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将王娘子引来我这。”……
能被称为殿下,还有物归还的人,王静姝只能想到惠王。
果然,顺眼望去,惠王远远地对她笑。
他今日精神似不错,不显病气的身形挺直如松鹤,浅笑间浓郁的眉眼多了许多的华贵感。
王静姝被晃了一下眼,心觉惠王还是不病的时候更好看一些,而且他不显病时也就不会让她想到沈遐洲。
她避开周旁女郎的好奇,跟从侍者而去。
宴中实是人多,世家郎君女郎游戏一处,还有许多仆侍往来其间,光是走过,就能听得许多喁喁之声。
她兀地想起,曾听闻许多人议论过惠王,惠王丰秀清贵,为人也良善,是洛京中出了名的美郎君,但及至弱冠也没有婚配,盖因他那身子骨,许多医者皆道他活不过弱冠,即便如今已活过了弱冠,也仍旧没有人将女儿嫁于他。
这其实是很好猜测的,惠王有如今都是长公主的善待,他母族几乎等于没有,没有家世底蕴,空有华贵的身份,况那样的病体,就更没有女郎愿意嫁给他了。
王静姝虽是后来才得知这些的,还为其可惜了许久,可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将惠王排除在外,他出身是实打实的,况他一直与人为善,似还做一些经营,故而很是有钱。
他若是早死,于她也没有影响,她不但有王家做后盾,还依旧能背靠长公主与沈家,而且还可得到一个不错的身份,或许还有大笔的钱财。
所以,惠王与吕三郎一样,都曾是她夫婿的上上人选。
如果没有后面那些事的话——
思绪到此,人也已近了身前,她屈礼一下,惠王也微扶她一下,王静姝没有避开。
惠王没有立即提及归还字画,反邀她四处走走一齐赏花,甚至夸道:“王娘子方才百骁实为精彩,可是有什么技巧不成?”
他眸光带柔,望着女郎似在讨教,又似在柔情示好。
王静姝目光偏一下,语中颇有几分可惜:“原来殿下唤我也是为了同我讨教。”
那种可惜似失望,又似乎惆怅,也像是在指责眼前的郎君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可说了吗?
她实是个坏女郎,不想与人交的时候就冷淡待之,想与人交时,眼波微微勾一下,就足够郎君心中生出许多想法。
惠王下意识地就随着女郎的眼波而心动,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想做些解释,他苦笑一下:“王娘子可能不知,我自幼便不曾碰得刀枪弓箭,游戏也不曾。”
许是他说得太自苦,俊容上自然流露的空怔与幽微的可怜,有些与某个郎君重合,王静姝无端地就被触动一下。
她控制着自己移开视线,心中生出些气来,她抑不住地想,那个可恶的郎君是不是早就见到陶然了?
那他要如何?会被陶然请动来千秋宴吗?是不是又要为了托举寒族,与旁的女郎成对出现在她面前。
沈遐洲是有前科的,被抢走的陆先生,在气时,许多回忆都变得可憎了起来。
“王娘子……”惠王轻唤了王静姝两声。
王静姝目中幽火一瞬消失,眼眸弯一下,便有清水一般流动的波光:“殿下方才说什么了?我观金菊灿灿出了神,没能留神。”
足够美丽的女郎想做什么的时候,都是足够迷惑欺骗人的,即便明知她没有说实话,可谁又在意呢,惠王分明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可灿灿金菊映女郎华裙娇靥,日光也偏爱地打落在女郎莹白面容上,寻不到比冰肌玉骨更贴切的词了。
惠王微凝着女郎眼睫筛下的日光,南地来的女郎不止一个,可王娘子只有一个,他看中的也只有王娘子,王家在南地的底蕴足够深,王娘子也足够令人心动。
或许连他自己都早已不知在计量中藏了几多真情,他面上笑意越发雅润,可又不受控地微咳两声。
王静姝担忧凝他,建议:“殿下不如同我到那亭中歇歇吧。”
惠王没有拒绝,他在亭中坐下后,喝茶润了润,才带歉意地开口:“老毛病了,劳王娘子担忧了。”
王静姝凝他片刻,见他不似作假,心中生起了几分好奇,沈遐洲是中毒落下的毛病,但他还能习武,不作的时候身体也瞧不出毛病,可惠王的毛病又是从何来?
况这两人还是年岁相差不大的舅甥,实在令人好奇。
王静姝微咬了下唇,在犹豫着可要问。
惠王看出道:“王娘子可是想问我什么?”
“殿下贵为皇室子弟,怎会患上这样难以根治的旧疾?”王静姝还是问出道。
惠王还不及回答,他身边一年轻侍者就控制不住地愤恨道:“这要怪宫中的恶奴,欺我主幼年无人照料,在宫廷中多有苛待,如此才落下了病根。”
惠王抬手一下,不让侍者继续说下去。
他微赧,像是羞于提及一般道:“我母妃犯了一些过错,在冷宫中生下了我,若非长公主照拂,我恐连皇子身份都不得被人承认。”
王静姝虽知道惠王母族出生不好,可严重到连皇子的身份都不被承认却是第一次知,可想在冷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这落下病根倒也难怪了。
王静姝为自己等同于揭伤疤的发问生出歉意:“我不该问及此,令殿下伤怀了。”
惠王并无责怪地摇头,甚至微透了一些他的病是能好的意味给王静姝,后又道:“娘子现在还觉得我是为同娘子讨教技巧吗?”
“我实是对游戏半点不通。”惠王语气微叹,有种说不出的幽幽羡慕与期待:“娘子可能教我?”
王静姝微垂下眼睫思虑,她应该答应,她盛装的目的不就是为让郎君们慕她,可她心底又分明不愿更进一步地与旁的郎君交好。
她大概就是想气一气沈遐洲,告诉他,他的各种装可怜手段没用,她不会为此不断让步与等待,他身缠的那些麻烦也与她无关。
许是见女郎迟迟没有回应,惠王又不在意地笑道:“是我唐突了,娘子不必应我。”
他笑容温和,又友善体贴,偏浓郁的眉眼也被这种温和冲淡不少,就更显出了雅润的下颌,让人如沐春风的同时,又生出了那种熟悉感。
王静姝喜欢的那类郎君的熟悉感。
她答
应了,但又用了“下次‘的拖字诀。
盛情难却下,她还是收下了惠王给的谢礼,绑缚在她腕间的缠珠红绳,据说是大师开过光的祈福佛珠。
她不免垂头往席间走,宽慰自己道,至少字画取回来了,如此也算是少了一个往来。
席间女郎们闲聊许多,数次提及近来的流言与笑话——
“那陶娘子还想与沈家郎君联姻,真是笑话。”
“她哪里配得,要我说她的舞根本不如王娘子,若非王娘子入洛京晚,没有寻得稳妥的举麾者,哪轮得到陶然的今日。”
被提及名的王静姝眉头微蹙地饮了一杯酒。
又有女郎压低声道:“我听我父亲说,是长公主想抬举她。”
一旦涉及朝堂,各家女郎也讳秘起来。
还有人不免抱怨:“我实都不想来,可这宴扯的大义,我不来岂不平白给了人说道的机会,好在大家都来了,我也就当这是个普通的宴。”
……
王静姝听着这些,无觉地喝了不少酒,她觉得这不应怪她,而是她席旁的侍者太勤快,她一饮完,就立马从酒罍中为她满上了。
许是身体好的原因,她的酒量其实还不错,但今日也不知是确实饮多了,还是席间人声太多,她从心底生出些燥热。
她再坐不下去,起身四处走走散散热气。
因宴中宾客太多,带来的仆侍婢女就更多了,为了宴兴,宾客的侍从女婢一般都另有安排,王静姝走了许久,由体内而发的燥热愈发地按捺不了,她尚存的理智已经觉得不对,目昏昏下看人都有了重影,她看谁都变得狰狞。
她试图从中辨出沈莹的身影,这宴中唯有沈莹不可能害她。
而在她寻人的这会功夫,另有人在惠王耳旁说了什么,他温和雅善的面孔一点一点敛了温和,像是过了许久,他才道:“将王娘子引来我这。”
*
为王静姝奉酒的侍者,在王静姝离开后也借着换酒将酒罍抱出,慌张的缘故,她绊一下,酒罍飞而摔裂,有清酒泻出,她连忙爬起将碎裂的酒罍埋入就近的花坛里,继而去见了一位女婢。
那女婢左右瞧了无人,飞快递给她一袋银子。
待将人打发走了,才回禀一位遮面的女郎:“娘子,都办好了,那位娘子饮了掺了五石散的酒。”
遮面女郎目中划过阴狠,抚了抚不能见人的脸庞,踏步而出,她要亲眼见一见王静姝的丑态。
若王静姝在的话,定能认出此遮面女郎,无疑是前一日才被她用箭威吓过的陶然,她作为赏菊宴的筹办人之一,久久不出现,非是没碰到沈三郎,而是碰到的太早了。
她同沈三郎羞赧转达了来意,奉长公主所托,为沈三郎接风去秽,语中多有暗示那可能的赐婚之意。
没想,她才说完,那春水秀水一般俊美的郎君,竟能吐出极令人想不到的恶语,她上前想与郎君缓和开脱几句,沈三郎却忽地化身成了恶鬼。
他差点杀了她!
此刻想起,陶然仍旧恐惧得浑身颤抖。
幸运的是,她最后被放过了,可将她挥倒在地的力道却是实实在在的,她的脸——
她的脸伤了。
她几乎是哭到昏厥,但她还有千秋宴,这是她踏入洛京世家子弟交往的重要一环。
她怎甘缺席。
然,宴上光华熠熠的女郎实在太多了,尤其是王娘子,若是让她也出丑就好了。
她如是想,一切也便这样发生了。
她隔着面遮又轻抚了抚脸,想到即将可见的丑态,又愉悦地笑了。
第52章 第52章“沈九如,是你吗?”……
时下五石散虽都唤作“五石”,但这“五石”的配方各不相同,效用也不同,唯一的共通点就是药性皆燥热绘烈,服用后会全身发热,出现亢奋的症状,有的还会产生一种迷幻效果。
王静姝第一次服用就是误服,她对此完全陌生,完全不知该如何排解这股燥热,她有点想解衣,但理智还在的她只紧紧捏住了衣襟。
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很是不对,不能再往人多的地方去寻沈莹了,她必须离开,她双眼亮得惊人,脸庞也泛红。
可她的意志又极强,甚至还能控制着自己的步态,去避开那些衣着鲜亮的郎君和女郎,她觉得她经不住任何一个人关怀,也信不过任何一个人。
她该找个没人的屋舍,熬过药力,或是等待沈莹和竹苓等人的寻来。
渐渐加重的目中重影出现了一个人,王静姝有些辨不清来人面容,但是声音有些熟悉,好似今日不久前就听过,语中是关切,又像是碰巧撞见一般地惊讶“王娘子你这是这么了”,而且就要带她去寻惠王帮助。
惠王、惠王,王静姝咀嚼着这个名号,想起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了,是惠王身边的仆侍,旁人的仆侍都留在宴外,有事时才令人去传唤,而这宴本就有惠王的一份辛劳在里头,算是宴会的主人,他身边跟着的是他自己的仆侍,或者说,整个席宴所有安排的侍从都有经惠王的手。
王静姝没有为遇到惠王身边的人感到庆幸,甚至有一股寒凉漫遍全身,令她更冷静了几分,她记得的,沈遐洲曾说过,惠王给沈二郎的茶水中下过药,那怎么能保证她酒中的问题与惠王无关呢?
她没有吭声,那仆侍只当她答应了,在前侧为她引路,无意地觑一眼,只见美丽至极的女郎眸中的水光像是要漾出来一般,被迷离地望上一眼,不止骨头酥了,魂魄也不禁跟着荡漾。
他不敢再多看地心中唏嘘,难怪殿下会喜爱王娘子,这样的美人,没有人能抗拒得了,也自不会放任她被人陷害了去。
只是今日一过,怕是他们府中就能多上一个女主人了。
仆侍尤想着,却忽地惊觉不对地扭头。
女郎只跟从了他几步而已,在他空想之际,就已毫不迟疑地折身逃走了。
仆侍只来得及见着女郎的一片裙裾消失在洞门处。
坏了!王娘子若是出事真落到了旁人手上,殿下便是再好脾气也定然饶不了他,他不做想地就去追。
王静姝缩身在一石洞内,听得脚步声过了,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裙裾拖曳的一点尾巴全缩了进来。
她抱着自己的双臂,紧咬着下唇,祈祷着这不断上涌的燥热能尽快结束。
许是没有安全感,她半分也不敢松开一点衣襟,兀自冒了许多的汗,脸颊愈发的红,额汗湿透了鬓发。
越发难耐时,有一片男子衣袍的袍角闯入她眼帘,那袍摆色纯,但有金银花边,她不甚清醒的脑子不断想着今日见过的什么人是这个色,又是这样的衣袍。
她本是个极高傲的女郎,可此刻却经不住地微缩一下,沈遐洲望得心都缩痛了,眼底如血网一般的血丝漫涌着杀意,他恨不得杀了宴中的所有人。
他应早些来,怪他先入了宫,与长公主僵闹了许久,又回沈府时,才知王静姝去了赏菊宴,摆脱开沈二郎的絮叨,甫一到了华林园,先遇得了焦急的沈莹,她道王静姝不见了,而且不论是明暗都有人在寻王静姝,就像是有人在推动一样。
沈莹实在拿不定主意,让自己和表姐的侍婢都入宴找,好在这时遇到了三哥,一股脑地就将自己的发现说了。
沈遐洲心中咯噔,施展轻功四处寻找,直到从高处望见了石洞中藏着的一片色彩。
他弯腰探入了狭矮的石洞。
王静姝迷离抬眼,隽逸流畅的下颌线条无比熟悉,但想到可能性,她微哑地出声询问:“可是惠王殿下?”
沈遐洲眼眸倏地变得尖锐,继而望见女郎的腕间,缠珠红绳赤红夺目,他曾在惠王手中见过,是惠王不离身的佛佑之物。
一瞬的功夫,他已然能猜得女郎来此是见了谁,她是又动摇了?又不想与他继续试试了?
年轻郎君百感交集,捏着女郎下颌将她脸颊抬起:“王静姝,你好好瞧清楚我是谁?”
他目
中隐有狂意流泻,即便女郎不甚清醒,他也执拗地盯着女郎嫣红的双唇,想女郎认出来寻她的是谁。
王静姝身上的体温很高,而捏来的郎君手又带着一阵微凉,她并未听清郎君问的是什么,只是本能的有些贪恋那点凉意,双手攀上那微凉的手,向上摸索。
郎君被其她攀附摸索得心中一阵发痒又一阵泛酸,她摸的谁?心里想的谁?惠王吗?
想到此,他冷着脸将女郎的手往下撸。
王静姝本就久蹲,又靠着攀附郎君手臂的那点力道向上,此刻双臂被人一撸,半身就禁不住地向前扑。
她会摔落在洞中潮湿的地面上!
沈遐洲瞳孔紧缩一下,身体先做出判断地矮身去接她。
这个石洞内里空间并不算小,但极矮,许多动作根本不便施展,而此刻,沈遐洲便是用自身去接的女郎。
外头的阳光也只洒落一半,只能照到跌坐两人肩下的部分,王静姝自郎君的怀中爬起身,双手伴着迷离的神志向上,她摸到了郎君的脸颊,自上而下地俯看他,“沈九如,是你吗?”
她越努力辨认,放大的面容靠得越近。
她有点贪恋从郎君身上传来的丝丝凉意,面颊径直贴上了郎君的面颊,发出舒服的喟叹。
那种舒畅又愉悦的喟叹与女郎平日里的嗓音全然不同,柔媚又娇气,直吟得人血液逆流,胸腹下坠。
女郎修长的玉颈上扬,交颈一般贴着郎君,她又问了一次:“沈九如,是你吗?”
她问得有些发虚,还有些控制不住的细喘,她非常热,沈遐洲甚至能清晰感到她的滴汗,顺着他们相贴着肌肤滑入了他的衣襟。
五石散是需要发散的,可女郎因种种原因,非但不曾发散,还将自己捂得越发紧,这股无处可散的绘烈燥热早已令她神志不清,又产生了另一种迷幻亢奋。
可她实是叛逆,别人越期待她什么,她越不回应,有人想引她去见惠王,她也偏不去,直到等到了沈遐洲,她仍在一遍遍呢喃着确认:“是你吗?”
“是我。”
沈遐洲被女郎的一声声低问,问得心神摇曳,他低沉着嗓音回应,扶手去支撑她。
而王静姝心中的那根名为防备的弦也终于断了般地放开了自己,她呼吸胡乱地喷在郎君脖颈、下颌、耳后……
她抓着他的手搂她的腰,乌黑的发散逶迤散落在两人的胸前,乃至地上。
衣带被蹭开,衣襟也散开,那股热意终于有了出处般地令她感到轻松。
沈遐洲发红的眼望着她,他无法忽视也无法忍受女郎扑跪在他身前绮丽夺目的美。
呼吸都在变得加重,掐在女郎腰肢处的手不受控地收紧,耳目聩聩发昏地期待更多。
目光一旦黏上就无法移开的莹白肌肤,完完整整看清的红色小痣,还有那捧雪一般的半丘,轻触上女郎锁骨的指尖都在发颤,他的体温无限地在升高,甚至堪比中药了的女郎,乌睫不断地颤,既端正羞赧,又欲色加重。
他一鼓作气地将女郎的衣襟合上了。
才轻松不到片刻的王静姝都怔愣住了,她热啊。
她又去向下扯动,可郎君实在替她揪得紧。
无法下,她不满地用那雾濛濛又像带钩子一般的眼,一眼又一眼地渴望郎君,甚至顺势地握上了郎君的手,倾身下压,撒着娇道:“沈九如,我好热。”
“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实是个会勾缠人的坏女郎,她无章法地索吻,乱动,柔弱无骨一般的手也在郎君冰滑的衣料上肆意寻求着凉意。
沈遐洲先是被迫感受到了那小丘处的绵软与温热,继而浑身被点燃了一般地亢奋,他在一瞬松了手中的力道,似放纵又似疯狂地托着女郎吻做一处,浑身像是淌入热油一般。
女郎显然地极不满这种升高的温度,她不再满足于这种衣料相贴,拉扯下,伸手探入了郎君的衣襟,柔软指骨与郎君肌肤毫无阻隔的相贴,实际体温上的差距令她感到满足,继而想要更多。
沈遐洲也被这一触下,神魂都与之颤动,快意与理智并存,他瞳仁骤缩地在女郎后颈处拍下一掌。
女郎软了身地靠落在他肩处。
沈遐洲胸膛起伏不止,脖颈至上也全是湿红,他垂眸下瞭一眼,便是女郎露在外的圆润肩头,他又浮上害羞地小心翼翼伸手将女郎下滑的衣襟上扯,直到一切都归于正常,他才矮身抱着女郎出了石洞。
然也是这么一瞬的功夫,他面上的羞赧与情、欲就退却得再难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的报复欲与腾腾杀气。
他已能肯定王静姝是服用了五石散,他曾无数次见过服用过五石散之人会如何形容,敞衣行散,精神亢奋,若是服用不适当,并不能及时行散,就会如王静姝这般失控。
他朝着在不远处守着不让来人的卫士打了几个手势。
卫士便知,今日是善了不了了。
而轻功甚好的郎君继续抱着昏睡过去的女郎,在屋宇上不断起跃,继而落在一处极大的浴池处。
第53章 第53章有点痛还有点刺激。……
这是距华林园不远的天渊阁,有名泉,浴池中水便是从外泉中引入,沈遐洲伸入池水中试温一下,收手去看怀中昏睡也不安宁的女郎。
半靠着他的王静姝难受嘤声,那些久不得发散的药力,让她像被火蒸烧一般难以忍受,她不自觉地扭动。
沈遐洲脸红如滴,伸手想为她解开外衣的手颤颤如老迈病者,即便先才都已瞧过了不少,可他心中仍旧欲念甚多,羞赧也甚多,多到不敢去为她解衣。
他能见她玉颈修长,延伸向下的鲜色衣衫纱一层锦一层,但都轻薄贴身无比,纤腰一搦,更是线条美丽,尤其是有弧度的丰盈处,稍接近些,就不受控地想起先前瞧见的风光。
他鼻翼痒痒,最后只解了女郎手腕上那早就看不顺眼的缠珠红绳,内劲下,任是开过光再深厚的佛缘都化为了齑粉。
王静姝是连衣一起浸入冷池中的,四面八方涌来的凉意令她昏沉中都舒展了眉眼。
不多时,她就睁开了眼,目色仍旧迷离茫然,身上也一波一波的热意上涌,也仍旧使不上力气,需攀着些什么才能不溺入水中。
她主动张开双臂,搂住了她唯一能借力的人。
明明是冰冷池中,却无人能察觉到凉意,沈遐洲不争气地淌下了鼻血,他手忙脚乱,一边要仰头捂鼻避开能落在女郎身上的视线,一边又要支撑住女郎。
然即便避开了视线,他也能感受那浸透了水,透过衣裳软蓬蓬贴上来的身躯,那是属于女郎才有柔软,她双臂环绕住了他的腰,美丽泛着潮红的面庞轻靠在了他的肩上,吐息轻慢。
冷与热时时侵着她,令她总不自觉地向外寻求着些什么。
沈遐洲被她的寻求生出一片似快意又偏要克制的轻颤,不禁咬住了牙关。
简直要命!
王静姝简直是生来克他的。
她总是能让他极有感觉,他也爱极了她的主动,可他们又存在本质的差别。
他不像她那样只想贪片刻欢愉。
他固然疯,可又同样端然无比,那是作为沈氏子弟自小受到的教导,深刻在骨子里的端正,他既想与她共沉沦,又会想不该如此。
不该不分场合,不该在她不甚清醒的时候,也不该总顺了她的意……
总之,就是有很多的缘由。
而且——
王静姝是个无状的坏女郎,她要是不满意怎么办?
想到此,他双眼又乌沉沉地下落到女
郎身上,她实在可恶,就几日的功夫,她怎就收了旁人不离身的佛珠?
果然,他强行将她带离是对的。
沈遐洲从肩处掰过女郎的脸颊,望着她绯红迷离的面庞,神情变得极为不对劲,那种安全感的缺乏,让他极想对她身上留下些什么。
他一口咬在了女郎的脖颈上,先是带着些惩罚的力道,继而放松了些地舔舐,王静姝被一激下,迷离的眼眸都清醒了几分。
也是这几分清醒,让她听进了不少病态的轻喃,她眉头皱在一块地分辨,是有人在唤她的名,一会是王静姝,一会是姝儿,一会又成了卿卿……
伴随着这些轻唤,有威胁也有恋眷。
直到那句略带病态的“你是我的”入耳,又来来回回地在脑中回荡许久,她陡地惊醒,迷离的理智也在归拢。
而此时明明没有服用五石散的沈遐洲,却在方才触及女郎肌肤的一瞬,像是被感染了一般,压着女郎靠在池旁,眼中通红一片,迷乱的吻仍旧在向下。
有点痛还有点刺激。
这是王静姝清醒点的第一想法,她非但没有阻止,还借此想起了不少事,潮湿、阴暗的洞窟中隐秘又大胆的亲吻。
也不知是不是还没退却的五石散影响,遍布锁骨附近的亲吻令她浑身又痒又麻,双臂搭上了郎君的肩,腰腹也脱离他支撑地绷出优雅又贴近的弧度。
是极大胆又放纵的索取姿态,像美艳的海妖。
沈遐洲发红的眼望着她,有些绷不住的兴奋,他就是会一次次地被她吸引,为她疯狂。
他拥着她的身躯都在颤栗,甚至变化更甚,那种灼意,在水中比过往的每一次接触都要更滚烫,王静姝兀地有些害怕,可行动上却又更给予了回应。
这既是被药物驱动的身体自然反应,也无不是她本意,她并不排斥沈遐洲,甚至还带了点试探的捉弄。
她知道的,他就是那样一个偏执还有些矫情的郎君,这事上总是这个缘由不行,那个缘由不行。
他与世上的很多郎君都不同,他正常时,冷淡自持,身上也满是世家才能藴养出来的清隽端然,他病时,又凭添几分虚弱清泠,而对女色上,又常常显得有些纯良。
他不是真的纯良,可她就是爱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也偏爱瞧他还能做出什么反应来,试探他还能矫情到什么时候。
然,她迟迟没有再等到沈遐洲的动作,反听到了他在耳畔克制又咬牙的幽怨声:“你又诱我。”
随着话落,他慢慢松开了对女郎的支撑,目光也带着些心虚地别开了他方才在女郎锁骨附近留下的许多痕迹。
被看穿意图的王静姝怔忡一瞬,转瞬就笑了,她笑起来眉眼间艳光四射,湿透的发铺散在四周,少数几缕粘在锁骨,搭在胸前,随着她的动静,周身漾开一阵水波,独属于女郎的玲珑曲线显露无疑。
沈遐洲偏离了的目光不受控地被重新引回,他能瞧见女郎身上那层叠布料早已被浸透,洇出了肌肤的色泽,些许散乱的衣襟更是被水流冲开,点点红痕散落在其上,有的是方才留下的,有的是更早一些时候在石洞中留下的。
这些红痕无端地为女郎凭添了许多的魅意,也令他脑中昏昏地多了遐想,他知王静姝一定又是要诱他,而且她已经清醒不少,他若不想出丑,就该尽快一些离开。
可他目光像是被海妖攫住了一般,舍不得挪开。
王静姝凑近亲了亲他下颌,轻“嗯”一声地肯定了他方才的猜测,潋滟的眸光也大胆地仰视着他:“我是在诱你,那你要继续趁人之危吗?”
她说话时并未离太远,带着润意的红唇将简单的一句话说得又慢又磨人。
沈遐洲直盯着她张合的唇,有些出神,他亲过女郎的唇很多次,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总觉得或许还能做更多。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红色的液体当着女郎的面滴落。
“三表哥,你怎又流鼻血了?”王静姝是想试探他底线,可也没想到他这么没用,才一句话的功夫,就连鼻血都出来了,他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触及女郎震惊又嫌弃的眼神,沈遐洲后悔了,他该早点走的。
可也偏是他这样,王静姝更想凑上前去关怀关怀他,伸手要为他擦拭。
沈遐洲一边捂鼻一边阻拦:“你别再过来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空阔的殿中只余了王静姝一人,她才控制不住地趴在池岸边放肆大笑,她就知沈遐洲最后不会碰她,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次了,她都懒得再与他说试一试了,她只恶劣地想捉弄他。
笑到最后,她又有些庆幸,庆幸寻来的人是沈遐洲,否则,她无法想象自己最后会如何。
时下风气虽开放,可于她这样家世的未婚女郎而言,还是多有些限制,至少声名得要注意,赏菊宴这般的大宴上,她若真闹出了什么大动静,她名声就彻底臭了,也没脸继续在洛京待下去。
即便没在人前做出什么丑,好点的结果也是像被惠王那样带走,再发生点什么的话,她说不得就再失去了自己婚事的选择权。
想到这些她心口就犯了恶心。
又在冷池中泡了一会,最后一点燥热也淡得寻不到踪迹,她才放心地从水中起了身,湿哒哒的衣裙贴在身上,重得她险些一个踉跄,小幅度地皱了皱鼻,埋怨沈遐洲这个矫情鬼,好歹给她外衣脱掉啊。
“娘子,沈三郎命奴备了衣物来,可能送入。”许是听到了浴池内的动静,门外不知什么时候被唤来的仆婢朝屋中请示。
王静姝的唇角翘了翘,心情又转好了一些。
然这些仆婢都战战兢兢的,一问三不知,不知沈遐洲去了哪,也不知华林园的赏菊宴如何了。
看也知,她们大抵是临时被沈遐洲的卫士抓来的,再看天色,席宴怕也散得差不多了。
她不是吃了亏就忍气吞声的女郎,此刻再倒回去琢磨,她觉得问题定是出在了那酒水上,还有那个不断为她满酒的女婢。
她记得那女婢的长相。
当即提出要重回华林园,却被沈遐洲留下的卫士拦了拦,这卫士她也认识,是嵇牧,他一板一眼地道:“王娘子,郎君命我送娘子回府,旁的事他会处理。”
王静姝迟疑地想了会,沈遐洲处理确实比她自己去寻能施展的空间大,先不说她对华林园的不了解,能使唤的人手也不比沈遐洲的得力,也不方便多有逗留,除非她将酒水中被混入了药物的事捅到明面上。
先不说会引来诸多对她自身的揣测,也合了为她下药之人的意,坐实了她是因误食了什么有催、情效用的药物才从宴席中消失。
尤其是此宴的两位主事者,皆有害她的嫌疑,惠王的人最先发现她不对,有引她去见惠王的举动,而陶然,在她出事前,虽未曾见到,但就数次的寻衅来看,也不排除嫌疑。
所以捅到明面上地去查,一点也不有利于她。
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妥协地同意先回沈府,也在这思绪越散越多时,想起她与沈遐洲还有许多的账要算,陶然出城去接沈遐洲,他就与陶然一起回的洛京吗?还有接受了陶然的宴?
不然如何解释他能一回洛京就参宴?
她不认为沈遐洲真就会喜爱上旁的女郎,只是又被沈遐洲救一次的巧合背后,缘由总令她如鲠在喉,就像他背后的麻烦,还有那些流言为她带来的影响一般令人不快。
因这些都在告诉她,有人不愿她与沈遐洲在一起,而那人有能力左右。
她再次为沈遐洲这个麻烦的郎君感到为难。
嵇牧直接将马车驶入了天渊阁送她离开,但仍旧要经过了华林园,她掀帘看一眼,果然席宴已经散了。
她回去后该同沈莹问问,宴席上之后可有因她的不见发生了什么,可有人刻意引导什么,至少能帮她更确认一些到底是何人害她,目的又是什么?
犹在想着,马车忽地停顿住了,嵇牧防备地看向拦住马车之人,还有更远一些的此人的主子,他不得不见礼一下:“惠王殿下。”
说罢就要转换一些马匹的方向离开,他自来就跟着沈遐洲,知道郎君与
这位殿下面上还是多有交好,但并不用惧。
“马车中可是王娘子?”惠王虽是问向嵇牧,但目光看向的却是马车微透出些身影的车帘处,语气中也多有几分笃定:“王娘子可能借一步说话?”
都已到了这份上,王静姝不可能还不见,嵇牧也比旁的卫士更了解王娘子,王娘子若是要见惠王,他根本拦不住,他兀地有些头痛,听之任之地等着王娘子要如何。
王静姝确实偏向同惠王见一见,让马车跟着惠王到了更适合说话一些的地方。
女郎下了马车,精神虽还有些发散五石散后的慵倦,但状态却是不差的,一晃眼看去,端是昳丽动人。
惠王目光先是欣赏,继而一点点发觉,她的发是半湿的,衣裳也早已换了宴中见的一身,脖颈出更是隐隐约约露出一点红痕。
于男人而言,发生了什么,已可以猜测,他目色微凝一下,有些怒,恼陶然的自大妄为,惹出了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怒恼只微微显露了一瞬,继而就在他面庞上化开了并不知这些事的柔色,“见娘子无事,孤就放心了。”
“仆来报见得娘子形色有些不对,像是害了病,想引你来见我,却在途中走散。”
他停顿一下继续道:“席中我也再未曾寻得娘子,心中不安。”
王静姝慢慢掀眼望他,初中药时,她并非理智全无,即便到了此刻,她也并不信惠王的说辞,她带玩味又疑惑地长“哦”一声,目中莹光像是要满溢出一般清润。
惠王心尖发颤地听得女郎道:
“我还以为是殿下在我酒水中做了什么,才派人引我去见。”
第54章 第54章剧情:良善十分
王静姝语中的试探直白又无惧,能在人心间掀起惊涛骇浪。
惠王喉间干涩一瞬,显然也没想到女郎会这样不管不顾地直接发问,她没了白日席间的张扬意态,也没了婉婉动人的交好之态,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冷然,还有不信任。
伪装久了的人,总是对自身有些不一样的自信,而且他对王娘子明明极尽了友善,其中不乏真心,他一直不明白王娘子对他的那份隔阂是从何而来。
更早一些时候,分明并不存在。
他心中想过甚多,语中却带上了急切的关怀:“王娘子的意思是酒水中有问题?”
“若真如此,孤定当给娘子一个交代。”
他当着王静姝的面就要让人彻查,坦荡得好似王静姝的指责与猜测都是莫须有。
王静姝也忽地在此时乍地绽开一笑,阻拦道:“我与殿下是开玩笑,宴中酒太过甘醇,我贪杯多饮了,只是醉了。”
惠王的姿态不似作假,而她也在方才想得更清楚了一些,惠王会这样寻她说话,确认她是否无事,又摆明态度地可以查,已可以证明他应是真的没有想伤害她。
此次酒水中的药应不是真不是惠王做的,这样激进的方式也不像是惠王能做出的。
也更确定了只有想见她出丑的人才会想出这样下作的手段,而她在洛京除去离开的两个月,其实待的不算久,并未得罪过什么人,数来数去也就一两个而已。
排除了惠王,能做到指使在赏菊宴上做手脚的,就更缩小了范围。
她目中火光幽若跳动,隐有了其他猜测,笑着问:“我醉得寻了处歇息,还不曾见得陶娘子,昨日还见她出了城,她今日可回了?”
“陶娘子早回了,只是不巧,王娘子没有碰上。”
眼瞧王静姝对他面色放缓了不少,惠王对此并不隐瞒,并又多言了几句宴中情形,多有透露宴中虽有些许人在寻王静姝,但有沈莹在,多有替她搪塞,而时下,男女混交,宴中偶尔少一两人,不管是幽会还是旁的,一般无人会去深究。
陶然坏的是想让王静姝在无准备下在人前出丑。
惠王所言不多,但足以王静姝打消了不少担忧,她当机立断跑走,远离人群是对的,她人不在,即便有人引导往她身上泼脏水,也落不到实处。
也是这时,惠王又开了口:“王娘子方才的玩笑——”
“为何会觉得是我?”
他又换了自称,放低姿态下,多显伤感,但他也并不戳破王静姝所言玩笑的真假,一旦戳破,徒增尴尬,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只要王娘子未成婚,许多事情便仍有机会。
便是不当正妻,纳了这样一个美人也是极好的,他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女郎脖颈处的红痕擦过,多感到可惜,可惜晚了一步,不然便可凭此求娶。
王静姝并不觉得自己所言的玩笑真就能让惠王信了,她不过是心中有怒,试探的同时也是在发泄,她心底经此一事,是将惠王打在了不是好人的行列,可相谈不久,她不免被其好脾气,与看破也不戳破的体贴给弄得迷惘了。
她迟疑地思索,可要将听来的沈二郎被下药一事寻本人验证?
这事是沈遐洲同她说的,信,但又难以尽信,毕竟那所为与她一直所见的惠王多有不同,每每再往来时,心底总割裂一般防备拉锯。
所以这也是她自阴平归来后,面对惠王时态度多变的原因之一。
除对待沈遐洲,她不是个会多为人为难的女郎,没纠结太久,她坦然直接问:“殿下可还记得端午祭前的拔选,沈二郎身体不适之事?”
“听闻是殿下做的?”
惠王恍然一瞬,继而被人戳中隐秘一般后退,面色也刷的白了,喃声:“原是如此……不怪娘子会如此玩笑……”
他巾帕捂唇连连难受咳喘,好半响才继续道:“此事是我对不起娘子,我一直心中有愧。”
他承认是他做的了,一经证实,王静姝并无多少吃惊,只是有了终于验证的果然如此,沈遐洲那小心眼的郎君没有故意抹黑别人。
只是,她仍旧想不出惠王竟会做出此事的缘由。
但事早已过去,此刻深究已无必要,况且沈二郎都不曾深查,显然又是与那什么要抬举寒门武将有关。
她有些不想听地转身,已耽搁许久,她该回府了。
惠王却又唤住了她:“不管王娘子如何想,我还是想让娘子知晓,有些事旁人可以不愿去做,我却是不行。”
“很多时候,我多有些羡慕三郎……”
他多有自伤的话中意思并不详尽,但那旁人是谁,又是谁能逼迫得他做这些?
稍加联想便多能知晓,沈遐洲答应她不帮陶然了,所以就只能惠王去做了吗?
那个旁人是沈遐洲,那个逼迫者是长公主。
她咬唇重新上了马车,这个验证令她心中多有沉重,这是世家、皇权还有寒族几方的争持。
这些大事在细微处影响了许多的人。
每方都有想维护的利益,每方也有想扩大和左右朝堂的野心……
难以用对错来衡量,也永远难以停歇,除非有一日,有一方能压倒性地平衡两方,而要做到这一点,皇权必然要收回大部分权利,而世家也必然不能还如现在一般超然,寒门也要在朝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王静姝作为一个贪玩的女郎,其实很少去思索这些与她相距甚远的大事,可身在此间,又在阴平切身地感受了许多,沈二郎也时不时地为她灌输着些什么。
她隐约能抓到一些关键,但仍旧不认同,她是世家出身,对世家们所拥有的坞堡私兵佃农等再清楚不过,这些结合起来是很危险的,况许多地方并不太平,强行抬举寒门武将,获得更多兵权只会加强双方的对立,为何不先相安无事,从其他方面徐徐图之呢。
至于是什么其他方面,她还难以想清,总之,就不该是如今这样。
目送王静姝马车远去的惠王眸色清暗,唇角也似笑不笑地弯了弯,王娘子可真是个藏不住事的妙人儿,知晓症结所在,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身不由己便能洗清许多过错。
况也不曾说谎。
他也确实羡慕三郎,光是出身一项,就已经不知得到多少人究其一生
都得到不到的便利与权利,而他却是全然相反的对照,母亲卑贱,连带他的存在都不被承认,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可有可无地活着。
然而,突有一日,有人给了他身份与承认,甚至还有机会攀一攀那贵不可及的位置,如何不激动,又如何不以此为目标?
他日复一日地遵从长公主的教导,该听话的时候听话,该蛰伏的时候蛰伏,将自己身体搞成了不会造成威胁的境地,就是为了让长公主能放心地利用他。
连带的对沈三郎这样一个明明算是他的晚辈,也多有小心翼翼地讨好。
他几乎将自己在这对母子跟前放到了最低的姿态,然眼见可得,能令他不用在仰人鼻息的位置,最后落给了一个稚子。
只因那稚子更好掌控,更便于长公主掌权,他没有防备地就要被抛弃,他曾做过努力,利用先帝病重时对长公主的防备,干脆挑动先帝去除长公主,只最后仍旧是长公主更胜一筹。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沈家的天之骄子,沈三郎中毒了,能不能救回来都难说,也得益沈三郎中毒受的难,长公主心力不支下,对宫廷的掌控多有遗漏,能令他有余力将挑唆显露的痕迹一一抹除。
之后,他更加地小心,病也愈发的重,淡出了长公主的防备范围,长公主清洗了许多的人,唯独他还留下了,以彰显她的仁慈。
越发长久的蛰伏,积压心底的不甘与渴求愈盛,他常常会去瞧瞧沈三郎病情如何了,故作不知他是中毒地如往常般的示好、交好。
沈三郎命可真是大啊。
惠王心中感慨地微眯了眯眼,望三郎日后也能继续命大下去,不然有朝一日,他们境遇翻转,无人可赏,他会寂寞。
他突想到般唤卫士问:“三郎如今还在园中?”
卫士恭敬垂首道:“是。”
惠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不再往华林园中去。
他该当做不知,陶然自己造的因,该自己承担这个果。
但他也并不担忧陶然会死在沈遐洲手中,陶然还有用,她是扶持寒门武将的开端与钥匙,也代表了一方势力。
长公主虽是将沈三郎架在火上烤,让他也在世家中难为,可有好东西,诸如权柄也第一个想给自家孩子,否则,能联姻的又岂是沈遐洲一人,他也可。
无非是长公主对他仍旧不亲罢了。
吕相倒是私下寻过他谈论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还有寒门与南地的世家,他要好好想想取舍。
与此同时的华林园某处,陶然再次面对了如恶鬼一般的郎君。
明明已被她打发了的女婢像一坨腐肉一般扔在她面前,她一遍遍地看那女婢受罚,精神反复受到折磨,直到沈三郎出现。
年轻郎君像是刚沐浴过,发尾带着些薄湿,衣裳也洁白如鹤,可浑身却又散发着与容色姿仪完全相反的阴郁戾气。
一瞬,她就害怕得先才的呼喊都咽了回去。
而那受到各种刑罚的女婢也在沈三郎出现时,被带到了一旁去。
她半爬着膝行上前,“三郎,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是陛下封的神女……”她话未说完,先对上了上首郎君阴鸷十分的眸子,那眸子黑岑岑,冷得毫无感情。
他并不与她多言,掀眼一下就有人将陶然拉开,并有卫士托上一玉盘,盘中盛着各色粉末,赤、白、黄、紫、青等,甫一眼,陶然便辨出玉盘中盛的是什么。
是五石散!
这些药石磨成的粉末,若是配方得当又按量服用,多有清热解毒,加强精力甚至养颜的功效,她入洛京以来,偶然得知,不少贵人在私底下多会服用。
她也尝试过,对其弊端也有了解,不然也不会用此混入王娘子的酒水中,她是料定了难寻踪迹,即便王娘子在宴席中多有无状,也可推托是好此道的郎君无意混入了酒水中,王娘子误饮了,只要她将女婢处理得干净一些,送她早些离开一些,便无处可查。
然,王娘子是中招饮了,可却寻不到了人影,再加之许多人赴宴本就是不是瞧在她的颜面上,对她抛出的引导猜测并不在意,偶有些也想寻王娘子去哪了的,席间还有沈四娘子支应。
除非能寻出王娘子,否则众人也就止步于好奇了。
她只敢派出忠心的女婢去寻人,后来,无法下,担忧过于刻意露出了马脚,便专心于筹集捐赠。
但还不及宴席结束,她就被人带到了此,一遍一遍地看那被她吩咐下药的女婢受不同的刑罚,她也知是东窗事发,呼喊要见能帮她之人。
沈三郎的出现,她心中更是不再自信,这个恶鬼,真的会杀了她的。
沈遐洲慢条斯理地开口:“选一样吧。”
选什么不言而喻,是服用五石散,还是如那受罚的女婢一样。
陶然得救一般,不假思索地望向了那盛满诸多色彩粉末的玉盘。
沈遐洲无声嗤笑一下,卫士将玉盘放置陶然跟前,还为她斟了一杯酒配合服用。
真就这么简单的惩罚?
临到头陶然又不敢相信地望了沈遐洲一眼,继而想,她固然生了害人之心,那人还是沈三郎的家中表妹,可再重要如何比得上她。
沈三郎并不会杀她,五石散也吃不死人,及时行散就好。
她胸腔内又涌出了一股自信,眼尾还含羞地撩了上首的郎君一眼,才饮下掺杂了五石散的酒。
沈遐洲面皮厌恶地微动一下,阴冷道:“继续。”
卫士又为陶然倒酒。
直看陶然饮下了数杯,沈遐洲才起身,毫不留恋地从她身旁过,卫士们也紧跟其后,只有依旧盛满缤纷色彩粉末的玉盘被留了下来。
沈遐洲最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暇眦必报,如何也改不了,怎可能只简单地让陶然服了相同的五石散就作罢?
五石散的主成分无非是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钟乳、石硫磺,可搭配的药材却有多样,他给陶然是极易成瘾的配方,她若是能忍过初时几日,那这于她也无害,若是没能忍过,那便是她活该。
他笑意凉薄,但觉自己良善十分。
第55章 第55章“卿卿,你爱我吗?”……
王静姝回到府中,不等她去寻沈莹,沈莹就已寻来了。
好在她此刻已经又换了一身舒适的入寝衣裙,脖颈处的红痕也经由竹苓提醒遮了起来,免得沈莹好奇心过重,她难以解释。
沈莹入夜了还来瞧她,自然是因担忧她,但宴席后来所发生的事,与惠王所言并无什么不同。
她遂也用同等的说辞搪塞了过去,就当她是吃多了酒,不小心迷失在了某处,直到沈三郎寻到她,带她去了某处小憩,才归来得晚了。
沈莹虽有狐疑,可三哥早前在寻到表姐时,就有卫士来知会了她一声,如此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也就迷糊地岔开了话题。
离开前,沈莹瞥眼瞧见了插在大口花觚中的糖画,惊喜拿起道:“表姐,这个兔子我喜爱,送我可好?”
一糖画,不值钱的小玩意,沈莹根本没想过会被拒绝,她也不是馋,就是中意了,也就开口讨要了。
王静姝眼皮自她拿起那一刻就跳了跳,下意识阻止道:“这已放了两日了,你若喜欢,改日我去为你买新的。”
沈莹转了转糖画竹签,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哪坏了,也并不嫌弃放了多久,但表姐都那般说了要给她买新的,那自然是新的好,遂将糖画放了回去。
翌日,王静姝左等右等没有等到沈遐洲来寻她。
她昨日与惠王闲话许久,嵇牧不会不与沈遐洲说,以她对沈遐洲的了解,他夜探香闺问她与惠王说了
什么不是做不出来。
可他没来,她想了一会,就暗唾了一口,沈遐洲比她想的还要矫情。
他要么是在哪暗自生气,要么就是昨日在她面前淌了鼻血还未缓过来,或者两者皆有之。
按理,她是不会纵着沈遐洲的拿乔的,可偏生她想知沈遐洲查出的结果,还想知若真如她猜想的一般是陶然害她,沈遐洲要如何态度处之。
她显然地,是对流言中的赐婚是记恨在心里的。
沈遐洲确实在生气,昨日虽被女郎又是一番戏弄,但他只觉得飘然,处理完陶然之事后,也想寻女郎邀功,可想白日里才落荒而逃,再去免不了被一番嘲笑,就先唤嵇牧来过问了几句。
嵇牧不说还好,一说,他又怒不可遏,嫉妒疯了,王静姝到底多能招桃花,光是一个赏菊宴,她就又惹了许多的郎君爱慕。
如此也罢了,可她不单收惠王送的红绳戴着,离开前还不忘与人相互关怀。
他理智全无,全然没听进去嵇牧转达的两人说的是什么,他愤愤令星泉去库中翻出许多珍奇宝饰。
一佛珠红绳算什么,王静姝是好美饰的女郎,只有更华美的宝饰才与她相得益彰。
他实被刺激得不轻,什么都要与旁的郎君较量一番,等待星泉去翻找之际,他又自怨自艾生出了委屈,头脑也昏昏沉沉。
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与王静姝发生争吵,便默然坐了半宿才睡去,白日里也没什么精神。
听得王静姝寻来时,他还在揉额缓着头痛,但眼角眉梢不自觉地浮起了一丝笑意,王静姝果然心中有他。
他轻敲了敲几案,道:“让她进来吧。”
星泉唇角抽了抽,郎君说的好生拿乔,王娘子来了,有哪次是会被拦的,又有哪次需要人允了才入内的?
但星泉也就只敢在心中腹诽地出了房门。
王静姝之前便常来沈遐洲的院中,卫士根本不会拦她,她与星泉半道上就撞上了,星泉口齿伶俐:“王娘子,你来得可巧,我家郎君像是着了凉,今日精神瞧着就不太好。”
“你来了,我家郎君或许就听劝愿意请医师来看看了。”
星泉心情很好,他是极爱王娘子来的,明眼人都瞧得出郎君喜爱王娘子,王娘子也比二郎君还能克制得住他家郎君。
王静姝听得微拧了眉。
着凉?
这入了秋的气候虽已凉爽不少,但也没到冷的程度,沈遐洲也就昨日与她一同泡了泡冷池有着凉的机会,他怎这样没用。
“过几日便是社日祭,娘子要邀郎君一起过节吗?”星泉并没有放低音量,是说与房中的郎君听的,他家郎君空有一副好相貌,却阴郁孤冷,不如二郎君会与女郎相处,这方回洛京,他瞧郎君阴晴不定得更甚了,希冀郎君能邀女郎一起过节,他们大房这一院的人也能好生热闹热闹。
不然郎君杵着,他们这些人也不敢热闹太过。
沈遐洲好耳力下,自然听到了星泉对他的编排,他如何又病了,他只是有些精力不济罢了,他果然该早些将星泉发卖了。
他面容低微,目色沉郁地想。
王静姝也在这时推门而入,见郎君果然如星泉所说,精神瞧着不太好,缓缓抬目望来一眼,没有什么力度,像雪落一般轻,偏面容雪静,眉目明丽淡雅,只坐在那,就如雪如月,整个人掩去了阴戾之色,加重了温润光华。
是王静姝喜爱的那种郎君容色。
沈遐洲目中染愁:“你别听星泉胡说,我没有病。”下一句又不确定道:“你要邀我一起过节吗?”
王静姝瞥了他一眼,她就知他矫情,换了一般人难道不该是问“你要与我一起过节吗?”,到了他这儿却是反了过来。
王静姝不吃他这一套,“我是来问你,你昨日是受陶然的邀赴的赏菊宴吗?”
沈遐洲怔了怔,有些开怀地笑了,他还以为王静姝会先问是何人给她酒水中做的手脚,先问他是受了谁的邀,那说明女郎也在意他,为他吃醋。
他支着下巴,含笑拉她坐下,衣裙委在一处地拥女郎,语中全是撩人的笑意:“卿卿,你喜爱我。”
王静姝是赌气来问责和搞清一些事的,沈遐洲却兀地得出这样的结论,她下意识地就反驳:“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我只是听到了你要被赐婚的言论,来警告你。”
“你数次坏我姻缘,令我难嫁,到了如今,你也休想轻易娶妻。”她说得激动,翻转身子,与沈遐洲面对面,就差揪上郎君的衣襟警告。
沈遐洲不畏女郎的警告,下巴磕上女郎的肩,笑意不止,眷恋温柔地吐字:“好。”
王静姝被他拥得红了腮,过往都是她撩拨沈遐洲,可他这样温温柔柔,说话也含情的模样,实在分外动人,她不惧情欲上的放纵,但温情的撩拨她就难以招架。
她方才的一通威胁在郎君春水一样的柔情中,消散得一点力道也无。
她连推都不能去推他一下。
沈遐洲察觉到了女郎的变化,从耳畔一直吻到女郎的唇角,继而轻轻含入。
他气息惹得女郎颤栗,温柔的侵入,像吃了酒一般地令人沉醉,魂骨都在为彼此的贴近颤动。
这样的吻并没有持续太久,沈遐洲松开女郎,但又额发贴近地问:“卿卿,你爱我吗?”
俊美的年轻目中不含欲,但蕴着浓浓的情,吸魂夺魄一般诱女郎承认着一些从不曾承认的事实。
王静姝被亲得懵然下,险些沉溺在了郎君的轻诱中,可她自来骄傲,好胜心又强,即便在这样的情爱拉锯中也如此,咬唇坚持着些什么地没有开口。
郎君却不急,像是寻到如何爱抚女郎喜好脉络般地又亲了亲她,扣她贝齿,令她松开那僵持的咬唇,却并不深入,浅浅地在唇畔徘徊,在女郎动摇时又陡地撤离,又问:“卿卿,你爱我吗?”
这种全身情绪都被人牵着走的不满足,令王静姝羞恼无比,她甫地揪了郎君的衣襟,反客为主地凶狠亲吻,然后松开推开郎君道:“你还是先记得我方才说的话。”
她不再管郎君如何情状,逃似的提了裙摆起身,离开的背姿也又慌又快。
这是女郎第一次稍落下风,沈遐洲兀自碰着被凶狠亲吻过的唇,想,女郎的提议很好,她与他就该一直纠纠缠缠,他不会娶旁人,同样的,也不会令她有嫁给旁人的机会,他迟早能娶她。
他昨日又惹怒长公主,隐约觉得母亲的状态有些不对,或许该去一趟孟津渡了。
*
王静姝直到远离了沈遐洲的听松居,才放缓了步子,脸颊却仍旧泛红,他觉沈遐洲在亲吻上进步得越来越大了。
她竟有些掌控不了了。
非是一定要在此事上争个输赢,只是沈遐洲是个麻烦极了的郎君,她不想在日渐交往中不断退让。
想到此,她又懊恼上了,每每与沈遐洲独处到最后,本该谈论的事一件都不曾提起,连她猜测的是否是陶然在她酒水中做的手脚都不曾确认。
可要她再倒回去地询问,怕是又会失控地被缠着追问“你爱我吗?”,光是想想,她心潮又是一阵涌动,面庞发烫起来,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竹苓见娘子回来,唇瓣嫣红润泽,面庞也泛着不正常的红,实是不知该拿娘子如何是好了,陷入情爱的女郎,狠话说得再多次,也控制不住地被那郎君吸引。
她只愿望娘子能得偿所愿,莫再生波折。
王静姝饮了大杯的茶水,才渐渐将压下了面庞的发烫。
不多时,星泉却又寻来,送了一贝母漆盒并带了话,道她想知道的都在盒中。
王静姝微疑惑地扬了眉,让竹苓收了盒子,打开后入眼是纯金打造的手链,上头有漂亮的刻纹,还镶了鸽血红的宝石,是她喜爱的鲜艳色彩。
怎偏送她手链?
她试戴在腕上,闪亮的金与似血的红生生将她白皙的手腕衬出一段艳色,与她极为相衬。
也倏地想起,她腕上原本还有什么,她收了惠王的礼,本是想之后换下的,后来就不见了。
她“呲”地笑了笑,确实是沈遐洲会做出的事。
放下手腕,盒中还有一洒金染笺,上头所书字迹笔断意连,遒媚劲健,是极具美感的字迹,一眼便会先被其字态吸引。
“卖弄。”王静姝嘟囔了一句,才往下看,上头道,华林园是陶然所为,已为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王静姝果然如此地凝了目色,不过同当初求到她跟前的宋娘子比起来,她觉得沈遐洲良善了不少,但她并不要求太多,她肯定了是谁做的,觉得不够的话,她自己去寻陶然麻烦就行了。
她目光停顿在了含蓄静穆的最后一句,“卿卿,你要与我一起过节吗?”
字如其人,光看字便能多想到沈遐洲这人,典雅隽逸的俊美郎君,面皮和字一样好看。
她收了眼,让星泉带回了用糯纸裹着的糖画,就当是她的回答了。
本就是想送他的糖画,此刻也终是送出去了。
*
社日主要有春秋两次,每逢秋社,上至皇宫官府,下至民间百姓都会在此日进行土地神的祭祀活动,除祭祀外娱乐庆祝也极为热闹,集会竞技、各种各样的表演,有些富贵人家还会宴请乡里三老。
沈府中也收到了宫中赐下来的美酒、脯腊、药饮、油面等物,府中仆役们也得到赏钱和休息。
王静姝因与沈遐洲有约在先,拒绝了不少后来者的邀请,沈莹也奇怪为何表姐不与她一起,沈二郎笑眯了眼地带走了沈莹。
马车就停在府门外,是方从宫廷出来沈遐洲,皇帝这日会将祭肉分给百姓和臣子,寓意着共得神明的福祉。
故而他出来得较晚,但于民间而言,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刻。
沈遐洲朝王静姝伸手,手腕稍稍一带力,将女郎牵上了马车。
入坐分开,沈遐洲手中仍像是残留着方才牵触到的柔软,也不知是不是节日氛围的影响,他心中发痒,喜悦在一点一点地融化开来。
这其实不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过节,但都不一样,过往时候,不是太久远的记忆,就是两人正闹两清,后来阴平那地没有真正过节的氛围。
他一眼不错地瞧着女郎,她掀着帘向外看,流离的灯火光线落在她身上,流光溢彩一般耀目。
街上热闹喜庆,各种游戏表演,目不暇接。
不过王静姝不是没见过,建业往年也都是如此,她看了片刻,便放下了车帘,捕到了郎君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她回望过去,沈遐洲就矜持似的地垂了眼,乌浓眼睫在眼下投落一片稀疏阴影,他又成了端正秀致的俊美郎君。
王静姝瞧着他的这模样,时常会恍惚,沈遐洲的另一面像是她的错觉一般。
可她也偏爱这样的郎君,坐得靠近了一些,“你可要与我下去逛逛?”
“好。”沈遐洲唇角含了笑,今日是打定主意都依女郎。
沈遐洲先下了马车,从腰处抱着女郎下了马车。
王静姝愉悦地扬了扬眉,谁人会不喜俊美郎君的温柔体贴呢。
两人行于人群中,她时而被杂耍吸引,拍掌扔下银钱,时而又觉得踩高跷有趣地驻足观看,没多久,又在小摊贩前挑选面具,她瞧着有趣,将一个恶鬼面具往沈遐洲面上比划。
她自己却是挑了一红狐狸的面具往脸上盖。
绯红的红狐狸面具只露出了女郎精致的鼻尖和窄小的下颌,红唇微弯,就如狐妖一般妖冶。
沈遐洲被感染下,买下了这两面具。
王静姝心情极好,也不曾觉得挤踩,然,忽地被人撞一下,落入了个熟悉的怀抱,才发现一直是有人将她与挤挨的人群隔开。
他的视线从未从她身上偏离。
王静姝上仰着脸望了戴着遮盖整脸面具的郎君,一时心动怦然,忽地就很想看看他此刻面具下神情。
伸手上掀他面具,却触及一张肃然的脸,察觉女郎的动作,他不解垂眸。
郎君是温柔体贴了,可也时刻紧绷关注着周遭,关注着她不被人冲撞了,一点也没有自己在享受节日。
光她一人开心有什么好玩的。
“你不喜这样的节日吗?”
沈遐洲听得怔住,他自小左右在父母之间,他们情意浓时,也是过节的,后来就不过了,府中也多有克制,筵席也少摆,更后来他们都不在府中了,二伯母管家下,松泛许多,府中摆开筵席整府娱庆,可他也少有真正融入的时候,他心中甚冷,看什么都无知无觉。
他应是病了,且一直不曾好。
即便女郎在怀,他也常常患得患失,担忧她会离他而去。
“我喜与你在一起。”沈遐洲望着王静姝的眼眸道。
风惊流云,华灯满绕,喧嚣盛耳,可这一切都在一瞬远了淡了,王静姝只望入了郎君温柔又眷恋的眼眸。
望得她在一刻被灼到了般下压了郎君面上的面具。
再望下去,她会克制不住对沈遐洲做些什么,她就是会被他身上偶然流出的流离感吸引并为之颤动。
她拉着郎君离开了热闹的人群。
沈遐洲勾了勾走在前头女郎的手心:“不逛了?”
“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王静姝不停地继续走。
沿街的彩铺林立,她挑中一门面不大,甚至有些的普通的成衣铺子入内,目光在那些朴素的成衣上挑拣。
最后选中了两身,要沈遐洲去换。
她自己也摘了钗佩,换了素色葛衣,吩咐嵇牧赶车,去城外。
嵇牧望郎君一眼询问,沈遐洲一切随女郎地点头。
城门的守卫自然不会多查沈府的车马,稍看一眼就放了行。
虽然城内也有社日庆典,但很多人多会愿意在这一天到村镇中去过节,因村民平日里的生活清苦,平日里敞开痛快吃喝的时候不多,每当这样节日时候,喜乐气氛也会比旁的地方浓上许多。
王静姝曾就跟同与她同岁的王七郎去感受过,如今她也想带她身旁的郎君去试试,该玩的时候,他却总这么放不开,一点也不好,难怪他心里会有病。
她虽是这样想的,却不可能当着沈遐洲的面这样说,只道是城中的节日她过厌了,想去体验体验乡野处的。
他们到洛京外最近的一个村中时,锣鼓萧竽入耳而来,正巧是“赛神”开始了。
也就是将土地神主装上彩车,前后舞狮舞龙,各般杂耍强鼓紧跟其后。
民众鼓掌,踏歌起舞,没有任何节奏舞步之说,只是随心而动。
诗中所说的社舞村歌就是这样。
王静姝拉着沈遐洲边拜神边游玩,遇到三五成群聚在一块把酒开宴的就上去讨一杯酒。
多是酿熟了的米酒,不够醇,但多喝上的些,也是会醉的。
王静姝就看着同她一块的郎君先是扭扭捏捏地放不开,甚至对这里嫌弃,那里嫌弃,不解王静姝为何要来此处。
但被女郎或轻诱地撩拨——
“你是要我喂你吗?”
“你不是答应要与我一起过节,怎就连这都做不到?”
或是刺激地挑衅——
“你若不喝,我就寻旁人去,我瞧方才有些郎君很是健壮……”
这些言语下,沈遐洲也不知自己喝了多少的酒,他逐渐地开始享受这乡野中的豪迈趣味,拉着女郎席地而坐,手懒散地搭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与不远处的人群和歌。
王静姝撑脸瞧他,她其实很少见沈遐洲饮酒,他以前就是个病郎君,后来好多了,她瞧着他也不是很健康,不过方才她哄沈遐洲饮酒时,嵇牧不曾阻拦,那就应是无事的。
她瞧他眉目风雅,即便颊靥生绯的惬意模样,也端是好一派的金质玉相。
这样的郎君真是让她舍不得。
舍不得就此放手,不然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与他纠缠在了一块。
“你方才在想什么?”
“你是为我才来乡间社日的吧?”沈遐洲视线低垂地望向女郎开口,鼻息也在靠近,淡淡的酒气并不显刺鼻,他沉郁地拉了王静姝的手,在手中揉捻,“你是不是又觉得我不够合你心意了?”
他面容扭曲一下,乌黑瞳仁安静注视王静姝,透出病态
的侵略与压迫感道:“那我也不会放过你。”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我与你不死不休。”
俊美的郎君绯红着脸说着狠戾威胁的话,王静姝心跳都快了一分,但不是怕的,只是觉得他这时是真有些醉了,换了清醒的时候,他应该作态一些地伪装成一个好郎君。
她白他一眼地用手别开他的脸,无语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都不知说过多少次了。”
沈遐洲见威胁不成,又沮丧又委屈:“你就这样见一个喜欢一个,王静姝,你对我根本没有真心,你就是想与我欢好后抛弃我。”
王静姝听得额角都跳了跳,她如何就见一个喜欢一个,时下没有男女大防一说,她也就是同欣赏的郎君多交好了一些罢了,哪就谈得上喜欢了?
但多少知晓沈遐洲为何每次不顺她意与她试一试了,她竟觉得有些可爱,便生出了再诱他多说些什么。
她问:“沈九如,你是醉了吗?”
沈遐洲瞪她一眼:“我没醉。”
王静姝噙笑点头,肯定沈遐洲就是醉了,只有醉了的人才会说自己没醉。
她垂头思索该问些什么,却陡地被郎君拥腰带起,往踏歌处再去讨酒喝。
原来他证明自己没醉的方式就是继续饮酒。
王静姝欲言又止,怀疑同醉了的人讲理能听得进去吗?
然,她不过放任一瞬,那郎君也不知与乡人说了什么,兴起又饮了一大碗,甚至跑来要拉她一起跳舞,他拉她手道:“卿卿,方才那些人很有眼光,他们将你当做了我夫人。”
他又轻回味了下那称呼,问王静姝:“卿卿,你要做我夫人吗?”
星槎照天,纤云笼月,无尽头的星河光芒在此刻好像都汇入了郎君的眼中。
王静姝一瞬痴望,点头应了他。
但不多时,王静姝就后悔应他了,压抑久了一朝释放又醉了的郎君,脸皮过厚,他竟当着许多乡人的面大喊:“这是我夫人。”
他们虽服饰简素,但单是看姿容和不远跟着的卫士,就不是普通人家,乡人们也顺着郎君的意说了许多祝福和相配的话。
郎君兴致更甚。
王静姝默默盖下了脸上的红狐狸面具,寻机会退到了嵇牧身旁,问:“你家郎君过往有饮醉过吗?”
“他醒后还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
“娘子,我家郎君从不过度饮酒,过往没有醉过。”嵇牧给了王静姝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退开一步。
显然的,不远处的郎君不悦女郎甩开他与旁的男子说话,他看嵇牧的眼神都不对了。
王静姝头痛不已,她没想到醉了的郎君会这样难搞。
她日后不再故意灌醉他了。
第56章 第56章剧情
王静姝虽有些嫌弃醉了的郎君丢人,但也觉得他这样甚有趣。
他的醉并不是乱发酒疯,也不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而像是有了一套更为直白坦率的思考方式与行动依凭。
这样有好的,也有坏的,好比此刻,他的嫉妒心和独占欲就更放大了不少,看嵇牧的眼神活像是要生剐了他。
看女郎的眼神也如负心人一般哀怨。
王静姝叹气一声,自己带出来的郎君只得自己哄,在他快走近前,先一步地迎上前,“啵”地一声,出乎郎君意料地在他颊侧印上一吻。
她拉他的手哄人道:“我陪你走走好不好?”
沈遐洲目中原本的阴郁与戾气顷刻消散,脑子也慢一拍地转,跟着女郎散步。
他极安静,目光也一瞬不瞬地紧追着女郎,见漫天莹光自她发上、肩头萦散,像是会发光一般。
王静姝似察觉他的过于安静,侧肩偏过头疑惑望他。
沈遐洲停顿了脚步,忽地拥了她,“卿卿,我喜爱与你过节。”
“日后你也邀我过节好吗?”
许是今日氛围过好,他的嗓音也太过温润迷人,王静姝竟没有反驳他话中的矫情,还红了面。
她再次觉得日后不能让沈遐洲喝醉了,他醉后实在过分温情,还是她难以拒绝的那种温情。
她也不知他酒醒后可还会记得,便干脆顺着他意地答应了,反正她自来如此,只享当下的快意,日后的事情能不能做到日后再说。
然,醉酒了的郎君却极其认真,高兴地与她说了许多的话。
慢慢的,月光藏入了云后,乡里的欢闹人群也渐散,许多人家也归家灭了灯烛,他们重上了马车归府。
夜风很静,马车中的郎君似是很满足地拥着女郎轻声道:“卿卿与我共枕眠。”
王静姝有些失笑他还没醒酒,但也享受郎君的怀抱,往他怀中缩了缩地也闭目小憩。
车毂声破开夜风,有种不一样的安宁。
嵇牧打了个哈欠地赶车,王娘子与他家郎君真是每一刻的走向都难以预料,时而为他们感到悚然,又时而觉得他们就是彼此最适合的,他跟随郎君这般久,就没有见过有人能这样将郎君哄得服服帖帖,主君若是见到了,怕也是要感谢王娘子。
嵇牧将马车赶得更平稳了些,然渐离了人多的乡村,有些不对劲才越发地显了出来,灌木簌响,有银光闪现,“叮”的一声,嵇牧剑鞘挡开了一枚暗器。
他勒马环扫四周,马车周围卫士也抽刀拥上,他们此行带的人不多,又是在无人的乡野外,便是发出暗令,援助也难以来得及时。
嵇牧在瞬间做出判断,驾车疾驰。
马车中的沈遐洲也早已在暗器袭来时睁了眼,这是常年习武人的本能,王静姝也从他怀中起身,沈遐洲相护姿态地拥了女郎的腰,另一手从车中抽出了佩剑:“别怕。”
王静姝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她点头并不多问,以免分了郎君的心,她能听到黑夜中呼啸而来的追赶,还有护在外的卫士刀剑铿锵。
灌木中跃出许多的黑色人影,冷光穿过车外卫士的防护,射入车中,沈遐洲挥剑拦下,到了此时,车中已经不能再待。
显然的,来人也想将车中人逼出,随着一声凄厉马嘶,马车陷入了陷阱。
沈遐洲带着王静姝冲出了马车,他们被人包围了,黑衣与黑夜相融,冷光却甚寒。
其中一黑衣人见着被郎君护在怀中的女郎,粗哑声道:“就是这个小娘子,将她带走。”
王静姝震惊掀眼,她没想到这些黑衣人竟是冲着她来的。
沈遐洲也没料到,但这显然触怒了他,他目色通红,长剑从一攻上前的黑衣人腹中拔出,鲜血溅了满袍。
“何人命你们来的?”俊美的年轻郎君声冷如鬼魅。
往上冲的黑衣人,也没有料到这个瞧着文文弱弱的小郎君,竟也是会武的,手段也狠厉凛冽,但也只是停顿一瞬,他们就又上了,“小郎君你运气不好,这是我们主子要的女郎。”领头的黑衣人又去夺沈遐洲身后的王静姝,“你若是将这小娘子交出来,你还有个全尸。”
沈遐洲显然被触怒,他的女郎,谁人都不可抢,他冷笑一声,手下招式越发狠厉。
所有想趁机抓王静姝的黑衣人,不是死在了郎君的剑下,就是被旁的卫士阻拦了。
王静姝虽一时安危无虞,但也知不会武的自己是个拖累,她在所有人之后,去解因车轱辘陷入陷阱而一直留在原地的马匹。
这些人的目标
既然是她,只要她能冲出突围,那所有人便能减轻不少压力,况她马术好,不一定就会被追上。
然也是这时,后方又追来一批同等黑衣打扮的杀手,这群人手中寒光刺冷,人数甚至更多,他们只瞧了这边一眼,就也一拥而上。
王静姝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竟然这么招人恨,竟能让人劳动这般多杀手取她性命。
两拨杀手的汇合,沈遐洲明显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但不是深究的时候,也知再这样僵持下去,他们终会寡不敌众。
他退至王静姝身旁,帮她一剑砍了连着车舆的车驾,嵇牧等人也退至于他们身旁:“郎君,这群人与方才那些人有些不同,你带王娘子先走。”
沈遐洲眸色下沉一瞬,没有多说什么,拥着女郎上了马,几名卫士也呼哨几声,欲呼回在先才打斗中惊吓逃离的马匹,但他们也并不非常指望,主要还是护着郎君与女郎冲出包围。
刀光时刻闪在余光外,王静姝克制自己不去看这些,用所有的心神去控制身下的马匹,令沈遐洲能全心阻挡身后的暗箭与不断追来的黑衣人。
“冲出去,我会追来。”包围中攻出了个口子,沈遐洲全然信任女郎地放手了缰绳,继而反跃下马背。
王静姝目光陡地撑大,但她继续留下用处并不大,倒不如相信他们,她抓住了机会冲出围困,而跃下马的郎君面色愈白,杀气也越盛,他冷酷又决然与欲追的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一处,他根本不惧落在身上的刀伤,他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般,一剑便能解决一个敌人,继而反身劈砍向方才在他身上落下刀痕的黑衣人。
他明明已经战斗许久,却仍旧披血而立,他到底是什么人?黑衣人首领有些惊惧地扭望了与其他卫士缠斗一起的一个黑衣人。
也是这么一瞬分神的功夫,他被披血的郎君扣住了脖颈,“你听何人的命?”
黑衣人能察觉到脖子处收紧的力道,这郎君根本没想让他有开口的机会,果然,下一刻,他目瞠着软了身子,郎君也松了手,另一手握着的剑,也像是还没有饮够血一般泛着寒光:“没关系,我会自己查。”
他向前走了一步,却被嵇牧冲到身前再阻一次:“郎君,不能留了。”
再打下去,他没有把握让郎君也全身而退。
好在这时,又有马匹在林中嘶鸣一声,嵇牧欣喜呼哨,果然是他们方才被吓跑的马,回来的还不止一匹,他一边砍了一黑衣人,一边夸了声:“好马儿!”
看到马匹,郎君杀戾之气也稍退了一些,吓跑的马不会无故回来的,定然是王静姝将其驱赶回来,他不再恋战,先上了马退走,后留数位卫士断后。
他骑在马背上,速度不断加快,身上流下的鲜血染湿了马背,但他眸光却异常亮,他不放过周遭的一点动静,女郎将他们的马往回驱赶,那定然没有跑得太远,他寻着踪迹跑入一处林中,茂密的枝杈在他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他全然不在意,他一边寻人一边呼唤了几声卿卿,直到得到了女郎的回应。
王静姝是偶然遇上了逃窜入林中的马匹,以她一人即便跑回了洛京城中求救,也不知要耽搁多久,能不能敲开城门也未可知,她下定决心般追入了林中,将能追得的马往回赶了赶。
只要能有人再突出包围,那马匹便是极好的助力,嵇牧等人在打斗前有意放跑了几匹没被伤到的马,又在突围时呼哨,无不是出于这个考虑,王静姝误打误撞也正帮到了点子上。
沈遐洲自林中寻到女郎,便换与女郎共乘。
多出的一匹马,他在其马背上挥斥一下,赶出林中。
王静姝能察觉到身后郎君逐渐流失的力气,她努力坐直身子,让他依靠,然而,在黑夜里辨别方向,还兼之避开许多横出的枝桠实在不是易事。
初时,沈遐洲还会帮忙她关注一下方向,再后来,他便趔趄一下地往马下栽,王静姝慌下,与他一同落下了马背,郎君闷哼一声地护住了她。
王静姝心中越发愧疚,扶着他起身,往一旁的树干上靠。
“你哭了。”沈遐洲伸手触上了女郎的脸,他能夜视,并不容王静姝狡辩的肯定她是哭了,他蓦地有些慌张,他从未见女郎哭过,她一直是漂亮张扬的,他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痕,有些恍惚地问:“卿卿,你是为我哭吗?”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王静姝隐忍的泪意便越发汹涌,她不喜欢自己这样软弱的样子,手背不断去擦流下的泪水,“我不是为你哭,我是为我自己哭,你若是死在这里,长公主定然要我给我陪葬。”
“我还不想死。”
“你也不要死。”
“你又气我,你分明知道我想听什么。”沈遐洲面白如纸,说话都没什么气力,这样了,还想听女郎哄哄他。
“你就不能说你在意我,你爱我,舍不得我死吗?”
女郎眸中还蕴着泪,但并不顺郎君意地去说那些话,她用力撕自己葛衣下柔软干净的裙摆,借着疏淡的月光为他包扎:“你好了,我才说给你听。”
她有时候的倔强与郎君的偏执不相上下,默对片刻,郎君败下阵地道:“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你也别自责,那些人不全是因你而来。”
越是冲突与交手,沈遐洲越是能发觉先后两拨黑衣人的不同,前者确如他们所言,是冲着王静姝而来,交手中,见他难缠,便不断创造机会想先带走女郎。
而后面追来一批人,明显准备更足,顾忌更少,也另有一个首领,招招都指向他。
一次刺杀两个首领,如何看都有问题,但两拨人又分明认识,像是存在某种合作。
沈遐洲撑着力气将这些说于女郎,他知道她为何哭的,可他并不想女郎将责任都往自身揽,她没有错,他也喜爱与她过节,这些杀手目标既是他们,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他甚至觉得庆幸,庆幸女郎是与他一起。
第57章 第57章“你摸得我有感觉了。”……
黑黢黢的夜,月亮一旦躲到云层中,王静姝就难以看清郎君的任何神色,可心神却又比任何一次都觉得震荡,她哽咽了地阻止道:“我知道了,你别再说话了。”
她在摸索中,已然找到了沈遐洲伤重之处,可她撕下的布根本不能止住他的血,透过锦布浸过来黏腻温热的血,令她感到害怕的颤抖。
她不是第一次见沈遐洲虚弱,甚至受伤,可都不一样,那时都有专业的医师能为其处理,也没有时刻警戒还可能出现的危险,她怕自己止不住他的血,怕他最后会死在她的手中。
她又撕下一长布,压迫住他侧腰处的伤口,直到其不再浸出血,才为他加固包扎。
久留终不是长久的之计,她摸了摸沈遐洲渗出的虚汗,扶他起身,“你还能不能动?你再坚持坚持,我知道哪里有能先收留我们的居所。”
她常与洛京子弟田猎,而田猎的路径中,为防一些意外,还有带的仆从也不是都能跟得上主子的,便会在沿路搭建一个临时的小木屋,放置了一些常备的伤药等物。
她也是方才才想起,去寻小木屋,这是他们现在最好的选择,沈遐洲的伤能及时寻到药处理,也不用在荒野外过一夜受寒,比往都城中去也更隐蔽。
唯需赌的一点,那些黑衣人不会往林子中来寻,先才赶出林中的马匹能将其迷惑过去。
最要紧的是她也没有能力带着沈遐洲堂而皇之地行在大路上。
两相抉择中她还是想去寻木屋。
沈遐洲失血过多的孱弱,但也是稀奇,他从始至终都不曾有晕过去的迹象,听女郎这般说,他便挣扎着起,王静姝忙去搀扶他,他却不愿让女郎承受过多的重量,上马也全靠自己。
王静姝也上马后,肩膀有意向后侧:“你靠着我。”
“嗯。”沈遐洲微红脸地靠上前。
王静姝:“手也给我。”
她将沈遐洲的手圈在自己腰处,空出一只手扶着,她实怕他再次落下马。
女郎腰腹触感软软的,但又能感受到一股韧劲,沈遐洲头脑昏沉地靠着她道:“卿卿,你待我真好。 ”
他总是能得出王静姝想不到的一些结论,她哪里待他好了,她自己一时都有些想不出,可她能感受到郎君说话时的虚弱,她既想他多留一些力气,又怕他在她看不见的背后睡去便不再醒,她便与他说话:“我哪里待你好了?”
“你不是总说我气你吗?”
沈遐洲在她背后摇头,“你明明都走了,还有意留下来等我。”王静姝完全可以不用浪费时间在驱马上的,而且:“你这次也没有弃我。”
王静姝气得扭头,“沈遐洲,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同卫士突围只让我先走,你当我真能心安理得地只顾一人逃吗?”
她只是不想留下当拖累,不代表她心中一点感触也没有。
她自然也不可能在这时候不管沈遐洲,而且即便沈遐洲说了有一批黑衣人许是冲着他来的,可最初的那一批目标是她也是不争的事实。
沈遐洲都不曾抛弃她,她自然更没有理由抛下他。
沈遐洲被女郎忽提高的音量吼得心虚,收紧了些圈在女郎腰处的手弱弱道:“是我想错了,你别生气。”
王静姝仍旧有些生气,可想到他是个伤者,哼哼地“嗯”了声。
木屋很简,但足以避风,也靠近水源,足以将沈遐洲身上旁的伤也清理一番。
王静姝先点了油灯,又从屋中翻出了些伤药,她解开先才只为止血强包在沈遐洲衣外的布带,沈遐洲也配合地脱衣,已与伤口黏在一块的衣料扯动下又汩汩冒出了血。
王静姝连忙将伤药撒了上去,又用干净的布扎上,一番动作下,她手下的肌骨陡地绷紧,又闷哼一声地缓缓放松。
王静姝焦急抬眼:“我不太会包扎,是不是又弄痛你了?”
她其实光是为他包扎就冒了一堆的汗,她所有实践的经验都来自眼前的郎君,也就等于说在此前,她一点经验也无。
她对自己的手法一点自信也无,况那伤,光是瞧着就骇人,何况还是受伤者本人,一定是痛的,她怜惜般地抬了手,为郎君抹平蹙起的眉心,“三表哥,你忍一忍,我回府后,一定寻医师学一学包扎的手法。”
沈遐洲握下女郎的手,摇头,与她的手法无关,只要是伤,那必然会有痛感,而他对痛感的忍受能力其实一直较一般人强,他曾中毒,如今身上的伤带来的痛感,较之药浴与内劲冲刷洗伐余毒的痛,根本算不上什么。
甚至,他有时会享受身上这种带来的痛,这令他感到有知觉,而不是行尸走肉。
可有了女郎这一切又都不同了,他喜爱女郎对他的关心,漫遍四肢百骸的满足,这种强烈的需求,比数年前和过往每次都要更甚。
谁也不能与他抢走王静姝!
他面白无比,可心中又诡谲无比,他已在想要揪出杀手背后之人,要如何与他们清算……
他低垂着面容,瞧不清目中的神色,低放的油灯也将他面容照得微弱,显出几多温静郁美,乌鸦鸦的发凌乱散落,不整的衣裳一半叠于没有伤到的那边腰侧,大片润玉般晃眼的胸膛敞露着,些许犯不着处理的枝桠划痕布在他颈处。
平日齐整无比的衣着下只觉清拔优雅,脱了才知腰身劲瘦,肩膀宽而阔,肌肉紧实,不会过分夸张,但又流畅有力。
也难怪他的武功都不是虚的。
王静姝默默垂了眼,他都这么惨了,她实不该还去欣赏他的好皮骨,她当做根本没有发现他衣裳不整一般,又去屋中翻找可用的东西。
屋中其实很少有能辨出主家身份的物件,多是聚在一处歇脚仆役们留下的各种杂物,翻找出来的衣物也不知放了多久,一股子的霉味,连盖一盖都难过心底那一关。
“卿卿别费力了,你来与我靠坐歇歇吧。”沈遐州也知道这样木屋能有伤药就已经不错了,旁的,就算真有些留下的好东西,底下的人也都拿去换了银钱。
月悬于天,秋夜里的风多少带上了寒意,王静姝不甘心地又扒了扒那堆杂物,哐地拖出一物,开心道:“有火盆,我就知一定有人也喜冬日田猎。”
冬日外头那样冷,有些跟从的奴仆定然是要生火的,如今她也正好得用,她胡乱地寻了些易燃的物丢入盆中,生了个火盆,这样屋中也暖了许多,也很令人安心,至少虚弱的郎君不会在夜里受寒了。
她忙完这些才重新坐到沈遐洲身旁,他果然矫情战胜了挑剔,披上了染血的外袍。
她看了一会,至少辨出不是他身上又浸出的血,也就随他去了。
随着火盆中的杂物噼啪作燃,王静姝也涌上了疲倦,她能撑到现在不抱怨,不放弃,已然是适应能力极强。
沈遐洲将她脑袋往自己肩上靠,指间拂开她落下的发,女郎姣好的面容在方才的忙活中,沾上了几道灰痕,他失笑地简单为她擦了擦,女郎显然累极,一旦闭目,就疲困得难以睁开。
她身上恍若有永远也耗不尽的生命力,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深深地吸引着他。
他眸光奇异亮着地喃声:“怎么办啊,卿卿,我越发不能失去你了。”
*
同样的夜雾中,剩余的黑衣人仍旧在捕追逃离的卫士与郎君和女郎,然,在这样的追寻中,他们丝毫没有留意自己同伴,当最后一个丹阳为女郎而来的黑衣人,死在了另一批杀手手中时,领头之人打下几个手势,黑影汇聚在一处,在先才的一批死人中留下些什么痕迹,才又散开。
黑影无声落在一处精致的院落,跪下拱手汇报。
过了许久,那上首的人才挥退黑影,独自轻咳几声叹息:“三郎果然命大。”
*
翌日,天光未亮,沈遐洲小心放开女郎,朝外走去,是同样染血的嵇牧寻来,他见到安然的沈遐洲明显松了一口气,继而朝郎君身后的木屋望一眼:“王娘子也与郎君在一起吗?”
沈遐洲一幅本该如此的模样开口:“自然。”
嵇牧没有过多留意郎君话中浓浓的独占意味,彻底放下了心,这两位祖宗都无事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肃了神情,开始禀报:“郎君,已查清昨日杀手是南地丹阳王冲王娘子而来。”
原是昨日护着郎君也突围离去后,他们余下数人尽力阻拦其追赶一会后,也尽力分散而退,以迷惑其对郎君的追赶。
战斗一旦拖得长了,援助的卫士也到了,他们分散一边寻郎君与女郎,一边倒回去查探那群杀手。
分开而退的卫士中有与黑衣人打斗的痕迹,死去的卫士附近也有死去黑衣人,他们一一探查过去,只从被郎君捏死的首领身上寻到一些身份证明。
“死去的人数可对得上?”沈遐洲立在风雾中,仍旧觉得查得太轻易了点。
“对不上,”嵇牧当即道,又有些奇怪:“这群人似对我们的暗令尤为熟悉,像是知晓多久我们的援助就会赶来,在此前就停歇了追杀,退了个干净。”
嵇牧其实有个猜测,但并不敢提,虎毒还不食子,长公主应不会这般做吧,可那留一线的撤去实在很难不令人多想。
沈遐洲自然也想到了,甚至想得更多,昨日明显是两拨人,前一拨为外来,只识得王静姝,不识得他,所以才会在发现他一行人并不好对付时,下意识扭看了另一头领。
而后一拨人显然知晓前一拨人的来历,并在合作中隐瞒了他的身份,只当他是一个普通小郎君,抢了便抢了。
这些推动和留下的迹象都在表明,丹阳王仍在觊觎他的女郎,且对他下杀手有对朝廷有不臣之心。
这即便他将昨日之事瞒下来,丹阳王的人死在洛京,兼之后一拨人或许会传给丹阳王的消息,其必然惊惧下做出些什么与朝廷对立的举动,朝廷不会不察。
战事会起!
谁人能在战事中获利?
无疑的武将。
这又恰与长公主抬举寒门武将相合,只要将陶敬调往荆州练兵,便可直指丹阳、西陵。
沈遐洲不敢相信长公主会做到如此地步,可心中另一面又不住地去想,是他母亲会做出的事,在权势与宏愿面前,不听话的儿子又哪里比得上。
即便早被父母抛弃过,再次面对这种可能,他仍旧悲戚大过了怒恨。
那种不被需要的窒息感常常冲垮他理智,令他不由想,乱吧,乱吧,干脆都乱了。
王静姝再醒时,下意识地先去寻身旁的郎君,他就靠坐在身侧,她伸手去试他额间的温度,没有发热,那就是说明只要等伤势愈合就能大好。
这些基本的判断她还是有的,可她甫一收手,就触及了郎君无精打采的眼眸,她总觉得他似难过又似凄楚,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般。
“你怎么了?是身上的伤痛得休息不了吗?”王静姝放柔了嗓音,想再去看看他的伤,也怪她睡得太沉,忽视了他疼痛中需要忍受的漫长,她或许该多与他说说话。
沈遐洲放由女郎查看,被探入的手指轻碰到伤处附近的肌肤,很轻柔的力度,却像带着火星般能将他点着。
他阒黑的眼眸也陡然紧缩,用一种幽晦的目光紧随着女郎,她有一日也会离开他吗?
王静姝查看完,绷带并没有散开,也没有再渗血,她古怪抬眼,却忽地被郎君捂住了眼,她伸手去抓,却被他拥抱住:“卿卿,别看我,让我抱抱你。”
他担忧自己目中的疯狂会吓坏女郎。
“好,我不看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了吗?”王静姝觉得沈遐洲自醒来就很不对劲,但她也并不急切郎君的回答,从他肩下拥上他的肩背轻拍着安抚。
像过了许久,他声音才有些微弱地传来,她听见他道:
“你摸得我有感觉了。”
第58章 第58章“是还不好吗?”
王静姝怔住,神情露出没听清般的空茫。
大清早的,她也就为他检查身上的伤势才碰了碰他,他方才说什么了?
有感觉了?
她知道沈遐洲好撩拨,可他脑子装的都是什么啊!
莫不是坏了?
她松开沈遐洲地去瞧他,他赧然垂眼,白面晕出些滟色春潮,春山迷雾一般风流悦目,他还飞快掀一眼问:“你如今还想与我试一试吗?”
她自然是想的,王静姝喉间似发声地微动一下,又打住地咽了回去,越发狐疑地瞧沈遐洲,他前一刻还要死不活奄奄一息的脆弱样,下一刻又色欲蒙了心。
她实在是看不透他怎么了,况且,他非要在这时候说吗?也不看看他们现在到底有多狼狈。
沈遐洲显然读懂了女郎的想法,他勾她手道:“这些都不是问题。”
“我觉得是问题。”王静姝并不理会他低落沮丧,又一副要死的模样,径直起身,天色亮了,且没有杀手再追来,他们应该快些回都城才是。
木屋的门甫一打开,明灿灿的日光倾泻而入,她整个人笼在光下的明媚粲然,沈遐洲想抓住什么般地朝她伸了手。
而女郎也在这时转了身,自然极了地牵起他。
他落下的视线紧盯着他们的相握处,不舍放下地收紧。
夜阑只觉得自己就是个空气,嵇牧也受了不轻的伤,同郎君禀报了探查所得,就换了他来交接护卫,他在夜雾中等到露水凝结,晨霞初显,又等到了木屋中的动静,女郎开了门,然女郎像是被日光刺了目,并没有察觉有人等在外地又折反了木屋中。
而与女郎一同出来的郎君,也根本不看他地垂眼盯着某处。
他不得不自己显露存在感,“郎君,女郎。”
女郎像是才发现他地露出惊讶神情,而郎君却是轻飘飘来一眼,嫌弃他煞风景。
沈遐洲这才与王静姝解释后半夜时嵇牧寻来之事,王静姝便追问嵇牧还有那些护她逃离的卫士们如何。
死伤四之有三,预料中的结果,可仍旧经不住惆怅与难过,或许她不带沈遐洲出城过节,这些卫士也就不会因他们而死了。
她不是常常这样多愁善悲的心肠,可亲身经历于此,又亲看卫士们奋身相护,再又得知他们身亡,总归是良心难安,“他们可有家眷妻儿?”
沈遐洲安抚地捏了捏她指骨,“这些我都会安排,自不会白白令他们失了性命。”
说起这些时,他不自觉地在女郎面前显露了些阴郁杀意。
王静姝越发地觉得他状态不对,他好像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这令她不由更细问了些嵇牧是何时来的?为何没有将她唤醒早些离开,可是查到了什么?
她的问题很多,郎君却有些恹恹的,耍赖地将她一拥:“卿卿,你问题怎么这样多,我累了,你让我歇歇。”
他是那种乌浓含情的眸子,当他睁着眼时,便会不自觉地被他目中蕴着的情绪吸引,探究亦或是陷入,可当他闭上眼,眼底沁透肌肤的青就显了出来。
王静姝猜他或许一晚都没有睡,也更笃定是发生了什么,或是从昨日的杀手中查出了什么。
夜阑赶车并不比嵇牧差,可同他也打过交道的王静姝却知,这人死板得很,沈遐洲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话也问三句或许才答一句。
她掀开车帷看一眼,便干脆放弃地放下了,直到察觉驶向的方向不对,又不忍推醒沈遐洲,她才又掀帘问:“我们这是去哪?不回去都城吗?”
夜阑面无表情,声音也平稳得没有波澜:“郎君伤了,去别院修养。”
沈遐洲确有些心灰意冷,并不想回都城面对各种真真假假的关怀,尤其是可能的那人,至于战事起不起,与他何干?
王静姝本该生气,沈遐洲又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为她做了决定,可见他现在这令人担心的模样,若放他一人养伤,怕是又要凄惨极了地自怨自艾。
沈遐洲可真是她冤家啊。
她就再好心陪陪他吧。
沈氏作为世家大族,又在洛京经营多年,各种庄子别院多几处也寻常,这处城郊的别院却修得有些潦草,房屋并不多,但极映秋日的景。
往窗栏上一靠,便是秋霞映荻花,衬得人都凄惨了几分。
王静姝就瞧着俊美的年轻郎君倚在敞轩细柱处,宽袖大袍铺散了一地,如将崩玉山一般地将药一饮而尽,棕色的药汁将他淡色的唇瓣润透,他微抿一下,喉结也跟着滚动,白皙颈子向下,显出几分弱不胜衣来。
他又这样,又这样空离惆怅得惹人心疼。
就受一下伤,医师都说他好多了,伤口也结痂了,他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他到底要怎样嘛?
王静姝不耐烦地上前,揪起他衣襟:“沈遐洲你到底要哪样?病歪歪的,还能不能好了?”
郎君任由她揪,脸颊也偏向了一边,说得好不伤心:“卿卿,你也厌弃了我。”
他都用上了“也”字,到底谁还对不起他了?洛京中沈二郎昨日还派人来送了东西。
王静姝瞧他的样子就知硬的对他没用,便松了揪着他的力道,抵着他腿地跪坐在他身旁,放低嗓音地诱哄:“我如何厌弃了你?我喜爱你都来不及,你怎会这样想?”
女郎的情话总是张口就来,沈遐洲用眼撩一眼又撩一眼地回望女郎,欲言又止地垂眼。
他本就相貌出众,这样羸弱低眼的模样,既晶莹剔透,又似苍茫展开的画卷,清渺、远淡,也与此间秋色融为一体般地令人伤怀。
王静姝受感染般,鬼使神差地亲了亲他。
而这时,郎君眼眸也倏地亮了地拥了女郎的腰,他早就学会怎么引导掌控亲吻,亲得女郎腰身发软。
王静姝不自觉地就被郎君带一下地坐
到了他腿上。
分开时,两人唇瓣皆润泽无比,些微草药的苦涩令王静姝回味地皱了眉,沈遐洲望着她笑,又仰头追着她索吻,吻落在了她的颈上、下巴、还有脸颊,根本躲无可躲地又吻做一处。
王静姝被闹得出了一层的薄汗,而她身下的郎君也亦如是,甚至喘、息更甚,王静姝推一推磕在她肩上的郎君,觉得他就是在装可怜,然后骗她与他亲热。
沈遐洲并未被推动地含了含她耳垂,声音惑人一般鬼魅,“卿卿,你今日想与我试一试吗?”
王静姝惊醒地后撤,郎君脑袋也失去支撑地茫然看她。
沈遐洲矫情,还有些守旧,总是这不行那不行的,竟突然主动提出要与她试一试,王静姝哪能不怀疑?
她双目都快将他戳出了洞。
而郎君也在这样直白探究的目光中,红了面,他勾搭女郎腰间的环佩一下,低声:“我看书学习了。”
这下轮到王静姝茫然了,他看什么书,又学习什么?
郎君贴耳与她小声说了句什么,女郎的脸也红若桃晕,不忍听地瞪沈遐洲一眼,他都在乱学什么啊!那些难道不是本来就会吗?她都见他许多次有了反应。
沈遐洲又勾一下她的腰,害羞问她:“你要不要与我一起研习那书?”
王静姝贝齿咬唇,很是摇摆的模样,她自来是大胆的女郎,好奇心也极旺盛,没道理沈遐洲看得的书,她看不得,况,他要是学会得比她多,她岂不是被动了?
“我就与你一道研习一下那书。”女郎矜傲如见多识广一般地道。
沈遐洲忍笑,腿也微抬一下,王静姝烫到一般地先爬起身,走在前头,后又朝他微抬了抬下巴,让他带路。
他们身后,人高的荻花仍在水边随风摇摆,但许是今日的霞色太美,它们也少了几分潇潇凄色,染上了旖旎的色彩。
屋中灯烛一点,书方摊开一页,其上颜彩笔触精致,连男女衣裳都画得鲜明,王静姝甫看一页,并无所动,也就男女亲亲,也没什么不同,可从第二页开始,明显的画中女郎的衣袍中有了不一样的起伏,那是男子手的轮廓,原来便是亲亲,也还有许多旁的爱、抚花样。
再往后,越发的大胆放、荡,她耳畔郎君的呼吸都粗重了不少,“卿卿,试试吗?”
“试试吗?卿卿?”
他喘得她脸都红了。
他伸手去勾女郎的腰,试探地亲啄一下女郎的唇,一触即离地拉她的手轻揉交握,眸中欲、色要浸出来一般浓稠。
王静姝被感染般地面颊发烫,鬼迷心窍地顺着郎君撤离的动作微抬了下巴,而郎君也收到信号般再次俯身就来。
他们的心跳在亲吻中共通,亲吻也在自然地向下,衣带拉扯下,画中画面再现一般地,在呼吸起伏中一一实践。
郎君修白的指尖有点微凉,可像是会点火一般乱漫,先是绕在后颈处细细摩挲,继而拂过香腻的肌骨,滑至每一可能点燃之处。
惊喜地感受着所漫过之处的变化。
女郎“啊”一声地绷起了小腹,她感到对未知的恐惧,同时又有一种追求欢、愉本能的兴奋,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有点儿引人深入探寻,也有点儿为此颤栗的紧张。
各种各样的情绪交杂下,她也学着去摸索郎君,她咬他脖颈,手指插、入他的乌发中,去抵御那种难耐的颤栗。
她忽地被郎君横抱起,绕至桌案不远的床榻中,青色的纱帐随着他们的倒下,掀起不一样的波动。
风将桌案上的书册吹得不断翻页作响,帐中郎君与女郎也几多翻、覆。
郎君一边拥着女郎,一边继续指腹向下地索求,女郎柔软的双臂也忽地拥紧了郎君的后背,留下一个个月牙似的印记。
他们渐渐不再满足这样你碰我,我碰你的接触,山水相逢般地终于遇上,她做好了容、纳的准备,而他也期待这一刻已久。
压抑不住的喟叹与满足仅仅一瞬,女郎便难耐地仰了头,郎君也特意停下来地等待,他亲亲她,大滴的汗水从他雅润的下颌滴落至女郎锁骨,蜿蜒下滑。
郎君又动了。
那滴汗也如荷叶上的一点水珠,在风中一颠一颠的,颤动不止。
那风时而烈,时而缓,女郎喉间压不住的叫,也时而难受,时而呜咽,但风来得快去的也快,女郎仰躺在锦被中望着还在颤、动不止的床帏,有些茫然地朝帷帐外伸了手臂,臂上金链红石妖艳夺目,她人也跟着爬起身地要去掀帐。
郎君拦腰将她拖回帐中,手也跟着地牵回帐中,他咬牙切齿,又无能委屈地问:“卿卿,你要去哪?”
“我去翻书,瞧瞧书上可有说多久才算正常。”
“不用翻,我知道。”郎君声中带上了要雪耻的阴戾,牙也去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女郎,“卿卿,再来一次好不好?”
他虽是询问,可行动上却是不容女郎拒绝地拉她朝下跌去,他们在锦被中你拉我扯,争夺空气般地窒息亲吻,肌肤相碰间,王静姝察觉到郎君身上再次炙烫的变化,强势又昂、扬地向她挤来。
这似乎是一场狩猎,你来我往地较量着体力,谁也不愿意先成为猎物,谁也不愿先败下阵来。
沈遐洲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这样的争夺中激烈作燃,他心底关押着的猛兽也好似在这一刻出笼,他常不知如何满足它,却在此刻寻到些答案,他一遍一遍唤着女郎:“卿卿,卿卿……”
“你爱我吗?”
王静姝的腰肢在连翻的抚、弄中弯出了个暧昧的弧度,她似乎听到自己的哭泣,腰腹也发痛,她仰着颈子,她想他停下来地胡乱摇晃了脑袋。
可这似乎触怒郎君地迎来更轰烈的冲撞。
要死了,她要溺死在这样欢、愉中了。
这次后,王静姝无声地趴在锦被间,身子也仍旧是方才结束时的姿态,时不时地抽颤一下,她脑中记录的小本子除了不随意灌沈遐洲酒外,又增了一条,不再随意与他说试一试了。
郎君似还不餍足地捞她的发,她扯回自己的发,嗓音都在发颤发哑:“我不要了。”
她背后的郎君沉默许久,久到王静姝扭过头去看他,他又那样了,露出那种会令她怜惜的神情,他最近似乎总这样,面容俊美,可目底却常隐萧瑟。
他容情也萧肃,身上还满是她抓出来的痕迹,委屈望来时,怎么都透着一股子的凄楚,与她目光相触一瞬,终似自暴自弃地开了口:
“是还不好吗?”
第59章 第59章“坏卿卿”
沈遐洲在问的什么不好,王静姝一下子就想到了,她红了脸,却又克制不住地想发笑,他怎就这样没有自信呀。
可她觉得这样的郎君甚是可爱。
她翻了个身,勾手去拉他,拉得他倾向她,她也微向上伏起身子,流水一样的锦缎也跟着缓缓滑动。
沈遐洲瞧着那锦缎如水一般滑动,将他先才见过的景色一点点显露,最后半掩不掩地卡在小丘处。
简直要命!
沈遐洲又被刺激得红了眼,她实在过分,非但嘲笑他,还又显出这番姿态,既勾他可又不要他。
他满心酸楚在心间来回地碾,却也在此时,被女郎又拉一下地勾住了后颈,他也一下地撞入女郎那漾着水波的眼眸,她是那样好看,大胆又肆意撩拨,他只看她一眼,便又失了神。
女郎便又笑:“我哪里说你不好了,是你自己乱想。”
“你总得让我歇歇呀。”
她说得足够光明诱人,目中也缱绻着戏谑的光华,沈遐洲不禁咬住了牙关,呼吸也再次变得凌乱不堪,他覆身而下,抵着她的额,咬字:“坏卿卿。”
平日里,他总卿卿、卿卿地喊,就已够亲昵了,可这声含着欲,又沙哑低怜的“坏卿卿”,一下子喃红了王静姝的脸,她身子也极有感觉地轻颤了颤。
沈遐洲似发现了这一点,追着她咬地与她翻作了一处。
青色的帐子伴着年轻郎君与女郎的胡闹,时而飘荡,时而
停歇,窗外月色下水边荻花也纷扬一处,像是染上了绯色般令人迷醉。
*
翌日,天色才蒙亮,郎君就已醒了。
他怀中仍抱着女郎,女郎长发散在枕上,与他的发交缠在一处,瞧着就缠绵亲昵。
他微侧了身瞧睡得静谧可爱的女郎,眸色时而柔和,又时而晦暗,为自己的幽晦心思感到卑劣。
他知女郎最容易怎样心软,他诱了她,他想再得到女郎一些,也想与女郎更进一步,想到心里着了魔,只有与女郎交融一处时,他才得到短暂的心安。
他昨日喝的也不是什么伤药,而是避子药。
“卿卿,你会怪我吗?”
他声轻得若云散,一点动静也掀不起,女郎也如是的半点回应没给他,仍旧睡得香甜,她大概根本不会怪他,她是个坏女郎,她早就贪他的色。
可他许多幽晦的心思仍旧不敢让她知道。
他又抱了抱女郎,女郎在睡梦中也有所察似的贪恋依上。
属于女子的柔软馨香扑了他满怀,没有任何阻隔的相贴简直令他色授魂飞。
昨夜刺激到跌宕时,观感都汇集到了脸红心跳处,可在白日亮光明耀时,他便会回忆起女郎无一不美的肌肤,山川水绕一般的婀娜腰身与丰盈动人的月匈脯,这些无时无刻地不在诱着他。
他既喜爱,又羞赧,眷恋,又矫情,他感到非但有朝下的热流,鼻翼也又痒得紧。
女郎知道了,或许又要嘲笑他,也有可能扇他。
他叹息地起身,披衣向外,他现在竟觉得女郎就算扇他,也兴奋无比。
嵇牧已重回了沈遐洲身边,瞧郎君捂鼻出了房门,脖颈向下没掩好的衣襟隐约能看到一些痕迹,瞧着就激烈。
他视线不过多停留了一会,那眉眼雅致的郎君就一眼望来,小气不愿让人瞧见女郎留下痕迹似的掩上了衣袍。
继而走远了些,才眼尾微抬地示意他上前回话。
嵇牧跟着沈遐洲多年,对他情绪变化的感知直觉可以算得上是强,如现在,他就觉得郎君情绪非常稳定,甚至几多愉悦,他也放心许多地将在京中的消息一五一十禀告。
原是沈遐洲虽对其中一批杀手来源多有指向长公主,但他本性多疑,且诡谲思量下唯恐不乱得更快一些,他将那些黑衣杀手尸身全让人运回去京中,由尚书省都官查理。
不出所料的,查出了丹阳王,朝中各议纷纷,丹阳王刺杀长公主之子,这除了对长公主不满想造反外,实再难寻出旁的缘由。
这种结论一旦定了性,就算说出其是为了得到一个女郎,被另一批黑衣人利用了,怕也是没有人会信。
况,长公主只在意这个令她在意的走向,她早便想削了丹阳王手中的权,只苦于没什么机会,也腾不出手来。
丹阳王这人祖上是平定南地令大绥统一的功臣,被封袭爵异姓王,这种封定除去犒赏功臣外,也有知其与南地世家难解的渊源,有相互牵制作用,只世代承袭,祖上对立仇恨渐消,如今的丹阳王与南地世家趋近一种平衡稳定的关系。
然王娘子从建业的逃离,长公主偶然探查下,才知丹阳王有了与南地世家联结,更壮大一步的野心。
她曾派人去敲打过一番。
也是这番敲打,其千秋宴也不敢入洛京献礼,恐被扣在洛京。
丹阳王怀恨在心,派出杀手取她儿性命的因果也说得过去。
长公主没有更深地深究,作为一个有野心的政客,她的目光总是放得更大更远,这批杀手留下的指向是送上门的把柄和转机。
她正愁怎么给想抬举的寒门武将立功的机会,也正愁如何更令他们巩卫皇室一些。
丹阳王狼子野心,该集结各路人马征讨之。
这是极好的机会。
嵇牧禀报得一丝不苟,也并无什么偏颇,可沈遐洲就是能从中理解长公主的用意。
嵇牧忽地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有些冷,其实这些根本无法证明杀手一事,就是长公主促成的,但长公主所为,太过寒凉,刺杀一事已过去数日,其除知晓郎君伤重需修养外,她投身于大事,对郎君少有过问。
他不由觑一眼郎君,许是对自己的母亲太过了解,也料到了会如此,郎君的面上显得尤为正常,可也正因为太过正常,才令人心里发毛,郎君似乎放过的太轻易一点了,有点舍身成仁助长公主达成所愿的大度?
嵇牧被自己的想法刺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遐洲没有说话,他确是了解自己母亲,不管是不是真是长公主派出的后一批杀手,长公主都会如现在这样布局安排,且她没有更深究他被刺杀背后,可有除丹阳王外的隐情,只有两种可能,本就是她派出之人,所有的事她都知,第二种,她不知,但她已然沉浸在如今的布局中,无瑕过问已没有性命之忧的亲子。
无论是哪种,都显亲情淡薄,这根本不需要去证明。
他真正想做的,确如嵇牧所料,事既已发生,那便干脆促成长公主所想做之事,如此,即便是后一种可能,先手也仍在手中,另一批杀手的幕后之人,即便有旁的任何谋划,也只能屈于这大势,若有任何旁的动静,也正显露了马脚。
且在如今这样酝酿的局面中,他正可以去一趟小次山,请会坐不住的人出来。
只因兵将一旦调动,将职军衔等皆会发生变动,这无疑是各种权势的清洗打乱,有人得,也有人失,世家、寒门、皇权三方的矛盾必然被再次激化。
他一直觉得长公主有些失去理智的急躁,且逐年愈盛,而有人也不会放任她自取灭亡,也不会任由沈氏陷入其中,沈照会下山的。
他们去斗吧,便无暇来阻碍他与女郎了。
沈遐洲眉眼依旧远淡,面庞也显出几分柔和,可那似有若无的笑意,莫名地令人察觉寒凉,就好像这个瞧着俊美柔和的郎君,其实疯狂凉薄十分。
也正因京中发生了这样的大动静,气氛紧张,连子弟间的玩乐宴饮都少了不少,沈四娘子都有些羡慕王表姐了,感受不到那种弥漫的硝烟味。
且三哥受伤,表姐竟是与三哥一起过节,还为照顾三哥留在了别院,她这时若是还没察觉表姐与三哥之间的古怪,她就该怀疑的自己的脑子了。
她犹在羡慕之时,王静姝正去往孟津渡的路上。
孟津渡在洛水之北的一个分支河段,河面常年经过冲刷,周遭地形都较为平坦,浅滩也呈现一种干净的色泽,她掀帘朝外远瞧,惊喜发现有白鹭南迁,它们脖颈修长,翅膀轻盈,如雪洁白的羽毛展开连成一片飞翔的模样,宛如坠入绿林的点点白星,壮观又迷人。
但它们南迁,也同样意味着天气转冷,王静姝即便在马车中,也能感到些江上传来的寒意。
她又远望了一会,瞧见河岸边的郎君朝她招手,原是终于可以走了,他们所停留的这儿,虽属孟津渡,但他们要去的其实是小次山,真往渡口去反是舍近求远了,倒不如就近寻个摆渡人。
郎君觉得江边风大,便与她先留在马车中等,然他也是第一次来此,对卫士寻来的摆渡人和小舟,与宽阔的江面相比,很是持怀疑的态度,非要先去瞧瞧才唤她。
王静姝也由着他作,她才不会陪他多吹冷风。
而此刻,一下了马车,迎面来的风,就将她衣袍裙裾吹得微微晃动,但随着她行动间,这江风也好似为她添了风姿一般地被她甩在后。
沿途旅人只见一身鲜色衣衫的女郎,背影纤柔,裙裾发带飞扬若霞,行姿欢若蝶舞,而在小舟之上朝她伸手的郎君也自如芝兰玉树,迢遥似云水。
女郎好似跌一下地扑入了郎君的怀中,郎君娴雅浅笑,目中也满是缱绻与眷恋。
俊美郎君,貌美女郎,何等赏心悦目,众人目光也不由随着远去的小舟放远。
第60章 第60章“沈九如,你也知道丢人……
王静姝是被忽然变了风向的风吹得衣袍掀动,才踉跄
跌一下的,沈遐洲却拥她一下地再不放开,美名其曰江上风大,怕她着凉了。
她从他怀中抬起脸,双眼又清又亮地一直盯他,唇角也弯弯地翘起,不用开口,郎君也该懂她的意思,她目中明晃晃写着——
你自己信吗?
沈遐洲被她挑衅得生了心虚,眼神也开始闪烁,不敢与女郎相对,他就是想抱抱她。
那日后他就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能与女郎亲热,因为女郎总拒绝他,他就知道,她得到了就对他失去了兴味。
现在抱一抱也不肯了吗?
可那事分明是他自己挑起的火,自己算的日子,他还无处可诉。
王静姝瞧他暗淡的眸光就知他又在乱想了,不过,她这些日子确实避开得太过了些。
更早之前,她敢肆意地去撩拨沈遐洲,贪他容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是知他秉性,不会轻易松了最后一道防,线,便以撩拨他为乐。
可现在他都没底线了,那日与他胡来,许多情状现在想起来都有些骇人,这还是因他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些残留。
可即便这样,她后来跳出欢,愉情、潮后,也感到担忧了,她之前竟没想过,万一怀上了如何是好?
那不管是于谁,亦或是存在可能里的孩子,也都是不负责任的,她开始反思起自己过往的任性。
翌日,她就偷偷寻了嵇牧要他将自己婢女接来,还隐晦提及了避子药,就是要他赶紧去借着接人把药送来了,最要紧的是用这个由头瞒住了沈遐洲。
郎君俊美面皮下形如恶鬼的暴戾一面,她是真怕他多想,她准备先用了药再给他好好做思想工作。
然嵇牧听懂了她的示意,棕色面皮难以言状地抽了抽,说话也支吾,只说女郎用不着那些药,伤身体。
她不依不饶地问他为何。
嵇牧欲言又止,自然不敢说郎君是蓄意勾引,早就服用过了,最后想出道郎君连日用的伤药就已有避子的效用,不用多此一举。
王静姝若有所思,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且,当日,她的小日子也如约至了,她一瞬疑惑过好像太巧合了一些,但结果于她而言无疑是好的。
可她也谨慎地收敛了许多。
此刻,人在江上,郎君还许多伤怀地望她,她也于心不忍了,觉得该哄哄他。
她主动地张臂拥了他腰,脸也埋入他胸膛,嗓音也柔软关怀极了,她道:“三表哥,可我担忧你着凉啊!”
沈遐洲心神都晃荡一下,她果然是在意他的!
当下,他耳廓泛点红地牵起女郎,往有些低矮的船篷中去,坐下后也并不松开女郎的手,为她暖暖手地反复在手心揉搓,她的手极白净纤长,指腹饱满,指尖留有比指腹稍长一些的指甲,修剪得圆润粉白。
他怎么看都喜爱非常,反复揉捻下,女郎的指骨处被捂出了淡淡的红,就像染着欲色一样。
他有点想,若是女郎能帮他握一握该是如何景色。
他好像又有点上火了。
王静姝眼瞧着他牵牵她的手都能牵出感觉,心中像是被猫尾撩过一般,心痒他的好撩拨,还有些矜傲,曾对她不理睬的小郎君也有今日!
她既不能肆无忌惮地撩拨他,那就给他找点不痛快降降火,她无意般地抽回自己的手,郎君也紧跟望来。
女郎笑靥微敛,道:“我方才想起了一件许久以前的事。”
“何事?”沈遐洲偶有一瞬,察觉到来自女郎的危险,就好像他若是答的不好,就会连船舱都不能与女郎同待的那种危险,瞬息的功夫,他就反思了许多,也紧张了许多。
他一紧张,王静姝就莫名想笑,她觉得他们如今的状态,就有点儿像是新婚中的小夫妻,而她正要寻夫君算账,她将这种想法压下,兴师问罪一般地开口:“你可还记得你害我跪祠堂之事?”
那是数年前,沈遐洲离开建业前的事。
一经提,沈遐洲自然就想起,那时他还与女郎斗地不可开交,起因是他那扭曲的独占欲作怪,他厌恶那些总是缠着女郎的那些小郎君,也厌恶那些人提起女郎时的熟稔,嫉恨他们与女郎几乎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他在这些人来寻衅时,命人将他们一一扔入了水中,彼时,他就在岸边看着,并不让他们有机会施救。
没有闹出任何人命,可也是那之后,女郎就在新朋旧友中做出了选择。
这种不好的回忆,很快就令他某种火气压下,升腾起名为怒的阴鸷,可顾忌女郎还在,他只小心地回答了“记得”二字。
王静姝哼了哼,“你记得就好,不过一码归一码,跪祠堂我可以不与你计较,”她虽是顶罪,可她的好友们带人寻衅是不争的事实,她对此也不是一点也不知情。
所以,她最气的是:“你看着我整整跪了三日,我连偷懒都不能有。”
她从未受过如此不近人情的罚,若换了家中旁的人看守,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白日里去祠堂待够时辰就可以了。
可因为沈遐洲的参与和亲自监督,她与他犟了三日,跪足了三日,她一个好面子的女郎,在不知心动是什么的时候,就在在意的小郎君跟前面子里子都没了。
如何能善了?
沈遐洲显然想到了症结所在,女郎是遇强则强的性子,洛京再遇,若不是他先低了头,他与女郎根本不可能有如今这样和谐的时候,当然,女郎好他容色也占了许多的缘由。
只现在再回想更年少时,才惊觉自己做法有多错误。
果然,听得女郎又道:“你为何非要盯着我受罚,就是要看我笑话吗?”
她本是想给沈遐洲找不痛快,可越想,越发真情实感地气上了。
顷刻间,沈遐洲只觉得冷汗都要被女郎逼问出来了,他表情有半晌的空白,心中还几多酸楚,眼神也带上了伤怀之色:“我并没有想笑话你,我是想与你独处。”
他的解释,直让王静姝露出幻听了似的神色,他想的独处方式就是害她去跪祠堂吗?她目中不断蹦跳着火星,显然更怒了。
然郎君犹在幽诉:“你根本不理我,一句话也不同我说,连看都不看我。”
“而且,你与那些郎君的交好胜我尤多,你站在他们那边,可我只有你,你也厌了我。”
不知为何,王静姝的心忽地被他说得触动十分,甚至有些难过,他虽然常装弱,可那多是伪装出来的假象,他强取豪夺,不顾他人意愿。
而她,只是恰好,百无禁忌,也恰好,偏生对他心动了。
这种心动,其实,即便到了如今,也没有让她能坚定选择沈遐洲,她只是仍旧沉浸在此,舍不得罢了。
就像她从未主动去碰触他更深层的心底,她甚至连他为何会中毒也不曾试图去探究,她也不问他为何父母会分居两处……
她忽视了许多问题,只想与他一晌贪欢,再然后呢,她还没有想太长远,所以她才会在察觉自己任性后可能会造成的结果时,克制地矜持了许多。
可此刻,她才有些惊觉,他总博取同情挂在嘴边的一些话,或许不是装的,他是真的那样想的。
她心中一时酸涩懊恼,竟有点儿想哭。
她垂目缓了缓,投入他怀中地抱他,脸也埋入他胸膛,“我哪有与他们交好胜过你,不然我怎会在你怀中?”
说到这,她俏皮地抬眼冲他眨了眨,甚至仰脸去亲他。
郎君也在此时垂目,极其自然地低了头。
就好像他们天生就该这样纠缠,一旦唇舌相碰,就星火燎了原般地再难舍难分,女郎有意送吻,极尽了柔怯地任由郎君索取,而郎君也像是感受到了女郎不同以往的温驯,惊喜又比以往更深入地索取。
他们热烈地交换着一个漫长的吻,女郎也情动地扭了扭身子,郎君一把将她抱到了腿上,他们犹如交颈般依靠着彼此缓着难以平复的呼吸 。
呼出的热气甫一触到空气就变凉,又因他们靠得太近,凉气飘荡到郎君裸露的肌肤时又回以热流,往来回复地令两人都发了痒,女郎先禁不住地笑了起来,郎君也跟着笑。
王静姝直到笑够了,才张扬嚣张地捧了郎君的脸道:“你方才说错了一句话,我没有厌了你,你也不是只有我。”
“三表哥,你身旁还有许多人呢,像与我一起去阴平寻你的二表哥,还有总怕你,但有事也会先想起的四娘子,还有叔母、嵇牧……”
她一口气给沈遐洲数出了许多来。
沈遐洲都有些懵然女郎怎突然这般认真,她过往对他的病态话语,不是反驳就是不理会。
她这是想起当初就令她心动的小郎君了吧,所以才这般地转了态度,想想昔日的小郎君可真好命,小女郎日日都追逐在他身后,不像他,总被女郎热一阵冷一阵地反复对待。
他容情古怪,目中也满是发酸的妒意。
王静姝都被他看的莫名了,他又小心眼地记恨上谁了?
若王静姝知晓他竟嫉妒过去的自己,怕是也要骂上一句“有病”,可惜她并猜不透,船篷外也一阵风卷入,是有人提醒,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江潮涌浪,渚清沙白,摆渡停歇在了一石岸处,王静姝提着裙摆下了船,入眼山势峥嵘,随处可见树灌藤萝,只入了秋,不少草木不复鲜绿,变得深绿甚至熟透一般的红黄色彩,如此望去,峥嵘山势便少了几分令人胆怯的惧意,多了些野趣,这便是小次山了。
很难想象这样的山中藏了座道观,还结庐隐居了个沈家家主,若是涨潮时,这儿根本没有人会来,便是山中人平日里出去也不方便吧?
她不由多想,也趁机与沈遐洲多问了些问题,她开始好奇更多,不再停留在已知的那些,她的心在不由自主地朝他更靠近。
郎君也被女郎哄得晕乎乎的,说了许多,可提及他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可会令人害怕,沈遐洲容色微凝了一下,只道:“他不是个会令人害怕的人,你见了便知。”
“他与我母亲不同。”像是想了许久,沈遐洲才想到一个词形容沈照,“很早以前是个君子。”
君子就君子,偏加了个很早以前,王静姝眼波晃了晃,便知怕是沈遐洲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父亲如今到底是如何模样了。
非要算的话,其实也谈不上非常多年,至多也就四年,可沈遐洲算上虚岁也才十八,四年几乎占据了他从小少年到男子蜕变的所有时光,便是有过书信往来,那些文字也代替不了面对面的距离。
嵇牧在他们前头带路,后头只跟了郎君与女郎,更多的卫士和女郎的侍女,不方便一大群人涌到小次山,都在隔江的村落中暂落脚。
他们也不用一口气地爬到山顶,山顶的道观名字起得随便,就叫随云观,只有一个老道与几个小徒弟,沈照与老道士是忘年交,修道也是对外说法,非是真的入了道门,也并不住在道观,带了个随从在半腰的地方建了几间竹舍草屋。
在他们耗尽力气前就见到了那几间简单的屋舍,时有香气飘出,也有自在琴音流泻。
沈遐洲脚步微顿了顿,瞳眸冷黑,里头似有着无尽的深渊,汹涌逃脱着破坏的阴鸷,却又牢牢地被他压制住了。
他总是会时不时地冒出一些恶意,但好在,十次里总能压制下去七八次,他依然是俊美又正常的郎君。
他只是心思坏了些,又不是时时会做坏事,若是连想想也不行的话,他也太可怜了,他忽地委屈又寻求认同般瞧了一眼女郎。
光一眼,王静姝就汗毛倒竖,他心思太多了,有时是古怪扭曲,有时是狠戾阴暴,当然也有可爱矫情的时候,可又哪时时猜得准呢,她想,她以后得让他说出来才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如今竟会想与他以后了,顿然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迈步。
沈遐洲没有得到回应,诡谲心思就全转到了女郎身上,恶意也不再。
也似察觉到来人,琴音压停。
嵇牧早前就是从主君沈照手中挑出给了郎君,他再见主君,心中也有些激动,先向其请安道:“主君,我同郎君来看您了。”
那抚琴男子目光先在嵇牧身上稍停,继而弯绕一下,瞧见了一对正青春的年轻男女,郎君初瞧下,长身玉立,质若云月,女郎身形纤细,立在郎君身边,漂亮得像是朵粉黛芙蓉。
但细瞧下,两人与世间许多情人相处又有些不同,女郎明显更快一点,郎君亦步亦趋,愁绪也碎光点点般散漫。
许久没见过这般鲜活男女,沈照也浅浅笑了,他还以为三郎没了他约束,会越发靠近那人,如今瞧着,倒也还好。
王静姝陡地停顿住脚步,她自来好郎君们的好容色,还总会被同一类温柔高渺的气质吸引,琴后男子既是沈遐洲父亲的话,那也得有不惑之年了,可瞧着却像是才三十出头,穿着葛布道袍,宽摆全铺在麻藤编的藤席上,望来时眉目温而清,不带一丝浊气,笑容也温和友善,有种长者的奇异包容感。
沈遐洲目色又不好了,王静姝她到底是有多爱容色好的男子,连年纪大的也看。
他作怪地勾拉她一下,同沈照恭敬唤了声:“父亲。”又介绍身旁的女郎,“建业王氏六娘,儿想娶她。”
王静姝才怪他拉她,害她在长辈面前失了礼数,就听到这般石破天惊的介绍,美目都瞠大了。
沈照也略皱了眉,三郎与他的生疏冷淡言语可见,对女郎的介绍也非是想征求他的同意,不管他肯不肯,三郎都会按自己的做,这种似曾相识的偏执,令他重新审视起面前的儿子。
王静姝想说些什么地翕张了唇,却触及沈照柔和望来安抚的眼神,他立起身抱美一般抱起了琴,同沈遐洲道:“这非你一人所能决定,六娘子若是不愿,你当如何?”
那就抢!
想法下意识地就掠过了沈遐洲心头。
一眼,沈照便洞悉了沈遐洲的本性,他不愿听地摇头,“你来当不止是说此,还有何事?”
“京中发生了些大事,请父亲过目。”沈遐洲朝嵇牧看一眼,嵇牧将整理好的京中邸报恭敬递上。
沈照盯着那封漆的信封几多凝滞,他做不到真全然放下,那京中雪花一样的送来的各种书信,他全看了,容纳了那人全部负面情绪,但,从不曾给她回过信。
他心中轻叹一声,接过了,让他们留下来用饭,也不用急着离开,还有空房舍,正好两间。
沈遐洲虽觉不自在,但也确没有离开的意思,拉着女郎就等着开饭,然等沈照一转了身离开,他就小心地觑女郎的脸色,“你早就答应要做我夫人的。”
他倒是先委屈上了,王静姝气不过地想,却陡地发现了不对,她何曾确切地应过他要做他夫人了,唯有那不小心的一次,她紧盯他问:“你是没醉,还是都记得?”
郎君赧然垂目:“都记得。”
王静姝嗤他:“沈九如,你也知道丢人啊!”
郎君醉后的言状,想来他自己回忆起来都觉得难以启齿,偏生那日王静姝还许过他一诺,在又被女郎嘲笑和被悔约之间,他选了前者。
女郎一笑,先才的羞恼也就绷不回去了。
如此,倒也值当。【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