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kisskiss 掉马


    轻重不一的两道心跳声在空旷的室内交叠回响。


    教室里太安静, 因而显得格外明显。


    霍起行干燥炽热的手心抚上纪云滚烫的后颈,也不知是谁灼伤了谁,两个人都是狠狠一颤。


    纪云缩缩脖子,下意识想躲, 但很快又情不自禁的贴上来。


    他整个人都是红的, 像刚刚从煮沸的水里捞出来的虾。


    霍起行呼吸变得更加沉重, 太阳穴突突狂跳。


    他对周围一切事物的知觉都变得不再敏锐,唯有胸腔里猛烈而急促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冲破胸膛, 刺穿耳膜, 直抵灵魂。


    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浑身黏乎乎的。


    携带着各自信息素的体/液将对方更加密不透风地裹起来。


    霍起行摘掉手环, 释放出一点点Alpha信息素。


    清淡冷冽的木质香气如有实质一般,很好地安慰着被发/情热折磨得已经有点神智不清的纪云。


    他眉头舒展开莱,脸上绯红的高温稍退, 但很快,那阵热意就更加猛烈的袭来,欲求不满一样。


    ……还不够。


    纪云扯着霍起行的袖子, 嘴里哼哼唧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末了,生怕词不达意,还强撑着脱力的身体抬起一条腿蹭了蹭霍起行垂在腿侧的手臂。


    霍起行的眉心狠狠抽动几下,再不忍耐。


    他低下头, 尖利的犬齿毫不留情地刺穿纪云脆弱畸形的腺体,迫不及待将自己的压迫感极强的信息素注入他体内。


    纪云身体抽搐着,仰起头发出呜呜咽咽的呻/吟。


    霍起行抬手捂住纪云的嘴巴,挺拔的鼻梁在他耳垂上轻轻摩擦, 坏心眼地吓唬他:“别出声,外面有人。”


    纪云抖得更厉害了,他迷茫地睁开眼,瞳孔涣散着与霍起行对视,仅剩的的理智全部被他用来压制已经被顶到嗓子眼的叫声。


    霍起行好整以暇地观察着纪云的表情,嘴角不受控制地轻轻勾起。


    门外根本就没有人——


    以他现在释放出的信息素浓度,别说这间教室,整条走廊怕是都没人敢靠近。


    但他就是想逗逗纪云。


    手心已经被纪云温热急促的喘息全部濡湿了。


    霍起行满意地收回目光,俯身再次咬穿那块腺体。


    才印上不久的齿痕很快被一枚崭新的齿痕覆盖掉。


    两股信息素交融着。


    清甜的西柚和冷淡的松柏味道融为一体,形成一股奇特而微妙的香气。


    临时标记使得纪云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就连心脏和后颈处的疼痛都缓解很多。


    他又看了霍起行两眼,然后精疲力尽一般,缓缓合上双眼。


    环在腰间的手臂突然收紧,纪云被勒得脸色一白,痛苦地“唔”了一声,睫毛止不住的抖,却依旧没有睁眼。


    霍起行大脑一阵阵发晕,指尖抽搐不停,他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很奇怪,从前也不是没被胆大的Omega用信息素引诱过,但他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他每次都能能很好的控制自己。


    霍起行看了一眼已经睡死过去的纪云,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捡起手环重新戴上。


    窗外仿佛正在下着一场绵绵的雨。


    但其实什么也没有,只是纪云方才缠绵凝滞的呼吸声被他在大脑里开了慢放。


    霍起行把纪云从讲台上抱起来,手掌不经意滑过桌面,蹭了一手透明的,略微有些黏稠的液体。


    霍起行眼神一暗,表情瞬间变得扭曲,简直想把怀里这个人弄死。


    他把外套脱下来搭在纪云身上,抱着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好在天已经黑透了,校园里人并不多。


    霍起行把纪云放在副驾上,刚给他系上安全带,纪云的两只手臂就攀上来,柔柔地搭上他的肩膀。


    霍起行干脆利落地扯下他的手臂,并不打算给他一点在室外发/情的机会。


    被扯掉手臂的纪云委屈极了,他抿抿嘴,死死抓着安全带,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幸运的是路况不错,一路都没怎么遇到红灯,否则霍起行真的怀疑他会用那条安全带勒死自己。


    霍起行停好车,偏头看着纪云,说:“到了。”


    纪云眼尾勾着一抹红,恬静的脸庞在阅读灯的照耀下散发着莹白的光,听到有人跟他说话,纪云玩弄安全带的动作一顿,怔怔地转过头:“……嗯。”


    霍起行的手指打在方向盘上无节奏的敲着:“这是我家。”


    纪云大脑完全处于宕机状态,目光发直,又说:“嗯。”


    霍起行笑了:“跟我回家吗?”


    纪云这次听懂了,用力地点头:“嗯!”


    霍起行轻哼一声,别看他现在一副乖巧的模样,下午他在审讯室的时候,乖巧温顺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可惜,都是装出来的。


    以纪云的记仇和睚眦必报程度来说,等发/情期过去后,指不定要怎么报复他呢。


    霍起行把纪云带回家,给他喂了一袋营养剂。


    纪云坐在餐桌上,低头就着霍起行手上的吸管杯喝水,眼睫低垂,稍微有一点肉的脸颊一鼓一鼓的。


    霍起行心里被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满足感充斥着。


    他回房间打了一针抑制剂,再出来时纪云又满脸潮/红地躺下了。


    临时标记还不行,真要做到最后?


    霍起行又想到了方问一的那个电话。


    他冷着脸,走到纪云身边蹲下,不轻不重地在他的酒窝上戳弄两下:“你在干嘛?”


    纪云咬住嘴唇,呼吸粗重,声音越来越低:“……我热。”


    “……”


    霍起行确定自己刚才给他喝得是营养剂而不是其他什么别的,他叹口气,今天第三次刺穿纪云的腺体。


    纪云轻颤着,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霍起行的大掌盖在纪云的腺体上揉了揉,舔舔唇角:“可以了吧。”


    纪云蜷缩成一团的身体逐渐展开:“嗯……”


    霍起行把他扶到沙发上,刚准备起身,胸前的领带突然被人狠狠一拽。


    他被那股大力牵扯着低下头,清爽的西柚香气猛的逼近——


    霍起行感觉嘴唇忽然一凉,一具单薄青涩的身体亲密地贴上他的。


    纪云紧紧闭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献祭一般仰起头,在亲他。


    霍起行呆愣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掐住纪云的下颌,撬开牙关,加深了这个吻。


    纪云浑身一激灵,两股气息纠缠着的信息素止不住得往外溢。


    霍起行用手指拭去纪云嘴角流出来的口水,抬起头,把纪云的脸埋在胸前,缓了半天才弯腰和他对视。


    纪云所剩无几的力气也被这个吻抽干了,他眨巴眨巴眼睛,把头靠在霍起行胸口,很快就睡着了。


    霍起行头皮发麻,脉搏抽搐着跳动很快,整个人都快炸了。


    临时标记,体/液交换……接下来呢?


    再继续下去,那可真的就是趁人之危了。


    到此为止。霍起行在心里告诫自己。


    被临时标记后的Omega非常需要Alpha的信息素安抚。


    霍起行把纪云抱到了自己的卧室。


    枕头和被子上都沾着他的信息素,纪云在这里会睡得舒服一点。


    安顿好纪云后,霍起行拿起手机去了浴室。


    冰凉的水在他身上淋了不知道多少遍,霍起行才感觉体内的燥热被压下去一些。


    霍起行把卧室门拉开一条小缝,朝里面看了一眼。


    纪云侧身躺着,鼻尖挨着枕头,将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这样的姿势让他有一种被Alpha信息素完全包裹住的感觉,非常有安全感。


    ……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霍起行需要稍微整理一下。


    他拿着烟来到阳台,趴在窗沿上漫不经心地抽着。


    打开手机,意料之中的,平时恨不得一天给他发二十条消息的泡泡,消失了整整一个下午。


    从下午两点到现在,霍起行没有收到一条来自泡泡的消息。


    他笑了一下,两个身影逐渐在脑海里重合起来。


    平直的锁骨,瘦削的身体,柔韧的腰线。


    霍起行已经懒得再去纠结自己种种行为背后的意义了。


    反正从他认识纪云开始,就好像总是重复着各种错误和巧合。


    霍起行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第一次,主动拨出了和泡泡的语音通话。


    寂静已久的房间很快一阵沉闷而微弱的手机铃声。


    霍起行呼吸一滞,抓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循着这阵轻微的铃声找过去,很快来到玄关处,柜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是纪云的。


    霍起行拉开拉链,将手探进去摸索良久,动作忽然一顿。


    霍起行垂下眼帘,静静地低头看着,来不及抖落的烟灰掉在他的手腕上。


    他的手里,躺着一只早已过时的旧款手机,微信通话提示的标识横亘在屏幕最下方。


    霍起行面无表情地挂掉电话,手里的手机也立刻停止响动。


    霍起行回到卧室,用纪云的指纹解开锁。


    “霍、狗。”霍起行一字一顿地念出纪云,不,应该是泡泡给他的备注。


    “……”


    他扯扯嘴角,不知是兴奋还是疲惫地转动一下脖子。


    手指一划,删掉通话记录,把这台专门用来干坏事的手机重新塞回纪云包里。


    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第22章 抑制手环 纪云偷走了他的领带


    纪云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汪温热的泉水中, 周围是连绵成片的墨绿松林。


    他缓缓睁开眼睛,满足地发出一声轻吟——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了。


    纪云懒洋洋地抱着被子,把半张脸埋进去,整个人晕晕乎乎地没有彻底清醒。


    直到那股熟悉的松柏味信息素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发软, 骨头里都带着痒痒的酥意, 纪云身体一震,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的发情期已经到了。


    纪云把口鼻露出来,深呼吸一口, 鼻腔立刻被一股果香混合着冷冽草木香气的奇特味道充斥满, 只是闻着这股味道,他就会有种莫名的满足感觉。


    而这个味道……纪云抿着唇, 指尖颤抖着往下/神探入,然后很快缩回来。


    还好还好,不是永久标记。


    纪云轻轻舒了一口气。


    昨天审讯过后, 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太舒服。


    纪云只记得自己强撑着去超市采购完东西,路过教学楼时眼前一黑摔倒了。


    至于后面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印象。


    他的发/情期提前到来吗, 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晕倒了?


    纪云嘴唇发白,原本泛着红晕的脸颊霎时血色尽褪,搭在被子上的手不断抓紧。


    他被霍起行临时标记了。


    纪云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很快理解并接受了这个事实。


    毕竟如果他的心理素质再差一点的话, 在过去的几年里,早就不知道要寻死觅活多少回了。


    纪云胳膊肘支着床,费力地从床上爬下来。


    他脚步虚浮地踩在地上,刚站起来, 就身子一歪重重栽倒在地上。


    “嘶——”


    他的皮肤非常敏感,就这么不小心磕了一下,膝盖立刻青了一大片。


    纪云扭开床头的台灯,有些郁闷地轻轻揉着伤口,同时好奇地打量着整个房间。


    房间很大,灰白调的装修风格,冷淡而简约,这是霍起行的……卧室?


    纪云撇撇嘴,霍起行家里的装修风格还真是和他那个人一样,寡淡又无趣。


    纪云曾经非常认真地考虑过,如果他有一天可以不再寄人篱下,能够真正拥有一间完全属于自己的卧室,那他会怎样装饰。


    那他一定会打一面大大的落地窗,然后在阳台上种满花,床边一定要铺上厚实又柔软的地毯,这样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也不会痛。


    他还要做一个半面墙那么大的展示柜,里面摆满他收集的各种航模……


    总之,肯定不会像霍起行这样,整个房间除了基础的家具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好像他只把这里当做酒店而不是家。


    “暴殄天物啊。”纪云咕哝一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浴室。


    浴室的门刚打开,纪云就嗅到一股更加浓郁的Alpha信息素味。


    他闷哼一声,脸颊立刻飞上两片红晕,半靠着洗手台才勉强没让自己摔倒。


    不行……被标记过的Omega对Alpha信息素的依赖程度实在不是单靠意志可以抵抗的,单单是闻着这个味道,纪云就觉得呼吸急促,迫切地想用什么东西填满自己。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万一等会儿发热潮又上来,把昨天没做也做完那就麻烦了。


    纪云动作迅速地冲了个冷水澡,冰凉的水打在他身上,不但没有让他冷静下来,反而使得体内的燥热和空虚更甚,他简直委屈得想掉眼泪了。


    纪云摸索着找到手机,被屏幕里倒映出自己写满春/意的脸惊得呆了一下。


    他点亮屏幕瞄了一眼时间,然后迅速把手机塞回兜里,并决定今天一定会不再看任何能反射出人影的东西。


    门外静悄悄的,霍起行应该还没有起来。


    纪云放缓脚步,大气也不敢喘,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客厅里摆着一套与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截然不同的麂皮绒沙发,看上去既柔软又温暖。


    沙发其他地方都非常平整,唯有正中央的地方有一大片褶皱,抱枕被凌乱地拂在地上。


    只是看着那片褶皱,纪云就可能想象到昨晚他和霍起行在这张沙发上干了什么。


    嘴角的笑意蓦然一僵,纪云犹豫片刻,自暴自弃一般折返回卧室,很快又步履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


    经过玄关时,纪云的目光随意地往两边一撇,然后立刻刹住脚步。


    桌子上放着一个很大也很眼熟的袋子,里面是他昨天在超市里买的各种东西,还有一个扁扁的,并不属于他的正方形盒子。


    抑制手环——Omega专用版。


    ……


    纪云抿抿嘴唇,用力眨了将自己眼睛,眼底的热意却还像压不住似的。


    他最后回头看了客厅一眼,叹口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霍起行昨晚后半夜才睡。


    临睡前,他又去看了一眼纪云。


    纪云眉头紧皱着,呼吸灼热,眼角眉梢都写着y求不满。


    霍起行刚走到床边,纪云就无师自通地从床上跪起来钻到他怀里,把脸死死埋在他胸口,任霍起行怎么说也绝不撒手。


    霍起行身上挂着一个树袋熊,无奈极了,他伸手擦掉纪云额头上的虚汗,又释放了一些信息素,纪云这才沉沉睡去,呼吸也变得平稳下来。


    霍起行生理知识学的一般,他只大概知道Omega完全度过发情期大概需要一周左右,但其他的注意事项,伴侣应该如何安抚,霍起行一概不知。


    等等……伴侣。


    霍起行眼神一暗,关掉搜索引擎。


    他靠在床上抽了一支烟,认真反思着自己近日来的所作所为。


    他似乎……有点太关心纪云了。


    已经远远超过最开始设定的,盯住纪云防止他破坏方问一和霍屿感情的范畴。


    “靠。”


    霍起行弹着被子,面无表情地抖落刚才掉落在那上面的烟灰。


    算了,做都已经做了,现在想那些又有什么意义,等他发/情期过去了再找他算账,连带着网上的那些事一起。


    霍起起床冲了个澡,刷牙的时候快速选定几家外卖。


    “纪云。”霍起行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


    没有人回应。


    还没起?


    霍起行没什么耐心,径直推开门。


    卧室里一个人都没有,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被子被摊开整齐得铺平在床上,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西柚信息素味证明昨天这里确实有人来过。


    纪云走了。


    ……


    哈。


    霍起行被气笑了,攥着门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立刻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


    nb。


    还真是用完就扔,他果然没看错这人。


    不过拖着发情期的身体还能一个人跑出去,甚至还有力气给他整理床铺?


    他身体素质这么好干脆去当特种兵得了,学什么飞行器设计。


    霍起行冷着脸,重重摔上门。


    他靠在桌边大口大口喘息着,一切脱离他预想之外的事情都会让他觉得烦躁。


    但纪云的消失带给他的除了烦躁之外还有一种浓浓的挫败感。


    他甚至忍不住想,纪云是不是又回去找方问一了。


    是方问一的信息素比他的好,还是高匹配度的命定之番真的就无法拆解。


    霍起行眉心狂跳,额角青筋暴起,他没有任何犹豫,拿起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喂?”


    现在是早上八点半,方问一的声音还带着朦胧睡意。


    霍起行沉声问:“你在哪儿?”


    “宿舍啊。”方问一半梦半醒的,并没有听出他的声音:“你谁啊?”


    霍起行“啪”得一声挂断电话,快步走到衣柜旁边拉开衣柜。


    忽然,霍起行动作一顿。


    他的柜子里,少了一条领带。


    ·


    纪云在宿舍里躺尸了整整一个礼拜,才终于彻底度过了这次发/情期。


    期间的几次发情热全部被他用抑制剂压制下去。


    实在压不下去的,那就只能靠DIY来解决。


    从霍起行家里偷出来的那条领带被他揉得皱皱巴巴不成样子,上面沾满他的眼泪唾液还有各种不明液体。


    最过分的一次,纪云甚至还用这条领带捆住了自己的双手。


    所以当纪云恢复清醒后,他看着手里这团不堪入目的破布,脸红的简直能滴血。


    他本来还想着,把领带洗干净熨展之后找个机会还给霍起行呢。


    现在……纪云一朵蘑菇似的蹲在地上,羞愧地用手捂住脸,只能寄希望于霍起行不会发现了。


    他柜子里那么多领带,少一条,应该也不是很显眼吧?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贺教授的专属铃声。


    纪云连忙跑过去接起来。


    “小纪,身体好点了吗?”贺教授的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纪云预感到什么,心跳倏地变快,他抬起一只手捂住心脏,说:“已经好了,教授。”


    贺教授提高音量:“那你下午三点来教学楼一趟,有事跟你说。”


    末了,他像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一样,笑着补充:“你放心,是好事。”


    纪云挂断电话的时候人还是怔愣的。


    过去整整半分钟,他才逐渐反应过来,大声惊呼一声。


    是军部的面试通过了吗?


    一定是的!


    纪云兴奋地在房间里哼着歌转圈,状态好的完全不像一个刚刚结束发情期的Omega。


    临出门前,纪云条件反射一般从柜子里取出一枚抑制贴。


    刚准备撕开,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从地上的袋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是霍起行给他的抑制手环。


    纪云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天,狠狠心,撕开包装。


    纯银色的手环,最中间是一个金属表盘,两侧是密密麻麻的按键。


    这个手环除了可以抑制Omega的信息素外溢之外,还能屏蔽至少50%-70%的Alpha信息素,除此之外,它还兼具推算发情周期,监测信息素浓度,紧急情况自动拨出求助电话等等功能。


    总之,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这样的手环,纪云只在霍起行的手上见到过,黑色的。


    纪云从前总是习惯用抑制贴,除了防止信息素外溢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遮住他萎缩的腺体。


    但他忽然就不想那么做了。


    抑制贴很难用,每次撕下来的时候都会又粘又痛,尤其是夏天,那些边缘的胶被太阳晒化,每次都会黏糊糊的粘在他的脖子上,有时候还会弄脏他的头发。


    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


    纪云带上手环,把档位调到最高,周身浓郁的信息素立刻变淡不少。


    “……”


    纪云耳朵红红的,把桌上的盒子捡起来看了又看,也没在上面找到生产厂家或者标价之类的东西。


    面试果然是通过了。


    贺教授笑着拍了拍纪云的肩膀,把介绍信和聘书递给他:“面试表现不错,这可是S级的项目,军部的人非常看好你。”


    S级,比上次错过的那个A++级的项目还要高两个等级。


    纪云抿着嘴唇笑,脸颊两侧的酒窝又悄悄绽开:“谢谢教授,我会努力了。”


    贺教授看着自己的得意爱徒,心里十分欣慰。


    虽然过程波折了点,但总算结果是好的,归根到底还是纪云实力过硬。


    就在刚刚,他的老同学,现任联邦国防科技部副部长还给他打来一通电话,将纪云大夸特夸一番。


    贺教授心中感慨万千,沉默片刻,又说:“去了以后也要好好表现,但凡事不要逞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联系我。”


    纪云用力点点头。


    “走吧,走吧。”贺教授挥挥手,还没等纪云走出两步又突然叫住他:“小纪,我看你今天状态不错,是身体状况好转了吗?”


    “什么?”纪云愣住了,过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犹豫着点点头:“应该是吧。”


    他的身体状况变好了?


    纪云快步走在校园里,周遭的场景不断变换,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确实。


    以往每次发/情期,除了最基本的生理反应之外,他还总是要忍受着各种腺体萎缩带来的后遗症。


    每两个月一次的发/情期对他来说不亚于一场酷刑,哪怕有命定之番的信息素在一旁安慰,也只是让这种痛苦稍微减轻一些罢了。


    即使是发/情期结束,他也起码会有一周,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端虚弱的状态。


    但这次,除了体内的空虚燥热和对霍起行信息素的渴求之外,他并没有其他不适的症状。


    心脏不再绞痛,腺体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仿佛被人剖开剜出一样疼。


    难道……是因为临时标记?


    是随便一个Alpha临时标记他都可以,还是只有霍起行才可以?


    纪云正思索着,肩膀忽然被人用力一撞。


    他重心不稳,捂着肩膀往旁边退开两步,还来不及说话,撞他的那个人就先发制人地开口。


    “我靠谁啊,这么不长眼……纪云?”


    纪云抬起头,就看到苏崇人高马大的站在他斜前方。


    他凶神恶煞的眼神还来不及收回去就又露出一种惊诧的表情,两种表情混合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滑稽。


    纪云站直,冷冷瞥了苏崇一眼,绕过他就想往前走。


    苏崇从来没被人这样无视过,顿时怒了。


    更何况纪云算什么,一个劣等Omega,他想收拾纪云还不是随随便便。


    “你等会儿!”苏崇抓住纪云的肩膀,完全是在模仿前几天霍起行用在他身上的那套动作。


    他哼笑一声,一边轻嗅一边绕着纪云转了一圈,撇撇嘴:“纪云,你身上怎么一股sao味?”


    纪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他嗅完才笑了一下,唇红齿白,眉眼弯弯。


    苏崇一怔,悻悻缩回手,结结巴巴地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像条狗。”纪云眼神一凛,面无表情地朝前走:“滚开!”


    苏崇被他骂懵了,纪云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低眉顺眼的,什么时候这么硬气过?


    果然攀上了霍起行就是不一样。


    苏崇拦住纪云,用下流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荡一圈,咬牙切齿地说:“你那天晕倒是发情期到了对吧,你让霍起行标记你了?”


    纪云没想到苏崇也知道这事,但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冷声道:“关你屁事。”


    说罢,推开他大步朝前走。


    “你是不是以为攀上霍起行就万事大吉了?”苏崇快步跟在纪云身后,脸红脖子粗地冲着他的背影喊:“我告诉你,霍起行只在学校待一学期,再过两个月他就走了,你指望他保护你,不可能!”


    二人在路上拉拉扯扯,引得路上的行人不断朝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个智障。


    纪云咬咬嘴唇,转身进了路旁花园的凉亭里。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苏崇见纪云完全不搭理他,心底莽撞的怒火瞬间烧的他整个人快要冒烟,他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拽纪云的胳膊。


    纪云反手抓住苏崇的手腕用力向下一拧,只听一声清脆的“喀嚓”声,苏崇惨叫一声,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纪云扭住他的胳膊,迅速闪身来到他身后,狠狠一脚踹在苏崇腿窝,苏崇立刻失去平衡爬跪在地上。


    “你找死吗?!”苏崇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纪云抬脚重重地踩在他肩膀上,将他丑陋的反抗全部镇压回去。


    “呼……”纪云轻轻喘了一口气,后背出了一层汗。


    从前学过的这些格斗技巧倒是没丢,就是体力不太行了。


    要是放在生病之前,他收拾苏崇这种废物根本连大气都不带喘的。


    想到这,纪云更烦了,他加重脚下的力道,居高临下俯视着在地上一滩烂泥一样扭动的苏崇,轻声细语道:“我最讨厌你这种Alpha了。”


    “明明自己的级别也不是特别高,也就只能靠着性别沾沾自喜了。”


    “因为完全比不过其他Alpha,所以你才只敢欺负Omega的吧。”


    “没有你那个在军部当委员的爹,你算什么东西啊。”


    “又蠢又没眼色,脸丑的像被车轮碾过的癞蛤蟆,看你一眼我都想吐,踩你我都嫌弄脏我的鞋底。”


    “偏偏你还总喜欢往我跟前凑,你是我的深柜吗,贱货一个。”


    苏崇喉咙里发出几声刺啦刺啦的噪音,他费劲地扭着脖子,满眼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眼底布满血丝:“你疯了吗?纪云,你……”


    纪云移开脚,揪着苏崇的领子将他翻过来,蹲下身,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林跃然去哪儿了吗?”


    苏崇神情凝滞。


    纪云眨眨眼,露出一个非常乖巧的笑容:“不想像他一样,就少来惹我。”


    他站起来,懒得再看地上的这摊垃圾,转身朝前走。


    “是你发的那个帖子。”苏崇从地上爬起来:“你就不怕我告诉别人?”


    纪云回头看他,歪歪头,脸上的表情很无辜:“你有证据吗?”


    苏崇沉默。


    “而且……”纪云认真地说:“你父亲不是和林跃然的父亲有竞争关系吗?我也算间接帮了你们家吧,你确定要因为这件事举报我?”


    “……”


    “拜拜。以后少来烦我。”纪云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走出凉亭,纪云的心脏都仍在狂跳不止。


    联邦这些大家族之间的制衡关系,算是他待在方家这么多年,学到为数不多有用的东西了。


    苏家和方家交好,和林家交恶,无论是出于哪方面考虑,他都完全不担心苏崇会去举报他。


    就算苏崇真的昏头去举报他,这件事最后一定也是交由联邦调查局调查。


    那天的审讯,他表现的并非没有破绽。


    但调查局的领导——纪云下去后在网上查了那天和霍起行站在一起的Alpha的资料。


    闻以川既然选择放过他,就说明他一定也有自己的考量。


    再做更坏的打算,哪怕联邦调查局也要深究此事,等真正收集好证据要来抓他,恐怕也要到一两个月之后。


    那个时候他早就跟着项目组去基地了,只要他展现出足够的,难以被替代的实力,科技部就一定会保他。


    纪云才没有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百分之一百认真考虑过的。


    他低着头往宿舍走,想到苏崇刚刚狼狈的模样,嘴角抑制不住地轻轻扬起。


    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纪云脚步一顿,抬起头,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他转过身,手足无措地想要逃跑。


    “纪云。”身后的人叫住他。


    霍起行绕到他面前,垂眸盯着纪云颤动不停的睫毛,笑了:“真是看不出来,你刚才挺厉害啊。”


    第23章 真够巧的 想看你自己玩自己


    霍起行浪费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去开了一个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会。


    刚从政教楼出来, 还没走出多远,他就模模糊糊看到两个人毫无公德心地在大街上吵架。


    霍起行沉着脸皱皱眉头,刚准备从旁边绕行,却猝不及防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让霍起行标记你了?”


    霍起行脚步一顿, 不动声色地走近两步。


    说话的人被狠狠推开, 方才被他遮挡住大半的人影终于露出来。


    果然是纪云。


    他和苏崇……在一起?


    霍起行默默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脸上的表情有些冷。


    那阵令人心烦的吵嚷声突然变小,纪云转身拐进了一条小路。


    霍起行没有任何犹豫, 他抬起脚,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二人身后。


    短短几十米, 霍起行脑海中闪过很多种想法。


    甚至连苏崇是纪云下一个报复对象这种可能性都考虑到了, 却没想到,现实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精彩——


    只听一声惨叫, 霍起行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见纪云轻松地将比他高出半个头的苏崇撂翻在地,一只脚踩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完全动弹不得。


    好凶。


    霍起行笑了一下,他看着纪云微垂着头时干净利落的侧脸线条,上扬的嘴角, 以及闪动着碎光的眼眸。


    现在的纪云与他之前在祝炀手机里看到过的,那个令他感到分外陌生的十六岁的纪云逐渐重合起来。


    纪云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沉默,乖巧, 软弱的形象,很少会像今天这样,锋芒毕露。


    哪怕明明已经知道是他煽动舆论报复林跃然,也亲眼看着他耍手段让自己成功脱罪。


    可霍起行还是觉得, 他很可怜。


    但现在,霍起行发现自己对纪云不断被打破再形成的固有认知又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纪云本来以为自己的发/情期已经结束了。


    但此刻,霍起行高大的身影一座山一样拦在他面前,他忽然就有点不确定了。


    临时标记刚刚过去没多久,那种深入骨髓的依赖感和高需求性依旧影响着他。


    只是稍稍闻到霍起行身上的味道,他就会感觉指尖一阵痒麻,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纪云用牙齿咬着嘴巴里的软肉,一边在心里痛骂自己这幅不争气的身体,一边仔细回忆着中学生理课上学到的知识。


    其他被临时标记过的Omega也会这样吗?


    还是……


    纪云抬头瞄了霍起行一眼,正好与霍起行的眼神撞上。


    他慌乱地移开目光,在阳光下白得有些透明的耳垂霎时红了个透,和刚才暴揍苏崇时候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苏崇怎么惹你了,这么凶?”


    纪云没想到刚才他和苏崇在凉亭里的纠缠居然被霍起行看到了,他眨巴眨巴眼,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


    霍起行有听到他最后威胁苏崇时说的话吗?


    “他骚扰我。”纪云抿抿嘴,不自觉地扯了下衣角,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你能不能……别把刚刚听到的那些话告诉别人?”


    霍起行垂眼俯视着他,沉默片刻,说:“离得太远,我什么也没听到。”


    纪云刚松了一口气,就又听到霍起行意味深长地说:“倒是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纪云听话地抬起头:“什么?”


    “我丢了一条领带。”霍起行勾勾嘴角:“你见了吗?”


    “……”!!!


    纪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冻结了,心跳陡然静止。


    他在原地呆站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动作非常隐蔽地后退两步,脸红得快要冒烟:“什么领带,我、我没见过。”


    霍起行缓缓逼近:“灰蓝色的,你确定没见吗?”


    纪云被他不断靠近地动作弄得我有些喘不过气,他偏过头,用牙齿咬住嘴唇,不说话。


    霍起行好整以暇地观察着纪云的反应,性格里被他很好隐藏起来的顽劣一面又悄悄占据上风。


    霍起行骨子里就是一个有点恶劣的人。


    霍屿曾经说过,他这个人就是爱装酷装深沉,不说话的时候基本都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折腾人,力求达到一张嘴就噎死人的效果。


    纪云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那条领带,对你很重要吗?”


    否则他怎么能在那么多条领带里精准地发现少了哪一条。


    要不然……还是洗洗还给他吧。


    “没事。”霍起行语气没什么起伏:“丢了就丢了吧。”


    “……噢。”纪云有些不自然地缩缩脖子。


    他今天没用抑制贴。


    霍起行磨磨犬齿,莫名想咬点什么。


    他掏出一支烟,刚准备点燃,犹豫一下又装了回去。


    “没关系你抽吧。”纪云朝他伸出一只手:“给我一根可以吗?”


    霍起行震惊:“你还会抽烟?”


    “这有什么?”既然都被他看到自己打人,纪云索性也不装了:“抽烟而已,很奇怪吗?还是你觉得只有Alpha才能抽烟,omega就不可以。”


    “……”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真够敏感的。


    霍起行递给纪云一支,然后用自己手里的那支给他点上。


    两支香烟短暂地相撞,火苗倏地一亮,两缕烟雾袅袅升起,很快被风吹得四散开来。


    纪云夹着烟的手指一颤,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异常复杂的感觉。


    纪云知道,他欠霍起行一句谢谢。


    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临时标记,帮助度过发/情期这种事太敏感,也太暧昧了。


    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所以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纪云靠在墙上,动作娴熟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个标准的烟圈。


    霍起行默不作声地站在他旁边。


    “你这什么烟。”纪云捂住嘴咳嗽两声:“真难抽。”


    “你不喜欢?”霍起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遥远。


    “也不是。”纪云纠结了一下措辞:“只是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


    霍起行没有说话。


    纪云没有浪费的习惯,所以他一直和霍起行并肩站着,直到抽完一整支。


    霍起行默不作声地盯着面前的一片空地,他的脸蒙在烟雾里,显得有些模糊。


    纪云手心贴着裤缝轻轻摩擦两下,深呼吸一口:“我喜欢抽爆珠。下次见面……带给你尝尝。”


    霍起行转过头,目光沉沉:“好。”


    纪云抿着嘴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


    纪云一路低着头走得飞快,直到关上宿舍的门,他才腿一软,背靠着门板缓缓蹲下来。


    他盯着手腕上的抑制手环,心跳很快。


    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


    霍起行总是见过他各种各样狼狈的样子。


    是巧合,还是别的?


    纪云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一种事态即将失控的无力感。


    他不愿细想,整个人埋进被子里鸵鸟似的逃避现实。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他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忽然,房间里响起几声细小的震动。


    确认不是幻听后,纪云从床上爬起来。


    震动声是从书包里传来的。


    纪云想到什么,脸色一白,急忙从书包里掏出那个他专门做来做坏事的,也是和霍起行联系的手机。


    他滑开屏幕,果然是霍起行发来的消息。


    【1:人呢?怎么消失了。】


    天呐,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距离上次他给1发消息,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天。


    纪云蹲在地上,焦虑地抠着手指。


    这八天正好是他的发/情期。


    霍起行会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吗?他不会已经开始怀疑了吧。


    纪云浑身都在抖,哆哆嗦嗦地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一个现代人,什么原因会失联八天。


    无论怎么解释,都好像满是破绽。


    抓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又震了两下,纪云小臂一麻。


    【1:想看你。】


    纪云眨眨眼,长舒一口气,有些后怕地轻拍着胸口。


    还好,霍起行应该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或者说,他压根没在意泡泡消失这回事。


    再怎么说也连续聊了一个多月,他居然连问都没想着问一句。


    纪云皱着眉头,觉得有些不舒服。


    “真够无情的。”纪云轻声嘟囔着。


    【泡泡:好呀,哥哥想看什么样的?】


    霍起行看到这条消息,毫不意外地挑挑眉。


    他就知道,纪云不敢不回他的消息。


    无论纪云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在露出这么大的破绽之后,为了不引火烧身,也得尽力把泡泡这个角色扮演好。


    霍起行仰靠在沙发上,一条腿屈起,思考片刻,回复他:


    【1:想看你自己玩自己。】


    这次纪云的消息回的很慢,霍起行不用猜都知道他现在一定耳根红得要滴血。


    【泡泡:哥哥想看我玩什么?】


    霍起行将早就准备好的那条视频转发给他。


    纪云手指颤抖着点开视频,封面非常眼熟。


    看到里面的内容,纪云表情一僵,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瞬间变得凌乱。


    那是一条他很久以前发的,用领带把自己捆起来的视频。


    【1:想看你玩这个。】


    纪云揉了下耳垂,索性破罐子破摔。


    【泡泡:好。】


    纪云并没有让霍起行等很久,毕竟这套动作他非常熟悉。


    就在两天前,发/情期神智都有些不清的他还在床上重复了一遍这套动作,用的还是霍起行领带。


    霍起行看着视频的封面,犹豫两秒。


    他站起来,摘掉手环,拿着手机走进卧室。


    卧室里,纪云前几天留下的信息素已经全部消失了。


    他不再克制自己,任由冷淡迫人的Alpha信息素迅速蔓延至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纪云半跪在床双,纤细的手腕被一条纯黑色的领带紧紧捆住,白皙的皮肤上红痕交错。


    几种鲜明的颜色叠加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的,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反差感。


    霍起行的额角很快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打湿睫毛。


    他闷哼一声,急促地喘着气,双眼有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霍起行嘴唇蠕动着,似乎想叫某个人的名字。


    但很快,他就从短暂的混乱中清醒过来,冷着脸,把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


    因为发/情期,纪云已经很久没有去参加毕业实践。


    虽然贺教授说,有了军部的聘书,他毕业完全不是问题。


    但纪云还是不想错过,毕竟多学一点东西总是不亏。


    临出门前,纪云又收到了霍起行的消息。


    自从那天后,二人就恢复了之前的联系频率,每天都在高强度的聊天。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比之前热情了不少。


    ……或者不应该是热情,而是某方面的需求比之前增多不少。


    之前霍起行总是冷冷淡淡的,就算他发很多涩/涩的照片和视频,他也总是已读不回。


    但这几天,霍起行居然主动提了很多要求。


    他的易感期快到了吗?


    纪云撇撇嘴,果然Alpha都是由下半身支配的动物,鄙视。


    【1:今天要出门?】


    一大早,纪云就跟他报备了今日的行程,说自己要去打工,潜台词就是让他别来烦他。


    纪云皱皱鼻子,打字的速度飞快:


    【泡泡:是呀哥哥,所以今天可能没办法及时回你消息了[哭哭]】


    【1:。】


    【1:ok】


    纪云没再搭理他,把手机塞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里,轻轻关上了门。


    实训基地里,同学们分工明确。


    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惊讶道:“纪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可能,前一段时间我有事请假了。”纪云放下书包,洗干净手走过去:“你们这两天都在干什么?”


    “今天研究一下机身结构。”同学给他让了个地方:“可惜了,你前几天没来,上周我们实操装配了很多零部件。”


    “怎么这么快就实操了?”纪云有些着急,这种机会可不是经常有的:“不是说要到下个月才开始吗?”


    “是这么说的,但是。”同学叹了一口气:“本来前一段时间是要记录测算YT-11号的很多数据和参数的,但是霍少校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一直没来,他那个机型又没人能开,所以就一直耽误了。”


    “……”纪云不吭声了,过了好半天,他才小声问:“他干什么去了啊?”


    同学耸耸肩,无所谓道:“不知道啊,霍少校的事我们谁敢打听啊,也就你敢跟他说几句话。”


    “哈哈。”纪云干笑两声,辩解显得非常苍白:“他也没那么可怕吧。”


    “他还不可怕?”同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压低声音:“你不知道,上次他来……”


    话音未落,就被急匆匆从外面闯进来的人打断。


    那人满脸通红,兴奋地朝屋子里面的人招手:“快快快,带上电脑和实验日志往出走,霍少校来了!”


    身旁的同学快速收拾好东西,呵呵笑道:“哈哈,真够巧的,你一来他就来了。”


    “……?”纪云已经不知道该摆哪幅表情了,“是挺巧的。”


    第24章 止咬器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纪云, 你走快一点啊!”


    刚走出几十米,同学就已经将纪云远远甩在身后。


    他的背影匆匆忙忙,像是生怕晚去一秒,霍起行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至于吗?


    纪云默默在心里吐槽着, 却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冬寒料峭, 虽然只是一个冷晴, 但却是久违的阳光明媚。


    纪云一抬眼,就看到霍起行远远地朝停机坪的方向走去。


    霍起行正认真地低头戴手套, 价值七位数的头盔被他稳稳抱在怀里,偶尔低头跟旁边的人说几句话。


    他已经换好了抗荷服, 安全带和护膝板也全部穿戴整齐。


    深蓝色的裤腿扎进飞行靴里, 走路带着一阵风,显得整个人高挑又利落。


    死装。


    纪云抿着嘴唇笑了一下。


    一些不可名状的欣赏和微妙的嫉妒在心底滋生蔓延。


    霍起行最近学校和部队两头跑, 哪里都是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烦得他脑袋都快炸开。


    早就答应好的事被一推再推,航天系的领导催了他好几次。


    霍起行实在不好意思, 才在今天终于抽出时间来实训基地。


    “霍少校,今天真的麻烦你了。”领队跟他并肩走着,态度殷切:“只需要操纵一些基础的机动动作就足够了, 环境适应性试验我们这边不打算搞,主要是没那个条件。”


    “不麻烦。”霍起行点点头,公事公办的语气:“我知道,一切按照流程来。”


    霍起行戴好手套, 视线不经意地扫向一旁的人群。


    忽然,动作一顿。


    纪云身穿白色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条红围巾站在人群的最角落,看上去却异常显眼。


    他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 正低头专心地看,同时不忘拿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他似乎是有些怕冷似的不愿抬头,下半张脸严严实实地埋在围巾里,鼻梁都被冻得通红。


    哟。


    这么巧。


    这就是他说的打工?


    “霍少校,我听说你们特殊作战部平均一年只招五个人……诶,人呢?”


    领队正兴致勃勃地唠着嗑,一抬头却看到刚在还和他走在一起的人不见了。


    他转过头,才发现霍起行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落后他一大截,正怔怔的盯着某个方向看。


    领队提高音量:“霍少校……?”


    霍起行猛然回神,快步追上来。


    领队打趣:“霍少校,你刚刚看什么呢?遇见熟人了吗?”


    霍起行面无表情:“没什么。”


    停顿片刻,他又说:“刚刚好像看到一只猫。”


    “实训基地怎么会有猫?”领队挠着头,十分不解:“流浪猫吗?”


    霍起行翘起嘴角:“可能吧,反正看上去挺凶的。”


    地勤机械师已经对已经对飞机进行过全面的检查。


    霍起行又绕着机身转了一周,确认无误后,他戴好头盔,踩着登机梯几步爬上去。


    飞机起飞,发动机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


    声音不断拔高,最后变成几声高昂的尖啸。


    “砰砰砰——”


    纪云心脏止不住的狂跳,哪怕耳膜都快被这嘈杂的噪声震碎,但他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底闪动着炽热的光芒。


    霍起行驾驶着飞机,着低空不断重复着俯仰、盘旋、翻转之类的动作。


    数据通过传感器传送至系统。


    纪云放下望远镜,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几步。


    尽管这一套动作远远没有哪天视频里看到的那么高难度和惊心动魄。


    但亲眼所见,带给纪云的震撼却比当时更大。


    纪云兴奋地脸颊微红,就连冰冷的指尖也泛着热意。


    真帅啊。


    驾驶着战斗机的霍起行比平时帅一百倍!


    飞机降落在跑道。


    霍起行摘掉氧气面罩,闷闷呼出一口气。


    他几步跳下来,银黑色的头盔在阳光下发着光。


    霍起行偏过头,隔着头盔与纪云对视一眼。


    纪云似乎没有察觉,依旧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直到他目标明确地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纪云才像发现什么一样,浑身一颤,忍不住放慢呼吸。


    有头盔做为遮挡,霍起行总算可以不用刻意控制自己的表情。


    傻样。


    霍起行轻哼一声。


    快要走到纪云身前的时候,霍起行刻意放缓脚步。


    纪云撇开眼,幅度很小的向后退开两步。


    霍起行刹住脚步,停顿两秒,然后转身,毅然决然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


    纪云眨眨眼,脸颊烫得快要冒烟。


    原来……不是来找他的啊。


    好吧,那是他自作多情了。


    “辛苦你了,霍少校。”


    霍起行短暂地和领队握握手,礼貌的寒暄几句后,转身告辞。


    这一身装备太重了,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赶紧换掉。


    不过换衣服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霍起行的目光在学生堆里搜索无果后,愣了一下,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白色的身影。


    纪云走得很快,像是突然就不怕冷了一样,大红围巾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


    走这么快,见鬼了吗?


    霍起行攥紧拳头,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他沉默几秒,抱紧头盔,转身朝着更衣室走去。


    纪云回到宿舍,情绪还是难以平复,简直越想越烦。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总之,很不爽。


    他把桌子上的小面包一个一个,全都压成扁扁的,然后气鼓鼓地放进嘴里嚼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纪云和霍起行在网上的聊天已经完全由霍起行占据主动权,而他则是被动的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这已经严重偏离纪云最开始设定的,欺骗,玩弄然后报复他的初衷。


    纪云感觉自己掉进霍起行的陷阱里面了。


    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这让他在觉得危险的同时,又产生一种强烈的好胜欲。


    手里的面包干巴巴的,纪云喝了几口水,掏出手机,犹犹豫豫地思考着应该说些什么。


    【泡泡:哥哥,你的视频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同的止咬器呀?】


    霍起行用指关节抵住下唇,皱眉看着这条消息。


    他正纠结着该怎么回复,对方紧接着又发过来一条:


    【泡泡:是不是因为哥哥在易感期的时候很狂躁,所以需要用止咬器锁住自己。】


    【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哈?


    霍起行被气笑了。


    纪云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这么强烈的攻击性了。


    霍起行扯扯领带,思考着自己今天又是哪里惹得他不高兴。


    “哥!我跟你说话呢,你在笑什么呢?”


    霍屿正在跟他商量事,抛出一个问题等了半天也没回信,正疑惑着,一抬头就看到他哥正在盯着手机屏幕傻乐,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霍屿怒了,冲上来重重一拳砸在霍起行肩膀上。


    “嘶——”霍起行捂着肩膀,倒吸一口凉气,不耐烦地抬起头:“你还有完没完?不就一个生日宴吗你叨叨快一个小时了。”


    “……”霍屿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满脸狐疑地问:“你在跟谁聊天?”


    “没谁。”霍起行把手机一推藏进袖子里,再次催促道:“你有事说事。”


    霍屿深吸一口气,不能接受他哥的态度竟然如此冷漠,气得直跺脚:“那可是我二十岁的生日宴!你能不能重视一点!”


    “爸不管我,你现在也不管我了吗?”


    霍起行被他吵吵得脑袋都快炸了,无奈地举起双手投降:“知道了,我一定找人给你把生日宴办好,行吗?”


    霍屿吸吸鼻子,眼睛红红地瞪着他:“那你来吗?”


    “……我尽量。”


    这个霍起行可真不敢随便答应。


    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办,答应了他又没做到,那霍屿更得发疯。


    霍屿眼睛更红了,眼底闪着水光。


    “……行吧。”霍起行咬着牙:“到时候我一定去。”


    霍屿轻哼一声,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到霍起行身边坐下。


    袖子里的手机又震动几下,霍起行想看不能看,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


    于是他毫不留情地下达逐客令:“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赶紧走,我准备睡觉了。”


    “这才几点你就睡觉?”霍屿夸张地惊叫一声:“哥,你今天怎么总赶我走。”


    他眯起眼睛,用胳膊肘怼怼霍起行的肩膀:“你不对劲……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霍起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再说这种疯话我就把你从楼上踹下去。”


    霍屿缩缩脖子,有些害怕:“没有就没有呗,你这么凶干什么?”


    霍起行冷哼一声,低着头没再搭理他。


    解决了他哥后,还有另外一件事令霍屿苦恼。


    “哎,哥。”他挠挠头发,语气纠结:“你说我过生日,要不要叫纪云啊?”


    霍起行身体一僵。


    霍屿没留意到他的这点异常,自顾自说:“我能看出来他有点躲着我……但其实吧,我挺喜欢纪云那个人的。”


    霍起行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两口:“随你。”


    霍屿抱着枕头:“那你说我叫他,他会不会来啊,毕竟我们两个的关系这么尴尬。”


    “有什么尴尬的。”霍起行嗤笑一声,语气不善:“就因为方问一?”


    霍屿看着他哥蓦然变得阴沉的脸,愣了一下:“对啊。”


    霍起行不屑:“你想太多了吧,说不定人家早就不把他当回事了。”


    “……”


    霍屿总觉得他哥的语气说不出的奇怪,但又无法反驳,只好讷讷点头:“你说得对,那我到时候给他发请柬。”


    霍起行满意地点点头,站起来:“你可以滚了。”


    ·


    纪云没想到霍屿居然会邀请自己去参加他的二十岁生日宴。


    他趴在桌子上,翻来覆去地看手里的请柬。


    台灯温暖的光线将他面容勾勒的更加柔和。


    去还是不去呢?纪云纠结。


    他不想见到方问一,但平心而论,霍屿之前确实对他很照顾。


    而且……


    纪云举起手,看着手腕上的银色手环。


    要不然,还是去吧。


    正巧他在发愁找不到机会报答霍起行呢。


    给霍屿选一个贵一点的礼物,就当还他哥人情了。


    “反正都姓霍。”


    纪云扬起嘴角,声音很小地嘟囔一声。


    纪云挑挑拣拣,才终于在生日宴的前两天选定一只手表作为送给霍屿的礼物。


    这一下就花掉他五分之一的存款。


    刷卡的时候,纪云觉得自己的心在都在滴血。


    军部委员长小儿子的生日宴几乎惊动了联邦半个上流社交圈。


    宴会厅内,衣着光鲜的宾客们在人群之中往来穿梭,酒杯相撞时发出的清脆响声此起彼伏。


    纪云还是不太能适应这样的场合。


    所以把礼物交给霍屿后,他就混入人群中,熟练地将自己藏匿起来。


    霍起行是踩着点来的。


    服务员推开宴会厅的门,霍起行收起手机,没走两步就看到了在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里非常不合群的纪云。


    纪云站在最靠近大门的一个角落,正专心致志地吃着盘子里的小蛋糕,一副乘人不备随时准备开溜的模样。


    霍起行看也没看身边凑上来想要与他攀谈的人一眼,快步朝着那边走去。


    叉子撞在瓷盘上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


    纪云费力地吞咽着口水,捂住嘴咳嗽几声,眼角溢出生理性泪水。


    跟他搭讪的人有点多,纪云只能用一直吃东西来逃避和那些人交流。


    结果吃的太急,不小心噎住了。


    真丢人。


    他轻轻拍着胸口顺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正巧服务生端着托盘经过,纪云松口气,把手伸向托盘上的高脚杯。


    忽然感觉一股莫名的阻力,指尖猝不及防与一人相撞。


    微凉的,带着寒意。


    纪云惊诧地回过头,这才发现有另外一个人与他想法一致,他们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地想要去拿那杯红酒。


    “……嗯?”


    黑西装,白衬衣,橙蓝色的领带。


    纪云的目光缓缓上移。


    ……霍起行?


    “不好意思先生,需要我再去给您端一杯吗?”服务生体贴地问。


    “不用了。”霍起行收回手,“给他吧。”


    服务生:“好的。”


    纪云蜷缩起手指,用力抓着杯子。


    他沉默片刻,在霍起行的注视下紧张地仰起头喝了一口红酒,然后说:“好巧啊。”


    “是挺巧。”霍起行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未变。


    纪云飞快地掀起眼皮撩了他一眼,马上又有些尴尬似的低下头,舔舔嘴唇:“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刚才好像没见你。”


    “刚来。”霍起行垂眸挽着袖口,语气听上去有些冷淡。


    那个黑色的抑制手环随着他的动作一晃而过,但纪云却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


    纪云抿抿唇,下意识把自己带着手环的那只手藏到身后,正纠结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感谢之类的话,霍起行的声音就又在他身前不远处响起。


    “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你呢?”


    纪云一愣,表情有些呆:“我也不太喜欢。”


    “那要不要一起离开。”霍起行整理好袖子,终于舍得用正眼看他。


    看到纪云震惊的表情,霍起行意味不明地“啊”了一声,补充道:“你不是说下次见面要给我试试你喜欢的烟。”


    “……”纪云秒懂,他沉默几秒,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红酒,说:“我记得,御海庭后面那条街有一家便利店,那里应该有卖,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第25章 视频通话 1: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以霍起行对纪云的了解, 纪云不像是那种会随机在网络上找一个Alpha聊/骚的Omega。


    就像为了报复林跃然而接近他一样,纪云不会浪费时间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也就是说,他百分之一百知道那个账号的主人就是霍起行。


    那他接近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霍起行思考过很多次这个问题。


    他抬起头,目光缓缓落在走在他身前一步的纪云身上。


    纪云很白, 就连裤褪下漏出一截的脚腕都是白的。


    纤瘦的脚腕在冰天雪地里被冻的有些泛红, 明明整个人都冷得快要瑟瑟发抖, 却还是固执的不肯穿一条长一点的裤子。


    纠结、矛盾,这是纪云带给霍起行最直观的感受。


    纪云停下脚步, 大衣的衣角在风中轻轻一扬:“到了,就是这里。”


    他指着便利店门口简陋的室外就餐区对霍起行说:“你在这等我一下, 我进去买。”


    “您好, 欢迎光临。”


    伴随着一声甜美的机械女音,纪云推开便利店大门。


    店内舒适的暖风让他浑身的寒意散了些, 他轻咳一声,目标明确地走向柜台:“您好,我要一盒esse, 西柚味的。再要两杯橙汁,热的。”


    营业员先打好两杯果汁端给他,然后在香烟柜台搜索一圈无果后, 转身道:“不好意思,西柚味的没有了。”


    “啊?”纪云刚刚最后那口酒喝的有点猛,现在晕晕的有点上头,他愣了一会儿才说:“那还有什么?”


    营业员:“只剩薄荷和红白葡萄双爆这两种了, 您要哪个?”


    纪云的选择困难症又开始发作,他站在原地犹犹豫豫,刚准备说要薄荷的,就听到身后一人冷冰冰地说:“红白葡萄双爆, 谢谢。”


    纪云转过身,就看到霍起行直直地站在他身后。


    距离有点太近了,纪云后退一步,腰部重重撞在桌沿上,他眨眨眼,问:“你怎么进来了?”


    “因为你太久没出来。”霍起行的表情是一贯的冷淡:“还好我进来了,要不然你就买薄荷的。”


    他怎么知道?


    纪云在心里想,却什么也没说。


    霍起行点燃烟,抽了一口,把打火机递给纪云。


    很凉,有点甜,确实像是Omega会喜欢的那种香烟。


    “怎么样?”纪云捧着橙汁暖手,眼睛睁得圆圆的,好奇又期待的样子。


    霍起行吐出一口烟,语气没什么起伏:“还不错。”


    不喜欢?


    纪云抽出一根:“我尝尝。”


    他抽了几口,皱皱眉:“太甜了,确实一般。”


    好像有点踩雷。


    纪云在心里默默吐槽,这款烟最开始还是方问一推荐给他的。


    方问一的信息素是薄荷,所以他只抽薄荷味,连带着纪云也只抽过薄荷味和西柚味。


    “我喜欢的那款没货,我也是第一次抽这个味道。”纪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抬起头:“对了,你不喜欢薄荷吗?”


    “不喜欢。”霍起行斩钉截铁地说,停顿两秒,加重语气又回答一次:“很讨厌。”


    霍起行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冷淡的,很少有这样直接把对某样东西的厌恶写在脸上的时候。


    纪云抿唇笑笑,难怪他那么讨厌方问一呢,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生理性厌恶吧。


    “其实我也不喜欢,很讨厌。”纪云垂下眼帘:“我喜欢西柚。”


    霍起行夹着烟的手指一顿,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差点忘记,他最开始注意到纪云就是因为他的信息素自己闻起来和别人不一样。


    然后是根据那张报名表以及纪云和方问一解除婚约的时间推测出他与当年那场事故有关。


    最后是好奇他在网络上勾引自己的目的和动机。


    如此种种,共同成为他对纪云那种微妙探索欲的来源。


    霍起行又重重吸了两口烟,整个人被一种复杂又不安的情绪笼罩着。


    纪云喜欢西柚?


    所以霍起行闻到的西柚味不是因为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带来的错觉,而是他本身的味道?


    靠。


    这到底是为什么?


    霍起行夹着烟的手一直抖,幅度大到纪云都察觉到了异常。


    “你怎么了,冷吗?不然我们回去吧。”


    霍起行闻言抬眸,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纪云吞咽一下口水,被他看的有些紧张:“……”


    手机响了,霍起行接起来,是霍屿。


    “哥,你跑哪里去了?爸来了,正到处找你呢。”电话那头的霍屿语气急切。


    霍起行丝毫不慌:“他找我干什么?”


    霍屿不知道说了什么,气得霍起行忍不住骂:“他是不是有病?”


    纪云不知道该不该回避,尴尬地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霍起行掀起眼皮看了纪云一眼,强压下怒火:“行,我知道了,现在就回去。”


    挂断电话,纪云一口气喝光橙汁,先他一步站起来:“我们走吧。”


    回去的时候不再是来时那样一前一后的站位,二人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纪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次响的是自己的。


    他掏出手机瞄了一眼,不带半分犹豫地挂断。


    霍起行眼尖,一下就看到他屏幕上闪动的那个“方”字。


    霍起行:“怎么不接?”


    纪云耸耸肩:“没必要。”


    霍起行笑了一声。


    纪云完全不懂他在笑什么,不过也没过多纠结。


    直至快要步入宴会厅前,纪云听到霍起行突然说:“我也喜欢西柚。”


    纪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呼吸漏掉一拍。


    他看着霍起行远去的背影,抬起手用力搓着发红的颧骨。


    霍起行推开包厢门,宴会厅内悠扬的音乐声立刻被隔绝在外。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正在亲切地交谈。


    霍修齐满脸笑意,俨然一副慈善长辈的模样。


    霍起行一看他那装样就恶心,于是便将目光落在坐在霍修齐右手边的那人身上。


    微分碎盖,黑框眼镜,学生气很足,看上去很年轻的样子。


    霍起行冷哼一声,重重的合上包厢门。


    “砰——”


    房间里的二人一惊,齐齐抬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来。


    那人抬头看到霍起行,眼里划过一抹欣赏,率先站起来,冲他伸出手:“霍少校,你好。我是严策,很高兴见到你。”


    霍起行微微扬起下巴,用审视地目光打量着他。


    严策被他漆黑的瞳孔看得心里发怵,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脸上的笑意却依旧不变。


    霍修齐被自己儿子那副死人脸气得不轻,冲他吼道:“你傻站在哪里干什么?赶紧过来!”


    霍起行晃晃悠悠地走过去,从他慵懒的姿态就能看出他对这场刻意安排的的约会有多抵触。


    他握住严策的手不轻不重握了两下,很快分开:“你好。”


    霍修齐脸上的怒意稍敛,他站起来,拍拍霍起行的肩膀,“我先走了,你们两个好好聊。”


    说罢,转身离开,将时间和空间全部留给屋内的二人。


    霍起行不打算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任何时间,于是等霍修齐离开后,他立刻开口:“严秘书,我没有相亲的意愿,所以我觉得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聊下去。”


    “霍少校,请等一下。”严策拦住他:“做做样子而已,何必这么急着离开?”


    他走上前,比霍起行稍微低了一点:“还是说,你急着去见什么人?或者他就在外面?”


    霍起行脚步一顿,偏过头,再次认真地打量他。


    严策笑笑,藏在镜片后面的目光看起来并没有恶意:“起码半个小时之后再出去,先坐吧。”


    霍起行思索片刻,回到沙发旁坐下。


    脑海里快速闪过刚刚电话里霍屿说过的,有关严策的个人信息。


    Beta,24岁,父母双亡,最重要的是,他是联邦委员长的秘书,也是心腹。


    严策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态度不卑不亢,像是完全不在意霍起行的冷漠:“霍少校,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我这样平庸的人居然也有资格当委员长的秘书。”


    霍起行扯扯嘴角,仰头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和你相亲。”严策不恼,继续闲聊似的跟他搭话,他叹口气,非常苦恼地说:“霍少校,可不可以冒昧的问一下,以你的身份条件,可供挑选的相亲对象应该很多才对,你父亲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因为你是委员长的秘书。”霍起行单手撑着脸:“而且,你还是Beta。”


    “哦?”严策狐狸似的笑了一下,发现什么八卦一样,连忙问:“Beta不应该是减分项吗?毕竟Alpha和Omega才是绝配,而是你还是S级,我听说S级Alpha易感期时x需求会特别旺盛,普通Omega根本安抚不了。必须得是匹配度特别高的才行。”


    霍起行眉心一跳,敏锐地察觉到严策似乎是在打着八卦的名义套他话。


    他张张口,从前不经思考就可以脱口而出的那句“因为我讨厌Omega”在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纪云翻来覆去地琢磨着霍起行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我也喜欢西柚。”


    什么叫他也喜欢?他凭什么喜欢?


    纪云又喝光了一杯酒,他喝得很急,眼角眉梢都红透了。


    喜欢说一些模棱两可容易引人误会的话难道是Alpha的天性吗?


    纪云心脏砰砰狂跳,指尖微微泛着麻意。


    但很快,纪云又想到什么,浑身血液极速冷却。


    霍起行根本不知道他的信息素其实是西柚味。


    他说过的,自己的信息素就像发酵过头变质的果酒,很酸,难闻,令人作呕。


    纪云面色苍白,握着酒杯的那只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心脏像被细而韧的鱼线紧紧缠绕住,密不透风,闷闷地喘不过气。


    “小纪,你怎么在这?我找你半天了。”方问一端着酒杯走过来,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纪云被吓一跳,眼神闪烁着低下头:“你找我有事吗?”


    方问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转身去一旁的桌子上端了一碟小蛋糕递给他,“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又低血糖了吗?先吃点吧。”


    “……谢谢。”纪云接过,沉默地吃起来。


    方问一盯着他被蛋糕塞得很满的鼓鼓的脸颊,以及忽闪忽闪在白皙侧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的浓密睫毛,心脏瞬间膨胀的像浸过水的发糕。


    他抽抽鼻子,皱起眉:“小纪,你刚才去哪儿了,抽烟去了吗?”


    纪云点点头。


    “和谁?”这句话方问一没问出来。


    他想到两周前,纪云发情期时,那个被接起又挂断的电话。


    方问一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他深呼吸一口,死死攥紧拳头,笑着说:“难怪刚才没见到你呢。不光是你,霍起行我也没见,找了一圈才听霍屿说他相亲去了。”


    纪云猝不及防被噎到,咀嚼的动作停止,抬起头,眼神有片刻的迷茫:“……相亲?”


    “对啊。”方问一摊手:“霍伯伯给他介绍的,听说对方是联邦委员长的秘书,年轻有为。”


    “……这样啊。”纪云放下手里的盘子:“我想先走了,低血糖有点难受,你帮我跟霍屿说一声吧。”


    “纪云!”


    方问一装模作样地在后面喊了一声,纪云头也没回。


    疼,还是爽?


    方问一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或许都不是。


    纪云从来都是这么绝情。


    既然对他是这样,那方问一希望他能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漫长很多。


    纪云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喝醉了,他晕晕乎乎回到宿舍。


    在力气被抽干之前爬上床,把头蒙进被子里休息了很久,这才感觉呼吸没有那么干涩了。


    纪云揉揉酸胀的眼睛,懵懵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白炽灯在他的视线里逐渐出现很多个重影,像被什么东西大力撕扯着。


    混乱,分裂。


    看着看着,纪云忽然嗤笑一声。


    他真是疯了,才会觉得霍起行对他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


    霍起行是什么人?


    第一次见面就咬了他一口,甚至差点强行标记他。


    事后还能当作无事发生一样和其他人一起嘲讽他,还往他脸上吐烟。


    纪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浑身冷汗直流,不知道到底是冷还是热。


    他捂着心脏坐起来,缓缓平复着呼吸。


    霍起行算什么?


    表面上装得那么清高禁欲,本质上也不过是一个好色之徒。


    一边在网上和泡泡打得火热,现实里又能毫无顾忌地临时标记另外一个Omega,参加个宴会还不忘和联邦委员长的秘书相亲。


    纪云嘴角噙着一抹冷淡的笑,简直越想越气。


    “嗡嗡嗡——”


    纪云猛地回神,拿过桌子上的手机。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纪云眼睛都不带眨的直接挂掉。


    挂断了?


    霍起行诧异地看着手机,又拨过去一次。


    同样的结局,这是甚至比上次挂断的更快。


    霍起行抿起嘴唇,冷冷地看着旁边悠闲的方问一,“纪云呢?”


    “我怎么知道?”方问一耸耸肩,表情明明没什么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很不爽:“霍少校,你找他有事吗?”


    “找他还需要向你汇报?”霍起行下巴微微扬起,满脸不屑:“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竹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快十年的哥哥。”方问一嗤笑一声:“总之,应该比你和他的关系近点。”


    “……”霍起行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眼神晦暗不明。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方问一,做人不能太贪心。”


    霍起行玩味地笑笑,声音很轻:“想两头吃,你配吗?”


    霍起行不知道给纪云打了多少个电话,全部被他无情地挂断。


    霍起行脸色冷的要死,周围想要和他搭讪的人看到他的表情全都识趣地躲开。


    又怎么了?


    霍起行觉得纪云的情绪简直比第一区的天气还要善变。


    他有点生气,又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


    突然,手机震了两下。


    是泡泡。


    泡泡发来了一段新的视频,看上去像是才拍的,上次领带在手腕上勒出的红痕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


    他身上罩着一件白得近乎透明的衬衣,正半跪在床上用一个玩具玩自己。


    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粉,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掏出来一样。


    【泡泡:哥哥,好看吗?】


    霍起行眼皮狂跳,他死死咬住牙,暗骂一声。


    在松柏信息素扩散至整个大厅之前,拿起手机走出去。


    霍起行把油门踩到底,一路把车开得飞快。


    纪云不是抽疯了,他就是不开心,而且这股邪火是冲着他来的。


    虽然霍起行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但他几乎可以确定。


    霍起行已经从纪云的行为中逐渐琢磨出一套规律。


    纪云越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越开放,和他聊天的尺度也就越大。


    相反,一旦他表现出害羞和纠结,就代表他对在网络上匿名和霍起行聊天这种事有一点小小的愧疚。


    【泡泡: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哭哭]】


    霍起行没搭理他,他回到家,打开书房旁边那扇紧闭的,上着锁的房门。


    这间房间像是很久都没被人打开过,地上那层薄薄的灰尘随着他开门的动作轻轻扬起。


    霍起行掏出钥匙,打开房间里那个足有一人高的,摆放着各种各样止咬器的陈列柜。


    手机还在嗡嗡的震。


    霍起行从纪云接连不断发来的消息中察觉出一丝隐秘的焦虑。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纯黑色的止咬器,快速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拿起东西回到浴室。


    霍起行打开氛围灯,终于舍得点开与泡泡的对话框。


    他垂眸,快速把那些信息浏览一遍,轻笑一声。


    纪云趴在床上,眼睛有点发直。


    他本身吹了风就有些不舒服,还偏要穿着那么薄的衬衣不怕死地在宿舍里搞那些事。


    最重要的是,人家根本不理他。


    纪云愤怒地锤床,咬着嘴唇,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嗡嗡——”


    纪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手机,然后整个人都僵住。


    霍起行给他发过来一个他从没见过的app的安装包。


    后面附带一串账号和密码,还有两张照片。


    一张照片,是检测仪上几排赤红的数字——检测仪显示,他已经完全进入了易感期。


    而另一张照片里,霍起行露出来的下半张脸被一个纯银色的止咬器覆盖着,黑色的皮质带子交缠勒至脑后。


    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看上去有一种残忍而禁欲的美感。


    啃咬是处于易感期的Alpha非常正常的欲望之一,止咬器对他们来说与枷锁无异。


    纪云呆呆地看着这张照片,完全捉摸不透他想干什么。


    “嗡嗡——”


    手机震得他半边身子都发麻。


    纪云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才敢去看下面几条消息。


    【1: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1:这是可以远程解锁的止咬器,你用这个账号和密码登录进去,就可控制它,同时也可以控制我。】


    【1:但作为交换,你要和我视频通话。】


    “……”


    纪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那几行字认认真真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


    霍起行疯了吗?还打视频。


    他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吗?


    空军少校霍起行与某不知名Omega视频play。


    这个标题,纪云光是想想就觉得劲爆。


    ……


    纪云把手背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慢吞吞的回复:


    【泡泡:我不要。】


    【1:为什么不要?】


    【泡泡:就是不要。】


    霍起行挑眉笑了。


    高热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湮灭,在最后一丝理智被烧焦之前。


    他找出一个手机支架把手指支在床边。


    【1:不允许拒接,但允许你不露脸。】


    说完,他没给纪云任何犹豫的时间,直接拨通和泡泡的视频通话。


    第26章 play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见面?……


    纪云薄薄的眼皮烧得绯红, 浓密的睫毛被洇湿成一簇一簇,不知道是热还是羞。


    掌心处被连绵不断的震动震得发麻,轻巧的手机几乎要拿不住。


    纪云饱满的嘴唇微张,正小口小口喘着气。


    过了半晌, 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 将手机倒扣着扔在枕头上, 下床去找东西。


    脚刚挨地,他就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膝盖重重磕在床边,很快浮现出一片淤青。


    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里一样软绵绵的站不住。


    纪云捂着嘴闷哼一声, 忍着膝盖上的痛意拉开抽屉找东西。


    纪云动作不紧不慢, 像是有意拖延时间一样。


    他决定了,如果到他回来的时候, 霍起行还没有挂电话,那他就接。


    相反,就不接。


    等他慢吞吞地找起东西回到床上, 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被放在枕头上的手机还在不依不饶地震。


    “……”


    真够有毅力的。


    纪云把折叠桌撑开放在床上,摆好手机支架, 反复调整角度确定不会露脸后,咬咬牙,狠心按下接通键。


    视频那头沉寂几秒,很快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泡泡?”


    霍起行语气慵懒, 带着些平时没有的轻浮腔调,尽管他刻意压低了嗓音,但熟悉的人还是一下子就能认出来这是他的声音。


    “嗯。”


    纪云半抖着睫毛,也想学着他一样把嗓音压低, 结果一出口竟带着浓浓的鼻音,听上去很像撒娇。


    屏幕里黑漆漆一片,纪云只能看到右上角属于自己的那个小框亮着光。


    他用力擦擦摄像头,甚至怀疑是自己的手机出故障了。


    霍起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


    纪云还穿着刚才视频里那件白的有些透明的衬衫,他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台灯,温暖明亮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照出一种近乎冷淡的瓷白。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绯色,从耳垂,到脖颈,再到伸向镜头时忽然凑近到纤细手腕。


    霍起行深呼吸一口,将指关节捏的咔咔作响。


    他移开挡着摄像头的手指,失去遮挡的屏幕瞬间变得亮堂起来。


    纪云愣愣地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之后,整个人瞬间懵了——


    霍起行,他……居然在用投影播放泡泡之前发给他的z/w视频。


    房间很暗,只有角落里开着两盏蓝色的氛围灯,霍起行高挑的身影倒映在墙上。


    他半靠在床上,腰部以下盖着一张薄毯,一条长腿屈起,在被窝里掀起一个小山包,姿势随意又闲适。


    ……


    太变态了他。


    纪云蜷缩起脚趾,肩膀绷成一条平直的线,被吓到一样不敢说话。


    霍起行看着视频里纪云抖个不停的身体,翘起嘴角,笑着问:“好看吗?”


    他的声音经由止咬器和通讯设备两道压缩,显得非常不真实。


    纪云觉得此刻的霍起行比现实中的他要可怕一万倍。


    他深呼吸两口,勉强平复着情绪,说:“你有病吗?”


    连哥哥都忘记叫了,被吓成这样?


    霍起行挑眉,尾音带着钩子一样:“怎么这么害羞,你拍那些视频的时候,发给我之前难道没自己看过吗?”


    纪云被气到语塞,索性闭上嘴巴不说话,只余几声压抑不住的低喘从唇边溢出。


    霍起行见逗他都得差不多了,把镜头切换回来,准备切入正题。


    纪云怔怔地盯着那个几乎覆盖住他大半张脸的音色止咬器发呆,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就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把上衣脱了。”


    “……?”短短一句话差点把纪云的CPU干烧,他消化好半天,涣散的瞳孔逐渐聚拢,斩钉截铁的拒绝:“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


    “就是不要。”


    好像又在重复刚才的对话了。


    霍起行懒得再和他玩这种幼稚的游戏,抬手扯掉自己的领带,很快解开自己的衬衣,轻声诱哄道:“你怎么和聊天的时候反差这么大,你们真的是一个人吗?不会是在骗我吧。”


    ……


    纪云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发烧,他的脑子生锈一样根本转不动,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霍起行怀疑他了。


    “不是的……是一个人。”纪云咬着唇,手指抚上纽扣,满满的,一颗一颗解开。


    他把衬衣脱下叠好抱在怀里,似乎想以此遮挡。


    霍起行被屏幕里里白花花的一片晃得眼晕,眼皮重重地跳了几下。


    保险起见,纪云还带上了口罩,纯黑色的口罩和他白皙的皮肤冲突着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极强的反差。


    霍起行紧紧闭上眼睛,呼吸里带着浓浓的湿意。


    屋内已经被那种潮湿的松柏香气浸透了。


    好想抽烟,更想亲、想咬、想……霍起行攥紧拳头,犬齿叼住口腔内壁的一块软肉狠狠一咬,终于短暂的恢复理智。


    他在心里反复劝诫自己,这只是Alpha的本能在作祟罢了。


    “可以把你在视频里做的动作重复一遍吗?”


    霍起行礼貌地问。


    纪云不说话,像是没听懂,也可能是在装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霍起行磨磨犬齿,微微笑道:“你现在可以z/w吗?”


    易感期的Alpha都是这样吗?


    纪云被气得眼前一黑,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深凹下去锁骨也在细细地颤,手指把被单攥出一朵花。


    他紧紧抿住嘴巴,一句话也不想跟霍起行说。


    心中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委屈在蔓延。


    有一瞬间,纪云冲动上头真想直接挂掉电话。


    手都伸出去了,他又悻悻地缩回来——如果真的拒绝他,以霍起行现在这个疯劲儿,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那你呢?”纪云吸吸鼻子,很小声地问。


    “当然是和你一起啊。”霍起行松了口气,笑得有点懒散:“你想的话,现在就可以修改止咬器的密码。”


    “没有你的允许,我就只能一直戴着它,就连出门也戴着。”


    纪云大概是真的醉了,居然觉得这个提议很公平。


    他慢慢松开手,说:“那好吧。”


    霍起行轻笑一声,把手探进薄被里,同时调大背景视频的音量。


    “唔——”


    视频里和现实里的呻/y声几乎重合,纪云一惊,连忙用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捂住嘴巴。


    他用靠枕垫着腰,整个人仰躺在床头,脖颈扬起一个非常脆弱又优美的弧度,身体弧线拉成一张紧绷的弓。


    他不管不顾地紧闭着眼睛,白皙的身体抖如筛糠,关节处微微泛粉。


    霍起行抬手擦掉流进眼睛里的汗水,暴躁地扯了两下止咬器,整个人被情/欲灼烧得晕晕沉沉,却还不忘套话:“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嗯?”纪云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他加重手底下的动作,说话的语气呆呆的有点迟钝:“我是柚子。”


    “……柚子啊。”


    手机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像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霍起行脱掉了自己的衬衫,纪云听到声音,勉强睁开一只眼朝屏幕里瞄了一下。


    一眼就看到对方宽阔的肩膀和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


    纪云像被烫到似的,赶紧移开目光。


    “你不好奇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吗?”他听到霍起行说。


    纪云感觉自己又掉进了另外一个圈套,但又无法反驳,只好十分配合地问:“你的信息素是什么?”


    “是松柏。”霍起行森白的犬齿在止咬器后一闪而过,“你想闻一下吗?”


    刹那间,纪云感觉自己被那股清新中夹杂着苦涩的Alpha信息素包围了。


    腺体隐隐发烫,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在那个昏暗的包厢里见到霍起行的时候。


    “啊!”


    纪云尖叫一声,身体向旁边一歪,双腿不受控制地高高翘起——


    本就不太安稳的折叠桌被他一脚踹翻,手机连带着支架一起飞出去,“哐当”一声重重落在地上。


    手机飞出去的一瞬间,屏幕里闪过纪云那双没被口罩遮挡住的精致眉眼以及沾满湿发的额头。


    纪云趴在床上喘了半天,然后慢吞吞地弯腰捡起手机。


    “你好了吗?”纪云的鼻音比刚才更重了。


    “嗯。”霍起行声音很哑,他指着止咬器,依旧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帮我打开。”


    “……”纪云没力气和他争辩,他只想赶紧挂断电话然后洗个澡睡觉。


    纪云睫毛半垂着,低头认真地输密码,伴随着一声“解锁成功”的提示音。


    霍起行摘掉止咬器,大大方方地露出下半张脸。


    纪云盯着他脸上那几道被止咬器勒出的红印,有些懵。


    他就这么……露脸了?


    霍起行用湿巾擦干净手,换上一件新的衬衣,突然转过头说:“哦对,你刚才好像不小心露脸了。”


    “……”纪云屏住呼吸,心脏砰砰砰一阵狂跳。


    霍起行不用看就知道纪云现在会是什么反应,他沉默着,尽量把这种命悬一线的煎熬拖长。


    直到纪云手抖的快要拿不稳手机的时候,霍起行才恶劣地笑笑:“但是画面转换的太快,没看清。”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见面?”


    第27章 山雨欲来 你的嘴唇怎么肿了?


    纪云微垂着头, 有点懵看着屏幕里霍起行露出的小半张脸,以及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被那笑晃得有点头晕,忿忿地说出一句“我才不要!”,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挂断电话。


    忽然一阵血气上涌, 纪云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把手机扔到一旁, 抱起枕头把自己的整张脸都蒙住。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见面?”


    以往, 当纪云的网骗对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基本就代表着大功告成。


    下一步就是拉黑!


    纪云扔开枕头,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缺氧使得他满脸潮红, 眼里也盛着莹莹水光。


    他拿起手机, 想要一鼓作气直接拉黑霍起行,手指却放在确认键上迟迟无法按下。


    ……


    随着视频的挂断, 那些淫/靡的水气声也全部消失,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纪云急促而剧烈的心跳。


    霍起行真的看到他的脸了吗?他暴露了吗?


    越想越怕,纪云索性破罐子破摔, 不再回复霍起行的消息。


    “真烦人。”他按灭手机屏幕,把脸埋进手心里,小声地骂。


    纪云浑身像被车轮碾过一样用酸又痛, 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坐起来,想去洗个澡。


    一下床却发现身下刚才还很平整的床单此刻已经被他蹂躏地不成样子,上面还零散分布着一些不明液体洇出的深色污痕。


    纪云的脸瞬间爆红,踩在地板上的脚趾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把床单拽下来, 揉成一团抱在怀里,快步向卫生间走去,脖子扬地高高的,像是多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


    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 纪云吹干头发,捧着杯牛奶惬意地靠在床上,小口小口喝着。


    霍起行大约是从纪云非常明显的态度里察觉到他的抗拒,不知经过怎样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视频挂断半个小时后,他又重新发来几条消息。


    【1:开玩笑呢,没有强迫你的意思。】


    【1:我最近也没空。】


    【1:等以后再说吧。】


    纪云垂眸把那几条消息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这才扬起嘴,轻轻哼一声,非常高冷地回复道:


    【泡泡:好哦。】


    临睡前,纪云摸着滚烫的额头和酸胀的眼皮,有些无奈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枚退烧贴。


    冰冰凉凉的退烧贴贴在额头上,身体上的不适稍缓。


    纪云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又发烧了。


    他这个身体,稍有点风吹早点就浑身难受。


    冷不得热不得,甚至就连受惊或者情绪过分激动都不行。


    即将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他模模糊糊地想,也不知道他这副破身体还能再活几年。


    第二天一早,纪云被一连串狂风暴雨般的手机铃声吵醒。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感觉自己的脑子被这阵噪音吵得快要炸开。


    他气呼呼地拿起手机,等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脸色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纪云简单吃过早餐后,翻箱倒柜把衣柜里最厚实的那件羽绒服找出来,一层一层把自己裹得像个企鹅,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房门。


    他本想在家多休息几天,等退烧后再出门的。


    谁知道领队给他打来电话,说是今天有一项很重要的实验需要他过去。


    室外寒风凛冽,冷空气卷进肺里,呼吸都带着股铁锈味,像一把锐利的冰刃割得他喉咙生疼。


    纪云裹紧围巾,拉上口罩,双手插在兜里一秒也不愿露出来,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和被冻得通红的耳朵裸露在外。


    “纪云来啦。”同学跟他打招呼。


    纪云弯着眼睛笑笑。


    室内的暖风扑面而来,他站在原地暖和一会儿,取下围巾,脱掉自己厚重的羽绒服,却没有摘口罩。


    同学帮他拉开椅子,不解地问:“你带口罩干什么,感冒了?”


    纪云沉默片刻,尴尬地点点头,颜色刚淡下去的耳垂又变得很红。


    也是今天早上洗脸的时候,纪云才发现自己的下唇上裂了一道大口子,是昨天晚上情/动的时候他自己用牙齿咬的。


    其实这点痕迹也可以说是上火干燥什么的,但他做贼心虚,生怕被有经验的人看出点什么,索性戴上口罩。


    见同学还在好奇地打量自己,纪云移开视线,主动跑出话题:“今天都需要我做什么,领队分好工了吗?”


    同学的注意力果然被他成功转移,两人很快开始讨论实验相关的问题。


    “我在实训基地,您找我?”霍起行神色慵懒,步伐带着说不出的轻松和随意,他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像昨天一样爽了。


    “下个月就去?”霍起行忽然皱起眉头,脸上的笑意一扫而尽,他沉默片刻,问:“怎么这么快?之前不是说这个项目才刚刚获批,离正式实施还要一段时间吗?”


    电话那头是特殊作战部的老大,霍起行的顶头上司。


    他们谈论的话题是一个军部筹备很多年,终于计划于今年开启的S级军工项目。


    霍起行这次放长假就是因为这件事,回学校补修学分只是顺带。


    “我没说不去……”霍起行还没说什么,就被对方劈头盖脸痛骂一顿,他冷着脸,闷闷地呼出一口气:“那要去多久?”


    电话那头不知又骂了些什么,霍起行的脸更黑了。


    他捂住听筒,将手机挪远,偏过头,余光不经意从一人身上扫过,脚步忽然一顿。


    手机里的人迟迟得不到他的回应,愤怒咆哮道:“霍起行!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这么重要的事你要是敢给我耽误,就滚出特殊作战部再也别回来!”


    “知道了。”霍起行扯扯嘴角,收回目光,摆出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您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电话啪地被挂断,霍起行一句“能不能晚点去??”卡在喉咙里来不及问。


    他沉默片刻,轻笑一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纪云把数据核对三遍,才终于发现问题出在哪个环节。


    问题解决后,他如释重负地喘着气,抱着电脑,慢慢走出实验室。


    好晕好累,不正常的体温烧的他浑身无力,走两步就需要休息休息。


    后背出了一层汗,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喉咙干痒发痛,太阳穴也突突地跳。


    纪云停下脚步,靠在走廊的白墙上,闭着眼安静喘息。


    等到体力稍微恢复,他拧开手中的水瓶,扯下口罩,仰起头小口小口地慢慢喝水。


    身前突然投下一道阴影,纪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你嘴巴怎么了?”


    “噗——咳咳咳!”纪云被吓得半死,一口水喷出去,拍着胸脯剧烈咳嗽起来。


    霍起行躲避不及,大衣胸口那一片被水喷湿一大片,零星少许溅在他微扬的下巴上:“……喂。”


    纪云咳得呼吸带喘,满脸通红,水润的眼角泌出生理性泪水,他惊慌地看着霍起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大衣,手足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我。”


    霍起行盯着他的脸看他半天,舔了下嘴唇,从纪云衣服兜里掏出纸巾,装模作样地擦着衣服:“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短暂的慌乱消失后,纪云的肩膀幅度很大的起伏着,剧烈的愤怒快要冲破胸膛直抵天灵盖,恶狠狠地瞪着霍起行:“谁让你吓我!”


    他眼睛睁得圆圆的,眼角眉梢都染着殷红的水意,一只手捂着嘴,虽然音量不低,听上去却一点气势也没有。


    “对不起。”霍起行强忍笑意,明知故问道:“所以你嘴唇怎么肿了?”


    “……没肿。”纪云身体一僵,心虚地低下头,快速掏出口罩戴上,这才敢看他。


    “真的吗?可是我刚才明明看到……”


    纪云快被他烦死,气冲冲地推开他:“要你管,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说罢,转身就走。


    刚走出两步,他又折返回来,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发泄似的扔在霍起行身上:“给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霍起行弯腰捡起,看清手里的东西后嘴角的笑意再也压抑不住。


    盒子在手里轻快地转几圈,霍起行抬眼,若有所思地盯着纪云仓皇逃离的背影。


    ESSE西柚双爆珠,纪云给他的,是很久之前就约定好的那盒烟。


    ·


    大约是上次逗弄的太狠,泡泡已经连着好几天不搭理他了。


    无论霍起行发什么,对方都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那副敷衍样子简直和他们两个刚开始聊天是一模一样,只不过角色需要翻转一下。


    霍起行叼着烟,烦躁地看着桌子上的手机。


    截止下午四点,他今天已经给泡泡发了三条消息,而对方的表现则比之前还过分,干脆彻底不回复了!


    霍起行掐灭烟头,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


    玩他呢?


    他屈起手指在桌沿轻敲几下,认真思考着如果泡泡真的再也不回复他,他该怎么做。


    找纪云摊牌?


    哄骗他,威胁他,还是……直接把他抓起来?


    “嗡嗡——”


    期待已久的手机震动声终于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霍起行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纪云。


    等等……纪云?


    不是网络上那个虚拟身份,而是他本人?


    霍起行回过神,没有任何犹豫地接起:“喂?”


    “霍起行。”纪云的声音很轻,很低,像是刚刚哭过一样带着浓浓的鼻音:“你能不能来医院一趟,我……”


    霍起行猛然起身,打断他:“你生病了?”


    “没有。”纪云吸吸鼻子,似乎是在纠结着如何跟他解释,含含糊糊说:“圣立医院住院部九层,你能来吗……不能也没关系。”


    “等我!”霍起行眉心一跳,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连外套也顾不上穿。


    圣立医院住院部九层,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肿瘤科。


    霍起行越想越心慌,一路跑的飞快,刚发动车子,中控屏突然弹出一条来电显示。


    霍起行戴上耳机,急匆匆地开口:“我有事,晚点再说。”


    “你先别挂!”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霍起行猛地一脚急刹,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尖锐的噪声。


    他的上半身在强烈的惯性作用下向前一甩,然后又被安全带勒着狠狠撞在靠背上。


    霍起行死死抓着方向盘,双手青筋爆起。


    他紧紧抿着唇,胸膛剧烈起伏着。


    激烈挣扎过后,霍起行深吸一口气,找出霍屿的电话拨了过去。


    “哥,你找我有事?”大约是霍起行很少会主动给谁打电话,霍屿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


    霍起行开门见山:“帮我个帮,去圣立医院住院部九层找一下纪云,我临时有点事过不去。”


    霍屿不解:“找纪云?你找他干什么,他让你去的?”


    霍起行没时间跟他解释,含糊其辞:“你去就行,别管那么多。”


    “噢。”霍屿干巴巴应了一声,然后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一样,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哥,你是不是急着去和你相亲对象见面,所以才让我去那边?”


    “滚蛋!”霍起行拉下手刹,没好气道:“没空和你多说,先挂了。”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的那股消毒水味永远都是那么呛人。


    纪云坐在长椅上,眼神空洞地盯着脚尖。


    两个小时前,他接到负责母亲病情的住院医师的电话。


    医生告诉他,杨霜的病情突然急剧恶化,已经进了ICU,但考虑到她的状况,医生还是建议纪云提前做好准备。


    纪云当时正在去实训基地的路上,接到电话就赶紧打车过来。


    一路上他右眼皮都在狂跳,纪云迷信地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用力掐着大腿,这才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


    这条被他从过无数次的路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陌生,他焦急地按着电梯,刚刚愈合的下唇又被他撕咬到流血。


    电梯迟迟不来,纪云怀着最后的希冀,一口气爬上九层。


    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他一点不觉得累。


    纪云慢慢走近,主治医师抬起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些同情,他重重地在他肩膀拍了拍,用哀痛的语气说:“节哀。”


    无论提前做过多少心理建设,预演过多少遍,但等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纪云还是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心脏被一只叫做命运的大手紧紧攥住,它只需轻轻收紧,纪云就会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母亲被一条白布盖着,安详地躺在病床上被推走。


    纪云脚步虚浮地回来,在护士的协助下办理手续,收拾母亲的遗物。


    桌子上还摆着一只削到一半的苹果,杨霜大约也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否则她一定会咬一口再走。


    苹果裸露在外的部分已经严重氧化,纪云呆呆地盯着。


    护士注意到他的目光,提醒他:“扔掉吧,那个也没办法保存。”


    纪云轻轻“嗯”了一声,抬手将那个苹果扔进垃圾桶。


    “纪云!”长廊尽头传来一声大喊。


    纪云愣了两秒,才缓缓转头起身。


    方问一快步朝他跑来,看到他苍白的脸颊和红肿的眼睛后很快反应过来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刹住脚步,一种叫做心疼的情绪将他完全淹没。


    “没事,我来了。”方问一心痛地揽住他的肩膀,轻拍着安慰。


    纪云僵硬地被他揽在怀里,不反抗也不回应。


    方问一认真地看着他:“我已经通知我父亲了,你放心,后面的事交给我。”


    纪云像是终于理解他的话一样,轻轻点点头:“谢谢你,也谢谢方伯伯。”


    方问一是和霍屿一起来的,霍屿此刻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想到自己的Omega爸爸当年去世时的场景,鼻头一酸,挤开方问一用力抱住纪云:“难受就哭出来吧,没事的,我们都在呜呜呜。”


    纪云没哭,霍屿反倒是把自己说得快哭了。


    纪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拍拍霍屿的后背,轻声道:“我没事的。没想到你也会来,谢谢你们。”


    霍屿想起他哥的嘱咐,抬起头抽抽噎噎地说:“是我哥给我打电话,然后我才去找的方问一,还好我们来了,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里可怎么办。”


    “霍起行?”纪云的手指条件反射似的蜷了蜷。


    “对啊!”霍屿用力点头:“我哥说他临时有事,让我赶紧来医院找你一趟。”


    他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凝重,想要用欢笑来缓和一下:“哈哈,他大概是去见他的相亲对象了,你别怪他。”


    ……


    纪云感觉浑身血液的流速都变慢,心里那个摇摇欲坠,本就地基不稳时刻处于崩塌边缘的大厦终于彻底崩塌。


    他垂下眼帘,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做出某种决定。


    过了很久,他才点点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好的,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霍屿总感觉纪云的脸色在说出这句话后变得更加苍白,连嘴唇上的最后一点血色都消失不见。


    ·


    闻以川刚拉开车门,就被里面浓得能够呛死人的烟味熏的眼前一黑。


    他用力捂住口鼻,没好气地盯着驾驶座上半死不活的那个人:“你怎么抽这么多烟,呛死个人!”


    霍起行坐直身子,转头焦急地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出现,你确定是今天?”


    “确定,我的人盯他好长时间了。”闻以川被他满眼的红血丝吓了一跳:“你眼睛怎么回事?”


    霍起行烦躁地撩一下头发,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没……就是我还有点事,着急。”


    闻以川冷笑一声,质问道:“你不想查案,不想报仇了?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重要?”


    霍起行不说话了。


    自从发现李医生有问题后,霍起行就找到闻以川帮忙调查他。


    表面上当然是查不出任何线索,闻以川让手下盯了他一个多月。


    终于在今天上去,李医生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并把卡里的所有的钱都取出来换成现金——这家伙想跑。


    自己的事自己都不上心。


    闻以川懒得再看霍起行那副颓样,把枪扔给他,拉开车门就准备走:“我还有事得先走,你在这盯着,抓到人就先找个地方关起来,后面再说。”


    “我知道。”霍起行收好枪,被门缝里钻进来的冷风冻得浑身一震:“诶等会儿!”


    他出门太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你车上还有衣服吗,给我一件,冷死了。”


    闻以川脸上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他强忍着想揍霍起行的冲动,将身上的厚呢大衣脱下来狠狠砸在他身上:“除了这一件都是调查局的制服,爱穿穿不穿滚!”


    “谢了!”霍起行笑着接过衣服,刚准备穿上,忽然皱起鼻子:“你这衣服上什么味,信息素……?你特么出门不带手环?”


    闻以川气得想笑,自己好心帮忙,他还嫌弃上了。


    “不好意思,我们调查员干的都是粗活,流汗流血常有的事,嫌弃的话就别穿。”


    说罢,重重摔上车门,臭着脸走了。


    霍起行:“……”


    李医生最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他怀疑是霍起行,但和他接头的人又告诉他不是。


    无论是不是,这种被人虎视眈眈,脑袋上时刻悬着一把刀将落未落的感觉实在难受。


    他向上级请示了好几次,终于在上个礼拜得到批准,准许返回总部。


    李医生在第一区生活六年了,各种关系复杂交错,为了不惹人怀疑,也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整整花费一个礼拜才把这边的事处理好,昨天刚刚办理完辞职手续。


    想到今后就不用再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李医生的步伐都变得比从前更加轻快。


    他哼着歌,乘着电梯来到地下车库,把最后一盒,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纸质资料收拾好放进后备箱里。


    他拉来驾驶座的大门,惬意地抽完一支烟,刚准备启动车子。


    直直停在他对面的那辆车突然打开车灯霸道地冲他闪了两下。


    李医生被那刺眼的光芒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他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怒骂一声:“谁啊这么没素质!”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对面那人就像有狂躁症一样一脚油门,快速朝他撞来。


    短短十几米,从启动到撞来只需不到两秒到时间。


    这两秒在李医生的脑海里却像开启慢放,他被吓得半死,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大声尖叫:“啊!!!”


    “嘶嘶——砰。”


    一声刺耳的急刹声,对面那辆车看看停在他车前五十公分的位置。


    轮胎因过于剧烈的摩擦升起几缕热烟。


    李医生心脏狂跳,浑身冷汗直流,他花费很长时间,才慢慢回过神,确定自己没有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疯子撞死。


    他后怕的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那辆车。


    距离变近,刺眼的车灯也熄灭,李医生终于看清那人的脸。


    他裹着件纯黑色的大衣,气势凌厉又摄人。


    他的脸苍白的不带一点人气,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刘海凌乱的垂着眉梢遮挡住一部分眉眼,露出的那部分眼睛漆黑一片,盯着人看的时候非常有侵略性,像是终于等到自己期待已久的猎物。


    李医生被他极具压迫感的眼神看得有些喘不过气,他手脚发软,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座椅上,觉得对方似乎只用眼神就可以将自己残忍凌迟。


    霍起行。


    第28章 拥抱 实验失败的残次品


    李医生整个人都被恐惧浸透。


    “笃笃笃”, 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规律的轻响。


    这声音落在李医生耳朵里如同催命的咒语,他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扭曲着。


    霍起行几步走近拉开车门,毫不留情地揪着李医生的衣领将他从车内拽出来, 狠狠掼在车门上。


    李医生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被这一下撞碎了, 他双腿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 一滩烂泥一样,如果不是霍起行拽着他, 他或许立马就能跪下去。


    霍起行欣赏着他的丑态,心中除去嘲讽, 还有深深的愤怒。


    那场事故过后, 从他被确诊为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开始,李医生就一直是他的主治医生。


    而他的身体状况也确实在李医生的精心医治下好转很多, 从最开始的需要被人24小时严格看管到最后除了出门需要佩戴特制手环和偶尔的假性易感外,已经基本与正常的Alpha无异。


    他之前怀疑过很多人,但是唯独没有怀疑过李医生。


    霍起行嘴角勾着一抹笑, 声音轻飘飘的:“李医生,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出趟门。”李医生嘴唇嗫嚅着,说话也是结结巴巴:“霍少校, 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霍起行收紧拳头,看着李医生被勒到满脸涨红,不自觉翻起白眼,手脚剧烈地挣扎着, 他才不紧不慢松开手,“李医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医生,我是病人, 我当然是来找你看病啊。”


    李医生死里逃生,满脸惊恐地盯着他。


    “听说你辞职了。”霍起行打开后备箱,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行李,嗤笑一声:“你这是准备跑路?”


    话音未落,李医生突然拔腿狂奔,拼了命地朝楼梯口跑。


    霍起行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他,他掐着李医生的脖子将他拽回来,脸朝下狠狠按在车前盖上:“你的上家是谁,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说!不然我肯定让你后悔没早点重新投胎。”


    “咚—”


    李医生的额头被撞出一个大包,他疼得呲牙咧嘴。


    眼前的一切都在说明他的直觉是对的,霍起行确实早就盯上他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霍少校,请你冷静一点。”他说着,眼睛不安地往后备箱瞟。


    “……”


    霍起行皱眉,他思索片刻,抽出大衣腰带捆住李医生的双手将他塞进后座。


    霍起行的目光从李医生的行李上一一扫过。


    他刚刚在看什么?


    霍起行思考无果,索性开始动手翻,他把那些箱子一个一个打开,里面的东西全部抖落在地上。


    一堆破烂。


    霍起行才不信他跑路只会带这么一堆衣服和杂物,他把后备箱塞这么满,一定是想遮掩什么。


    “砰”,一个长方形的洗漱包掉在地上,声音重而沉闷,就好像里面装的不是洗漱用品而是一本很厚的书。


    霍起行动作一顿,弯腰捡起那个洗漱包。


    他拉开后排车门,把东西放在手里掂了掂。


    李医生的目光随着他的手部动作上上下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就是这个东西没错。


    霍起行拉开拉链,里面果然是一沓厚厚的纸质资料。


    霍起行随意地翻开一页,然后越看表情越冷。


    最上面的两页居然是他从特殊作战部回来后这几月的行动轨迹!


    并不特别详细,只粗略记录下他每天去了哪里,至于见了什么人,说了哪些话在上面并没有显示。


    霍起行掏出手机仔细观察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他又摘掉手环,果然在里面发现一枚小型定位器,安装的位置非常隐蔽。


    霍起行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把手环砸在李医生身上,咬牙切齿问:“什么时候装的?”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李医生吓得连连摇头。


    霍起行懒得搭理他,继续翻看手上的资料。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又紧紧皱起,表情逐渐迷惑起来。


    最底下是一叠复印件,看上去像是某种采集个人资料的表格。


    只不过姓名那一栏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全部都是编号。


    霍起行一张张往后翻,Alpha、Alpha、全部都是高等级的Alpha。


    年龄段大多集中在15-18,表格右上角用写着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批注。


    “适配率10%”……“二次分化成功率5%”……


    这是什么?


    实验?


    霍起行努力控制着表情,却在看到某张表格时忍不住眼皮重重一跳。


    这上面的每一项数据他都太熟悉,因为完全就是六七年前的他。


    “二次分化成功率25%?”,霍起行轻声念出。


    他抖抖手上的纸,问:“这是什么?”


    李医生面如白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霍起行懒得再跟他废话,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面无表情地抵上他的额头:“说。”


    额头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李医生被黑洞洞的枪管顶着,浑身冷汗直流:“我说,是……实验。”


    “什么实验?谁组织的,据点在哪?”


    “是提高二次分化成功率,批量生产高等级Alpha的实验……”


    霍起行见他吞吞吐吐,作势扣动扳机——


    李医生彻底崩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负责技术方面,只有一个上家,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霍起行冷哼一声,继续往后看,翻到最后一张,他动作一顿。


    大部分表格都是打印出来的,唯独最后一张,是在一张空白里表格手动填上的。


    就好像这个人是突然出现,完全计划之外的。


    而这个人也是唯一一个Omega。


    表格右上角用马克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旁边写着血淋淋的四个大字:分化失败。


    像是预感到什么异样,霍起行的心脏突然狠狠揪起。


    他看向编号下面的那行代表等级和出生年月日的小字。


    “他是谁!”霍起行猛地凑近,指尖颤抖着指着手上的那张表格问:“22号,他是谁。”


    “我不知道。”李医生涕泗横流,大声喊:“实验失败的残次品太多了,我怎么可能全部记住。”


    实验失败的残次品。


    S级Omega,06年2月18日。


    霍起行想到之前在祝炀手机里看到的那张报名表。


    那场事故发生三个月前,特殊作战部刚刚进行了那一年的内部测试。


    尽管登记年龄的方式不同,但他依旧非常容易就能从生日中推测出这人的身份。


    纪云。


    霍起行用力闭了闭眼睛,抬手抓着李医生的头发将他狠狠撞向车窗。


    李医生后脑勺遭遇撞击,整个人晕晕乎乎,霍起行却还不愿放过他。


    “为什么Omega会出现在批量生产高等级Alpha的实验里?”


    李医生鼻翼翕张,彻底没了声。


    “我在问你话,再装死——”


    霍起行话还没说完,空旷的车库突然响起子弹出膛的声音。


    尽管装了消音器,但霍起行对这种声音太熟悉了。


    他动作敏捷地弯腰一躲,子弹射中车门被弹落。


    “嘶——”


    不知从哪里窜出两辆黑车,一左一右将他的车夹在中间。


    这下霍起行想驱车离开都没办法。


    霍起行闪身躲在柱子后面,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两辆车一共走下来三个人,全部穿着统一的黑色西装,腰间鼓鼓囊囊,一看就知道塞着枪。


    操!


    霍起行烦躁的要死,他不知道是李医生趁他不注意往外递消息,还是接应他的人见他许久未到主动支援。


    总之,他现在被围住了。


    霍起行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很静,只能听到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


    躲没用,得想办法强突。


    他猛地从柱子后面窜出,正对他的那人反应不及时,枪刚刚掏出来就被霍起行狠狠一脚踢在手腕上。


    “咔嚓”,腕骨断裂的声音。


    那人惨叫一声,枪支掉落。


    电光火石之间,霍起行迅速把掉在地上的枪踢到远处车底,抬手狠狠一枪砸在他脑袋上。


    那人浑身一震,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砰——”又是一枪。


    霍起行闪身一躲,子弹堪堪从他头等擦过,周围响起一阵呼啸的风声。


    他在地上快速翻滚几圈,对方只觉一阵眼花缭乱,还没来得及看清,忽然一股冷冽又压迫感十足的Alpha信息素直冲鼻腔。


    等级压制逼迫着那人想要缴械投降。


    额头浮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那人举着枪的胳膊缓缓滑落,又被他咬着牙抬起。


    霍起行不知怎么窜到他身后,重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挣扎全部被压下,霍起行抬脚踩上那人后心。


    垂眼,抬手,砰砰砰几枪分别打在那人要害处。


    还有一个,霍起行抬手擦掉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汗。


    刚想弯腰将那人的枪捡起来——他要把枪带回去看看能不出查到点什么。


    忽然浑身一震,一股暖流从肩膀处涌出。


    他下意识地抬手擦了一下,看着手心里殷红的血渍,肾上腺素褪去,霍起行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疼痛。


    “唔。”


    霍起行被人猛地从后头扑倒,那人掏出一根粗粝的麻绳将他的双手死死捆住。


    霍起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分明是他刚才用在李医生身上的那一招。


    “老实点,我是Beta,你别想着用信息素压制那一套!”


    霍起行偏过头,冷冰冰地剐那人一眼。


    “嘿,你还瞪我!等着看我们老大怎么收拾你。”一边说,一边按着霍起行的头压着他往前走。


    不远处,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斜倚在一辆白车旁边。


    他穿着一件长款风衣,双手插兜,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这是他们老大?这么年轻。


    霍起行还来不及细想,就被一脚踹在膝窝,身子一歪跪在地上。


    风衣男看到他,非常无奈地叹口气:“霍少校,何必呢?你搞出这么多事,大家都不好过。”


    说完,他扬扬下巴,示意手下把霍起行松开。


    霍起行活动着好不容易才重获自由的手腕,谨慎地观察着眼前这人:“你是谁?”


    “这不重要。”风衣男耸耸肩,漂亮的眼睛弯了弯:“只要你别再揪着过去的事不放,我想我们应该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霍起行抿着唇,眼神执拗:“如果我不呢?”


    风衣男似乎很苦恼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我只好把你带回去处理掉,毕竟军部委员长的儿子死在这里也太引人注目了。带走。”


    他一声令下,角落里立刻又窜出来两个人。


    顾忌着风衣男的命令,他们都不敢用枪,几人在小范围里缠斗起来。


    风衣男看着霍起行的身上,眼神里的观察逐渐转变成欣赏。


    可惜了,他叹口气。


    等着等着,他又有些不耐烦。


    三打一,就这么赤手空拳地打了将近十分钟还没结果。


    霍起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跟用不完似的。


    “你们是死脑筋吗?”风衣男眉心微蹙:“敢不敢用枪打他的手和脚?我的时间都被你们这些废物浪费了。”


    他气愤吐槽着,举起手里枪瞄准霍起行的小腿,似乎是不愿再相信别人准备自己动手。


    忽然,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他脚边,是霍起行刚刚塞进怀里的,纪云的表格。


    霍起行猛地扑上去,抬手按住那张表格。


    大衣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飘起又落下。


    风衣男见状转换目标,他抬脚踩住霍起行的手背,刚准备给他手腕上来一枪,瞳孔骤然紧缩。


    他摘掉口罩吸吸鼻子,确定这股味道确实是从霍起行身上传来时眼神瞬间变得复杂。


    “都别动。”他开口制止住几个人的动作。


    霍起行浑身僵硬地看着刚才还神情自若的风衣男突然之间就像换了一个人,蹲在他旁边像小狗一样到处嗅。


    “这件衣服哪里来的?”他戳着霍起行的大衣问。


    霍起行不明所以:“别人给我的。”


    “自愿给你的?”


    霍起行越听越糊涂,他觉得这人可能有神经病:“……什么意思?”


    “算了。”风衣男拍拍手站起来,神情有几分寥落:“你走吧。”


    “老大!”手下不解。


    “赶紧走!”风衣男踢了霍起行两脚。


    “……”


    霍起行跌跌撞撞地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狼狈地抓着绷带,简单地给自己处理了一下伤口。


    “嘶。”


    额头上的血液已经凝固,头发粘在上面,撕扯的时候又痛又爽。


    他疲惫至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血腥味和信息素腌入味了。


    霍起行把他最后时刻从地上捡起带回来的那张表格铺平放在桌子上。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给纪云打电话。


    关机。


    霍起行皱着眉头,又打了一遍。


    还是关机。


    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霍起行给自己倒了杯冰水,靠在餐桌上,拨通了霍屿的电话。


    “喂,哥?”电话很快被接起。


    霍起行咽下一口水,声音有些含糊:“你从医院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霍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霍起行领口,难耐地呼出一口气:“纪云和你在一起吗?”


    “嗯?没有啊。”霍屿思索片刻:“纪云说他要留下收拾他妈妈的遗物,让我们不用管他,所以我们就先走了。”


    霍起行像是被人拎着一桶冷水兜头泼下,从头凉到脚,他开口,声音嘶哑:“……什么遗物?”


    “……纪云的妈妈去世了啊,哥你不会还不知道吧?我还以为……”


    霍屿话还没说完,电话就猝不及防被挂断,他气的抓紧,冲着手机咆哮:“什么人啊,每次都这样!”


    ·


    纪云抱着一个小小的盒子,安静的站在医院侧门的高台上。


    大约是他的脸色是在太难看,不断有路过人上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纪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站在这里。


    但他就是这么干了,而且一站就是很久。


    天空淅淅沥沥开始下起小雨。


    十几分钟后,雨势突然变大。


    风裹着雨滴刮在纪云身上,他抱紧手里的盒子,刘海被打湿,凌乱地在额头上。


    纪云抿抿唇,向后退开几步。


    他脸色苍白的可怕,身体正在小幅度发着抖。


    手机电量已经耗尽,他身上的现金完全不够打车回学校。


    纪云抬手揉着被泪水雨水粘湿成一团的睫毛,他看着眼前的瓢泼大雨,有些疲惫地叹一口气。


    能走的时候不走,现在想走又走不成。


    傻透了。


    纪云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发呆。


    他整个人晕晕沉沉,额头上的高热仿佛要将他带去另一个时空。


    名为时间的那道闸门突然被打开,很多曾经被他遗忘的片段走马灯一般从他脑海里闪过。


    纪云想到很久之前他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生活的画面,想到他刚来上城区时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日子,还想到曾经,没受伤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什么没了。


    无论是爸爸、妈妈、家、还是自己。


    耳边的雨声渐大,纪云不堪受扰似的抱头蹲在地上,脑袋疼得快要炸开。


    怀里的盒子“咚”得一声掉在地上。


    纪云被这声响惊醒,艰难地挪动着想要捡起盒子。


    他伸出手,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和他同时搭在盒子上。


    一把撑开的伞凭空出现在他头顶,自带结界一般形成一方小小的天地。


    将所有的风声雨声人声全部隔绝在外。


    纪云扬起头,愣愣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霍起行一路跑着从九层找到一层,再从正门找到侧门,他弯腰把盒子捡起来,气喘吁吁地看着纪云。


    纪云慢吞吞地站起来,他的脸因为发热而浮起两片红晕,整个人看上去醉醺醺,站不稳的样子。


    离得太近,纪云一下就闻到了霍起行身上另外一种,完全不属于他的信息素。


    纪云垂眼,手指紧紧揪着衣服下摆,声音很低:“你怎么来了?”


    说完,他突然想到自己几个小时之前打给霍起行的那通电话,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尴尬。


    “那个,谢谢你能来。”纪云笑笑,但他太难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得很牵强,“你有事的话,其实不用管我,我……”


    纪云想说我已经全部处理好了,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霍起行突然冲上来抱住他的动作打断了。


    “对不起。”霍起行抱得有点太用力了,简直是把他勒在怀里。


    他的呼吸洒在纪云耳边,热热的,有点痒。


    “对不起。”纪云听到他说,声音止不住地颤,听起来懊悔又心痛:“我不知道……”


    两个人贴得太近了,心脏紧紧撞在一起。


    剧烈的心跳声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纪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29章 刺激分化 霍起行可以,但纪云不行。……


    纪云人生中第一次穿正装, 就是在他父亲的葬礼上。


    那一年的夏天比以往都要更加聒噪和绵长。


    但纪云就像完全感觉不到热一样,依旧每天往外跑。


    再有一周,他就要去下城区唯一的一所寄宿中学读书了。


    这是父亲花费很大力气才换来的机会,纪云非常珍惜, 因此他决定在最后这几天玩到尽兴, 然后彻底收心。


    这天, 纪云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靠在厨房水池边喝水, 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浑身往外散发着热气。


    屋子很小, 站在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降屋内的陈设一览无遗。


    因此纪云一眼就看到那件, 被铺平放在餐桌上,与周遭事物格格不入的昂贵西装。


    纪云皱了下眉头, 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收紧一些。


    奇怪,明明早上出门之前,这里放的还是他的校服。


    妈妈回来了?


    妈妈在昨天下午接到一个电话后就匆匆出门, 直到今天早上也没有回来。


    纪云走进两步,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件黑色西装,然后很快触电一般缩回来。


    太光滑了, 表面还带着柔和的光泽,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属于这个家的东西。


    正想着,大门忽然被打开。


    妈妈穿着一袭黑衣走进来,眼眶通红, 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小云。”妈妈走上来抱住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样,哽咽着说:“换上衣服,我们一起去送你爸爸最后一程。”


    成长来得如此迅速又猝不及防。


    十三岁, 那是纪云第一次直面死亡。


    尽管他同样痛得快要喘不过气,但看到妈妈抱着爸爸的墓碑死死不愿放手,哭到缺氧的那一刻。


    纪云就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他要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为妈妈撑起一片天。


    他走上前扶起妈妈,少年身型瘦削,明明身体都还没完全张开,却几乎支撑起全部的重量。


    老成的西装将他稚气未脱的脸显得更加天真,但挺直的脊梁却像一根怎么压也压不垮的竹。


    父亲葬礼过后没多久,纪云就和母亲一起跟着一位姓方的伯伯来到了上城区。


    他的世界在很短的时间内被颠覆,周遭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如此新奇。


    与下城区潮湿阴暗的环境不同,上城区给人的感觉是开阔而明亮的。


    破败的下城区布局混乱,所有建筑都杂乱无章地分布着,空间逼仄,难见天日。


    但现在,纪云抬头看着干净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天空,忍不住眯了眯眼。


    “纪云。”方伯伯拍着他的肩膀,语气郑重:“我的命是你爸爸的,以后你就和你妈妈住在这里,千万不要有心里负担。”


    “纪云。”方伯伯像是生怕他不习惯一样,还安排了自己的儿子帮助他适应新环境。


    从那之后,二人几乎形影不离,方问一总是喜欢叫他的名字,尾音拖得长长的——


    “纪云!”霍起行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小声叫着他的名字:“醒醒,到家了!”


    纪云完全睡晕了过去,霍起行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一下,然后很快缩回来。


    比刚才还要烫。


    人在遭受巨大打击的时候确实会很脆弱也很容易生病。


    霍起行想到自己的Omega爸爸去世的时候,他好像也这么大病过一场。


    霍起行解开安全带,想要将纪云抱下车。


    谁知他刚刚靠近,纪云就像受到某种指引一样,身子一歪倒在他怀里。


    “唔—”


    霍起行闷哼一声,纪云的脑袋刚好撞在他受伤的半边肩膀上,疼得他连表情都有一瞬间的扭曲。


    霍起行咬着牙轻轻喘了口气,扶着纪云的后脑勺小心翼翼地换了个位置。


    他左半边胳膊使不上劲儿,只好将纪云竖着抱起来。


    纪云非常配合地抬腿环在霍起行腰上,头发轻轻蹭着他的侧脸。


    从车位到电梯口短短一段路,几乎耗费掉霍起行所剩不多的全部力气。


    他把纪云抱回卧室安顿好,重新返回车里拿东西。


    纪云浑身无力,软绵绵地躺在床上。


    令他安心的怀抱消失,他很快睁开双眼,有些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困倦潮水一般将纪云淹没。


    他双眼失神地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盯着盯着,眼皮就渐渐合上,许久未想起的场景又重新出现在他梦里。


    头顶的天花板忽然变成一大片天空,下面就是男生们挥洒汗水的足球场。


    纪云低头认真地看书,时不时望向窗外,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疑惑。


    已经很久了,方问一还没踢完球吗?


    抽屉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是方问一。


    纪云接起来,刚准备问他在哪,就听到方问一压低声音道:“纪云,我好像被人堵了。”


    “被人堵了?”纪云轻轻蹙眉,有些不太相信:“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图书室躲着呢,那些人就在我们班门口。”


    纪云抿着嘴唇笑笑,安慰他:“那你别回教室不就行了。”


    “不行!”方问一斩钉截铁:“学校门口也站了一群人,不知道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我不敢出去。”


    “那给方伯伯打电话,叫他派人过来?”


    “这更不行!”方问一叹气,他父亲平日里对他要求严格到近乎苛刻的程度,“要是让他知道我连这种事都解决不了,他一定会很失望的。”


    “那怎么办?”纪云也有些担心,他们两个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他完全想不出来方问一最近得罪了哪些人。


    应该是误会吧?


    纪云思索片刻,说:“要不这样,我先去帮你把他们引开,你如果半个小时之后还没见我就去报警。”


    方问一犹豫:“这能行吗?”


    消失半个小时,警察根本不会管。


    纪云也知道,但他依旧抱有侥幸心理,“试试呗,反正他们要堵的是你又不是我,发现找错人最多也就把我骂两句。”


    做好计划好,纪云来到方问一班级门口。


    他谨慎地观察着,果然看到有几个人分散着围住前后门。


    纪云深呼吸一口,从兜里取出一个口罩戴上,目不斜视地走到方问一的座位上开始收拾东西。


    “你是方问一?”一双手搭上他的肩膀。


    纪云转过身,目光清凌,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有事吗?”


    那人愣了一下,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转身问班里的一个同学:“他是方问一?”


    那个同学就是给方问一通风报信的人,他头脑灵活,和纪云短暂对视一眼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是的。”


    纪云手上动作未停,很快收拾好东西,背起书包就朝外走。


    那人愣了一下,冲上来摘掉他的口罩。


    “你干什么!”纪云怒了,一把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狠狠骂:“你不想活了?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那人本来还有些怀疑,觉得纪云和他之前看过的照片不太像。


    但此刻被纪云的气势震慑住,越看越觉得像。


    目标走出一段后,他掏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纪云发现身后跟着他的那群人一出校门就散了。


    他走过拐角,看到方家停在路边的车,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他轻轻松一口气,准备给方问一发个消息告诉他警报解除。


    手机刚拿出来,斜里忽然伸出一双大手,拉着他的肩膀狠狠一拽!


    纪云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拉上一辆黑色轿车。


    “你们要干什么——”


    纪云话音未落,就被一个手刀狠狠劈在后颈,动脉窦遭受巨大冲击。


    纪云身子一歪,瞬间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纪云的眼前一片漆黑,眼睛被人蒙住,双手也被紧紧捆着。


    周围空气稀薄,连绵不断的颠簸感晃得他头晕。


    纪云小心翼翼地用后背向后一撞。


    “砰——”非常清脆的一声。


    他们这是在……大货车的车厢?


    纪云心脏狂跳,但还是强压着恐惧开口:“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别白费力气啦。”有人不轻不住地踢了他一脚:“再多说一句话,就把你的嘴也用胶带封起来。”


    “……”


    纪云紧紧抿住嘴唇,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刚刚被劈了一掌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那种眩晕感仍在持续。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刚刚那个人说,再说话,就把你的嘴也用胶带封起来?


    纪云屏住呼吸,仔细辨别着车厢里的呼吸声。


    果然,这里起码有四个人。


    他艰难地用自己被束缚住的双手在旁边摸索着,忽然浑身一颤,被吓得仓皇缩回手,险些惊叫出声。


    他摸到了一个滚烫而柔软的不明物体!


    纪云很快出了一身冷汗,他平复着呼吸,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然后慢慢挪动身体,再次把手伸向刚才那个方向。


    这回,纪云摸仔细了,他摸到滚烫的额头,干燥的嘴唇,还有挺直的鼻梁。


    那根本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正在发烧的人。


    那人的身体正细细发着抖,牙关轻颤。


    自从一个月前,度过分化前夕的轻微紊乱状态后,纪云的嗅觉就变得异常灵敏,这可能也是高等级Omega的天赋之一。


    他吸吸鼻子,很快闻到一股苦涩的味道,是从那个小火人身上传来的。


    纪云前一段时间也经常发高烧,他果然是要分化了。


    这个味道……应该是Alpha吧,他还不懂得太多,只简单粗暴地按照信息素的味道来区分性别。


    Omega信息素大多是甜甜的,这种闻起来就又苦又冷的,自然是Alpha咯。


    纪云多嗅了几下,很快就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不舒服,这人的信息素这么霸道,应该还是一个等级很高的Alpha。


    货车猛地一个急刹,车厢门被打开,些许光线穿透蒙在眼睛上布条。


    “你们老实点,大家都轻松。”刚刚警告纪云的那个男人又开口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纪云只听到几声“噗呲噗呲”的声音,就再度失去了意识。


    “那几个废物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抓个人都能抓错!”


    纪云是被一声压抑着的怒骂声吵醒的。


    那个人刚刚不知道给他们吸了什么,纪云睁开眼,感觉自己的脑袋疼得快要炸开。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纪云叹口气,索性把眼睛闭上。


    “那现在该怎么办,人已经抓错了?”


    抓错人……说的是他吗?纪云竖起耳朵。


    “办个屁!也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再冒一次险,就这样吧。”


    纪云死死咬着牙,紧绷的神经使他的感官灵敏度达到巅峰。


    他听到非常细微的嗡鸣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滴答滴答的声音。


    纪云深呼吸一口,消毒剂的味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他怎么办?”说话的人指着所在地上的纪云问。


    身穿白大褂的男人闻言轻蔑地瞥纪云一眼,不屑道:“先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随便喂点水就行。”


    “好的。”手下领命,立刻就要去办。


    “等等。”白大褂叫住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纪云:“去,给他做个测试。”


    纪云像团棉花一样被那些人揉来攥去。


    冰冷的仪器带着微弱的电流在后颈来回游走,他艰难地喘着气,脑袋沉得快要抬不起来。


    “滴—”


    是仪器冰冷的器械提示音,身后那人的呼吸倏的变缓,他沉默两秒,打开门,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主任。”研究院指着手里的仪器,满脸不可置信:“他居然是Omega,S级Omega!”


    穿白大褂的主任愣了一下,脸上很快闪过一抹狰狞。


    他们这里,是专为提高二次分化成功率,批量生产高等级Alpha而存在的实验室。


    如果算上前身,这个实验室存在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十年。


    三十年间,二次分化成功的Alpha不超过十人。


    研究进行的越深入,他们就越悲观,也更加了解天赋的重要性。


    S级Alpha,无一不是多边形战士,他们的体力、耐力、精神力、反应力甚至伤口愈合能力都远超旁人。


    联邦当然希望这样的人才越多越好,但等级这种东西,很多时候真的就是无法跨越的鸿沟,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主任起初是一个A级Alpha,他不甘屈居人下,自愿成为实验体,接受了二次分化的手术。


    但命运弄人,手术失败,他险些丢掉性命,腺体遭受巨大创伤,从之前的A级沦为了最最低等的Alpha。


    ……


    “把他带过来。”主任强压着内心的汹涌,平静道。


    纪云的个人信息已经被那些人全部调查清楚。


    他被人推搡着往前走,半点也不敢反抗,因为他刚刚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身后的门被轻轻合上。


    “22号。”


    纪云轻轻应了一声,这是他的编号,刚才那些人已经交代过他,他这这里不叫名字,只叫编号。


    “你是S级Omega?”纪云听到屋里的另外一个人问。


    他觉得那人的语气有点奇怪,因此不敢多说:“我不知道。”


    那人轻嗤一声:“一个Omega,就算是S级又能怎么样?”


    纪云呼吸一滞。


    自从手术失败后,主任的心理日渐扭曲,从前作为高等级Alpha的骄傲再也找不到了。


    剩下的,只有那一点点性别优越感。


    一个Omega,就算是S级,又能怎么样?


    主任狞笑着靠近他。


    纪云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快速向一旁闪避,但他双手被捆,眼睛还被黑布蒙着,根本逃不开!


    主任很快追上他,凭借着体力优势将纪云压倒在地上,举起手中的锥状物体,狠狠刺向纪云的后颈——


    “啊!!!”纪云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没完全发育好的腺体被硬生生划开,钻心的疼痛将他钉在原地,纪云疼得灵魂都在颤抖。


    主任犹嫌不足,很快又抬手划了第二下,第三下……


    “唔……”纪云面色惨白,清甜的西柚味信息素抑制不住地往外溢,浓度惊人。


    主任:“呵呵,还挺好闻。”


    纪云的嘴唇被自己咬破流血,太疼了,哭都哭不出来的那种疼,好希望他现在就能死掉。


    彻底陷入昏迷之前,纪云忽然闻到了一股苦涩的,带着点清新的Alpha信息素,是刚才那个人。


    主任被这股浓烈的Alpha信息素冲击得面色苍白。


    他皱着眉头半跪在地,双手死死扒着桌面才勉强没让自己瘫软下去。


    信息素压制……主任抬手捂住口鼻,想以此阻挡这股松柏味信息素对他的影响。


    “主任!”一人快速从外面冲进来,将一个特质面罩塞进主任手里:“是12号,他被22号刚才溢出的信息素刺激得当场分化了,现在情况很危险!”


    主任戴上面罩,终于又恢复正常,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冷冷道:“废物!”


    他踢一脚已经昏死在他腿边的纪云:“去,把这个Omega和那个废物关在一起。”


    “让他们两个自生自灭。”


    ……


    纪云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他缓缓睁开酸胀的眼睛,惬意地打了一个哈欠。


    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熟悉,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后,纪云一怔,立刻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唔……”右边手臂被什么东西压着,一下没抽出来,反倒压中了尺神经,整条手臂瞬间又酸又麻。


    纪云气哼哼地压下被子,刚准备吐槽几句,等看清眼前的人后,整个人立刻没了声音。


    霍起行披着一件大衣,左边肩膀悬空着,正姿势扭曲地趴在纪云床边。


    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着,像是梦里也有很多烦心事。


    平日里总是很讲究的头发此刻乱七八糟地炸着,嘴唇很红,上面起着一层干皮。


    ……


    纪云皱皱眉头,这才几天不见,霍起行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他找好角度,用巧劲把胳膊从霍起行身子底下抽出来。


    纪云坐起来,感觉额头上有东西,他抬手,摘掉额头上的退烧贴,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尴尬。


    昨晚的片段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


    有他抱着霍起行哭的画面,有霍起行哄着他喝药的画面,最最尴尬的还是他零帧起手直接晕倒在霍起行怀里的时候。


    “……”太尴尬了,纪云揉揉鼻子,这不是碰瓷吗?


    纪云把退烧贴扔到一边,桌子上放着一个保温杯,里面还有水。


    纪云抱着杯子咕嘟咕嘟喝几口,垂眼看着旁边睡得很熟的霍起行。


    要叫他吗?


    还是不要了吧。


    还像上次一样不告而别会不会不太好?


    可他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纪云挣扎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他放下杯子,轻轻叫:“霍起行?”


    没有回答。


    纪云叹着气,决定还是先不叫他了。


    装着母亲遗物的那个盒子正被好端端的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纪云余光瞥过,脚步一顿。


    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抽痛。


    他把盒子抱在怀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时隔九年,纪云再一次直面亲人的死亡。


    世界上最后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也离他而去,纪云抿着嘴,酒窝里都盛着苦涩。


    他应该……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了吧。


    纪云闷闷不乐地用手指拨弄着盒子上的金属扣,心乱如麻。


    他已经无法复盘出自己昨天下午的想法。


    为什么在得知噩耗的第一时间选择的是给霍起行打电话,就好像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已经这么信任他了吗?


    霍起行不知道纪云就是泡泡,所以他可以自然地在网络和现实中穿梭,用完全不同的面孔应对纪云。


    但纪云不行,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将现实中的霍起行和网络上的他分开了,甚至每一次和他相处,纪云都很煎熬,他总是担心自己会暴露,暴露后霍起行又会怎么看他。


    纪云咬着嘴唇,这太危险了。


    纪云捂着脑袋站起来,头痛。


    他走到房间门口,发现霍起行还是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姿势。


    纪云犹豫几秒,走过去,想要扶着他躺在床下。


    他取下霍起行披在身上的大衣,刚准备放到一边,忽然闻到一股味道。


    纪云愣住,低头凑近那件大衣轻嗅几下。


    味道已经很淡了,纪云闻了很久,才勉强闻出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玫瑰?Omega的信息素?


    纪云身体一僵,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得冷淡。


    第30章 拉黑 想和你见面


    纪云默不作声地把手里的大衣叠好放在旁边。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童话故事里的小丑, 是鸠占鹊巢的那只鸠。


    一种无言的难堪迅速蔓延至全身。


    纪云站在原地纠结一会儿,抿抿嘴唇,慢慢靠近。


    他蹲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熟睡中的霍起行。


    霍起行的脖子以一个非常诡异的角度歪着,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别扭。


    为什么要睡在这里呢, 不觉得难受吗?


    记忆里, 除了妈妈爸爸之外,再没有人在他生病的时候像霍起行这样照顾他。


    “……”纪云深呼吸一口, 喉咙发紧,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勒住。


    他轻轻抬起霍起行的胳膊, 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然后吃力地扶着他站起来。


    “唔。”纪云咬着牙闷哼一身,肩膀上的重量使他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他身子一歪,连忙用手撑住床,这才勉强没摔倒。


    好重。


    霍起行宽阔的肩膀完全笼罩住纪云, 从背后看就像把他搂在怀里一样。


    霍起行没戴抑制手环,沉睡状态中的他无意识释放着信息素。


    不浓,是一种很淡的草木香, 令人联想到雨后的森林。


    纪云被这股味道包围着,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急促,腺体隐隐发烫,后颈到耳尖红成一片。


    纪云扛着霍起行异常艰难地挪动至床边, 扶着他慢慢躺下。


    太不容易了。


    纪云松一口气,刚准备站起来,却被勾在脖子上,还来不及放下去的那只手带着猝不及防向下一沉。


    他脚步踉跄, 上半身瞬间失去重心,整个人沉甸甸的压在霍起行的胸膛上。


    纪云听到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很快,房间里又响起另外一道急促而剧烈的心跳。


    纪云一张脸红得彻底,眼神飘忽着不知该瞟向何处。


    他慌慌张张地直起身子,刚准备站起来,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纪云抽抽鼻子,很快找到血腥味的来向,他干脆利落地撕开霍起行的衬衣,然后微微一怔。


    霍起行的左肩上紧紧缠着一圈纱布,伤口处早已被鲜血浸透,散发出一种特殊的腥锈味,并且仍旧在丝丝缕缕地往外渗血。


    纪云咬住嘴唇,双手颤抖着解开那段敷衍潦草的纱布。


    他看着霍起行肩膀上那块可怖的伤口,瞳孔骤然一缩。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应该是枪伤,而且是不久之前才添的新伤。


    纪云快步跑出去,刚跑到客厅,他就看到沙发上正大剌剌摊着一个医药箱。


    纪云抱起箱子冲回卧室,从里面拿出绷带,碘伏和棉球。


    他按照之前学过的急救常识,小心翼翼地给霍起行进行消毒。


    他打开手电筒,仔细观察一番,确定伤口里没有子弹碎片残留后,纪云从刚才起就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稍稍归位。


    纪云用绷带在他伤口处紧紧缠绕几圈,用力一勒,伤口总算不再往外渗血。


    纪云眉头紧皱,满脸不解地看着霍起行安静熟睡的面庞。


    被这么折腾一番都还没有醒。


    纪云觉得他可能不是睡着,而是疼晕过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那通电话。


    霍起行应该不至于下雨天还要拖着一身伤跑出去找人。


    ……


    正胡思乱想着,放在桌子上充电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是贺教授。


    贺教授告诉纪云,他参与的那个S级军工项目将于十天后正式启动。


    也就是说,最多再有十天,纪云就要离开这里了。


    纪云低下头,长睫毛冷淡地垂着,将他眼眸中的复杂情绪遮去大半。


    过了很久,纪云紧绷着的肩膀突然垮下来,他笑了笑,站起来,笑容中着带着几分释然。


    他给霍屿发了一条消息,然后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出去,轻轻关上门。


    没有回头看一眼。


    杨霜的葬礼全程都是由方天睿夫妇筹备操办的。


    虽然规模不大,但规格却很高。


    方天睿在第一区最高档的陵园里购置了墓地,将杨霜与纪云的父亲安葬在一起。


    纪云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感激涕零,而是坦然接受了方家的好意。


    这本来就是方家欠他父母的。


    方夫人在杨霜的葬礼上几乎哭成一个泪人。


    葬礼结束,她拉着纪云的手,哽咽着嘱咐:“小纪,以后没事常回来看看,遇到任何解决不了的困难都记得随时来找阿姨。”


    他们这家人,永远都是说一套做一套。


    纪云笑着点点头,兴致缺缺。


    纪云知道,他以后再也不会回那个地方了。


    寒风呼啸,单薄的西装起不到任何御寒作用。


    纪云低着头,快步朝外走。


    “小纪。”方问一快步追上来拦住他:“你去哪里,我送你。”


    纪云皱着眉头退后一步,表情和语气都冷冰冰:“不用。”


    方问一表情一僵,强压下心中的焦躁,问:“小纪,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不开心,所以你现在才会跟我这么生分……”


    “你听不懂人话吗?”纪云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以为我上次说的够清楚了。”


    纪云发现他对方问一的忍耐程度越来越低了。


    大概是实在受够他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纪云现在只要一看到他,就会觉得一阵反胃,像被秋天的毒蚊子缠上,绕的他心烦意乱。


    “小纪,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误会。”方问一缩回手,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是霍屿?还是……霍起行。”


    “……”纪云被他气笑了:“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以为是?”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冤种还是白痴,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判断吗?”纪云刻薄起来也是很刻薄:“还有,你能不能别天天脑补我和霍屿因为你扯头花,真把自己当男主角了?”


    方问一:“……”


    纪云懒得再搭理他,冷着脸从他旁边绕行:“闪开,别挡我路。”


    方问一脸色蓦然一沉,表情都变得有些扭曲,他转过身用力拽住纪云的手腕,着急道:“你不能跟霍起行在一起,他就不是正常人。”


    纪云头皮发麻,像被烫到一样狠狠甩开他,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死死瞪着方问一,手指着自己后颈上那块萎缩的腺体:“拜你所赐,就我这样的……我能跟谁在一起?”


    纪云用力闭了闭眼睛,神色疲倦:“方问一,你能不能别再来打扰我了,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放过我,好吗?”


    方问一的胸前还带着悼念用的白花,纪云眼神一凛,一把将那朵白花扯掉:“葬礼已经结束了,这花也没必要再戴。”


    结束了。


    方问一知道他说的不止是葬礼。


    ·


    纪云没花多久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


    离开的前几天,他又去了一趟医院。


    朱医生看着手里最新的检测报告,脸上少见地浮现出笑意:“这次检查结果不错,你的身体状况比之前好转不少。”


    纪云一愣:“是吗?”


    朱医生点点头,走到他身后。


    果然,纪云的腺体比上一次检查时平整舒展很多,不仅颜色变浅,就连上面的的疤痕都变淡很多。


    看上去……就像是二次发育一样。


    朱医生思索片刻,问:“腺体萎缩也没有之前那么严重,是你的命定之番小方同学标记你了吗?”


    朱医生还记得方问一。


    纪云刚生病的那几年,他经常陪着纪云来做检查,这两年倒是再没见过。


    纪云抬手捂住后颈,表情有点懵:“没有。”


    他知道不能在医生面前说谎,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含糊其辞:“是另外一个Alpha……而且也不是永久标记,只是临时的。”


    “另外一个Alpha?”朱医生咋舌。


    纪云因为身体原因,对伴侣信息素匹配度的要求很高。


    低匹配度Alpha的信息素会让他本能地觉得危险,继而产生生理上的抗拒。


    高匹配度Alpha的信息素则可以安抚他的情绪,缓解他发情期的疼痛,甚至可以刺激他二次发育。


    从纪云最近的身体状况来看,他与那个临时标记他的Alpha匹配度一定很高,最起码也超过百分之九十,达到命定之番的程度。


    朱医生真不知道纪云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说他幸运,他的腺体受损程度几乎是不可逆的。


    说他不幸,他又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两个高匹配度的Alpha,硬生生保留下一丝恢复的希望。


    纪云也在思索,他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后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眼睛一亮:“朱医生!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用过那种副作用很大的抑制贴了,我身体状况好转的原因会不会是这个?”


    朱医生没有见过那个Alpha,更没有给他们两个做过匹配度测试,因此不敢妄下定论。


    他思考了一下纪云的说法,觉得也有点道理:“有可能,那你现在不用抑制贴,去到人多的场合可以吗?”


    纪云摘掉手环,轻轻放在桌子上,珍重而爱惜:“我用这个。”


    朱医生拿起手环,突然脸色一变:“这个手环你哪里来的。”


    “是别人给我的。”纪云心跳加快:“怎么了,这个手环很贵吗?”


    “不止是贵,主要是很难搞。”朱医生小心翼翼地把手环放下:“据我所知这个手环一开始是专门为高等级Alpha设计的,因为涉及一项专利技术,所以造价很高,一直没有普及。而且……他们以前是不做Omega相关产品的。”


    朱医生笑笑:“送你手环的这个人手笔可真够大的。”


    纪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他不知道这个手环居然这么难得,还觉得自己送给霍屿一块十几万的手表就算还过人情了。


    现在看他,他根本还不起。


    纪云慢吞吞地从门诊大楼里走出来。


    前两次来医院都碰上下雨,因此他今天特意带了一把雨伞。


    可惜今天没有下雨,伞杆被他戳在地上,走一步戳一步,硬是被用成拐杖。


    走到前两次躲雨的那个位置,纪云脚步一顿。


    一种莫名的孤独感突然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抓着伞柄,一下一下戳着地面,一边戳一边数数,似乎想要以此来掩盖内心的焦虑。


    好想找个人说话。


    纪云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最终还是选择打开了和1的对话框。


    这几天纪云断断续续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霍起行的回复总是不冷不热。


    纪云无法从他简短的回复中猜出他的想法。


    只要自作主张地替他找出很多理由。


    比如他很忙。


    比如肩膀受伤不方便看手机。


    再比如,他和他的相亲对象在一次所以顾不上回复他。


    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一句话十几个字被他翻来覆去地琢磨不知道多少遍。


    终于,纪云咬咬牙按下发送键。


    【泡泡:哥哥,你的身体好一点了吗?】


    前两天聊天时,霍起行有提到自己最近在家养伤。


    对方回复的很快,只是依旧简短。


    【1:嗯。】


    纪云捧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


    哪怕是在最开始聊天的那段时间,霍起行也很少会有这样冷漠的时刻。


    他到底怎么了?


    霍起行怎么了。


    他当然是生气了。


    连着两次,纪云都是趁着他还没有睡醒的时候偷偷从他家溜走。


    这是把他家当旅馆了?


    第二次尤其可恶。


    霍起行那天是被霍屿“砰砰砰”的锤门声吵醒的。


    霍屿说,是纪云发消息告诉他霍起行受伤的事情,所以他才来的。


    也就是说,纪云在明知道他身体状况很差的情况下,依然选择毫无人性地甩手走人,回去之后再轻飘飘地给他发过来一句“谢谢”,只当一切无事发生。


    简直罪加一等。


    霍起行低头看着屏幕上的对话框,表情臭得要死。


    他不想搭理,泡泡却像着了魔一般接连不断地给他发消息。


    主旨中心只有一个,那就是关心霍起行的身体状况。


    傻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霍起行叹一口气,拿起手机,开始逐条回复泡泡的信息。


    【1:很疼。】


    【1:不知道会不会留后遗症。】


    【1:估计还要养很久才能完全恢复。】


    S级Alpha的伤口修复能力强悍,霍起行的肩膀除了还是有一点疼之外,早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但他偏偏就是想要纪云担心一样。


    非常坏心眼的怎么严重怎么回答。


    纪云抚摸着手腕上的抑制手环。


    模仿着妈妈以前哄他时的样子哄霍起行。


    【泡泡:那哥哥要好好养伤哦,等你好起来,我就帮你完成一个愿望。】


    对话框顶部的备注在昵称和对方正在输入中来回跳跃,纪云手臂一震。


    【1:什么愿望都可以?】


    【泡泡:是的。】


    纪云脸颊红得发烫。


    他本来以为,霍起行的愿望一定不是什么正经愿望。


    大概率会是让他穿裙子/制服,捆绑play或者视频z/w之类,让人想一下就脸红心跳的事情。


    但当霍起行的消息发过来,纪云读完那短短一行字,脸上的血色倏的褪得干干净净。


    霍起行的愿望很简单,但却是他永远也无法做到的事。


    【1:想和你见面。】


    纪云站在原地,被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凌厉的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钻进他的身体,呼吸在此刻都变得异常费力。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他既定的方向走。


    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天平倾斜、崩塌,一切都不受控制地滑向他预料之外的另一个方向。


    结局早已注定。


    纪云是不敢让霍起行知道泡泡的真实身份的。


    他没有办法解释,所以一切,都只能到此为止。


    纪云轻轻扬起嘴角,长而密的睫毛蝶翼般轻颤两下。


    【泡泡:好。】


    S级项目的保密级别也是最高的。


    整个学校,除了贺教授和纪云本人之外,没有人知道纪云为什么要请一个没有期限的长假。


    纪云只收拾出来一个非常小的行李箱。


    其他的一切,包括他那一柜子的小裙子,全部被他丢弃在这个以后或许再也不会回来的宿舍里。


    早上六点,天还未亮。


    纪云精神抖擞地从床上爬下来,拎着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往外走。


    临出门前,纪云掏出手机,点开了和1的聊天记录。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个的聊天记录也已经这么多页了。


    ……


    纪云感觉自己眼眶发酸,眉心突突狂跳。


    他咬咬牙,狠心将对方拉黑。


    然后趁着自己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点开他和霍起行最开始聊天的那个app,直接选择注销账号。


    动作一气呵成,好像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


    纪云不愿给自己后悔的时间,推开门,径直走出去。


    外面是广阔的新天地,而他也要开启新的人生。


    从此,他不再是别人手里随意把玩的瓷娃娃。


    他要做一粒种子,洒在哪里,就在哪里开花。


    所有的愧疚,懊悔,不舍,留在这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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