第34章  “晏缙道友,麻烦了。”……


    第二日,白楹一大早推开院门,就在院子外看见一名少年。


    余盱峰上就三人,除了江长老和她自己,只剩下江长老的徒弟晏缙。而且昨日江长老也说过他徒弟今天会带着她去看看怀剑派各个峰……


    所以这少年必是江长老的徒弟晏缙。


    她不懂声色地打量起江长老之徒——


    少年比她高了快一个头,此时抱臂微微歪着头,颇有些懒散的意味。


    他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直至白楹走出院子几步,少年才将微冷的目光转过来。


    两人对视片刻,少年先行了一礼。


    虽然他端端正正地行礼,不再是那副明显懒散的模样,但白楹就是隐隐约约能瞧出他举止之间的漫不经心。


    不止是因为她观察敏锐,更是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同辈。


    在白家时,其他同辈都是与她有着或近或远的血脉关系。更何况她还是家主之女,就算有一、两位同辈与她处不来,相互之间面上也不会有明显的表露。


    所以白楹还从未见过晏缙这样的人,一副半遮不遮的散漫模样。


    “白小姐,师父让我带你在怀剑派中转一转。”白楹对面的少年开口,声音平淡,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白楹不好失礼,也只得假笑还了一礼:“晏缙道友,麻烦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在余盱峰上转了一圈。


    晏缙三言两语便把余盱峰说完了,绝不多说一句无关的话。


    少年眼眸半垂,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看向白楹:“除了余盱峰之外,你还想去哪里?是演武场所在的极上峰,还是可以与幻影对战的无影峰?  ”


    他微微一顿,尽职补充道:“……还有千海峰,因为那里能看遍云海涌动之景,听说颇受女弟子喜爱。”


    白楹原以为晏缙只会应付般带她走动走动,她没想到少年虽然是懒洋洋的模样,但做事却没有敷衍,还说出了几个颇有意思的地方。


    不过瞬间,白楹就有了答案:“那就去无影峰,幻影对战听着有几分意思。”


    “行。”


    晏缙瞥她一眼,收回目光后御剑而起。


    此时正是夏日的正午,白楹跟在御剑而行的挺拔少年身后,注意到前方少年背后束着一柄青色长剑,不似凡品。


    自从她来到怀剑派后所看见的剑,比她十多年之间看到的剑加起来还要多……怀剑派中的许多剑修都随身携带他们自己的佩剑,不愧是剑修的门派。


    白楹同时也察觉到迎面而来的微风带着热意,看见绕着每座峰的翻涌浮云宛如无边的云海。


    就连怀剑派的这些景色,也和白家周围无边无际的密林大不相同。


    晏缙不知身后人思绪繁多,他御剑停在空中,指着前方不远处:“那就是无影峰,现在峰中弟子不多……”


    少年突然停下了话——只因他看见了无影峰上的好几位弟子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看他作甚?他也只是奉师傅之令,带人在怀剑派转一转……


    晏缙顿时领悟,他立即转过头,一双凤眼因为所见的情景而微微睁大。


    只见身后的少女一袭青衣,脚下踩的却不是飞剑,而是一簇明亮且诡奇的青色火焰……


    就像青色火焰上长出了一个人。


    难怪那些平日只知道练剑的同门弟子,伸长着脖子望向这边——他们见过有人御剑、有人御笛、有人坐在飞舟上前行,独独没有见过有人站在火焰上飞行……还是冷然的青色火焰。


    迎着到晏缙的目光,白楹问道:“怎么了?”


    少年实心实意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还怪显眼的。”


    白楹有些不解,怪显眼的,什么意思?


    但少年说完此话后便往无影峰落下,白楹只得收起疑惑跟上。


    晏缙落在前方,白楹在后面跟着。


    两人走了几步,少年很快恢复成面上带着几分散漫的平静模样,仿佛刚才成为众人视线中心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晏缙指着周围的好几个影影绰绰的白色团状雾气:“开启对战后,比武场便会被雾气包围,幻影便自雾中出现。”


    白楹倒是真有了点兴趣:“那这些雾气和幻影又从哪里来?幻影为何能与怀剑派弟子对战?”


    “雾气和幻影自阵法中来,幻影数千年来与弟子论剑,从不同的弟子身上学到许多,便也会了。”


    而且晏缙曾有听说过,不止有弟子与幻影论剑,三千年前的剑尊封绛也经常与幻影对练,致使这些幻影现在出剑都带了几分冷冽。


    师父都曾打趣道:“和剑尊练了那么久的剑,只怕这些幻影比有些弟子还强。”


    但晏缙没有兴致与这位白家人闲谈这些话。


    少年抬脚准备离开,转头却发现身旁的人仍然是盯着身旁比武场中影影绰绰显现的身影。


    *


    白楹觉得十分稀奇。


    听江长老徒弟的意思,这些阵法中的幻影居然还能从对手身上学到一些剑法……想必几千年前建下无影峰阵法的人,一定是位造诣极高的阵法大师。


    白家就没有这样的阵法……不过白家人用血脉力量能操控的异火,阵法中的幻影也没办法学习。


    白楹顿时起了和幻影对战的念头,也想知道和幻影对战是个什么滋味。她转头问道:“晏缙道友,这些阵法中的幻影厉害吗?”


    “幻影有着仙门一重到仙门六重的实力,弟子们最多可以选取比自己实力高一重的幻影。更有仙门七重到仙门十重的幻影,只是开启则至少需要有阁主令牌。”


    晏缙微微偏头,平静说道:“所以你问厉不厉害……那得对战者选几重幻影。”


    白楹没想到这幻影居然还能选择几重的实力,她愈发想试一试了。


    白楹忍不住问道:“我能试试这个阵法中的幻影比试吗?”


    她略一思索,忙补充道:“既然是怀剑派弟子对练剑法的地方,我自然也是用剑。”


    晏缙没说话,微微挑眉望向白楹。


    以他所见,只怕这最弱幻影的剑法也比这位白小姐强上许多。


    一丝嘲弄自晏缙心头浮起,他面上却微微笑了起来,只是那散漫的笑中带着隐约的冷意。


    少年轻轻开口:“自然是可以……那我替白小姐开启阵法吧。”


    白楹站在比武场中,看着晏缙拿着弟子令牌操作阵法。


    不过片刻,果然有团团雾气将比如比武场包围——只不过是在四周用雾裹了起来,仍然将比武场中大片空间留了出来。


    “白小姐,可选择仙门一重到仙门六重的幻影实力。你要选择哪种?”


    白楹有些犹豫。


    在几年之前,白鸿淮就说她已经有仙门三重的实力了。但她是用剑法与幻影对战……她的剑法,那岂不是约等于无。


    白楹不再纠结,朗声说道:“那麻烦晏缙道友替我选择仙门三重的修为吧。”


    看着晏缙开始操作阵法,白楹便从腰间乾坤袋中拿出一把银剑,这是她从白家带过来的,据白鸿淮说这还是一把颇有名气的剑——


    曾有白家人在因缘际会之下得到这把剑,但白家几乎无人用剑,最终只能将它束之高阁……现在倒是便宜她了。


    晏缙操作完,望向她手中的剑:“这是……?”


    “这是我从白家带来的剑,听说名唤‘凌沃’。”


    白楹从剑鞘中抽出剑,清越的声响随之而出,银白的剑身上更是寂寥中透出一股杀伐之意。


    少年唇边浮起淡漠的笑意,“好剑……但幻影的实力不容小觑,如若不敌白小姐你可以随时喊停。”


    白楹听见这话,并不在意。


    毕竟她现在已经不止仙门三重的实力了,即使是用剑与幻影对战,应该也不需要喊停。


    但她想到晏缙说不定也只是随口叮嘱,因此只是随意应了一声。


    不过片刻,从包裹四周的雾中慢慢延伸许多细微的一缕缕白色烟雾,而后汇集于比武场上,最终凝结成一个白色的身形,手上握着雾气凝结而成的剑。


    由雾气构成的幻影只是微微一顿,而后直接持剑朝着白楹攻去!


    第35章  “所以我昏了头要来怀剑……


    原本白楹觉得使剑的动作无非几种——刺、挑、劈、挥。而使剑则是要将这几张动作结合在一起,依对面的攻势而变。


    但当她握着那把可以称得上是灵剑的凌沃剑时,竟然也会觉得难以抵挡对面幻影的攻势。


    白色幻影的剑法极为流畅,既轻又快,出剑之时行云流水,刺破空气袭来。


    白楹眼睁睁看着幻影灵巧地使出不一样的招式,而自己却只能用出基本的使剑动作,勉强化解幻影的攻击。


    甚至她也看出自己用剑不够精准的动作,在对上幻影之后越显笨拙。


    但她毕竟修为比这幻影高,每次无法应对幻影的攻击之时她便会在凌沃剑伤注入灵力,直接将幻影震开。


    可直接震开幻影又不能赢取这场比赛,白楹只得继续与幻影对战。


    而且幻影不知学了哪些怀剑派前辈的用剑手法,一招一式带着些微冷冽的剑气。


    白楹一个不慎,竟被幻影将凌沃剑挑飞,连带着自己右手都被剑气划出红痕。


    站在场边的晏缙神色不变,只是略一挑眉,看向幻影的下一步动作。


    场中的白楹拧起眉头,她的剑已经被挑飞,现在再拾起来对战幻影也是来不及了。


    眼睁睁看着幻影朝着自己刺来,白楹却仍然没有开


    口喊停。


    她双眼一眨不眨地望向幻影——开玩笑,对阵一个比自己修为低的幻影,难道还要认输?


    不过使剑的确是赢不了。


    白楹眼眸中闪过一抹青色,一簇火突然从她身前出现,瞬间化为一只小小的青色雀鸟模样,扑向幻影。


    白色幻影与青色雀鸟相撞,雀鸟刹那间化为猛烈的青色火焰,将幻影吞噬。


    短暂而又绮丽的青色火焰映入晏缙眼中。


    不过眨眼间,幻影化为一缕缕白雾,回归比武场四周的雾气中。


    白楹右手一挥,凌沃剑便朝着她掌心飞了回来。


    她垂眸看着自己右手被幻影剑气划出的一道红痕,而后抬起头:“晏缙道友,我使剑赢不了这幻影,现在用异火打败了幻影,不会破坏了阵法吧?”


    “……无碍。”回过神的晏缙微微摇头:“无论用何种方法打散幻影,也不会破坏阵法。”


    他顿了顿,轻轻说道:“只是我没想到,白小姐的剑法倒像刚来怀剑派的六、七岁稚子使出来的。”


    白楹听见这又似陈述又似嘲讽的话,她微微一顿,面无表情回望少年:“那怀剑派能教六、七岁的稚子,难道不能教我?”


    晏缙微微一怔,片刻后倒是认真点了点:“似乎也是这个道理……但我仍有些事不懂。”


    “有话就说。”白楹硬邦邦地回道。


    晏缙那双平静的凤眼看向白楹:“白小姐,你异火强横,但既不会剑法,看着对剑法也毫无兴趣……你为何来怀剑派?”


    “为何来怀剑派……”白楹重复一遍他的问题,只觉得这段时间每天都有人明着问她这个问题,也有人暗着问她。


    还有一些人即使嘴上没问,但也把这个问题挂在脸上。


    白楹真是腻烦这个问题,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来了怀剑派竟然也会有人如此问到。


    她咬牙看向晏缙,自暴自弃般说道:“因为我一时气上头,因为我怒火中烧,因为我胡编乱造!”


    “所以我昏了头才要来怀剑派!”


    晏缙看着白楹怒气冲冲地扔下这么一句,怒气冲冲地走出比武场,怒气冲冲驾驭着异火离去。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凌沃剑落下时在地面划出的痕迹,喃喃自语:“昏了头才要来怀剑派……什么意思?”


    *


    第二日江北辛便教授白楹剑法。


    白楹一大早刚站在江北辛院子外,就看见昨日与自己结下梁子的晏缙不急不缓地走来。


    她收回目光,无视少年。


    两人沉默无声地一起站在院子外——一人懒散神游,一人阖眼养神。


    没过多久,就传来“咯吱”一声,有人推开了木门。


    晏缙收起脸上懒散,恭敬道:“师父。”


    白楹忙睁开眼,转身行了个礼:“江长老。”


    江北辛看向两人,笑着颔首:“今日你们居然都来的如此早……白楹,昨日晏缙带着你在怀剑派看了看,他是否都讲清楚了?”


    白楹心里轻哼一声,觉得晏缙不仅没把怀剑派说清楚,昨日在无影峰说出的话也似乎含着讥讽意味,问的问题也让她怒气冲冲回了余盱峰的小院子。


    但难道要她向江长老诉说他徒弟的种种不是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混完这六个月就能再也不来什么怀剑派了,也不用再看见对面令她怒火中烧的懒散少年。


    因此白楹也只是轻呼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晏缙:“晏缙道友十分细致,都讲清楚了。”


    “举手之劳,白小姐不必言谢。”少年散漫地回道。


    白楹咬牙……这臭小子,她根本没说谢。


    江北辛没有察觉到两位小辈克制的剑拔弩张气氛。


    他微微一笑,眼角露出些细纹,“那就好……今日起你们便一同由我教授。”


    他转头又看向白楹:“白楹,你在家中可有学过剑法?”


    “……”


    白楹的怒火一下就消失无影,她干巴巴回道:“未曾……但,但我看过一些剑诀。”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白楹总觉得对面懒散少年刚才略一挑眉,似乎又是昨日那副平静中隐隐约约带着讥诮的模样。


    站在白楹身前的江北辛声音虽轻,却仍然继续问道:“那你最初是为何想要学剑呢?白家血脉力量强大,就算不用剑,你也可以灭掉妖魔,说不定也能像数千年前的几位仙兽血脉传人那样,登上仙门十八重。”


    白楹有一瞬间的怔然,“学剑……”


    是了,这段时间以来,不少的人问她为何要来怀剑派……但在他们口中,去哪里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离开白家的原因。


    也只有江长老不在意她不会剑法,问她为何要学剑。


    但白楹依旧答不出来。


    因为她本就是随口说要来怀剑派的——如若那天她看的是枪法,那她现在应该在教授枪法的泽霄山;如果那天看的是阵法,那她现在应该在专注阵法与卜卦的相衍派;如果那天看的是符箓书,那她现在应该在专注符箓与法器的火云遥。


    本就不存在她要学剑的原因。


    江北辛看着白楹迟疑的样子,他宽慰般一笑:“你答不上来也是正常……因为你自出生便拥有力量,且随着你年岁渐长,力量越发强大。”


    “你自然不能体会没有力量的人想要掌握力量的迫切。”


    “要掌握力量的迫切?”白楹似懂非懂。


    “对……好比怀剑派的弟子,他们虽然有灵根,但空有灵根却无法化为力量,无法抵抗妖魔。”


    江北辛带有细纹的眼却逐渐锐利几分,继续说道:“所以怀剑派弟子要用剑……但剑不仅仅是一把武器,更是如同左右手。不论是修行之事,还是除妖魔,都离不开剑……修剑亦是修心,更是将剑纳入身体,置于心上。”


    白楹若有所悟。


    但江北辛没有抓住这个问题不放,他慢声细语:“但是你来怀剑派,心中必定是有几分对剑的喜爱,这也足够了……谁说练剑不能是出于喜爱?”


    练剑是出于对剑的喜爱?


    白楹微微一怔,只觉得短短的半柱香内,江长老所说的话句句令她有所悟……甚至让她好似也生出几分对剑的喜爱。


    她甚至忍不住反省,先前是自己目光短浅——江长老门下凋零,肯定是其他人不识明珠!


    白楹甚至在这一瞬间都觉得江长老唯一的弟子晏缙顺眼了几分。


    第36章  意料之外的显眼


    江北辛拿出两把极为普通的铁剑,分别递给白楹和晏缙。


    他带着倦意的眉眼温和一笑:“晏缙守,白楹攻……白楹你随心而攻便是,不拘招式、想怎么用剑都行。晏缙剑法尚可,不用担心伤到他。”


    白楹此时想到昨日只用剑与幻影对战的“惨败”,不免有些发虚。


    但她眼梢一扫,在看到对面少年平静中带几分散漫面容得看时候,又觉得手痒痒,恨不得也让少年面对她的攻势之时捉襟见肘、疲于应对。


    反正这小子站着任她攻击……横竖她也是亏不了。


    白楹接过铁剑,将剑抽出、持剑横于身前,轻咳一声:“那我就出招了。”


    在白楹对面的晏缙神色平稳,凤眼隐于落于脸庞的树叶阴影中,只是在抽出剑的一刹那眉目微变。


    他看向白楹:“来罢。”


    少年话音刚落,白楹就毫不犹豫地握剑刺去。


    这一剑虽然不带剑意,却颇具饱含灵力的锋芒。


    只是白楹的剑还没近晏缙身侧,就被他伫立在原地持剑一挡,将她连人带剑向着身侧推开。


    晏缙抬眼看白楹,微微偏头:“再来。”


    白楹这才注意到少年眼眸中的散漫消散无影,此刻眸光宛如锋利的剑芒。


    她心中也燃起一簇火焰,使剑再次攻去。可无论是劈、刺、砍、挑,晏缙竟然能够用巧而微妙的动作全部化解。


    甚至有些动作是发生在白楹眨眼之间,她虽堪堪看清,但却完全不懂为何一个小小的动作能有如此的效果。


    晏缙站在原地未动,而白楹则是换着法子不停攻去。


    因为两人均是修炼者,练剑带了些微灵力,但短时间内也不会劳累。


    直到半个时辰后,江北辛才喊停两人。


    白楹意犹未尽地收起剑——


    真是奇怪,虽然她不会剑法,甚至无论如何也近不了晏缙身旁,但拿着剑想方设法攻去,内心却十分爽快。


    她收起剑,此时此刻倒是带了几分真心说道:“多谢晏缙道友。”


    晏缙挑挑眉,声音平稳:“不必多谢。”


    江北辛笑着颔首:“白楹,我看你现在虽然不会剑法,但使剑的气势倒是有了……长此以往地学剑、练剑,必能在用剑上有所造诣。”


    被江长老这么一夸,白楹倒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她不知道江长老是不是只是安慰、鼓励她,但还是觉得有些高兴。


    *


    白楹连着半个月,几乎每日被江长老指点,就连使剑的招式也开始有模有样起来。


    只不过每过正午江长老便要去忙其他事,不能整日教导她和晏缙。


    ……其实江长老主要还是教导她,毕竟晏缙的剑法比她还是强上许多,江长老只需要点拨几句。


    过午后,白楹回到自己院子中,开始修炼白家功法、增强自己操控异火的能力,直到黄昏将至,她才停下来。


    这个时辰了,她得去吃个晚膳。


    白楹拿出一把寻常的飞剑,御剑而起。


    前几日她一人去了食膳峰,落在峰顶上时候正是人最多的时候。那时至少有一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既是看她,也在看被她踩在脚下的异火。


    在这人来人往的食膳峰,大部分弟子都是驾驭着一把普通的飞剑,少数弟子驾驭昂贵的飞剑,只有她脚下踩着一团火。


    白楹被这一百多双眼睛看着,落地时差点左脚绊右脚。


    这时她才想起晏缙之前所说的那句话——“只是觉得你还怪显眼的。”


    于是她连着吃了好几日的辟谷丹也不愿意去食膳峰。


    今日白楹准备去食膳峰,因为过了好几日,那些弟子应该已经把她忘掉了。不然连着几日吃辟谷丹,她嘴里都快没味了。


    直到落在食膳峰的峰顶,收起飞剑,白楹也只察觉到些微的打量目光。


    她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镇定自若地走入食膳殿内。


    吃完饭后,白楹准备依着来时的路线,回余盱峰。


    但当她御剑而起时,便看见无边无际的云海在夕阳映照之下仿佛都披着橘红色的细纱。


    不过一瞬间,白楹就改变了想法。


    她想去千海峰看看,晏缙之前说那里能看遍云海涌动之景,听说颇受女弟子喜爱。


    白楹朝着千海峰的大致方位飞去,半炷香后,她就看见了被云海所包围的一座峰——


    那是极大的一座山峰,壮阔的山腰之上逐渐分化变成好几个略小的峰顶,峰顶之间则是被云海填上的沟壑。


    白楹不禁感叹,如此多的峰顶,又被云海包,难怪叫千海峰。


    只是……人未免也太多了吧!


    那座峰顶东南西北各个方位都有几名弟子,这座峰顶中间聚集着许多人,旁边的峰顶也是有许多人……就连峰顶之间的沟壑都有弟子御剑穿梭在雾气之中。


    在白家时,只有在度过新春之时,白楹才能见到如此多的人。


    白楹并不喜欢人多且拥挤的地方,因为她只能认输,转身打道回府。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晏缙都说千海峰是颇受女弟子欢迎的地方,人肯定不会少。


    御剑飞到一半路程,白楹眼梢一扫,发现右方下侧有一座山峰——


    那是一座不高的山峰,峰顶有着密林。远远看去,整座峰几乎都被云海雾气裹挟,深色的树林也被白色雾气渗入。


    ……看着倒是僻静。


    白楹心思一动,朝下飞去。


    她在峰边收起飞剑,轻轻跃了下去,落在树林边缘。


    只不过刚踏入树林没几步,白楹就隐约察觉到其中有几人的气息……其中一人,她似乎还有点熟悉。


    *


    晏缙身在一处有着雾气的树林中,一丝微弱的橘光穿过层层树叶落于他身旁。


    少年轻靠在一块两人高的石块上,握着鹿潭峰峰主游长老赠与他的那苍剑。


    他面无表情,眼眸半垂,似乎是在想着某事,但手中擦拭佩剑的动作却是十分轻柔。


    “晏缙。”含着一丝丝恶意的突然声音响起:“你竟然真在这里。”


    晏缙神色不变,只是将手中的剑插入剑鞘,才看向来人——那是一位样貌姣好的少年,只是他微微抬着下巴,神态骄纵,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这少年名叫唐渊,出生于修炼世家唐家,亦是怀剑派汪长老之徒。


    唐渊觉得自己每次看着晏缙那副模样就来气——不过一个毫无实权的长老之徒,每次都摆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散漫模样。


    不过是表面散漫而已,实际是仗着自己天资出众瞧不起别人。


    唐渊冷笑一声:“怎么不说话,你变哑巴了?”


    晏缙瞥他一眼,声音淡漠:“和你有什么可说的?”


    只是这淡然的话自他口中说出,落在唐渊耳中只觉得充满了嘲讽意味。虽然唐渊素来看不惯晏缙,但两人真正结仇还是几日之前——


    那日游长老教导剑法之后,便让差不多修为的弟子互相比试。


    晏缙当场就点了唐渊比试,最后亦打败了唐渊。


    于是这害自己当场出丑的仇,唐渊自那日起就记在心中。


    他咬牙看向晏缙:“无话可说?你害我当场出丑,现在跪下求我,我还能放你一马……”


    晏缙略一挑眉,漫不经心的神情都生动起来,“你那日都打不过我……”


    “今天还想我跪下来求你?”他弯了弯唇。


    “你确实有几分实力……”唐渊脸色更阴沉几分,他眼神恶毒:“……只是不知道天资出众的你,是否也能一对三?”


    话音刚落,自唐渊身后的阴影走出两名少年,看着比唐渊还要年长一些——他们一人是唐渊的堂兄,唐啸;另外一人是唐啸的师弟,王远山。


    唐啸亦是不屑地看向晏缙:“不过仗着有几分天资,便要当众落唐渊师弟的脸面,你这样的得意小人,我见得也不少。”


    王远山一脸谄媚,忙说道:“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有什么资格在唐渊师兄和唐啸师兄面前叫嚣!”


    “我仗着天资,当众落唐渊的脸面……”晏缙微微偏头,看向三人中间的唐渊:“哦……你是这样和他们说的?”


    “那不然呢?”唐渊双眼沉沉地盯着晏缙:“你的意思是我骗他们?”


    晏缙略一挑眉,神色不变,“我怎么知道你是如何对他们说的……但游长老说可以随意选择想与之比试的弟子,那我选你又有何不对?”


    他散漫一笑,只是那上挑的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你既然怕被选到,那以后就别来游长老的课,省得要是有其他弟子打败了你,你还要继续找别人麻烦。”


    “你……!”唐渊咬牙切齿。


    晏缙无视三人难看的脸色,继续看向唐渊:“……不过你剑法实在平平,要不是你这张嘴,我何必选你对练?还不如选南奉昭对练,至少说不定还能学到点什么。”


    对面唐啸神情除了不屑还有几分不自在,而唐渊脸上依旧阴沉,另一名谄媚的弟子则是悄悄看向唐啸和唐渊的神色。


    “原


    来如此……你们都知道我为何会选中唐渊对战。“晏缙将剑握于左手,右手轻轻握上剑柄:“不用废话了,直接上吧。”


    对面三人脸色齐齐一变,唐渊身侧的唐啸已经是怒极:“晏缙,不要太狂妄自大!”


    第37章  “你们打你们的便是。”……


    白楹察觉到林中的人气息熟悉,似乎是晏缙。


    她原本想转身离去,毕竟自己与晏缙也只不过是刚刚认识,关系也算不上好。


    只不过林中的几个人丝毫不避讳,甚至也未曾启动隔音阵。所以即使隔得远,但是修炼多年的白楹还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声。


    听完片刻对话后,白楹甚至微微发愣,她没想到看似散漫的晏缙竟是完全不怕事的人——


    别人都带着人找上门了,他还是嘴里半分不饶人。


    白楹蓦然想起半个月前晏缙说她的剑法像六、七岁稚子……


    她脸色一黑,决定不管这事。


    只不过林中四人已经迅速打了起来。


    白楹听见几声剑出鞘的响动,不过瞬间,那几人边打边朝着她的方向快速移动而来。


    “啊!”


    有人惊呼一声。


    白楹望过去,发现惊呼的人仿佛不敌晏缙,被狠狠击退时摔倒在地上,最后滑出去一段距离——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少年从落满树叶的泥土中一路滑过来,最后停在她身前十尺左右的地面上。


    少年浑身沾满了泥土,俊朗的面孔微微扭曲,神情凶恶。他一侧头就看见了站在一旁的白楹。


    白楹:“……”


    两人对视一眼后,白楹便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否则再多看一眼,她怕自己就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躺在地面上的唐渊显然十分生气,他恶狠狠望着白楹:“看什么看?!”


    之前唐渊刚抽剑朝着晏缙攻去的时候,却发现有股生人的气息就在不远处——


    他不耐地想,来人如果有些眼色,就知道最好速速离去……况且他也不怕此事被人看见,反正来这里的不过是些寻常弟子,难道还怕来人告他唐渊的状不成?


    结果来人不仅没有走,还目睹他被击倒后一路滑过来的狼狈模样!


    唐渊极为火大,他向地面拍了一掌,便跃了起来。


    他不耐地冲着白楹吼道:“知道这里有人,还不快滚?!”


    白楹这下算是知道了虽然晏缙不讨人喜欢,但眼前的这家伙更是嚣张跋扈,开口便是让人滚开。


    她瞪着少年,有些火大:“凭什么?这林子是你家的吗?只准你来,不允许别人来?”


    话音刚落,少年眼神阴恻恻地扫来,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中就传来一道声音——“唐渊!你在磨蹭什么?!快来助我们!”


    唐渊紧皱眉头,一副“你给我等着,我之后找你算账”的凶狠模样瞪了白楹一眼,便提剑朝着左侧奔去。


    不过片刻,左侧又发出打斗的声音——


    有剑与剑相撞的声响,还有两剑划出的火花响动,更有剑气在左侧树林迸发,引得大半个树林的树枝摇晃,树叶散落。


    四个身影又逐渐靠近白楹,其中一道身影在前,三道身影在后追。


    不过眨眼间,在前的身影已经跃至白楹附近。


    白楹望去,发现来人正是晏缙——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只有右侧手臂上的弟子服有着一道被划开的痕迹。


    少年面容平静,只有在看见白楹的那一瞬间微微挑眉,但却一点都不意外的模样。


    毕竟白楹察觉到晏缙的气息,晏缙自然也是察觉到了白楹的气息。


    *


    晏缙刚跃至白楹附近,便察觉到身后的追击,他身形一转,持剑挡下了的半空中的一击。


    唐啸见这一击不成,卸了力道迅速后撤。


    身后的唐渊和王远山也立刻赶了上来,左侧三人成势,与右侧的晏缙一人对峙。


    气氛凝重,形势一触即发。


    只有唐渊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看向另外一侧。


    先前他并没有细看这个碍眼的少女,此时却在看清之后有一瞬间的怔然——


    少女长相昳丽,有着格外修长的眉眼。她并没有穿着弟子服,而是一身沧浪色的衣裙在暗处闪着微光,袖口与衣领处都有着细腻的纹理,可见衣裙上是织有防护阵法。


    从衣着来看,这位少女显然不是怀剑派的普通弟子。


    唐渊不屑地想,只有那些既无家世、也不受师长重视的普通弟子才会整日穿着弟子服,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拿不出来。


    但即使这位少女不是普通弟子,唐渊也敢肯定自己在之前并未见过她。


    因此唐渊这次压制内心的不耐、克制住自己的怒火,朝着少女生硬问道:“你怎么还在此处?”


    “我又没妨碍你们。”白楹皱眉说道:“你们打你们的便是。”


    话音刚落,唐啸连同王远山也齐齐斜睨,就连晏缙也挑眉望向白楹。


    唐渊只觉得今天诸事不顺——原本他摸不清这少女底细,还想温和地请她离去。既然这黄毛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终于忍不住骂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滚到别处去!”


    “你这人!”白楹也火大起来:“这里是你一个人的地方吗?如此蛮横霸道,嘴里也不干不净……”


    她狠狠冷笑一声:“我以为晏缙已经够讨人嫌了,没想到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居然还有你这样不懂礼数、也没什么实力还爱挑事、又极其蛮横的人。”


    “讨人嫌”的晏缙:“……”


    唐渊的堂兄唐啸皱眉望向一侧的白楹,忍不住问道:“你与晏缙认识?”


    白楹没有理会,她仍是紧紧盯着唐渊,故意拉长调子,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么横行霸道,莫非……”


    “你是螃蟹成精,要事事横着走是吧?”


    少女充满嘲讽意味的话语落在唐渊耳中。


    唐渊怒极反笑,不过眨眼间他身形一闪,剑尖已经指向白楹攻了过去。


    *


    白楹早有防备,她迅速抽出凌沃剑,接下唐渊的一击。


    “铮——”的一声,两剑相撞,划出火花的同时,更有灵力波动。


    “堂弟!”唐啸低声喊道,“回来!”


    但唐渊并没有收手,反而每招每式更为凌厉。他神情阴狠,一副要让对方吃尽苦头的模样。


    白楹也察觉到对方出手越来越狠,她的剑法也不过才学半个多月,逐渐难以应付对面快而猛烈的攻势。


    此时,晏缙皱起眉头,望着交手的两人——他自然是看得出这样斗下去,哪一方会输掉。


    就连对面的唐啸和王远山也不再防备着他,而是略带不解地望着交手的唐渊与白楹,想不通为何发展到摸不着头脑的地步。


    又是一次剑与剑相撞。


    白楹架着剑挡住唐渊半空中的一击,只见唐渊自上而下恶毒地俯视着她,勾了勾嘴角:“就算拿着一把好剑,就你这水平,也敢惹怒我?”


    白楹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要被自己气死了——做人果然是要扬长避短,她就不该拿出剑与这人斗……不然还会受到这样的奚落?!


    她憋着一口火气,咬牙朝着唐渊一笑:“我看你是剑修,才拿出剑和你斗一斗……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唐渊不屑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连唐啸和王远山也在瞬间想到,怀剑派上几乎全是剑修,这少女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剑修?


    就在此时,白楹周身猛然窜出青色火焰,宛如翻腾的浪花一样,猛地将唐渊的剑撞开——


    唐渊惊怒交加,他脚尖点地,躲开寻着他身影而来的青色火焰。


    但又有一簇青色的火凭空出现,猛然在唐渊面上出现,像一朵小小烟花般炸开,不过瞬间便消散无影。但即使只是一刹那间发生的事情,他额前的发都也被燎掉了一些。


    一丝毛发烧焦的味道自唐渊额前传来。


    晏缙微微挑眉,虽然依旧拿着那苍剑,但右手握住剑柄的动作却放松不少。


    白楹造成的伤害几经于无,但侮辱性极强。


    唐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烧焦的毛发慢慢飘下  。


    白楹出了口恶气,看着唐渊冷冷一笑,说出与唐渊方才差不多的话:“就算我不是剑修,但就你这水平,也敢惹怒我?”


    唐渊面色铁青,一动不动。


    唐啸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堂弟额前的焦黑,质问白楹:“你是谁……?!使得什么把戏?”


    他握住剑的右手上青筋微微凸起,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白楹双手抱臂,“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白楹,使得嘛……自然是我们白家的异火。”


    第38章  “多谢白小姐。”


    ……白家异火?


    唐渊和唐啸、王远山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少女原来就是那个刚到怀剑派没多久的白家人。


    唐渊和唐啸更是从师长那里得知,少女并不是普通的白家子弟,她觉醒了仙兽血脉力量、更是白家家主之女。


    但就连他们师长也不知道少女为何来怀剑派、为何由那个落魄长老江北辛教导。


    唐渊却无法吞下这口气。


    少年俊秀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怎么?你以为你是白家人,我就不敢继续动手?!”


    话音刚落,他握紧手中的剑,身体微微前倾,准备再次攻去。


    只是唐渊还未完全出招,便被唐啸用右手钳住了左肩,止住了攻势。


    唐啸通过右手用灵力传音,说得又快又急:“堂弟,你疯了?之前你先出手,反而被烧了一点头发,现在你还要继续对着白家家主之女出手?!”


    “如果没出事还好,要是将她伤了,就算是汪长老也得重重罚你。”


    况且……


    唐啸咽下了没说完的话——那少女只是在眨眼间便唤出异火,又将其控制得只燎掉唐渊额前的发,并没有伤到唐渊的脸。


    可见其觉醒的仙兽血脉力量绝对不弱……即使她剑法平平,但说不定异火异常强大。


    而且这两人相斗,要是伤到了白家家主之女,他自己就算没动手,也要跟着受罚——


    对方是看守怛狱的仙兽血脉白家人,更是家主之女。她不像晏缙,并不是一个落魄、不受掌门待见的长老之徒,自然不能任他堂弟教训。


    何况这少女要是将今日之事说给掌门,为了怀剑派面子,掌门也是要重重罚他与堂弟。


    “算了,此事到此为止!”唐啸少见地拿出兄长气势,呵斥唐渊。


    他又看向白楹,勉强笑道:“原来是白家小姐……此事是我堂弟太过冲动。”


    “冲动……?”白楹皱眉望过去:“你堂弟出言不逊,还对我先动手……一句冲动就完了?”


    唐渊咬牙恶狠狠地瞪着白楹。


    白楹慢悠悠继续说道:“况且我还见到你们三人对晏缙动手……这已经不是弟子间的切磋,而是弟子间的私斗了吧?”


    她轻声说道:“原来……怀剑派也有弟子间的私斗。”


    唐渊神色不变,王远山脸色一白。


    而唐啸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此事只是误会……不过弟子间的切磋罢了。”


    “……切磋,原来是这样吗?”白楹眼眸一转,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你们要真是私斗的话,说不定我把此事告诉掌门,说不定你们四个人……都要被逐出怀剑派呢。”


    晏缙:“……”


    现在各门各派中都是严禁弟子私斗,若是被发现,受罚事小,被逐出师门是大——


    不过对于唐渊唐啸这种有着家世背景、长老师父的弟子,就算是私斗,也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只说是弟子之间“误会”、“不和”。


    但如若是白家家主之女指证呢?怀剑派掌门会说什么?会说是白家家主之女误会吗?


    唐啸右手用力,几乎捏得唐渊肩骨生痛。


    自被白楹烧掉发丝后暴怒的唐渊,此刻也不得不咬牙收起剑。


    他挤出冰冷冷的笑容:“……我们只是一时误会,并无私斗。白小姐你误会了。”


    白楹只觉得这面容俊朗、但满脸阴狠的少年说出的每句话都是言不由衷。


    但和他们缠下去也无益,闹到怀剑派掌门那里,晏缙就算不是与他们主动私斗,也是被迫私斗。双方要是都被逐出师门,不过是两败俱伤。


    不过白楹自然是要拿这个威吓对面嚣张的唐渊。


    “原来如此……”白楹似模似样地点点头,拉长调子:“既然私斗是误会,那刚才主动攻击我也算是误会吗?”


    唐渊咬紧牙关,忍受着堂兄右手的力道。


    内心挣扎片刻后,他略微低下头:“此事……是我不对,希望白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最终白楹看着唐啸扯着满脸不甘的唐渊离去。


    还有个男弟子在她出现之后,几乎都要躲在唐啸身后,就连离去之时都没敢露出个正脸。


    只剩下白楹与晏缙站在逐渐昏暗的树林中。


    少年往回走动几步,又靠在之前的石块旁。


    晏缙神色依旧是那副散漫模样,此刻他眼眸微微一转,望向白楹,“白小姐,你肯定不会向掌门说我这个‘讨人嫌’的与唐渊他们私斗了吧?”


    白楹瞥他一眼,“怎么,怕了?那你还与他们私斗?


    少年坦白道:“反正他们又伤不到我。”


    白楹此刻才意识到,如果晏缙散漫模样下还有别的真实性子的话——那一定是自大。


    她狐疑地望向晏缙:“你到底是自信还是自大……可我看那两个姓唐的和你修为似乎并不会差太多,而且还有一人,你能一直打三个?你衣服都被划开口子了,那下次不就划到骨肉了。”


    “而且怎么我听他们的话,似乎是你先落了唐渊的面子……你和唐渊有何过节吗?”


    “也许我是真的有些自大。”晏缙微微偏头,散漫一笑:“但我确实也不会闲得无聊去专门招惹唐渊。是他对之前我师父不敬,背地里说些胡言乱语,后来我便可以挑了他作为对手,还打败了他……于是今天他找上门来,怪我丢了他的脸面。”


    白楹双眼微微睁大,“难怪你之前让唐渊管好嘴……”


    岂有此理!


    唐渊找晏缙寻仇她是管不着,可对江长老不敬、之后还想打江长老的徒弟算什么事!


    白楹逐渐气愤起来:“你要是早说那个唐渊对江长老不敬,我就不会袖手旁观那么久!我肯定一把异火烧得他们跪地求饶!”


    “讨人嫌”的晏缙没有说话,他转头望向白楹,片刻后轻声笑了起来。


    白楹不满:“你笑什么?”


    晏缙摇头:“……没笑什么,只是我看白小姐你的话也不甚谦虚。”


    “你难道以为我在吹牛吗?”白楹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继续说道:“幸亏我出手了,那唐渊既然对江长老不敬,烧掉他一点点头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她上下打量着晏缙:“而且我还赶走了他们三人……毕竟你是江长老之徒,我不能看着江长老唯一的徒弟受伤。那样的话我岂不是辜负江长老这半个月的教导?”


    显然白楹已经忘记自己因为介怀半个月前晏缙说她的剑法像六、七岁稚子,所以决定不管林中动静的这件事……甚至还说出“你们打你们的便是”这句话。


    但晏缙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他收起脸上的散漫神情:“那就多谢白小姐替我赶走了他们……幸亏有你,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了。”


    “不用谢。”白楹微微一顿,皱起眉头:“不过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白楹目光落在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只觉得此人做的事和说的话相互矛盾。


    “你不对劲。


    “她带着几分笃定开口:“你当众挑了唐渊比试,又打败了他。你肯定知道唐渊私下会再找你……你也不怕唐渊私下找你,对不对?”


    晏缙突然轻笑一声,歪头看向白楹:“我谢的是白小姐让我今日乃至将来不用浪费时日与他们纠缠……只要白小姐在,他们自然会害怕落下个‘私斗’的罪名。”


    她在怀剑派……?可她最多在怀剑派待上六个月,就再也不会来了。


    白楹不禁有些好奇:“那我要是不在怀剑派了怎么办?”


    晏缙眼眸一转,凤眼中露出几分真心实意:“那就和他们继续打下去,直到……把他们打得不敢再来。”


    “……”白楹愣了愣。


    她今日倒是看出来了,看似散漫的晏缙竟是个完全不怕事的人。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白楹摸了摸脸颊,犹豫着开口:“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


    晏缙微微点头:“今日的事,多谢白小姐。”


    白楹转身离去。


    两人经过此事后,倒是有了不近不远的关系,也会在江长老剑法课上见面后互相点头示意。


    第39章  用灵石换来的对练


    白楹就这样在怀剑派上住了下来,但她却不像真正的怀剑派弟子那样功课繁复。


    她不用修炼各种功法,也没有师父指派她任务,也不需要像家境贫寒的弟子那样在事务堂不停地接任务赚取灵石。


    她平日只需要在江长老的教导下练习剑法,其余时候则是修炼烂熟于心的白家功法,锻炼继承到的仙兽血脉力量。


    在日复一日的剑法学习中,白楹都隐隐约约体会到一丝乐趣。甚至如同一位真正的剑修,在专心致志地提升自己的剑法。


    只不过江长老不是每日都有空指导她剑法,她自己除了剑法和修炼白家功法外,也没别的事可做——


    同在余盱峰上的晏缙,平素只在江长老课上出现,别的时候便消失无影。


    就连她偶尔因为兴致而去的讲堂中,别的弟子大概是知晓她的来历,对她十分客气——但那客气中又带着疏离,让她不知道如何开口结交。


    白楹无可避免地感到有些无趣,最后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几日之后,江长老的剑法课结束后,她一把拦住了晏缙。


    少年还是那副懒散的神情,只是略一挑眉地望向白楹。


    白楹真诚地问道:“晏缙,你最近忙吗?”


    晏缙略一沉思,斩钉截铁道:“忙。”


    “在忙什么呢?”白楹接着问道。


    “练剑,各种修炼,各种讲课,炼器,赚灵石。”少年一本正经地答道。


    白楹眼中疑惑更甚,她也曾经去过阵法和符箓的几次讲课,可是一次也没碰见过晏缙——可见这少年话中一半是掺了水。


    但白楹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因此敏锐抓住了少年说出口的“赚灵石”三字。


    “是这样的。”白楹笑了笑:“晏缙你剑法高超,能否陪我对练?”


    晏缙微微皱眉,透露出拒绝之意。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白楹抢了先。


    少女接着说道:“不过这样会占用你了赚取灵石的时间,所以我……”


    “我愿意付于你三千灵石……”她举起的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声音越发铿锵有力:“三千灵石,一个时辰。”


    少年沉默半响。


    就在白楹疑心三千灵石难道还不够的时候,就看见晏缙抬眸望过来:“可以,我接了。”


    成了!


    白楹怕晏缙反悔,先将三千灵石放于石桌上,“不如今日就先练一个时辰吧。”


    晏缙略一点头:“可以。”


    白楹从自己乾坤袋中拿出凌沃剑。


    这时她也注意到晏缙手中那把看似古朴的青剑,不由问道:“那你的剑叫什么?”


    晏缙利落地抽出剑,露出清明的剑身。


    他轻轻启唇:“那苍。”


    *


    一阵接一阵的波动从余盱峰上的演武场中传出。


    每当白楹持剑挡下晏缙的攻击之时,就会产生或大或小的灵气波动。


    但她却越发难以应对——毕竟她只是在用灵力抵挡攻势,而不是用手中的凌沃剑抵挡攻势。


    反而对面的少年出剑越发迅速,先前那些容易挡下的攻势好似只是他的提醒——提醒白楹,他要使出全力了。


    白楹咬牙躲开晏缙的一剑,冰冷的剑气划过她脸庞,留下些许红痕。


    少年微微一顿,收回剑说道:“还要继续吗?”


    白楹抬手揉了揉脸颊,有些不服气:“继续,你也不用手下留情。”


    “……好。”晏缙答道。


    他轻震剑身,握住那苍的右手筋脉微凸,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看着少年身形微晃,再一眨眼时人已至身前,白楹的眼眸中微弱的青光一闪而过——她想通了,她只是要和晏缙比试对练,为何自己一直愣愣用着剑去对战晏缙,那岂不是找输吗?!


    不如用自己的长处,去对战晏缙这样的剑修!


    突然凭空出现的青色异火立在白楹身前,宛如青色薄雾般扩开,挡下了晏缙的一击!


    少年只觉得身前的青色异火火舌猛地朝自己一卷,他足尖一点,便后撤数尺。


    白楹指尖一点,青色薄雾瞬间化为箭矢模样,急速朝着晏缙飞去。


    晏缙持剑挥去,剑气与青色箭矢相撞。


    箭矢被击散,四散落在地面化为青色火焰,而后消失无影。


    白楹伺机而上,早在青色异火被晏缙击散之时,她左手翻转唤出另外一道异火从晏缙背后攻去——


    但晏缙反应极快,已察觉到这一击。他身形一转,右手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接下白楹的攻击。


    两人望着对方,眼里都有着迸发的战意。


    *


    比试完后,白楹只觉得十分痛快淋漓,她便与晏缙约好了下次比试的时辰。


    这样一来一去,两人倒是熟悉不少。


    又是一日练完剑后,白楹看着晏缙拿走她先前放在石桌上的灵石,终于忍不住问道:“晏缙,你很缺灵石吗?”


    晏缙仍是散漫的模样:“嗯,缺。”


    白楹看着少年,只觉得这人现在的模样与他比试时候锋芒毕露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心底也渐生好奇:“你拿灵石是要做什么?买剑?还是买法器……难道是要买什么有益修炼的仙丹灵药?”


    晏缙回道:“都不是。”


    他抬脚便离开,只是刚走没几步,少年又转过头来。


    白楹迎着他的目光,有些疑惑:“怎么了?桌上是三千灵石,我数过了的。”


    白家虽然也算家底丰厚,可不比那些修炼世家中有许多人能去做大把的生意——他们白家人,既要有人镇守怛狱,亦有人要协同神都除妖灭魔……剩下的可以操持事务的白家人也就不多了。


    因此她虽然是白家家主之女,但也不能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去一掷千金。


    她来怀剑派之时,母亲只给了她三万灵石。


    现在这三万灵石,其中一万五都支付给了晏缙……白楹估摸着,后面肯定要从她自己的私房钱中拿出些。


    晏缙却开口:“不是灵石的事。”


    他微微皱眉,似乎在犹豫。


    “那是?”白楹疑惑更甚。


    “白小姐,你……”晏缙终于问出:“你会炼器吗?”


    白楹诚实答道:“不会。”


    少年转头要走,却听见身后慢悠悠传来一句——


    “但据说我们白家人能够使用的异火,对炼器大有用处。”


    *


    被晏缙带到炼器堂时候,白楹才弄清状况。


    她反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助炼器堂的师兄炼制法器,你就不收灵石与我对练三次?”


    晏缙点了点头。


    这买卖划算呀,不用她炼器,只需要她用一用异火……就能让晏缙与她再对练三次。


    白楹自然是满口答应。


    她跟在晏缙身后,在炼器堂中七拐八拐,终于站在一间房前。


    房间的木门大开,有一位身材微胖的男子站在房内。


    晏缙开口:“张师兄。”


    张棋看见晏缙,笑道:“晏师弟,你终于来了……要是今天能炼制成功就好了。”


    他这才注


    意到晏缙身后的白楹,有些疑惑:“这位是……?”


    “是……白家白楹小姐。”晏缙微微一顿,如此介绍。


    张棋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大家口中身负仙兽血脉的白家小姐。


    虽然世间仍有白家、碧家、褚师家,但这些家族几乎无人会将负有血脉的子弟送到其他门派。


    因此这位白家白小姐可是让怀剑派很多弟子好奇了一阵子。


    张棋略一拱手:“白小姐。”


    白楹也还了一礼,照着晏缙的称呼改了改:“张道友。”


    “张师兄你之前曾说过,世间还有许多奇异的火,说不定各自对炼器有不一样的催化效用。”


    晏缙继续说道:“之前我们都炼制失败,无法将法器成功铸成……所以我想请你看看白楹小姐的异火,能否有所帮助。”


    张棋沉吟半响:“世间炼丹炼器的火都是灵石催化而成的灵火,但确实有很多无法仿效的火……比如孽火狱自无底深渊而起的火,据说能够灼伤人的魂魄。还有白楹小姐她们白家的异火,听闻在除魔灭妖之时极为强悍。”


    他苦笑一声:“但孽火狱的火无人能取,异火也只有负有白亥血脉的白家人能使用……所以我对这种法子,也不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听着两人的话,白楹忍不住说道:“……其实白家人也曾有人试过用异火炼器炼丹。只不过这样需要人一直不停耗用灵力生成异火,十分费时费力。”


    她举起右手,食指指尖“嗖”地燃起一簇小小的青色火焰:“但异火其实并不灼热……所以那位白家人炼丹的时候,并未将灵草中的效用激发,反而炼制成带有毒性的丹药。”


    晏缙看向她指尖的青色异火,张棋更是好奇:“那炼器呢?”


    白楹微微皱眉,似乎在努力回想:“我听长老说,好像只用异火炼制而成的剑脆而不韧,不能弯折分毫,否则就会折断……但剑却异常锋利,使得用剑之人击杀妖魔时威力更大。”


    “是了……”张棋点点头:“白家异火既然并不灼热,那在冶炼和淬火时候就一定会有所失。但应该对击杀妖魔、发挥法器威力方面有所促成。”


    他双眼微微一亮:“而且我炼制晏师弟托付的法器之时,总是在最终一步失败……兴许缺的并不是灼热之火,而是催化威力的火。”


    张棋望向晏缙:“晏师弟,不如就请白小姐帮忙一试。我们之前失败多次,也耗费了你许多灵石……”


    少年轻轻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白楹被带到房间的另一端,她看见空旷的地面上摆放着一个铁炉——


    那铁炉不大不小,半人高的地方却均匀分布着五个凸起的铁块,在更上方是一初偏长的铁门,而靠地近面的地方也有一处更大的铁门。


    铁炉上面的是放入法器或者材料的门,下方的空槽是用以添加灵火,五个凸起的铁块之内是放置五行材料。


    第40章  “看来你与白小姐关系不……


    白楹透过上方大开的铁门望去,看见一个似乎快要成型的法盘模样的法器。


    只是盘面上刻有的阵法未曾亮起,四角上散发莹白微光的金石亦没有镶嵌进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格挡在盘面之上。


    这法器确实没有锻造形成,否则不会是这幅无一丝灵气的样子。


    张棋看向白楹:“白小姐,等我炼制一段时候后,再请你帮忙加入一些异火。”


    他将上面的铁门阖上,再在五处凸起的铁块内添加五行材料;然后从晏缙手中接过灵石,放入最下面的空槽之中。


    张棋望向最下方的槽子,开始催动灵石。


    灵石燃起灼热灵火,房内温度逐渐升高。


    但炼器本就是精细活,更要花费不短的时间——


    在一旁等候的白楹,等着等着,逐渐望着灵火开始发呆。


    直到暮色渐起,她才终于听见张棋略微干哑的声音:“白小姐,起两拳大小的异火。”


    白楹点点头,她眼眸中青色微闪,两个拳头大小的青色火焰陡然在铁炉下方的槽子中升起。


    橘红色的灵火裹挟着异常明亮的青色火焰,一同淬炼着法器。


    约莫过了一炷香,白楹才隐隐约约听见铁炉中轻轻响起一声清脆之声。


    晏缙听到声响,半阖上的双眼即刻睁开,看向铁炉。


    就连满头大汗的张棋也舒了一口气:“终于成了!白小姐,可以停了。”


    他停止催动灵火,右手一划,将上方的铁门隔空打开。


    白楹望向铁炉上方,看见法盘上的金石已经紧紧镶嵌入四角,就连盘面上阵法都开始散发着银色微光,显然是阵法开始运作。


    张棋神情比另外两人更显激动,“晏师弟!终于成了……”


    他乐不可支地拿起法盘:“之前答应过你一定要将法盘炼制成功,但失败了好几次之后,我都担心无法制成了……毕竟你耗费几年寻得材料,又花费如此多的灵石……幸好,幸好!”


    张棋又抬起头来:“多亏了白小姐……现在想来,用灵火淬炼法盘,用异火徐徐激发金石之中的威力,才能它们合二为一!”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白楹笑了笑。


    更何况晏缙还不收她三次对练的灵石,那就相当于她只忙活这一小会儿,就赚了九千灵石……这生意何等划算!


    晏缙显然也有些高兴,他嘴角轻轻上扬,眉目舒展地望着张棋手中的法盘。


    张棋忙递给晏缙,“晏师弟,你看看……之后我再调试两天,你过几天再来拿。”


    晏缙轻轻点了点头。


    *


    晏缙十分敬重师父江北辛。


    他自幼被江北辛抚养、教导着长大,更与师父感情深重。


    但他曾见过师父眉眼间的愁苦,也曾见过师父静静地望着房内师娘的牌位,更是听见过师父多次感叹:“晏缙,你的眉峰最似你父亲。我初认识你父亲时,他不过十岁……”


    晏缙也知道师父江北辛在怀剑派的日子不算好——师父并无什么家世背景,虽然修为和剑法都不算低,但在怀剑派中,一个绝不可能成为剑尊的长老在没有显赫家世的情况下,前途又能有多好?


    掌门也是看人下菜的老狐狸,什么难办的事、吃力不讨好的事,通通扔给师父来办。


    而且师父素来俭约,除了买必要的东西,以及养护佩剑,几乎不花灵石……就连被门派派去追杀妖魔,也只是靠着一柄佩剑。


    他曾有多次,看见师父负伤归来。


    待他年岁渐长,便花了好几年时间寻得铸造法盘的罕见之物,平日更是想尽办法赚取灵石。


    终于赶在师父七月末生辰之前,成功请张棋师兄铸成法盘。


    这法盘可攻可守,一定能让师父少受些伤。


    晏缙谢过张琪之后,便与白楹离开了炼器堂。


    等到回余盱峰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夜色。


    白楹从空中一跃而下,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今天谢谢你了。”清朗的少年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白楹回过头:“举手之劳罢了……况且你不是也送了我三次对练机会吗。”


    那法盘的模样陡然从白楹脑海中一闪而过,不待晏缙说话,她又忍不住继续说道:“原来你需要灵石就是为了炼制法器啊……那法器是替你自己炼制的吗?”


    晏缙回道:“不是,我是要送给师父。”


    送给江长老?


    白楹有一瞬间的怔然,但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三个月来江长老待她温和又细致的教导——早已经让她记在心中。


    “既然是送给江长老……我这里有个东西,或许你能用上。”她边说边走向晏缙。


    直到走到少年身前,白楹才将那物品从乾坤袋中翻出来——那是一根褐色的穗子,最上端巧妙地绑有一个复杂而精巧的结。


    结之中镶嵌了一颗小小的玉石,玉石上微光静静流溢。


    白楹掌心朝上,将穗子递向晏缙:“这穗子对法器有护养作用,更是可以能加


    强一点法器的威力……可以请张棋师兄将它固定在法盘一角。”


    “无须你破费。”晏缙轻轻摇头。


    白楹是那种被拒绝过一次,便不会再提的人。


    但今天她却异常坚持:“拿着吧,这并非什么珍贵的东西……江长老教授我许多剑术与道理,我也想聊表谢意。”


    她的表情真挚诚恳,让晏缙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晏缙定定望向她,少年凤眼在夜色中也明亮了几分:“……那我就收下了,多谢白小姐。”


    “别喊我什么白小姐了……”白楹笑了起来:“叫我白楹就行。”


    “行。”少年眉目舒展,凤眼微微弯起:“白楹。”


    *


    晏缙左脚点地,右腿屈膝坐在石块上方。他低垂着头,正仔细擦拭着手中的法盘。


    阳光穿过层层树叶落在他周身,为这寂寥的树林添上一丝明亮。


    突然之间,一阵轻而快的脚步声传来——


    一位身穿白衣的倜傥少年出现在树林深处。


    他唇角挂着一抹笑,看着晏缙说道:“你果然又在这僻静的树林中……”


    晏缙仍是专心手上的细致活,只是面无表情地问道:“有何事,南奉昭?”


    南奉昭仿佛已经习惯了晏缙不甚热络的模样,他笑道:“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


    晏缙干脆不再开口。


    南奉昭自顾自地靠近,看见法盘之时双眼微微一亮:“咦,这就是你与张棋铸造了许久的那个法盘吗?”


    他大笑:“可终于铸造成功了,这下你可以与我练剑了吧?”


    “现在没空。”晏缙果断拒绝。


    “哎。”南奉昭叹了口气:“之前你要赚灵石,还要找寻铸造法盘的材料……你说说这一年,你答应过我几次切磋?”


    晏缙抬起眼眸瞥他一眼,轻声答道:“你可以找别人切磋。”


    “那不行,和你切磋更有意思。”


    “……”


    看见晏缙又不理会自己,南奉昭毫不在意,他在石头上找了块位置,掐诀除去石面上的灰尘,潇洒坐下。


    “这一个月来,我看见在我师父课上,唐渊天天拉着一张黑脸,还时不时阴沉沉地看着你,一副气极了的模样……”南奉昭思索道:“难道他在上次比试之后,没有找你麻烦,所以憋了一肚子火?”


    “找了。”晏缙神色不变,简洁说道:“但他失败了。”


    南奉昭顿时十分好奇:“失败了?难道他是一个人去找你麻烦?”


    “不是。”


    “那是和谁?”南奉昭眨眨眼,继续问道:“肯定带了他堂兄唐啸,对不对?”


    “对。”晏缙决定一次性说完,堵住南奉昭的嘴:“还有唐啸的师弟,我不知道叫什么。”


    南奉昭略微一思索,便想到了:“唐啸的师弟……肯定是王远山。这小子事事都以唐啸马首是瞻。”


    他拍了拍晏缙肩膀,凑近了问:“好兄弟,你是怎么一打三打赢他们的?”


    “没交手几招,他们就走了。”晏缙斜着眼看向自己左肩:“手,从我肩上拿走。”


    南奉昭不以为意地抬起手,笑嘻嘻地说:“没想到啊,你平日不争不抢,每日都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有事没事就待在这僻静的林子中……没想到你一出手就是在比试中狠揍唐渊。”


    晏缙散漫答道:“放心,下次比试照旧选你……所以今日不和你切磋。”


    “那行吧……”南奉昭有些失望。


    不过片刻,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继续兴趣盎然地问道:“我听说有个白家人在你们余盱峰上住下了?”


    晏缙敷衍地点了点头。


    南奉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十分好奇:“你说,白家人来怀剑派干什么?放着仙兽血脉不用,难道要来当剑修?”


    晏缙依然低头擦拭着法盘,懒得抬头看南奉昭。


    南奉昭自顾自地说道:“我还听说来的是白家家主之女,那她岂不是家里有父母宠着,锦衣玉食供着的,这样的骄纵大小姐脾气应该不小吧?”


    晏缙擦拭法盘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头来,微微挑眉:“她的确脾气不小,但并不是骄纵之人。”


    南奉昭一副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模样,挤眉弄眼地说道:“你这是在替人解释?看来你与白小姐关系不错啊。”


    晏缙终于懒得再搭理南奉昭。


    南奉昭是游天成长老的四徒弟,资质上佳,为人热心,只是惯用一柄白扇扮做潇洒风姿,说话之时更是没几个正经的模样。


    晏缙觉得自己做过的唯一一件后悔之事,就是当初与南奉昭第一次见面就答应此人的切磋请求——


    从此之后再也不得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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