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火药见面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木窗,瞧见窗外还是朦朦胧胧一片黑呢,遂头疼地对着门口的方向吆喝了一声:“来人”。


    站在门外的仆人闻声匆匆走进来,冒顿瞧见他后立刻拧着两条浓黑的眉头、伸手指着墙上的窗户出声询问道:


    “外面发,发生何事了?”


    “怎么听着像是炸雷了?”


    仆人听到冒顿这话,往他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就神情淡定的对其微微俯了俯身,出声安慰道:


    “公子不必烦忧,咱们质子府后街正对着的一座宅子里住着一群为陛下炼制丹药的方士。这些方士整日都在炼丹,炼丹的炉子也常常会炸锅,三五不时就要炸一个轰隆隆响,听着动静大,其实没有什么危险的。”


    听到这离谱的解释,冒顿惊得两只眼睛都瞪大了,这么响的炸雷声,隔着一条街都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了,这还不危险?


    可是他此刻又累又困又乏,身上还有伤,没法披衣去外面一探究竟,瞧着站在床边的仆人都淡定的不得了的模样,他也不好意思作出一副受惊的没见过世面的神情,思及这些住在长城内的人似乎自古以来就有爱用炉子炼制什么丹药的习惯,冒顿只得又闭上眼睛,拉着被子躺回了床榻上,提心吊胆地侧耳听了听,发现确实没有什么炸雷声了,他实在是抵不过身体上的疲累,再度意识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街之隔的宅子内。


    在晨光熹微的大院子里,老方士韩终瞧着雪地上那被炸成一堆粉末的大石头,忍不住蹲在地上,抓起一把石粉边迎风撒着,边欣喜地落泪。


    周边的一群围着韩终的年轻些的方士们也是各个盯着地上的石粉,激动的掉眼泪。


    不容易啊!实在是不容易!


    自从去岁夏日内长生丹是毒丹的事情爆发后,原本在咸阳城内颇为受人尊敬的方士群体一下子就变成了过街老鼠的晦气存在。


    如果不是皇长孙在危机时刻让方士们戴罪立功,指了一条摸索着炼制火药的明路,怕是此刻咸阳城内已经没有方士了。


    这大半年来,为了严格的保密,韩终带着几十个方士被皇帝陛下牢牢锁在宅子内炼制火药。


    顶着“一年之内没火药就掉头”的强大心理压力,这群方士们是真的不敢吃,不敢睡,恨不得能够立马将这神奇的“火药一道”给琢磨透。


    从“炼丹”转为“炼火药”,虽然手法有相通的地方,但还是难的不得了。


    在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此刻终于算成功了。


    寒冷的冬日里,一群方士们围着一堆石头粉末,抱头痛哭。


    老泪纵横的韩终颤颤巍巍地从雪地上站起来,用袖子擦干眼泪就对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一群方士开口道:


    “诸位,咱们现在炼制出来的东西勉强也算是把陛下想要的火药给搞出来了,可是单单靠这些火药,老夫并不能保证陛下真的会将咱们犯下的罪过给一笔勾销。”


    一听到老方士这话,其余年轻些的方士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一个个无措地互相对视。


    韩终赶在众人“嗡嗡嗡”地开口说话前,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神情认真又严肃地说道:


    “诸位也都知道咱们背在身上的罪名有多大,老夫认为若是想要彻底让陛下宽恕咱们,并且重新重用咱们,这火药一道我们还得继续往深处摸索。”


    听到韩终这话,一个中年方士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师叔,难道您还想要把那秘籍上说的


    火炮给钻研出来”


    韩终摇了摇头,苦笑道:


    “老夫倒是想要把那火炮也给搞出来,可是根本就看不懂那火炮的文字记载是什么意思,不过老夫仔细研究过了,那秘籍上写的炸|药|包、爆|炸|弹,咱们再努努力应该还是能够得着的。”


    “依老夫之见,咱们现在先别急着去给陛下传信,等把那秘籍上记载的炸|药|包、爆|炸|弹的制作办法也给摸索着搞出来,做出实物,能让陛下看到这火药在战场上的使用方式了,咱们的价值才会让陛下重新估量,火药一道已经成我们方士们的最后一条退路了,咱们只有真的有不可替代的能力了,才算是真的从陛下手中捡回一条命了。”


    一众年轻的方士们听到这语带戚戚的话也都理解地点了点头。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把火药搞出来,就算是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了,再进一步将更高级的火药武器给一并搞出来,他们就更有底气了,说不准陛下一高兴,不仅直接释放他们,还会恢复他们方士原有的好待遇呢!


    一众方士们再度闷着头子钻研火药武器的事情。


    “轰隆——”


    “轰隆隆——”


    寒风凛冽的隆冬时节,离北郊王陵比较近的幽静地块内,不时就要爆出一声声“轰隆隆——”的炸雷响,将隐藏在密林中的鸟雀野兽都惊得四处乱窜。


    住在前街质子府内养伤的冒顿真是倒霉透了,躺在床上三五不时就要听到窗外“轰隆隆——”的炸雷响。


    从初次听到时还会被惊着,几十次下来,冒顿连眼皮子都不颤抖一下了。


    转眼间,鹅毛大雪变成零星残雪,漫长的寂寥冬日也一点点走到了尽头。


    春寒料峭的一月里,宫中的腊梅顶着碎雪绽放的正盛。


    章台宫的书房内。


    身着一袭黑袍坐在按摩椅上的始皇正聚精会神的查看韩终托守门士卒一层层送到宫中的信件,看着韩终在纸上书写的火药武器的巨大进展,眼冒异彩。


    一岁零三个月的秦缨还从头到脚穿着虎头帽、老虎衣裳和虎头鞋,戴着挂在脖子里的金项圈,就用两只小手摸着四周书架到处晃悠着走路。


    待蒙毅匆匆来到书房门口时,就瞧见陛下正坐在临窗前的书桌旁低头处理政务,而小皇孙则岔开着两条小短腿儿坐在木地板上,低着脑袋,看着一卷摊开的褐色竹简。


    明明是个还没开蒙的小奶娃,那认真看竹简的模样瞧着还挺认真的,蒙毅莫名有些想笑,忙强憋着笑意走进门内对着始皇俯身拜道:


    “陛下,那一百名治典郎已经在勤学宫中到齐了,您是否要召几个人来见见呢?”


    听到蒙毅这话,低着头忙活的祖孙俩全都抬起了头。


    缨小胖墩儿眼睛一亮,忙用小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满眼期待地看向自己大父。


    始皇瞧见孙儿的欣喜模样,想了想对着蒙毅吩咐道:


    “毅,你抱着缨去勤学宫那边看看吧,朕就不召见那些人了,你派队士卒去北郊将韩终给朕带进宫来。”


    蒙毅听到这话,忙俯身道了声“诺”,弯腰捞起兴高采烈朝他走过来的小殿下,就转身告退了。


    等安排好去北郊接韩终的士卒们,蒙毅就抱着怀里的小殿下大步来到勤学宫。


    待在蒙毅怀里,走在游廊上的秦缨离得老远就瞧见了站在宫门口的几个博士正对着下方一群黑压压的治典郎训话。


    小胖墩儿扒着蒙毅的胳膊努力探着小脑袋往人群中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首排首位的年轻女子。


    即便只有个侧影,但是在一众身着黑红二色长袍的男人之中,身着黑红二色曲裾的少女脊背还是挺得直直的,从内散发出来的精气神非常足,看着甚是亮眼。


    [吕后!]


    [年轻的吕后!]


    秦缨凤目一亮,忍不住“咿呀”的惊叹了一句。


    听到游廊处传来的一声清亮的小奶音,几个站在台阶之上须发斑白、激情对着下方治典郎门训话的宫廷博士们齐齐转头往东望,一看到抱着皇长孙朝着这边而来的蒙内史后,几个老博士心中一惊,忙抬脚匆匆走过去对着一大一小恭敬地俯身行礼道:


    “微臣拜见小安国君,拜见蒙内史。”


    站在下首的治典郎们听到动静,也都纷纷忍不住转头往游廊的方向望,只是在廊柱和几棵矮墩墩松树的遮掩下,只有站在第一排的几个人看到了同博士们说话的两人。


    站在首位的吕雉也难掩好奇地跟着往松树后面望望,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晃悠的黑色虎头帽。


    等几个毕恭毕敬的老博士听到蒙内史只是抱着皇长孙来看看治典郎,虽然不明白皇长孙这是何用意,还是忙恭敬地俯身退到了一边。


    秦缨也被蒙毅抱着走到了游廊的尽头,霎时就和站在下首的一群高矮胖瘦的治典郎们面对面对视了。


    站在首排前三位的吕雉、章淮、张苍看着长相漂亮的奶娃娃将目光挨个在他们三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去。


    吕雉眼睛一亮,没想到传闻中的皇长孙竟然生的这般可爱!


    站在第二位的章淮与第三位的张苍也全都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上首的小娃娃,只不过前者薄唇紧抿,后者满眼好奇。


    被蒙毅抱着站在高处往下望的秦缨边看着站在首排的十个人,边听着脑海中系统的电子音播报:


    【宿主真是一个骨骼清奇的人!仅仅在咸阳用一招“控书令”就把吕雉、张良、张苍给齐齐挖到了宫里!】


    【可惜作为反秦圣斗士的张良对宿主的大父有满心怨恨!四十五岁的张良通过“控书令”的机会,偷偷潜入宫中就是为了借机刺杀秦始皇!】


    【请宿主注意,今岁已经是秦始皇三十七年了,在既定的龙陨之年,请宿主小心堤防张良!并在十二个月内完成临时任务——捡漏吧!大才!】


    【任务要求:宿主需百分百攻略吕雉、张良与张苍,为自己的宏图霸业继续吸纳人才,添砖加瓦吧!】


    【任务完成奖励:随机盲盒抽奖九次!】


    听到系统这冷不丁响起的话,秦缨不由惊得眼皮子一跳。


    吕雉、张良、张苍。


    显而易见,站在首位的年轻女子是吕雉,站在第三位长得高大白胖的中年男人必然就是汉朝名臣张苍了。


    那么夹在二人中间,身子颀长,表情淡漠、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就是张良了


    仔细看看这站在第二位的男人确实貌若好女,长得挺不错呢。


    秦缨的目光深了深,高兴地咧开小嘴笑了笑,就用小手拍了拍蒙毅的胳膊。


    蒙毅也忙心领神会的抱着怀里的小家伙走下了几级台阶。


    看着朝他们走下来的皇长孙,一群治典郎们都不禁挺直了胸膛。


    吕雉看到径直咧嘴笑着走到她跟前的小奶娃,不由微微有些紧张。


    正不知道是不是该行礼,就瞧见长得白白嫩嫩的小奶娃直接对着她伸出了两只小手,吕雉见状一愣,在小奶娃期待的目光下,也试探性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下一瞬,面前金尊玉贵、长得漂亮可爱的小家伙就直接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握住她的右手上下摇晃两下,奶声奶气地喜悦笑着出声询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啊?”


    吕雉忙恭敬地出声答道:


    “回小殿下的话,微臣名叫吕雉。”


    “吕雉!真是一个好名字!”


    “吕治典,你今日能力压群雄当上头名治典郎站在这个位置真是厉害!我很看好你,你以后要好好在宫里办差,有困难了可以来找我。”


    听到初次见面的小皇孙竟然这般夸她,还让自己有困难了去找他,吕雉虽然知道对于她这个小吏身份而言,去找受宠的皇长孙,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可能,但一时之间还是心脏砰砰跳,颇有些受宠如惊了。


    自己一个平平无奇用了十几年的名字,还是头次听到有人夸这个名字


    取得好。


    虽不知道小殿下为何会这般宽待自己,吕雉还是忙激动又感激的对其俯身拜道:


    “多谢小殿下夸将,微臣以后必会尽全力办好自己的差事的。”


    缨小胖墩儿笑容明媚的点了点头,暗中观察了一圈,发现在场男人们听完他的话后,看待吕雉的目光俨然变得更恭敬了几分,他也满意了。


    虽然他知道吕雉的性子很坚韧,手段和能力也很厉害,但是女子在官场上本来就极为不易,吕雉在咸阳也没有任何靠山,他可是十分期待着这位有朝一日能走到章台宫的外殿上的,可不想吕雉刚进新手村就被人给陷害了。


    等到松开吕雉的右手,秦缨又被蒙毅抱着挪到了第二位。


    他上上下下地对着面前这个满身书卷气的儒雅男人打量完了一遍,才微微挑了挑小眉头,同样开口询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长孙的话,微臣名叫章淮。”


    “章坏”


    秦缨睁大凤目,故意装作一副没听清的模样,又用小奶音诧异的开口反问了一句。


    章淮听到小家伙的发音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还是好脾气的俯身纠正道:


    “小殿下,臣的名字叫‘淮’,不叫‘坏’。”


    “哦哦,我听懂了,你不是‘张好’,你是‘章坏’嘛!”


    小胖墩儿不以为意地摆了摆小手。


    章淮心中却“咯噔”一跳,还没有想好下一句接什么话,就看到小奶娃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就用小手拍了拍抱着他的男人胳膊,朝着他旁边的第三名走去了。


    瞧见抱着小奶娃的男人淡淡望向他的目光,章淮忙恭敬地垂下了眸子,藏在袖口中的两只手却忍不住攥紧了。


    张苍一看到胖乎乎的小殿下挪到他跟前了,立刻像是被天上的馅饼给砸中了,忙喜气洋洋地对其俯身拜道:


    “微臣拜见小安国君,微臣名叫张苍,来自三川郡,今岁三十五,早年间曾南下求学,在楚地兰陵师从荀子,与韩非子、李斯廷尉是同门师兄弟,擅长数算,精通律历,性格乐观,多亏小安国君去岁想出来的英明控书令,得以给苍一个能为陛下修书的大好机会,苍必然会记得小安国君的好,未来也会好好在宫中为陛下办差的!”


    听到皇长孙还没有开口询问,这名为张苍的治典郎就嘴皮子上下一碰利落的吐露出来了一串话。


    蒙毅不由打量了这个廷尉的师弟一眼,其余人也都不禁羡慕的望了张苍一眼,实在是没想到,这排在第三名的治典郎,不仅师从荀子,还有个廷尉师兄做靠山,不得了,真是不得了啊!


    这岂不是马上就要在咸阳的官场上平步青云了?!


    与众人或吃惊、或艳羡的心情不同,缨小胖墩儿看着面前长得高大白胖的张苍,瞧着对方喜气洋洋自报家门的话,下意识微微张了张口,满脑子都刷屏着一句话:


    [好一个活了一百多岁的肥白大葫芦啊!嘴巴真利索!]


    第72章 一月抽奖


    眼看着张苍都把他的台词给抢了,回过神的缨小胖墩儿只得抬起小手照着张苍宽厚的肩膀上拍了拍,奶声奶气地点头道:“张苍,真是一个好名字。”


    随后在张苍眼巴巴的目光之下,伸手拍了拍蒙毅的胳膊,笑眯眯地挪到了第四名身上。


    第四名是一个看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十分不起眼的大众脸,秦缨仔细听了一下发现脑海中没有响起电子音播报就明白这一百名治典郎中除了前三名是历史名人之外,其余人都不是了。


    不过秉持着“开始都开始了”的原则,缨小胖墩儿还是丹凤眼弯弯的看着第四名开口询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啊?”


    第四名一看到小皇孙也来同自己说话了,瞬间激动的将两个冒汗的手心往衣服上擦了擦,对着小家伙恭敬地拱手道:


    “回小殿下,微臣名叫‘商岸’,来自楚地。”


    “‘上岸?’不错!不错!真是一个好名字。”


    秦缨笑着夸了夸,照例伸出小手照着第四名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又示意抱着他的蒙毅挪到第五名的位置上,笑容灿烂的出声询问道:


    “你又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郡啊?”


    第五名同样激动的不得了,忙俯身行礼道:“回小殿下的话,微臣名叫‘夏海’,来自琅琊郡。”


    “‘下海’?不错,不错。”


    秦缨笑呵呵地点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像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挨个将一百名治典郎的名字都问了一遍,除了记住前五名的名字之外,其余人的名字都没记住,但问了一遍,发现七雄土地上的治典郎分布还挺均匀的,相比较而言中原和齐地的治典郎名额会更多些,燕地、楚地、秦地的治典郎相对较少些。


    这也正常毕竟三晋和齐地本来学者就多。


    一圈人问下来,几乎每个治典郎都和传闻中的皇长孙密切、短暂地接触了那么一下下。


    除了章淮这个“假高兴”之外,其余九十九名治典郎都是“真高兴”。


    排在首位的吕雉更是对皇长孙有了浓浓的好感。


    等到秦缨准备离开时,就听到系统又在脑海中播报的电子音:


    【恭喜宿主凭借着自己的人格魅力在一百名治典郎的心目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吕雉感受到宿主对她的喜爱后,非常高兴,对宿主的好感度瞬间从20%一下子升到了70%!】


    【张苍在廷尉李斯的口中已经听到了许多宿主的事迹,在亲眼见到宿主后,在原有的20%的好感度基础上,也增添了20%的好感度。】


    【张良在听到宿主对他的戏弄语言后,对宿主的好感度从0降到了-1%,请宿主注意,若张良的好感度低于-50%的话,那么攻略张良的任务条将直接凭空消失,请宿主努力完成临时任务!】


    听到系统的电子音,秦缨下意识调出系统页面瞥了一眼任务栏,发现一串任务之后果然新增了一个“捡漏吧!大才!”的临时任务。


    任务下方,排在第一行的吕雉与第三行的张苍,名字下面的任务条都是蓝色的,还往前占了好长一段,而夹在中间的张良,不仅任务条是红色的,还有一个明晃晃的“-1”挂在旁边。


    他不由咧了咧小嘴,看着张良那张平平静静的儒雅面容,心中对这人的警惕性又瞬间拉高了许多。


    这人真不愧是“汉初三杰”之一啊,不愧是著名的“反秦圣斗士”啊,目标真坚定!伪装的也真好!为了混进宫来,还特意给自己找了个新名字!


    如果没有系统的话,怕是他和章淮面对面待在一块相处多日了,也不知道这人披着“章淮”的皮其实暗中是“张良”的心!


    他伸出小手拍了拍蒙毅的胳膊,奶声奶气地吩咐道:


    “走,蒙毅,回章台宫内找大父。”


    蒙毅点了点头,又不着痕迹的瞟了被小皇孙喊成“章坏”的人,才转身抱着怀里胖乎乎的小殿下阔步离去了。


    初春的天光仅仅片刻功夫就隐隐有些擦黑了。


    章淮同其他人一样目送着一大一小沿着游廊渐渐离去的背影,不由垂下眼眸,不知怎么的他与那个小奶娃


    目光相接时会从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的感觉来,可是仅仅过了一小会儿,他就又安定了下来。


    他自认自己为了能够混进宫内已经做足完全的准备了,不可能会被人轻易发现真实身份的!


    如今他只要能够耐心的在治典郎中潜伏下去,找准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能接近暴君一次,他早晚就会找到绝好的除掉他的机会!


    章淮的脸上仍旧神情自若,可是隐藏在宽袖之中的双手却将手指骨节都给捏得发白了。


    另一厢,走在游廊之上的秦缨边被蒙毅抱着往章台宫的方向走,边沉默的抿着小嘴,已经与小皇孙相处数月的蒙毅,还是对小家伙的情绪挺敏感的,瞧着小殿下垂眸不语的模样,他不禁试探地低声询问道:


    “小殿下,难道那个排名第二的治典郎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蒙毅的话,秦缨下意识仰头看了蒙毅一眼,没想到蒙毅的感触会这般敏锐。


    他咧嘴笑道:“等回章台宫内见了大父再说。”


    蒙毅点了点头,心中就有数了,看来那个被小殿下故意叫“坏”的中年男人是真的“坏”了!


    一大一小沿着游廊穿行很快就赶回了章台宫里。


    甫一进入内殿,秦缨就看到了一个身形长得瘦瘦的,恍若一根细竹竿一样的白发老头子正站在木地板上对着大父激情说着什么。


    等到老头子听到动静转头望过来后,看见他的一瞬间就立刻激动地哭了出来:


    “罪臣韩终拜见小安国君,多亏小安国君夏日里为罪臣向陛下求情,还给罪臣安排了炼制火药、戴罪立功的差事,如今罪臣总算是没有辜负陛下和小安国君的信任,终于将火药给炼制成功了!”


    听到小老头自报家门说的一串话,缨小胖墩儿不禁惊讶的眨了眨眼睛,没想到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的小老头竟然是夏日里被他发现给自己大父呈送三无丹药,而惨遭自己“啪啪啪”当众打脸的老韩头!


    他将视线从老韩头身上移到自己从上首漆案旁站起来缓步走下来的大父身上。


    始皇一走到蒙毅面前就伸手将小胖墩儿接了过来,下意识摸了摸小家伙的小手,发现微微有些凉,边用温热的大手握着小家伙的小手暖着,边对着孙儿喜悦地笑道:


    “缨,韩终今日来宫里说,他已经在北郊宅院内带着师门之中的方士不仅将火药给炼制出来了,还把秘籍上所写的炸|药|包和爆|炸|弹也给一并做出来了几个实物,大父准备过几日抽空去北郊亲眼看看火药的威力,你可要随大父一并去瞧瞧?”


    缨小胖墩儿一听到这话,立刻兴奋的点了点头,还满脸惊奇的看了老泪纵横的老韩头一眼,该说不说,这些方士们只要找到专业对口的差事后,还是非常能干的嘛!


    一个伟大的能够划时代的火药发明,这才仅仅过去了大半年就被老韩头给领着人捣鼓出来了,甚至还把能用于战场上的炸|药|包和爆|炸|弹也给一并做出来了,倒是真的对应了那句话,以生命为倒计时,“截至日期”的威力将变得无限大!


    等到瞧见老韩头用袖子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眼泪,颤颤巍巍地走出内殿后。


    缨小胖墩儿立刻蹙着小眉头将自己在勤学宫中发现“反秦余孽”的事情讲给了自己大父听。


    嬴政听完孙儿用小奶音讲,他去勤学宫中转了一圈,不仅从一百名治典郎中发现了三名被玄鸟认定的治国大才的好苗子,其中排名第二的大才还是有反秦之心的韩人国相的长子。


    他不禁微微往上挑了挑长眉,看着怀里的小胖墩满脸气愤的模样,温声笑道:


    “缨,不用担心,既然你已经从玄鸟那里知道那章淮的真实身份来,大父也会派人好好查查他入秦的始末的,定会小心堤防他的。”


    秦缨看到大父重视的模样,也松了口气,眼看着窗外天色很昏暗了,遂挥着小手告别自己大父,被蒙毅赶着马车送回了府内。


    ……


    戌时三刻,窗外夜色漆黑,连明月都找不到踪影了。


    秦缨洗漱完,躺在紫檀木小床上又把自己的系统页面给调了出来,开始了被他延迟到一月份的抽奖。


    待看到熟悉的大转盘咕噜咕噜转动几圈,一团包着金光的东西从转盘之下的宝箱内飞出来,耐心的等着光线散去后,一张金光闪闪的药方就由小放大彻底占了整张光幕。


    瞧见上方白纸黑字记载的内容竟然是一个能够解瘴气之毒的药丸子配方,小胖墩儿努力调动记忆想了想,恍惚记起来似乎也就这两年的功夫,大父就要派人去攻打百越了,而南边瘴气密布,这药丸子如果有用的话,应该能派上大用场,遂打了个哈欠,直接将其收到了系统空间里。


    还没等到开启第二次抽奖,小家伙就因为白日里在宫中精力消耗过多,闭上眼睛呼呼大睡了。


    同一时刻的章台宫内,书房之中还是灯火通明。


    坐在按摩椅上的始皇认真看着蒙毅从储存书籍的宫殿之中连夜调出来的十年前秦灭韩都之后所记载的历史档案。


    瞧见一卷竹简上赫然记载着韩王国最后一位国相张平,膝下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叫“张良”,次子名叫“张瑾”。


    在新郑城被秦军攻破的当日,张平在城楼之上拔剑自刎,以身殉国,而张平膝下的俩儿子却不见踪影。


    等到秦军彻底接手新郑,开始登记新的韩人户籍时,就有了一个长相记载与“张良”非常接近名叫“章淮”的年轻人了。


    结合孙儿说的话,排名第二的治典郎确确实实就是在咸阳城附近隐姓埋名多年的昔日韩相之子“张良”了。


    始皇简直都气乐了,着实是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亡国余孽们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在外面刺杀他不够,现在竟然都想出来化名,接着为朝廷选拔人才的机会,偷偷潜伏到自己身边打埋伏了。


    瞧着陛下嘴角在笑,但一双狭长的凤目中却是令人心悸的冷意,他忍不住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道:


    “陛下,是否要除掉那个张良?”


    始皇摇头道:


    “毅,暂时不要打草惊蛇,你先派人去韩阳里偷偷调查一番,仔细查看素日里与这张良有往来的人。”


    “缨说的没错,这些亡国余孽们在暗,朕在明,如今这个张良好不容易主动撞上来了,就以他为突破口,看看能不能抓出一串余孽们。”


    “诺!”


    蒙毅赶忙抱拳行礼,在陛下的示意之下,匆匆离宫回府休息了。


    待到次日黎明之时,窗外下起了毛毛细雨。


    听着窗外沙沙沙的雨声,秦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准备进行系统签到,就看到悬浮在空中的系统光幕上还是昨晚临睡前那副抽奖页面。


    小家伙直接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又照着大转盘拍了一下,待到宝箱再度打开后,第二次抽奖的东西也从中飞了出来。


    瞧清楚光幕上的东西,竟然是一本写着如何改造羊毛,将羊毛变成毛线,以及毛线钩织成毛衣的图书后,小胖墩儿凤目一亮,赶忙把这本极其有用的图书收进了系统空间内。


    第三次抽奖,抽到了二十千克混合的瓜种盲袋。


    第四次抽奖时,抽到了二十千克混合的菜种。


    四个奖品总体对比下来,还算手气不错。


    秦缨心中满意了,遂精神抖擞地从小床上爬起来,被乳母抱着去净房了。


    两日后,日光柔和。


    秦缨就坐着大父的马车,爷孙俩低调的前去北郊了。


    第73章 真是可怜


    一月中旬,秦地刚刚开春,午后的光线非常柔和,可是迎面吹来的春风还让人感觉稍稍有些凉。


    穿着一身蓝色小衣裳的秦缨头次跟着大父来北郊,兴味显然很浓。


    甫一被大父抱着下了马车,他就忍不住将小脑袋往四周转着看。


    只见面前是一座极其庞大的陵寝,依山傍水,松柏常青,环境清幽,历代秦君都躺在这块风水宝地中长眠。


    秦缨用两只小手扶着大父宽阔的肩膀,努力仰头往北望,只觉得这王陵大的没边没界的,陵寝更远处则是一片高矮起伏的群山。


    山的外表模模糊糊瞧着虽是黑秃秃一片,但当小家伙低头往下看时已经瞧见有浅绿色的草芽努力地从微湿的泥土中钻出来了。


    在王城之中时还不觉得,来了北郊才真切的感受到,春天


    是真的来了,连空气闻着都似乎是带上了勃勃的生机。


    心情极好的小胖墩儿不由咧嘴笑了起来。


    始皇看到小家伙灿烂的笑容,心中也有些好笑,小娃娃就是容易自得其乐啊。


    皇帝陛下直接抱着孙儿往陵寝内走去。


    在守门士卒的看押之下,早已经带着俩徒弟在王陵入口处等待陛下多时的韩终,一瞧见身着常服的始皇抱着小安国君进陵寝了。


    爷孙俩身后还跟着蒙内史在内的几十个精锐士卒。


    韩终忙打起精神,领着身后俩徒弟,三步并两步地拔腿冲上前对着爷孙俩俯身行礼道:


    “罪臣拜见陛下,拜见小安国君。”


    始皇对韩终微微颔了颔首,瞥了一眼跟随在他身后的两个中年方士,瞧见二人紧紧抱在怀中的小木箱子,不禁出声询问道:


    “韩终,那东西就盛放在这俩木箱中吗?”


    听到大父的话,秦缨也好奇的望向了俩平平无奇的小木箱。


    韩终忙激动的点了点头,而后转身掀开身边一个徒弟怀中的箱子盖,就对着始皇低声介绍道:


    “陛下,您瞧,这个箱子内盛放的东西就是爆|炸|弹,个头越大,威力就越大。”


    听到这话,待在大父怀里的秦缨立马一脸期待的伸着小脖子往木箱里看,瞧见那静静躺在箱子里、外表发黄、一个个顶部封的严严实实、中间插根长长引线的“爆|炸|弹”后,他的一双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了,老韩头是哄他大父的吧?!这是什么爆|炸|弹,这不就是大号的“爆竹”吗?!


    始皇虽然是第一次接触火药,但瞧着箱子内码的整齐的竹炮仗,也不由往上挑了挑好看的剑眉,这怎么长得和秘籍上写的不太一样呢?


    皇帝陛下压下心中的疑虑,又将视线转到了另一个箱子上,韩终忙打开第二个箱子。


    看到箱子中那一个个用纸张包着、捆扎的方方正正的炸药包,始皇心中不由有些失望,觉得无论是爆|炸|弹还是炸药包,俩东西与书上记载的模样都相差的有点远儿。


    若说韩终造的炸药包勉强外形还能对上号,可是他明明记得秘籍上所写的爆炸弹是一种在战场上士卒用手拔掉引线,远远地丢出去,就能“轰隆——”一声炸死一大片敌人的强大热武器。


    这盛到箱子内的竹筒子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没什么强大的杀伤力。


    瞧着陛下表情淡淡,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韩终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处,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


    “陛下,罪臣发现那秘籍上所说的爆炸弹用的铁壳子咱们大秦的匠人们目前还搓不出来,罪臣这竹筒子虽然外表看着磕碜了些,可是里面塞的火药并不少呢,若是换成陶瓶、水晶瓶,看起来就厉害了。”


    始皇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不置可否地对韩终吩咐道:


    “你们随朕到陵寝内找片旷野,就地给朕点几个看看真实情况。”


    “诺。”


    韩终忙兴奋地俯了俯身,带着身后的俩徒弟就屁颠屁颠的随着陛下往王陵深处进。


    等到众人一直朝着北边的方向走,约莫走了三刻钟的时间,来到一片挨着山麓的旷野之中后,始皇侧头瞥了韩终一眼。


    韩终立刻心领神会的带着俩徒弟从俩箱子内取出来了六个爆炸弹、炸药包,大、中、小三个型号,每种型号各两个。


    随后师徒三人就揣着六件火药制品,迈开双腿“突突突”地往前跑了几百米远。


    站在原地的始皇抱着怀里的小胖墩儿微微眯了眯凤目,只能看到前面那师徒仨或是弯腰、或是蹲在地上,不知道具体在忙活什么。


    秦缨也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的动静。


    约莫半刻钟后,韩终带着俩徒弟将六件火药制品一字排开,每间隔十米往地上放一个,随后又将长长的引线理顺。


    等到所有准备工作做完后,韩终就从土地上站起来对着南边的一群人用力挥了挥胳膊。


    随后他就喊着俩徒弟从袖子中取出火折子,师徒仨,每人负责一个爆炸弹和一个炸药包,待六根引线被全部点完后。


    在始皇与秦缨等人的注视下,只见师徒仨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撒丫子地玩命跑。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看到三人身后窜起了冲天火光,耳畔处还紧跟着响起了巨大的“轰隆隆——”炸雷声。


    始皇瞳孔一缩,下意识将孙儿按到了怀里,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北边那一个一个伴着火焰炸的泥土、碎石高高飞窜的大土堆!


    被大父用大手按在怀中的缨小胖墩儿却半点儿惊吓都没有,反而还凤眼亮晶晶地盯着前方那火焰、泥土乱崩的骇人情景。


    蒙毅等一众精锐士卒们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得变了脸色,着实是没想到那看着不起眼的竹筒子和方纸块被火折子点燃后,竟然会带来这般大的炸雷!


    这还是在人烟稀少的北郊王陵内进行的,若是在战场上,用投石机将这俩玩意儿点燃后投到敌军中岂不是眨眼间就能炸的对方人仰马翻?亦或者是攻城时将这玩意儿投进敌军的城楼上,纵使是修建的再牢固的城池也顶不住“轰隆隆——”地炸啊!


    看到前方爆炸声慢慢停止了,皇帝陛下就抱着怀里的皇长孙急急忙忙地快步走了过去。


    回过神的蒙毅也忙带着身后的士卒们追了上去。


    爆炸声响起时就已经与俩徒弟趴到土地上了的韩终听到身后的骇人动静消失了,忙抬起头晃了晃飞到脑袋上的泥土。


    下一瞬,他就看到视野之中出现了一截晃动的藏蓝色的袍角。


    意识到皇帝陛下走来了,韩终忙灵活的从土地上爬了起来。


    看着面前灰头土脸的老方士,一向有点儿小洁癖的始皇不仅没有半点嫌弃,还凤目发亮地看着韩终询问道:


    “韩终,这爆炸弹和炸药包,你们方士现在造出来了多少?一个月能造出来多少个?”


    看到陛下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之色,韩终紧绷了大半年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他忙对着始皇拱手答道:


    “陛下,宅子内目前还有大、中、小爆炸弹和炸药包各一百个。”


    “只要原材料丰富将火药炼制出来,罪臣带着门下的方士们一个月造出来五百个爆炸弹和炸药包是不成问题的。”


    “五百个。”


    始皇记下这个数字,闻着空气中有些刺鼻的气味,将怀中的孙儿递给了蒙毅,又从袖子中取出一块帕子捂着口鼻,抬脚往前面走了几十米。


    只至看到那排成一排,被炸出来的六个大小不一的深坑后,始皇的一颗心剧烈颤了两下之后,整个人都被一种无法言说的狂喜从上到下的给笼罩了。


    有火药在手,这个地球上还有什么地方是他的秦军去不了的?!


    等到有朝一日他的大军打到昆仑之丘时,纵使是西王母不愿意给他一枚长生丹!他掌握在手中的火药也能帮他说话了!


    妙哉!


    彩!


    始皇凤目灼灼地垂眸盯着炸药坑。


    即便大父离自己有几十米远,被蒙毅抱在怀里的秦缨也从大父站在炸药坑的伟岸身影中瞧出来一种极其浓烈的战意。


    他明白,若说上辈子大父将百越的地板纳到大秦版图内就是秦军的极限的话,今生火药早早在咸阳早早问世,大父不说打下整个欧亚大陆,打下整片秋叶海棠还是没有问题的。


    去岁夏日里,韩终因


    为一枚长生丹险些让整个师门都给他陪葬,今岁初春,韩终又因为一包火药让整个师门跟着他白日飞升了。


    陛下留下几个士卒让其将六个被炸出来的深坑给重新填平后,随后又抱着孙儿带着蒙毅等人跟韩终回到了方士炼制火药的宅院里。


    爷孙俩仔细看了方士们存在箱子内的爆炸弹和炸药包后,不仅消了这些人身上背着的大罪,还恢复了他们师门原先享受的好待遇。


    不过这所宅院的保密性又变得更重要了,等始皇带着小胖墩儿回宫后,又派了三百士卒驻扎在了火药宅院周围,将整座宅院围的水泄不通的。


    躺在床上养了一个漫长冬日,断腿总算是长好,肩伤也彻底痊愈的冒顿,在伤愈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着俩仆人离开质子府想要去后街看看那总是炸锅的炼丹方士们,没想到还没有走到那方士的宅子前就被一群秦人士卒给冲过来夹着胳膊给原地转了个方向,边驱逐他边声音肃然地大声道:


    “此街乃住着为皇帝陛下炼制长生不老药的方士们!炼丹重地!无关人等不得靠近!”


    “哈?”


    听到这从未料想过的离谱回答,冒顿一懵过后,立刻用已经变得大有进步的雅言蹙眉询问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是住在前街的匈奴太子!我又没有犯什么错误?你们为什么要驱逐我?”


    听到匈奴太子嚷出来的不满声音,几个高大威猛的秦人士卒连表情都没变,直接尽责地将他驱逐出这条街后,才神情肃穆地对着匈奴太子开口讲道:


    “匈奴太子,此街乃住着为我们陛下炼制长生不老丹药的大秦方士们!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哈?”


    冒顿又问了一遍,看着秦人士卒半点儿都不想搭理自己的冷脸,遂抬起双手,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在几个高大士卒的虎目之下,笑着转过身子配合的往回走了。


    然而,刚刚领着俩仆人拐进质子府所在的街道,冒顿的脸色就变得怪异了起来。


    他着实是没想到冬日里在宫中看着那么强大威严的一个男人竟然背地里还有一个长生不老的梦想?!


    将满头微卷的黑色长发扎成茂密小辫子的冒顿边想着,边将双手抱在脑后,迈腿往质子府的方向走,眼中忍不住滑过一抹浓浓的嘲讽:[呵——原来秦始皇也不过如此嘛!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长生不老的美事呢?竟然还相信一群方士们,啧啧,这个大秦的始皇帝如此天真,早晚得被人给骗的团团转!上了年纪的人,异想天开,真是可怜!]


    第74章 缨嘤嘤嘤


    完全不知道性子桀骜的匈奴太子正在心中对自己“年纪大了、异想天开”暗自蛐蛐的始皇,因为火药制品的横空出世,整整在章台宫内高兴了好几天。


    随着一场接一场,贵如油、细如牛毛的春雨播撒,春日的气息变得渐渐浓郁了,天下各地都显出了青青草色。


    少府印刷出来了一大批《大秦野菜图谱》,也由上到下送到了天下诸郡内,等待着春日野草大面积生长出来后,庶民能在里长的带领下,学习辨认能吃的野菜,挖野菜裹腹。


    无形之中,整个大秦的势头都在朝着积极的方向上疯长。


    月底时,既中旬的“火药”后,四十岁的始皇又在章台宫内迎来了他初春时节的第二大喜——


    只因为乖孙秦缨又给他献上了三袋珍贵的天外种子。


    经过去岁皇庄上的大丰收,已经对天外种子很熟悉了的始皇在看过两袋混合的瓜种与菜种后,瞧见那放在木地板上,约莫半人高、盛在透明袋子内的奇怪橙黄色种子时,凤眼之中又忍不住升起浓浓的疑惑,遂将双手搭在膝盖上,身子半蹲,看着站在腿边的孙儿好奇地开口询问道:


    “缨,这袋橙黄色的种子是什么作物”


    “大父,玄鸟说这袋种子名为‘玉米’。”


    秦缨听到大父的询问,立刻微微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咧嘴解释道。


    “玉米”


    始皇出声念叨着这个陌生的词,又认真盯着盛在透明袋子里的颗粒看了小一会儿后,不禁勾唇笑道:


    “缨,大父还是第一次瞧见这般大的‘米’,那这玉米又该如何吃呢?它的产量对比土豆、红薯又如何”


    去岁土豆、红薯,一亩地几千斤的产量显然是已经大大的拉高始皇的丰收阈限了。


    一听到大父现在只要是天外种子都爱那“土豆、红薯”的丰收产量当成标杆进行对比,缨小胖墩儿颇有点想笑,仔细想了想,才看着大父认真讲道:


    “大父,玄鸟说,玉米的产量虽然没有土豆、红薯那般高,但也属于高产的粮种。”


    “这小小一粒种子在麦收后种到地里面,等到秋收时就能长成一根像胖乎乎冬笋一样大的大棒子了!”


    “玉米棒子上长出来的玉米须能煮茶喝,嫩的玉米棒子能直接上锅煮熟或者蒸熟吃,口感很是香甜,倘若玉米棒子长老了,也可以将上面的玉米籽一颗一颗扣下来,既能把玉米粒磨成玉米粉吃,还能打成大点的玉米颗粒煮大碴子粥喝,不仅如此,玉米棒子里面的芯、玉米茎干还能磨碎了当饲料喂牲口,可谓说全身都是宝!照料的好的话,亩产千斤不是问题。”


    “最可贵的是,成熟后的玉米存放的时间要比红薯和土豆长许多,红薯、土豆只能当菜,可是玉米却是和稻谷、小麦一样能当成主食来吃的,南北方都能种植的!”


    “是吗?”


    看着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对自己嘚啵嘚啵说出来的一长串话,心情本就极好的始皇变得情绪就更好了,他不禁摇了摇头,哑然失笑道:


    “缨真是厉害,不仅能从玄鸟那里得到这般宝贵的高产粮种,还能把玉米讲的头头是道,像是已经吃过了一样。”


    听到大父这明显是开玩笑的话,秦缨直接仰着小脑袋,对着大父笑容明媚地咧嘴乐道:


    “大父,孙儿虽然今生没有吃过玉米,但是在梦中已经梦见玉米多次了,今生与它重逢时只觉得上辈子就经常吃一样,一听玄鸟介绍,就觉得熟悉,把所有细节都给记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一听到小家伙这奶声奶气又正儿八经的回答,始皇再也没忍住,直接愉悦的笑出了声。


    站在一旁的蒙毅看着爷孙俩之间自然又亲近的互动,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道:


    [好久没有见陛下笑的如此高兴了。]


    [自从去岁皇长孙出生后,陛下的笑容肉眼可见是越来越多了,皇长孙真是大秦的福星,陛下的福星啊!]


    听不到自己心腹内史感慨的始皇,心情是真的万分愉悦,待笑声停止后,就转头对着蒙毅出声吩咐道:


    “毅,你待会儿安排几个士卒将这三袋种子送到皇庄上,交给治粟内史,让许卿带着农家弟子们今岁将这三袋种子培育出来。”


    “诺。”


    蒙毅忙俯身应下。


    安排完种子的事情后,始皇就伸手直接将孙儿捞到了怀里,站直身子,看着小家伙温声笑道:


    “缨在今岁春日里一连给大父送了两个大惊喜,大父也送给缨一个礼物当回礼可好?”


    缨小胖墩儿乍闻此言,一双与大父生的一模一样的丹凤眼瞬间就变得亮如繁星。


    礼物欸!


    早在去岁,他大父就将他封为了“安国君”,还赏给他了一整个大郡做食邑,毫不夸张的讲,他现在的小金库比他亲爹、十七个叔叔、十个姑姑的所有财产加起来都多。


    什么都不缺的秦缨一时之间还实在是想不出来大父会送他什么礼物,遂满眼小星星地看着大父的俊颜,用小奶音期待地询问道:


    “大父,您要送给孙儿什么礼物啊?”


    始皇勾唇,满眼宠溺的


    看着自己乖孙,笑着回答道:


    “等到夏日时,缨就一岁半大了,大父想了想,决定从二月初开始让缨启蒙,先送缨十一个学问渊博的老师亲自到章台宫侧殿内教缨读书可好?”


    “缨如此聪慧,合该单独教学,就不和你的叔叔、姑姑们挤在勤学宫内集中读书了,缨可欢喜”


    听到大父这话,着实是没想到礼物是“上学”的秦缨瞬间就惊得瞳孔地震,毛茸茸的小脑袋也跟着无意识地往后仰了仰,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不敢相信!


    什么?


    他没有听错吧?


    他的大父爱他,所以就要让他一岁零四个月大就背着小书包开始跟着十一个老师上“一对十一”的“微微微爱劈”教学吗!


    这是真的吗?


    秦缨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大父,又看了看蒙毅。


    蒙内史也被陛下这冷不丁说出来的话给惊到了,皇帝陛下要先安排十一个老师在章台宫侧殿内单独给皇长孙授课,这不就是明晃晃对待“太子”的待遇吗?!


    难道陛下这是准备直接放弃长公子了


    作为蒙氏一族的皇帝心腹的蒙内史忍不住垂眸深思。


    他是该回去劝家族改弦更张早早押宝“皇长孙”还是继续在长公子身上干耗呢?


    这是一个要好好抉择的重大问题!


    平生非常爱读书,也酷爱学习的始皇,发自肺腑地认为自己的乖孙和他一样是个极其追求不断进步的人。


    瞧着孙儿一听到他的话后,都惊喜的说不出来话了,始皇遂又笑道:


    “缨可是也想要开蒙久了”


    早晚都得“上学”的,秦缨惊讶过后,也放平心态,看着自己大父困惑地询问道:


    “大父,缨要学什么呢?”


    “学七雄语言,君子六艺,诸子百家,历代史书,以及帝王之道。”


    “前三项内容大父会安排专门的老师教你,后两门内容大父亲自教你。”


    听到大父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就说出来了这一个比一个硬核的课程,缨小胖墩儿的两个眼睛都惊得瞪大了,他这不是要上“幼儿园”吗?怎么大父一上来就给他把当成“高中生”整!


    不是,这对吗?!


    瞧着小家伙似乎被这些课程给惊吓到了,始皇又笑着哄道:


    “缨不用担心,这些课程不会让你一下子全部学的,你的老师们会根据你的年龄合理安排,慢慢教的。”


    [这还差不多。]


    秦缨听到这话瞬间松了口气,忙一脸乖巧地点头笑道:


    “多谢大父,缨要读书。”


    看着孙儿如此上进,始皇眼中的笑意就变得更浓了。


    站在一旁听完爷孙俩对话的蒙毅已经是雷的外焦里嫩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小皇孙开裆裤里的天外尿布还没脱下,奶粉还没有断呢吧?!


    瞧着小胖墩儿满脸笑容的可爱模样,蒙毅心中一叹,唉,还垫着尿布的小殿下明显是吃了年龄小的亏啊!完全不知道他这一串预定的课业量可是要他父亲读书时的整整多出两倍多呢?!


    别的课程不提,单单说七雄语言,皇室内除了陛下一人精通外,长公子也只会秦、赵、韩、魏、楚五雄的语言,小皇孙一上来就是“七雄语言”,嗯……只能说,陛下对皇长孙寄予厚望啊!


    完全听不到蒙毅心声的秦缨就这样傻乎乎的被自己大父带到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求学路上。


    爷孙俩达成一致意见,等二月初扶苏和王灵知道他们儿子要读书的消息时,秦缨已经坐在章台宫侧殿内看到自己的十一个老师了。


    从法家到儒家,从老缭头到老泽头,从楚人老师到齐人老师,十一个老师,十个老头加一个壮汉,其中六个都是熟人。


    以后,小胖墩儿可有的说了——


    我幼时,廷尉李斯亲自教我法家学问,太尉缭教我兵家内容,四朝老臣纲成君蔡泽教我杂家学问,治粟内史许旺为我传播农家学派的核心思想、亲爹的老师淳于越同样想要偷偷摸摸地将我拐到儒家学问的殿堂。


    临淄博士教我齐语,新郑博士为我讲授中原韩语,郢都博士为我讲解像鸟叫一样的楚语。


    我穿着尿不湿,抱着奶瓶,跟着大梁而来的博士学魏语,跟着蓟都的博士学燕语,蒙毅内史亲自教我老秦人的秦语,甚至每天日理万机的大父都会特意抽出一个半时辰为我讲史,传授帝王之道。


    我亲爹一辈子都没住进去的章台宫,我从半岁开始就几乎日日往里跑。


    章台宫侧殿是我读书、午休的地方,章台宫餐厅是我陪着大父一起用膳的地方。


    整个章台宫每个角落我都去过!闭着眼睛都知道路该怎么走!


    每根好几个成年人伸出双臂合抱都抱不住的大柱子,我都当成是大父多年前被剑客荆轲举着珍贵的由徐夫人亲生锻造的名牌匕首追着绕着跑的那根“不知名却名垂千古的历史名柱”,进行了虔诚的绕着跑圈,复刻了珍贵的孙子打卡。


    三月里,窗外春光融融,窗内细小的飞尘在光束中飞舞。


    一岁零五个月的缨小胖墩儿在秦始皇二十七年的春日里,往昔自由自在、喝奶打滚儿的美好婴孩生活是彻底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学不完,真的学不完!


    每天两眼一睁,小胖墩儿就得同他十一个老师进行十一对一的“微微微爱劈”的至尊会员见面会!


    主打一个,今天不白来哦,谁都不白来~


    缨!


    嘤嘤嘤~


    第75章 你不像他


    唉……


    自从开始读书后,缨小胖墩儿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以往他去章台宫内寻大父时都是慵懒的午休睡醒后,而如今为了上学,每日清早,他像是得上班打卡一样,风雨无阻地跟着亲爹一块乘着马车往宫里去。


    待到达章台宫后,他亲爹去主殿内参加朝会,而他转身就背着自己只起到装饰作用的小书包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跑去侧殿内学习。


    仅仅过去了一个多月,缨小胖墩儿小小年纪就感悟出来了一个智慧的人生道理:


    快活的日子过起来一年像一天,煎熬的日子过起来一天像一年。


    他的十一个老师显然都对成为“皇长孙之师”这件事情感到莫大的荣幸与兴奋,即便每个人每天的教学时间只有短短两刻钟的,但还是会像一只开屏的雄孔雀一样费尽心机地勾着他这个唯一的学生去认真听他的授课内容。


    大父让宫人们将侧殿布置的很舒服,还为他准备了一张十分舒适的软塌。


    上课时,他可以待在软塌上坐着听,趴着听,站着听,甚至躺着听,听着听着嘴角流着亮晶晶的哈喇子香甜地闭眼睡着了,也没关系,他的老师们不仅不会给大父告状,还会狠狠溺爱他,齐齐向大父夸赞他:


    [陛下,小殿下实在是老夫/毅平生见过最省心的学生了!]


    就这样,上午一个半时辰、下午一个半时辰,是跟着十一个老师学习的时间,等到用完晚膳,暮色降临后的一个半时辰是大父给他讲解史书、传授帝王之道的时间。


    全天的课程安排的很仔细,一旬的课程表满满当当写下来后能铺满一整张案几。


    课程很多,要学的内容也很多,唯一令小胖墩儿感到庆幸的是,因为他还不到三岁,只是开蒙阶段,每天只要跟着老师上课就行,没有课业要做,所以只缓冲了三日,他就适应了新的生活。


    与普通的婴孩相比,他毕竟不是一个纯种小孩儿,明白以后他要接手的帝国有多么庞大,大父爱他,他理解大父这种望“孙子”类“大父”的殷切心理。


    他不是他亲爹,他以后要比他亲爹争气。


    故而,小胖墩儿每日都穿着尿不湿,抱着奶瓶,幸福又痛苦的在茫茫学海中狗刨。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当窗


    外盛开的极其绚烂的春花一朵朵凋谢,一颗颗青涩的小果子钻出花蒂挂满了枝头时,咸阳入夏了。


    四月的帝都,绿荫已经变得非常浓郁了。


    生活在都城内的贵人们穿在身上的长袍、曲裾肉眼可见的变得越来越单薄,少府内的匠人们,揣在胸腔中一颗背负着莫大压力的心,也随着日光的灼热,慢慢变得越来越轻盈。


    经过大半年辛苦的钻研与改良,到了今岁初夏时,少府内负责烧制玻璃和瓷器的匠人们总算是在槐花一簇簇盛开时,向皇帝陛下拿出来了丰硕的成果。


    一块块平整光滑的玻璃板被匠人们源源不断地从窑内搬出来,一件件瓷杯、瓷碗也都新鲜出炉了。


    宫殿之中的窗户经过匠人们的改造,陆陆续续地全部从纱窗升级成了带着透亮玻璃的水晶纱窗,宫中的餐具也都用漂亮轻巧的瓷器代替了古朴厚重的陶器。


    夏日上午,一束束金灿灿的太阳光透过光洁的玻璃窗斜斜地照射进章台宫内。


    居中的主殿内,始皇正在外殿同群臣们进行朝会。


    而在主殿一旁的左侧殿内,一岁零六个月大的缨小胖墩儿正坐在软塌上,靠着一个大靠枕,瞧着前方的楚人博士嘴巴开开合合说着一口恍如是“鸟语”般的楚语,他就忍不住想要从袖子中取出自己的小翻译器戴上,但却拼命咬牙忍住了。


    楚国尚在时,虽然有个总爱自称“我蛮夷也”的楚王室仿佛显得这个南方大的诸侯国很没有文化一样,但是等楚国灭亡后,楚地留下的典籍数量并不少。


    大父说的对,翻译是自带翻译者的偏向的,他作为决策者,只有像大父那样早早精通七雄语言,才能看懂来自不同地方的珍贵典籍,原汁原味的阅读,才能带来百分之百的理解,否则碰上个外来的臣子胆大包天的用老家话骂他,他都听不懂。


    对此,小胖墩儿深以为然。


    只有切切实实要学习这般多的语言与文字后,秦缨才深刻地领悟到,生在未来,天下文字彻底统一的读书人是多么的幸福!


    唉,可惜他生的时间太早了,老李头刚把小篆给磨出来,等到小篆传播天下,深入人心时,得有的是时间慢慢耗呢。


    两刻钟后,艰难的熬到楚语课结束,上午的一个半时辰学习时间也终于结束了。


    缨小胖墩儿忙出溜着从软塌上滑下来,对着授课老师规规矩矩地相互见了礼后,就迫不及待地迈着两条小短腿儿“突突突”地往主殿跑。


    主殿的朝会也已经结束大半个时辰了,等秦缨像一阵风般,轻车熟路的穿过外殿、跑到内殿门口时,就听到屏风后面传来了大父舒畅的朗笑声。


    令他惊奇的是,今日大父喜悦的笑声之中还夹杂着几句对“蒙家”的夸奖。


    秦缨不禁眨了眨凤目,忙抬腿绕过屏风,就对着长身玉立的大父奶声奶气地咧嘴笑着大喊道:


    “大父!大父!”


    听到孙儿的小奶音,正喜悦的始皇,嘴角的笑容就变得更加大了,他一把将跑到他腿边的小家伙给掐着腋下高高抱起来,凤眼弯弯地看着小胖墩儿笑着温声开口询问道:


    “缨可学累了?”


    秦缨立刻晃了晃小脑袋,咧嘴笑着答道:


    “大父,孙儿知道孙儿肩头上的责任,学习不累哒。”


    始皇听到如此懂事的话,不由用手拍着小家伙的后背,欣慰地点头夸奖道:


    “缨很优秀,或许你刚开始学这些内容会感觉困难,可是等你再大些,肚子中盛的的学问增多了,再学习新的内容时就能感受到学习变得越来越轻松了。”


    听到大父分享给自己的学习感悟,秦缨忍不住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环顾四周,瞧见殿内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他不由看着自己大父疑惑地出声询问道:


    “大父,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始皇眉眼一扬,愉悦地笑着颔首道:


    “是啊,缨猜的不错。”


    “今日朝会上,大父收到了边城送来的战报,说是半个月前我军与匈奴激烈开战了,蒙恬指挥着大军不仅顺利将河套地区给重新夺回来了,还把草原上的匈奴给狠狠收拾了一顿!”


    “如今匈奴已经被我蒙恬驱逐到了七百多里地之外,算是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啊!”


    秦缨一听到这话,两只丹凤眼瞬间就变得极其璀璨,他下意识转头去瞧蒙毅,看到蒙内史也是一脸自豪的模样,他也拍着小手对着大父哈哈笑道:


    “哈哈哈哈,大父,蒙大将军实在是太厉害啦!竟然能把匈奴赶的这般远!若是冒顿听到这个消息,岂不得要被气的哭鼻子啦?”


    看到孙儿狡黠的笑容,始皇也不置可否地往上挑了挑眉,片刻后,才一脸赞叹地笑道:


    “蒙恬确实很不错,没有辜负朕对他的信任,如今那些匈奴已经被远远地驱赶跑了,等到入秋后,蒙恬就能着手带着服役的民夫们开始修建万里长城的大工程了。”


    秦缨认可的点了点头,无论说什么,万里长城都得在大父当政时牢牢建造起来!


    纵使是有朝一日,秦军火力充足把整个草原都给打下来了,将北边、西边的游牧部落也全给吸纳、同化变成新秦人了,这道趴在黄土地上由西往东蜿蜒上万里的巍峨长龙也不能被忽视!只要万里长城能修成,就能永永远远地成为庇护中原王朝代代岁岁的一道坚固屏障!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耗费再大,也不得不修!


    当爷孙俩正在亲昵地笑着聊天时,内殿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身着黑衣的宦者。


    宦者一瞧见抱在一起的爷孙俩,就忙对其俯身行礼道:


    “启禀陛下,勤学宫的博士在殿外禀报,说是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先编撰出来了一套大篆转小篆的字典,不知道陛下是否要阅览。”


    听到宦者这禀报,始皇立刻笑着出声道:


    “让人带着字典进来吧。”


    “诺。”


    宦者忙领命转身。


    没一会儿,一个身着黑红长袍,背着书箱的中年男人就随着宦者进入了内殿,看到祖孙俩的背影后立刻垂眸俯身拜道:


    “微臣拜见陛下。”


    听到陌生的清朗男声,爷孙俩同时转过身子。


    瞧见来送书的人是谁后,缨小胖墩儿和蒙毅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


    怀里抱着孙儿的始皇在看到背着药箱的中年男人后,却产生了微微的失神,几息后,才语气复杂地出声道:“起身吧。”


    “诺,多谢陛下。”


    背着书箱的男人领命直起身子,也对着殿内众人展示出来了他那张貌若好女的俊容。


    看着跑来送书的章淮,秦缨不禁眯了眯眼,可是紧跟着他就是发现大父有些不对劲儿。


    小胖墩儿懵懵地转过小脑袋,就瞧见自己大父正用一种怀念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章淮。


    他不禁诧异的生出了一脑袋的问号:“”


    小胖墩儿看看大父,又去瞧瞧章淮,紧跟着他就从大父口中听到了一声堪比让他全身过电流的惊愕话语。


    “你叫什么名字你长得很像是朕的一个故人。”


    [故人!]


    看着大父这满脸怅然的模样,秦缨整个脑袋都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大父究竟是怎么了?!这个人可是披着“章淮”皮的“张良”啊!


    这是“反秦圣斗士”啊!大父怎么能说他像自己的故人呢?!


    章淮闻言却眸光动了动,似乎是来时就猜到面前这个高大又威严的男人看到他后,会对他说什么话了一样。


    他只是表情纯然的垂下了长眼睫,做出了一副内向腼腆、不善言辞的模样,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几米之外的暴君再度用一种极其怀念又怅然的语气,对着他浓浓叹息道:


    “你一垂眸,这脸上的神情就变得;更像他了。”


    秦


    缨:“!!!”


    像谁啊?不是张良究竟像谁啊?!


    “你的气质和身形都有几分像昔日的韩非子,朕清楚地记得,朕当年初次在章台宫内与韩非子初遇时,他差不多也就是你这个模样。”


    听到“韩非子”三个字,缨小胖墩儿瞬间惊得瞳孔地震,不可置信的看看大父,又难以相信的看看章淮。


    不是吧?!


    清清类清错!


    良良类非对!


    不是吧?!这对吗?!


    心神巨震的小胖墩儿在蓦的反应过来,韩非和张良,一个韩公室内的贵公子,一个五世相韩的国相长子,二人都是新郑顶级贵族,说不准两家的府邸还挨得很近呢!


    张良只比大父小了几岁,很有可能以前在新郑城内与韩非子相处过许多年。


    啧!


    秦缨抿起小嘴,只看着面前伪装过的张良在大父感慨的话音落下后,也瞬间做出一副惊喜又怀念的表情,声音苦涩地对着自己大父俯身拜道:


    “承蒙陛下对微臣的谬赞,微臣名叫章淮,是宫中的治典郎。”


    “年少时曾凭着新郑人的出身幸运地与韩非子做了同乡,后来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好运地跟着韩非子读过几年书。”


    “老师身为法家大师,高山仰止,景行行之,淮自知才疏学浅,望尘莫及。”


    听到“治典郎章淮”五个字,始皇脑海中瞬间回想起了初春时在书房内看到的韩地历史档案,对白月光的怀念神情也瞬间如退潮的海水般全部收起,温和的声音也变得冷冷淡淡了:


    “原来如此,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们俩都是颖川人,怪不得,朕觉得你一见面就有故人之资呢,原来是故人的同乡友人啊。”


    “唉,韩非子作为顶级的法家大才,世上罕有,你有三分像他就已是你莫大的福气了。可惜你说话太过流畅了,不口吃这点,你终究只能模仿他的形,学不会他的神,真是可惜了。”


    始皇表情漠然地冷冷丢下这话,就抱着孙儿转身往书房去了。


    趴在大父肩膀上与章淮面对面的缨小胖墩儿,看着章淮听到大父这番就差指着他鼻子,痛骂他一句“东施效颦”的犀利评价后,一瞬间就彻底僵住了的表情,立刻用小胖手捂着自己的小嘴,丹凤眼弯弯地灿烂笑了起来。


    第76章 秦使折了


    哈哈哈,活该啊!


    他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出来,今日章淮一个小小的治典郎能跑来章台宫给大父送新编的字典,背后肯定花了不小的力气,才在一众同僚之中抢到了这个跑腿送书的差事。


    这个聪明的男人怕是来时,就打算着模仿韩非子的昔日模样来让大父对他“见之失神”、“触之生情”、“一见倾心”,随后得以靠着这份特别的感觉有更多机会接近大父吧!


    可惜啊!这人聪明反被聪明误,棋差一招啊!谁让他在一月初次见到他时,就把他的老底在大父面前掀的精光了呢!


    他大父才不吃“良良类非”、“白月光替身”这套呢!


    [嘻嘻~失败了吧?]秦缨丹凤眼弯弯,对着章淮咧着小嘴露出了一抹极其难以解读的笑容,就被大父抱着进书房了。


    看着那趴在暴君肩头上冲他咧嘴笑、只差挥舞小手的高兴小胖墩儿,心中本就有些尴尬的章淮变得更加羞恼了,但短短几瞬的功夫,他就又重新调整好了情绪,动作轻巧地将背在背上的书箱取下,双手托着递给走到他面前的蒙毅温和地开口笑道:


    “蒙内史,这箱内盛放的纸张就是大篆转小篆的字典,如果陛下阅览完发现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在纸上写批示,等我们这些人在勤学宫内看到陛下的御批后会重新进行查漏补缺的。”


    “嗯,辛苦了。”


    蒙毅冷冷淡淡点了点头,就伸出双手接过书箱,面容淡漠的看着章淮。


    章淮仍旧维持着自己儒雅的笑容,又对着书房的方向恭敬地俯了俯身,随后才在蒙毅的注视下转身离去了。


    临近午时。


    初夏高悬在湛蓝天空之上的太阳明晃晃的,光线照在人的头顶上也只觉得有些灼热了。


    章淮顶着头顶之上的大太阳,一步一步沿着千级台阶,拾级往下,直至彻底走出章台宫的范围后,他一直含笑的嘴角瞬间拉平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的俊脸上之上镶嵌着一双极其凉薄的眼睛。


    他目视着前方边阔步行走着,心中却在复盘自己这次的失误。


    他承认他心中的想法是有些龌龊了,可是他并不后悔这样做。


    昔日,秦始皇看重韩非子的事情在天下各国、诸派学者之中都不是一个秘密。


    作为新郑人的章淮更是对其中的事情知道的甚为清楚。


    韩非子本是为了“存韩”的心思,西赴咸阳,拜见秦王政申明自己的政治主张,奈何却与秦王政和自己的师弟李斯的秉持的政治理念相背,“存韩”不成反而自己还死在了秦狱之中。


    为了能早日混到暴君身边,他就想出了模仿韩非子来接近暴君的主意,尽管他的样貌与韩非子生的并不像,但作为同乡之人,受到相同的中原文化熏陶,这十年来他都在拼尽全力模仿韩非子生前的身形和气质了,足以做到了几成相似,奈何……


    那个暴君似乎根本就不买帐!


    章淮一回想起,刚刚在章台宫内殿中,那爷孙俩用两双几乎生的一模一样的丹凤眼静静看向他时,蕴藏在眼底的冷淡和奚落,仿佛将他当成一个取乐的伶人看般,就忍不住烦躁又尴尬地死死地攥紧双手,指甲都把掌心给刺破了,他还是无法消弭心中复杂的火气。


    准备了十年的“初见”,竟然落得个“真是可惜了”的讽刺评价,这样以来,别说有机会亲近暴君了,怕是暴君都想要把自己赶出宫了。


    心有不甘的章淮失望地闭了闭眼,步伐沉重的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勤学宫的方向而去。


    同一时间的章台宫书房内。


    金灿灿的太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书架的高大地球仪上,将上方不同的色块照得闪闪发亮。


    秦缨被大父侧着小身子抱着,站在圆润的地球仪面前,瞧着其上原本被匈奴侵占变成“草原绿”的河套地区在蒙恬大胜后,又重新变成了“玄鸟黑”,这鲜明的色彩变换标志着大秦的版图又扩大了一点。


    小胖墩儿兴奋的咧嘴直乐,可是转过小脑袋瞧见大父还是一副神情冷漠、薄唇紧抿,似乎还未消火的模样,他不由微微张了张小嘴,转念一想就能与此刻的大父深深共情了。


    毕竟韩非子对于大父而言那可是“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的喜爱存在啊!尤其是韩非子还偏偏死在了大父后悔要放他出狱的前夕!这得多虐啊!简直就是白月光中的白月光啊!


    眼下大父也到了中年,看到一个比自己小了几岁、对自己怀有刺杀之心的亡国余孽,不仅当着自己的面说,他幸运的和韩非子是同乡、还踩了狗屎运地跟着韩非子读过几年书!出门在外都能称呼韩非子为“老师”,甚至还要明目张胆、模仿韩非子的模样跑到他跟前唰存在感,妄图凭着自己对韩非子的好感,而接近他!蛊惑他!刺杀他!


    惹!这拙劣的手段不禁是在侮辱大父!还是在亵渎大父早逝的顶级白月光!


    这般一想,小胖墩儿都对自己大父生出几分怜爱了!


    大父好!张良坏坏!


    小家伙立刻鼓起自己嫩呼呼的脸颊,伸出小手边上下抚着自己大父的结实的胸膛,边奶声奶气地开口安慰道:


    “大父,您不要生气,那个章淮就是个心机小男人!是个包藏祸心的小妖精!”


    “他别说当韩非子的徒弟了,他连韩非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区区跳梁小丑只能模仿韩非子的形,模仿不了半分韩非子的神,东施效颦,惹人发笑!滑天下之大稽!”


    “大父且先忍耐他些时间,等到蒙内史顺着他这根藤,摸出他们一串潜藏在暗地里的余孽瓜了,统统给他们一网打尽啦!”


    听到自己乖孙变着法子安慰自己的的小奶音,始皇堵在心中的一口郁气也慢慢散了。


    他倒是不怕那个张良跑来接近、刺杀他,但是他极其厌恶张良故意模仿韩非子的模样来费尽心机地接近他!手段龌龊,简直就是让他恶心。


    始皇压下心中的郁闷,抬起大手摸了摸小胖墩儿毛茸茸的脑袋,无声地长叹了一声。


    当秦缨都觉得自己大父的心情已经变美好之时,没想到仅仅过了两日。


    朝堂上就又爆发了一件糟心又复杂的事情。


    去岁,奉大父之


    命,离开咸阳,南下前往百越之地教化当地越人、心向大秦的儒臣们,不仅十三个主使全部折在了百越的大小部落内,甚至近千人的使臣队伍最终也只有寥寥十八人艰难地逃回了咸阳。


    待到十八个幸存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朝堂上当着皇帝陛下和百官们的面,讲述了他们近千人的使者队伍在百越的越人部落内遭受到的种种非人待遇,以及不通文化的越人们对大秦使臣们的嚣张态度后,整个朝堂都愤怒地震了三震!


    文武百官们着实是没有想到派到西域、前往草原上开展教化的儒臣们都还活的好好的,南下去百越的儒臣们先折戟沉沙了!


    小小越人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长着地形之便和障气之利就以为大秦不能奈何他们了,砍杀使臣,抢夺队伍中的财产,残忍杀害保护使臣的秦人士卒,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是用脏泥巴脚拼命踩大秦的面子!踩他们大秦君臣的面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性子直爽又火爆的通武侯王贲最先没能忍住,几乎是幸存者哭诉的声音刚刚停止,他就从坐席上站起来,对着上首的始皇怒声谏言道:


    “陛下,百越的土人部落着实是皮痒痒!活得不耐烦了!”


    “昔日家父率领秦军南下灭楚时就曾狠狠教训过南边那些不听话的越人!没想到这些打不过就往山林中钻的野猴子们乖了没几年,今岁可就又狗胆包天地大肆杀我秦使了!活该要派大军前去围剿他们!”


    “臣王贲不才,愿意效仿家父,亲自领兵南下帮助陛下剿灭这群野猴子越人,早日收复百越!”


    一听到通武侯这话,朝中其余的武将们也都眼睛冒火,纷纷谏言要发动大军!诛杀百越部落!


    看着群情激愤的武将们,文官们心中也很是气愤,毕竟死的使臣们都是他们文官一系的。


    虽然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陛下去岁将儒臣们派到蛮夷之地施展教化,原本就已经存着了,等这些儒臣们在蛮夷之地以身殉国后,居于大后方的大秦,好师出有名,顺势派兵剿灭这些蛮夷们的心思!


    这事情只能意会,不能明说,虽然听着似乎对儒臣们有些不公,但是文官们也都明白,倘若他们有一日在外面以身殉国了,不仅能够名垂青史,留在咸阳的家人们也会被朝廷优待。


    但凡是文臣,就没有一个不想要青史留名,千古流芳的!武将能靠着战场上大胜,族谱单开一卷,而文官们的战场看不见硝烟,倘若能够死在外交途中,那也能获得伟大又光鲜的身后名,整个家族都能跟着有荣光,这样的有含金量的死亡可是一点儿都不可怕了!


    如今这些狗胆包天的越人们连一年的光景都没有,就几乎把整个秦使队伍给杀完了,这不就是找死吗?!


    文官们也都跟着附和武将“剿灭百越”的提议。


    看着朝堂上难得文武官员都意见一致了,早就有发动远征之心的始皇当即借着此事,声音低沉地威严道:


    “诸位卿家们所言有理,此番百越的越人杀我秦使,人神共愤!秦使在朕看不到的地方,以身殉国,死在了南边蛮夷的土地上,真乃是大秦忠臣!”


    “去岁,忠臣奉朕之名南下开展教化,如今命丧异乡,朕身为君主,自然是要为这些死去的忠臣们报仇雪恨的!覆灭百越的战事,今夏就要提上我军的日程。”


    一听到陛下这霸气又坚定的话语,武将们瞬间就兴奋了,文臣们也都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一众众志成城的团结热血的氛围之中,突然响起了长公子朗润的纠结声音。


    “父皇,儿臣觉得覆灭百越的事情还得再议。”


    一听到戏台子都搭好了,马上大秦的君臣们就要热火朝天的筹谋如何覆灭百越了,最爱多管闲事的长公子却华丽丽地跳出来了。


    李斯嫌弃的瞥了长公子一眼,连一众牢固的拥护长公子的老秦贵族们也都第一次觉得长公子这磨磨唧唧的性子似乎真的有些惹人烦了。


    坐于高处的始皇长眉微蹙,声音冷淡地看着下方自己长身玉立的犟种长子开口询问道:


    “扶苏你有何想法难道你可怜那些蛮夷”


    第77章 父亲愚蠢


    巳时末,玻璃窗外,日光灼灼,玻璃窗内,缨小胖墩儿正坐在软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三米之外,身着黑色甲胄的蒙内史为他传授秦语。


    今日上午他已经亲切地与四个博士会过面了,课程表排出来的最后一节课恰巧是秦语课。


    在主殿内参加了一半朝会的蒙内史特意掐着时间点跑来侧殿内为他授课,小胖墩儿听得很认真,满脑袋都塞满了“额”和“滴”,不是“额滴”就是“你滴”,要不就是“你干甚去了?”、“瓜怂的六国”、“烂怂的匈奴”,以及控制不住钻进他脑海中操着满口关中口音的“风情万种佟掌柜”。


    约莫一刻多钟后,待蒙毅温声笑着对坐在软塌上的小家伙开口说:“小殿下,今日的秦语就先学到这里吧。”


    缨小胖墩儿立刻神智清醒了,轻轻摇晃了一下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将脑海中魔性的大父用秦语看着书房内的高大地球仪双眼冒光、伸开双臂、哈哈大笑着说——“额滴,额滴,都是额滴!”的幻想画面给驱逐出了脑海。


    脑袋瓜不“嗡嗡嗡”的响了,小家伙才咧嘴笑着从软塌上滑下来,站在木地板上对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蒙毅微微俯身,奶声奶气地说道:“多谢蒙内史为我传授秦语。”


    蒙毅看着小皇孙乖巧知礼的可爱模样,一颗猛男心都快要融化了,也立刻跟着俯身还礼道:“小殿下学习辛苦了。”


    等师徒二人互相见完礼后,秦缨就立刻咧开小嘴、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开心地往外跑。


    蒙毅见状明白小皇孙这是要去主殿内寻陛下用午膳了,思及今日朝会上发生的糟心事情,他忙迈开两条大长腿,仅用三步就把一溜烟跑到屏风处的小家伙给伸手拦住了,有些无奈地弯腰拱手道:


    “小殿下,您现在还是先莫要去主殿内寻陛下了,今日朝会发生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兴许朝会现在还没有停止呢。”


    秦缨闻言下意识瞥了一眼放在案几上的滴漏,按照平时的时间算的话,现在大父的朝会差不多都结束半个时辰了,怎么今日会拖到这般晚呢?


    心中困惑的秦缨遂微微仰着小脑袋,直接看着蒙毅用小奶音询问道:


    “蒙内史,今日朝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蒙毅听到小家伙的询问,不由拧眉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悲愤地看着小娃娃低声叹息道:


    “唉,小殿下您有所不知,去岁被陛下派去南边百越教化当地越人的使者队伍们在今夏遭受到了百越的疯狂攻击,当地野蛮的越人们不仅把近千人的使者队伍所带的钱财货物给抢的一干二净,还将十三个儒家主使残忍地杀害了!甚至还对随行的秦人士卒进行了大面积的围杀!当初近千人从咸阳出发,今日拼死逃回咸阳的只有寥寥十八个人。”


    “什么?!”


    乍然听到这个噩耗,秦缨瞬间惊得瞪大了丹凤眼。


    蒙毅面露不忍,为了劝住小皇孙,还是接着往下艰难地说道:


    “陛下上午在朝会上接见了这十八个幸存者后,听完他们的泣血哭诉,当朝雷霆震怒,文武百官也都群情激愤地在声讨百越呢,今日朝会上人很多,事情也很乱,小殿下还是先莫要去主殿了。”


    完整的听完蒙毅这话,秦缨一张白嫩的小圆脸霎时就气得红温了。


    虽然去岁他给大父提意见让大父派烦人的儒臣们离开大秦边境去教化塞外蛮夷,这事儿他确实也做好了“儒臣们在边境之外、于外交途中以身殉国,大秦师出有名”的心理准备,可是等真的切实听到蒙毅所说的塞外的蛮夷们不仅抢夺财物,还无情残忍杀害使者队伍的话后,他还是


    被气得脑袋瓜“嗡嗡嗡”地响,两只小手都死死攥成了拳头。


    钱财货物都是身外之物,让越人们夺了就夺了,纵使那些越人受不了那些儒臣们的啰嗦嘴,一气之下杀个一、二,他也是能理解的,可是他们残忍的将近千人的队伍杀的只剩下十八个!这就是明晃晃的对大秦挑衅了!


    呵——小小百越,不知天高地厚!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秦缨眼中滑过一抹刺骨的冷意,直接抿着小嘴,一闪身就绕过蒙毅的大长腿,快速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跨过侧殿门槛,顶着蓝天上的大太阳“突突突”地往外跑。


    “小殿下。”


    等蒙毅反应过来后也跟着抬脚跑着追了上去,可惜,他作为臣子只有告诉皇孙政事的权利,并不能阻止皇孙的行动。


    瞧着刺目的阳光之下,矮墩墩的小皇孙拔腿就朝着主殿的方向气汹汹地跑,圆润的后脑勺上都写满了“气愤”、“大怒”的字眼,蒙毅不敢追得太紧,以防小皇孙跑快了再跌倒伤到自己,只敢慢慢小跑的跟在后面。


    金灿灿的灼热阳光之下,秦缨看着主殿的方向,边匆匆跑着,边抿着小嘴回忆他脑海中的史料。


    百越之战虽然在史书上记载的内容不多,但此战真可谓是大秦一统天下的征途中打得最惨烈、最艰难、最悲壮的一战了!


    他依稀记得大父为了拿下百越,付出的代价是极为大的!不仅前前后后一共发动了三次征战,兵力总数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八十万!为了便于运输粮草,还艰辛地让士卒用双手凿出了一条灵渠!


    征战过程中大父先是派了“屠睢”担任主将,后来屠睢不幸战死了,大父又换成“赵佗”当主将,然而赵佗这人太过精明了,一拿下百越之后,占着天高皇帝远就蠢蠢欲动地有点儿想要脱离大秦的控制了。


    秦末混战时,赵佗不仅不派士卒前去支援皇室,抵挡反秦人士,反而在大秦灭亡后,自己反手就封锁守卫线、自立做“南越王”了!好一个用嬴秦皇室的资源建造自己家的“王室”!


    呸!大父若是知道他身陨后,赵佗的地方割据行为,知道这人在危机关头不仅对嬴秦皇室“见死不救”,反而还关上家门美美的享受自己的“南越王”的富贵生活,怕不是现在就要气得锤断他爹个腿!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想要灭掉百越,还是得重用屠睢和赵佗,毕竟这俩人在上辈子是真的切切实实拿下百越了,至于拿下之后如何管控百越之地,那就是另一个层面要考虑的问题了,


    秦缨边跑边想,越想越气。


    [他爹的!我大父辛辛苦苦半辈子,最后打下来的庞大家业到头来全部归别人家了!啊啊啊啊!额现在真是想要跑进青竹宫内活活锤死胡亥这个损塞啊!]


    “砰——”


    然而,如同一只毛茸茸恼怒小鸟般,气鼓鼓跑到主殿门口的小奶团子不但锤不到自己愚蠢又狠辣的十八叔,刚刚跑到大殿门口附近,听到殿内一众文官武将们齐齐声讨“百越”的声音,正想要为其叫好,下一瞬就在整齐划一的骂声中,清楚地听到了自己亲爹那一声熟悉的朗润又纠结的好听声音——


    “父皇,儿臣觉得覆灭百越的事情还得再议。”


    以及紧跟着自己大父响起的冷冷淡淡又难掩失望的熟悉问话——


    “扶苏你有何想法?难道你可怜那些蛮夷?”


    子、父二人一前一后的话音落下后,大殿之内瞬间满殿安静,大殿之外的小胖墩儿也惊得眼皮子重重一跳,直接来了个左脚绊右脚就小身子前扑华丽丽地做了个平地摔。


    迈着小步子跟在小家伙身后的蒙毅看到小皇孙跌倒了,也是惊得瞳孔一缩,忙三步并两步的冲上去将小家伙从地上抱起来,边担忧地检查着小孩儿的两只小手和膝盖,边焦急地出声询问道:


    “小殿下,可是摔痛了?”


    心中生自己傻爹气的小胖墩儿脸色难看极了,直接抿着小嘴,抬起自己被蒙毅用帕子擦干净的小胖手,就将其牢牢捂住了蒙毅的嘴。


    蹲在小家伙身边被小殿下强制闭嘴的蒙内史不由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奈何,脸色难看的小皇孙却只顾支棱着两只小耳朵认真听殿内的动静,丝毫不想要搭理他。


    蒙毅心中颇有些好笑,可是等他听清楚殿内响起的长公子的纠结声音后,他眼中的笑意也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涌起了一种极其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大殿之上。


    扶苏看到自己父皇显然是又生他的气了,他又不傻,就算再“仁”,也不会“仁”到对“侵害大秦利益”的“蛮夷”仁慈的。


    可是,他也有自己想要表达的意见,遂在满殿臣子的注视之下,抬脚走到御阶之下,微微仰着头,看着自己坐在上首的父皇,露出了一副忧虑的神情,拱手答道:


    “父皇,儿臣不是可怜那些蛮夷。”


    “那你说这话是何意?”始皇蹙眉不悦道。


    扶苏抿了抿唇,又看着上首的君父,神情执着地开口道:


    “父皇,儿臣身为秦人,自然也是发自肺腑地为那些不幸丧生在百越之地的忠臣士卒们感到可惜、叹惋,恼怒百越蛮夷的无礼做派的。”


    “可是儿臣作为长公子,又不得不在父皇和众臣们群情激愤时,硬着头皮向父皇和众臣们点出大秦如今面临的真实困境。”


    “父皇,儿臣知道您气愤,可是请您先莫要恼了儿臣,如今距离我们大秦刚刚统一七雄不过仅仅过去了一年的时间。”


    “前些日子,蒙恬大将军也刚刚从匈奴手中夺回河套地区,将匈奴驱逐到七百里地之外,父皇既想要秋收后发动百万民夫建造万里长城,又想要今岁将覆灭百越的战事提上日程。”


    “依儿臣之见,无论是长城的修建,还是剿灭越人的战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这中间要耗费的粮草和人力根本不能计量,若是两件大事并行的话,先不谈秦人们是否会忙得晕头转向,单单国库的财力是否能扛得住呢?”


    听到自己长子这话,始皇心中的恼火已经像冲出火山的岩浆一样遍地燃烧了,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扶苏平生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不合时宜地当朝和他这个做父亲的对着干!


    心中愤怒又悲凉的始皇强作了一个深呼吸,压下了快要冲出天灵盖的满腔火气,狭长的双目之中连一丝父亲的温情都没有了,像是在纯粹看一个冤家一样,眯着自己的眼睛,盯着腰杆笔直站在下方的大犟种怒声冷笑道:


    “所以呢?长公子,你既然能如此敏锐又精准的提出这个棘手的问题,但朕又执意今岁不仅要开始修建长城还要同时对百越开战!你作为提出问题的儿臣,准备如何帮朕这个君父解决呢?”


    二十岁的扶苏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父皇当朝不喊他名字,反而称呼他的身份了,这一刻他看着父皇冷漠盯着他的双眼,心脏突然一颤,微微一怔后也继续垂眸执拗地开口道:


    “父皇,儿臣觉得可以先将二事择其一做,先修长城,等过几年长城建好,国库的财政压力缓过来了,再着手覆灭百越的战事。”


    听到长公子这“战事延后”的话,素日里在朝会上斗的像是两群乌眼鸡,难得一次统一想法的文臣武将们瞬间感觉迎头齐齐泼了一桶掺杂着冰块的冷水,火热的心情也被强制冷却了下来。


    十八个跪在木地板上,灰头土脸、嘴唇干裂、脸上泪痕斑驳,身上还穿着染血破损甲胄的秦人士卒们听到长公子这话,也都双眼难掩失望的低下了头。


    从最南到西北,这一路上支撑着他们跋山涉水,克服拉肚子拉的虚脱的痛苦,从百越之地艰难逃回咸阳的唯一精神支撑就是想要将秦使队伍们在百越蛮荒之地遭受到的磨难,尽数告诉他们伟大的皇帝陛下,从而能够为惨死的同缭们报仇,但是长公子这话却让他们听着既觉得悲凉又委屈。


    坐在上首的始皇听到扶苏这回答,气到极致都被气乐了,直接伸手重重地拍打了一下宽大的黑色漆案面,看着下方的犟种长子冷声责骂道:


    “长公子!这就是你给朕想出来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吗?国仇当头,你不让朕趁热打铁地尽快发动大军去报,反而要再等几年,等到惨死的秦使队伍尸首都化成森森白骨了,才建议朕派出大秦的军队挥兵南下吗?!”


    听到父皇恼火的骂声,扶苏垂眸不语。


    [父子俩杠起来了!]


    站在大殿外捂着蒙毅嘴巴的秦缨侧耳听着里面的对话声,一颗幼小的红心脏都忍不住“扑通扑通”狂跳着在自己嗓子眼处跳踢踏舞。


    诚然,犟种亲爹说的国库财政压力确实是一个不小的问题,毕竟连绵不断的长城长达万里,南边的百越又离得太远了,两件事情同时发动,不知道国库是不是就要被榨干了。


    可是,他明白,无论是自己大父也好,待在殿内的群臣们也好,他们不是不清楚两件大事并行时,这背后巨大的财政压力!


    然而,在敌人都贴脸开大的嚣张气焰面前,财政压力也得靠边站,如今是半点儿退却让步的念头都不能有,纵使是举国上下穷得勒紧裤腰带、吃土了!这场战事也必须得在今岁开打!


    秦缨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在心中感慨自己的“五谷、数字叔叔”们不是真的“数字军团”,而自己只会提出问题,不能解决问题的迂腐亲爹人傻点就傻点吧,反正也不指望他继承家业了,长房一脉还有他呢。


    心中做好决定的小家伙遂用意念调出系统面板查看了一下自己这几个月积累下来的盲盒币,在系统商城内咔咔买了两单商品,就放下捂住蒙毅嘴巴的小胖手,目光沉静边深思,边用小手拍打了一下自己小衣裳上沾得不多的浮灰。


    侧耳听着大殿之内在大父发火之后,已经无一人敢再吭声了,他就用小手推开蒙毅摸他膝盖的大手,直接迈腿朝着大殿门口走去。


    蹲在后面的蒙毅看到皇长孙的举动后,忍不住愣住了,他不知道小皇孙这是在干什么,但他这一刻仿佛从小皇孙矮墩墩又坚定的背影中看到了几分皇帝陛下的高大身形。


    秦缨迈着小短腿儿走到高大的大殿门口,用小手扶着黑漆门框,努力抬高小短腿儿进入大殿,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人后,就扯着小嫩嗓子,声音稚嫩又不失坚定地大声开口喊道:


    “大父,缨在外面已经听到百越之事了!孙儿赞成大父的意见,我秦使为大秦千里奔波、今夏不幸丧生在南蛮之地,实乃是我大秦的痛事!”


    “百越的土人们不知君父是谁,不识天高地厚!嚣张跋扈,欠收拾!”


    “今岁秦人不仅要修万里长城,还要南征百越!凡是劝阻大父,阻碍大秦进步的人!不是庸才就是蠢材!大父不必为其气恼!”


    一众诡异的沉默之中,乍然在殿门口响起的清亮小奶音如同一束刺破浓稠黑暗的璀璨亮光一样,瞬间引得满殿文武百官们纷纷转头往殿门口的方向望。


    高坐在上首被犟种长子气得心肝痛的始皇,顶着父皇逼人的压力死犟着不松口的扶苏也都同时抬头、转头往发声源的方向看。


    只见一个仅有三头身高、身穿浅色小袍子的小奶娃抿着小嘴,目光清澈又认真地朝着殿内的君臣们迈着小短腿儿,逆光走来。


    这是秦缨第二次出现在百官们面前,但却是第一次走到朝会上。


    在两侧坐席文武百官的注视、打量之下,他小身子挺得直直的,努力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踩着脚下的木地板走到木地板中间,而后又一直步子不停的走到御阶之下,直至走到比他倔强亲爹还靠前了一个身子的位置后,才终于停下了脚步,抱着两只小手,对着自己上首的大父微微俯了俯身,奶声奶气地大声说道:


    “启禀大父,孙儿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来正殿时恰好听到了父亲的谏言。”


    “父亲作为大秦的皇长子有权利提出他关心的问题,那么缨作为大秦的皇长孙就也有权利提出自己的谏言。”


    “缨,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还小,还不快些退下。”


    一听到自己胖儿子的话,扶苏立刻蹙眉喊道。


    缨小胖墩儿却直接转身,攥紧两个小拳头,想要同自己亲爹说话,但发现仰头仰的太艰难了,立马“腾腾腾”的走上几级御阶,站在御阶中间的位置,视线升高一米之后,才又微微仰头看着自己站在下面的父亲冷声开口道:


    “父亲,缨已经搞明白百越事件的始末了,请恕孩儿直言,父亲说的话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是却着实太过愚蠢了!”


    “愚蠢?”


    看到自己胖儿子这当朝批评自己的倔强模样,扶苏简直都气笑了。


    坐于上首的始皇看着孙儿站在自己面前的小身影,眼中的怒意瞬间消弭掉了大半。


    “对,就是愚蠢!”


    秦缨目视着自己亲爹,同亲爹一样倔强地说着能把“自己的亲爹”给气得心肝痛的话。


    跪坐在下方的群臣们看到这一幕后,忍不住将八卦的视线从前方的祖、父、孙三人身上来回扫视。


    [一对父子刚刚杠起来,就有一对父子又杠起来了!]


    [父子大战之后又是父子大战!父慈子孝之后又是父慈子孝!]


    [彩!]


    坐了满殿的文武百官们着实是没有想到皇长孙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朝会之上,又没想到皇长孙一来就力挺陛下,直白的打压自己亲爹。


    眼前这一场节奏紧凑又反转迅速的——“长公子先一把奋力当朝掀了陛下搭好的戏台子,紧随其后皇长孙就冲进来掀了长公子搭好的戏台子”的皇家好戏实在是太精彩了!


    谁说皇家无趣的,皇家的事可是太有趣了!


    群臣们在看皇家祖孙仨,刚被亲爹骂,又被胖儿子怼的扶苏简直都懵了。


    他愣愣的看着眉眼之间像极了自己父皇的胖儿子,艰难地招手喊道:“缨,那不是你站的地方,你快些下来。”


    “不用,缨你就站在那里,把你想说的话当朝全部说出来。”


    始皇紧跟着就出声将犟种长子的话给通通堵了回去。


    [父皇又开始溺爱缨了。]扶苏无奈的闭上了嘴巴。


    有大父的支持,秦缨也直接站在阶梯上,微微仰头看着自己父亲,蹙着小眉头,不赞成地大声道:


    “父亲,缨虽然年龄小,但是也明白身为臣子要时时刻刻为君父分忧的道理。”


    “父亲只想着修长城和灭百越时,朝廷所面对巨大的财政压力,为什么不想想,迟来的正义对于受害人来说是公平的吗?”


    听到皇长孙的话,垂丧的十八个染血士卒们立刻抬头看向了站在御阶之上的小奶团子,双眼中涌起了一抹泪光。


    “缨……”


    扶苏看着自己胖儿子怒怼自己的冷漠小圆脸,嘴巴开开合合完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了。


    事实证明,缨小胖墩儿也没想给他亲爹开口的机会,而是又抱着两只小手对着自己大父的方向微微抬了抬,就看着自己亲爹和下方的满朝文武以及跪在木地板上的十八个幸存士卒,声音稚嫩地大声道:


    “去岁,朝中儒臣们为了给大父分忧,不辞辛苦的背井离乡前去南边蛮荒之地教化当地的土人,然而越人实在嚣张、蛮横、不知理!不仅不能感受到大父对他们的谆谆教化之心,还残忍的杀人越货,残忍野蛮之举着实是令秦人和玄鸟共愤!”


    “难道百越的野蛮土人们是不知道大秦的存在?不知道大父的存在吗?错!他们明晃晃的做出这种恶性事件就是直白的在挑衅大秦!试探大父!”


    “如果大父真听了父亲的话,将覆灭百越的战事给推迟到几年之后了,那些可怜死在百越的忠臣们,徘徊在蛮荒之地的英魂们是不是会误以为大父放弃他们了?他们留下的家人们是不是会觉得心酸和委屈呢?!那些藏在南边山林里的野猴子们是不是会嘎嘎嘎地放肆笑,觉得大父怕了他们呢?!”


    “父亲,孩儿直白的告诉您,那些野猴子们今夏敢嚣张地屠杀秦使队伍,岁末看不到大秦南下收拾他们的军队!明岁就敢冲进楚地边境进行烧杀抢掠!后岁就敢大胆包天地想要从楚地上面狠狠咬下一口领土!”


    听着小皇孙这腔调中的奶味虽然未褪,但话语中显然已经充满了老秦人血性的坚定语气,一众老秦武将们忍不住听得连连点头,筋疲力尽跪在木地板上的十八个带血士卒更是感动的嘴唇颤抖,双眼激动的含泪。


    作为文官扛把子人物的李斯都忍不住再一次


    对王贲投去了羡慕的目光,虽然老王家不幸有了一个傻子女婿,但却幸运的有了一个极类陛下的外孙,正负相抵,同样作为皇家姻亲的老李头还是觉得老王家是赚的。


    站在大柱子侧边旁听了全程的赵高也不禁瞳孔微颤,生于隐宫却为赵公室之后的他忍不住在心中想:老秦家、老赵家明明是同一个先祖,但是几百年后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老赵家亡于老秦家,老秦家连出六代英主之后,他从吃人的隐宫中一步一个血脚印地冲出来,原以为自秦始皇之后,到皇二代时,老秦家就要气数衰败了,没想到皇三代的领头羊尿布都没抽掉呢,就已经能扛事了。


    与赶车的后人相比,玄鸟终究还是偏爱养马的后人呐……


    赵高心情复杂极了,抿紧双唇,垂眸不语,跟着皇长孙的脚步低调的走进大殿,站到赵高身旁的蒙毅看着皇长孙入殿后的表现,听着这些硬气的小奶音发言,却忍不住双眼激动的看着小小的小殿下,父子俩的对比实在是太鲜明了,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立马跑回家,力排众议让族中放弃皇长子,直接越代押宝皇长孙了。


    虽然,长公子真的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但是一次、两次……多次下来,他的表现也太让追随他的人失望了。


    满眼都是想要“怼傻自己亲爹”的秦缨丝毫没有注意到攻略蒙家的任务条已经猛的往前跑了一大截。


    他抬脚往下走了一个台阶,再度仰头看着自己有些呆滞的亲爹,满脸倔强的奶声奶气说道:


    “父亲,政权是从斗争之中获得的,不是靠着一时的仁爱获得的。”


    “大父曾告诉过孩儿,老秦人的发家史是靠着祖祖辈辈与塞外的戎狄斗!与塞外的风沙争斗!艰难地从战场上搏杀出来的!”


    “七雄之中,老秦人是最不怕争斗的人!老秦人能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天旱了老秦人会挖井,地上河水发生洪灾了老秦人会修渠!”


    “修长城的人数不够,老秦人可以去打匈奴,打百越,打西域!抓匈奴人!抓百越人!抓西域人!一起修长城!一千人不够就一万人!一万人不够就十万人!十万人不够就百万人!”


    “朝廷国库财政不足了就要想办法去筹集军费!而非将问题抛给大父去处理!”


    “无论是修万里长城也好,南征百越也罢,这两件大事不仅秦人要做!还要拼尽全力去做好!”


    “如今七雄合一,大父英明,天下秦人多达两千多万,英雄人物如同过江之鲫,贵族富户不说百万也有几十万了!”


    第78章 政者缨也


    “万里长城与百越战事非嬴秦皇室一家一姓的事情!也非秦始皇一人要为了家国面子、不顾民生多艰,而执意要发起的浩大工程与远征战事!”


    “缨现在虽然还不到两岁,但是也能明白大父执意要发动百万民夫由西南到东北修出一条万里长城的用意!”


    “如今秦强胡弱,但天下之事,向来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秦人现在强于胡人,但是中原王朝未必一直都强于胡人!若是眼下不趁着秦人强大,早早地将能抵御塞外蛮夷的万里长城修建起来,待到他日,胡人坐大,挥舞着弯刀,乘着铁骑嚣张南下,异族入侵七雄河山,中原王朝势弱不能抵挡那天,塞外心狠手辣的蛮夷们绝不会对中原王朝心慈手软的!”


    “到了那等国破家亡的危机时候,今日坐于殿内的衮衮诸公的子孙后代将会被野蛮的塞外胡人当成猪!当成牛!当成羊!一般无情又残忍、嘎嘎嘎笑着屠宰!”


    “今日大秦高堂之贵族,他日胡人帐中阶下囚!”


    “我们脚下踩着的这片黄土地上,无数男丁会被异族们残忍杀害,无数女子也会遭受到异族非人的凌辱!老人们会被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夷们当成老牲畜一样杀掉,小孩们也会被当成一块嫩肉活活地杀了吃掉!”


    “大父想要修建的万里长城从来不是吃掉秦人的可怕工程,它是大父思想太过超前的伟大产物!是一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工程!是大父作为古往今来第一个大一统王朝开创者的祖龙,宁愿一人背负两千万秦人不理解的骂声,也要豁出去,用木头!用黄泥!用砖块!用人力!艰辛地为后来大秦子民的代代孙孙们修建一条永远矗立在黄土地上,能够在大父百年之后,也能替大父守护好大秦帝国,蜿蜒万里,保护华夏子民的一条地上巍峨黑龙!”


    “大父英明!可是天下能够理解大父的聪明人少之又少!”


    “去岁大秦帝国虽然已经创立,但是大秦江山还在风雨之中飘摇,边境之外有野蛮的胡人、匈奴、越人眼馋秦地,边境之内有为了一己之私,妄图刺杀大父,推翻大秦的六国余孽,蛮夷、余孽们亡我大秦之心从未消停!”


    “在缨看来,理不辩不明,爱不说出来就没有人知道!天下庶民虽然因为不通文墨脑袋愚昧了些,但却绝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庶民们能分清楚好坏,也能看明白善恶!


    “在修建万里长城、覆灭百越这两件大事上,两千多万秦人应该牢牢团结起来,浩大工程当头,国仇当头,天下各郡诸乡邑的秦人都应人人有责,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朝廷应该明确发布告示,告诉庶民们朝廷要修万里长城的重要性与必要性,要告诉庶民们百越的蛮人们的无理性、残忍性!两件国之大事上,广大庶民们没钱,但是可以出力!贵族富户们不想出力,但是得掏钱!”


    “如果今日秦人强大,都不能正视他们的内、外真实处境,这代人不出力,不团结一致的为自己的子孙后代们谋安稳,谋福利,那么大秦未来谈何兴盛?单靠着大父一人背负万千人不理解的骂名,指挥这个,筹办那个!这样的大秦纵使再过强大,也终究会像流星一闪一现,早晚会完!”


    听到小奶娃用铿锵有力的奶音大声吆喝着“大秦要完”的胆大包天之话,身位父亲的扶苏瞬间心神惊得剧震,连满朝文武也都惶恐的瞪大了眼睛。


    坐于上首的始皇听完孙儿这一长串小奶音,垂眸之时眼底似有水光滑过,再定睛看时又是幽深一片,可不是吗?大秦的国祚短的像是小动物的寿命一样,在他身陨后,仅仅过了三年,不到千日的时间就彻底玩完了……


    这一刻,满朝文武全都集体沉默了,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们,任何一个想要看“皇家好戏”的心情都没有了,心中除了震撼就是震撼。


    仿佛刚刚经历过一番可怕山呼海啸,脑袋瓜“嗡嗡嗡”响的扶苏也呆呆的看着自己胖儿子,却瞧见自己胖儿子接过蒙毅递过来的奶瓶,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奶后,用帕子擦干净嘴边一圈白胡子,张了张小嘴似乎还有话要说。


    秦缨确实有话还没说完呢,一口气下去半瓶奶下肚,润了润发干的喉咙后,小胖墩儿瞧见自己的一长串话已经彻底将傻爹和群臣们给给齐齐镇住后,就将手中奶瓶重新递给蒙内史,而后又在御阶之上转过小身子,满眼崇拜又孺慕地对着自己大父微微俯身道:


    “大父,玄鸟曾对孙儿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缨即便现在还不是个‘匹夫’,但是国仇当头、


    大工程当头,孙儿还是想要为大秦出一份力,为大父分一份忧。”


    “大父,缨愿意拿出自缨出生以来,阿母为缨保管的所有小金库,将里面的钱财珠宝统统拿出来,供大父率领秦人南征北战,供大父去修建万里长城,覆灭百越!”


    看到孙儿稚嫩的小圆脸,听着孙儿懂事又窝心的话语,始皇一个一米九八的硬汉也被感动的眸光晃动,心中又酸涩又温暖的。


    坐在下首听得差点儿老眼含泪的老李头也和通武侯同时起身,齐齐俯身对着上首的皇帝陛下俯身道:


    “陛下,老臣/臣也愿意拿出家财,永远追随陛下和皇长孙南征北战,修建万里长城,覆灭百越!”


    一文一武两位重臣话音落下后,其余的文官武将们也都纷纷从坐席上站起来,对着上首俯身拜道:


    “陛下,老臣/臣等不才,也愿意拿出家财充当军费,永远追随陛下和皇长孙南征北战,修建万里长城,覆灭百越!”


    一向铁腕的皇帝陛下看着这头次出现在殿中群臣们主动愿意出血的模样,也忍不住鼻头微微有些发酸,但他一时之间却分不清这份“激动的酸涩”究竟是因为孙儿的赤诚,还是因为他背负无数骂名也要执意去做的事情终于得以被知己理解。


    扶苏侧头看着身后一群乌泱泱从坐席上站起来,纷纷吆喝着说,要永远追随自己父皇和胖儿子的臣子们,失魂落魄地垂下了头,他这一刻真实的感受到了父皇对他的失望,以及自己和胖儿子之间的真实差距。


    秦缨听着身后的群臣之声,又转身看着下面乌泱泱吆喝着要掏出小金库、为了家国大义慷慨献财的臣子们,遂抬起两只小胖手轻轻往下压了压,看到满殿激动的百官们渐渐安静下来了,才用奶腔奶调,笑眯眯地对着百官们大声夸赞道:


    “诸位大秦忠臣不愧为大父的肱骨之臣!诸公为国分忧,为大父分忧的慷慨举动,不仅大父看到了,连天上的玄鸟也看到了。”


    “今日诸公能为了家国大义,为了后代子孙们的安稳,从而当朝愿意解囊,捐赠钱财做军费,做修建万里长城的慷慨举动,简直如天上烈日一般耀眼,如夜空明月一样皎洁无暇,合该让史官将这桩君臣齐心的壮举给详细记录下来,以供后人尊重、敬仰。”


    听到皇长孙这话,满朝文武又瞬间将目光投到了大殿角落。


    平素一直坐在殿内角落充当记录背景板的司马史官还是第一次被满朝文武齐齐行注目礼!


    作为一个忠实的史料记载者,司马史官着实是没想到今日发生在大殿之上的事情会如此多,转折会如此大,初次走到朝会上发表谏言的幼小皇长孙能说出如此多真知灼见,负责挥舞着毛笔在纸张上记录的他,已经脸色激动的通红写了满满三页纸的大篆了,还是恨自己的死手不够快!


    看到史官真的在认真记录,群臣们更吆喝着要献上家财了,却瞧见站在御阶之上的皇长孙又抬了抬两只小手,凤眼弯弯地对他们笑道:


    “诸公的慷慨之心,大父是知道的,天上的玄鸟也是一直盯着看的,但是军费和长城修建的费用是个无底洞,单单靠诸公慷慨解囊是不够的”,秦缨说完这话,又转过小身子看向自己大父,拱着小手道:


    “大父,孙儿提议在全天下众筹这两件大事所需的钱财。”


    “众筹?”


    始皇凤目含笑地温声复述出这两个陌生的字眼。


    缨小胖墩儿立刻丹凤眼亮晶晶的点了点小脑袋,笑呵呵地奶声奶气详细解释道:


    “大父,缨提议大父将万里长城,每隔百里就设置一个功劳石碑,在当地百里之内向富户财主们筹集善款,无论善款多寡都将其姓名籍贯刻在功劳石碑上,留给后代子孙们瞻仰!”


    “万里长城矗立千千万万年,这些慷慨解囊的善主们的名字和捐款金额就会随着万里长城在大秦边界线上传扬千千万万年!功劳石碑的记述方式就按照捐赠者的钱财多寡来排序,献的越多的人家,排名越靠前,名声不仅传播的更远,还能越被玄鸟看到,玄鸟会庇护这些人家岁岁年年、平平安安的!”


    一听到“功劳石碑”四个字,酷爱刻石立碑的皇帝陛下凤目瞬间就亮了,满朝文武的目光也齐齐亮了!原以为捐款只能在陛下跟前落个好,没想到捐款还有刻石记功、美名流传千千万万年的好事,这种另类的“名垂青史,千古流芳”的大美事别说那些空有钱财,没有地位的土财主们经不住了,他们这些有钱有权的贵族官员们也顶不住啊!


    秦缨看着大父和文武百官们明显意动的模样,又再接再厉道:“不仅修长城有功劳捐款碑,南征百越、马踏西域,北击匈奴的远征战事也可以在每个县城内都设立功劳捐款碑,将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大财主为了家国大义,为了支持大父远征解决大秦边塞蛮夷之患,慷慨解囊捐献出某某金额秦半两的事情牢牢刻在功劳碑上,让这些心有家国大义的善财人士们的美名随着大秦帝国的绵长国运传播千年、万年!”


    一件大美事之后又是一件大美事,而且皇长孙所说的一块块“功劳石碑”是确确实实有极大可能在民间土财主那里征收到大量的钱财,能够大大缓解长公子所提出的大秦国库的财政压力问题的,别说始皇有些坐不住了,站在下首的群臣们也站不住了,群臣们再度乌泱泱地激动俯身拜道:


    “陛下英明,长孙殿下英明,请陛下同意长孙殿下提出的在天下众筹善款刻石记功的建议!”


    瞧着自己大父似乎感动、高兴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秦缨在丢出一大串“真知灼见”后,又拿出了自己最后的杀手锏!


    在群臣们惊奇的目光之下,只见小皇孙从怀中取出了四袋白花花的东西,在百官和陛下不解的目光下,先迈着小短腿儿将两袋白花花的东西恭敬的放到了皇帝陛下的宽大漆案面上,随后就站在漆案旁边,用两只小手高高举起另外两袋白乎乎的东西,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这些站在下方的人,高兴地大声道:


    “玄鸟在上!无时无刻不在庇护着秦人!”


    “玄鸟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上午缨在侧殿读书时,玄鸟就临凡为缨讲述了,大秦君臣的英明以及大秦庶民的能干,玄鸟言,此番大父让民夫修建万里长城的伟业不仅能够顺利完成,秦军南下征伐百越的战事也会所向披靡!顺利拿下南边那些蛮夷们!”


    “玄鸟为了奖励大父,为了让大秦变得更加富裕,就给缨赐下了两袋雪花糖、两袋雪花盐,额外还赐予了缨制糖、制盐之法!”


    “想要缓解大秦财政压力,内部的秦半两终究是有数的,大秦还需要往外去发展商道,玄鸟言,塞外蛮夷虽然愚蠢,但确实有钱!”


    “百越地处极南之地,虽然瘴气弥漫,但是那里气候湿润,极其适合种甘蔗,甚至稻谷都是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的!”


    “玄鸟赐给缨了一个能够对抗瘴气的药方,只要宫廷太医能够根据药方子搓出对抗可怕瘴气的药丸子,我秦军提前服药后,再度去攻伐百越就会势如破竹!”


    听到孙儿/皇长孙这最后的一道惊雷中的惊雷,始皇直接从坐席上站了起来,满殿文武也都惊得齐齐往前挪了步子,恨不得能够睁大眼睛看清楚小家伙高高举起来的两袋白花花的颗粒究竟长的是什么模样。


    始皇忍不住走到小胖墩儿身边伸出大手轻轻摸了摸孙儿毛茸茸的小脑袋,虽然现在还没有“盐铁专营”的政策,民间也没有什么官盐与私盐之分,但是“盐”和“糖”的重利别说这些站在庙堂上的精英人士了,连庙堂之外不通文墨的庶民们都明白!


    倘若大秦能够获得“制盐之法”与“制糖之法”,这可真是两个聚宝盆了,再按照如今火热的国企制度,皇室若能让百官和天下有功的土财主们参与到这份只赚不赔的利事之中,只要大秦不亡,单单靠着这件大利之事,长孙后代都不会缺钱花!


    缨小胖墩儿仰头看着大父眼中对他的慈爱、喜爱、和感动,立刻


    咧着小嘴明媚的笑了笑,又看着大父奶声奶气笑道:


    “大父,缨想要将手中这两袋雪花糖和雪花盐分享给殿内的诸公们都尝一尝。”


    始皇笑着颔首。


    秦缨立刻在自己亲爹如遭雷击的失神目光之下,将一袋白糖和一袋细盐都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字,沿着御阶往下,始皇也脚步轻轻的跟在后面。


    瞧着小胖墩儿先拿着那两袋天外之物走到十八个从百越回来的浴血士卒们面前,在士卒们惊喜又错愕、羞涩的目光之下,边挨个往那些人又黑又粗粝的大手中倒着盐巴和糖粒,边奶声奶气地安慰道:


    “你们十八个人背负着丧生秦使们的殷切期待,不远千里地从那遍布瘴气的南蛮之地赶回大秦,为大父带回来了百越的具体情况,你们都是有功之臣,你们左手中是玄鸟赐予的雪花糖,右手中是玄鸟赐予的雪花盐,你们的功劳大父会记得,满朝诸公会记得,史官会帮你们记得,玄鸟也会记得的!”


    “你们是为大秦南征北战的主力,你们的功绩,千千万万的子孙后代们也都会记得的!”


    一辈子都在底层中沉浮的疲惫士卒们从未想到有一日会从金尊玉贵的皇长孙口中听到这种夸赞他们功劳的话,瞧着白嫩的小娃娃脸上丝毫没有嫌弃的神情,边温声说着,边挨个给他们这些粗人脏兮兮的手心中倒着那雪白雪白又极其珍贵的雪花盐、雪花糖,明明两个手心中捧着的雪白颗粒仅仅只有一个指甲盖那般大,但是十八个士卒们却像是捧着两座重重的盐山、糖山一样,感动的嘴唇颤抖,泣不成声。


    秦缨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给十八个壮士都分完细盐和白糖后,又走到百官们面前,在自己姥爷和老李头惊喜的目光之下,笑着开口道:


    “缨刚刚在上面看的很清楚,诸公的思想都很积极向上,可是通武侯和廷尉是最先愿意慷慨解囊的武将、文官,两位大人也把双手给伸出来吧,缨为二位倒糖、倒盐。”


    王贲和李斯闻言立刻骄傲地齐齐将双手送到了小殿下面前,秦缨拿着两个袋子分别给两人的手心中倒了一个指甲盖的细盐和白糖。


    下一瞬就看到自己性子粗犷的姥爷直接舔了一口白糖,惊喜地大声喊道:“陛下,这雪花糖真甜!”


    而后又憨呼呼地一把将手心中的细盐倒进了嘴中,五官霎时就拧到了一起,忍不住感慨道:“陛下,这雪花盐也真是齁咸!”


    瞧见王贲这被咸的五官都拧到一起的好笑滑稽模样,一上午经历过大怒、大气、大喜的始皇实在是没能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文武百官们看到皇帝陛下终于被逗笑了,也都放心的齐齐笑了出来,唯独扶苏愣愣的站在一旁,像是被怼傻了一样。


    秦缨则看着姥爷被咸的五官拧紧的滑稽模样,心中有些感动,明白姥爷这是故意在逗大父开心,一方面既是为了给自己站台,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让大父消了对傻爹的火气吧。


    小家伙无奈的看了傻爹一样,傻爹一人在前面凭着自己的倔强性子冲锋陷阵,都不知道多少人跟在他后面收拾烂摊子。


    嗐!


    他将视线从傻爹身上收回来,又咧嘴笑着拿着手中的盐袋和糖袋给满朝文武都挨个分糖、分盐。


    仅仅片刻功夫,满殿之上都响起了“好咸”、“好甜”的惊喜声音,秦缨在殿外用两个订单买了两袋白糖、两袋细盐,这些都是后世的精细调味品,大秦的精英人士们怕是今日也是头一次尝到如此纯粹的甜味和咸味。


    满殿转下来,秦缨就只剩下两个塑料空袋子了。


    当小家伙捏着两个空袋子,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重新回到自己大父的身边后,就再度享受到了大父“辛巴式举高高”。


    坐在角落内握着毛笔奋笔疾书的司马史官在皇帝陛下畅笑着将皇长孙掐着腋下,当众举高高时,也忠实地一并记下了始皇自今日说出来后,就在华夏大地上传颂千古的一句名言:


    “昔日建立大秦者嬴政也,他日兴我大秦者必为嬴缨也!”


    听到父皇/皇帝陛下这如此直白几乎明立“缨/皇孙为二世”的话,除了长公子垂头之外,满朝文武都兴高采烈地欢呼道:


    “陛下英明!长孙殿下英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内的欢呼声顺着打开的殿门,顺着打开的玻璃窗传到殿外,上午朝会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包括皇长子和皇长孙所说的所有话在下午时分也席卷了整个咸阳宫宫殿群,待到黄昏时分,皇长孙当朝所说的谏言又顺着宫墙之内的渭水与樊川欢快地流淌到了宫外。


    在勤学宫中编书的吕雉、张苍在听到白日在章台宫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后,简直更想要快些熬出头,被皇帝陛下看见了,而章淮却在拧眉,闭上眼睛都在脑海中回想着那个小孩儿奶声奶气嚷着“六国余孽为一己之利!亡秦之心从未消停!”的话。


    当夜,激动了一整个白日的司马史官,独自一人静坐在自己的书房内,就着身旁蜡烛的亮光,看着今日朝会上记录在纸张上的墨字,准备熬夜将其整理成文章用刻刀刻在竹简上。


    烛火如豆,司马史官十岁的儿子司马谈跑来书房寻自己父亲时,就看到父亲清晰地刻在竹简末尾的最后一句话:


    【……帝莞尔曰:“昔肇基一统者,政也;然兴邦延祚者,必在缨也!”语未竟,群臣欢欣雷动,齐呼万岁!】


    第79章 扶苏跌倒


    同样的一天,有人激动,有人气愤,有人沮丧。


    种种复杂的情绪让许多人即便到了深夜都难以入眠。


    漆黑的夜色之中,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长公子府的后花园被皎洁的月光从上到下给深深笼罩着。


    子时初,夜已经非常深了,后花园内窸窸窣窣的虫鸣声都停止了。


    王灵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袍,黑发半挽,提着一盏小巧的纱灯,沿着抄手游廊缓步走来时,隔着月色,远远就瞧见自家良人正情绪低迷地跪坐在亭子中,仰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她不禁轻声一叹,脚步轻轻地沿着鹅卵石小道走到亭子内,对着扶苏的背影出声喊道:


    “良人。”


    正独自一人孤寂地坐在亭子内反思己过的扶苏乍然听到身后传来妻子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发妻,他不由垂眸,声音微哑地低声询问道:


    “灵,你怎么过来了?”


    “现在都已经到子夜了,良人迟迟不回去睡觉,索性我也睡不着,就来花园内吹吹风。”


    王灵语气轻松,边答边放下手中的纱灯,稍稍理了理睡袍,就顺势在扶苏的坐席上跪坐下了。


    瞧见从亭子上方如瀑布般斜切着投下来的一片皎洁月色,她瞬间莞尔:


    “良人真是好兴致,怪不得不这般晚了都不愿意回院子内安寝呢,原来坐在这个位置赏月,视角竟然这般好。”


    “等到再过几个月,到今岁良人生辰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坐在这里摆些瓜果膳食,边吃边赏月,全当为良人庆生了。”


    听到妻子愉悦的笑声,心情沉重的扶苏却半点儿都笑不出来。


    他盯着夜空中清冷的明月,沉默许久后,才表情迷茫地对着坐在身边的妻子喃喃开口询问道:


    “灵,我白日在朝会上的表现是真的做错了吗?”


    王灵听到这话,嘴角的笑容渐渐散去,同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垂眸低声叹息道:


    “良人,从我的视角看,今日上午在朝会上发生的一切事情,没有任何人有错,只是大家的身份视角不一样,看待问题的关注点也不一样,所以最后提出来的想法也不一样罢了。”


    “陛下和群臣们从十八个艰难逃回来的幸存士卒的禀报声中,感受到了百越的嚣张和大秦的挑衅,怒到极致要出兵攻伐百越没有错。”


    “良人作为大秦长公子,在陛下和群臣们怒火中烧,群情一致,执意要开启两件国之大事时


    ,能够想到庶民们若同时困于两件国之大事中会忙的晕头转向,国库也将会面对被榨干的巨大财政压力,敢于当朝出声谏言,也没有错。”


    “至于缨那孩子,上午读书结束后,恰巧在主殿外旁听了事情始末,怒气冲冲地跑到朝会上维护陛下,公然和良人站在对立面上争辩也没有错。”


    “既然谁都没有错的话,为何父皇会真的恼了我”


    扶苏眼底浮现一抹水光,神情委屈,说出口的语气也带着浓浓的不解和委屈:


    “灵,以往即便我的意见与父皇的政令相违背,纵使是在朝堂上触怒了父皇,父皇恼了我,把我赶去王陵内关禁闭,亦或者是赶去塞外反省,都没有在朝堂上喊我的身份。”


    “可是今日上午,父皇不仅喊我‘长公子’,反而下朝后也不像往常那样把我喊去章台宫内单独训斥了,仿佛是不想要再认我这个儿子了……”


    说到此处扶苏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崩溃的泪流满面。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尤其是美人还哭得双眼红红的,王灵瞬间就被委屈哭的良人给戳中心坎了,遂侧身伸出双臂抱着扶苏,边用素手轻拍着后背,边笑着安慰道:


    “良人实在是想的太多了,你是陛下的长子,陛下怎么可能因为真的因为一件小事就厌弃了你”


    “良人只是性子过于刚直了,没有那般委婉,等过几日陛下消火了,良人去寻陛下道个歉就没事儿了。”


    听着妻子温声细语的安慰,扶苏也抬起双臂抱着自己的夫人,将脸埋在对方的脖颈处像个小孩儿一样闷声哭着。


    躺在紫檀木小床上呼呼大睡的秦缨完全不知道自己道心破碎的傻爹正在后花园内抱着自己阿母边哭,边喂蚊子。


    夏日夜短。


    卯时初天色就麻麻亮了,很快的,东边旭日东升,整个咸阳城也变得亮堂堂了。


    秦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如同往常那般边用小手揉着惺忪睡眼,边熟练的将自己的系统面板调了出来,做完签到任务,正准备打着哈欠从小床上爬起来,让乳母抱他去净房呢,就听到脑海中响起了傻瓜系统的机械电子音。


    【扶苏跌倒!秦缨吃饱!】


    【在这个日光灼灼的夏日里,恭喜能干的宿主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让大秦的文官武将们都对宿主产生了或多或少的追随心,并且在倒计时结束前,顺利完成临时任务——明天会更好!奖励宿主盲盒抽奖次数十次!请宿主再接再励!】


    已经好久没有听到“盲盒抽奖次数”的播报奖励了,缨小胖墩儿一听这话,瞌睡虫还没有赶跑的小脑袋瞬间清明了,立刻睁大眼睛将悬浮在空中的系统光幕调到了任务栏。


    看到“明天会更好”这个任务下方的任务说明是让他在十二个月内攻略王家和蒙家,让大秦两个军事重将之家全都生出来“越过他爹推他为皇太孙,让亲爹父凭子贵”。


    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小下巴,王家的进度条早在他冬日里满周岁时就拉满了,没想到蒙家的任务条竟然会赶在堪堪到达截止日期时才达标。


    他咧嘴笑了笑,一骨碌翻身就精神抖擞地从小床上坐了起来。


    候在一旁的夏乳母将他隔着木栏杆抱起,他边待在夏乳母的怀里用小手揉头发,边张着小嘴打哈欠思考,看来昨日发生的事情,不仅把他亲爹干沉默了,还把他亲爹的追随者们给打没了。


    挺好的,二世之争,向来如此。


    小胖墩儿放下小手,感慨地摇了摇小脑袋,约莫一刻钟后,他从净房内出来在仆人的伺候下穿戴整齐,就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兴冲冲地往餐厅跑。


    没想到甫一入内,就看到自己亲爹和阿母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亲爹双眼发红,略微有些红肿,像是哭了一宿似的,阿母眼圈下两片青黑,似乎是一夜没睡一样。


    小胖墩儿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迈着小短腿儿走到夫妻俩跟前乖乖俯身行礼道:


    “缨拜见阿母,拜见阿父。”


    王灵笑着伸手将胖儿子搂到怀里亲昵道:


    “缨昨晚睡的可好”


    “嗯。”


    秦缨点了点脑袋,看向自己亲爹,瞧见亲爹躲闪捂脸的目光,他不禁眨了眨丹凤眼。


    看着他亲爹这憔悴的神情,他仿佛就看到了傻爹昨晚哭鼻子的模样,可让他心疼自己傻爹,那是不可能的。


    错了就是错了。


    他昨日在朝会上维护他大父,张口怒怼他亲爹时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情实感的,他亲爹作为儿子都能数次在朝会上气他大父了,他同样作为儿子说几句大实话气气他亲爹怎么了


    难道他昨日站在御阶上说的话不是事实吗?上辈子,大秦确实是亡在他狠辣又愚蠢的十八叔手里了,可是他亲爹作为帝国长公子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责任了吗?


    大父将蒙家推到傻爹身边,整整三十万大军在手,但凡当年自己亲爹收到从咸阳送来的“大父旨意”时,有一丁点想要回咸阳探明真相的心,只要能听进去一丁点蒙恬劝他的话,别一上来就自己感动自己的,直接将长剑往脖子上一放就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给了结了。


    他在边塞一抹脖子死的决然,死的利索了,胡亥立刻欢欢喜喜地在咸阳篡位了,可怜蒙氏一族从齐地来到秦地,蒙骜、蒙武、蒙恬、蒙毅,爷孙四人,三代忠良,最后被自己篡位的十八叔给杀的满门凄凉。


    自己和阿母也被傻叉胡亥给整死,十个姑姑和十六个叔叔也被残忍杀害。


    刽子手是胡亥,但自己父亲身上的问题也很大,


    自己亲爹短短一辈子成于“仁”,败于“仁”,被儒家那一套给搞得脑袋迂腐又耿直的犯傻。


    “刚毅勇武”是优点,可这是一个“皇储”应该有的性子吗?


    不适合当秦二世,纵使这是自己亲爹,他也要让傻爹哪凉快哪带着去。


    瞧见胖儿子用那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扶苏眼角一垂,眼睛又有点儿红了,王灵都有点儿头疼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昨日的事情发生后,父子俩就像是身份对调了一样,究竟谁是儿子谁是爹啊!


    知道良人这次是真的被打击到了,从小到大都顺顺利利的,一遭受到这般大的委屈心里难受了,王灵立刻伸手拍了拍站在怀里的儿子屁股,轻咳两声,佯装生气道:


    “缨,你看什么呢?你阿父昨日都被你气到了,身为儿子,怎么能在朝会上和自己父亲对着干呢?还不快点像你父亲道歉,以后不要再在朝会上给你父亲难堪了。”


    听着母亲的“训斥”,感受着母亲拍在他小屁股上的力道,缨小胖墩儿不由眨了眨凤目,阿母,你这话真的是只是在批评我吗?


    连扶苏也有点儿不太确定,妻子的训斥是不是真的只指自己儿子了。


    他正想要开口说什么,就看到胖儿子离开他母亲的怀抱,走到他面前拱了拱小手奶声奶气道:


    “阿父,缨以后会乖乖的不会在朝会上和阿父争辩了。”


    扶苏无声张了张口,伸手揪了揪泛红的耳朵,哑着嗓子道:


    “缨,不必道歉,你昨日在朝会上提出的建议确实挺不错的,是阿父没有你聪慧。”


    小胖墩儿看向自己母亲,王灵立刻笑呵呵地打圆场道:


    “父子没有隔夜仇,昨日吵架,今日就好了。”


    “咱们快些用早膳吧,良人和缨不得去宫里的吗?”


    父子俩听到这话,遂齐齐点头用膳。


    约莫两刻多种后,父子俩用完早膳,收拾齐整,一同乘着马车前往宫中,到了章台宫,一大一小又分别。


    朝会上,百官们看到长公子那憔悴的神情,默契的装作没看到,坐于上手的始皇瞥见家里大犟种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搭理。


    君臣们还像往常那般议事,很快就将秦缨昨日提出来的“在天下各地的贵族富户财主们之中发起众筹立功劳碑”的建议给讨论出来了完善的流程,还定下了征发百万民夫的细节。


    几日后,少府的印刷匠人们就根据陛下的诏令又麻利的印刷出来了一张张大告示。


    第80章 樊哙少年


    新鲜出炉的告示以咸阳城为中心,如同一道道射线般朝着四面八方一级一级的飞速传递着。


    待楚地泗水郡的庶民们看到张贴在各里宣传墙上的帝都最新告示时,已经是一旬后了。


    日光灼灼,绿荫繁茂的泗水亭内。


    刘季穿着一身土黄色的袍子,腰后别着一把蒲扇,手里滴溜着


    一个酒葫芦慢悠悠地在街头上游荡着,瞧见许多庶民们都聚集在一块争相谈论朝廷最新的政令,他不由举起手中的酒葫芦喝了一口甜滋滋的果子酒,在心中无声感慨朝廷制作出来这宣传墙和纸张告示实在是太厉害了!


    往年哪曾见过偏远郡县的庶民们不仅能知道帝都发生的事情,还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几句?


    这宣传墙看着简单,一开始正式使用后,朝廷政令通达,连大字不认识一个的庶民们也都不好忽悠了。


    刘季边沿街游荡,边仰脖咕咚咕咚地喝酒感慨,恰在此时,他的身后响起了一声极其洪亮的惊喜喊声:


    “季大哥!刘季大哥!”


    刘季闻声“嗝儿~”地一下打了个酒嗝儿,有些微醺的转过头,就看到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仿佛是捡到金子了一般,正灿烂地咧着嘴,边朝他挥着右手,边快速朝他跑来。


    看到是同乡的小伙伴,刘季瞬间就乐了,张口就摆手喊道:


    “哎呦,樊哙!你大白天的不守着你家摊位卖肉,怎么还有空闲跑到街道上瞎晃悠?”


    樊哙听到这话,忙三步并两步地小跑到刘季跟前,伸手拉住刘季的胳膊就豪迈地大笑道:


    “大哥,这天热了,来买肉的人就少了,我今日清晨拿出来的肉不到午时就卖完了。”


    “这几日一直想要请哥哥吃酒,今日终于在街道上看到大哥了,若大哥今天没事儿的话,就跟我回家吃羊肉炖吧。”


    羊肉可是好东西。


    刘季一听到这话,忙眼睛放光地高兴应下了。


    哥俩儿肩并肩,快步来到樊哙的家里。


    等樊哙将一锅撒了小蒜头的羊肉炖端上案几后,那扑面而来的肉香和蒜香瞬间就把刘季给香迷糊了。


    樊哙右手拿着木铲子从盛饭的小木桶内给刘季舀了满满一陶碗的小米饭咧嘴笑着递到刘季跟前。


    刘季一看今日这案几上有酒、有肉还有饭,樊哙这小子显然是有大事儿要寻他啊!


    他接过樊哙递过来的小陶碗拿着筷子夹了一块香喷喷的炖羊肉放在冒尖的小米饭上,连饭带肉的往嘴里扒了两口,就高兴地眯眼看着樊哙询问道:


    “樊哙,你这是又碰上啥事儿,要哥哥帮忙了?”


    樊哙一听到这话,遂伸手抓了抓脑袋上的发髻,边挨着刘季坐下,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刘季道:


    “唉,还是哥哥聪明,我啥事都瞒不住哥哥。”


    “呵,这又是碰上啥事儿了?”刘季边往嘴里扒着肉,边看向樊哙挤眉弄眼地揶揄道,“老弟,我可提前和你说好啊,若还是要帮你找婆娘这事儿可不行,你哥哥我之前相中的娘子都跑没影了呢,我现在可没本事给你找婆娘了。”


    樊哙一听这话,古铜色的脸色也不由染上了一抹尴尬的红,不过片刻后就恢复了正常,他边抬手提着案几上的酒壶给刘季倒酒,边羞涩地回答道:


    “大哥,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说婆娘的事儿,我是有件烦心的事儿想让你帮我一块参详参详。”


    “说来听听。”


    刘季端起陶杯喝了口酒,惬意地眯眼看向樊哙。


    樊哙眨眼道:


    “哥哥,想来也知道朝廷颁发出来的最新告示了。”


    “哈哈哈哈,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嘛!咱亭内的告示都是我从县城那里带回来的!”


    刘季端着陶碗看着樊哙笑骂道。


    樊哙伸手挠了挠脑袋,憨乎乎地嘿嘿一笑就满脸感叹道:


    “哥哥,我看那告示上说朝廷今岁秋收后不仅要征发百万民夫修万里长城,还写了那百越的蛮夷们嚣张屠杀近千秦使队伍的事儿,为了完成这两件国之大事,竟然要破天荒地在天下各郡建功劳石碑,向天下的豪奢财主们众筹善款了,你说说,朝廷咋突然能想出这种好法子呢?!”


    “那告示上的文章写的实在是太厉害啦!让一个不认识字的人听完里长高声喊出来的内容后,都觉得这万里长城必须得修!那百越的蛮夷也真是气的人牙痒痒!”


    “这两日各家各户都在讨论这两件大事,我也有个模糊的想法想要去干,但我脑袋笨,总想让哥哥帮我拿个主意。”


    “咋?你也想去当民夫,每月赚朝廷三十个秦半两?”


    刘季看着樊哙越说越扭捏的模样,遂将手中筷子举起来,对着他的方向轻点了两下打趣道。


    “嗳?瞧哥哥说的,我一个屠夫哪会看上那三十个秦半两?”


    樊哙挺起胸膛好笑道。


    刘季见状也放下手中的陶碗,有些担忧地看向樊哙蹙眉道:


    “难不成你还想要去从军?”


    樊哙搓着双手有些羞臊地点了点头,双眼发亮地看着刘季道:


    “大哥,我也不想瞒你,我是真的想要去从军了。”


    “你看看,我比不上大哥人缘好,到哪里都有朋友,四面八方都能混得开,也比不上萧哥、卢哥肚子里有墨水,能当小吏混口饭,我樊哙有啥?不就有个当屠夫的力气和身板。”


    “大哥,我今年都二十二岁了,人家好姑娘们嫌我们家整日杀生造孽,不愿意和我结亲,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连个婆娘都讨不到!”


    “以往没机会就算了,我也不敢奢想啥,可现在朝廷不仅要征收民夫,还要征收青壮男丁做兵卒去南边攻打百越。”


    “我一琢磨百越不就和咱楚地紧挨着?我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南下去战场上了,凭我的身板,我只要能拿下几个人头,很快就有爵位了。”


    “这我若是有个爵位,不也算是有个身份了?等以后再和人家姑娘议亲的话岂不是成功的机会更大些?”


    刘季听到樊哙这分析,脸上的神情也慢慢变得认真了起来。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同乡,若说家世的话,屠夫家在这小乡邑内虽然谈不上是望族,但家里每日的伙食可是不差的。


    樊哙本人生的很威猛,高高大大、健健硕硕的,若是将脸上的络腮胡子好好修一修也是个浓眉大眼的精神青年。


    可樊哙差就差在他的气质,因为整日干屠宰的活计,满身血腥味不说,气势也很凶悍,别说小姑娘们了,连一个成年男人都不敢和樊哙走的太近,生怕樊哙拧拧眉,就把他那沙包大的拳头砸到人家的脑门上了。


    同他这个有名的混混一样,樊哙在家乡里也是个难结亲的。


    此刻听着樊哙都想要从军到战场上博前程了,理智告诉刘季樊哙八成真的适合这条路子,可是情感上又告诉他远征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用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酒葫芦,拧眉深思,耐心地听完樊哙又说了几句心里话后,才抬手对着樊哙严肃地询问道:


    “哙老弟,哥哥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你知道百越那地方究竟是什么情况吗?”


    樊哙摇了摇头。


    刘季摇头叹息道:


    “老弟啊,这朝廷要攻打百越和之前的七雄之战可不一样,你别觉得百越和咱楚地挨着,这征讨百越的战事就适合你了。”


    “据我听到的消息,百越那里山林密布,天气热的很,还有很可怕的瘴气!”


    “生活在那里的土人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特别难对付,一个个滑得就像是野猴子一样,咱七雄的人若是到了


    那里中了瘴气,别说上战场杀敌了,单单一个拉肚子都能把你活活拉死!”


    “你想要去百越战场上拿人头,搏爵位,说不定连瘴气这一关都渡不过去呢!”


    “若是你在南边回不来了,你家里人可怎么办呢?”


    听到自家大哥这话,樊哙也不由一怔,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百越的切实情况。


    看着樊哙愣住拧着浓眉陷入纠结中了,刘季在心底无声地感慨了一句“年轻气盛,想法太简单了”,就摇了摇头,拿着筷子大快朵颐了起来。


    羊肉炖的香味很浓,顺着半开的窗户慢慢往外散。


    炎热的夏日午后。


    位于沛县东南方向,约莫相距五百多里地的楚地淮阴。


    一个腰佩短剑,约莫十岁刚出头的小少年正拿着一根简陋的鱼竿顶着头顶上的刺眼阳光,眼巴巴地盯着河面,盼望着能够钓到一条鱼来满足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一个端着木盆来河边准备漂洗木棉的老妇人看到这大热天的,这个小孩儿又跑来河边钓鱼了,不由在心底道了一句“造孽”啊。


    这小孩儿长得又黑又瘦,在当地靠着“穷”出名了。


    两、三岁时他父亲就病逝了,母亲一人艰难地将他拉扯到八岁也跟着闭眼去了,这三年,成为孤儿的小少年可谓说是靠着吃百家饭才没能饿死。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宽裕,一次两次还没什么,多次下来谁都要厌烦的。


    一听这小孩儿肚子叫的这么厉害,显然是又饿得很了。


    老妇人在心底叹息一声,端着木盆慢慢走到小少年身后张口喊道:


    “狗蛋儿,你又没找到东西吃?”


    正在握着自己做的简陋鱼竿默默钓鱼的小少年闻声遂转过头,看到是一个五旬左右、长得和蔼的老妇人,不由抿紧双唇,沉默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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