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占有 “他是我的。”
司徒琰嘴角处暧昧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
他清晰地感知到那丝带着浓浓震慑意味的气息, 哪怕再想往谢微楼身边凑,也硬生生忍住了。
谢微楼瞧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只见司徒琰直一动不动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面色不太好看,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谢微楼心中越发疑惑:“本尊身上怎么了?”
然而, 司徒琰刚欲张嘴回应, 面上忽然间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忽地将头转向那敞开的窗外, 似乎窗外有什么东西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谢微楼顺着司徒琰的目光,也将视线投向敞开的窗外。
窗外日光落,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都与平常无异,并没有什么值得让人起疑的异常之处。
谢微楼收回目光,看着司徒琰那略显异样的神色, 只当他是一时心情不好,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心底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些日子最棘手的便是处理鸣凰宫的事上。
南荒如今人心惶惶,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虽说谢微楼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南荒几个对尊主之位心怀不轨的宗门逐一解决掉了,可南荒之主的位置不能一直空下去。
偏生司徒琰铁了心要赖在灵境山。
“你还是不愿意回去?”
司徒琰闻言从恍惚中回过神, 他抬头看向玉座上人。
玉座上的人也正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眸子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虽然他看向司徒琰的眼神和看其他人的目光没什么区别。然而,谢微楼本就仙姿无双。
他这般安静地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 哪怕眼底并没有明显的情绪,却自带一种独特的魅力, 能够悄无声息地穿透人心,让被注视者的心底泛起层层涟漪,不由自主地怦然心动。
司徒琰心里不自觉地乱跳, 于是他刻意忽略了心头的那丝不安,坚定地摇了摇头。
谢微楼见状也没有多问。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身体不好的缘故,使得他在行事方面竟也变得宽容随和许多。
他微微垂眸,思忖道:“实在不愿意回,便老老实实待在你的院子里,不必每天都跑过来。”
他这番话主要想替妙音解围,但是这句话听到别人耳朵里,就完全变了味。
一向高高在上,清冷孤傲的灵境仙尊,何曾这般破天荒的宽和过?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难免让人多想。
而司徒琰呢一听到这话,心中激动的情绪几乎都要掩饰不住了。
他在心里头暗暗得意,想着自己这段日子对他软磨硬泡的功夫总算是没白费。
说不定再过些日子,尊上就彻底松口了,往后的事就全都水到渠成了。
他心中雀跃,又听了谢微楼语气“温柔”的一番话,当下连连点头答应——
司徒琰携着明鸾往回走,一路上嘴角都压不下去,脑海里不断憧憬着往后的种种美好场景,心情那叫一个畅快。
可身侧的明鸾却是心神不定,每走几步便忍不住回头张望一番,眼神中透着几分不安。
司徒琰见他这幅样子,原本大好的心情顿时被搅得有些烦闷,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在看什么?”
明鸾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身子一哆嗦,怯生生地抬起头小声说道:“主人,我我怎么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司徒琰修为在他之上,自然也察觉到那若有似无的被窥视的感觉。只是他心里头沉浸在刚刚的喜悦之中,于是敷衍道:“哪有什么人盯着你,想多了吧?”
明鸾抿了抿唇,没敢再说什么。
就这样一直到了入夜。
鸣凰宫一行人是贵客,从灵枢阁搬到司剑阁后,便被安置在一处风景秀丽,四周云雾缭绕的山峰上。
而他们所住的地方,屋外还有一处雅致的小院,院子里生长着一棵梧桐树。
司徒琰今日心情大好,一直到后半夜才睡去。然而他没睡多一会,便忽地从睡梦中惊醒。
四周夜色浓稠如墨,他一时有些恍惚,怔愣地看着头顶的黑暗。
喉咙间涌出一阵难以忍受的干渴,他起身走到房间中央的桌子旁,然而桌子上的茶壶里却空空如也。
平日里茶壶里都是盛满水的,也不知明鸾今日怎么这么粗心。他开口,嗓音带着几分沙哑:“明鸾。”
然而屋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传来明鸾快步赶来的脚步声。
司徒琰又唤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他心中涌起一丝疑惑,明鸾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被这股干渴的感觉搅得心烦意乱,喉咙里似有火在烧难受至极,索性拿起壶自己出门找水。
夜凉如水,就在他刚推开门的刹那,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只见屋外的空地上,背对着他伫立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借着微弱的月光瞧那衣着打扮,分明就是明鸾。
司徒琰不禁微微蹙起眉头,话语中带着几分埋怨:“怎么唤你半天也不答应,我还以为你不在。”
他本以为明鸾闻言会立刻转身回应。
可出乎意料的是,明鸾仿若未闻,依旧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站在门外。
司徒琰古怪地朝他看了一眼,从背影能看出明鸾的头稍稍仰起,视线仿佛落在上方的某物之上。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眼前那棵梧桐树依旧伫立在原地。
司徒琰愈发觉得纳闷,眯了眯眼睛,正欲再次开口,然而目光不经意间再次落在明鸾身上时,却发现明鸾并非一动不动。
他的身体在发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树。
司徒琰当即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劲。他深吸一口气,抬头顺着明鸾目光的方向望去。
下一刻,他只觉得浑身一寒。
只见那棵平日里毫不起眼的树上,不知何时竟坐着一个人。
那人以一种极为闲适悠然的姿态斜倚在树干之间,一袭玄衣随风轻轻飘动,乌发如墨般散落在肩头。
似乎感受到了司徒琰惊诧的目光,他一点点抬眼看向他。
一双黑如长夜的眸子最深处,隐隐闪烁着两点诡秘的暗金色光芒,在黑暗中时隐时现,透着说不出的妖异。
等司徒琰瞧见此人面容,不禁一怔,脱口而出:“是你?”
然而瞬间他便回过神来,眉头紧皱,满心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话问出口,他才想起来对方不会说话。
玄衣青年无声无息地坐在树干间,面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
可此时司徒琰只觉得他的行为举止皆是说不出来怪异。
他对司徒琰的问话仿若未闻,只是用那双深邃如松墨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司徒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旁的明鸾这会才想忽然缓过神一般轻呼了一声,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司徒琰的身后,声音微微颤抖:“主”
他小声道:“他的眼睛好可怕”
司徒琰蹙着眉看向青年。就在这时,他忽地听见树干间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一条拇指般粗细的小蛇,浑身暗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缓慢地从茂密的树冠间蜿蜒而出,顺着树枝缓缓攀上青年的肩头。
它吐着粉红色的芯子,抬起上身,与青年一同注视着下方的司徒琰。
随着这条蛇的现身,司徒琰白日里在谢微楼身上所闻到的那种令他胆颤心惊的味道,此刻在微凉的夜风中愈发浓烈,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青年对司徒琰的反应仿若未闻。他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本一直盘踞在他肩头的暗金色小蛇,像是与他心有灵犀似的,极为乖顺地顺着他的手臂缓缓爬上了他的手背。
在青年冷白色的肤色映衬下,小蛇暗金色的鳞片闪烁着幽冷的光泽,好似一条散发着丝丝诡异气息的暗金色缎带,灵活地缠绕在他修长的手指之间。
这一幅画面,竟是带着一种出奇妖异的美感。
青年微微垂眸,目光专注地注视着缠绕在自己指间的小蛇,片刻后他再次抬起眼看向司徒琰。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司徒琰的脑海深处突兀响起。
那声音吐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
【他是我的。】
司徒琰的心中猛地一颤。
他下意识地看向青年的面庞,却只见青年面上平静如水,连嘴唇都没动一下,仿佛刚刚那在脑海中回荡的声音只是司徒琰自己的幻听。
司徒琰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怒意,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这辈子他还没被一个小仙偶这般戏耍过。
可还没等他发作,那个冰冷的声音再一次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深处幽幽传来:
【别靠近他。】
司徒琰不禁一怔,伴随着这声音的响起,心底忽地莫名冒出一种恐惧。
可奇怪的是,这恐惧并非是来源于眼前这个青年,而是源于他记忆深处某些被刻意尘封,极不愿意去回忆的经历。
仿佛有人在不经意之中将这些记忆唤出来,展现在他面前。
就在司徒琰还没缓过神时,那个陌生的声音第三次在心底响了起来:
【明日,就回鸣凰宫。】
司徒琰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青年:“你到底……”
你到底是谁?
可是他终于是没有问出口。
一种源自本能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青年尽管外表依旧是曾经见过的那般模样,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无声地昭示着,他已然与往昔大不相同。
谢微楼知道他已经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吗?
还是说他今夜出现在这里,都是谢微楼默许的?
司徒琰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哪怕心里再不甘,可面对这中邪了一般的仙偶,他觉得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于是半晌后,他阴沉着脸挤出三个字:“知道了。”
听到这话,青年又一次垂下眼眸,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在他指间盘绕着的小蛇身上。
【他是我的。】
司徒琰不禁一怔。这仙偶怕不是有病,说一遍就得了,非要再说一遍做什么?
下一刻,便见青年忽地抬眸,紧接着他的心底再一次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句简短的话语:
【重复一遍。】
司徒琰:“”
司徒琰被气笑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的憋屈与愤懑愈发浓烈。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屈服一个该死的仙偶!
然而在青年寒墨般的目光中,他硬着脖子僵持了一会,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即便满心不甘,司徒琰也只能咬牙切齿,话语里都仿佛带着火星子:“他是你的。”
他恼羞成怒:“这下可以了吧?!”
闻言,青年这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缓缓站起身来,玄衣在夜风中无声摇曳。
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身形也一点点与浓稠的黑夜融为一体,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第52章 金针 主人,我可以进来吗?
明月仿佛被笼罩上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
原本如水银泻地般皎洁明亮的月光, 也因此变得幽微朦胧,似淡淡的银雾洒向人间。
水汽环绕着谢微楼的身体。
他安静地合着眼,修长优美的身躯惬意地靠在玉池壁上, 墨发因水汽的浸润愈发显得乌黑。
“尊上。”
是妙音的传音。
谢微楼长睫动了动睁开眼,他原以为又是因为司徒琰的事, 却听妙音道:“尊上, 司徒尊主前来告辞。”
谢微楼有些诧异, 以为自己听错了:“告辞?”
“是。”妙音那头的声音也迟疑了一下, “司徒尊主说今日便要启程回鸣凰宫,感谢尊上这段时日的照顾。”
谢微楼心中暗自纳罕,这司徒琰昨日还那般坚定不移地要守在灵境山,怎么仅仅一夜之间就突然改变主意了?
妙音接着又道:“是司徒尊主说,总待在灵境山也不是办法, 尊上日理万机,他就不打扰了。”
谢微楼虽然不知这其中缘由, 但面上依旧神色平静,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随便他。”
“司徒尊主临走前, 还有一句传音留给您。”
谢微楼简洁地吐出一个字:“说。”
“司徒尊主说他留下的这句传音,必须您亲自听。”
谢微楼微微皱眉, 心中涌起一丝疑惑。
片刻之后, 耳畔传来司徒琰的声音,只有一句话:“尊上, 您要小心那个仙偶。”
谢微楼一愣。
下一刻,司徒琰的声音再次传来, 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您自己一定要多保重。”
谢微楼:“”
为什么他身边的人最近都变得奇奇怪怪的?
还有“小心那个仙偶”又是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从水中站起身,水珠顺着流畅的线条滚落。他随意地拿起一件软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接着他赤着脚, 长发水汽未干,再次走到内殿那扇他平日里最为钟爱的窗子旁。
案几上的鲛烛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他垂眸看着先前没看完的卷宗。
窗外清辉如银,偶尔能听到昼伏夜出的灵兽此起彼伏的低鸣。
谢微楼本应如往常那般,迅速沉浸于卷宗之中。然而今晚却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作祟,使他迟迟难以专注。
他索性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推开半敞的窗子,随着窗扇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整个人顺势被清辉笼罩在内。
谢微楼微微仰起头,夜风吹拂过面庞,带起几缕未干的发丝,在风中微动。
身影被月光勾勒的清冷孤绝,仿佛成了今夜月色下最动人的一笔。
片刻后,他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垂眸看向窗台,接着便有些意外地看见窗子外边的台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些许别的东西。
那是一个造型精致的点心匣子,玉质的盒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泽,盒面上雕刻着细腻的花纹,已经连续几天悄无声息地被放在那里。
倘若谢微楼第一天没有碰里面的点心,那么到了第二日,盒子里便会出现新的点心。每一个摆放得整整齐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谢微楼没有去拿,他以手支颌,姿态慵懒又透着几分随性。
随着他这个动作,宽大的长袖滑落,露出了底下一截莹白似玉的小臂,在月色下更显细腻光洁。
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那精致的点心匣子上,用脚趾想都知道这是谁干的。
虽然这几日里,每当谢微楼从书卷或是卷宗中稍稍抬眸,不经意间往窗外望去,总能瞧见玉偶静静地伫立在窗外不远处的那棵树下。
然而,谢微楼对此却仿若未觉一般,始终没有开口让玉偶回月华殿。
他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站起身去拎匣子的提手。
可指尖刚刚触碰到提手,眼角的余光里,他忽然看到一抹金色从旁边窜了出去。
谢微楼眯了眯眼,没等那东西彻底消失在草丛深处,他便收回去那匣子的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握。
一道暗金色的影子“嗖”地一声,在即将隐入草丛之前,被他稳稳地抓在了手里。
那小东西兀自扭动着微凉的身体,在他指间拼命挣扎。
谢微楼定睛一看,轻轻“咦”了一声。
只见手中的竟然是一条指头粗细的小蛇,浑身的鳞片在闪烁着暗金色的光泽。
它眼见挣扎不开谢微楼的手指,于是用一双豆大的眼睛望着他,时不时吐着细细的芯子。
这条蛇的颜色分明和识海中那条一模一样。
谢微楼的眉头微微皱起:“是你?”
小蛇依旧如识海中的时候那样,一副听不懂话的样子。
看着它这幅无害的模样,谢微楼心底非但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升起一丝凝重。
他原本以为这条蛇是某人在识海中营造出的幻相,可万万没想到,它竟然是存在的,而且竟然出现在月华殿附近。
他抿了抿唇,随后侧目看了看放置在旁侧的点心匣子
枢玉?
他这般想着,指上的力道不自觉加大了几分,小蛇顿时痛苦地扭曲起身体来,本能地在他手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谢微楼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
就在小蛇坠落在案几上的那一刻,它暗金色的身体忽然间像是被点燃了一般,迅速化作一片淡金色的灰烬,洋洋洒洒地飘散开来。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的轻响,在寂静的内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谢微楼手指伤口处没有像往常那般迅速愈合,而在那两点细细的牙印之上,还缓缓散出一丝淡金色的气息。
一种犹如火灼般的痛楚感,自那不起眼的伤口处迅速朝着周围皮肤蔓延开来。
谢微楼仿若味觉,他没有管兀自流血不停地伤口,目光顺着那淡金色的气息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案几上躺着的一根金色的东西上。
那是一根金色的针。
只不过这根针的长度仅有寻常针的一半,再仔细看,便能发现它底部的断口处显得十分粗糙,那参差不齐的模样,仿佛是被一股强大的外力给强行折断的。
一截断针。
谢微楼眯了眯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东西看起来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具体的出处。
他用沾着鲜血的手指轻轻拾起这根针,借着烛火仔细端详起来。
只见这截金针之上,雕刻着一圈又一圈精致细密的蛇纹,那蛇纹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一般,透着一种神秘而古老的气息。
而就在他的血液触碰到这截金针时,一直在灼痛着的伤口,像是被火舌狠狠舔舐了一般,疼痛瞬间加剧。
谢微楼心中很清楚,会让仙身的伤口无法迅速愈合,还能产生这般反应的,只有魔族的法宝才能做到这一点。
他凝视着这截金针片刻,脑海中仿若有一道灵光闪过,忽然之间想起来自己究竟是从哪里见过它。
瑶光临死之前,手中拈着的,就是这根金针。
他记得自己在强行附身在玉灵身上时,瑶光正要将这东西刺入枢玉的眉心,然而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被硬生生打断。
自那以后他元神受损昏迷许久,醒来之后忙于养伤,一时之间忘了问叶光霁这东西的去向。
可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微楼蹙了蹙眉,又仔细看了看这截针,越看他越发肯定,这东西很明显是瑶光的本命法宝。
所谓本命法宝,是修士以血肉为引炼制而成。
与普通法宝不同,本命法宝炼化的时候需要修士注入自身的灵识,甚至有的修士会将自己能力的一部分封在法宝之中。
而法宝自炼成之日起,便会与修士同生共死,就像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不可分割。
可为何瑶光魂飞魄散后,这根金针却没有随她一起消散?
谢微楼不动声色,修长的指尖上灵光微动。
而就在他的灵力刚刚触及金针的瞬间,那原本静静被他拿在手中的金针,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猛地剧烈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极为浓重的魔气,仿若挣脱了束缚的黑暗巨兽,顺着金针的周身迅速弥漫开来。
谢微楼眼眸微微一缩。
没等他有所动作,那半截金针竟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忽地化作一股金色朝着半敞的窗户外疾驰而去。
谢微楼手一抬,原本半敞着的窗户“砰”的一声向外弹开了。
他正要将那根针追回来,可却赫然发现窗外近在咫尺的地方,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人。
谢微楼一愣。
似乎是因为压根没料到谢微楼会突然打开窗子,窗外的那个人一时间来不及做出躲避的动作,又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打算躲开。
他就那样直直地站在窗外,静静地与谢微楼对视着。
而那丝由金针化成的魔气,仿若被一股力量牵引着,缓缓地朝着那人眉心的朱砂痣飘去,最终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青年眉间原本颜色鲜艳的朱砂痣,也变得稍显深沉了些。
“你”
谢微楼盯着他眉间颜色稍显深沉的痣,一时没有往下说。
只见窗外的那个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一向无澜的眼底,此刻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有眷恋,有顺从,却又似乎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
然而这些一闪而过的情绪,很快都消失在了他眼底深处,悄然升起的两点暗金色光芒之中。
他的嘴唇轻轻张了张,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谢微楼看懂了他在说什么。
【主人。】
他慢慢张合着略显苍白的唇瓣。
【我可以进来吗?】
第53章 放肆 青年掐住他的下巴,重重地咬上他……
谢微楼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口, 与玉偶隔窗而对。
虽然他面上平静无波,可丝丝凉意仿若实质化的冰丝,在他周围若隐若现地蔓延开来,
青年却仿若对这一切毫无察觉,见谢微楼久久没有回应, 他沉默了半晌, 再次缓缓启唇:【我想进去。】
似乎是为了让谢微楼看清他的唇语, 他每个字都说的很慢。
谢微楼藏在云袖之下的手指, 不易察觉地微微动了一下。
他看着面前浑身透着说不出的怪异的仙偶。
就在刚刚,他亲眼看着金针没入玉偶的眉心,更何况,他如今元神尚未恢复,状态不佳, 在这种情况下哪敢轻易应允让玉偶进来。
沉默片刻,谢微楼声音平稳, 却透着显而易见的疏离:“时辰不早了,别进来了。”
说罢谢微楼便作势要将窗户关上,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如牢牢地按住了窗棂。
窗外的青年面色平静,手上的劲道却不小, 伸手猛地一拉, 试图将窗户拉得更开。
谢微楼一顿,只见玉偶的唇瓣再次张合:【我想进去。】
谢微楼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听到这简洁且斩钉截铁的回应, 玉偶缓缓抬起眼眸,瞳孔之间暗金色光芒仿佛愈发旺盛了几分。
他的嘴唇慢慢启合, 吐出的无声话语:【为什么他们可以进来,我不可以?】
谢微楼此时身体还没回复,更别说刚刚被那条小蛇咬了一口。
此时, 手指伤口处那火灼般的痛感,正丝丝缕缕地顺着血脉蜿蜒,朝着四肢百骸悄然扩散开去,每蔓延一分身体就多一分难以忍受的酸痛。
他用尽全力忍着痛:“哪那么多为什么,你赶紧走吧。”
这话出口,带着几分驱赶的意味。
青年却仿若没听见一般,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微楼,再一次无声启唇:【为什么主人不让我进来?】
下一刻,他忽然微微发力,原本僵持着的窗棂朝外猛地散开。
谢微楼本就重心不稳,身体瞬间顺着这股惯性朝着外面跌去。好在他反应够快,急忙稳住身形接连朝后倒退了几步,赤着脚踩在了光洁冰冷的地面上。
他被这不听话的玉偶气的不轻,忍不住轻轻咳嗽起来,愠怒道:“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他向来习惯将诸事掌控在手中,已经很久没遇到这般令他诧异的事了。更令他诧异的,这些天一直在识海中给他疗伤的,竟然是枢玉?!
而且为什么那根刺入他眉心的金针会听命于他?
就在这他满心狐疑之时,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好似洞悉他心中所想,直接回应了他的疑惑:【我吃了她。】
谢微楼一震,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并不是借助法宝或是符咒传音的,而是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直接读取他人的记忆和梦境,能随心所欲地在他人脑海里交谈,正是瑶光独有的技能。
谢微楼的眼眸微微眯起。
难不成那半截金针阴差阳错没入枢玉眉心后,瑶光弥留之际的一缕神识,也跟着融进了他的体内?
倘若真是如此,枢玉吞掉瑶光的神识之时,极有可能顺带获取了一部分瑶光的能力,这才出现了眼下这般超乎常理的状况。
而一直站在窗外的玉偶,依旧神色木然,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谢微楼。
片刻后,谢微楼的脑海里再次响起一个声音:【我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可以在心里,和他们说话。】
话落,他抬脚向前迈了一步,眼神里罕见地燃起一丝期待:【主人,我会说话了。】
谢微楼深吸一口气,脑中飞快思考。
怪不得这段时间以来,他总是隐隐觉得枢玉的言行举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如今看来,原来是被魔物趁虚而入,蛊惑了心智。
想到这,他竟莫名觉得内心深处一直悬着的一块巨石悄然落了地。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的仙偶还是原本那个单纯的仙偶,只不过被魔物蛊惑了,所以才会变得这么怪异。
只要他把那根金针从枢玉体内取出来,他就会恢复正常了。
想到这谢微楼稳了稳心神,张了张嘴轻轻咳嗽一声:“咳,你先进来。”
这个时候可不能让他到处乱跑,万一被巡山弟子当成魔物砍了就不好了。
他思绪繁杂,压根没留意到对面青年幽黑的眼眸之中,那点诡异的金色更盛。
玉偶直接从敞开的窗户迈进屋子。
随着他的身影踏入屋内,身后那扇窗户无声无息地缓缓合上了,将外面的夜色彻底隔绝开来,徒留一室略显压抑的静谧。
谢微楼凝神思索。
也不知那东西在枢玉体内多久了?是否已经和他的神识融为一体了?到底怎么才能在不伤到他神识的条件下,将那根金针取出来?
他沉吟着,等到回过神就发现面前的青年近在咫尺。
谢微楼:“”
以往这玉偶只要见到他,还会畏惧地跪下去,规规矩矩不敢有丝毫僭越。可今日却全然不同,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
谢微楼无奈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暗自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他跟一个犯了病的仙偶较什么劲。
他暂时压下连日几天积攒下的烦闷与不爽,指了指案几旁的椅子:“你先坐下来,我给你看看。”
青年听闻此言,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径直朝着那把椅子走去,随后稳稳坐下。
谢微楼踱步来到他面前,微微扬起下巴:“脸抬起来。”
青年闻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他抬头到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让谢微楼不需要微微弯身,便能将他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谢微楼伸出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凝神观察他眼底的色泽。
虽然谢微楼此时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奈何他生得好,哪怕蹙眉的样子,也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青年一动不动地仰起头,只是从谢微楼靠近他的那一刻起,他的睫毛便不受控制地轻轻抖动起来。
谢微楼为了能看清他眼底的那抹金色,头不自觉地微微垂下。
这么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几乎鼻尖相触,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对方轻轻落在自己脸颊上的,带着丝丝温热的气息。
谢微楼全神贯注,认真细致地观察着。垂落身侧的雪色衣襟,随着呼吸的起伏,与青年墨色衣襟轻柔地交缠在一起。
细细查看之下,谢微楼发现青年眼底虽然多出了两点诡秘的金色,但瞳孔整体看起来还没有呈现出明显的魔化迹象,起码当下神智尚未遭到侵扰。
谢微楼一直紧绷的心弦微微松了几分,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青年的眉心处,低声道:“有一点疼,忍一下。”
青年听闻,几乎难以察觉地蹙了下眉。
此刻的谢微楼,自身灵力还处于亏空状态,仅够勉强来试探一下那根金针藏在青年神魂之中什么位置。
于是,他汇聚起仅存的一丝灵力,任由其顺着灵脉缓缓涌上指尖。
然而,就在那点微薄的灵力刚刚触碰到青年的皮肤时,青年的瞳孔骤然一缩,像是遭遇了极大的刺激,眼眸中瞬间涌起汹涌的暗潮。
谢微楼心头猛地一震,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反应极快地往旁边躲去。
然而,终究是身体还未彻底恢复,还是反应慢了一拍。
就在这瞬息间,一股力道扣上他的腰间。
谢微楼吃痛,脚下一滑,眼前天翻地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重重摔在脚下柔软雪白的地毯上。
谢微楼匆忙睁开双眼,视线还有些晕眩。
却见上方的人正用手臂撑着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瞳孔里的那点金色像是燃烧起来的暗火。
他一只手牢牢地攥着他的手腕,眼睛盯着他的眼睛,嘴唇无声地张合:【主人刚刚,要做什么?】
谢微楼心道,我好心帮你把针取出来,结果你却一副我要迫害你的样子。
当真是不知好歹。
他轻轻哼了一声,带着几分不悦,没好气地说道:“起来。”
原本以为说完这两个字,青年一定会乖乖地站起身。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青年仿若没听见一般,一动不动。
谢微楼被这么一个受困于下位的姿势弄得有些恼火。
他沉着脸,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没听到我的话吗?”
青年依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要是搁在平常,谢微楼只需轻轻弹一下手指,就能毫不费力地把这胆大妄为的仙偶给弹开,哪会容他这般放肆。
可偏偏他现在灵力不济,元神上的伤口迟迟未愈——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来,识海中那条蛇就是枢玉放进来的。
这胆大包天的仙偶还不经他的同意就钻进他的识海?
一想到这一点,谢微楼觉得心口上的郁结更盛,真想立刻教训这仙偶一通。
可此时他也只能沉着脸:“快点起来。”
谢微楼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外表对他人有多大的吸引。
或许他知道,但他只是不在意。
此刻,因着刚刚沐浴完毕的缘故,一头如墨般黑漆漆的长发,还带着沐浴后残留的一丝淡雅香气,肆意散在身下那雪白的地毯之上。
身上一袭雪色的软袍,经历了方才那一番激烈的折腾,领口已然半敞不敞,不经意间便露出了里面的肌肤。
肌肤洁净得好似温润美玉,在先前沐浴时水汽的蒸腾氤氲之下,还透着丝丝撩人的微红。
他面上分明带着丝丝怒意,只是在没有灵力傍身的时候,往日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威严,此刻全然没了踪影。
玉偶垂眸看着他。
谢微楼被这放肆的仙偶盯得火冒三丈。
尽管他在心里不停地宽慰自己,这玉偶如今是被魔物侵蚀了心智,才会做出这般反常又奇怪的举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然而他此刻被迫以这么个狼狈的姿势躺在地毯上,一只手还被自己的玉偶牢牢扣在掌心,挣脱不得。
身上更是仅仅裹着一件薄薄的软袍,里头近乎不着寸缕。
这般情景,只要稍一联想,都会觉得尴尬万分。
哪怕谢微楼平时在某些事上再怎么迟钝,也能察觉到此情此景实在是要多不伦不类就有多不伦不类。
而偏偏就在这时,谢微楼忽然觉得小腹一热。
他顿时大惊失色,这几日来身体莫名其妙的反应竟在此刻又出现了?!
他面上又难看了几分,用另外一只手用力推向青年的肩膀,咬着牙:“闹够了就赶紧起来。”
可就在下一刻,青年毫无预兆地突然伸出手,将他的这只手腕连同被握住的那只一起扣在手心,按在谢微楼头顶的地面上。
谢微楼:???!?!?!?!!!!
等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顿时怒道:“你放肆!”
然而最后一个字的余音还没来得及消散在空气中,青年忽地掐住他的下巴,然后低头重重地咬上他的唇。
第54章 喜欢 我喜欢主人,主人喜欢我吗?……
谢微楼大脑瞬间空白。
他迷茫又错愕地看着忽然毫无预兆凑近的玉偶, 刚要开口问他为什么突然咬自己。
然而唇上紧接着又一次传来清晰的刺痛感,他猛地反应过来他的仙偶在做什么,谢微楼顿时涨红了脸:
“小混蛋, 你做什——”
话在嘴边未来得及说完,便再度被对方急切又热烈的动作给一股脑儿吞入口中。
此时对方像是被一股陌生的力量操控, 全然没了往日的温顺乖巧, 毫不留情地咬着他的唇, 动作带着几分粗鲁。
他的眼眸深处涌动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渴望, 仿佛要借此宣泄出心底压抑许久的情愫。
谢微楼的身体瞬间紧绷如弦,喉头急剧地上下滑动,呼吸被这突如其来的热吻搅得紊乱不堪。
由于得不到顺畅的呼吸,身体不得不下意识地急促吞咽。可谁料这样下意识的动作,反倒像是一种隐晦又撩人邀请, 引得对方吻得愈发沉沦,愈发深入彻底。
谢微楼怒火心生, 终于忍无可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对方咬下去。
对方遭这突如其来的狠咬, 动作有了片刻停滞。
接着他直起身垂眸看着谢微楼,眼神里带着几分幽深。嘴角挂着一丝鲜血, 殷红的颜色在他略显苍白的唇边显得格外刺目。
他扣着谢微楼的手却没有丝毫要松懈的意思。
此刻的谢微楼, 模样不复往日从容。
鬓发凌乱地散落,眼角一丝淡红悄然蔓延, 恰似薄暮时分天边晕染开的云霞,分不清是愤怒燃烧过后的余烬, 还是别样情绪催生的色泽。
他胸脯剧烈起伏,沙哑着嗓子:“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青年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与畏惧的意思, 反而透着一种坚定与执着。这份纯粹又浓烈的注视,让周遭空气都好似黏稠起来。
忽然,一个声音清晰地从谢微楼脑海中响起:【我喜欢主人。】
谢微楼满腔正要发泄的怒火,被这突兀的一句话给噎在了喉头。他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一时间连发火都忘了。
然而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青年执拗的声音再一次清晰无比地自脑海中传来:【主人喜欢我吗?】
谢微楼瞬间回过神,顿时怒不可遏:“你个仙偶,你懂什么叫喜欢?!”
枢玉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懂。】
谢微楼只觉得今晚的一切都荒诞的像一场离奇的梦。
虽然愤怒让他恨不得立马手刃了这该死的仙偶。
然而怒火之下,心底深处仍有一丝理智艰难地提醒着他,眼前的仙偶并非出于本意,只是被魔物趁虚而入蛊惑了心智,才会有这般荒唐,大逆不道的举动。
他闭了闭眼,接连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平复汹涌的心绪。
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眼眸中的怒火被强行压抑下去,他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放缓了语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你听我说,你现在被你脑子里那根针影响了你放开我,我帮你把它拿出来,你就会没事了”
【我懂的。】
青年微微歪头,模样看着还有几分无辜,只是那目光炽热又执拗,始终牢牢锁定在谢微楼身上:【主人不喜欢那只鸟,所以我把他赶跑了。】
谢微楼深吸一口气,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闻言,青年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双眼紧紧盯着谢微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主人喜欢他?】
谢微楼一时无语:“你脑子里就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吗?”
青年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这次却没再接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回荡。
谢微楼趁着这片刻间隙试图平复心情。
可身体却好像故意与他对着干一般,身下那股莫名的难耐感愈发强烈,好似有火在烧,有虫在啃,折磨得他鬓发微湿。
恍惚中,却听得青年冷不丁再次开口:【我也可以像他一样服侍主人。】
他微微顿了顿:【我可以让主人更开心。】
谢微楼被一整晚的奇葩事消磨尽了所有耐心,彻底没了脾气,听到这里竟然反倒笑出了声。
他这一晚上遇到的事,比他这辈子遇到的事加一起还要刺激。
他闭了闭眼,此刻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得哄骗这小混蛋把他松开,然后再跟他算总账。
此时双腕被青年禁锢许久早已发麻,他艰难地动了动指尖,咬着牙勉强将声音轻了几分:“你先,你先放开我”
青年听闻谢微楼的话,狭长的眼眸眯了眯:【放开主人,主人就会把我赶出去。】
谢微楼狠狠挣扎了一下:“你到底想怎么样?”
青年置若罔闻,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微楼,再一次问道:【我喜欢主人,主人喜欢我吗?】
谢微楼大怒:“我不喜欢你!”
话音刚落,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安静得好似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谢微楼急促地喘息着,还没从盛怒中缓过神来,就听见脑海中传来青年平静的三个字:【我不信。】
“”
谢微楼被噎得说不出话,一口气没喘匀,只觉脑袋一阵发晕,眼前一黑,差点直直晕过去。
青年不紧不慢地说道:【主人说过让我永远陪着你,这就是喜欢的意思。】
谢微楼脸都皱了起来:“谁告诉你这就是喜欢的意思???”
玉偶眨了下眼,简短地一个字:【她。】
谢微楼抓住重点:“他?他是谁?”
枢玉不答。
不过谢微楼很快反应过来了。
那根藏在枢玉神魂里的金针不仅带着原主人的法力、灵识,甚至极有可能还裹挟着原主人的知识与记忆,以及歪曲又险恶的观念。
瑶光告诉他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谢微楼一下子全明白了。
瑶光巴不得自己不得好死,魂飞魄散之前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他越想越气,指节无意识攥紧隐隐泛白。
恍惚间,听到青年的声音再次锲而不舍地撞进脑海:【主人喜欢我吗?】
谢微楼几乎用尽全力:“我不喜欢!”
话没说完,他看见青年眼底的金色动了动。
接着脑中的声音再一次清晰地,一字一字响起:【主、人、喜、欢、我、吗?】
……你怕不是有病?
谢微楼挣扎着正要坚定地张口,却见青年眼眸暗沉。
他没有再执着于追问,像是被某种狂热彻底吞噬,径直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吻上了谢微楼的颈侧。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谢微楼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彻底脱离了掌控,荒诞到了极点。
可当下被压制得动弹不得,更要命的是下身那股莫名涌起的热度正呈燎原之势,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理智与忍耐极限。
他额头上冷汗津津,偏了偏头试图躲过颈侧毛茸茸的脑袋。
他冷静思考着,当务之急他必须先摆脱这困境,才能琢磨后续应对之策。
于是在青年湿热的唇瓣再一次贴上肌肤,轻轻啮咬起来的时候,谢微楼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干涩。
他嘶哑着喉咙,每一个字都好似从牙缝里往外挤:“喜欢,喜欢行了吧别咬了啊”
青年听到这话,动作一顿。
他直起身垂眸看着谢微楼,漆黑的眼中明显亮了几分。
平日里木然的面容此刻竟添了几分鲜活,唇角极其轻微地扬起一个几乎看不到的弧度:【真好,我也喜欢主人。】
谢微楼:“”
一道金光毫无预兆地从青年眉心乍现,紧接着落在旁边的地上,化作一条暗金色的小蛇。
小蛇抬起上半身,黑豆似的眼睛里透着好奇,左右晃悠着脑袋地看着他们。
下一刻,在谢微楼满是惊愕的目光下,小蛇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指令,慢悠悠地朝着他的手腕游移过去。
它轻轻蹭了蹭谢微楼被按在头顶的手。
冰冷的身体擦过肌肤,好似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蹿过,引得谢微楼不受控制地浑身一颤。
紧接着小蛇用微凉的身体缠绕住谢微楼的两只手,逐渐收紧,将它们严丝合缝地固定在了一起。
随后,它金色的身体化作一条华丽精致的金链,代替青年的手将谢微楼的双腕锁得死死的。
谢微楼:?
青年缓缓松开紧扣着谢微楼的手,接着他的目光缓缓向下,径直落在谢微楼的腰间:【主人很难受吗?】
谢微楼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见青年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探向自己的衣襟。
他的动作轻缓,轻轻地挑开那薄薄一层衣料,随后一点点,一寸寸,缓缓将谢微楼的衣襟拉开。
随着衣料的剥落,肌肤逐渐袒露,青年的眼神也愈发幽深。
谢微楼清晰地听到他传进自己脑海的话:【我会让主人开心的。】
第55章 意乱 我有好好练习过,主人不必担心。……
身上的软袍散开, 月华殿微凉的气息抚上滚烫的皮肤。
谢微楼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却又因被禁锢着而动弹不得。身体不自觉地绷紧,像是一把被用力拉紧的玉弓。
一截平日里藏在衣袍下, 被遮掩的严严实实的柔韧窄腰向上抬起,在半空中勾勒出一截满是诱惑的弧度。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那丝丝缕缕贴上皮肤的微凉, 无比清晰地向谢微楼传达着一个消息——
这小混蛋要来真的!
他的双手拼命挣扎起来, 然而那截暗金色的锁链似乎感受到他的不顺从, 交叉缠绕地收紧,冰冷坚硬的金属质感磨蹭着他的肌肤,带来丝丝疼痛。
一双腕骨清晰漂亮的双腕再次被无情地牢牢禁锢在暗金色的锁链之中,任他如何奋力挣扎,依旧纹丝不动。
“够了!”
谢微楼的呼吸粗重起来, 羞愤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击着他的防线。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克制自己渐失的理智,眼中隐隐带着怒火, 嗓音沙哑:“你现在立马住手,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青年的指尖沿着精致的锁骨缓缓下滑, 指尖所经之处带起那道几乎要将他仅存的理智烧灼殆尽的热度。
近在咫尺的距离,谢微楼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灼热气息, 那热度丝毫不亚于自己体内燃烧的火焰。
【为什么?】
对方的声音直直撞进谢微楼的脑海。
【主人的身体明明很喜欢。】
“………………”
谢微楼脑子嗡嗡作响, 怒道:“你给我立刻住手!”
对方对他的反抗置若罔闻,动作丝毫没有减慢的迹象。
单薄的白色软袍失去了腰间银带的约束, 自然地朝两侧散开,除了手臂勉强被衣物覆着, 其他大片雪色毫无保留地袒露在空气里。
谢微楼猛地闭上眼,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一个毫无作用的字:“别。”
闻声,青年动作稍顿, 低头不解地看向他。
散乱在地上的人,就宛如一块不慎坠落在柔软雪色地毯上的冷玉。
他双眼紧闭,平日里那张总是冷白如玉、不见丝毫波澜的面庞,此刻却突兀地冒出一片从脸颊一路蔓延至耳根的薄红。
一时不知因为愤怒还是羞耻。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的玄衣青年,眼睫颤了颤,呼吸有些凌乱地停下了手。
就当谢微楼以为他终于放弃这荒唐行径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谢微楼猛地睁开眼,就见青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银色的缎带。?
还没等谢微楼反应过来,青年便细心地将那条缎带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然后他五指轻柔地拖起他的后脑,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将缎带在在他脑后打了一个柔软的结。
刹那间,眼前所有的光线都被那条银色缎带无情地挡住了。
谢微楼瞪着眼前那一片白,身体紧绷,气的浑身发抖。
那缎带敷在他的眼上,足足遮挡住他上半张脸,只余下一小截银雕玉琢般的鼻梁,和那微微泛着白的嘴唇露在外面。
月华殿夜晚的凉意仿若能沁入骨髓。
可此时此刻他却仿若被卷入了一个炽热的火炉之中,从头到脚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滚烫的热意包裹。
由于失去了视觉,所以他的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浑身上下每一次被细微的触碰,都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
更令他难以启齿的是,他被身体内部这股该死的燥热折磨得意识恍惚,晕头转向。
直到,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到了令他陷入这般窘迫之境的源头。
谢微楼的呼吸猛地一窒,整个人瞬间僵住。
对方带着一层薄薄的剑茧的指腹,正轻轻地,一下又一下缓缓摩挲着。
微微的滞涩感与轻柔的力度相互交织,不断撩拨着身体深处潜藏的那根紧绷的弦。
谢微楼仅存的几分清明,开始摇摇欲坠,几近消散。
这具此时状如凡人的躯壳不受控制,任凭他牙关紧咬喉头压抑着,然而身体的本能反应却让他的努力显得如此徒劳。
谢微楼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羞耻和愤怒而颤抖,又因为无法控制的低喘而被割得断断续续:“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我?!你唔”
一声压抑的低吟吞没了后半截话语。
腕上的金色的锁链被突然的挣扎带动,不住地微微颤动,发出清脆又冰冷的声响,薄薄的轻衫半垂半挂在臂间。
即便眼前被绸缎罩着,可谢微楼的脑海中已不受控制地想象出此刻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衣衫不整,平日里的清冷自持碎了一地,只剩任人鱼肉的窘迫。
愤怒刹那间涌上头顶,他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一样弹起身体。
对方的动作并没有因为他的挣扎放缓。
相反他腾出另一只手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力道,搭上谢微楼紧绷的身躯。
他轻轻施力,将他抗拒的身体重新舒展开来:【我有好好练习过怎么侍奉主人,请主人不必担心。】
“……”
这一刻,谢微楼简直想一剑捅死他。
更可怕的是,往昔这双手连系个腰带都僵硬无比。
可如今灵活地游移在他身上,十分卖力地取悦着他,指尖每一次的轻触摩挲,力度都恰到好处。
于是,尽管谢微楼浑身抵触,那一波又一波难以名状的奇妙感觉,依旧如同涨潮的海水漫上他的头顶,将他挣扎的力道全部化去。
他感觉自己好似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在那绵软无垠的云海间起起伏伏,意识被搅成了一团混沌的迷雾。
这次和以往几次他自己胡乱弄自己的感觉完全不同。
于是他的身体在这卖力的侍奉中,无耻地背叛了他的神智,使他一边愤怒于对方的肆意,一边沉沦于他的取悦。
堂堂仙尊活了百年,身体却青涩的像个处子。脑中浑浑噩噩,早已经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睫毛被水汽浸润,扫过眼前柔软光滑的绸缎。不过须臾,洇出一片浅浅的深色痕迹。
肌肉清晰的线条在冷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躯干绷紧又放松,反复几次已然染上一层淡绯。
青年的长睫微颤,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他幽黑深邃的眼眸之中,清晰地倒映着美人雪色的躯干。
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而急促。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尽心尽力地做着手上的事。
他一定要让主人开心。
就这样,对方终于在他的侍奉下,泄掉了全部体力瘫软在地。
银缎微斜,墨发雪衣毫无规矩地乱作一团。
第56章 情迷 需要用链子把我拴起来吗?……
发丝如洒落的墨, 垂落铺散在覆着新雪般的地面上。
谢微楼本就负伤在身,此刻又受了刺激,等到将仅剩的体力尽数泄了出去, 终于气急攻心,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银缎如一片月光, 柔柔地自面上松松滑落, 露出下面一双阖着的修长眼眸, 薄薄的眼皮被银缎覆得久了, 染上一层淡淡的红。
青年将一切凌乱与不堪收拾妥当,这才站在玉台边,沉黑如夜色般的眼眸深处,清晰地倒映着已然沉沉睡过去的身影。
他再一次驱使小蛇进入他的梦境替他疗伤。
然而下一刻小蛇被无情地打了个结结实实的死结扔了出来,在地面上无助地滚成一团, 黑豆般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可怜巴巴地吐着信子。
青年伸手将小蛇解开, 接着半跪在地,动作轻缓得像是怕惊扰了沉睡中的神明。
他伸出手握住了沉睡之人苍白无力的手, 丝丝缕缕的灵力顺着灵脉缓缓流淌进对方的身体,无声地一点点地抚慰着受伤的元神。
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对方的脸上, 许久之后视线缓缓下移, 落在对方的手腕上。
手腕苍白透着一种脆弱的质感,而内侧则布满了一道道交错纵横的淡色痕迹。
青年眉头微不可闻地一蹙, 仿佛是平静湖面泛起的一丝涟漪,短暂地打破了面上的沉静。
过了今夜, 就又是每个月的十五了。
青年的指尖微微一紧,紧接着他动作轻缓地将对方的手重新放回温暖的被子里,如同在安放一片易碎的羽毛。
不远处的架子上, 静静摆放着那只能够割伤仙体的银匕和琉璃瓶。
玄衣黑发的青年面无表情地将这两样事物拿在手上。
窗外,高悬的月轮尚未落下,银色的光辉如水般倾泻而下,将玄衣青年笼罩在其内。
接着他就着这清冷的月光举起银匕,锋利的刀刃瞬间划开手腕上的皮肤。
殷红的血珠一滴滴顺着伤口处滚落,滴进琉璃瓶中,在瓶底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红色。
青年的面容在这微冷的月光下愈发冷峻
一轮满月高悬于空,将大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月色之中。
如同每个月十五的夜晚一样辛岚的身影隐匿在古塔幽深黑暗的阴影之下,宛如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他背对着青年,仰头凝视着这座散发着森森寒意的古塔。
青年面无表情地将装满殷红液体的琉璃瓶递了过去,金色的丝缕仿若灵动的蛇,环绕着塔身而上。
就在这时,青手腕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痛,比往日的每一次都要更加剧烈,仿佛是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入骨髓。
一种无法言喻的阴寒顺着青年的经脉逆行而上。
所到之处,灵脉中原本奔腾不息的灵气像是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洞。这股阴寒如同贪婪的恶魔,肆意地侵蚀着灵力。
就像前几次一样,只有当那股阴寒之气吞噬掉灵脉里足够的灵力,才会缓缓散去。
青年无声立着,身姿挺拔,从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在忍受着什么样的痛楚。
就在这时,他的眉心处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的眉头下意识地微微一蹙。那深藏在他识海深处的东西,仿佛是察觉到了外界不同寻常的波动,轻轻跳动了一下。
辛岚依旧背对着他,看着盆中的血液,忽然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寂静:“尊上身体还好吗?”
他以前从不会问这个问题,因此此时此刻听着有些突兀。
玄衣青年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石盆,一直等到缠绕着古塔的光芒消散,这才转身慢慢离开
灵脉之中仿若有无数细密的虫蚁在疯狂肆虐,凶狠地反复噬咬着每一寸脉络
钻心的疼痛如汹涌的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地侵袭而来,灵脉里的灵力此刻好似沸腾到极致的开水,不受控制地猛烈撞击着脆弱的灵脉。
每一次都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从这具躯壳中硬生生撞出。
在这无尽的煎熬中,青年艰难地一步一步朝着月华殿走去。
待到他终于回到那紧闭的殿门之前时,原本整洁的玄衣紧紧地贴在身上,被汗水彻底浸湿,汗珠还在不停地从额头,脸颊滚落,划过因疼痛而略显苍白的面庞。
青年强忍着体内的剧痛,站在门口努力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和被汗水濡湿的发丝。这才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欲推开门。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板的瞬间,一条冰冷的锁链破开空气,猛地从门内窜了出来不带丝毫怜惜地卷上了他的脖颈,瞬间收紧紧紧勒住他的咽喉。
青年被这股力量狠狠扯进了殿内,身体在半空划过一道狼狈的弧线,随后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
他强撑着想要稳住身形,可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发软,踉跄着跪倒在地。
他抬起头,轻轻抿了抿嘴唇。
面前之人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周身散发的气息与昨晚判若两人。
昨晚的缱绻仿佛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此刻的他眉梢眼角覆满寒霜,眼中透着一种青年从未见过的冷意。
玄衣青年没有丝毫挣扎也没有丝毫反抗,双臂顺从地垂在身侧安静地跪着,任凭铁链在颈间越收越紧。
“你是不是觉得本尊不会杀你?”
谢微楼手里漆黑的锁链一点点勒紧跪着的人的脖颈,迫使青年不得不吃力地仰起头看向自己。
丝丝缕缕的殷红血迹,不受控制地从他唇角溢出蜿蜒而下,在冷白的肌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青年无声地咳嗽起来,颈间的锁链让本就不堪重负的颈骨发出丝丝令人揪心的轻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裂。
可他没有分毫挣扎的动作,只是安静又顺从地仰起头,露出伤痕累累的修长的脖颈,眸子注视着面前的白衣人。
【主人为什么要生枢玉的气?】
漆黑修长的双目不解地看着谢微楼。
【其他仙偶都是这样侍奉主人的】
谢微楼听着这话,脸上的寒霜愈发厚重。
他收起那还滴着血的漆黑锁链,抬起脚狠狠地踹在青年的胸口处。
青年的身体瞬间像个破败的布偶,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狼狈的弧线,而后“砰”的一声,重重摔在了门口。
本就受伤的身躯雪上加霜,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唇边汹涌溢出,瞬间染红了身前的一小片地面。
然而他仿佛感知不到痛苦,只是无声地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臂擦去唇边的血迹,再次挺直脊背,规规矩矩地跪直身体。
而后他缓缓抬起眼眸,望向谢微楼,目光里没有怨恨没有委屈,只有一丝不解。
【我喜欢主人,主人也喜欢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谢微楼冷冷道:“闭嘴。”
青年于是微微垂下头,额前的碎发随之落下,遮掩住了大半的面容。
他就这般安静地跪着,身姿纹丝不动,像是静静等待着即将降临的惩处。
谢微楼面若寒霜,手臂一扬,那根还沾着血迹的漆黑锁链 “哐当” 一声被扔到地上,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顺手拿起一把不知名的剑,冰冷的剑锋裹挟着凛冽的寒意直逼向青年脆弱的咽喉,剑尖瞬间就割破了他苍白的皮肤。
一丝殷红的血线沿着剑尖缓缓渗出,而后蜿蜒着滴落在地,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谢微楼的声音一字一字沉甸甸地砸在空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狠绝:“你若再敢做这种荒唐事,本尊一定割掉你的脑袋。”
青年被迫扬起下巴,修长的脖颈线条绷得紧紧的,秾黑的长睫微颤。
许久他的声音自对方脑中响起:【枢玉知道了。】
谢微楼眼神如寒潭般幽冷,盯着眼前的青年看了一眼。
片刻之后,他才冷哼一声,手腕轻轻一抖,将泛着寒光的剑锋从青年咽喉撤了回来。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物件裹挟着风声,“咣当” 一声砸在了青年膝前的地面上。
那东西形似一个环,通体乌黑,在是修士们猎捕妖兽时惯用的法宝,专为暂时封印妖兽体内的妖性而特制的颈环,可以随着猎物的身形变化。
不管妖兽如何挣扎,身形怎样收缩,它都能严丝合缝地贴紧妖兽的皮肤,戴上以后除非主人亲手解开,否则是拿不下来的。
“这个可以暂时抑制住你身上的魔气。”
谢微楼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你把它戴在手上——”
话说一半,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谢微楼转头,就看见青年已经仔仔细细地将拿东西扣在脖子上,黑色的锁悬在冷白的脖颈上,正前方还缀着截用于拴链子的短扣。
此情此景,透着股说不出的不伦不类。
谢微楼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他。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青年仰起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谢微楼,认真地问道:【主人需要用链子把我拴起来吗?】
第57章 项圈 主人要亲自来吗?
昨晚那张雪色的地毯早已连同银缎一起, 已经被谢微楼碎成了齑粉。
可他犹自不解气,一挥衣袖,将桌边摆放着的软榻雕花案几统统烧成了灰, 又提着剑在月华殿里转了一圈。
这仙偶着实运气好,在他怒气消了些许才从外面回来, 昨夜的事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做, 早已被他灭得魂都不剩。
此刻地上的青年脊梁笔挺地跪着。
墨发玄衣, 唇角残留的丝丝殷红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十分夺目。修长的脖颈上伤痕累累, 颈环依旧牢牢锁着咽喉。
墨色狭长的眼眸向上抬起,秾黑上挑的眼尾带着些许凌厉,早已不复往昔。
谢微楼带着怒气,从成堆的抑制类法宝中选了一个最能给人难堪、最具羞辱性的的扔给他。
却没料到青年竟如此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就戴上了。
谢微楼没有得到他想象中的反应, 有些不爽。自己的本意是想惩罚他,为什么他还这么痛快?
他暗自思忖, 难不成自己下手不够狠,所以起了个反作用?
谢微楼冷哼一声, 正好此刻怒火还未消。他微微扬起下颌,居高临下地睨视着青年, 下巴轻轻一抬:
“自己捡回来戴上。”
青年听闻此言, 连片刻的踌躇都没有,当即利落起身。
他几步走到方才锁链被丢弃的角落, 俯身将冰冷沉重的锁链捡起。
随后,他折返回来, 依旧规规矩矩地在谢微楼面前重新跪好。
他仰头直视着谢微楼的双眼,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铁链的一端扣进项圈预留的扣环里。
而后,他抬起双手, 把那条铁链的另一端托到谢微楼面前。
他微微侧了侧头,几缕乌发随之滑落,于颊边勾勒出随性又慵懒的线条,衬托的清晰分明的下颌线愈发精致漂亮。
狭长双眸轻轻眯起:【主人要亲自来吗?】
“……”
谢微楼的脸色好似被乌云笼罩。
这玉偶最近脑筋好似彻底错乱一般,还是不要跟他较劲,免得平白惹一身不痛快。
他慢慢地伸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链条,便微微收拢攥紧。
青年极为顺从地顺着谢微楼指尖传来的力道,轻轻抬起脖颈。
凸起的喉结在修长的颈上微不可闻地一滑。
面前的人今日新换了一身仙袍。
不再是昨夜那身,将锁骨,手腕,脚踝,还有一双赤足全部大大方方袒露在外的雪色软袍。
此时他将自己的一切都藏在厚重的仙袍后面,高领都将脖颈处的皮肤掩的严严实实。
但是在他俯身的刹那,领口还是流出一道缝隙,雪白颈侧的红痕,色泽尚未完全消退,带着几分昨夜暧昧的余韵。
青年暗黑色的眸底仿若有暗流涌动,舌尖轻轻抵了抵上颚。
谢微楼动作利落地将铁链在自己手上绕了几圈,以防面前的人又做出什么忤逆犯上,惊世骇俗之举。
好在青年这次始终维持着标准的跪姿,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幽黑的眸子宛如两口深邃静谧的古井,静静凝视着自己。
只是在那瞳孔最深处,始终隐匿着一抹令人不安的暗金色。
谢微楼沉吟了一下,探出指尖,谨慎地将灵力再次从他眉心的痣送了进去。
就在灵力没入青年眉心的瞬间,青年的眉心轻轻一蹙。然而他这次强忍着,硬是没让身体再动一下。
存在于他识海深处的金针感觉到了谢微楼的灵力,立刻如临大敌般用一团魔气裹住自己。
谢微楼并不打算轻易罢休,指尖灵力渐盛,尝试着将其逼出来。
只是刚一加力,青年的眼中便闪过一丝浓烈得近乎灼人的痛楚。
他被迫微微仰起头,脖颈修长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着无声的呻吟。
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泛白,每一寸肌肉都因极度忍耐而微微颤抖。
他拼尽全力压制着内心想要伸手将身前之人推开的冲动,咬着牙承受着这一波又一波汹涌袭来的剧痛。
可眼前的人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离他越来越近。身上散发着一缕淡淡的幽香,丝丝缕缕地钻进了青年的鼻腔。
这香味,正是昨晚他陷入昏睡之后,他悉心为他清理时所留下的。
青年的双眸猝然合上,无声地喘息着低下头。
谢微楼见状忍不住蹙眉。
没想到那根针仅仅在短短数日之内,竟然已经如同生根发芽一般,深深地与玉偶的识海紧密相融。
若是强行取出,势必会对玉偶的神魂造成难以估量的严重损伤。
好在经过探查之后,他发现那根金针只是安静地蛰伏在玉偶的身体之中,没有丝毫要伤害他的意图。
谢微楼撤回了灵力。
灵境山各个角落都设有监察魔气的法宝和结界,哪怕是最低等,最微不足道的魔物,只要不慎溜入都会在瞬息之间触发结界,连一丝残魂都无法留下。
他也不知道这些天这玉偶是怎么过的,运气还真是好,竟然到现在没被发现。
谢微楼若是以往见到这种情况,势必要将魔物连同宿主一同斩杀,然而此时面对眼前的人,他沉吟了一下。
青年无声地低喘着。
谢微楼直起身,用冰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自己不可能让他跑出去。
然而一想到昨晚的事,他怕将他放在眼前,自己又会忍不住一剑杀了他。
青年却是缓缓直起身。似乎是知道谢微楼在想什么,他抬起双眼,声音清晰地传入谢微楼的脑海之中:
【我会将自己拴好,不会出现在主人眼前,主人放心。】
“……”
怎么听着怪怪的——
青年留在月华殿后,果然就听话地将自己锁在了月华殿地下的酒窖里,没有再出现在谢微楼眼前。
谢微楼在链子上设了禁制,确保他出不来这方寸之地,这才放心地离开。
他重新回了内殿,眼见原本纤尘不染的雪色宫殿,地面上残留着斑斑血迹,不仅蹙了蹙眉。
月华殿里何时怎么杂乱过?
他让妙音派几个仙娥仙倌过来将一地狼狈打扫了,那几个小仙娥一见狼藉的地面,纷纷错愕地睁大眼。
然而他们下一刻就深深埋下头,用尽十分力气认真地将地面打扫干净后,火速退了出去。
谢微楼恹恹地将自己靠在玉台之上。
他实在想不通,区区一根金针,竟然能将以往乖顺的仙偶变成这副讨人嫌的模样。
魔族,当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想到魔族,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自己的腕子,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了白皙的手腕。
他凝视着手腕内侧上条条细白的伤疤,心里涌起一丝疑惑。
今日便是十五,可往常那种渗入骨髓的阴冷他怎么没感觉到。
他沉吟了一下,从玉台上站起身走到窗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窗棂上。
月华殿是整个灵境山最高处,寻常之人站在此处放眼望去,能看到的只有似无边无际的棉絮般,层层叠叠,绵延千里的茫茫云海。
然而谢微楼不同。
在他的眼中,能够清晰地看到正个灵境山上方的仙气流动,遍布灵境山云海上的五色仙气,是天地灵力孕育出的祥瑞之兆。
然而,有一处却格格不入。
那里被浓重的黑云严严实实地笼罩着,紫到近乎发黑的浊气不断吞噬着周边的五色仙气,打着旋儿盘踞在上空。
而那里,正是伏魔塔所在。
谢微楼倚在窗边,拈起窗边案几上的茶盏,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他将茶盏凑近唇边,轻轻抿了一小口,目光却始终没从那乌云浓稠得化不开的地方挪开。
自从南荒回来,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想,该怎么将这团魔气彻底驱散。
一杯暖茶下肚,些许温热在腹中缓缓散开,驱散了些许周身的寒意,让谢微楼的身子稍微暖和了几分。
夜色幽冷,近来他身子欠佳,禁不起太久冷风侵袭,于是放下手中杯盏转身欲回。
就在这一瞬间,心脏处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尖锐刺痛,让他脸色脚步瞬间凝滞。
眼前的原本清晰的景象迅速黯淡下来,一种浓稠如墨的黑色自谢微楼瞳孔的最边缘处,悄无声息地朝着中心蔓延开来,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视线。
瑶光虽然死了,可是她给自己下的这两种毒始终无解。
尤其是深埋在心脏处的“忘尘”,时不时就要猛烈发作一番。这毒发作的毫无规律可循,有时候数月一次,有时候仅隔几天骤然降临。
谢微楼低低咳嗽了几声,好在手边这回还有足量的“浮生”。
他靠在椅背上,唇齿间染上些许酒色。
一双眸子瞬间被雾色填满,堪堪要充斥瞳孔的时候,逐渐放缓了速度。
谢微楼合上双眸,等着心脏处的刺痛和眼前的黑暗消退。这样安静坐了一会儿,心脏处的痛楚渐渐消退了,然而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谢微楼神色平静地在黑暗里坐着,时间缓缓流淌,可眼前依旧是混沌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他沉默半晌,伸手在身侧摸索起来。
指尖触碰到琉璃樽那冰凉顺滑的外壁,顺着轮廓握住,而后仰头将里面剩余的“浮生”全灌进了嘴里。
冷冽的酒水坠进腹部,原本借由热茶才在四肢蔓延开来的暖意又尽数消散。
可又等了半个时辰,心脏上的刺痛和眼前的黑暗始终未消。
若是往日,绞痛会随着“浮生”入腹逐渐退散,为何这次迟迟没有退去?
他暗自思忖,会不会是刚刚饮下的“浮生”剂量不够?
素祁以前说过,服用的“浮生”越多,这种毒的毒性便越难压制“忘尘”的毒性。
谢微楼又等了一会,可是眼睛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他伸手在身侧案几上方摸索着,发现那里空空如也。案几上没酒了,剩下的酒都在酒窖。
谢微楼从来没有这般抵触去酒窖。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心脏上逐渐加重的疼痛却似在告诫他,若是不快点解决,便又会发生上次的事。
眼前看不到东西,外面是暗是亮他也不清楚,只好推断了一下时辰。
谢微楼撑着椅子扶手,摸索着站起身来。月华殿每个角落他都熟悉非常,即便眼前被黑暗所覆,行走也算流畅。
他放轻脚步,指尖沿着墙壁轻轻滑过,摸索着下到酒窖门前。
四周一片黑暗,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睡了吧?
谢微楼回过神时,发现自己一动不动地站在酒窖门前,手还伸在半空。
他顿时对自己有些生气,整个月华殿,整个灵境山都是他的,就连此时酒窖里那个人,也是他亲手捏出来的,他有什么好犹豫的?
手上猛地用力,直接推开酒窖的门。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一股微风扑面而来,裹挟着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在鼻尖弥漫开来。
谢微楼轻轻嗅着这弥漫的酒香,抬脚迈进酒窖,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朝着存放“浮生”的架子走去。
脚下的地面有些湿滑,偶尔踩到散落的酒渍,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谢微楼没有将步子迈得很大,以免突然踩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好在一切顺利,他走到架子前伸出手,在架子上摸索起来,心脏处的刺痛像是汹涌的潮水,一波比一波来得更加猛烈。
谢微楼不住咳嗽起来,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拔掉琉璃樽的盖子。
他仰头就将里头的酒水一股脑地往口中猛灌。
酒水太过急切地涌入,一部分来不及吞咽,顺着唇角滑落,在他雪白的长袍上晕染开一朵朵刺目的梅。
他被呛得弯着腰咳嗽起来,咳嗽声愈发急促,在寂静的酒窖里被无限放大。
然而心脏中的痛楚始终没有减缓的迹象,眼前的黑暗更加浓郁。
谢微楼急促喘息着,他心里一沉,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浮生”失效了。
他重重地将琉璃樽放在架子上,转头就朝门口走去。边走边艰难地给妙音传音,尽可能将声音保持平稳:
“去去叫素祁来月华殿。”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迅速掐掉了传音,脚步不自觉加快了几分,可下一刻汹涌的痛楚从心脏处猛然爆发,迅速蔓延上全身。
身体瞬间脱离了他的控制,双腿一软,他整个人直直朝前栽倒下去。
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就在他即将脸朝下砸在地上的前一刻,一双臂膀稳稳地接住了他的身躯。
锁链晃动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有些刺耳。
谢微楼的脸径直撞进对方温热的胸口。刹那间,那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淡香冲进他的鼻腔。
在这片浓稠的黑暗里,头顶上方清晰传来对方粗重急促的喘息声,指下对方双臂的肌肉骤然收紧。
谢微楼被心脏处的剧痛折磨得几乎毫无气力,只能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扶着对方的小臂。
他咬着牙,抵在对方胸口想要推开他:“你让开”
然而对方纹丝不动,察觉到了他的抗拒,手指又下意识地收紧几分。
谢微楼能感受到对方灵脉中磅礴且汹涌的灵力,相较之下自己的躯体被各种病痛折磨得虚弱不堪。
这种不得不顺从让谢微楼感到无比屈辱:“滚开”
对方的身躯无声地颤动了一下,可双手始终没有半分要松开的迹象。
紧接着,谢微楼忽觉身体一轻,双脚瞬间脱离了地面。
待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立刻狠狠挣扎起来,嘶哑着嗓子:“你做什么,你怎么敢,你”
青年对他的挣扎与呵斥仿若未闻,一只手轻松扯断还挂在脖子上项圈的锁链。
伴随着轻微的金属脆响,锁链“哗啦”落地,玄衣青年随即稳稳地将面前的人打横抱起。
谢微楼被他的无礼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眼前又是一黑。
他满心恼怒,却没了半分反抗的力气,只能软绵绵地倚靠在对方胸口,脑袋无力地歪着。
随着痛楚加增,额角的冷汗不断渗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滴落在青年的衣衫上,洇湿了他胸口的布料。
第58章 餍足 托起他的腿弯,将他稳稳抱在怀中……
抱住他的人一手紧紧揽着他的腰, 另一只手则轻柔地托起他的腿弯,将他整个人稳稳抱在怀中。
谢微楼目不能视物,低咳从喉间不受控制地逸出, 起初还只是断断续续,片刻后便连成一片, 咳得他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不过转瞬他的面容就褪去了血色, 浑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干。
他抿紧双唇, 将头轻轻靠在青年的胸口。耳朵紧贴着对方胸膛, 清晰听见急促又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莫名让人心安。
这一回,他没再挣扎,深知自己这副模样, 若还执拗地要求对方放自己下来,实在有些不知好歹。
于是他安静地睁着眼, 看着眼前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听得对方的喘息愈发粗重急促, 环着自己的双臂也跟着微微颤抖。
他像是一尊精美的瓷器,被对方万分谨慎地放在玉台上, 接着对方又在他身后垫上几个厚重的软垫, 让他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面。
下一刻,月华殿门口便传来传报声。
谢微楼闻声, 微微偏头朝着身侧示意了一下,嗓音依旧嘶哑:“让她进来。”
很快,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素祁发着颤的声音在身旁骤然响起,话语里满是震惊与担忧:“尊上, 您这是……”
谢微楼半靠在那几个柔软厚实的软垫上,面色白得近乎透明,衬得眉眼愈发清冷。
他微微启唇,声音因为体力消耗过度而显得很轻,仿若一阵随时会飘散的风,可说出的话语调依旧沉稳平静:“浮生失效了。”
素祁听闻,惊呼脱口:“什么?!”
谢微楼轻轻咳嗽几声,缓了缓气息:“现在本尊的眼睛看不到了,你看有没有能暂时压制毒性的办法。”
他语气轻飘飘的,就好像说的不是他自己一般。
素祁不敢有丝毫耽搁,莲步急移朝着谢微楼靠近。
片刻后,谢微楼听到跪地的声音,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素祁开口。
他心里知道素祁是担忧枢玉在场,泄露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于是轻声道:“直说就是。”
素祁踌躇再三,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如实禀报道:
“尊上先前元神受了伤,以至于灵脉迟迟未恢复。如今‘忘尘’已经开始侵蚀尊上的心脉,‘浮生’恐怕,恐怕今后没有办法抑制它的毒性了。”
谢微楼神色未起波澜,对于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只是他以为这天会来得迟一些。
“知道了。”他沙哑着嗓子,“本尊的眼睛有办法恢复么。”
素祁的呼吸声愈发粗重,她眼眶泛红,声音也不自觉染上了几分酸涩:“有一种可以暂时将‘忘尘’封印在丹府中的丹药,只是尊上的眼睛,属下也不知道多久能恢复……”
言下之意,谢微楼的眼睛可能等到毒被压制住就会复明,也可能永远也看不到了。
“你去吧。”谢微楼沙哑着嗓子。
素祁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地颤意:“是。”
她缓缓起身,脚步沉重又迟缓。
待素祁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谢微楼强撑着精神,再次调动灵力给妙音留下传音,沉声道:
“从今天开始本尊要在月华殿闭关一月。宗内事务无论大小皆交由司剑阁主叶光霁打理。”
“其余三阁三司全力配合,任何人都不许再接近月华殿。”
哪怕此刻他虚弱至此,语气里的不容忤逆依旧分毫未减。
很快,他便听到妙音那错愕又焦急的声音传音过来:“尊上为何无故闭关?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微楼顿了顿:“无事,无需多问。”
掐断传音的瞬间,谢微楼像是一根突然断裂的,紧绷许久的弦,浑身的力气被抽空,整个人往后重重一倒,深深陷进软垫之中。
先前强撑着的意志在此刻彻底瓦解,极度的疲惫汹涌袭来,他刚合上双眼,意识便迅速坠入深沉的梦乡。
一波又一波绞痛源源不断地从心口蔓延开来。
谢微楼在混沌中浮浮沉沉,时而被剧痛拽入短暂的清醒,时而又被浓重的倦意拖回昏沉的睡梦中。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依旧是浓稠的黑暗,叫人根本无从知晓外界是白昼还是黑夜。
他睁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黑暗里,周身好似浸满了冰冷刺骨的水。
四周静谧得可怕,没有半点声响。
仿若偌大的天地间独独剩下他这一具虚弱无力的身躯,在黑暗里独自飘零。
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悄然在心底蔓延。
他缓缓闭上双眸,试图积攒些许力气,可此时身体虚弱到极致,连动下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片几乎溺毙他的黑暗里,他忽然听到身侧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响,好似衣物摩挲发出的沙沙声。
谢微楼一怔,猛地睁开眼。
身侧的软垫无声地凹下去些许,显然是有人轻轻坐在了他身旁。
从他散发着的热度,在这幽凉的宫殿里头似一簇明火,将围绕在谢微楼周身的寒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谢微楼迟疑了一下:“枢玉?”
对方没有说话,然而下一刻,一个声音却在谢微楼脑海中响起:【主人,我在。】
谢微楼心中一颤。
他喉咙一阵发痒,紧接着便是一连串低低的咳嗽,他从被子中伸出手,摸索着想要抓住他的手臂,试图将自己撑起来。
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
谢微楼刚打算让枢玉帮忙把身后的垫子垫高些,还没等出声,身旁的被子微微一陷,后背已然贴上一片结实的滚烫,暖意瞬间透过衣物,传遍全身。
他不禁微微一怔。
恍惚中,思绪飘回到往昔。
他忽然想到,当初枢玉刚刚化生的时候,懵懂又脆弱,自己就是怕他受不得月华殿的寒冷,所以让他每晚靠着自己睡。
何曾想过不过短短数月,两人的处境竟全然颠倒过来。
谢微楼暗自轻叹一口气。
他没有像往常那般呵斥他离自己远点,他如今这副模样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又哪有资格摆什么架子。
此刻他只是沉默地靠着对方,听着身侧传来的平缓呼吸声,竟奇异地感到一丝安心。
谢微楼闭了闭眼,打算趁着这难得的平静,再睡一会儿。
可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陶瓷碰撞的声响。
他忙睁开眼。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股极为刺鼻难闻的味道飘来,空气都被这苦涩的气息沾染,熏得他眼睛都隐隐发酸。
他又默默地闭上了眼。
【主人。】
一个声音道。
【该喝药了。】
谢微楼:“……”
他慵懒地倚在对方身上,接着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抬手去摸药碗。
可药碗依旧被枢玉稳稳执在手里,丝毫没有要递到他手里的意思。
谢微楼不解地朝着他的方向侧了侧头。
细微的陶瓷碰撞声传入耳中,然后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他的唇瓣。
谢微楼迟疑了一下,微微张了张嘴。
可就在暖流淌入唇舌的刹那,汹涌的苦涩瞬间填满整个口腔,浓烈得让人几近昏厥。
谢微楼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将刚入口的药呕了出来。
身后的人立刻拿起帕子给他擦拭唇角。
谢微楼粗重地喘着气,唇齿微张一时之间不敢合上,生怕残留的苦味把他熏死。
“不行,不行……”
他拼尽全力挣扎着坐起身来:“太苦了,咳咳咳,太苦了……”
结果他还没坐起来,一只手便扣住他的肩膀,稍一用力就把他重新拉了回去。
然后那只瓷勺再次轻轻碰了碰他的唇瓣。
谢微楼:“……”
他眉头皱成一团,咬了咬牙张口,可瓷勺都还没伸进嘴里,那苦味顿时刺的他五脏六腑乱颤,又干呕起来。
“本尊要吐了……”谢微楼艰难地抗拒着,“你去给本尊加两勺糖过来……”
然而对方压根不为所动,态度强硬,一边用手锢住他,一边稳稳握着那勺子,又轻轻点了点他的唇。
谢微楼:“……”
对了,他忘了现在玉偶脑筋错乱,现在自己说的话他压根不听。
他忍不住轻轻蹙起眉头。
那原本就生得极为惊艳的眉眼,此刻因着周身的病态,添了几分平日里难见的脆弱,美得令人心尖发颤。
在枢玉强硬的坚持下,谢微楼终于一咬牙一闭眼,艰难地吞咽着苦涩的药汁。
好不容易喝完后,整个眉头皱成一团,舌尖几乎都没有了知觉。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喝药,还是在服毒。
就在他还沉浸在苦涩中脑子有点发懵时,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到了他的嘴唇。
谢微楼狐疑地抬了抬头,鼻子轻轻一嗅,一股清甜的气息悠悠钻进鼻腔。
他原本黯淡的眼神一亮,接着便张嘴将那物什含了进去。
一股甘香被含在舌尖,顿时驱散了残留在舌上的浓重苦味。
谢微楼忍不住惬意地眯起双眼,等到口中的蜜饯被他咽了下去,又有一块点心碰了碰他的嘴唇。
灵境仙尊熟知天底下各种点心,看都不用看,只消闻一下就能说出该点心的名字。
想当年他在下界的时候,还匿名编过一个册子。
上面详尽地记录着天下间声名远扬的点心的起源之地、所用食材的精妙搭配,乃至点心新鲜出炉后在何时品尝方能领略其最佳风味。
事无巨细,皆在其中。
这册子一经问世,便在人世间迅速传播开来,广受赞誉,被无数点心爱好者奉为圭臬,成为必读神作。
谢微楼眯了眯眼,了然:“蓬莱洲的碧海云纹酥!”
谢微楼素日里对入口之食极为讲究,堪称挑剔至极。
这碧海云纹酥虽贵为蓬莱洲的特供珍品,过往却总被他诟病,只觉其味虽甘润清凉,但在香酥之味上差了些许火候,未能尽如人意。
然而此刻口中的这一块,口感恰到好处,酥香与甘甜完美交融,也不知枢玉从哪里买来的。
等到下一次服药的时候,青年依旧先在他舌尖放上一块甜滋滋的蜜饯,紧接着又递来一块精致可口的点心。
什么凝霜雪莲糕,灵蕴仙糯团,仙桃冰心酪
以往,这些点心哪怕声名远扬,谢微楼总能挑剔出它们在口味上的些许不足之处,或嫌其甜腻过度,或觉其口感欠些火候。
然而如今,入口的每一块点心都像是精准地契合了他的口味偏好。
酥软绵密,香甜清新,各种滋味搭配得恰到好处,他吃完后除了惬意地咂咂嘴,竟是一个挑剔的字眼都吐不出来。
谢微楼对这种贴心的服侍颇为受用。
灵境仙尊当下有了新鲜点心吃,心情顿时大好,甚至把几日前还被自己仙偶唐突的事抛到脑后。
直到他终于忍不住问玉偶:“你从哪里买的?”
青年无言,半晌在他的掌心写了几个字:【自己做的。】
谢微楼一怔,唇齿间的甜香味尚且未散,丝丝扣扣萦绕在舌尖上,惹得他轻笑一声
枢玉静静地垂眸看着慵懒地靠在他身上的人。
唇角还残留着些许点心渣,眼睛因着刚刚满足了口舌之欲微微眯起,唇角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注意的弧度。
眼中满是餍足,活脱脱像一只心满意足的猫。
趁着怀里的人没有注意,他将一只手缓缓放在他的腰侧,不动声色地揽着他稍稍用力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接着他低头无声地注视着他,可是漆黑双眼中的沉重始终未散,心中微微缩紧。
主人,他到底中了什么毒?
第59章 祭礼 自此,人们不再在夜晚仰望月亮。……
大概几百年以前, 魔族最年轻的魔尊刚刚即位。
他的野心仿若燎原烈火,集结起麾下精锐部下,又拉拢上素来以巫蛊之术著称的巫族, 裹挟着无尽的杀意与暴虐席卷向下界。
所过之处仿若阿鼻地狱,血流成河。
凡人如牲口一般被他们肆意猎捕, 如彘般被喂给狰狞的魔兽。
生灵涂炭, 人族在绝望中挣扎, 无奈之下只得向仙界发出求救, 祈求仙界能够给予庇护。
然而彼时仙界早已不复往昔的辉煌鼎盛,荣光渐逝,颓势尽显,已有百年未出现登神的人物。
暗无天日的世道之下,仙族也未能逃脱成为魔族猎物的厄运。
无依无靠, 未入宗门的散仙率先遭受了魔族的围追堵截和疯狂捕杀。紧接着,仙门百家也被卷入了这场灭顶之灾。
被魔族擒获的修士, 历经百年修而成的仙骨被剔出,血肉被剁碎成肉糜, 仿佛只是一堆任人宰割的牲畜。
这些含恨而死的修士,死后魂魄亦不得安宁, 只能在荒野中徘徊游荡, 每至夜深人静之时,荒野间便回荡起冤魂凄厉的哀嚎声。
仙界上下倾尽所有力量拼死抗争, 然而魔族的势力太过强大,仙界众人虽奋力抵抗, 却依旧被步步紧逼,逐渐陷入了绝境之中。
当魔尊的脚步终于踏足仙门首府的土地时,整个仙界仿佛被一层绝望的阴霾所笼罩。
当所有人都深感绝望, 甚至有些人心如死灰,开始向上苍祈求之时,一道清冷而皎洁的月光自遥远的天际直直坠落,瞬间照亮了这片被鲜血和黑暗浸染的土地。
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人们愕然仰望着苍天之上。
所有人都被绝望扼住咽喉太久。
乍见那束月光,满心满脑笃定地以为,定是上苍终于不忍,派神明降临救他们于水火。
可待光芒稍稍敛去,众人定睛细看才惊觉那并非什么神明,甚至连那些历经千百年苦修的大能都不是。
那只是个瞧着年纪很轻的小修士,脸上少年气未脱,说不定连百岁之龄都尚未达到。
他身着一袭再普通不过的素白长袍,衣摆于风中轻轻摇曳,没有任何华丽装饰,质朴得近乎平凡。
腰间悬着的是一把幽蓝色的长剑,剑身似有微光流转,在出鞘的瞬间,清冷的光芒猛地绽放开来。
刹那间,连高悬天际的皓月都被这光芒遮掩,整个天地都被这一人一剑夺去了光彩。
自此,人们不再在夜晚仰望月亮。
他们在仙界最高,伸手便能触碰到云霄的地方修建了一座银色的宫殿。
之后他们齐心协力,将拯救他们的神明供了进去。
人们都相信,他坐在那里,会代替天上月亮守护他们。
人们都相信,只要他坐镇灵境山一日,仙界就不需要担心魔族的入侵。
人们都相信,只要他永远待在银色的宫殿里,仙界就会永远太平——
仙尊只留下一句话,便闭了关。
消息瞬间传遍了灵境山上下,短短片刻,仙界各宗门派来的使者,又将这消息带给自家宗门的宗主。
妙音的內務司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个辈分最高的长老率先质问妙音,尊上为何会无故闭关。
妙音自然也是一头雾水。要知道仙尊自从踏入化神期后,就再也没有闭过关。
在众人眼里,灵境仙尊法力绝世,有移山填海之能,体内的灵力就像是浩瀚汪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放眼整个仙界,他也是公认的,最有希望化神的人。
即使他自从当了仙尊以后,境界就再也没有提升。但无人在意这背后的原因。
在他们看来,以仙尊的天资,化神是迟早的事。
“难道尊上快要化神了?”一位年轻弟子忍不住率先开了口,眼中满是憧憬与期待。
在众人心里,化神是遥不可及的,若仙尊此次闭关是为冲击这一境界,无疑是整个仙界天大的喜事。
旁边一位资历稍老的修士摇了摇头:“可尊上说只闭关一个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化神?”
“尊上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老捋了捋胡须,神情沉稳出言安抚众人。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此刻他们即便满心疑惑,也在这稍许的不安中,慢慢说服自己放下心来
灵枢阁花谷。
微风拂过,馥郁芬芳弥漫四周。
素祁身影略显仓促,她脚步急促地走到花谷门口。
她的嫡传大弟子轻寒正在丹房带着刚入阁的年轻弟子炼丹,余光扫过她匆匆而过的身影,心中放心不下,立马跟了上来。
“师尊!”轻寒疾步上前搀扶住素祁。
近看才发现,向来自持稳重的师尊,面上那薄如蝉翼的面纱,随着起伏不定的气息微微颤动,
在轻寒的搀扶下,素祁缓缓挺直了身躯。
轻寒满心疑惑,美目轻敛,压下心底的诧异,轻声细语问道:“师尊,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素祁轻轻摇了摇头,她目光沉静,沉声道:“接下来这一个月,我会在花谷闭关静修。期间,所有弟子务必守好规矩,不许靠近花谷半步,听明白了吗?”
轻寒不禁一怔,尊上闭关的消息刚刚传遍灵境山,师尊这厢便也要闭关,两者之间难不成是有什么关联?
素祁微微抬高声音:“听到了吗?”
轻寒忙躬身回答:“是,师尊。您只管放心闭关便是,弟子会守好花谷的入口,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师尊静修。”
素祁轻轻点了下头,径直朝着花谷深处走去。
在她身后,守在花谷入口处的几株千年桃树,粗壮的枝丫缓缓舒展交错。须臾间,便编织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入口遮得严严实实。
素祁沿着蜿蜒的小径深入桃林。
桃林尽头,那棵原本像只手掌一般立在地面上的古树此时已经彻底干枯,全然没了生气。
它的躯干干裂萎缩,树皮焦黑剥落,似一只被烈火焚尽,只剩残骸的骨爪,无力地垂在地面上。
素祁走进桃树正前方的亭子里。
亭中一尊丹炉静静伫立,炉口有袅袅青烟升腾而起。
她盘坐在丹炉前方的蒲团上,一只仿若琉璃雕成的雪莲自她袖口轻盈飞出,悬停在半空之中。
花蕊处光芒骤亮,旋即分化出万千纤细的金丝,丝丝缕缕,带着温润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朝着丹炉输送进去。
这门秘法施展起来极为损耗自身灵力,然而她必须动作快一点炼制出暂时抑制尊上体内忘尘的丹药,否则尊上——
她正全神贯注之时,忽觉背后传来一股异样气息,当即眼神一凛:“谁?!”
身后原本静谧的桃花林瞬间风起云涌,花瓣簌簌翻飞,而后凋零飘落。
素祁豁然转过头,就在这漫天纷扬的花瓣雨里,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离亭子不远的地方。
待看清来人面容,素祁不禁一愣。
她踏入花谷的时候,在入口处布下了一层坚固的结界,除非修为远高于她的人,否则绝无可能突破这道屏障进入谷内。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个熟悉的玄色身影,他怎么进的来?
“是尊上让你来的?”
玄衣青年没有回应,只是脚步轻缓向前走了一步。
他隔着漫天的花瓣看向素祁,幽邃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金色。
接着,素祁听到一个声音在心底骤然响起:【我的主人,他到底怎么了?】
素祁一怔。
不经对方允许,而直接在对方神识里传音的法门,是至少元婴以上境界的修士才会的功法。
她的目光停在玄衣青年身上,他一个仙偶,何时有这等功力了?
素祁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脸色微微一变,呵斥道:“出去。”
这简短的两个字,带着极为纯粹的灵力,犹如一道凌厉的剑气向着玄衣青年直直逼去。
与此同时四周的桃树,繁茂的枝干如蛇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青年凶狠攻去。
青年仿若没听到她的话,甚至对她朝自己降下的威压也仿若未闻,又朝前踏出一步。
随着他的动作,腰侧悬挂着的那把凌霄剑轻轻震颤。
一阵凌厉剑气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那些铺天盖地卷来的桃枝席去,顷刻间将其化为齑粉。
青年一头乌发在风中轻轻飘动,他抬起双眸,漆黑的眸子看向素祁。
【素祁阁主,请告诉我,主人到底中了什么毒?】
素祁轻轻吸了一口气,面上冷若冰霜,她寒声说道:“这和你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告诉你,请你立马出去。”
青年轻轻抿了抿唇,修长的手指缓缓下移,轻轻搭在了腰侧凌霄剑的剑柄上。
素祁轻轻蹙眉,浮在她身侧的雪莲花蕊中金光更盛,盘旋在她的身侧,似乎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随时准备出击。
然而,她预想中的攻势并未到来,青年像是轻叹一口气:【阁主若是不说,我便自己看。】
刹那间,素祁只觉眼前一晃,恍惚之中一双璀璨夺目的金色竖瞳映入眼帘。
她的意识瞬间被拉扯进一片混沌,脑海里的记忆仿若挣脱枷锁的飞鸟,不受控制地接连在脑海中浮现。
然而就在她与谢微楼谈话画面在脑海中闪现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陡然自素祁脖颈处传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那令她心生寒意的金色蛇瞳骤然消失。
玄衣青年的身形猛地一晃,像是受到了某种反噬,脚步踉跄着接连向后退了两步,方才稳住身形。
他豁然抬头,眼角缓缓落下一抹血痕。
素祁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指缝间隐隐可见一道红线像是一道符文环绕住她的脖颈。
枢玉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解,这还是他继承了瑶光的能力以来,第一次读取他人的记忆失败。
他抿了抿唇,唇色因适才的消耗显得有些苍白,抬眸看向素祁,正要再次上前。
然而下一刻,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脑海里响起,带着丝戏谑:“你就算杀了她,她也不会告诉你的。”
枢玉豁然回头。
然而目之所及,除了他与素祁的身影,便只剩簌簌飘落的花瓣,以及在风中微微颤抖的桃树枝干,根本不见半个人影。
这个声音是从哪来的?
就在这时,那个声音再度悠悠响起:“看到她脖子上那条红线没有,那是谢微楼给她下的咒锁,只要谢微楼不死,她就永远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口。”
枢玉眼中寒芒一闪:【你是谁?】
那个声音却仿若听到了什么趣事,先是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随后才慢悠悠道:“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你就忘了本座不成?”
那是一个属于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
枢玉一怔,豁然想起来他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哦?看来是想起来了,那么……”
一阵风不知从何而来,将散落一地的绯红花瓣卷起。
那些花瓣顺着风扶摇直上,而后竟缓缓交融,不多时便化作了一片浓稠的血雾。
血雾在半空肆意翻滚涌动,紧接着竟如有了意识一般,丝丝缕缕地勾勒拼凑出一个人形。
待那诡异的红雾徐徐散去,一个陌生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素祁身后。
那是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男人,浑身上下自带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压迫。
暗红色的长发未束肆意地披散在肩头,透着几分冷冽与张狂。
他的双眸狭长而深邃,眼瞳的色泽浓烈似火,红得夺目惊心,两只眼瞳似被从血池中浸透过一般,邪异非常。
此人五官几乎找不到丝毫瑕疵,组合起来更是俊美得惊心动魄,令人移不开眼。
可两道英挺的眉宇之间,如影随形地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邪气。
就在他身形乍现的刹那,素祁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身体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男人微微眯起双眸,上上下下将枢玉打量一番。
狭长的眼睛里透着审视,声音低沉,话语里却是毫不掩饰的赞赏:“真不错,你比本座想象的还要好。”
哪怕枢玉从没见过这个人,但凭这周身散发的独特气场,还有那透着邪性的嗓音,瞬间便猜到了对方身份。
枢玉死死盯着他:【你是怎么出来的?】
男人对这紧张的氛围浑然不觉,依旧神色悠然,不紧不慢地开口:“说起来,本座还得感谢你。”
说着,他缓缓直起身躯,笑道:“本座能出现在这里,多亏你前几日在伏魔塔前,向本座献祭的鲜血。”
第60章 月落 如果换一副身体,主人能活下来吗……
谢微楼一动不动躺在黑暗里, 旁人根本分不清他此刻是清醒着,还是已然陷入沉睡。
许是先前喝下的药汤起了作用,他原本血色尽褪的面上, 此刻瞧着也没那么憔悴了。
月华殿里安静非常,此时枢玉不在身边, 他一个人又陷入了那种令人不适的黑暗里。
不安与落寞悄然爬上心头, 他长睫微动睁开双眼, 空洞的眼眸直直对着上方幽暗的穹顶。
虽说服下药后, 心脏处那如刀绞般的痛楚正慢慢褪去,可眼前依旧是无尽的黑暗。
他用手臂撑着身子坐起来,安静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他坐在黑暗里,双眼虽然睁着,却只看得到一片混沌虚无。
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月华殿外终于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 像是踩在谢微楼的心尖上。
失明之后他的听力愈发敏锐。此刻他将这熟悉的脚步声听得分明,嘴角不自觉上扬, 勾勒出一抹浅淡的弧度:“又去做点心了?这次是什……”
话还未说完,一股浓烈到近乎呛人的血腥味, 直直钻进他的鼻腔, 他刚刚染上笑意的唇角瞬间僵住。
谢微楼心下一紧从被子里伸出手,有些不安地在眼前这片黑暗里摸索起来:“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吗?”
手刚伸到半空,便被一双手猛地握住。
入手处皆是黏糊糊的触感, 简直让人心惊,不用细想也知道那是什么。谢微楼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眼:“你怎么了?”
然而,四周一片安静, 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黑暗里孤零零地回荡。
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在谢微楼心底涌起,他稳了稳心神,试探着唤道:“枢玉?”
就在这时,那双手的主人猛然攥紧他的手用力一扯。
谢微楼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被拽入一个满是腥气的怀抱之中。这人抱得极紧,仿佛要把他整个揉进自己体内。
与此同时,他周身那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直往谢微楼的鼻腔里钻,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胸口一阵阵地发闷。
【主人。】
一个声音冷不防地在谢微楼的脑海里响起。
【你要死了。】
这话没头没尾,谢微楼眼中却是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你在说什么,本尊怎么会死?”
可抱着他的人却并不作答,温热的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鼻息也顺势钻进耳道。
谢微楼侧头躲避那滚烫的鼻息,然而那人只是愈发用力地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侧,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主人。】
他再次重复道。
【你要死了。】
他说的很笃定,若非得到了什么有力的证实,万万不会笃定如此。
谢微楼眯了眯眼,脑中念头一转。
他去灵枢阁了?是素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的?
可下一刻,谢微楼便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在素祁身上下了咒锁,没有自己的允许,素祁没办法将他中毒的事告诉任何人。
谢微楼轻轻抿唇。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抱着他的人的后背,动作轻柔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不曾想,这样很轻的一个动作,却让抱着他的人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
谢微楼声音放低了几分,轻声问道:“你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什么?是它伤到你了吗?”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刺鼻的血腥味愈发浓烈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谢微楼的心口。
谢微楼灵力尽失,什么也看不到。但正如对方所说,如今“浮生”的毒性已经压制不住“忘尘”,他离彻底死去的那天也不远了。
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是谁告诉他的?
谢微楼心里生疑,面上不动声色,用指尖试探着抚摸对方的后背,探查他灵脉受损的程度。
就在指尖才刚轻轻搭在他的脊柱之上,一股极其霸道蛮横的力量猛地从对方体内迸出,狠狠弹开他的手指。
谢微楼手腕被震得一酸。他一怔,枢玉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强大凶悍的力量?
虽然枢玉的灵脉看上去完好无损,可是灵脉里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翻涌着,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冲击他的灵脉。
这种情形若非他自己走火入魔,便是有什么人将一团远远超出他承受范围的力量,不管不顾地强行注入到了他的体内。
他的灵脉因为无法承受这般强大的力量而寸寸开裂,又在仙体的自愈中被修复,以此往复,简直痛不欲生。
什么人敢对他的仙偶动手?!
谢微楼瞬间寒从心起,当下也顾不上许多,双手发力强硬地将抱着自己的人扯开。
指尖在对方身躯上仓促滑过,指腹所触之处,黏腻温热,无一不是浓稠的鲜血。
他心头一颤,简直不敢想象眼前的青年如今是一副什么模样,他声音里带着无法控制的愤怒:
“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抱着他的人沉默良久,迟迟没有在他脑海里回应半个字。
半晌,谢微楼听到他的声音响起:【主人身体里的毒如果没有解药那如果换一副身体,主人能活下来吗?】
谢微楼瞬间怔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后呵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可对方却不管不顾,再次合身扑上紧紧抱住他,此时他身上的衣衫已然被鲜血彻底浸透,湿漉漉的布料紧贴着谢微楼的身体。
【我没有胡说。】
谢微楼听到对方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
【我知道我身体里那根金针可以解主人身上的毒。】
话语稍作停顿,随后他又继续道:【只要主人杀了我就可以用我的身体重新化生主人会继续活下去】
谢微楼的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
他的呼吸瞬间紊乱,双手攥紧对方垂落在身后的长发:“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谢微楼眼中升起一团明焰,贴着他的耳边耐心地轻声问:“是伤了你的人吗?”
“他在哪?”
等了许久,三个问题,没有一个得到回答。
谢微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黑暗,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愈发粗重,滚烫的气息扑在他脖颈处。
他这般沉默,只有一个可能——他被人下了禁止说话的咒锁。
谢微楼眼中一寒,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伸手朝着枕头下摸索过去,指尖触碰到一张传音符,手指轻轻一捻,传音符瞬间被点燃,幽蓝的火苗跳跃而起。
可还没等谢微楼开口,对面辛岚急切又慌张的声音便抢先一步炸响在耳边:
“尊上,伏魔塔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刚刚,塔身上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