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贺江天 哪来的小朋友?
林天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由于安乐丝毫没有因为他自作主张打了赵程的事而怪他, 导致他闲了几天后心又痒了。
他提前买了护工的衣服,给自己和安乐穿上,又戴上口罩, 打算去医院欣赏自己的“战利品”。
自从上次出事安乐便没再去过医院,主要是安芸不让他去, 安乐不好违抗母亲。但心里又想见她,所以也答应跟林天一起伪装去医院。
林天去看赵程的惨状, 安乐去见妈妈。
夏日的黄昏时分, 天边是大片大片晚霞随意泼洒的艳丽颜料。
林天站在贺家庄园门口等着安乐换好衣服出来。
突然, 一道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林天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往后看去。距离自己十几米远的地方一辆黑色豪车正缓缓驶来。
林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退到一旁去, 让车先走。
黑色轿车却在他面前停下,后座的车窗降下,是一张人神共愤的脸。
林天扯出一个假笑, “呀!这不是贺大少爷吗?”
贺锦年跟林天待过两天,知道他的性子, 并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
直接开口问道:“找安乐做什么?”
林天, “这是我跟安乐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贺锦年转头看了眼安分开车的司机, 随即下了车。他走到林天面前, 语气淡淡的,“我听安乐说你们周末要出去玩。”
林天面露疑惑,“嗯, 怎么了吗?”
“我也去。”
“哈?”
林天瞪大眼睛。
“不是!你——”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去……”
林天指着他欲言又止。
贺锦年似乎只是通知林天一声,并没有寻求他的意见。林天看着他一脸淡漠的样子,十分不爽。
正好这时候安乐换好衣服出来, 瞧见他和林天都穿着同一套衣服,贺锦年没说话,只是盯着林天的衣服看。
如果眼神有实质温度的话,林天感觉自己能被灼出一个洞来。
“林天!”
“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儿?”
安乐小跑过来,话是对着林天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贺锦年。
贺锦年伸出手帮他理了理因为跑步而凌乱的衣襟。
“你们要一起出去?”
只一句话,安乐就意识到贺锦年所指的是什么,他看了眼林天,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说这个啊。”
“我们打算去医院看弟弟和妈妈,但是又不能被人发现,所以就穿上护工的衣服伪装成医院的人。”
贺锦年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赵程已经出院了。”
林天突然凑上前,一脸震惊,“啊?”
安乐也有些惊讶,“那怎么办?”
贺锦年语气平淡。
“自然是不去了。”
赵程已经出院,那安芸也不会在,他们打扮成工作人员再出去也就没了意义。
安乐只好暂时跟林天告别,约定好周末再见。
*
李哥是庄园的门卫兼保安,也是安乐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
李哥人很热情,最大的爱好就是听八卦。
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安乐没能再跟他一起去听女仆和阿姨们闲聊,李哥一个人脸皮?薄,生活的乐趣指数直线下降。
这天安乐得了空,傍晚时分跟着李哥一同去了员工食堂。几个男员工正坐在中间的桌子上喝酒聊天。
李哥拉着安乐坐在他们身后。
说话的几人看了他俩一眼,安乐十分有眼色的起身给坐在中间的男人倒了杯水。
“哥,喝口水。”
男人抬了抬下巴,“嗯。”
也不在意安乐和李哥两人的小耳朵。
照他的话说,这件事很快整个庄园的人都会知道。
“每年夏天,差不多七月底的时候,家主都会回庄园。”
“家主?你是说贺总?”
“我来庄园这么久,一直不见贺总,我以为这里就贺少爷一个人住呢。”
“你们才来当然不知道,这庄园是贺总年轻时特意用来做婚房的,毕竟我们夫人可是秦家大小姐。”
“说着也是奇怪,毕竟咱们来庄园这么久了,也就见过贺少爷,也不没见贺总和秦夫人呀。”
“具体我也不清楚,十年前我刚来庄园那会儿也只是远远见过秦夫人几次面,偶尔见到贺总回家,少爷更是很难见到。”
“后来少爷出国就没再回来,秦夫人也搬出了庄园,贺总几乎不回来,也就每年的七月回来住几天。”
安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了解到贺锦年的家庭关系。在此之前,安乐不跟贺锦年聊自己的父亲,贺锦年也不曾讲他的父母。
像是约定好了一般,掩埋自己的不光彩处。
甚至安乐一直以为,像贺锦年那样光鲜亮丽的天之骄子,连家庭也应该是完美的。
哪怕听到赵叔叔拿着所谓的视频威胁贺锦年,说那些诋毁他母亲的话,安乐也只觉得是假的。
可真正知道贺锦年完美的表面下残缺的家庭关系后,安乐只觉得心疼。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的生活有多煎熬。
说话的老员工虽然在贺家待了很多年,但对于主人家的恩怨情仇并不清楚,甚至只是窥见一点皮毛。他更了解的,还是那位一直跟在贺家家主身边的管家。
“说到这位李管家,那可是出了名的严格,十年前我刚到贺家时,他就已经在贺家待了许多年,是资历很老的管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被家主一直带在身边。”
“李管家的权利很大,也最懂家主心思,很多时候他做的事和说的话都是家主示意的。”
“与其说是李管家对下人严格,不如说是家主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这事就算我不跟你们说,过几天谢管家也会叮嘱大家小心的,毕竟若是在家主眼皮子底下犯了错,别说现在这份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还可能会影响以后的工作生涯。”
其他人听完纷纷点头表示自己接下来几天会百般小心,不被抓到错处。
他们都是七月之前谢管家提前回国为庄园特地新招的人。在他们进庄园以前,曾经的大多数员工都被辞退,新员工们虽然好奇,但也知道不该多问。
可这次的事,着实是令人担忧。
其中一个新员工不禁开口问道:
“从前李管家想要惩罚辞退员工,自然是他说了算。可我们是谢管家招来的,等家主回来了,我们是该听谢管家的还是李管家的呢?”
这是个敏感话题,老员工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然是都听。”
“可总有两个管家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吧。”
“是啊,要是一个让我往东,一个让我往西,我该听谁的呢?”
别墅的人大多都认识安乐,因为他情况特殊,年龄也小,不是正式员工却能留在庄园。
“就像安乐,谢管家同意他能留下来,可若是李管家回来后,不同意安乐继续留下,安乐可怎么办?”
安乐从一个旁听者瞬间变成话题中心,一群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他身上。
李哥看出安乐的不安,赶忙转移话题。
“是啊是啊,我以前工作的地方就是这样的情况,管事的经理让我穿皮鞋配保安服,这样才符合企业专业形象。可安保处的处长又要求我们穿运动鞋,说是出事时跑得快,能第一时间出现。”
“我穿皮鞋时被处长骂,穿运动鞋时又被经理扣钱,你们就说我难不难?”
李哥的话一出,众人纷纷大笑,立马忘了安乐的事。
李哥继续笑着跟众人分享自己的窘迫经历,面对这么多比他年长的男人,他也很是犯难和害怕,不然就不会求着安乐跟他一起来了。
不过面上他还是保持着笑嘻嘻的模样,背地里才伸出手推了推安乐,示意他先离开。
于是安乐悄悄离开了食堂。
心里却有些沉重。
安乐也深知自己本不该留在贺家。若是那位李管家真的回来了,肯定会发现自己的存在,那时候真的要自己离开,安乐也只能乖乖听话。
只是……
贺锦年在庄园。
安乐不愿离开。
要不就先消失?等李管家人走了以后,再回来?
安乐越想越觉得可行。
既不会给贺锦年和谢管家添麻烦,让他们出面跟李管家争执,以后也能继续留在庄园。
不过在这之前,安乐得问问贺锦年,他的父亲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么想着,安乐一抬头,发现面前是一片陌生的景象。
安乐惊讶地转头往回看,看到了熟悉却越发遥远的建筑,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走反路了。
这里安乐以前从没来过,毕竟他在庄园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几个花房之间和小木屋。其余的地方安乐也不好奇,因为庄园很大,经常待的地方安乐都没完全熟悉。而且也没有时间在庄园四处闲逛。
这不是安乐第一次在庄园迷路。
安乐摸了摸口袋想拿手机,却摸了个空。
他走得太急,把手机忘在食堂的桌子上了……
不过他现在待的地方地势高且平坦,能够一眼望到庄园的其他建筑,安乐试探着往回走,却越走越远。
这地方很是奇怪,每棵树都长得一样,连落在地上的石头,现在大小都大查不查。
安乐越走越乱,穿过树林,来到了一片广阔的草地上。
安乐从没在庄园见过这么空旷的地界。
周围什么也没有,并不符合庄园豪华精致的风格。
就连自己住着的被废弃的小木屋,屋外都种着一棵百年老树。
安乐围着草地转了一会儿,依旧毫无头绪。眼见太阳就要下山,安乐开始慌张了。
可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算是记忆力不差的,生活常识也具备,怎么会糊涂到走错路,及时发现了后却离目的地越走越远,现在还被困在这一片草地上。
安乐看着围绕在四周极其怪异的树林,不敢再进去了。
这时,一道扰耳的嗡嗡声传来,忽远忽近,安乐一开始以为是什么飞虫,可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
下一秒,封闭的空间仿佛瞬间被打通,耳边模糊朦胧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
刺耳的搅风声伴随着剧烈的狂风一起袭来。
安乐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草屑和灰尘直直向他扑来。
安乐闭着眼睛往边上跑去。
一开始避如蛇蝎不愿再靠近的树林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安乐跑到最近的一棵大树后躲下,狂风被大树的身躯阻挡安乐,这才得以喘息。
巨大的噪声和猛烈的风越发靠近,等一切都飙升到峰值才缓缓消减。安乐这才改,悄悄伸出脑袋往草坪上看。
果然这里不是什么与庄园格格不入的空旷草地,而是庄园的停机坪。刚才发出响声和制造狂风的也不是什么昆虫,而是一辆直升飞机。
这个时间点,又是在贺家的地盘,能够坐着直升机,降落在专门的停机坪上,来人的身份已经十分明了。
下一刻,飞机舱门被打开,上面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看着跟谢管家差不多的岁数,但身形更加板直,甚至到了有些死板的程度,脸上也是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情绪。
安乐瞬间就猜到此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大家说的李管家了。
员工们十分畏惧的李管家,此刻正弯着腰,朝机门里面的方向弯腰鞠躬,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随时准备接应里面的人。
坐在里面的人还未出现,李管家的手就多了份文件,他稳稳接过,似乎早已习惯家主哪怕在下飞机的前一刻都在工作的状态。
就这样,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直升机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装裤,衬衣的袖子被挽到手臂处,头发往后梳,用发胶固定,露出饱满的额头和近乎完美的成熟面容。
那是一张跟贺锦年极为相似的脸,但男人的眼睛却更为冷淡,似乎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宛如一只冷血猛兽。
安乐害怕这种人,不敢再看,老老实实躲回大树背后,还不忘仔细检查有没有衣角和身体部位露出来。
但他躲藏的大树离那架飞机很近,如果有人往这个方向多走几步就能发现端倪。
这样分析着,安乐有些郁闷。
也不知道开直升飞机的人是怎么想的,降落前也不知道多看几眼地面确保安全,那飞机像是朝着自己的位置降落,要不是安乐躲藏及时,很可能就会因此受伤。
安乐躲在大树后想自己的事,错过了对整个直升机上的人的观察,也就没能发现,在男人下飞机以后,后面再无人出现。
也就是说,他在心里抱怨的驾驶员就是男人,这位在贺家地盘随意降停的家主:贺江天。
安乐蹲坐在草地上,隐约听见有汽车行驶的声音。
再次大着胆子伸出脑袋看过去。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应该是特地来接男人的。
安乐已经猜到男人的身份:贺家家主,贺锦年的父亲贺江天。
虽然是贺锦年的父亲,可安乐才听见别人说他对于贺锦年漠不关心,丝毫不在意,所以此刻安乐心情很复杂。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安乐又突进听见一阵脚步声。
安乐突然一阵心慌,,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果然,安乐一抬头,就看见了面无表情,且身材板正的有些死板的李管家。
李管家俯视着安乐,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冰冷的如同机器般质问他。
“你是什么人?”
“这里是贺家的地盘,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
安乐被吓得瞪大了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我迷路了……”
“前段时间庄园新招的员工里面没有你。”
听到李管家的话后,安乐暗自咋舌。没想到李管家竟然记住庄园里所有员工的脸?
要知道,安乐从来到庄园到现在,认识的人能记住名字和对上脸的也不过几十个,而整个庄园的员工高达数百个,大多都是才换上来的,李管家不仅能全部记住,还能在见到安乐时立马反应过来,他不是贺家的员工。
但事实上,认出安乐不是贺家员工这事并不难。
毕竟安乐长着一张单纯的脸,不说让人过目不忘,也是见了印象就会令人深刻的。
安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解释道:“我不是贺家的员工,我的妈妈是这里的花匠,但是她最近请假了。谢管家心软,就答应我可以在庄园继续帮妈妈的忙。”
“我不是故意到这儿来的,是今天不小心迷路了。这片树林生长得奇怪,我怎么也走不出去,见到有直升机来才吓得躲在这里。”
安乐仔仔细细地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却不想李管家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来历是否清白,只是例行公示一般。
紧接着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安乐有些不解李管家的反应,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我叫安乐。”
李管家没说话,只是继续盯着安乐。
安乐立马继续补充道:“是平安的安,快乐的乐。”
“嗯。”李管家微微点头。
“留在这里不要乱走,接你的车马上就会到。”
安乐掩饰住心中下的惊讶,朝李管家感激一笑。
“谢谢您。”
李管家却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
“你要谢的不是我。”
安乐愣愣的停在原地,盯着一管家远去的背影,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又想起之前员工们聊天时说过的话,李管家是贺家家主的得力助手,他所做的事和说的话体现的都是家主的意志。
安乐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李管家在提点他呢。派人开车来接他的,不是李管家,而是贺家家主。
可安乐很是不解,贺锦年的父亲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突然,他心里一阵恐慌。
贺锦年不会把他俩的事告诉他父亲了吧?
怎么可能!
安乐赶忙摇摇头。
另一边,李管家来到黑色轿车旁。
墨色的车窗缓缓下降,露出男人禁欲且俊朗的侧脸。
他低着头看着腿上的文件。
声音沉稳富有磁性,却不含一丝情绪。
“说说,哪来的小朋友?”
李管家恭敬的弯腰,在男人耳侧回复道:
“说是花匠的儿子,临时留在贺家的。今天又恰巧迷了路,看见直升机后便害怕的躲起来。”
“名字叫做安乐。平安的安,快乐的乐。”
第32章 照片 真正属于安乐的第一张照片诞生。……
寂静繁华的餐厅, 男人姿态放松地坐在主位。
面前是几道摆盘精致的冷菜。
他一手拿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品着带有果味的醇厚烈酒。
李管家如同一个人形机器,默默站在男人身后, 面上没有一丝情绪。
整栋别墅安静得发沉。
平稳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贺锦年像往常一样下楼,看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被男人占据。他表情不变, 单手拉开椅子在男人身旁坐下。
“父亲。”
男人没说话,举起酒杯轻轻喝了口红酒。
桌上只有一套餐具, 贺锦年坐下后, 面前仍然什么也没有。他抬眼看向李管家, 对方毫无动作,不是疏忽, 而是刻意而为。
“许久不见, 你倒是变了很多。”
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他低头把玩着酒杯,杯口对向贺锦年。
李管家瞬间会意,拿出一个崭新的玻璃酒杯放到贺锦年面前, 姿势极为标准地为他倒了三分之一杯红酒。
“少爷,请。”
贺锦年皱眉, 没理会这个如同机器般的管家。
“我还没成年, 不喝酒。”
男人微微仰头,白色的衬衣隐现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成熟的面容上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从容,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还没有成年……”
“可你最近的所作所为,让我以为你早已翅膀长硬,成为掌权人了。”
“原来, 还不过是个需要住在我的房子里,依靠我生活的未成年?”
哪怕是几个家族间早已内定的继承人,还未成长起来的年轻少爷在男人面前也不过如浪花一般, 一拍就碎。
贺锦年抬头直视着男人,眼睛如死水般沉寂,说出的话却意外地鲜活。
“我想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
贺江天轻笑一声,如同没听见一般。
“你自己选的大学还不错,但专业不好。”
“我已经联系过学校,为你选了几个更好的,在那些专业里面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吧。”
“不想挑。”
贺锦年面容冷淡,“也都不喜欢。”
“你们说过,不会干预我的生活。”
贺江天晃动着酒杯,望着远处,那是红楼的方向。
“我们是说过不会干预你的生活,但前提是你不犯错。”
“听说前阵子有个男人拿着一段视频来威胁你。”
“是关于你母亲的。”
“你母亲的私事被外人知晓,虽然你把人关进去了,但又同意让他跟家人见面。”
“若是这件事泄漏出去,你还在昏迷中的母亲不知会作何感想?”
贺锦年垂眸,掩去眼里的情绪,声音嘶哑道:“犯错的人不是你吗?”
“要是母亲知道是你把这件事泄漏出去的,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李管家不知从哪拿出一根长棍,沉闷的敲地声响彻,如同重击在心脏之上。
“少爷,慎言。”
贺江天摩挲着酒杯的一角。
“哪里听来的消息?我是你父亲,是她的丈夫,怎么会主动把她的私事告诉外人?”
“你长大了,开始猜忌身边人了。”
贺锦年偏过头,不再看他。
“你母亲出了车祸,至今昏迷不醒,你回来这么久没也不去看看她。”
“找个时间去看看吧。”
“说不定,你去看了,她就醒了。”
*
安乐被陌生的车送回庄园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墨蓝色的天空被滚烫的夕阳染红了边际。
另一头,一轮淡白色的弯月隐现。
安乐急着从食堂拿回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手机早已不在桌上,许是李哥发现后帮他拿走了。
他只好先回小木屋换身衣服,再去找贺锦年。不知道贺锦年联系不上自己,会不会着急?
安乐很想立马将自己遇到贺锦年父亲的事告诉贺锦年。
他赶回小木屋时,刚走到岔路口,远远就看见枝叶繁茂的巨大榆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乐眼里一喜。
话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气。
“贺锦年!”
安乐朝着人影跑过去。
贺锦年听见声音,刚转身,就被抱了个满怀。
“你怎么来啦?”
安乐仰起头,眼睛亮亮的。
“我正要去找你呢!你不知道,我刚才——”
贺锦年突然低下头吻住他。
安乐被亲的猝不及防,刚要开口问他却被趁机闯入舌头,他靠在榆树粗糙的树皮上,背部受力的地方被贺锦年用手隔住。安乐被亲的全身发软,却被紧紧抱住,脑袋又被单手扶起,使他只能仰起头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湿热亲吻。
贺锦年的动作不容拒绝,却依旧温柔,安乐也紧紧回抱住他,笨拙地学着伸出舌头回应。
夕阳缓缓坠落,火红的天际渐渐褪色,暮色加深,月亮高挂在空中,光亮越发清晰。
等贺锦年终于退了出去,安乐才得以喘息,他依旧被贺锦年紧紧抱在怀里,后背靠着树干,鼻尖萦绕着贺锦年身上独有的清香和淡淡的草木味道。
安乐乖乖窝在贺锦年的怀里,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靠着,纤长清瘦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部。
声音又轻又软。
“你怎么啦?”
“是不是不高兴了?”
贺锦年抱着安乐的手再次收紧,将头埋进他的肩窝,声音沉闷,“嗯。”
安乐没见过贺锦年这副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那我陪着你,会不会好一点?”
“会。”
安乐抬手摸了摸贺锦年低垂着的脑袋。
“那我就一直陪着你。”
贺锦年偏头在他脖子上落下一个轻吻,声音嘶哑。
“好。”
等到天色被水墨侵袭,月亮当空,安乐动了动有些发酸的脖子。
他望着微亮的月亮发了会儿呆,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
“已经很晚了,我要睡了。”
贺锦年没动,仿佛不曾听见。
“或许……”
“你今晚想留下来?”
刚才还犹如木头般的一动不动的人,现在主动抬起头,看着安乐。
“可以吗?”
安乐望着那双黑耀石般的眼睛,便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原本也没有想要拒绝。
安乐微微一笑。
“当然可以了。”
“只是,”安乐想了想,有些犯难,“你没有换洗的衣服吧,我的衣服你也穿不了,要不回别墅去拿?”
“不用。”
贺锦年拉起安乐的手往一边走。
“这里有。”
安乐不明所以,走了几步才发现是往红楼的方向在走。
“那里不是谢管家住的地方吗?怎么会有你的衣服?”
贺锦年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安乐的眼神里有些呆滞。
安乐很少见到少爷脸上有这样生动的表情。
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
他瞪大眼睛!
“难道不是吗?”
安乐想起之前谢管家说过的,这红楼是贺锦年小时候住的地方,安乐潜意识一直觉得现在这里是谢管家在住,也就没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可你不是住在庄园的主宅?怎么会也住在红楼?”
见贺锦年仍旧看着自己,安乐一时哑言。
“可——”
“我怎么从没在这里见过你?”
安乐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红楼外坐下休息的场景。
“我第一次来红楼时,就遇到谢管家从里面出来,他给了我水,还帮我处理了伤口……”
安乐越说越小声。
所以他才会以为这里是谢管家在住。
可如果不是的话,那……
“是你让谢管家出来帮我的吗?”
贺锦年垂眸,不好意思看安乐,“是我。”
安乐的脸开始发烫。
“可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
“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答案两人都心照不宣。
各自沉默了会儿,安乐才继续出声。
他的声音很小很轻。
“谢谢。”
贺锦年白皙的耳尖也微微发红。
“不用谢。”
两人拉着的手一路上都没松开,贺锦年牵着安乐进了红楼。
这是安乐第一次进来这里,之前谢管家曾邀请他进来休息,但那时才是初见,安乐觉得不妥便没进来。
现在被贺锦年牵着走进来,才有心思欣赏整个屋子的模样。
乍一看是复古简约的装修风格,但细看又会发现屋子里的家居无一不精致典雅,就连放在角落的摆件也格外独特。
红楼里面整体的色调偏暗,黑胡桃木成了主要的家具用材,每一层都装着水纹隔断,主要的门窗用了彩色拼接玻璃,敞亮的光线很难进入屋子里,哪怕进来了,也会被各种暗调的家具和隔断遮挡住。
安乐只觉得这里乍一看十分奢华精致,细看又典雅充满细节,只是看久了,便觉得有些压抑。
“这里没有灯吗?”
贺锦年走到墙边打开了屋子里的所有吊灯,依旧暗暗的,暖黄色的灯光看久了有些伤眼。
安乐只当是屋子老旧,灯光不亮了。
“谢管家说你小时候住在这里?”
“嗯。”
安乐握住贺锦年的手,“你一个人吗?”
“有时候我母亲会过来。”
贺锦年一脸平静,“但大多时候是我一个人。”
安乐没有继续深问,只是拉着贺锦年往楼上走。
“你住在哪个房间?带我参观一下好不好?”
他语气里尽是对未知和新鲜事物的好奇和期待。
“我还没来见过这样的老房子呢!”
贺锦年带着安乐来到三楼尽头的一个房间。
这是一件和书房连在一起的卧室。
卧室不算小,但比起庄园主宅里的那些房间,略显紧促了些。但这里却被装饰的满满当当,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古旧的家具上有被使用过的痕迹,虽然看起来许久不曾住人,但却能看出这里曾经被精心布置过。
这里才是贺锦年的房间。
不像他在别墅三楼的卧室,空荡,寂静,充满无趣与孤独。
甚至有些危险。
毕竟一开始,贺锦年是不会游泳的,而那间卧室的阳台外竟然还装有一个泳池。
可见设计房间的人是多么不上心。
另一边的书房和卧室相连,安乐走过去一看,只见里面摆满了书籍和奖杯。
安乐起先还呆在原地,反应过来后走上前仔细看了下每一个奖杯的名字。
都是含金量很高的比赛。
“这都是你的奖杯吗?”
他眼睛发亮,转头崇拜地看向贺锦年。
贺锦年捏了捏安乐的手,心跳快了一拍。
他抿了抿嘴,面上是不在意的神色,嘴上却说着:“只是小时候得过的奖杯,不算什么。”
“我还有更多,留在国外,没有带回来。”
安乐挤进他怀里,仰头笑着看他。
“好厉害!”
说完,安乐抱住贺锦年,将脑袋埋进他怀里。
“你好棒啊!”
安乐抱了会儿他,转头时又看见窗外的景象。
“原来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外面!”
书房虽在三楼角落,但窗户的方向刚好对准红楼外的小花园,从这里看出去刚好能看到摆放在花园的户外座椅。
“所以你就是从这里看到我的吗?”
“嗯。”
安乐扒着窗户竭力往外看,只觉得费力。
“这样真的看得清楚吗?”
“看得清楚。”
贺锦年将安乐留在书房,自己则回到衣帽间拿了套换洗的衣物。
等他拿完衣服返回书房时,只见安乐正捧着一个相框温柔注视着。
“在看什么?”
贺锦年走上前,看清安乐手里的照片。
是他五岁时参加慈善活动拍下的照片。
应该是为了呼吁保护环境。
年幼的他穿着一身黄色的工作服,身上沾着泥土,他举着一个小树苗和一个铲子准备种树。
这张照片应是可以摆拍的为了,突出他的脸和衣服上贺家赞助的慈善机构名称。
“不过是摆拍的照片,没什么好看的。”
安乐笑着摇摇头。
“怎么会呢?我觉得很可爱啊!”
他转头看向贺锦年,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你把这张照片送我好不好?”
“小时候的你太乖了!我好喜欢。”
贺锦年指尖微动,面上却表情不变。
“你想要,当然就给你。”
安乐抱着相框爱不释手。
贺锦年见状,拉开座椅旁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本相册。
“都给你。”
安乐顿时亮了眼睛。
“都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安乐小心翼翼地接过相册,一张一张翻开,照片有大有小,从襁褓中婴儿再到青少年,小时候的每个时期都留有照片。
只是每一张照片都是刻意拍下的,从镜头到构图都极为高超,却不带一丝情绪。
小时候的贺锦年还会乖乖对着镜头笑,等到越发长大了,就开始躲避镜头,眼里也不再露出任何情绪。
安乐扬起的嘴角渐渐放下。
相册的时间截止到贺锦年刚上初一。安乐曾听李管家提过,少爷是在读初中时出国的。
最后一张照片,是贺锦年穿着校服,手里捧着一个计算机比赛的奖杯,背后是祝贺他获奖的横幅和气球鲜花。
他看着镜头,眼里如同一潭死水。
就像是玩具店里的洋娃娃,精致漂亮,任人摆布,却没有自己的意识。
可怎么会呢?
这可是贺锦年啊。
他怎么会看起来如此痛苦呢……
安乐紧捏着最后一张照片,心中被苦涩灌满。
贺锦年一开始只是想给安乐分享自己的照片,但在相册翻开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照片里的他并不快乐。
若是被安乐看到,会惹他难过。
贺锦年伸出手想合上相册,却安乐抓住手。
安乐转头看他,“我小时候特别羡慕那些能够留下自己照片的小孩。”
“外公每天干活已经很累了,我也不好意思去烦他。”
“只是可惜,我一张小时候的照片都没留下。”
安乐垂下眼眸,语气里流露一丝遗憾。
贺锦年默默听着他说话,见他眼里落寞,不禁伸出手触碰他的眼角。
下一秒,安乐抬起头,笑着看他。
“你拍过那么照片,肯定有相机吧?”
安乐拉着贺锦年的手,撒娇道:“给我拍一张照片好不好?”
贺锦年眼神一暗,轻轻抚摸着安乐的侧脸。
“好。”
书房的角落放着一个木制的除潮柜,表面是透明的玻璃柜门,柜子里自带着微弱的灯光,能够看清每一层摆放着的电子产品。
贺锦年拿出一个黑色的微单。
安乐好奇地接过相机,“这个可以自拍吗?”
“可以。”
贺锦年低下头帮安乐设置好,安乐举起相机,将脑袋凑近贺锦年的方向,认真地看着他。
贺锦年心中一动,微微低头挨向安乐,安乐靠着他,眼里带笑。
咔嚓——
快门键被按下。
真正属于安乐的第一张照片诞生。
那是和贺锦年的合照。
“我们找个时间把照片打印出来吧,你一张,我一张。”
贺锦年轻轻点头,“嗯。”
“明天就去。”
时间不早了,安乐也没让贺锦年领着自己继续参观这栋房子,只是拉着他往自己的小木屋走。
安乐的另一只手里抱着相册和相框。
一回到小木屋,他就赶忙打开自己的书包,将里面的题册和书拿出来,再将相册和相框用包花的纸封好,工工整整的放在书包里。
“这个我要带回家的。”
安乐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
过了会儿,他又添了句,声音很轻,低到让人无法听清。
“带回木河镇。”
等他收拾好包里的东西和桌面,一转头,贺锦年已经洗漱完换好睡衣坐上床,正静静地盯着自己。
安乐被看得有些脸红,走上前拍拍贺锦年的肩膀。
“你快先起来,我把被套换一下。”
贺锦年拉住他的手腕。
“不用换。”
安乐坚决摇头,“要换的。”
“你快起来。”
安乐推开贺锦年,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备用的床单。贺锦年站在一边看着他,等到安乐伸手去扯床单时,他学着安乐的动作帮忙。
安乐瞧他生疏的动作,有些惊讶。
“你竟然不会整理被套吗?”
贺锦年手上的动作一顿,没回应,只觉得丢脸。
“没事儿,我教你。”
安乐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左手伸进被套里。
“摸到那个角了吗?用右手捏住。”
贺锦年抬起右手握住安乐放在被套里的手。
安乐心脏一跳。
他依依不舍的抽出手,有些结巴道:“笨、笨死了!是捏住里面的被子。”
“我知道。”
贺锦年乖乖站在安乐身后,温热的胸膛贴着他的脊背,抬手时便能将安乐拥入怀中。
“我只是想握住你的手。”
第33章 天堂地狱 这也曾是她最爱的孩子。……
安乐好不容易换好被套, 洗漱完换好衣服,终于可以上床。
却又遇到个难题:
他的床太小了。
贺锦年乖乖站在床边盯着安乐,等者他的吩咐和安排。
明明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 安乐却觉得有些局促紧张。
“床有一点小,我们挤着睡吧。”
“嗯。”
安乐将枕头摆好, “那你睡右边,我睡左边。”
说完, 安乐爬上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柔软的棉被盖住他的全身, 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安乐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眼神乖巧,伸出一只手拍拍床单。
“快上来吧。”
贺锦年没有养过宠物, 如果他有经验的话, 就会发现安乐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呼唤宠物上床睡的主人。
等贺锦年坐上床,安乐便熟练地关了灯。
漆黑的屋子里只有窗口微弱的月光洒下来。
贺锦年睡在右边,身姿板正, 哪怕床很小,也没有挤到安乐。
屋子里静悄悄的, 连呼吸声都很微弱。但不知为何, 安乐就是能感受到贺锦年的紧张。
夏日的棉被不厚,安乐裹着棉被滚向床的右边, 落尽贺锦年怀里。
贺锦年伸出手将他揽住, 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
安乐将脑袋藏进棉被里,闷声说道:“我们就这样睡吧。”
熟悉的气息逐渐靠近,贺锦年低下头, 扒开包裹着安乐脑袋的棉被,啄吻着安乐的眼睛。
炙热柔软的触感从眼睛往下,安乐露出的半边侧脸被一一亲吻。
安乐闭着眼睛感受围绕在身侧的点点爱意。
一只灵活的手伸进被子里, 抚摸上安乐的后腰。
安乐惊得心脏都漏了一拍!
一把抓住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他睁开眼睛,在黑暗的环境中眨了眨,眼里带着害羞和紧张。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你还没有成年呢……”
安乐越说越小声。
贺锦年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那你呢?”
安乐眼睛转了转,语气有些不自然,“我也没成年。”
话音刚落,颈部传来轻轻的震动。
贺锦年轻笑了一声。
安乐耳朵感到一阵酥感。
他的下巴放在贺锦年的脑袋上,“你笑什么……”
“我只是想抱着你,不是要做什么。”
安乐的脸瞬间涨红。
幸好黑暗中没人能看见。
他一脸羞愤,裹紧被子想往外滚。
却被贺锦年一把拉住,剥开被子将只穿着睡衣的安乐从后背抱住,两人隔着轻薄的睡衣紧紧贴住,盖着同一条棉被,上面还残留着包裹安乐时留下的温热。
“安乐。”
“今晚我很开心。”
安乐乖乖窝在贺锦年怀里。
周围都是粉红泡泡。
甜得险些令他窒息。
他小声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意。
“我也是。”
长这么大,这还是安乐第一次和别人同床而睡。
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会紧张或者不习惯,安乐都做好失眠的准备了。
却没想到再次睁眼后天已经变亮,太阳就要升起。
安乐瞬间清醒。
要迟到了!
他动了动身体想要起来,却发觉腰被揽住,整个人都被抱在怀里。
安乐想要起身的动作僵住,躺在床上十分纠结。
“怎么了?”
贺锦年一向冷淡的声音此刻带着些磁性和低沉,安乐听得耳朵一红。
“我睡过头了。”
“要赶在九点之前选好鲜花送到别墅去。”
贺锦年抱住安乐的手收紧,将他按在怀里,过了好一会儿。
才轻声说道:“我跟你一起。”
安乐听完眼睛一亮,拉着他赶紧起床。
两人收拾好往花房的方向走,安乐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小心地问道:“会不会打扰你啊?”
“你白天都很忙的。”
他跟贺锦年从不在白天过多相处,这是安乐主动提出的约定。
贺锦年拉住他的手,“不会。”
“最近没有之前忙。”
安乐被牵住手时身体一僵,左看右看,还是抽出了手。
“我们说好的,白天不能这样。”
贺锦年抿住嘴,掩去神情里的落寞。
“嗯。”
安乐见状也有些委屈。
低声恶狠狠道:“你不可以这样!”
“主动破坏约定的人不准表现得这样可怜!”
贺锦年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安乐:“那你可怜我吗?”
安乐瞬间就被迷得脑袋空空。
站在原地任由贺锦年靠近亲吻他的嘴角。
城池即将被攻破时安乐才反应过来。
他捂住嘴红着脸后退。
“你不准靠近了!”
贺锦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两人隔着几米远走着。
距离一会儿拉近一会儿隔远。
安乐像个小炮仗,一靠近触摸到就会瞬间飞远,然后定在原地不动。等人再次靠近,又急哄哄地飞远。
*
与此同时,着急了许久的安芸终于得到通知,可以和丈夫赵立远见面。
她带着伤还没完全好的赵程来到看守所,但规定只能进一个人,她只好让赵程先留在外面,独自进去见赵立远。
许久未见,安芸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问赵立远。
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又为什么偷偷联系儿子却瞒着自己?问他做了什么事才被关了进来?怎样才能救他出去?
安芸心里有许多话,却在见到赵立远的那一刻全然息鼓。
她捂住嘴,眼泪潸然落下。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立远!”
赵立远被打得鼻青脸肿,眼睛都险些要睁不开,他能过来跟安芸见面还是靠人搀扶来的。安芸这才明白为何前几天那些人总跟她说还没到时机,需要准备。
原来需要准备的人是自己的丈夫。
赵立远刚被打,前几天还无法下床,今天稍微有些起色,便忍着痛意出来跟安芸见面。
两人隔着一层玻璃,都没说话,赵立远连呼吸都在发疼,安芸捂着嘴哭泣。
站在安芸身后的黑衣人抬手看了看时间,提醒道:“你们的时间不多,要抓紧。”
安芸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擦了擦眼泪,“立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啊?”
赵立远艰难地拿起听筒,一说话嘴角的伤口就会撕裂开,他不敢说太快。
“贺——”
“贺、江、天!”
安芸仔细听着。
“贺江天?那不是贺家家主的名字吗?”
她和丈夫能够去到贺家当花匠,也是经由贺江天的人同意的。那是赵立远疏通许多人脉才找到的关系,认识了一个在贺江天的管家手下做事的助理的亲戚。
“你是说,你被抓进来都是因为贺江天?”
安芸声音有些尖锐,事情超出她的想象,她担心是丈夫惹上了这么厉害的人物,那她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救他出来了。
赵立远眼里显露出疲惫和悔恨。
在被谢管家辞退的那天晚上,他气愤不已,却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信息,声称手上有贺家的把柄,只要赵立远愿意和他配合,就能从贺家少爷那里要一大笔钱。
一开始赵立远还不信,就算是真的,对方肯定也只是想把他当枪使。却不想第二天,手机里又收到一段视频。
那竟然是现任贺家家主的夫人和他弟弟偷情的视频!
对方还给他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要不要借此威胁贺锦年,全在赵立远自己。
赵立远激动不已,想联系对方,却发现那个号码早已销号。
他一时被冲昏了头,又加上才被辞退心中愤恨不已,就去找了贺家少爷。事后也的确拿到了一笔钱。
他提前拿家里的钱买通了一批专干走私的人,偷渡到一个小国家,打算先躲一阵子。赵立远一直想弄清楚当初给他发信息的人到底是谁,于是一边躲藏一边暗中调查,稍微有了些眉目之后却被一群突然出现的人袭击。
幸亏他早已被贺家少爷的人盯上,在他受袭时贺少爷的人出现和对方对峙,他才有命活下来。
转眼就被贺家少爷的人带进监狱,但也比在外横死的强,只可惜他刚入狱就被人盯上,故意派人每天殴打欺凌他,就盼望着赵立远能够自己先受不了而自杀。
只是不知怎的,现在他又有了和妻子见面的机会。
赵立远心中满是恨意,他已经知道背后害他的人是谁了,发信息的是贺江天的人,故意害他想要他命的人也是贺江天。
“我有……证、据!”
“程、程,知道,秦家……不会、放过!”
安芸一脸呆滞地听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啊。”
“找、贺江天!威胁……有证据!”
赵立远说不出话来心中又急又愤怒。
他之前查到一些证据,虽不能证明发信息的人与贺江天有关,但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秦夫人出车祸一事本就蹊跷,现下若有疑点指向贺江天,必定对他十分不利。
秦珠华不仅是贺江天的夫人,还是秦家的大小姐,秦老爷子爱女如命,若是知道这事,定然不会放过贺江天。
到时候,饶是贺江天事情做得再谨慎,也必定会被查出破绽。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他说不出来!
那些人似乎专门朝着脸上打!
看着越惨烈越好。
“证、据!程程!”
“威、胁——”
安芸一边哭一边拿笔记下赵立远的话。
“什么证据啊?跟程程有什么关系?”
“威胁谁啊?秦家?哪个秦家?”
赵立远深吸一口气,漏风的嗓子发出难听的呕哑嘲咋声。
眼角落下一行愤恨的眼泪。
蠢女人。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安芸见丈夫闭着眼不再发出声响,哭得更厉害了,拿着电话筒不听朝里面说话。
她哭着劝说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跑出去跟黑衣人商量能不能换她儿子进来。
黑衣保镖见过那天安芸在医院哭喊打骂安乐的模样,本不想帮她,却又不知如何揣摩少爷的真实用意。
毕竟这女人是少爷心上人的母亲。
“行吧。”
安芸瞬间松了口气,赶忙擦掉眼泪出去换赵程进来。
赵程虽然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却比安芸要机灵的多,只几分钟便弄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您是说,您入狱跟贺家家主贺江天有关,您手里的证据可以借此威胁他。”
赵立远青肿的眼里终于露出一丝欣慰。
“可证据呢?”
赵立远将音量可以放低,“盒、子。”
赵程眼神一紧。
之前赵立远失踪时曾接着外卖给他了一个白色盒子,里面装着一些现金和卡,还有一张信纸。可后来赵程也看了那张信纸,只是一些叮嘱关心他的话。
赵程没看到任何线索,一气之下就把信纸撕碎了。现在那纸早已不知道去哪里了。
“您是说盒子里的那张信纸?可我当时得知您入狱了,一时心急,就把纸撕了。”
赵立远摆摆手安慰儿子。
不是盒子里的信纸,而是那个盒子。
他艰难地跟赵程解释,线索被上传在一个临时购买的社交账号的私密相册里,白色盒子的内侧用隐形笔写着账号密码,只要赵程登陆了账号,就会明白一切。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一定把您给救出来!”
赵程急哄哄地跟安芸回去,母子俩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那个白色盒子。
安乐就是在这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
安芸让他立马回来跟着一起找东西,但又不说具体是什么,只是安芸语气着急,还带着哭腔。安乐见不得母亲难过,着急的不行,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回去。
贺锦年及时拉住他。
“我叫司机送你。”
等到司机开车到来时,贺锦年还想跟着安乐一起去。
安乐连忙劝住他,“我自己能解决的,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
“花时间在关于你的事情上,不叫浪费。”
安乐知道贺锦年的父亲最近回到庄园,心里总觉得不安,他推了推贺锦年。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快回去吧。”
贺锦年站着没动。
今天是安芸探监赵立远的日子。
“你的母亲叫你回去,可能跟赵立远有关。”
安乐一愣。
“那……”
“所以我跟你一起去,我不进去,就在楼下等你。”
安乐实在有些担心害怕,将贺江天的事忘在脑后,答应了贺锦年。
回到小区,安乐一打开门,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在原地。
家里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一片狼藉,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等安乐人到了,安芸才关上门悄悄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白色的盒子。
赵程在一旁烦躁地翻箱倒柜,丝毫不对安乐抱有希望。
他甚至想着去垃圾场里找找看。
安芸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只是心存侥幸,万一安乐刚好知道,所以才把人叫回来问。
这不问不知道,安乐还真晓得那白色盒子在哪里。
那段时间家里的卫生都是安乐在打扫。
当时赵程气得把信纸撕碎,桌上的东西被他全部扫落在地。他撒完气就不管了,残局都是安乐在收拾。
安乐见那个盒子质量很好,就没扔,擦干净放在储物间里。
赵程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下来。
“不是!你还真知道?”
安乐在母亲和弟弟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回到储物间,打开墙角的柜子拿出叠放在里面的白色盒子。
“是这个吧?”
安芸激动地险些要哭出来。
“是这个是这个!”
赵程拿到盒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找刻在内壁的账号信息,对着光线仔细观察,果然看到了一串字母数字。
他立马拿出手机登录账号。
一打开相册里面就是收集的各种证据。虽然不能直接指明与贺江天有关,但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赵程心下激动,又有些胆怯。
贺江天那是什么人。
哪怕赵程的同学都是非富即贵,他们在说起贺家那样的世代豪门时,也自认完全比不上。
更别说要赵程带着没什么说服力的证据去威胁他。
可情况已经不能更糟了。
之前他偷偷去拿了父亲留下来的卡,回来后才发现卡已经被冻结。家里的存款虽然被父亲在入狱前还了一部分回来,但这段时间安芸花了许多钱打点人际关系。
剩下的钱要供他读完高中还远远不够,更别说以后他要出国读书的事了。
赵程沉默地看着相册里的证据。
斟酌了许久。
“妈,我们必须去见贺江天。”
“一定要想办法把爸救出来!”
安芸却十分犹豫。
“贺家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万一,事情没办好反而害了你怎么办?”
“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他们贺家再有势力,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赵程一脸严肃,“我相信爸是被人利用了,我们一定要救他出来!”
安芸见儿子如此孝顺父亲,心里万般滋味。
“好,那我们去试试看。”
可他们都没有门路直接与贺江天见面,也不知他的行踪。
安芸转眼就看到还站在屋里的安乐。
“安乐,你每天都在贺家,跟谢管家熟悉,能不能想办法问问他贺总的行踪?”
贺江天昨天才回的庄园,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急着离开。
安乐昨天刚好撞见这事,也不好瞒着母亲。
“他现下应该就在庄园里。”
“妈妈,您找贺总做什么?谁想求他帮忙放了赵叔叔?”
安乐站在一旁听妈妈和弟弟的对话,虽然不了解前因后果,但也能猜出个大概。
赵程气哄哄地看了眼安乐,语气十分暴躁。
“你又在装什么?明知故问?”
“刚才不是都听见我们说的了吗?”
“我们手上有贺江天做坏事的证据,只要能见到他,就能把我爸救出来。”
安乐心里不赞同母亲冒险,可安芸被赵程哄得一愣一愣,全然同意他所说的话。
安芸抓着安乐的手臂。
“安乐,你快帮妈妈想想办法,能不能让我们去贺家见贺总一面?”
安乐愣在原地。
“妈妈,我也只是一个——”
“你为什么还没帮就开始拒绝!”
安芸激动起来。
“你不是认识好些个少爷吗?那天陪你来医院的那个人,他都有能力安排我跟你赵叔叔见面,自然能再帮我们一次。”
“你去跟他说,去求求他?”
安乐很是震惊。
他可是亲眼目睹赵叔叔勒索贺锦年,还出口讽刺他的,以贺锦年的立场,怎么可能主动帮赵叔叔和妈妈见面?
贺锦年没有理由这样做。
安乐不解,但当母亲的手抓住自己手臂时产生的痛感传向大脑那一刻时,安乐瞬间想明白了某些事情。
他知道是为什么了。
这是交易。
他一直以为之前的事过去,是妈妈原谅自己,主动跟自己和好了。
可现在仔细一想,才发现许多破绽。
妈妈根本没有原谅他……
是为了跟赵叔叔能够见面,才答应了贺锦年的要求,跟自己和好。
安乐只觉得眼睛酸涩。
可当妈妈哭着求他的时候,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安乐下楼离开,贺锦年已经等了他很久。
坐上车后,安乐没敢看贺锦年的眼睛,只是低着头问道:
“我妈妈想见你的父亲,你可以帮我吗?”
“好,我明天就安排他们见面。”
贺锦年没问安乐见面是要做什么。
安乐也没有主动说。
只是伸出手去碰贺锦年。
“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贺锦年轻轻回握住他,声音温和:“没有。”
“跟你有关的事,都不叫麻烦。”
安乐这才怯怯地靠近,脑袋靠在贺锦年的肩膀上。
“可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贺锦年轻轻把玩着他纤瘦的手指。
“可我喜欢你来麻烦我。”
安乐毛茸茸的脑袋上落下一个灼热的亲吻。
贺锦年没直接带安乐回去,反而是来到一家装修古旧的门店。
安乐看到满墙的相框和用于展示的老旧胶片机,便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
昨天是他犯了蠢,还说要找时间将照片洗出来。先不说庄园里,就是红楼的书房都有那么多摄像工具,怎么会没有洗印机呢?
贺锦年还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也不提醒他。
“庄园里应该有直接打印照片的机器吧?”
“是有,如果你下次有需要,可以去书房找我。”
安乐不解,“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出来?”
贺锦年转头看了安乐一眼,那眼神很认真很炙热。
安乐被看得心脏一滞。
“怎、怎么了吗?”
安乐不自觉放低声音。
贺锦年:“这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安乐四处张望着观察,他没来过这种地方,也找不出这家店的独特之处。
他们约定白天在外不能牵手,于是贺锦年就握住安乐的手腕往门口走。
“跟我来。”
安乐一时好奇,也没抽出手,跟着他去了。
走到门口,安乐才从布满鲜花藤蔓的墙面上看到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爱的照相馆
安乐看完,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实在无法想象贺锦年是如何打开手机搜索到这样一家店的。
这家店装修的很古雅,只是名字……
贺锦年拉着安乐往里走。
“网上的人说,许多情侣都来过这里。”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安乐。
“所以我们也要来。”
安乐瘪了瘪嘴,忍住眼里的酸涩。
“嗯。”
安乐将昨天拍下的照片交给店主,让她帮忙冲洗出来。
店里有一面照片墙,上面是许多情侣的合照,照片背后是他们各自写下的承诺和祝福。
安乐将照片打印了三份。
一份给贺锦年,一份给自己,剩下的一张就留在店里,贴在照片墙上。
贺锦年低头看着安乐,“你写了什么?”
安乐立马挡住照片。
“不行不行,现在不可以看!”
贺锦年眼神无奈又宠溺,乖乖转过头去,不看安乐写的字。
墙上是一对对情侣留下的照片,他们将照片贴在这里,向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客人大方展示自己的甜蜜恋爱。
安乐终于写好字,将照片递给贺锦年。贺锦年比他高,可以将照片贴到更好的位置。
贺锦年小心地接过,没有翻开照片去偷看。
然后抬手,将合照贴在了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
第二天,安芸独自来到贺家,如愿见到了贺江天。
贺江天住的地方跟贺锦年的住处距离很远,几乎算是分布在庄园的东西两边。
安芸不让安乐靠得太近,他只能守在庄园的大门,想等妈妈离开时,再问问她情况如何。
中午正好是李哥值班,安乐给他带了自己做的茶冻,感谢他帮自己拿回手机。只是昨天李哥来找他还手机时,恰好看到他和贺锦年在一起,安乐有些担心。
果然,李哥见到安乐的第一句,就是惊讶于昨天的事:
“安乐,你跟少爷关系真好!少爷还帮你剪花呢!”
安乐点头笑了笑。
不敢多说。
“你之前有个姓林的朋友,经常找你玩,最近怎么都没来了?”
“他家里有事,最近比较忙。等过几天忙完了就会来找我。”
李哥点点头,“这样啊。”
“上次你去杨家就是为了找他吧?我估摸他在杨家也不一定过得好。”
安乐一愣,不解地看向李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们当保安的都有个群,今早我看群里说,杨家小少爷在别墅区的入口踹人。”
安乐瞬间紧张起来:“踹人?踹谁了?”
“你别着急啊,不是你朋友,就是一个司机被踹了。”
李哥瞧了瞧周围没有人,于是跑到屋里拿出手机。
“我这儿还有照片呢,你看,像不像之前那个你朋友的司机?”
安乐放大图片一看。
被踹的人果然是杨家给林天的司机。这位司机叔叔偶尔会加入安乐和林天的对话,还给他们推荐附近的好店,是很热心的人。
李哥:“我就想着你朋友的司机出示的话,你朋友可能也遇到麻烦了。”
安乐心下一沉,“谢谢你啊李哥,我现在就问问他。”
“你问你问,我先站岗去了。”
安乐走到一边,给林天打了个电话过去。
实际上他们每天都会通过短信联系,哪怕不能见面,也能知道对方还安好。
就在昨天晚上,林天还给他发了自己的晚餐。
安乐只以为他最近很忙,却没想到他可能是遇到麻烦。按照林天的性子,就算遇到什么事也不会主动告诉他的。
安乐心里很是担忧。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传来林天模糊不清的呢喃声,像是刚醒。
安乐赶忙叫醒他,把刚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边,询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林天从床上坐起,揉揉眼睛。
“你是说大叔被人踹了?”
“那不行!我得去救他!”
安乐:“你竟然不知道?”
“不知道啊,我才刚醒。”林天伸了个懒腰,“不过我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打算今天跟你讲的,没想到你先打电话过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天仔仔细细将昨晚的事告诉给安乐。
杨家共有三个孩子,一个大儿子,之前安乐还参加过他的订婚宴。一个二女儿,在国外读书。
最后一个小儿子,名叫杨天宝,年龄跟林天相似,最是娇蛮。他很讨厌林天,总是想着法子对付林天。
“我就没把他当回事儿你知道吧,可他特别烦人,天天在家里尖叫大喊。”
昨晚杨天宝不知怎么的找到了林天的错处,加上他平时就爱诬陷林天,本来杨父一直不把林天这个私生子放在眼里,但不好的事多了他也烦心。
就借着这个机会惩罚一下林天,顺便让自家小儿子舒心。
本来都要罚林天挨打关禁闭的,林天也懒得解释。
安乐很是生气,“什么叫懒得解释?你怎么能不解释呢?”
“任由别人冤枉你欺负你?”
林天嘻嘻一笑,“哎呀我皮糙肉厚的,就那点小处罚算不了什么。”
本来棍子都要打到身上了,杨父突然多嘴问了句一直给林天开车的司机大叔,询问林天平时都去什么地方。
司机大叔紧张,只记得最近的事,就说了前几天林天去贺家的事。
他站在大门的时候,刚好碰见贺家少爷的车。
司机大叔就看见贺家少爷下车跟林天说话的画面。
杨父看待林天的眼神顿时变了。
当晚,立马派人查他最近的行踪,发现林天前段时间竟然坐上了贺家的私人飞机。
“事情就是这样了,他们以为我跟贺锦年关系好,现在都捧着我呢。”
安乐狠狠松口气。
“总算是没被打着。”
林天十分理直气壮:“反正我全程都没说话,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就算事情暴露了,我也有理!”
“你没被欺负就行。而且就算你父亲去问贺锦年,他也会帮你圆过去的。”
林天瞬间瞪大眼睛,“他?”
“他巴不得我被打得皮开肉绽,在家里躺个十天半个月呢!”
安乐不解,“怎么会?”
“这样我就不会来找你了啊。”
“你是没看见,每次我来找你玩,他都黑着脸,要多不高兴就有多不高兴。”
安乐无奈地笑笑,“他就是那样的表情,不是刻意针对你。”
“他就是!”
林天说的起兴,激动地跟安乐讲述着贺锦年是如何在背后用眼神针对他。
等安乐打完电话,李哥才走过来询问他。
“你朋友没事吧?”
安乐笑着摇头,“没事,谢谢您提醒我。”
李哥笑着摆摆手。
“对了,你妈妈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出事了?你要不去看看?”
安乐转头,笑着看了眼李哥。
真切感受到他的“爱八卦”性格。
这边刚说完,一辆车就从庄园深处开了出来,停在靠近门口的地方。
司机下了车,打开车门将安芸扶下来。
安乐看得一惊,连忙上前帮忙搀扶。
他快速扫了一眼,安芸身上都是完好的,没受伤,心里微微松口气。
安乐扶着自己的妈妈,关切地替她整理额前的碎发。
“妈妈,你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
安芸神情有些恍惚。
安乐扶着她说了好几句话,她呆滞的瞳孔才开始聚焦。
视线终于落在安乐身上,安芸看向他的眼睛里尽是不可置信和惊恐。
安乐被看得慌乱,“妈妈,你怎么了?”
安芸猛地推开安乐。
“别碰我!”
安乐的手僵在空中。
他看向司机,神情着急,“你们把我妈妈怎么了!”
贺江天的司机也跟李管家一般,如同人形机器。
“只是正常交谈,你母亲心理素质不好,回去多休息就能恢复。”
安乐将信将疑。
因为贺锦年的父亲的确看起来很可怕。
安芸将安乐推开,无人搀扶,腿又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膝盖都擦破了也没发觉。
司机没再管她,把人放下车便开车离开。
安乐蹲下身替她处理伤口,裙摆的布料沾在伤口上,安乐抽出自己卫衣外套上的绳子将裙摆绑了起来,至少暂时不会粘在伤口上。
“妈妈,我们先起来去处理一下伤吧,您不疼吗?”
安芸一脸呆滞,就这么坐在地上,眼泪流了下来。
安乐心疼得不行,拿出纸巾小心地替妈妈擦掉眼泪。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安芸闭上眼不再看安乐,也不愿起身,就这么过了许久。
她再次睁开眼,看向安乐。
疲惫地开口:
“你赵叔叔回不来了。”
安乐对此并不惊讶。
“他要坐一辈子牢了。”
安芸麻木地流着眼泪,安乐怎么也擦不完。
“程程的未来也完了,他有个坐牢的父亲,这辈子也完了。”
安乐拉着女人的手。
“不会的妈妈,弟弟那么聪明优秀,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安芸突然拉住安乐的手,紧紧握住。
安乐心里酸涩,他希望妈妈与自己贴近,但不希望是在这种情况下。
比起与妈妈亲近,她更希望妈妈快乐。
“妈妈……”
安芸抬手擦掉眼泪,像个小女孩一般瘪起嘴,央求地看着安乐。
“安乐,其实在妈妈心里,你比弟弟更聪明更懂事。”
“妈妈一直都知道的,只是我耍了小脾气,怕你怪我当初不要你,才故意对你要求严格。”
“但妈妈知道,你心里不会真正怪妈妈的,对不对?”
安乐呆愣住,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妈妈……”
安乐紧紧拉住安芸,哽咽地问道:“您真的是这么想的?”
安芸笑着流泪,“当然了啊。”
她紧紧抱住安乐,像以前抱住赵程那样温柔。
安乐终于如愿待在妈妈的怀抱里,视线被眼泪模糊,他顾不上擦眼泪,抬手抱住安芸。
幸福到不知所措。
安芸就这样坐在地上,抱着安乐轻轻说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流泪哭泣,安乐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妈妈此刻有多么痛苦和难受。
可他实在不知道是为什么。
“安乐,虽然贺总没能答应放赵叔叔出来,但他同意给家里一笔钱,我也能得到一份新的工作。”
安乐不明所以。
“有了这些,你和弟弟的学费就都有了着落,你说是不是?还有外公,以后外公生病再也不用担心医药费了。”
安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向安乐讲述着未来她们一起生活的日子有多棒。
“可贺总为什么要帮我们?”
安芸眼角又落下几串眼泪。
她嘶哑着声音:“其实赵叔叔是被利用的,他做的事都是贺总指示的。现在事情败露了,贺总自然要补偿我们家。”
“你说对不对?”
安乐思考得艰难,“是这样没错……”
安芸抬手按住安乐的肩膀,跟他对视,红着眼睛说道:“你的那些朋友不是都在锦城吗?”
“等贺总给我们的钱到了,妈妈就把你的学籍转到这边来,让你在这里读书。这样你就能继续跟你的朋友们一起玩了。”
安乐有些不可置信,强忍住眼泪,“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安芸再次抱住安乐,一边哽咽一边说道:“我再把外公也接来,就我们四个人,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好。”
安乐笑着流泪,不敢想象若真能实现,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只是弟弟暂时还没那么喜欢你,你可能会受点委屈,但是为了以后的生活,暂时的痛苦和难过,也先忍一忍好不好?”
安乐连忙点头。
“妈妈你放心,我没关系的。只要是为了您和外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安芸捂着脸痛哭。
“妈妈让你受委屈了。”
安乐赶忙为妈妈和自己擦掉眼泪,然后扬起一个笑容。
“没关系的!”
“妈妈,我现在就很幸福。”
眼泪再次落下,安乐笑着擦干净。
“一点也不委屈。”
安芸低下头哭泣,不敢看安乐的眼睛。
从生下他的那一刻,到现在,这个孩子的眼睛就从没变过,依旧那么干净清澈,满心满眼都是她。
这也曾是她最爱的孩子。
说这些年没有过后悔都是假的,可后悔了又怎么样了?
反正伤害已经给出了,就再也无法收回。
与其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修复,不如任其腐烂。
安芸死死按住自己腿上的伤口,任由疼痛侵袭,让自己能更清醒。
她深吸了几口气,忍住喉咙里的哽咽,笑着看向安乐。
“只不过贺总有要求,让我们每个人都要签保密协议。”
“他已经派人去拟协议了,争取晚上就能拟好,你今天先跟妈妈回家,休息一天。”
“等到晚上,我们就一起去找贺总签字。”
“签了协议,以后我们一家人才能好好生活。”
“好不好?”
安乐乖乖点头,看向安芸的眼睛里充满了爱意和欢喜。
“好。”
第34章 骗局 安乐捂住嘴险些要哭出来。……
离开的路上, 安乐情绪平复,逐渐恢复理智,开始察觉到一些不合理。
贺总会给妈妈一大笔钱作为补偿, 但条件是她以后都不能再提赵叔叔所调查的事,也要将手里的证据销毁。
看起来是很好的, 可安乐实在不懂,贺总跟他们家非亲非故, 遇上这种事不但不刻意针对, 还出钱帮他们……
虽然赵叔叔入狱, 但家里的情况不至于要接受别人的施舍。
况且贺总给的这一大笔钱已经超出帮扶的意味了,更像是在交易。
他跟妈妈说了自己的担忧, 却被安芸告知不需要担心。
“贺总是什么人, 贺家家主,有权有势,补偿我们也是因为你赵叔叔的事。”
“况且我们也只是普通人家, 没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不用担心。”
“可……”
安乐还是有些不安。
事情太过顺利了。
他曾远远见过贺江天一面, 看模样不是好相处的人, 也不像是会因为赵叔叔的事感到愧疚的人。
见安乐依旧低着头想事情,安芸只好将车停在路旁。
她转过身, 声音温柔地对着坐在副驾驶的安乐道:
“安乐, 你为什么会不相信妈妈呢?”
“你赵叔叔出了事,家里只剩妈妈一个人赚钱,要供你和弟弟读书, 还要给外公治病,压力真的很大。”
“现在贺总主动提出补偿我们家,这不是互利双方的事吗?”
“别再胡思乱想了。”
说完, 安芸皱起眉头,作出生气的模样。
“你要是再这样犹犹豫豫,我就不带你去了,我带程程去!也是一样的。”
安乐连忙道歉,眼里尽是慌张,“妈妈我错了。”
“我不乱想了,我相信您。”
安芸暗自松了口气。
“好孩子。”
*
位于市中心的豪华公寓,安乐曾经只听别人提起过。
在大家口中,似乎只要能住进这里,就代表着一跃而上,成为了人上人。
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声称是贺总的助理,领着安乐和母亲进到公寓中心,来到位于顶楼的大平层。
一进门,安乐就被远处玻璃窗上呈现的繁华夜景震撼住了。
刚来锦城市时,安乐认识的人不多,日常还不像现在这样忙碌,他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搬个小板凳坐在储物间的阳台上,一个人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城市景象。
那时候能一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多是夜晚和清晨。安乐还以为自己已经很熟悉这座城市的夜景了,可现在才知道,他曾经见过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远处,透明的玻璃墙如同消失了一般,清晰华丽的夜景犹如就在眼前。一眼看去,数不清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竟望不到边界。
助理站在一旁,见安乐因为窗外的景象而沉浸其中时,也没有出声打扰。
直到安乐自己回过神,才发现助理和妈妈都看着他。
安乐不禁脸一红。
助理看出安乐的窘迫,十分温和地说道:“没关系,您感兴趣的话可以走近看。”
安乐连忙摆手。
“不用了,我们还是先签协议吧,先把重要的事做了。”
助理点头,“请二位跟我来。”
助理带着二人往里走进一间屋子,正中心是一张木桌,周围靠墙的是博古架和书架,没有椅子可以坐下。
一张协议被放在木桌上。
助理将笔递给安芸,安芸走上前拿着协议看了好半天才落笔签字。
协议的内容安乐也看了。
跟妈妈之前告诉他的一样。
“为什么只有一张协议?”
安乐不解地看着助理,又看看妈妈。
不是说好每个人都要签订保密协议吗?
站在对面对助理抬了抬眼镜,转头看向安芸,一直平和的眼神里带着探究。
安乐没有看到,他正看着安芸。
安芸连忙解释道:“这些都是要严格保密,自然要万分谨慎。”
“你还小,没有成年,不能跟我签同一份协议。关于你的协议应该是还没拟定好,再等一等吧。”
安乐点头,选择相信妈妈。
安芸签好字后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问助理:“贺总……还没回来吗?”
“贺总的行程是保密的,我也无法知晓。”
安芸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询问。
三人站在不算大的屋子里,没人说话,气氛略显凝固。
不知为何,助理带他们来的这间屋子里一把椅子都没有,若是贺江天很快就出现倒没什么。
可男人刚才也说了,不知道贺江天的行踪。
安乐察觉到母亲的脸上露出些急躁,他悄悄抓住妈妈的手,想要安慰她。
被握住手的那一瞬,安芸明显身体一僵,她低着头没有看安乐。
安乐刚要开口,安芸却突然抬起头,将安乐拉到一边。
“安乐,这贺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怕是要久等了。妈妈有些累,我来的时候见楼下有咖啡馆,我想下去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安乐点点头,“那我陪您一起去。”
安芸拦住安乐,“不用,你就这里等。万一贺总回来了,我们俩都不在多不好。”
“那等贺总回来了我就给您发信息,您再赶过来。”
“好,”安芸似乎松了口气,“你先留下来。”
“妈妈就在楼下等你。”
商量好后,安芸走到助理面前告知她自己打算先走。助理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自己知道了,不干涉安芸的决定。
等安芸说完,他的视线便转移开,似乎对房间里的两个人丝毫不感兴趣。
安芸离开前又反复叮嘱安乐,让他留下来等到贺总回来才能离开。
“妈妈您放心吧,我不会随便离开的。”
助理将安芸送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安乐一人。
兜里的手机传来振动。
是贺锦年发来的信息。
他没有询问安芸找他父亲是要做什么。安乐没主动说,他便不问。
安乐是刻意瞒着贺锦年的。
安芸说要让他转学到锦城市。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与贺锦年能够相处的时光就更多了。
他想着,这算是惊喜吧。
下午安乐便告知贺锦年自己要跟母亲一起回家,今晚不会留在庄园。
而这时候贺锦年发来信息,告诉安乐他今晚会留在老宅,也不会回庄园。
安乐回了个“好”。
下一秒,对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安乐看了看门口,助理送妈妈离开还没回来。他走到靠近窗边的地方,对着门口的方向,接通电话。
电话一接通,安乐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些。
“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天也不在庄园?你其实不用特地告诉我的。”
毕竟就算贺锦年不说,他也不会知道。
对面很安静,一点环境的杂音都没有,静的能听见翻书声。
贺锦年坐在老宅的书房里,翻动着手里粉红色的书籍。质量简陋的粉红色书本跟充满古韵与奢华的老宅格格不入。
但坐在中心位置的年轻少爷却极其认真地看着书上的每一个字,听着安乐的话后,他拿钢笔勾画出其中一句话,在句子末尾打了个五角星。
“我在看一本书。”
“书上说,作为一个合格的男友,要自觉向恋爱对象汇报自己的行程。”
安乐不禁脸一红。
“哪里来的书?你的书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贺锦年翻动书页的动作一顿,直起身子,十分认真地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这不是东西。”
“是爱情宝典。”
“书上说,只要严格遵守每一条,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安乐背靠着墙,眼里尽是笑意。
“那这的确是一本好书,为了我们能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这本书我也应该看看。”
贺锦年又拿起钢笔,开始勾画其中的细节。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看。”
安乐耳朵发烫。
贺锦年停下笔,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即将要说出的话于他而言很难开口。
【爱情宝典第三十二条:大胆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想法。】
“安乐。”
“怎么啦?”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安乐心脏砰砰地跳动,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刚要开口回应。
房门没有关,依稀能听见一阵脚步声,是助理回来。
安乐赶忙直起身。
“我这里突然有点事,可能要挂电话了。”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落寞,“嗯。”
却无人主动挂断电话。
安乐又等了一秒,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脸已经很烫了,还是对着手机悄声快速说道:
“我也想你了!”
说完立马挂断电话。
下一秒,助理便推门而入。
安乐本以为自己还要站在屋子里干等,却不想助理领着他来到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套供人休息的沙发,助理示意安乐在此坐下,还贴心地给他倒了杯热水。
安乐站起身接过水杯。
“谢谢。”
“请您先在这里休息,贺总很快就能回来。”
说完,助理像是打算离开。
这里是书房,地点特殊,安乐喊住助理。
“要不我还是出去等吧?”
“在门口,或是客厅。”
助理低下头,没有说话,虽然没有明确拒绝,但动作上却是不愿意安乐这样做的。
“贺总吩咐让您在书房等待。”
这话一出,安乐也不好再为难助理。
“那、好吧。只是这里毕竟是书房,要是有什么机密的文件……”
“贺总不常住在这里,书房也没有重要文件,请您放心。”
安乐只好又坐回去。
助理交代完便走了出去,安乐还以为他会直接离开,没想到他却在书房门口停下。
书房的门就这样大大敞开,助理守在门口,视线朝下,如同一个没有情绪的守卫。
安乐待在书房里,顿时觉得如坐针毡。
这种感觉很是怪异。
明明一切都很普通很平常,但却隐隐觉得不安。
突然,距离书房很远的大门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是门被重重的合上的声音。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书房的门开着,安乐十分真切的听见了。他站起身,看向守在门口的助理,开口问道:“请问是贺总回来了吗?”
助理站着的地方可以看到部分客厅的景象,而且他站在门外,能比安乐听得更清楚。
助理没有直接回答安乐的问题,依旧垂着眼眸,不紧不慢地说道:“贺总回来后自会见您。”
“您在书房等待就好。”
安乐十分确定有人进来了,但又不好闯出去看。
他现在明白这位助理站在门口是干什么的了。
是为了防止他走出书房?
安乐再次坐了回去。
他有些口渴,但没有喝助理倒的水。书房很安静,连带着这一层楼都没什么杂乱的声响。
而就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逐渐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人声。
听着像是从大门处传来的声音。
安乐微微偏头,想要听清外面是否有人在说话。
那道断断续续的人声音量越发大了。
但也只是偶尔才能听见一两个字样,只能知道有人在说话,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安乐一开始还想要竭力听清外面的对话,可那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断断续续,实在废耳朵,他所幸不再偷听。
就这样又等了一个多小时。
外面断断续续的人声终于消逝。
安乐揉着有些发麻的肩膀,无奈叹了口气。
他一直坐着都很累了,而守在门口的助理却一直站着,想必比他更难受。
他往书房门口一看,瞬间瞪大眼睛。
门口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人。
安乐也等了许久,既然没人守着他,不如出去等。他十分确定门外是有其他人的,不管是不是贺总,出去见一面总比一直待在书房干等要好。
权衡好利弊,安乐站起身走出书房。
可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转弯,迎面碰上了拿着浴巾和浴袍的助理。
安乐有些尴尬。
“我看你不在,以为你走了,所以才出来看看。”
助理脚步一顿,深深地看了眼安乐,然后很快掩去眼里的情绪。
“贺总已经回来了,马上就会跟您见面。”
“还请您先回书房等待。”
安乐点点头,“那我这就回去。”
没一会儿,助理就空着手回到书房门口。
安乐见他低着头,像是在对什么人弯腰敬礼,也站起身来。
下一刻,身穿浴袍的成熟男人出现在书房门口。
安乐之前只是远远见过贺锦年的父亲,记得他身型高大,脸上表情淡漠,眼神更为凌厉。
当时他害怕被发现,不敢多看,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男人上半身敞开的浴袍下露出的□□肌肉线条。
他头发还是湿的,但这并不影响活动。男人走进书房,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和檀香木混合的气息。
安乐微微低下头,没再直视男人的面孔。
贺江天坐在书房的皮椅上,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轻轻吐出烟圈。
明明是他坐着,安乐站着,却给人一种他在俯视的错觉。
“你好,安乐。”
他的声音深沉富有磁性,还带着一丝慵懒。
安乐不意外贺锦年的父亲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毕竟贺江天不是贺锦年,肯定提前派人调查过他了。
安乐恭敬地回应着,“贺总您好。”
贺江天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单手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字和图片,记载着安乐的无趣又艰难的十几年。
“今年多大了?”
安乐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答:“十七岁了。”
男人翻看资料的眼神一顿,微微挑眉。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
安乐紧捏着衣摆,“嗯。”
“第一句话就撒谎,不太妥当。”
贺江天突然抬头看了安乐一眼。
安乐被看得一僵,连忙低声解释道:“身份证上是十七岁。”
“但小时候登记身份时晚了一年,实际已经十八岁了。”
贺江天这才若有若无的点点头。
安乐说的这些,资料上都有,他只是例行问问年龄,却不想这孩子一开口就面不改色的撒起谎来。
在看到资料上描述着安乐曾经被同学霸凌拍下照片和视频,但相关的细节却是一点也查不到。
男人眼神一暗。
不是他的人真的丝毫也查不到,而是一天时间过于紧迫,想要短时间找到线索很困难。
但这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男人一手搭在木桌上,轻咬着烟蒂。
“你母亲拿了我一大笔钱的事,你知道吗?”
安乐点点头,“知道。”
细长的烟雾在男人之间缠绕,贺江天微微勾起嘴角。
“知道为什么吗?”
安乐咽了咽口水,心里升起一阵怪异感。
“因为……”
“赵叔叔入狱了,妈妈一个人很辛苦,您心善,就主动补偿我们。”
“哦?”男人掐灭烟头,突然轻笑一声。
“看来你的好妈妈并没有跟你讲实话。”
说着,男人从资料中抽一张纸放在桌上,示意安乐拿起来看看。
安乐只是稍微走近,就看到上面熟悉的排版布局。
他心下一震,瞬间愣在原地。
那是一张诊断报告。
和被他藏在家里的那张诊断报告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那张是原件,被拿着看了很多次,边边角角都有留痕,已经有些旧了。而现在放在桌上的报告要更平整,明显是刚打印出来的。
安乐垂在身侧的手有些颤抖。
这已经是许多年前的诊断报告。还是他不停地做兼职卖东西,替同学写作业,想尽各种方法才攒到的钱。然后连夜买了火车票,背着外公偷偷去到全国最好的皮肤科医院。
他还小,也没有许多钱,去医院也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胎记能否被消除。
哪怕只是让它颜色更浅一些。
然后得到了一张这样的诊断报告。
如果人生有转折点的话,对安乐来说,一定就是那一天。
因为从那天开始,他才从自己给自己编织的虚假世界中醒来,然后真正意识到,他是被全世界抛弃的人。
比起真相,他宁愿得到的诊断书是胎记无法消除。
“你的遭遇令人惋惜,但我可以帮你。”
安乐拿起桌上的诊断书,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
如果说给妈妈一笔钱作为补偿已经令人匪夷所思,那现在提出可以帮他,就更加不合理了。
安乐心底深处涌起强烈的不安。
一时之间,心里闪过许多猜测。
安乐咽了咽口水,语气有些生硬,“您、为什么要帮我?”
贺江天轻笑着,“你觉得呢?”
安乐没开口,心里揣摩着各种可能。
贺江天放下手里的资料,静静地看着安乐左看右瞟,一双眼睛眨来眨去,脑子里的主意和想法就写在脸上,但又极力掩饰着。
胆小,谨慎。
像一只小老鼠。
但若能看透最外层的伪装,就会发现藏在里面的人对自己毫无惧意。
虽然脸上已经极力表现出慌张担忧的模样,但从见到自己到现在,身体的状态丝毫未变,生理上像是忘了做出反应。
这是连安乐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怪异。
安乐想了许久,还是将手里的诊断书放了回去,语气十分恭敬礼貌。
“谢谢您愿意帮我,但是您已经给家里一大笔补偿了,我们一家人已经对您感激不尽,不好意思再拜托您帮忙。”
“我今晚是跟妈妈一起来签保密协议的。”
“时间也不早了,不好打扰您休息,我待会儿签完协议就走。”
男人放在一旁的手轻点着桌面。
他望着安乐不停说着客套话的嘴,突然很想看看这只小老鼠真正惊慌失措的模样。
“你的协议我放在门口的柜子上,想马上签字走人的话,现在就可以去拿。”
贺江天话说的直白,直接点明安乐的小心思,他语气不变,安乐却实实在在感受到对方像是在戏耍他。
安乐点点头,“那我先去拿协议,再过来。”
他走到书房门口时,门已经关上了。一开门,助理依旧站在门口守着。
看到安乐出来后,助理的眼里明显有些惊讶。
安乐原本没必要解释的,但还是开口道:“贺总说我的协议在门口的柜子,让我去拿一下。”
见安乐关上门就要离开,一直沉默着的助理也开口道:“我帮您去拿吧。”
安乐脚步一顿,转头朝助理礼貌的笑了笑。
“不用,我认得路,就不麻烦你了。”
助理看着安乐远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没有开口阻止。默默低下头,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当好一个守着门的助理。
安乐循着记忆走出去,几个转弯后来到客厅,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件衬衣。
安乐不解地蹲下身将衬衣捡起,想放在一边,一抬眼,就看见散落在地上的凌乱衣物。
他手中的衬衣质感轻软柔滑,带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木气息,安乐吓得将衬衣扔了出去。
地上散落的衣服有西装裤和内搭,但又不止,安乐注意到一条被撕碎的吊带短裙。
显然还有另一个人。
突然,安乐脑子一紧。
他终于意识到之前自己在书房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站在书房门口的助理,刻意被打开的书房门,阻止他出门。发出震响的关门声,又要让他听见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提前计划好,就是为了戏耍他。
安乐想起自己离开前察觉到的不对劲,不是错觉,而是真的。
贺江天是故意让自己来客厅的。
一个可怕的猜想从安乐脑子里涌出。
他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可能的!
这时,一道细长黏腻的呻.吟声响起。
安乐如同受惊的小鹿,打了个激灵。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他站在原地有些不敢动。
地上还掉落着那位女士的裙子,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会冒犯到她。
安乐也不想去拿协议了,想到离开前助理还说帮自己去拿。自己还拒绝了对方,现在想想就后悔。
安乐屏住呼吸,打算趁人还没有发现先悄悄离开。
可屋子里的那位女士明显是听到安乐之前的脚步声,断定有人过来了。
她扯着嗓子又叫了几声,那声音绵长又带着些沙哑,紧接着,安乐就听到她开口:
“贺总,是您回来了吗?”
“帮帮我……”
安乐听得头皮发麻,却不禁瞪大眼睛。
因为这是一道男声。
明明贺锦年的母亲还在世,也没有跟他的父亲离婚,他的父亲怎么可能会跟一个男人——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身。
赫然看见一个赤.裸着的,布满红痕的男性身体。
男生一只细白的大腿还挂在沙发的扶手上,另一只脚着地,软烂红肿的部位就这样张开着,正对安乐的方向。
里面放着一个透明的物体,很粗,也很渗人。
安乐吓得后退一步。
那男生再次发出长长的呻.吟声。
“啊……”
“求您帮帮我~”
安乐捂住嘴险些要哭出来。
幸好男生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安乐看不到他的脸,他也看不到安乐。
赤.裸着的男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一只手撑着身子将将仰着的头收回来,安乐心下一凉,想赶紧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却不想男生朝他露出正脸后,安乐才看到他眼睛上捆绑着的黑色丝带。
“贺总?”
男生坐起身,身体里的东西随着动作流出,他却毫不在意,摸索着想要来到安乐身边。
安乐立马回过神,慌张地跑开了。
而男生也离他越来越近,安乐注意到他耳垂上的一小颗红痣,也看清了他的下半张脸。
虽然看不见眼睛,但安乐总觉得这人的模样有些熟悉。
他赶回书房门口时,见到正抬头看着他的助理,呼吸还有些没能平复下来。
安乐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
“你之前说帮我去拿协议的话,还算数吗?”
助理直直看着安乐,在安乐抬头看向他之前低下头,平静地回道:“算数。”
“您稍等,我现在就去。”
安乐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他客厅还有一个人没穿衣服的人,但想了想又闭上了嘴。
助理肯定比他清楚。
没一会儿,助理便拿着一个纸质的文件袋回来了。
安乐礼貌道谢,站在书房门口将文件袋打开,他要在进去之前先看一遍协议的内容。
放在里面的白纸才被抽出一半,安乐的动作就瞬间僵住。
他望着纸张上的几个大字,震惊又疑惑地看向助理。
助理微微低下头,“文件没有错,这正是属于您的协议。”
安乐只觉得眼睛开始酸涩。
瘦弱的手紧捏着文件的一角。
他忍住喉咙里的哽咽,“我……”
“我妈妈、她知道吗?”
助理抬起头,藏在眼镜背后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自然。”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助理继续说道:“你母亲答应得很快。”
安乐心脏一阵绞痛,他捂住胸口,死死盯着合同上的几个大字。
【包养协议】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觉得刚才在客厅的男生有些眼熟了。
那个人的脸,跟自己很像。
第35章 胎记 安乐,安乐。不如安乐。……
安乐心中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他甚至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害怕还是先难过。
复杂的情绪险些将他淹没。
他站在书房门口, 脑子快速转动着,他要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安乐一手拿着文件袋, 试探地往后退了一步。
助理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安乐想往外跑, 突然开口,对着人恭恭敬敬道:
“贺总还在等您。”
安乐看向助理, 站在原地不想进去。
助理仿佛没看见, 走上前将书房门打开, 对着安乐弯腰的十分尊敬的样子。
“请。”
安乐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坐在书房的男人听见声音,抬起头看向安乐, 眼里带着戏谑。
“不是说想马上签完字离开吗?”
“现在签吧。”
安乐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在一旁的桌面上, 默默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回道:“我不想签。”
男人似乎毫不意外。
他用手点了点桌上的诊断书。
“我说过,我可以帮你治病。”
“只依靠你自己, 身上的印记永远都消除不了。”
“签完字,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明天就能专门来为你做诊断, 你的母亲也能拿到一大笔钱, 你们一家人,想要的任何东西, 都能轻易得到。”
“这种双赢的事, 为什么不答应?”
安乐望着桌上的诊断报告,只觉得浑身上下长着黑色印记的皮肤开始灼烧。
他灰暗的人生,从来都不是身上的这些“胎记”造成的。
而是他自己。
是他不自爱。
才让人觉得自己的尊严可以随意践踏。
才让母亲丝毫不犹豫地答应将自己出卖。
才让这个, 只见过一面的贺总,认为这种事对他这种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哪怕安乐已经开始学习如何爱自己了, 在这些人眼里,他也依旧可笑。
“贺总,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虽然是夏天,安乐依旧穿着外套。
他一只手放在宽大的衣兜里,手机被设置了快捷键,如果事态发展到自己无法解决,他会打给那个唯一能够帮他的人。
男人面容成熟,英俊的侧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他看向安乐的眼神高高在上,“什么问题?”
“如果有一天,有个男人拿着同样的协议,对您的儿子说出您现在对我说的话。”
“您还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双赢的事?”
男人缓缓抬眼。
逐渐收起眼里的慵懒,从进入书房到现在,第一次正眼看安乐。
他逐渐收回挂在嘴角的笑,眼神越发凉薄。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安乐紧捏着兜里的手机,极力让自己不要紧张。
“我只是想知道您的答案。”
贺江天彻底收回笑容,看向安乐的眼神里的那点兴趣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发怒前的征兆。
像是在用餐时看见了角落里的一只小老鼠,起初觉得眼睛亮亮的,虽然脏但极为有趣,不禁多看了几眼后想要占为己有。
等到真正靠近,却发现只能作为最低等宠物的老鼠竟然不知分寸,爬上餐桌,弄脏了自己的食物。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跟我的儿子相提并论?”
“对于你们这种人来说,这份协议,就是你这辈子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但这种事决不会发生在我的儿子身上。”
“对于你,这是赏赐,对他,就是侮辱了。”
“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安乐平静地摇摇头,声音不大但却坚定。
“既然对于您的儿子来说,这是一种侮辱的话,那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我不会签字的,也不想签。”
“如果您给我母亲钱的原因里包括了让我答应这件事,那请你收回给她的钱吧。”
“不管是给钱,还是治病,对现在的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绝对不会答应您的要求。”
“我向您保证,除了这个门,我不会再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也不会影响您的声誉。”
男人听完嗤笑出声。
“你以为,在你说出这些话之后,还能完好无损地出这个门吗?”
安乐看向男人的眼睛,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可我没做错任何事。”
贺江天看着安乐的眼睛,原本快要熄灭的兴趣再次燃起,他勾起嘴角,缓缓道:“你或许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从你把自己和我儿子放在一起对比的那刻,就已经错了。”
男人盯着安乐,高高在上的眼神,似乎笃定安乐无法逃脱。
而他对安乐的那点微薄兴趣,也成了对安乐的极尽施舍。
安乐人生的高度,最高,也不过都是与他有关的事。
不只是他,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用一举一动告诉安乐,有些人生来就是高人一等的。
哪怕只是被看上,也需要安乐费尽极大的力气,做到最好最完美,才能让这突如其来的“幸运”得到合理的解释。
若他什么也没做,就碰到了这样的“好事”,那所有人都会默认他走了大运,应该立即高兴得感激涕零。
这仿佛就是安乐的世界里的真理。
或者他们明明知道这其实根本不好,也不管安乐是否喜欢,但配安乐,绰绰有余了。
妈妈是这样。
贺江天也是这样。
但这些观点都是不对的。
有人曾告诉安乐:
【他们是平等的。】
没有谁比谁高人一等,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安乐突然松开捏紧手机的手,这一刻,身体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抬起头,用事实告诉面前的男人:他没有错。
“贺叔叔,您可能也不知道。”
“我和您儿子,正在交往。”
男人放在一旁轻点着桌面的手突然停住动作。
“你说什么?”
他依旧勾着嘴角,眼里的漫不经心却逐渐消失,眼神开始变冷。
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安乐原地处理掉。
他想到安乐资料上那明显被处理掩盖住过的经历,就连他的人也找不到丝毫相关的消息。
若是贺锦年出手帮的忙,那一切就能说通了。
贺江天看向安乐的眼神越发危险。
他那个儿子……
既然会帮忙做这种事。
那可真的是喜欢极了!
贺江天突然站起身,走向安乐,高大雄伟的身材极具压迫感。
安乐没有往后躲,但眼里的神情瞬间变得犹豫又担忧。
他一直都懂得如何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
示弱这件事,对安乐来说如痛家常便饭。
“贺叔叔。”
贺江天脚步一顿,这才注意到安乐对自己已经转变称呼。
好一个贺叔叔。
“他很喜欢我,我们感情也很好。”
“所以我想,您应该不会为难自己儿子喜欢的人。”
他抬手掐住安乐的下巴,迫使安乐抬头看他。
“你在威胁我?”
安乐眨了眨眼睛,下巴被捏的生疼,陌生人的触碰让他产生的不适感比疼痛还难忍。
但表现出的却是慌张的模样。
“……我没有。”
“只是您是贺锦年的父亲,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你们之间有了嫌隙。”
“一开始不敢说是怕您知道后会赶我离开。”
贺江天的手再次用力,但明显眼神缓和了些,没有刚开始那样可怕了。
“现在就敢说了?”
安乐疼的停顿了一会儿。
“比起我自己,还是您与贺锦年之间的父子之情更重要,所以我才决定说出来。”
“不是威胁您的意思……”
贺江天凑近,单手掐着安乐柔软的侧脸。
“可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会把你让回去?”
“作为父亲,知道儿子有了小情人,怎么还会同意你继续留下来?”
“你就不怕我赶你走?”
安乐呼吸一滞。
其实一开始他也是害怕的。
听闻贺锦年的父亲要回来庄园,还有与他随行的李管家,是那么的严格和冷漠。安乐担心自己非员工的身份被发现后被赶出庄园。
一开始还想着要离开庄园躲起来。
后来贺锦年主动来小木屋找他,第二天送他去妈妈家,事情一多,安乐竟忘了提这件事。
直到自己央求贺锦年安排安芸和贺江天见面,贺锦年立马答应了。
还带着安乐去了照相馆。
这一切的一切,都光明正大到毫不掩饰。
所以在安乐开口前,他便考虑到了后果。
贺锦年的毫不掩饰,是不是就说明,哪怕他们的事被他父亲知道,也不会有影响。
再不济,就算他猜测错了。
也比什么都不说被强迫留下来要好。
安乐心里这样想着,却不能真的表现出来。
他瞬间脸色一变,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贺江天似乎格外喜欢看他惊慌失措,说了些威胁的话后终究还是放开了手。
“滚吧。”
安乐得了自由,赶忙道谢后便匆匆离开。
助理早已不在门口守着,客厅的男生也不在了。
直到出了大门,进了电梯,真正到达一楼后安乐才狠狠松了口气。
他有些腿软地扶着一旁的墙壁,手里紧捏着衣兜里的手机。颤抖着将手机拿出来,却发现手机早已关机了。
因为电量过低而关机。
这手机是离开前外公带他去镇上的一家很小很旧的数码产品店买的智能手机,跟外公的老年机一个价格,但是电量却掉的极快。
有时候看着能用很久,出个门的功夫便会电量耗尽。
安乐如同劫后余生。
他死死握住手机,快步走出这栋楼。
动作慌得像是有人在后面追他。
出来后,天已经黑了。
这里是市中心,离远在郊区的庄园很远。开往庄园方向的最后一班公交会停留的站点离这里也很远。
安乐兜里带着两百块现金。
现在是晚上,刚过高峰期,打车的价格也比白天要高。
可他实在太想离开了。
这个地点不好打车,路上都是从车库开出来的私家车,安乐转身从相反的方向离开。
正好路过来时看到的咖啡馆。
大片透明的玻璃窗让店里的景象一览无遗。
暖色的灯光下,稀稀落落几个人影坐在里面聊天,唯独没有安芸。
【你先留下来。】
【妈妈就在楼下等你。】
安乐呆呆地看着空荡的咖啡馆。
在妈妈眼里,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不爱,又为什么要生下他。
如果不爱,又为什么要抚养他。
任他去死就好了,不要让他长大,也不要教他喊妈妈。
*
二十年前,木河镇花匠的女儿安芸跟城里来的大学生结了婚。
大学生无父无母,为了安芸便留在镇上当了老师。
他相貌俊美,为人温和,脾气也是极好的,镇上的人很喜欢这位新来的老师。
安芸更甚。
他们很快相爱,很快结婚。
人人都羡慕他们。
但安芸和小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她向往更大的世界。她告诉丈夫自己人生的梦想和遗憾,诉说着所有的苦乐喜悲。
男人很好,鼓励自己的妻子参加高考,去上大学。
他为妻子联系了自己的老师,为她读大学存下一笔钱,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就给妻子补课,教她学习。
安芸很有悟性,做的越来越好,却在备考期间怀了孕。
这是她和男人的宝宝,安芸甚至有了为宝宝放弃读书的念头,男人却让她不要担心,他会照顾孩子,安芸只需要读书。
所有人都支持安芸,她仿佛能看见新的生活和更广阔的世界在向自己招手。
可突然有一天,外面传来消息:
男人为救人险些丧命。
炎热的夏天,安芸挺着大肚子赶去医院,带着家里的存款,乞求医生救救自己的丈夫。
丈夫抢救,安芸受惊难产,一时之间所有的苦难全压在安芸身上。
她想,至少还有孩子。
可因为是早产,宝宝身体很不好,经常生病,安芸还没来得及从丈夫离世的痛苦走出来,就要面对一个随时生病的婴儿。
那时她刚生产完,还没有学会如何做一个母亲。
她的孩子很乖,很少哭闹,哪怕发着高烧,呕吐了,也不声不响,等到安芸发现后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小病拖成大病。
家里的钱都被用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当时存下的一笔去大学的路费,
正好这时候录取通知书下来,她如愿考上了大学。
是男人为她选的学校。
在锦城市,最好最发达的城市,却离木河镇很远。
安芸很痛苦,也很难抉择。
频繁生病的宝宝让她心力交瘁,这个曾经备受期待的孩子现在成了累赘。
外公不忍心女儿的未来被一个婴儿禁锢,劝她离开木河镇去上大学。
外公说他来照顾孩子,不管这孩子以后是死是活都不关安芸的事,让她不要愧疚。
安芸不忍心,但是留下来的日子太苦了。
离开的那一天,宝宝又发了高烧。
这是安芸最后一次心软,她把车票卖了,打算换了钱去买药给孩子治病。
但临到头,她又反悔了。
她还是想去读大学,想去更大的世界。
她才二十岁,她的未来还很长。
不能因为一个孩子困住自己的人生。
所以她找了一家便宜的药店,买了低价药。
许是她太过心急,想要赶紧离开,竟没发现,那家店有问题,那些药也有问题。
又或者她其实注意到了。
晚上,在商铺纷纷关门的街道,一家亮着昏暗灯光的狭小药店,稀疏的药品,脏乱的墙壁,和一看就极不专业的医生。
她守了孩子一整夜,预想中的情况没有发生。
发着高烧的孩子竟然真的好了。
雪白的一小团裹在襁褓之中,睁着又大又亮的眼睛,乖乖的看着她。
不哭也不闹。
孩子伸出一只手想要妈妈抱。
露出手臂的那一刻,安芸瞬间僵住。
她颤抖着手剥开孩子身上的薄毯。
看到了长满全身的黑斑。
【这孩子以后就交给我来抚养,是死是活,都再与你无关。】
【你还年轻,就当自己没结过婚。】
【好好在大学读书,然后永远留在那儿,别回来了。】
【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
外公从安芸怀里抱走孩子。
【离开前,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既然伤害已经给出,就再也无法收回。
与其想尽办法修复,不如任其腐烂。
这辈子,就当妈妈对不起你。
下辈子,我们也不要再做母子。
我不配你做你的母亲,也不想要你这样的儿子。
【就叫他安乐吧。】
安芸留下了从诊所买来的药。
若是能安乐的离去,对这孩子来说,恐怕才是最好的归宿。
若是活下来了,那他的一辈子,怕是与安乐二字,毫不沾边了。
安乐,安乐。
不如安乐。
*
安乐很小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有妈妈的。
直到偶然一天,他看见外公拿着一张年轻女孩的照片默默流泪。
只一眼,安乐就认出了女孩的身份。
那是他的妈妈!
他开始偷听外公与妈妈的通话。
知道妈妈很辛苦,一直默默照顾着自己和外公。
他缠着外公问妈妈的事,背着外公记下号码,拿攒下来的钱跑到村口的小卖部用座机给妈妈打长途电话。
一开始他不敢说话,听说那头女人询问的声音,瘪着嘴巴流眼泪。
妈妈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好听。
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
就这样过了很久之后,安乐再次攒到打电话的钱,拨通熟悉的号码。
“喂?您好,请问哪位?”
安乐依旧蹲在小卖部的墙角,认真听着电话里妈妈轻柔的声音。
安乐依旧不敢出声。
对面静默了几秒。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安乐,是你吗?”
那是安乐经历过的最幸福的事。
妈妈猜出他的身份,还叫了他的名字。
后来不知为何,妈妈每次跟外公通完电话,也会再跟他说几句话。
安乐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外公的手机铃声响起。
再后来,妈妈还会在过年的时候回来陪外公和他。
允许安乐可以主动给她打电话。
这一切一切的改变,都是在安乐坚持不懈的央求和努力后得来的。
妈妈也从一开始见不到面说不了话,到现在,既然会将自己接来锦城,跟她一起住。
安乐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懂事,再努力一点,多坚持一些,就能离妈妈越来越近。
所以哪怕知道自己身上的胎记是吃错药导致的,他也没有怨恨任何人。
他想要的,一直都只是妈妈爱他。
*
此刻,安乐望着面前的玻璃墙,映现出他此刻的模样。
墙里的人麻木地流泪,墙外的安乐却抬起头,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也许曾经的妈妈是爱他的。
但现在,妈妈已经不爱他了。
他说过,他是一只卑微的、阴暗的小老鼠。
没有爱,小老鼠就活不下去。
他想要回去找爱他的人。
很想。
安乐拿着仅有的两百块坐上出租车。
这是一笔对他来说巨大的消费。
但他不心疼也不在意,他只想赶紧回到庄园。
两百元不能让出租车开到别墅区,安乐披着夜幕独自走了回去。
他走了很久很久,从进入别墅区,再到走回庄园,从进入庄园,再到走进别墅。
本就遥远的路途,在今晚,变得比以往还要艰难。
似乎在告诉着安乐,奔向贺锦年的每一步,都是如此艰难且漫长。
别墅里只住着贺锦年一人,今晚贺锦年回了老宅,这栋房子便空无一人。
安乐没有开灯,摸着黑走上三楼,来到贺锦年的卧室。
他走了很久,很累,出了好几次冷汗。
终于来到浴室,安乐打开所有的灯,脱光了身上的衣服,看着镜子里布满黑色印记的身体,眼泪再也忍不住。
这不是胎记,却比胎记更让他痛苦。
这是妈妈留下的、不再爱他的证明。
*
这里没有安乐换洗的衣服,洗完澡,也只能光着身子走出浴室。
贺锦年不在,他的床却被铺得平整。安乐踩在雪白的毛毯上,掀起被子的一角,整个人躺了进去。
柔软的蚕丝被紧贴他光/裸的身体,呼吸间尽是贺锦年的味道。
就像是他在安乐身边,像之前那样,紧紧的抱着安乐。
安乐残破的心脏逐渐被暖意填补。
毛茸茸的脑袋陷入藏蓝色的枕头里,他乖巧地蜷缩在贺锦年的被子里,呼吸逐渐平稳。
也就没人会看到,枕头上被泪水打湿的一小片布料。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亮,连庄园的工作人员都还没来得及起床工作,整个庄园也是静悄悄的。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驶入庄园。
卧室的门被轻轻打开。
贺锦年径直走向衣帽间,余光却看到了自己床上鼓起的一小团。
他脚步一顿。
一向清冷的眼里流露出震惊的情绪。
他缓缓靠近,在床头蹲下。
床上的小团躲在他的枕头和被子里,露出一只耳朵和乖巧的侧脸。
贺锦年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伸出手轻轻碰触床上人的头发。
很软,又像是在啄自己手。
所以是真的。
他小心翼翼地收回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的人。
心跳的频率逐渐变缓,每跳一下,都能鼓动他的胸腔和耳鸣。
汹涌的爱意在心中发芽,一个呼吸之间便能触及全身。
第36章 堂哥 你们俩这是在交往?
周身很温暖。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 是贺锦年身上专属的味道。
安乐眼皮轻轻一动,没有立刻醒来。
周围熟悉的气息,让他倍感安心, 哪怕赖会儿床好像也没关系。
房间里安静地过分。
连带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水声也没了。
安乐脑子有些卡壳,像是猜到什么, 他心跳微微加快。
一睁眼。
就看到他想见的人。
贺锦年趴在床头,正专注地看着他。
见安乐醒来, 他眼里的淡漠消逝, 转而代之是极尽的关心和温柔。
安乐顿时红了眼睛。
昨天受的委屈和惊吓在这一刻全都化为眼泪掉落下来。
“贺锦年……”
“你怎么才回来?”
安乐伸出一只手, 想要拉住贺锦年。
贺锦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疼不已, 伸出手握住安乐, 想将他抱进自己怀中。
安乐坐起身,柔软的被子从他身上滑落。
安乐光着身子落进贺锦年温暖的怀抱。
贺锦年瞬间呆愣住。
他看向安乐睡过的床,又看向滑落的被子, 隔着一件衣服感受着安乐的体温,烫得他险些不敢触碰。
耳边是安乐轻轻的抽泣声。
贺锦年眼神一软。
拉起掉落在地毯上的被子盖在安乐身上, 隔着被子将他紧紧拥住, 抬手抚摸着安乐低垂的脑袋。
“对不起。”
“我来晚了。”
安乐紧紧抱住贺锦年,泪打湿他的领口。
“我好想你。”
安乐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贺锦年听得心脏一阵抽疼。
“我也很想你。”
安乐以为自己会悲伤很久, 以为自己会痛苦到无法走出来, 可是没有。
当贺锦年抱着他,因为他的痛哭而感到难过时,安乐什么情绪也没有了。
他为贺锦年心疼自己感到莫大的庆幸。
原来这么简单。
只要一点点的爱, 他就能立刻好起来。
他还是没有告诉贺锦年昨晚的事,贺锦年知道他不愿说,也没逼问他。
“我这样, 会不会让你觉得很累?”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只是这件事,太过难以启齿。
安乐也能够猜到,贺锦年与他父亲关系并不好,他没有必要再火上浇油。
况且昨晚离开前,贺江天也说过不准他将此事告诉贺锦年。
安乐总觉得,若是贺锦年知道了,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不会,你不想说就不说。”
“我会等你。”
“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
安乐靠在贺锦年怀里,天真地以为事情就会这样过去。
他总是这样,对于经历过的苦难,睡一觉起来便抛之脑后,不再计较。
却从没想过爱他的人此刻是什么感受。
也不是安乐大意。
他只是没经历过。
以往被欺负了,他也不会主动告诉外公,哪怕被外公知晓了,也会叮嘱安乐息事宁人,凡事多忍让,反正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外公一直说,既然伤害已经给出,那便默默承受就好。
以后多加小心,避免了就是。
何必要去争个对错输赢呢?
所以安乐想不到。
他觉得,只要自己不说,贺锦年也不去查,他表现得不在意了,事情便就过去了。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所以他看不到贺锦年眼里的受伤。
*
安乐状态稍好了些之后,林天带着他出去玩了一天,他们选了个公园露营。
林天故意选了个贺锦年没空的日子。
上午有许多人带着宠物一起来,安乐坐在角落看着远处和宠物互动的人们,眼里流露出一丝羡慕。
林天正在捯饬烧烤架,一眼便看出安乐的心思,“想不想养个小狗小猫陪陪你?”
安乐眼睛一亮,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算了吧,养了也带不回去。就算带回去了,我白天在学校,也没法喂它。”
这是安乐第一次聊到以后。
林天听出他的打算。
安乐还是会回到木安县读高中。
林天低下头,眼里有些落寞。他不想安乐离开,但却不能阻止安乐离开。
安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扫兴,他已经极力避免不提暑假之后的事,但还是不小心说出口了。
林天的落寞太过明显,安乐有些不知所措。
暑假结束,他就会回老家,林天会继续留在锦城,而贺锦年,也会如期出国读书。
这一切,不是早已各自默认了吗?
安乐站起身,想要做些什么逗林天开心起来,结果一眼便看到蹲在墙角的一只小土狗。
那只小狗脏脏的,身上的毛却是黑白的配色,黑白交融。
像自己一样。
安乐觉得稀奇,不禁多看了几眼,然后就看到那小狗竟叹了口气。
安乐歪头:?
他伸手戳了戳林天。
“林天,你看,那边有只小狗。”
林天顺势望过去,是有一只小土狗,脏兮兮的,胸口和四肢的白毛都混成灰毛了。
小脏狗,林天没怎么在意。
下一秒,他就看见那只小狗做出叹气的动作。
林天:???
“狗也会叹气?”
安乐迟疑地点点头,“应该是吧。”
老家邻居养的大黄狗也会叹气,安乐见过几次。
只是这一只狗……
叹气的动作格外人性化。
林天拿出手机搜索了下,狗的确会叹气,还有相关的视频。
可墙角那只狗不一样,它叹气的动作说不上来,就……很特别!
那神态、那表情,还有那动作,汇集在一只小土狗的身上,过于滑稽了。
安乐拿了块没有腌制过的鲜肉靠近那只叹气小狗。
小狗的毛还很浅,看着也小小的一团,应该年龄不大,没有狗妈妈在身边,很难活得下来。
小狗看见安乐靠近,也没躲,胆子大得不像话。
安乐将生肉放在一个塑料盘子上,朝着叹气小狗的方向推了过去。
小狗看看肉,又看看安乐,注视他了好一会儿。
安乐有种被审视的错觉。
他看着小狗的眼睛,突然觉得很神奇。那不像是一只小狗的眼睛,更像是……
“哎呀!安乐!不能随意投喂流浪狗的。”
“快快快!收回去。”
林天突然窜出来,将安乐摆在小狗面前的大肉粒收了回去。
安乐看到小狗十分明显地瞪大眼睛,沉默地望着林天。
小狗似乎咽了咽口水,安乐能清晰地看见它皮毛下滚动的筋脉。
“一小块肉应该没关系吧,它这么小,还没有妈妈,太可怜了。”
小狗听见安乐的话直接趴在了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安乐。
安乐拿走林天手里的鲜肉,递了过去。
“没有毒,是安全的,快吃吧。”
小狗突然起身,跳上来叼起肉就跑。
小小的一团,跑起来像是脚底生风,一眨眼便不见了。
林天呆呆地望着叹气小狗的背影,喃喃道:“这狗真成精了……”
*
到了傍晚太阳快要下山时,林天便准备将安乐送回庄园。
“现在杨家那些人见我经常往贺家跑,以为我跟贺锦年关系好得不行,巴巴地向我献殷勤呢。”
林天没说的是,以前杨家的一个管家都能随口对他批评教育,告诉他要老实本分,别想不该想的,也不能招惹杨家真正的少爷小姐。
现在所有人都变了,每天回家也没人讽刺他,那个便宜爹还给他夹菜。
“你说……我是不是得跟贺锦年稍微搞好点关系?”
“他上次说周末要和我们一起出来玩的,我刻意选了今天他没空的日子,他不会生气吧?”
安乐无奈地看了林天一样。
“万一其他人把事闹到他面前,他看我不顺眼就拆穿我,那我不就完蛋了吗!”
安乐听完笑出了声。
“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跟他说过这事,如果真的遇到那种情况,他不会不管你的。”
林天长叹一声。
“希望吧……”
结果当天晚上,林天便被便宜爹带去参加了一个十分高级的宴会。
听说是贺家人主办的。
贺家老夫人再过不久就要满九十大寿,许多在国外的贺家人纷纷提前赶回来,就是为了给老太太祝寿。
今天回国的是贺江海一家,跟现任贺家家主贺江天是堂兄弟。
他们不在国内发展,一回来,贺家老宅这边便出面邀请了锦城众多名流,为他们引荐国内的人脉。
杨父白手起家创立车企,公司经营得十分成功,市面上也极有名气,到了这里却连中心圈子的边缘都靠不上。
不过,那只是以往。
今天,杨父特意带着林天往中心的圈子走去。
林天一开始以为杨父在闲逛,他一手端着盘子,一手举着果汁,好不惬意。
越走越发现不对劲。
一开始身边的人还都是生面孔,毕竟锦城市达官贵人那么多,他也不见得都认识。
可走到现在,好些个以往只在杂志封面和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大人物,此刻就站在林天面前。
林天震惊地看向杨父。
这便宜爹的公司是造了个宇宙飞船吗,能一下子挤进这么厉害的圈子?
下一秒,林天就意识到不对劲。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这便宜爹不会是想着,借他跟贺锦年的关系套近乎吧!
林天如临大敌。
果然,杨父突然拉住林天端着盘子的手腕往更深处走去!
他声音中气十足,带着爽朗的笑意,“贺少爷!”
“久仰久仰!”
“一直听犬子说您相貌不凡,性格温和,又与他关系极好。”
“今日难得一见,果然夭矫不群,气度非凡啊。”
杨父笑着拍拍林天的肩膀,“快,跟贺少爷打招呼。”
林天险些要呕得吐血。
他看向站在人群中心的贺少爷,倒吸一口凉气。
贺锦年眼神淡漠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说出的话能气死人。
“是吗?原来在林天心中我是这样的形象。我与他私下相处时,从未听他如此说过。”
“我还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没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不然怎么从没听他当面跟我说过这些话。”
“怎么会!”杨父听完大惊。
他只猜到林天可能和贺家少爷认识,并且关系应该还不错,就借着今天的机会好搭上贺家,哪怕不能有实质的好处,能够混个脸熟,对未来的发展都是极好的。
就算林天与贺家少爷关系没那么好,他也可以将罪过推到林天头上,再借由教训私生子的事,表明想要与贺家结识的初心。
宴会的主人是贺江海一家,他们刚回国,不像国内的权贵那样在意脸面,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计较。
却不想,林天不仅跟贺家少爷认识,还关系极好。
“贺少爷您怎么会这么想?林天就是嘴上不说。”
“他在家时可不这样。”
“总跟我们说贺少爷您人好,他对您也是敬佩不已,一直拿您当榜样的。”
杨父转头看向林天,极力跟他使眼色。
“快!跟贺少爷说说心里话。”
贺锦年从一旁的桌上端起一杯果汁,朝着林天的方向轻轻举起,默默等着他开口。
林天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对着众人表达自己对贺少爷敬佩之情。
他上学的时候成绩也不好,脑子里夸人的次来来去去就那几个,绞尽脑汁把贺锦年夸了个底朝天。
“可以了。”
贺锦年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保存好刚才的录音。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作为朋友,真是受宠若惊。”
林天想反驳,却只能在杨父的注视下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
围着贺锦年的众人都是贺家长辈和兄弟姐妹,怎么会不清楚贺锦年的性子。见他如此有兴致,还有心逗弄朋友,纷纷暗自惊讶。
等到贺锦年离开,众人围在一起暗自交谈。
“这个叫林天的孩子是谁?跟锦年关系很好呢!”
“看着像是回国后认识的,我见他不像是富养大的,倒像是才被认回家的。”
“要不派人查查底细?免得叫锦年被骗了?”
“不可!若是被锦年知晓,他会生气的。”
“我见那孩子是个好的,也无需担心。”说话的女人面容华贵,盘起的乌发用翡翠点缀,一举一动无不优雅。
她拍拍身旁年轻男人的手背,“锦荣,去问问你堂弟,是怎么回事?”
贺锦荣明白母亲的意思,点头答应后便出去找人了。
他是在别墅背后的阳台找到两人的。
他出现时,林天正气得在原地跺脚,大喊大叫,却又奈何不得贺锦年。
“你是故意的!你公报私仇!”
贺锦年表情不变,“所以你就趁着我忙,偷偷带安乐出去玩?”
“什么叫偷偷?我们那是光明正大!你没出现之前,我想什么时候跟他出去玩就什么时候跟他出去玩。”
“安乐最近的心情不好,你让他跟你出去社交,只会加重他的负担。”
“心情不好久是要出去放松啊。”
林天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不是!感情有你在的时候出去就是放松了,跟我在一块就是社交就是负担?”
贺锦年没说话,只是瞟了林天一样。
林天被气得险些气短。
以前总在想,贺锦年不爱说话,是不是有什么语言障碍?
现在知道了,还不如不说呢!
但这事也是林天理亏,贺锦年帮了他,他欠贺锦年一个人情。只是这人情欠的他实在不甘心!
“那什么!”林天语气软了些,“谢谢你帮我啊。”
“要不是你接话,我回去后肯定要遭殃的。”
“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提。”
贺锦年转头看他,“不用以后,现在就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林天一阵无语,“说……”
“明天周末,我要带安乐出去,你不准跟着我们。”
林天瞬间瞪大眼睛:“你、你别太过分!”
“我和安乐都约好了,是你后来非要插进来。你强行加入就算了,还要把我赶出去?”
贺锦年偏头,“很为难吗?”
“不然呢?”
贺锦年转身,看向大厅里正在与人交谈的杨父,淡淡地说道:“既然这么为难,我也只能告诉你父亲,刚才是我认错——”
“哎呀,行行行!”
林天气哄哄地看着贺锦年。
贺锦年点点头,拿出了手机,单手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林天有些不好的预感,“你在干什么?”
贺锦年一开始没回应。
等操作完成后,将文件上传云端,才回应道:
“剪辑音频。”
林天皱眉:“什么音频?”
贺锦年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说呢?”
林天脑子一紧,立马意识到是什么音频。
贺锦年把自己夸他的那段话录下来了!
“不是,你——”
贺锦荣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他带着满眼的笑意走了过来。
“原来你们俩在这里,我找了许久。”
贺锦荣比贺锦年大几岁,他戴着一副眼镜,面容精致,眼神却极为温和。
年轻男人十分好奇地看向炸了毛的林天,又看看站在一旁一脸平静的锦年。
这画面很是有趣。
他轻笑出声。
“锦年,不跟堂哥我介绍一下?”
贺锦年表情不变,用眼神询问自己的堂哥。
这有什么好介绍的。
贺锦荣温柔地笑了笑,“跟我还这么见外?”
“我都看出来了。”
“你们俩这是在交往?”
“噗——”林天对着花坛喷出嘴里含着的果汁。
贺锦年被惊得咳嗽了好几声,险些没有站稳。
贺锦荣头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这是还在暧昧期?没捅破那张纸?”
林天赶忙擦擦嘴,用手指了指贺锦年这个语出惊人的堂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下手,直接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对着男人竖起大拇指。
“你,牛逼!”
留下贺锦荣跟贺锦年面面相觑。
贺锦荣也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有些尴尬,“帮给你朋友道个歉。”
贺锦年有些无奈,却没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翻开了相册。
然后将手机屏幕面向贺锦荣。
“哥,这才是我喜欢的人。”
贺锦荣整个人一愣,没想到还真有!
他看向手机屏幕,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张合照。
贺锦年不喜拍照,甚至可以说是讨厌,这是所有贺家人都知道的。
而现在,他的弟弟竟主动向他展示自己与另一个人的合照。
贺锦荣按住心底的震惊,将视线转向屏幕正中的少年。
是给给人第一印象很干净的孩子,面容清秀端正,眼睛很漂亮。柔软的黑发有些乱糟糟,像是被人用力揉过。
照片里的两人头挨着头,那孩子靠着锦年,眼里带笑。
是很纯粹的、不带一丝杂念的笑容。
而锦年看那孩子的眼神……也令贺锦荣深深触动。
“这是个很好的孩子。”
“有空的时候,带他出来跟我们一家人吃个饭?”
贺锦荣温和地看向自家堂弟,“就我和我爸妈,我们五个人,带出来让长辈们也看看。”
“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贺锦年没有立即答应。
贺锦荣也不急,没有逼他,只是问道:
“他叫什么名字?”
“安乐。”贺锦年轻声开口,向兄长解释着自己喜欢之人的名字寓意,“是希望他一生都平安喜乐的意思。”
贺锦荣心下触动,“是个好名字。”
“锦年,安乐……”
“你们的名字很相配呢。”
贺锦年看着贺锦荣,神情是从未有过地认真,“不止名字相配。”
贺锦荣无奈一笑,“是,你们哪哪都是相配的。比如这相貌啊,也是很相配的。”
“性格也很相配。”
贺锦荣:“那你就难为我了,我没见过他,也不知这孩子是个什么性格。”
“您会喜欢他的。”
“叔叔和叔母也会喜欢的。”
贺锦荣欣慰地看着他,“这是答应了?”
“我回去问问安乐,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就带他来见你们。”
“好!”
“锦年,我先恭喜你。”
“也祝你和安乐,”贺锦荣犹豫了一瞬,“能够一切顺利。”
*
庄园。
安乐正在红楼的书房里写题。
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
“安乐!是你吗?”
“李哥?”安乐有些惊讶。
“我在值班室找到你的电话,是这样,我有点不舒服,但是其他人的电话都打不通,可能是睡了。”
“你能不能过来先帮我值个班,我回去叫同事来顶替你。”
“就几十分钟,可以吗?”
安乐点点头,又想起这是在打电话,李哥看不到。
“当热可以了,我现在就赶过去。”
安乐赶到门口时李哥正痛得蜷缩在地上,“你总算来了,我的大救星。”
安乐赶忙上前把人扶起,“需要去医院吗?”
“老毛病了,胃疼,我顶班的同事才接到电话,赶过来还要有一会儿。”
“真是麻烦你了,安乐。”
“没事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
“我还是不回去了,你没啥经验,大晚上的一个人也不安全,我就在里面躺着休息一下,等我同事来了我再走。”
“辛苦你要去门口帮我站岗了。”
安乐安顿好李哥,给他盖上保暖的小毯子,才换上保安的制服外套站在门口。
不远处亮起刺眼的车灯。
直到走近,司机也没有关上远光灯,照得安乐眼睛一阵刺痛。
一辆陌生的车停在庄园门口。
第37章 结下梁子 你最耀眼。
一个年轻男生从车里走下来。
他穿着短裤短袖, 露出修长白皙的四肢,打扮得很耀眼,从头到脚无不精致。
男生戴着口罩, 走到门口想要安乐给他开门。
“我是来找贺总的,快开门让我进去。”
安乐对李哥平时的工作也有所了解, 隔着铁门问对方:
“您好,请问有预约啊?”
男生的眼睛很大, 睫毛也很长。听到安乐的话后翻了个白眼。
“你是听不懂我刚才说的话吗?我可是来找贺总的!”
“还需要什么预约吗?”
安乐有些为难, “抱歉, 只是按照规定没有预约我不能随意放你进去。”
“要不你给贺总打个电话?他同意了我再给你开门。”
男生沉默了几秒,死死地盯着安乐。
只是安乐人站在阴影处, 又穿着深色的保安服, 他看不清安乐的模样。
见安乐丝毫不为所动,男生自知理亏,等再久安乐也不会给他开门。
于是拿出手机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安乐听见男生掐着嗓子娇滴滴地喊了声贺总。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安乐愣住。
因为这声音实在熟悉。
男生站在门外, 两边的路灯很亮,清晰地照出他的模样和身材。
他戴着口罩不好说话, 于是一边解开口罩一边对着手机那头的人撒娇央求。
“我就是想见你嘛……而且我人都来了, 你就不想我吗?”
“人家特意晚上来找你的,好不好嘛~”
“贺总~”
男生声音拉得老长。
他转过身, 安乐正好看见他耳垂上的红痣。
安乐这次终于确认, 他就是那晚在客厅的男生。
可安乐认识这个男生,这男生却不认识安乐,毕竟那晚, 男生的眼睛被蒙住,还将他错认为贺江天。
电话那头,贺江天也答应让男生进来。
男生挂完电话就朝安乐炫耀起来, 颐指气使地让安乐给自己开门。
他赶着去见贺江天,也没跟安乐过多计较,只是要求安乐带自己去贺江天的住处。庄园很大,房子也很多,他一次来,现在又是晚上,不熟悉路便很难找到人。
安乐很是为难,先不说他要替李哥留在这里站岗的事,就算不需要站岗,他也不想去贺江天的住处。
自那天以后,安乐就对贺江天和与贺江天有关的人避如蛇蝎。
白天他几乎不会在庄园晃荡,就是怕遇见不想见的人。
恰巧这时,来替班的保安赶来。
保安小跑过来,也听到男生的要求,连忙说道:“您好您好!是贺总的客人吧,我带您去,我带您去!”
安乐朝对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男生跟没听见似的,站在原地不肯走。
“不行。”
他伸手指向安乐,“我就要他带我去。”
保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清楚男生的身份,怕惹到不该惹的人,丢了工作。
“这……”
男生看都没看保安一眼,一直盯着站在暗处的安乐。
“说你呢!还不快过来带路?”
安乐不愿起争执,想着把人带到门口应该无事,于是从暗处走出来。
他戴着保安统一发放的黑色帽子,男生也只能看到他露出的半边侧脸。
很白,很流畅的脸部线条。
男生皱了皱眉,想看清安乐帽子下的脸。他刚要抬手去掀安乐的帽子,就被一束车灯照亮。
黑色的汽车隐匿在黑暗中,跟他停在门外张扬的黄色跑车形成鲜明对比。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李管家从副驾驶下来,拄着木制的拐杖朝几人走来。
坚硬的木棍在石板上落下,发出清脆的敲打声,听得安乐有些不适。
“家主派我来接您,请上车。”
男生眼睛一亮,没想到贺江天会派管家来接自己,瞬间也不想跟安乐计较了。
李管家是家主身边的老人,自然也是不能得罪。
男生朝李管家讨好一笑,将跑车钥匙丢给安乐,然后美滋滋地上了车,准备去见家主。
安乐手里拿着钥匙,尽管一直低着头,却还是被李管家注意到了。
老人直直地盯着安乐。
就在安乐险些承受不住,想要抬头看过去时,那怪异的注视终于消失。
李管家拄着拐杖回到车上。
等人都走后,赶来替班的保安才敢上前跟安乐道谢。
“不好意思啊安乐,我原本是要跟小李一起值班的,今天有点事就先没来。幸好有你帮忙,不然就闯大祸了。”
安乐摇摇头。
“不用谢,既然你来了,就让李哥先回去休息吧。我见他疼得厉害。”
“好好好,只是要先想办法把门外的车挪走。”保安有些郁闷。
“少爷好像还没回来。”
“这车一直停在门口,到时候挡着少爷的路就不好了。”
安乐这才意识到刚才男生把钥匙交给他是什么意思。安乐将车钥匙递给保安。
保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什么……我不会开车。”
“小李倒是会开车,不过他现在胃疼,不知道能不能行。你等等,我进去问问。”
几分钟后,保安一脸愁容地走出来。
“还是疼得厉害,站起来都费劲,别说开车了。”
安乐担心地看向躺在里面的人,“不是已经吃药了吗?为什么还没有见效?”
“会不会是严重了,要不我们去医院吧?”
“胃病疼起来是这样的,这小李的老毛病了。”
保安安抚地拍拍安乐的肩膀,“没事儿,忍忍就过去了。”
“去医院光是一个检查就要好几百,开得胃药十几块钱一颗,多不划算啊!”
安乐一时失语。
他哪能不知道这些,只是没想到李哥都疼成这样了也不愿去医院。
“还是去问问李哥吧,万一拖得更严重就不好了。”
保安摆摆手,“不用问,他不会去的。”
“去了还得请假,那今天的班不就白上了?浪费时间不说,全勤奖也没了。”
保安的反应有些冷漠,安乐一时急切,略显天真的话脱口而出:
“可赚钱,不就是为了能够健康快乐的生活吗?没了健康,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保安听完看向安乐,直接笑出了声。
“你小小年纪,看得还挺通透。”
安乐有些脸红。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孩。
他只是觉得……没什么会比健康更重要。
保安揉了揉脸,轻叹一声,“是这么个道理,什么都比不上健康。”
“只是觉得不值罢了。”
“你说有这钱用到哪里不行,偏偏要用到看病上。还不是什么大病,忍一忍就过去的事,就为了让自己好受点,一眼不眨地给出那么多钱!那也太不值了!”
“健康,没那么重要!钱和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能赚到钱,还有命花,其它的什么都可以放一边。”
安乐知道自己要说的话有些傻,但还是忍不住开口:
“可如果身体有缺陷,或者病痛缠身,就算有钱,也只是勉强活着,肯定不会快乐。”
保安被安乐说得有些脸红。
“哎呀……也不全是。”
“就是、怎么说呢?”
“可做人不能只考虑自己吧。”
“身上的小病小痛能忍就忍,实在遇到大病啊,也就不治了,也不会拖累家人。”
“你年纪还小,身边的人也少。可等哪一天你有了很多在乎的人,你做事就不能只考虑自己了。”
“你的钱,你的命,你的精力和时间,就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了。”
安乐看着保安:“您是指亲人吗?”
如果是对亲人,那安乐能明白,他也曾为了妈妈和外公,做了许多事,改变了许多决定。
他知道亲人之间那种斩不断的羁绊。
保安笑着看了眼安乐,摇摇头。
“我是说,那些能让你心甘情愿付出的人。”
“为这样的人受苦受累,亏待自己,才不会有怨言。”
“你妈妈对你不好吧?”
安乐惊讶地看了眼保安。
“哎呀,大家都看出来了。你说哪有当妈的舍得让孩子替自己干活,自己跑到一边休息的?一次就罢了,次次这样,还是在你高二暑假这么关键的时刻。”
“你要是觉得累觉得苦,就说明还是不值得,真正心甘情愿的付出可不是这样的。”
安乐抿了抿嘴,“我——”
保安连忙打断他。
“可别!”
“别说什么你做这些只是为了讨她欢心的话。你这样做她确实是轻松了,也少了许多事,那你怎么还是觉得不满足呢?”
“骗其他人就算了,怎么把自己也骗了?”
“你做的这些啊,终归还是为了你自己。”
安乐心脏一震。
“你啊,就是还没有遇到能够让自己心甘情愿付出的人。”
“等你真正遇到了,就明白小李为啥不想去医院了。”
“一个是穷,再一个,就是因为有比自己的健康更在乎的东西。”
见安乐一直看着自己,保安笑着叉起腰。
“是不是觉得惊讶?我这么个大老粗,说出的话听着起来挺有水平。”
“可别小瞧我!”
安乐有些羡慕地看着保安,不禁感慨道:“您活得可真通透。”
保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吧,我以前也不懂。后来遇到我女朋友就懂了。”
“她总带着我一起看书,给我讲这些道理,我经常听着,慢慢自己也能说出口了。”
女朋友?
安乐露出惊讶的神情。
男人看着四十多岁,他还以为早就成家了。
“怎么,中年人就不能追求爱情了吗?你可是年轻人,不能搞刻板印象的。”
说完,保安忍不住炫耀,“刻板印象这个词也是她教我的,她懂得可多了。”
安乐听着有趣,也跟着笑了笑。
“而且她还认识你呢!”
安乐瞪大眼睛,在脑子里搜索着自己认识的中年女性。
“她在杨家做事,说是有一次杨家少爷订婚,她在后厨帮忙看见你的,还跟你说话了的。”
安乐瞬间想起来是谁,十分惊喜。
“那位阿姨竟然是您的女朋友!”
保安骄傲地拍拍胸脯,“那当然,我可是追了好久呢!”
多亏了那位阿姨,安乐才能有机会去送饭,才能跟林天见上面。
“这么说来,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她。”
“有机会,下次我再介绍你俩认识。”
安乐笑着点点头,“好。”
“对了,还不知道您贵姓?”
“我和小李一样,也姓李,大家都叫我老李。”
“那我就叫您李叔?”
“行!”
李叔笑着答应,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于是拿出兜里手机开始发信息。
“我试试看能不能在群里喊个会开车的过来帮帮忙。”
“安乐,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睡吧。”
“今晚辛苦你了。”
“这里有我守着就行。”
安乐也看了看时间,的确已经很晚了。贺锦年只说今晚会去参加一个宴会,但没说不会回来,所以应该是要回来的。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再晚的宴会,这会儿应该也已经结束了。
说不定再等等,安乐还能等到人回来。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您一个人站着也无聊,我留下来还能跟您做个伴。”
“您就当是我晚上出来透透气。”
李叔笑着点点头,“那好!”
等到李叔喊的人也赶了过来,安乐实在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他跟在两位叔叔身后,打算看他们把门外的车挪走后再离开。
新来的保安会开车,但只会开自己家里的车。平时保安们的工作内容也没有帮忙开车这一项,白天还有专门的司机帮忙。
可现在是晚上,司机也不在,
那位男生开来的车看着就不便宜,一眼望去,驾驶位那些按钮五花八门,保安连怎么启动都没弄明白,也不敢随意开动。
“这我可不敢开,你只说帮忙挪车,没说是这种车啊!”
“要是给人磕了碰了,把我卖了都赔不起。”
三人相对无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远处传来车灯的亮光。
熟悉的车越来越近。
李叔走上去看了看。
“是少爷回来了?这下可怎么办?”
黄色的跑车就挡在门外,但庄园的大门很宽敞,其他车绕一绕也能进来。
只是这跑车刚好停在中间的位置,绕行难免会刮碰,更别说让少爷的车走侧门。
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停下,司机连忙下了车,跑到铁门前。
“怎么回事?”
李叔解释道:“家主的客人深夜拜访,走得太急,就把车停在门口了。”
司机看了眼旁边的跑车,“留钥匙了吗?”
李叔连忙点头,“有有有!”
安乐走上去把钥匙给司机。
司机没注意到他,倒是一直坐在车里的贺锦年注意到从暗处走出来的安乐。
他穿着不怎么合身的黑色保安制服,戴着一顶黑色帽子,暖白色的路灯照亮了半边雪白的侧脸。
贺锦年下了车。
正在说话的四人听到动静纷纷朝他看来。
今晚的少爷很帅。
他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全身上下都透露着高贵不可攀的气质。刻意打理过发型,柔软的黑色短发被梳起,抹了发胶,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本就精致锋利的眉眼更加成了焦点。
司机走过去同他解释了原因。
贺锦年却伸手拿过钥匙,坐进那辆黄色的跑车里,将车开到一旁的空地上。
安乐在贺锦年下车时便又站回了阴影处。
看着被熟练操控的跑车,稳稳当当地倒车停好位置,他低声开口:“少爷都会开车了吗?”
安乐明明记得,贺锦年才十七岁。
司机听到他的惊讶声,笑着解释道:“少爷在国外都是自己开车的。”
安乐跟着浅浅一笑。
“是我见识浅薄了。”
司机接着补充道:“不过以往有我在的时候少爷都不会主动开车,今天不知是怎么了。”
一群人的目光都落在远处的跑车上。
不得不说,在午夜,驾驶着这样一辆跑车的确很显眼。
安乐心跳微微加速。
他好像,渐渐发现了隐藏在贺锦年冷淡性子背后的,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张扬。
贺锦年又回到了原来的车上。
安乐被帽子和阴影挡住脸,又站在保安身后。这样的自己很不起眼,也不会有人注意,安乐确定贺锦年没发现他。
司机驾驶着车辆缓缓开进庄园。
虽然猜到是这样,但看着车辆渐行渐远,安乐还是升起一阵落寞。
他遗憾的是,自己没能再大胆些。
应该再勇敢一点。
下次,下次他一定会第一时间站出来。
不想那么多,不再犹豫,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最头疼的问题已经解决,安乐也不必再留下来,他换下身上的保安制服,跟李叔告别。
打算独自走回小木屋。
刚离开大门没几百米,在一个拐角处,安乐被一双突然出现的手揽住腰!
整个人被拉近温热的怀抱中,背靠在一旁的石转墙面上。后背和墙面之间隔着一只手,替安乐缓冲掉大部分的力。
熟悉的清香袭来,安乐本能地仰起头。
下一秒,一阵温热覆上柔软的唇瓣,安乐伸手抱住身前的人,顺从地张开嘴,内壁的软肉被舔了又舔,舌头被紧紧缠住吮吸。
安乐被亲得浑身无力,身体有些要瘫倒在地的架势。
贺锦年一把将人捞起,抱着他转身,将安乐轻轻放在一旁的露台上。
没有预想之中的冰凉和坚硬,安乐单手撑在围栏上,摸到屁股下面垫着的西装外套。
安乐曾听李管事说起过,少爷一件西装的价格抵得上一辆车的钱。
如此昂贵的衣服,却被贺锦年用来给他当临时的坐垫。安乐坐在露台上,视线便高了些。他微微低头,俯视着贺锦年隐隐发红的眼。
安乐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面前人的眉眼。
这是两人独处时,安乐最爱做的事。
贺锦年生得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
安乐低下头凑近,在他的眼尾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等安乐后退时,贺锦年再次靠近亲了亲他的嘴角。
两人像是交换一般。
你亲我一口,我还你一下。
贺锦年的吻越来越往下,安乐锁骨被亲得发痒,他缩着脖子躲了躲,轻笑出声。
安乐拦住自己胸前的脑袋,有些好奇:
“你在车里看见了我吗?”
“嗯。”
贺锦年抬起头,看着安乐的眼睛,“你最耀眼。”
“哪怕站在角落里,戴着帽子低着头,我也能一眼看见你。”
安乐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
“哦……”
见安乐没什么反应,贺锦年继续说道:“我一进庄园便下车在这里等你。”
“我以为你会很快过来。”
贺锦年的语气带着些落寞,“可你一直在跟门口的两个人说话。”
安乐脸一红,“那是一起值班的同事,走之前自然要跟别人打招呼的。”
贺锦年放在安乐腰间的手缓缓收紧,“可我在等你。”
安乐连忙解释:“我以为、你没认出我来……”
他看着贺锦年,“我还暗自决定,下次一定要第一时间站出来。”
“这样,你一眼就能看见我了。”
话音刚落,环在腰间的手再次收紧,安乐被贺锦年紧紧抱住,感受到他强烈而有力的心跳。
贺锦年声音有些嘶哑,“我好想你。”
“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安乐乖巧地靠在贺锦年怀着,轻声回应:“我也是。”
夏日的晚风轻拂,带着凉爽的冷意,安乐坐在风口,皮肤有些泛冷。
贺锦年将他从露台上抱了下来,一边为安乐整理衣摆一边低声道:“已经很晚了,该回去休息了。”
安乐点点头,“是该休息了。”
贺锦年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我今天很累……”
安乐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
“那今晚留下来跟我一起睡,省得还要走回去,太远了。”
贺锦年低下头,满意地在安乐颈窝里蹭了蹭,“好。”
两人都绝口不提红楼离小木屋只有一百米的路程。
第38章 失控 少爷!您怎么能对家主出手?……
安乐今天起得比以往还要早些。
因为他有些紧张。
昨晚贺锦年问安乐, 愿不愿意去见他的亲人。
不是见父母,而是他的叔叔和叔母。
安乐没想到贺锦年会将自己介绍给亲人,头脑一热便答应了。
贺锦年很开心, 抱着他说了很久的话。
只是越到后面安乐才逐渐意识到这件事是多么的重要,心里开始紧张。
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甚至都没有什么适合的衣服。
安乐很晚才入睡, 尽管贺锦年反复安慰他让他不要紧张,就是普通的见面吃饭, 可安乐还是紧张。
他紧张得嗓子发涩, 难以入睡。等到好不容易有些睡意了, 不过两个小时后便又醒了。
彼时天还未亮,安乐侧躺在床上, 后背紧贴着一个温热的身体。
他缓缓抬起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光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向浴室。
之前原本小木屋的热水器坏了,贺锦年不知怎么就发现了,买了新的淋浴设施, 亲自给安乐安装好。
安乐细致地洗了一遍身体。
尽管昨晚已经洗过一次,但想到今天要见贺锦年的亲人, 便早早起来又洗了一次。
布满黑色印记的皮肤被搓揉的有些发疼, 仔细看偶尔一块白皙的皮肤下竟冒出了点点红斑,这是因为太过用力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
安乐已经习惯了, 对此见怪不怪。
他收拾好自己, 换上要穿的衣服,从浴室出来时贺锦年还没有醒。
他睡得很熟。
安乐曾听李管事说过,少爷睡眠很浅, 别墅里一点杂音都不能有。哪怕是电脑运行的声音,水管里水流流动的声音,多持续几秒都能扰得他不安宁, 立马从睡梦中清醒。
可安乐明明看到,和自己在一起的贺锦年总是睡得很沉,
安乐顾不上换好的衣服,隔着被子坐上床,缓缓躺下,靠在贺锦年身边。
他将头埋在贺锦年胸前,感受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平稳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嗡——
嗡——
放在一旁柜子上的手机发出振动。
安乐连忙起身将手机拿起,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往屋外走。
不想自己的说话声打扰到贺锦年难得的好梦。
只是这么早,安乐想不到有谁能够给他打电话。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后安乐也有些诧异,竟然是李哥。
“喂,李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安乐,对、对不起……”
原来李哥和李叔两人值的夜班,本来马上天快亮了,也到了要换班的时间,庄园西边的管事突然跑来说要带一个人走。
而西边就是贺江天所在的住处。
听管事说,昨晚一个年轻男生突然来到庄园,陪了家主一个晚上,直到刚刚才从屋里出来,嚷着要见昨晚值班的保安。
说是冒犯了他,很不高兴,要把人叫过去跟他道歉。
家主刚睡下,听到他的话也不在意,直接默许了。管事这才赶过来要把昨晚值班的人带走。
李哥胃疼了一晚上,对当时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还是后来李叔告诉他的。
本来安乐就是为了帮李哥值班才惹上了这个人,现在对方要找人兴师问罪,李哥不好直接抖出安乐的身份,想着对方可能没有看清安乐的脸,于是跟着管事去见了家主的情人。
却不想直接被认出来是冒充,逼着他现在就打电话给安乐。
李哥站在门口看了看坐在里面的年轻男生,不停地跟安乐道着歉。
“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他们已经派人去查了监控,一下子就认出我不是你。”
安乐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认真计较,他回想着昨晚的事,只是一开始没有放人进去,也不至于让对方如此放在心上。
安乐沉默了一瞬,开口问道:“李管家知道这件事吗?”
“还不知道,家主这边的人都在休息,都是管事派人查的。”
安乐松了口气,“那我要是不去会怎样?”
李哥顿了顿,“就是这边的管事已经在查昨晚的监控了,看到你离开之后,就想要知道你住哪,然后派人来找你。”
本来安乐住的地方就跟庄园里其他员工不在一处,大家只是知道他这个人,但是安乐具体住在哪里众人却不清楚。
李哥知道,但他没说出来。
但是那位男生偏不愿罢休,派人一个个查监控也要把人找出来。
安乐脑子一紧。
他想到昨晚自己走到一半就被贺锦年拉住的事。
不知道那地方也没有监控。
要是有,那他与贺锦年事不就被大家都知道了吗?
“李哥!你先托住他们,就说我马上就到。”
“能让他们别查监控了吗?”
李哥听出安乐语气中的担忧与着急,立马答应下来。毕竟原本也是因为他的事才连累了安乐。
挂断电话,安乐焦急地在门口踱步。
不去吧,对方要是查监控就不好了。
去吧,要是为难他,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里毕竟是贺家,安乐也猜到男生的身份,应该是很受贺江天宠爱的情人。对方想惩罚他这样一个小小的普通人,简直轻而易举。
安乐站在小木屋门口,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贺锦年。
他实在不想贺锦年知道,毕竟一想到那男生的脸,安乐就有些泄气。他犹豫之际,李哥那边又打来电话,说是快要到李管家醒来的时间了,让他抓紧。
安乐一咬牙,还是打算告诉贺锦年。
他推开木门走了进去,贺锦年还在沉睡。安乐放下手机蹲在床头,伸手将贺锦年戳醒。
贺锦年睫毛微动,过了会儿才缓缓睁开眼。
看到面前早已“穿戴整齐”的安乐后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开口询问的声音带着些嘶哑,“怎么起得这么早?”
贺锦年抓住安乐的一只手,眼里是还未散去的睡意,他闭着眼缓了一会儿。
安乐抿了抿嘴,伸出另一只手戳他,“你快起来。”
“嗯。”
贺锦年轻轻应了声,依旧闭着眼。
“我遇到麻烦了,你得帮我。”
话音刚落,刚才还闭着眼缓和睡意的人瞬间睁开眼。贺锦年单手撑着身子坐起,微微皱起眉头,“谁?”
安乐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我告诉你了,但你不要亲自去。”
“好。”
安乐简要地跟贺锦年解释了昨晚的事。
贺锦年听完眉头紧皱,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派人过去跟管事讲,不要再追究。
安乐见状才松了口气。
没想到如此简单。
在他和李哥看来天大的事,少爷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事情解决后安乐立刻接到李哥的电话,说家主的那位情人本来很不服气,一直嚷着要找人,但管事那边收到消息不愿意再查。他便说要去找家主,结果被李管家拦了下来。
“这下应该没事了。那男生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虽说脾气不好,但一见到李管家就吓得说不出话,应该不会再追究。”
安乐点点头,“那就好。”
解决完这事,安乐这才记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
贺锦年也从浴室里洗漱完走了出来。
身上淡淡的清香被安乐在超市买的沐浴露的气味掩盖。安乐有些不好意思,“下次你要洗澡就回去洗吧,我的沐浴露不好。”
“李管事说你容易过敏,要是用了不好就——”
安乐话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抱住按进怀里。
沐浴露的香气和熟悉的清香交缠在一起。
“我很喜欢。”
贺锦年轻轻嗅着安乐颈间的气息。
“关于你的,就是最好的。”
安乐心里一暖。
说不开心都是假的。
贺锦年总是把他捧的很高很高,夸赞他,说喜欢他。好像安乐身上的优点多到说都说不完。
“我已经跟叔母和堂哥约好了时间,中午一起吃饭。”
安乐一顿,“去外面吗?”
“嗯。”
庄园在郊区,离市中心远,哪怕是吃午饭,也要早点出发才能不迟到。
“那我们要早点出发。”
贺锦年揉了揉安乐毛茸茸的后脑勺,“不用,他们会来接我们。”
安乐惊讶地看了眼贺锦年。
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不是跟李管事她们约好今天要学习做蛋糕吗?”
安乐眼睛一亮。
“你怎么还记得?”
这是上周他走在路上顺口提到的事,没想到贺锦年记得这么清楚。
安乐还想着自己今天可能时间紧迫,赶不上跟大家一起学习了。
听李管事说那是花了重金请来的甜品师,在外面想要吃一次她亲手做的甜品都十分难得,更别说要跟她学习。
甜品师人很好,被贺家聘请后闲着无事,便提出抽空教大家做一些简单的甜品,能回去做给家人吃。
之前早早约好了时间,安乐很是期待,便想跟贺锦年分享这事,但又怕自己没接触过,学不好,所以只简单提了一句。
“你的事,我都记得。”
李管事知道安乐一个人,于是每天傍晚都会给他送一些面包当作第二天的早饭。
今天的是三个贝果。
安乐的小木屋里有一个小冰箱,是贺锦年从书房拿过来的。安乐从冰箱里拿出有些冰凉的贝果,用刀切开,抹了满满的乳酪,又放了些切碎的果干,一切都弄好后才将贝果包装好装进盒子里。
三个贝果,两个抹满了乳酪和果干,另一个什么也没有,孤零零的装在盒子里。
贺锦年要回别墅工作学习,安乐要去插花和学做糕点。
两人在靠近别墅的路口分别,安乐先进去,贺锦年再从另一个门上楼。
分别前,安乐拿出布袋里的餐盒,“今天的早饭。”
贺锦年乖乖接过,“谢谢。”
安乐心跳有些快,“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要是不习惯一定要跟我说。”
贺锦年点头,“嗯。”
比起别墅里大厨们特意按照贺锦年口味习惯制作的三餐,安乐用几分钟处理的面包实在不足以提说,但这是他自己观察过的。
有时候安乐早上在别墅跟大家一起修剪花枝时,会碰巧赶上贺锦年用餐,安乐会悄悄观察李管事都给贺锦年准备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安乐还是在心里记下,下次跟李哥去到别墅区的超市时,会买下货架上最好的乳酪。
这是贺锦年早餐的餐桌上最常出现的东西。
安乐发现他格外喜欢吃甜食。
这么想着,安乐跟贺锦年道别,带着自己的早餐离开。
他到别墅时,李管事还没来,只有几个女仆在挑选鲜花,没有开始正式工作。安乐跟大家一一打了招呼,打开玻璃门走向露台,打算先吃完早饭。
从布袋里拿出餐盒的那一刻,安乐垫了垫,察觉到重量不对劲,动作一僵。
他不会是把自己和贺锦年的早餐搞反了吧?
安乐连忙打开餐盒,却发现里面一半装着酸奶碗,一半是烤好的三明治,安乐用手碰了碰,还是热的。
他一脸呆滞。
贺锦年是什么时候装好的?
另一头,贺锦年坐在餐桌前,吃着安乐为他准备的夹心贝果。
吃完早餐,贺锦年静静坐着,望着面前剩下的一个贝果,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是安乐原本打算留给自己吃的。
贺锦年盯着贝果看了许久。
安乐爱安乐,比贺锦年爱安乐,要重要得多。
贺锦年拿起桌上的贝果,起身,走出大门,朝着庄园的西边走去。
他一口一口,吃完安乐为他自己准备的早餐。
*
贺锦年人到时,贺江天还没有醒来。他昨晚睡得很晚,现在离他入睡也不过三四个小时。但贺锦年不知道,也不需要在意。
他人还没走进屋内,李管家便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他。
李管家穿着常年不变的燕尾服,从领结到皮鞋,这么多年来都是一样的。相同模样,相同尺寸,一样崭新,一尘不染。
“少爷。”
李管家站在门口,挡住贺锦年的去年,看似恭敬,眼里却毫无情绪。
“我来见我父亲。”
李管家微微偏头,做出回忆的模样,“家主今日并未跟少爷约定见面。”
“家主近日繁忙,现在还在休息,少爷下午再来吧。”
贺锦年表情不变,“那我就留下来,父亲什么时候醒我们就什么时候见。”
李管家沉默了几秒。
贺锦年眼神越发冰冷。
之前安乐情绪突然失控他虽然不能派人去查,但多少猜到与谁有关。那天之前他才安排了安乐母亲与自己父亲见面,当天安乐就出了事。
是谁的过错再明显不已。
只是贺锦年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事才能让安乐那么害怕,却又不想再提及。
李管事顿了顿,“少爷,今日别墅里不方便接待您。”
“家主带了人来,您留下……怕是见了会坏心情。”
贺锦年淡淡地看着李管家,“从你站在门口想要阻止我起,就已经是在坏我心情。”
李管家脸色一僵,低着头抱歉地笑笑。
如同机器人般常年面无情绪的李管家还能做出这样的表情,贺锦年心越发的沉。
安乐遇到的绝不是小事。
或许,会超出他的想象。
贺锦年捏了捏拳头,又松开,忍住心中的烦闷。
语气冰冷,带着强烈的克制。
“让开。”
有一瞬间,李管家想要拿起自己的拐杖,像以前那样对着贺家的继承人敲响冰冷的地板,给予对方沉重一击,却在这个念头升起时立刻掐断!
李管家恭敬地后退一步。
后背升起一阵冷汗。
少爷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孩子。
现在,没有人能够像以往那样对待贺家唯一的继承人。
哪怕是家主,也不行。
李管家犹如承受了严重的打击,脊背瞬间弯了许多,此刻的他,才有了些年长老人的模样。
他走在前面,将拐杖放在一边,恭恭敬敬地为少爷引路。
“少年请跟我来。”
贺江天跟贺锦年不一样,他喜欢住在一楼。他的住处也都是平层。
李管家领着贺锦年走过中心的花园,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才来到一个精致奢华的院子。
“家主正在主屋内休息,少爷您可以先坐下休息,等家主醒了——”
李管家正说着,贺锦年就走上前敲响了门。
李管家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贺锦年。
咚咚咚——
咚咚咚——
贺江天睡眠也浅,贺锦年没怎么用力敲,不过两三声,屋内便响起男人成熟的声线。
“谁?”
“是我。”
屋内的人明显沉默了一瞬。
“你来这里干什么?”
“见您。”
贺江天赤.裸着上半身从床上坐起来,轻轻咂舌。
“在外面等着。”
十分钟后,男人穿了身休闲的衣服打开门,“进来吧。”
等贺锦年走了进去,贺江天靠在门边看了眼一旁的李管家。
李管家顿时心生惶恐,低声解释道:“少爷没说原因,只是坚持要见您。”
末了,他还是补充道:“拦过了,但拦不住。”
贺江天嗤笑一声。
“贺家的少爷,你自然拦不住。”
贺江天将门重重一关!发出巨响。
李管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过了许久,确定里面的人暂时不会出来,周围也毫无一人时,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擦了擦额前的汗。
只是手帕还没来得及装好,面前的门就被打开,贺锦年表情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李管家连忙走进屋里,关上了门。
几秒种后,屋内响起一道巴掌声。
“还不去把人给我送走!别让他看见!”
李管家匆匆离开,顶着一张印着巴掌的脸赶去侧厅。
之前摸不清家主的心思,所以才把人留下安排到了侧厅,毕竟庄园很大,如若不是有心寻人,少爷不会遇见那小情人。即使今天少爷恰好来了家主这里,也很难见到人。
他将人安排在侧厅,离正门隔得很远。
应该不会遇见。
李管家这样想着,还是不放心,通知各处的人将那小情人关在屋里。
等少爷离开后再送人出去。
可谁知吕辰辰因为找不到安乐人,这里的管事也不愿再帮他寻找,他咽不下这口气,又不敢打扰贺总休息,于是想要自己去庄园里找人。
贺家庄园是当年贺总为娶秦家大小姐秦珠华特意修建的婚房。
庄园面积很大,装修极尽奢华。
吕辰辰也知道自己现在所见到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毕竟昨晚他从门口到这里,也是李管家派人开车来接的他,路途之远,让人无法相信这竟然是在一个庄园内。
他的父亲也只是普通商人,小小的一个公司,在锦城市什么也算不上,而他竟然能攀上了贺家这样的高枝。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对于贺总来说是不一样的。贺总不仅将他带进公寓,还允许他来贺家庄园。昨晚他也只是试探地问问,没想到贺总竟然真的答应了。
吕辰辰可是听说,贺总本就不重欲,换情人犹如换衣服,大多都是一夜情。
而他待在贺总身边都一个星期了,贺总不仅没有厌烦,还对他越来越好。
说不定,他真的是特别的那个。
而贺总,就是爱上他了。
吕辰辰越想越开心,可一想到昨晚被保安拦住的尴尬就又有些生气,他一会儿气一会儿笑,脸上的肌肉都有些要抽筋的迹象。
他担忧地拍拍脸,可不能出什么问题。
毕竟,贺总最爱的就是他这张脸。
这么想着,他直愣愣地往前走着,突然撞到一个人的背部!
吕辰辰被撞得往后跌了几步,对方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刚要出口埋怨,一抬头,就看见一张如雕刻般完美无缺的脸。
对吕辰辰来说,这张脸的完美之处还在于,跟贺总的脸十分相像。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更精致,又没那么成熟。
吕辰辰瞬间就猜到面前的人的身份:贺家少爷,贺锦年。
不好听的话卡在喉咙中,瞬间被吕辰辰咽了回去。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哪怕自己是贺总的情人,面对贺少爷,那也是不能够比的。
“你……你是谁?”
年轻男生故作单纯,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抬手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额头。
贺锦年原本并未在意,打算直接走人的,却不经意瞥到男生的脸。
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吕辰辰眼尖地发现贺少爷看自己的眼神不一般。
之前他跟着朋友好不容易求巴结一张上流宴会的邀请函,作为陪同进了贺总所在的宴会里,被瞧见时,贺总也是这样被惊艳的眼神。
没想到他儿子也这样。
吕辰辰压抑心中的激动,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这么看着我的脸做什么?”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发现自己做出这样的行为举动时,那些男人看他的眼神总是很炙热。
吕辰辰很聪明,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他的眼睛很漂亮,表面看着也很干净,最能勾起男人的疼爱欲。
果然,对面的贺少爷突然有些激动,竟然突然靠近,一把抓住他的手。
吕辰辰很震惊,没想到传闻中沉稳神秘的贺家少爷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你干什么!”
吕辰辰做出挣扎的样子。
贺锦年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臂,越发收紧,“你是谁?”
“怎么会在这里?”
吕辰辰咽了咽口水,面露疑惑,“我叫吕辰辰,是贺总让我过来的。”
听到“贺总”两个字,贺锦年心中升起一阵苦涩。
“叫你过来干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
吕辰辰顿时满脸通红。
使劲挣脱开贺锦年的手。
贺锦年反应过来后也没想碰他,很快将人放开。
吕辰辰做出害羞的模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锦年心下一沉,“情人?”
吕辰辰歪头,刚要继续说话,就听见一阵拐杖敲打地面的声音。
李管家连忙赶了过来,发现两人已经见面,他有些心梗,却不得不上前。
“少爷。”
贺锦年偏头,死寂地看向李管家。
“他就是贺江天的情人?”
竟然直呼家主的姓名,李管家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会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少爷,您误会了,还请您听我解释。”
“家主遇到他时,还未回庄园,也没有与安乐见过面,这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李管家过于慌乱,说完这一段话后,脑子都有些浑浊。
周围一片寂静。
等冷静下来后,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李管家惊慌地抬起头,贺锦年正冰冷地盯着他。
贺锦年眼神危险,“我有说过,跟安乐有关吗?”
“少爷,我——”
李管家全身冰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吕辰辰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想要逃离。
却不想贺家少爷突然转过身看向他,那张精致的脸上不带一丝情绪,吕辰辰吓得一点也不敢装了。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你跟贺江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吕辰辰张了张嘴,如此难忘的日子他怎么可能忘记。
上周五的晚宴,贺总一眼就瞧见了他,并将他带回公寓。
“是在……”
他刚要开口,却看到站在贺家少爷后面的李管家,正威胁地看着他。
吕辰辰不知道该说什么,李管家代表着贺总的意思。
说了,得罪了贺总以后肯定没有活路,不说,得罪贺家少爷他也不会好过。
“我——”
吕辰辰张了张嘴,不敢说,也不敢不说。
他焦急地看向贺家少爷,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害怕。
贺锦年有那么一秒种的愣神。
面前人的眼睛,让他回想起那天清晨,他从老宅赶回来,看到赤身坐在他床上的安乐,哭着跟他诉苦。
那时安乐的眼里,也是这样的委屈和害怕。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如果他没有这样腐烂的家庭,没有这样视人如蝼蚁的父亲,安乐也不会遇到这么多的事,也就不会受伤,不会难过。
贺锦年垂在一旁的手有些颤抖。
他好像,差一点,就要失去安乐了。
见吕辰辰没有说出具体的日期,李管家暗自松了口气。
没有证据,少爷若只是猜测,也不会表现得有多愤怒。
毕竟这种事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
为了贺家的颜面,少爷也不会太过发作。
他也调查过,少爷跟那个叫安乐的,认识不过一个月。在李管家看来,这只是小孩子之间觉得新奇的恋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李管家在心里默默分析着之后的人和事该如何安顿和解决,然后眼睁睁看着贺锦年转身离开。
李管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哪怕少爷近年来的确变了许多,但对于家主的敬畏还是留在骨子里的。
就像小时候那样,哪怕被各种冷待,心中如何的愤怒,也会碍于自己的身份和对长辈的敬畏隐忍下来。
这才是少爷啊。
李管家瞥了眼一旁抽泣的吕辰辰,想要派人将他接走。
就见吕辰辰一边抹眼泪一边指向他身后,“李、李管家,贺少爷他……”
李管家皱起眉。
“他往贺总的方向去了。”
李管家面露震惊,他猛地转头,已经看不到少爷的背影了。
“快!叫人都去后厅帮忙!”
李管家自己腿脚不便,没有年轻人腿脚利索,叫了管事带着人去追,他则派人去通知安乐。
“安乐?李管家您说的是谁?”
李管家这才发现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
把安乐叫来干什么,看笑话?
再说了,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少爷是什么人?家主又是何等身份?父子俩顶多大吵一架。
只是一个普通人,再喜欢,少爷也不会因为他就和家主对峙。
“不用了,你们现在赶去家主哪儿,等着家主传话就行。”
“是。”
几个保镖得了命令便准备离开,却在快要跑出大厅时被叫住。
“等等!”
李管家有些焦急地来回踱步。
少爷变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少爷了。
回想起今天一早少爷的异常,这件事的后果绝对超出他的想象。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人叫过来?
“去找李管事,或者谢管家,只要是少爷身边亲近的人都行。问他们要一个叫安乐的人,就说跟少爷有关,他会来的。”
“是。”
李管家想了想,还是不忘补充道:“开车去接,越快越好!”
吩咐完这一切,李管家才领着其它人赶往后厅。
等他到了后厅时,家主所在的小院外已经站了一大群人。
幸好众人都没有先进去,而是待在门外等着家主开口叫他们。
屋子的隔音很好,又隔着院墙,众人都听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李管家看到院外的一圈人,懊悔地拍了拍胸口。
他真是老了,遇到一点小事便着急成这样,这件事再如何,也是贺家的家事,这么多下人围在这里像个什么样?
李管家将众人遣散,只留了一些心腹守在门外。
他独自推门进了院子,又将院门关上。
正对着门的主屋大门没关,看样子像是有人强闯进去的。李管家心中一紧,赶忙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整洁,家具也都整整齐齐,李管家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过夸张。
少爷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跟家主动手,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担忧,真是可笑至极。
“家主。”
李管家对着屋内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少爷?”
也无人答应。
李管家站在原地默默等了会儿,还是决定走进去看看。
一进内屋,崭新锃亮的黑色皮鞋就踩到一小片陶瓷碎片。
李管家动作一僵,浑身血液仿佛停止流动。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屋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落和被打碎的家具。
他深吸了几口气,颤抖着步伐继续往前走。在卧室的床尾处,看到浑身是伤的父子俩。
一向高高在上成熟优雅的家主此刻赤裸着上身靠在床尾艰难地喘气,腰腹和肩膀都有长达几厘米的伤口,还往外留着血。
少爷衣服上也沾着许多血,一只手骨折,垂在身侧,脸上也被打得红肿,他表情依旧冷淡,盯着面前的地板,看都不看自己地父亲一眼。
李管家年纪大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遇到大事也无法平静地分析解决办法。
坚硬的拐杖轰然倒地。
李管家腿下一软,直接摊倒在地。
他红着眼睛,看向靠着墙角艰难站立的少爷,一行悔恨的眼泪从眼角流下。
贺江天听到动静,明白是李管家来了,他动了动酸痛的脖子,轻笑一声。
喉间涌出一阵血腥味,嘴角溢出血水,他想擦掉,却连最简单的抬手的动作也做不出。
李管家直直地望着贺锦年,半跪在地上,喃喃道:“造孽啊……”
“造孽啊——”
“少爷!您怎么能对家主出手?”
贺锦年依旧盯着眼前的地板,眼睛一动不动。
对于李管家的话,他毫不在意。
“知道吗?”
一直沉默的少爷突然开口。
“如果不是知道了这件事你没有参与。”
“我会连你一起打。”
李管家身体一僵,震惊地看着贺锦年。
贺锦年撑着墙往前走了几步,拳头上落下血滴,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撕裂,但他丝毫不在意。
就像不在意李管家的话一般。
这个屋里的人,他谁都不在意。
他不在意李管家,不在意贺江天,甚至,也不在意自己。
一直闭着眼缓解疼痛的贺江天缓缓睁开了眼,他看着贺锦年的背影。
“贺锦年,你有种。”
“为了一个男人动手打你老子。”
“想过后果了吗?”
贺锦年没理贺江天,径直走了出去。
贺江天忍住嘴里的血水,死死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后果。”
“从现在起,你可以滚了!”
“给我滚出贺家!别让我再见到你!”
贺锦年离开的脚步一顿,他转身,朝着贺江天冷笑一声。
“求之不得。”
*
安乐被李管家的人带到贺江天的住处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保镖们一开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顿他,毕竟事先李管家也没细说。就在众人想要询问时,却发现怎么也联系不上李管家。
少爷也是这样,突然冲了进去,就再也没出来过。
后来李管家也进去了,也再没出来。
可若是没有家主和李管家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进去。
一帮人就这么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安乐更是不知所措,“你们、不是说少爷找我吗?”
“少爷呢?”
领头的保镖挠挠头,“少爷在里面。”
话音刚落,院子的大门就被推开。众人瞬间被吸引注意力,齐齐转头看了过去。
安乐站在保安身后,没有他们长得高,只能从人群的空隙处往里看。
在看到浑身血迹的贺锦年的那一刻,门口一片死寂。
这些人都是家主的心腹,自然对贺锦年很熟悉,哪怕他现在的脸上都是青紫,留着血,众人还是一样就认出了这是少爷。
这里可是贺家,在家主的屋里,什么人敢在这里伤害少爷?
保镖们都是常年在刀尖上舔血,一眼就看出少爷身上的血不全然是他自己的。
众人此刻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院子里的人就只有家主和少爷,还有李管家。
不是少爷的,那就是其他两位的?
“少爷……您——”
领头的保镖一时说不出话来,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锦年皱了皱眉,厌烦地看了眼保镖,刚要开口讽刺,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他明明看不到人影的脸,也听不到人影的声音,可贺锦年却突然心跳加快。
下一刻,他被人紧紧抱住。
“贺锦年!”
安乐带着哭腔,颤抖着抱住满身是血的贺锦年。
贺锦年垂眸,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抱住安乐,却在看到自己充满脏污的手后,停住了动作。
他声音很轻。
“我没事。”
“不疼。”
贺锦年还是没忍住抬手轻抚上安乐的脑袋。
“别难过。”
安乐却抱着他痛哭。
怎么可能不疼。
贺锦年的脸上都是伤,安乐也受过这样的伤,连说话都疼,怎么可能没事。
众人围在两人周围,一时也不知道能不能看。
贺锦年冷冷地瞥了眼领头的保镖,对方立马打了个激灵,跟周围的人使眼色,众人纷纷转过头去。
安乐也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贺锦年竟然跟他父亲打了一架,至于原因……安乐喉咙一紧。
是因为他……
安乐忍住心疼,赶忙擦了擦眼泪,拉着贺锦年离开。
“我们先走。”
贺锦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乖乖跟着安乐离开。
身上的伤口其实有些疼,时间拖得越久,倒是比一开始还要疼。贺锦年有些累,累到他想跟安乐说话,安慰他这一切和他无关,让他不要多想,可却连张口的力气也没有。
他缓缓闭上眼,脑中的意识逐渐模糊。
安乐已经极力放缓脚步,让贺锦年将身体的重量都靠向自己,却还是走得艰难。
保镖们都看着安乐和贺锦年。
安乐知道他们都是李管家的人。
若是贺锦年真的打了他父亲,那他父亲岂不是很生气?要是知道保镖在外面等候,还会允许贺锦年就这么轻易地离开吗?
安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把扶住越来越虚弱的贺锦年。
“我背你。”
可穿着外套不方便。
安乐单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露出布满黑色印记的双臂。
周围的保镖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有人面露疑惑,有人面露恶心,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此刻安乐却毫不在意。
他不在意众人的眼神,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看法。
他只在意贺锦年。
第39章 带我走 你想好带他去哪了吗?
贺锦年察觉到安乐的动作, 微微睁开眼,转头警告地看了眼那些保镖。
众人瞬间噤声。
安乐看不到身后人群的变化。
他背起贺锦年,将他带出昏暗的宅子。
*
贺锦年靠在安乐的肩膀上, 身上的血迹染脏了安乐的衣服。
他声音微弱,“对不起。”
安乐没回应。
他低着头, 落下的眼泪打湿了地面。
贺锦年垂着的右手轻轻蹭了蹭安乐的手臂。
动作很轻。
却是在安慰他。
“我被赶出贺家了。”
靠着安乐时,身上的伤就没那么疼了, 可意识却越发模糊。
贺锦年缓缓闭上眼, 在昏迷前小声呢喃着。
“你带我走吧。”
安乐走了几步便愣在原地。
事情变化得太快, 超乎他的想象。
他不知道该带贺锦年去哪儿。
这里没有属于他的地方。
安乐张了张嘴。
没说出口。
*
谢管家带着家庭医生朝安乐赶来时,安乐愣在原地, 不知该做什么。
他不敢耽误医生做事, 退后到一边。
一同来的还有李管事,她脸上不复以往慈爱的笑容,神情凝重地将人接过。
“安乐, 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
安乐藏住发红的眼眶, “李管事, 我能留下来吗?”
李管事为贺锦年整理衣服的动作一顿,“安乐……”
她转头, 眼里带着难过和震惊,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谢管家闻言,看向安乐的眼睛里也带着不解。
安乐对于眼神格外敏感,他看出了不同以往的怪异。
果然, 下一秒,李管事站起身来,反复看了安乐好几眼。她拉起安乐垂在一旁的手, 轻声问道:“有人告诉我们说,安乐你和少爷在交往,这怎么可能呢?是假的对不对?”
安乐身体一僵。
他想转头去看贺锦年。
李管事抓住他的手再次用力收紧,“安乐?你跟我说,这是真的吗?”
谢管家也停住手下的动作,等着安乐的回答。
安乐忍住眼里的酸涩,“是真的。”
李管事瞬间松开握住安乐的手。
其实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这件事大概率是真的,毕竟是家主派人来传的消息,但真的见到安乐后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问。
李管事很想再问问安乐,这件事是谁先主动的。
但事已至此,再追问也没什么意义了。不管是谁先主动,少爷已经接受了不是吗?
还为了安乐……把自己父亲打了。
“安乐。”
李管事颤抖着手替少爷擦掉手背上的血迹。
“你们这样——”
“是不对的啊。”
安乐站在人群之外,默默听着李管事的话。
紧急处理好贺锦年身上的外伤后,医生准备将人带回医院检查。安乐跟着众人一起离开,却在半路被拦下。
一直没有开口的谢管家走到安乐面前,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少爷做错事,家主现在很生气,让少爷搬出主宅。”
“既然少爷不在庄园了……”
“安乐,你不用继续留在这里了。”
“虽然我们不说,但难保不会让老宅的人知晓。”
“主宅的老夫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少爷是她最喜欢的孙辈,要是让她知道,情况就对你不利了。”
“趁消息还没传过去,你先走吧。”
谢管家看了看远处小木屋的的方向。
庄园废弃的小木屋,就紧紧靠着红楼。谢管家眼里闪过一丝悔恨。
是他的错,他不该答应让安乐留下来。
原本只是见少爷对安乐感兴趣,想着让少爷能在国内交个一起说话的朋友。
却不想……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见安乐一直低着头,谢管家也不好说什么重话。
安乐也许是个好孩子。但他越界了,就是做错了事。
既然两个孩子都做错了事,再争论谁错得多一些,谁错得少一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就像李管事不再问安乐是谁先主动的一样。
谢管家和李管事是一直照顾着少爷的人,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询问。
似乎到了这一步,起因已经不再重要。
无论是什么原因,过程如何,结果都一样。
安乐被留在了原地。
“你好,请问你是安乐吗?”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安乐转过身。
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男人戴着眼镜,眉眼间透露着熟悉的清冷,但更有人情味,带着亲和的气质。
安乐闷闷地点头,“我是。”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微微一笑,朝着安乐抬起手,“安乐你好,我叫贺锦荣,是锦年的堂哥。”
“他或许跟你提起过我。”
安乐有些惊讶,连忙伸出手回握,“你好……”
“他跟我说过的,本来是要今天——”
安乐话到一半,卡在嘴边,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贺锦荣面上带笑,是很温和亲切的笑,没有一丝假意。
他毫不在意,替安乐补充没说完的话,“本来是要今天见面的。”
“但现在计划被打破了。”
“都怪锦年,是他太冲动做了错事,吓到你了吧?”
安乐沉默了会儿,轻轻摇头。
“没有。”
没有做错事,也没有被吓到。
贺锦荣笑着点头,“那就好。”
“锦年提前给我打了电话,长辈那边我也解释过了。”
安乐抬起头,担忧地看向贺锦荣。
“别担心,我没说实情,只是说有事耽搁了,换了个时间。”
“要说,这次锦年也太冲动了些。我也在电话里劝过他,但完全劝不住。”
贺锦荣依旧笑着,语气却不容人拒绝。
“所以,安乐你能告诉我,锦年是因为什么才出手打了叔父的吗?”
安乐脸色一变。
贺锦荣连忙解释道:“如果不方便开口的话,我就不问了。”
“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如果我的话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就忘了吧,当我没问过。”
贺锦荣的过于礼貌让安乐有些不知所措。
从到锦城市以来,见过这么多的人,安乐第一遇到这么客气又尊重人的。
“不好意思,我……不太好说。”
贺锦荣笑着摇头,“没事。”
“这并不是我来的目的。”
“安乐,你想好带锦年去哪了吗?”
安乐一愣,惊讶地看着贺锦荣。
“你怎么会知道?”
这样一看,贺锦年打人前就知道自己会被赶出贺家了吗?
所以才联系了堂哥来帮忙?
“我、我还没想好……”
“而且他现在被谢管家他们带去医院了,就算想好了,也带不走人的。”
贺锦荣看了看空荡荡的道路。
“谢管家已经把人带去医院了?”
“嗯。”
“那我们得抓紧了。”
“抓紧什么?”
“抓紧把人从医院偷出来啊!”
贺锦荣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等做完检查,老宅那边肯定会派人把锦年带回去的。我们要赶在这之前把人带出来。”
“可——”安乐有些震惊,“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所以才要我来帮你,不是吗?”
贺锦荣抬了抬眼镜,神色认真,“安乐,你想好要带他去哪了吗?”
安乐看着贺锦荣,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暖。
事情很突然。
但有些答案,在问题还没有出现时便被安乐藏在了心里。
如果没有今天的事,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的话。
安乐想着,他或许会鼓起勇气邀请贺锦年去木河镇玩。
那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是他的家,很普通,还有些破烂,安乐却很喜欢。
“我想带他……”
安乐顿了顿,坚定地回道:“我想带他去木河镇。”
“那是我的家乡,虽然有些偏僻,但空气很好,也很安静。”
贺锦荣没说话。
安乐声音不禁小了些。
“他……应该会喜欢的。”
“他喜欢安静。”
安乐说完,贺锦荣突然低下头,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下一秒,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在屏幕前点了点。
安乐兜里的手机突然一声震动。
贺锦荣抬头看向他,示意安乐看看自己的手机。
安乐不解地拿出手机,赫然就看见弹出的机票订阅信息。
从锦城市到远阳市,三个小时后的飞机。
“这——”
“已经订好票了,现在就去医院把人带走,然后送你们去机场?”
安乐心脏忍不住狂跳。
有惊讶,紧张,更多的是一种夹杂着担忧的期待。
“好!”
*
安乐一向是不喜欢去医院的。
尽管他生活的地方离传统意义上的医院很远,但每一次靠近,都是不好的经历。
可这一次,无关病痛。
或是说,无关安乐的病痛。贺锦年此刻躺在医院,身上应该是很疼的。
这么想着,安乐又开始心疼起贺锦年来。
“我们要不要等他做完检查?万一有什么问题呢?”
贺锦荣一边观察着周围的路线和人员流动,一边摇头,“不用,只是打了一架而已,不会有什么。”
安乐只好点点头。
贺锦荣没让安乐跟他一起,而是算好时间和地点独自走了进去。
安乐则留在外面,等把人带出来后帮忙开一开车门就行。
等在外面的时候,安乐一直悬着的心稍微平复了些。
他有些恍惚,自己竟然就要回家了。
既然自己要走了,那是不是应该跟亲近的人说一声呢?
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实在是不好。
安乐心底升起一阵怪异。
突然,他身体一僵。
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里缺了一块。
他忘记告诉林天了!
安乐脸色一白。
自己这一走,估计是不会再回锦城市了。
之前来这里,也是因为妈妈的缘故。自那天的事以后,安乐就不再联系安芸,安芸也不曾主动联系他。
所以这之后,安乐也没有理由再来锦城了。
现在情况紧急,必须得赶紧走。
来的路上贺锦荣反复叮嘱了好几次。
安乐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若是因此就不能和林天好好告别,安乐就要开始怀疑,自己这样的选择是否正确?
如果说他本就是注定要离开,今天的事就是加快了进程。
但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安乐拿起手机给林天打电话,想要跟他解释。
对面却已经关机。
安乐心下一沉。
林天平时手机不离手,更别说会有白天关机的时候了。
现在离飞机起飞只有两个小时,幸而别墅区和医院都靠近郊区的机场,赶过去还来得及。
可若是想要走之前跟林天见一面……却很难赶得上。
安乐不停地给林天打电话,将事情在短信里编辑好给他解释。
就在安乐焦急之际,医院后门的小铁门被打开,贺锦荣推着轮椅跑了出来。
“安乐!开门!”
安乐连忙将车门打开,贺锦荣粗暴地将人塞进后座。安乐震惊地看向他。
没想到贺锦荣面上温文尔雅,做起事来如此风格。
贺锦荣不好意思地朝安乐笑笑。
“快上车,后面有人追来了!”
安乐坐上车后才看到从小铁门追出来的一伙黑衣人。
“这么多人?”
贺锦荣抬了抬跑乱的眼镜,微微喘气道:“都是老宅那边的,来接锦年回去。”
“我骗他们说帮忙照顾,趁他们不注意就把人偷出来了。”
“顺便跟一个病人买了张轮椅。”
安乐有些疑惑,“买?”
然后安乐就注意到贺锦荣握着方向盘的左手空荡荡。
表没了。
安乐不清楚表的价值,但他知道一定不会便宜。
“谢谢您。”
贺锦荣摆摆手,“小事。”
这样一来,安乐本想赶回去找林天,可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贺锦荣车开得很快,却平稳。
察觉到安乐的欲言又止,他转头问道:“怎么了?”
安乐有些犹豫。
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我能先不走吗?”
贺锦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没表现出来,车依旧开的平稳。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乐坐在后座,将贺锦年的脑袋稳稳放在大腿上,这是习以为常的亲昵动作。安乐没看到,。贺锦荣眼里的惊讶更甚。
“我在锦城市有一个朋友,如果就这么突然地走了的话,就不能好好地跟他道别了。”
“哎呀!”
贺锦荣一拍脑袋,有些懊悔地叹了口气。
“是我的错,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安乐连忙摆手。
“跟你没关系,是我应该提前说的。”
“我太紧张了,刚刚才想起来。”
贺锦荣:“你朋友住在哪里?我们现在去找他。”
安乐有些不好意思。
“可这样的话,还来得及去机场吗?”
“人在就行,航班什么时候都有,先去见你朋友,这事更重要。”
安乐点了点头,这回真心实意的露出了个笑容。
“谢谢。”
贺锦年一路都没醒。
幸好贺锦荣把人带出来的时候,还顺便把检测报告也都带上了。安乐端坐着,仔细地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
意外的健康。
却又是应该的事。
贺锦荣没直接开车到别墅区,而是在中途打了个电话。叫人开来了另一辆车,换了辆车后才又开去杨家。
可安乐却跑了场空。
林天不在。
电话没有接通,人也不在家里。
安乐顿时慌了。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杨家的保安,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
“不知道!也不是你能打探的。”
“赶快走。”
“别站门口。”
安乐被推了一把。
贺锦荣本来坐在车上等待,见此就下了车。
保安见他从穿着到气质都不凡,便不像刚才那么嚣张。
语气也恭敬起来。
贺锦荣见安乐一脸担忧,怕是不搞清楚朋友的下落是不会走的,于是打算带人进到杨家,亲自去问问。
安乐有些抱歉的看了他一眼,但眼里的焦急是藏不住的。
保安进去通报管家的时候,安乐就在门口来回踱步。
一会儿看看门内有没有人出来,一会儿又瞧瞧车里昏迷着的贺锦年。
贺锦荣无声地笑了笑,拿出手机查看最近的其他航班,并给在机场等候的“两位”发送了新的信息。
【与朋友告别,请再拖延些时间】
下一秒,对面就回了信息。几乎是一直盯着手机在看。
【好,不着急】
【注意安全】
就在安乐等待之际,突然瞧见靠近大门的花园中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安乐眼睛一亮,靠在铁栏杆上开始挥手。
“阿姨!”
“这里!”
听到声音,站在花园中的女人转过头,眼尖地发现了站在门外挥手的安乐。
“阿姨,你还记得我吗?”
女人有些惊讶的跑了过来。
“是你啊,安乐,我记得你呢!”
“你怎么来了?是找林少爷的吗?”
“我有要紧事想见他,可他电话打不通,人也不在家里,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阿姨疑惑的挠了挠头。
“咦?”
“不应该呀……”
“你不知道林少爷去哪了吗?”
安乐也面露疑惑。
他该知道吗?
“我上午碰见过他的,提着大包小包,说要跟你一起出去旅游呢。”
“啊?”
安乐一时有些结巴道:“他、他有说去哪里旅游吗?”
“说是去你老家玩。”
“叫什么……远阳市?”
安乐瞪大了眼睛。
就连站在他身后的贺锦荣也不禁有些惊讶。
与此同时,锦城市开往远阳市的飞机上。
林天坐在贺锦年给他买的头等舱里,刚吃完午餐,美滋滋地带上眼罩,准备睡个午觉。
第40章 见家人 跟我男朋友一起。
得知林天没事后, 安乐才放心的赶去机场。
等快要到机场的时候贺锦年还没有醒来,安乐看过检查报告,知道他没有事, 于是便把人扶起来,不停地摇晃。
上飞机前是要过安检的, 人要是一直昏迷着可怎么能行?
贺锦荣虽然跟贺锦年这个堂弟关系很好,但见到安乐毫不犹豫的将人摇晃来摇晃去, 还是有些震惊。
终于, 赶在车停好前, 贺锦年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他一睁眼就看到安乐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
贺锦年声音有些嘶哑:“我们这是在哪儿?”
贺锦荣听见声音后,转过头笑着说道:“放心吧, 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们现在正在机场,就等着你醒来登机。”
安乐听见后附和地点头。
“你终于醒了。”
“多亏了你堂哥,他把你从医院里抢出来, 还帮我订了票。”
贺锦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然后轻轻抱住安乐。
“是帮我们订了票。”
安乐瘪了瘪嘴, 有些想哭。
他只是拉着贺锦年的手, 低声说着:
“你终于醒了。”
安乐走的匆忙,什么证件也没有带。贺锦荣却说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他带着两人进了机场, 在要过安检时, 本来都准备要告别的。贺锦荣突然说有个证件没有补齐,需要再回去一趟,于是想让安乐陪他一起去拿。
贺锦年刚醒, 还需要休息,就留在休息室等他们。
说完,贺锦荣深深地看了眼贺锦年。
贺锦年意识到什么后, 对着自己的堂哥点了点头。
安乐便乖乖地跟着贺锦荣离开。
“是什么证件?”
安乐看着手里的机票。
手续应该都已经补齐了。
“是一些补办身份证明的手续,忘拿了。虽然后面可能不会用的,但有总比没有好。”
安乐点点头,在心中记下。
贺锦荣比安乐高,但走路时的步子不快不慢。
明显是刻意配合着安乐的速度。
“谢谢您帮我。”
贺锦荣转头笑着看了眼安乐。
“不用一直谢我,我也是在帮锦年。”
“如果不是他冲动做错事,也不至于连累你这么慌忙地就要离开。”
安乐摇头:“不是他的错。”
两人又回到了值机柜台。
贺锦荣上前办理手续时安乐就站在一旁等着他。
这时,一个穿着米白色套装的女人突然走过,不小心撞向安乐。
她手里捧着的鲜花险些掉落在地上,幸好安乐及时将鲜花接住。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女人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接过鲜花
她面容姣好,音色温和细软,不紧不慢的。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有看路,没把你撞疼吧?”
安乐摇头:“不疼。”
女人轻轻地笑了笑。
她抬起头,看向安乐眼神很有分寸,没有上下打量,却让安乐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自己被瞧了个遍。
女人理了理怀里的鲜花。
“真是不好意思,是我走路不小心,撞到你了。”
“作为赔罪,这束鲜花就送给你吧。”
安乐连忙摆手。
“不用。”
“没关系的,也没有撞疼。”
女人轻轻拉起安乐的手,将怀里的鲜花塞给他。
“拿着吧,相逢即是缘。”
“你这是要去哪玩吗?”
安乐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办理手续的贺锦荣,又看看面前的女人。
女人气质温和,看着不像是坏人。
“我要回家。”
女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一个人吗?”
安乐一愣。
“不是一个人。”
“那是跟家人或者朋友一起吗?”
安乐沉默了一瞬。
心脏突然加速跳动。
“我……”
他抱紧怀里的鲜花,对着女人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跟我男朋友一起。”
女人恍然的笑了笑。
“那很好呀,祝你们旅途愉快。”
安乐低着声音:“谢谢。”
“那就不打扰你了,有缘再见。”
安乐朝女人挥挥手,“再见,谢谢您的鲜花。”
离开前,女人有些好奇地问安乐:“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收到鲜花吧”
安乐有些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是第一次。”
女人捂着嘴笑了笑。
“那可千万不能让你男朋友知道了,不然他会怪罪我吧。”
安乐脸一红。
“不会的。”
因为这其实也不算是第一次收到鲜花。
贺锦年之前是给他送过的,但安乐总说那不算是送。
安乐是养花人,花房里的话都是由他照顾的,那就算是他的孩子。
贺锦年把他的孩子摘下来送给他,应该……不算是送吧。
等在贺锦荣办理完手续之前,女人笑着跟安乐道别。
也是巧了,女人刚走,贺锦荣就办完了手续。
他瞧见安乐怀里的一大捧鲜花,笑着问道:“哪来的花?”
安乐看了看周围,发现女人已经不见了,于是解释道:“刚才有个姐姐不小心撞了我一下,说是要赔罪,就把手里的鲜花送给我了。”
贺锦荣愣了愣:“姐姐?”
安乐一脸坚定:“对,姐姐。”
于是安乐就捧着鲜花回到休息室,跟贺锦荣道谢告别之后,敢在截止时间前上了飞机。
安乐抱着花束坐下时,心里还有些激动。
贺锦年坐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怎么了?”
安乐朝他笑笑。
“开心。”
“还有些激动。”
安乐将怀里的花展示给贺锦年看。
“我刚才碰到一位姐姐,这花是她送给我的,很漂亮。”
贺锦年点头,“这种事确实值得高兴,很难得。”
等到飞机要起飞时,安乐望着窗外的景象,心里微微有些激动。
他会握住贺锦年的手。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呢。”
贺锦年靠近他,一同看向窗外。
“那我陪你一起看。”
飞机渐渐升起,从上往下看,锦城市依旧是那么繁华。安乐看到些地标建筑,那些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的、来了锦城之后也没机会再看的地方,今天却一览无遗。
也算是弥补了遗憾。
安乐突然想起,若是给林天打电话打不通,大概率是因为他也在飞机上。
他转头看向贺锦年,问道:“林天已经坐飞机到远阳市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贺锦年点头,“知道。”
“我给他买的票。”
安乐瞪大眼睛。
“怎么会?”
“你不是一直昏迷着的吗?怎么会有时间给他买票?”
说完,安乐就意识到,这肯定是在贺锦年打人之前做的事。
“你那时候就知道我们要回木河镇了吗?”
“若是我临时换了个地方呢?”
贺锦年偏头想了想。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若是你临时换了个地方。”
“那就是林天倒霉。”
安乐一时哑言,无奈地笑了笑。
“谢谢你,还想着带林天一起来。”
“你们能一起到我的家乡去,我真的很高兴。”
贺锦年将头埋在安乐的颈窝,“能去到你长大的地方,我也很高兴。”
*
安乐下了飞机之后,刚走到出口,就看见浑身缠着大包小包,拖着两个行李箱的林天。
瞧见安乐和贺锦年之后,他兴奋的朝两人招了招手,大喊道:
“这呢!这呢!”
“等你们好久了,怎么才来?”
林天的大嗓门随机吓到身旁的几位路人。
众人纷纷看向他,他却毫不在意,依旧又挥手又上蹿下跳,朝安乐大喊。
安乐本想小跑过去,却被贺锦年抓住。
“怎么了吗?”
“我们先走,他自己会跟上来的。”
安乐眼睛盯着林天,身体却跟着贺锦年往外走。
林天停住大喊,恶狠狠的盯着贺锦年的背影。
“可恶!”
“刚刚还在心里夸你呢。”
他拖着行李追上两人,等走出了人群,贺锦年才渐渐松开安乐的手。
安乐转身跑过去帮林天拿行李。
贺锦年也跟在后面。行李到了安乐手上,下一刻便会被他接过去。
林天一开始本不想让安乐帮忙。但见贺锦年会提走安乐手里的东西后,便一股脑的将所有东西都塞给了他。
“都给你弄。”
贺锦年将大件推回林天面前。
“自己的东西自己提。”
林天撇撇嘴。
突然,他认真地看了眼贺锦年。
“不对!”
安乐收拾行李的动作一顿,“怎么了吗?”
林天绕着贺锦年走了几圈,摸着下巴说道:“贺锦年不对劲,他走路姿势不对。”
安乐:“没什么不对啊。”
林天又看向贺锦年的脸。
“你为什么要戴口罩?还戴着帽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安乐连忙拉住林天。
“这事我待会儿跟你讲。”
“他受伤了。”
林天瞪大眼睛,“还有人敢打贺少爷呢?”
贺锦年微微抬头,淡淡的看了眼林天。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什么也没说,但就是看得林天直咬牙。
林天提前叫好了车,就在停车场等候。
去往停车场的路上,林天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对呀,说是一起过来玩吗?为什么你俩什么东西都没带?”
安乐抱歉地看了林天一眼。
“这个我之后再给你解释,事情很复杂,我们是突然决定来的。”
“好吧好吧,不急。”
“我就是担心你。不过幸好是去你家,生活用品什么的,你家里肯定都有。只要你不缺东西,我就不操心了。”
“对了,你跟外公说没有,我们要来。”
安乐点点头。
“来的路上已经告诉外公了,他知道你们要来很高兴。”
“真的吗?”
“嗯嗯!”安乐眼睛亮亮的。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把同学带到家里来玩过呢,外公知道你们是我新交的朋友之后可高兴了。”
林天突然怪异地看了眼贺锦年,扯着嗓子大喊道:“哦——朋友啊——”
安乐被说得脸一红。
突然,林天意识到什么后,拿起自己的行李往停车场走。将东西主动塞到后备箱里,也不让人帮忙了。
他心里有些得意,但故意不说。
安乐和贺锦年也没问。
等到车要开到木河镇时,眼见周围人家越来越少,一路上都是大片的田地跟河流。
林天才靠在座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得意地说道: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我这个人呢,什么都不行,但就是尊重长辈。”
“这第一次见面,去到别人家里,这礼数可少不得。”
“虽然走得匆忙,但我还是给咱们外公带了许多东西,肯定有外公喜欢的。安乐,你到时候帮我看看。”
“要是外公满意之后,我还给外公带。”
安乐听完有些懊恼。
“我走的着急,之前给外公的东西都留在锦城了,也没来得及带回来。”
“没事儿,我给外公带了就行,就说是咱俩一起买的!”
说完林天遗憾地看了眼贺锦年,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是可惜呀,有些人走得太匆忙,自己的东西什么都没带不说,也不知道给老人家送点见面礼。”
“空手就到别人家里去,要我说这怎么能行呢?”
安乐拉拉林天的手。
“别这么说。”
他看向贺锦年安慰道:
“没关系的,你是特殊情况,而且外公也不在意这些,你们能来外公就已经很高兴了。”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休息好。”
贺锦年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将脑袋靠在安乐肩上闭眼休憩。
林天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
于是等到快下车时,对着贺锦年道:
“待会儿到家门口了,我分你点东西,就说是你给外公带的。”
“咱们第一次跟安乐的外公见面,也该留个好印象。我们都是安乐的朋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
贺锦年看着林天,开口道:“不用。”
“我准备了。”
林天一脸不解。
“你准备了,你什么时候准备了?你不是空手来的吗?”
“提前叫人准备的。”
“你路上都在睡觉呢,哪来的时间叫人准备?”
“给你买票的时候。”
林天浑身一僵。
也就是说,贺锦年在告诉他要来安乐家里时,就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想想也是哦!
说不定自己还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安乐连忙补充道:“其实我才是最后一个知道要回家的。”
林天有些绝望的站在原地。
他又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更可恨的是,一路上他竟然还朝着贺锦年洋洋得意。
林天一把捂住脸。
太丢人了!
三人到了安乐的家门口时,院子的木头大门敞开着,门口种着两棵桂花树。
院子里里面整整齐齐地种着各类植物和盆栽。
靠墙的地方有三颗果树。
一旁的凉亭上面架着葡萄藤绿色的小葡萄,一串串的在上面缠绕着。
院子不大,是木头和红砖水泥混合制成的房子。
进门处靠右手的一个小房子的窗上贴着白色的窗花,窗户被擦的干干净净。
墙外也都空空荡荡,什么东西也没有。
林天一眼就看出这是安乐的房间
他一把拦住安乐的肩膀。
“安乐,你的房间好小,睡得下我俩吗?”
安乐连忙点头,“睡得下的,里面只放了一张床,衣柜,还有桌子。”
说完了意识到什么,安乐转头看向身旁的贺锦年。
果然,贺锦年一直盯着他看。
安乐抬手拉住他的衣袖,轻声说道:“睡得下我们三个。”
林天瞪大眼睛。
“我才不要跟他睡!”
林天音量有些大,惊到了屋子里的人。主屋的大门敞开着,一个穿着马甲的老头从房子里跑出来。
“安乐!是你回来了吗?”
安乐连忙走上前:“外公是我。”
老人头发花白,个子不算矮,脸上虽然留着皱纹,但眼睛却很亮。他身材还算好,不瘦也不胖,走起步来还带着风。
他手里还握着从厨房里拿出的火钳。
看到林天跟贺锦年时,老人眼睛一亮。
“你们就是安乐的朋友吧。”
一直沉默的贺锦年走上前,礼貌地朝老人低头问好。
“外公您好,我叫贺锦年,是安乐的朋友。”
“哦,你好你好,你就是小贺啊。”
“你说你来就来了,还送什么礼?”
说完,外公朝着安乐解释道:“你还没跟我说之前,你的这位朋友就已经派人将东西送到家里来了。”
“买了一屋子呢,我收拾了好久才把东西全都放好。”
外公对大家一样热情,看到林天后也上前跟他握了握手,又拍拍他的肩膀。
林天在老人面前格外乖巧。
“外公你好,我叫林天,是安乐最好的朋友。”
外公捕捉到关键词。
“最好的朋友?”
他朝着安乐使了个眼神。
安乐笑着,没反驳。
毕竟按道理来讲,林天的确是他最好的朋友。
“是,外公。”
听到安乐的话后,外公明显对林天更加亲近了,嘴上却说着:
“都是朋友!都是关系好的!没有什么第一好和第二好的,是吧小天?”
林天笑得嘴都要咧开,连忙点头:
“是的是的!”【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