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尊主, 属下看那陈遵不像说谎,他要是说谎岂不是承认自己的女娲之泪有假?”叶无霜望向软榻上的玄卿,低声道, “说不定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导致夫人没能怀上孩子, 比如……比如天气不好、夫人心情不佳,总之尊主与夫人两情相悦,就是再多试几次又有何妨?”
她的台阶递得正好。
楚思佞瞥她一眼,声音淡淡,“夫人现在是凡人之躯, 虽有修炼过肉身,可仍旧无法保证同房后会不会伤到腹中胎儿, 此事过两日再议。”
“尊主说得是。”叶无霜颇为感慨道,“尊主对夫人一片真心, 夫人若是知道定会感动至极。”
楚思佞无视她这些奉承话, 只叹息一声道, “催眠线香的药效也该过了,都出去吧。”
叶无霜赶紧应声,迫不及待地化作一团魔雾离开。
楚思佞安静凝视着玄卿的睡颜,缓缓俯身下来, 轻吻在他的额头,“若你真怀了我的孩子,该有多好?”
说罢,他又轻叹一声,给玄卿掖好被角才起身离开。
待他前脚刚走, 房门关紧, 玄卿猛地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肚子。
真的假的!
他居然……没怀上!!
那线香对他没起作用, 楚思佞他们说了一半的时候玄卿就已经醒了,后面那大夫把脉的经过让他暗中听了个一清二楚。
本打算偷偷听几句楚思佞和属下的密谋,没想到竟让他听到这么个大喜事!他再也不用担心十个月后冒出个孩子,也不用急着回元禄宗了,他要趁着楚思佞对他一片真心之际,好好挖出楚思佞的弱点,立了大功回去好好羞辱沈玉衡。
不过,听楚思佞那语气好像还没死心似的,说不准又会骗他喝下女娲之泪生孩子,他接下来必须要小心谨慎,死死提防住楚思佞这喜欢下药的阴险小人。
他知道他英俊潇洒气度不凡,被人喜欢也很正常,但是再怎么喜欢他也不能下药吧?
他琢磨来琢磨去,又开始担心楚思佞知道自己没有孩子之后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古来男子都薄情,更何况是魔修,万一楚思佞一个不高兴,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把他杀了可怎么办?
玄卿沉思良久,决定从今天起对楚思佞好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与此同时,房门外的叶无霜和陈遵皆跪在楚思佞面前,叶无霜偷瞥一眼楚思佞,小心翼翼道,“尊主,夫人果然醒了,可是被夫人听到咱们的话会不会……”
楚思佞早有预料般颔首道,“无妨,本就是要他听见,你下去吧。”他让叶无霜准备的根本不是什么催眠线香,只是普通的檀香罢了,他怎舍得对玄卿腹中孩子随意用香,那可是他费尽心力不惜一切也要生下的孩子,绝不能有半分闪失。
“不枉你费心演这出戏,这下你家爱妻总该不会整日想着逃出魔宫打掉孩子了,只要熬过三个月胎象稳定,便不必再演这样的戏码。”陈遵眸光落在楚思佞身上,困惑地问,“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直接把人锁起来生下孩子,岂不是更安全容易,以你的身份,怎会甘愿纡尊降贵陪一个人类演戏?”
闻言,楚思佞展开折扇,轻笑了声,“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偶尔玩一玩也很有意思。”
从未有人胆敢忤逆于他,像玄卿如此胆大包天,又不要脸得恰到好处的人,很少见。若玄卿乖巧听话些,不搅乱他的好事,楚思佞并不介意一直和玄卿这样玩下去。
陈遵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你最好别把自己栽到他身上,这句话我并非为了演戏才说。”
楚思佞毫不在意地笑了声,倘若玄卿那种蠢货真有拿捏住他的本事,那他从今往后干脆跟玄卿姓算了。
*
翌日天亮,无月城瘴雾连绵,又下了一场薄凉冷雨,天阴沉灰蒙不见光亮。
玄卿起得比平常晚一些,刚睁开眼就被房内跪着的三排魔修吓了一跳,恍惚间还以为元禄宗又被魔修攻打了。
“谁让你们进来的?”玄卿四下看了看,没看到楚思佞的身影,下意识去摸床头用来召唤楚思佞的铃铛,没摸到,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不在魔宫,而是在无月城的临夜阁里。
为首的魔修凑上前来谄媚笑道,“回夫人,属下都是尊主派来贴身护佑夫人的。”
贴身护佑?他需要魔修贴身护佑?恐怕靠近他一米之内都受不了他身上的护体灵气吧。
玄卿冷嗤一声,往怀里摸沈玉衡给他的那张信纸,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
信纸呢?
他也没换衣服啊,贴着心口放的信纸怎么可能丢了?
“夫人在找什么,属下帮您找找?”
“不用!”玄卿额头渗出点点冷汗,猛咽一口口水。
一觉睡醒没了两个保命符,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沈玉衡给的信纸也没有了,他在魔宫岂不是举步维艰,这里随便一个魔修就能杀了他。
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冷静。
玄卿深呼吸一口新鲜的魔域瘴气,看向对面的魔修们,“尊主还交代了什么?”
“哦,尊主说这两天让属下陪您玩,他要处理一些事情。”
变了,人心变了。
果然一听说他肚子里没有孩子,楚思佞就开始变脸,这才刚知道他没有孩子第二天,楚思佞就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了。什么处理事情,全都是借口。
玄卿磨了磨牙,随手抄起一个枕头砸在地上小发雷霆,“叫你们尊主过来,就说我病了!”
话音落下,魔修们面面相觑,片刻,为首的魔修弱弱上前询问,“夫人,您病哪了?”
“看不出来?”玄卿指了指脑袋,“我这有病,气急了咬人,赶紧给我把他叫过来!”
魔修们恍然大悟,赶紧派出一个人前去请楚思佞过来。
那魔修效率倒是很快,没有一会便化作魔雾回来了。
“夫人,尊主说他走不开,您有病就让属下带您去看。”
玄卿抬手扶额,被硬生生气笑几分,“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怒气肉眼可见地喷薄欲发,在场的魔修都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先开口触玄卿的霉头,毕竟尊主走之前特地交代,若有谁敢惹了玄卿不快,就等同于惹了尊主不快。
可现在是尊主自己惹了夫人不高兴,他们该怎么办?
玄卿根本不在乎他们心里想什么,他现在只在乎楚思佞那个负心汉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不回来么,好,他等。
反正没孩子也没事干,他等得起!
玄卿等了一整日,直到深夜,无月城亮起灯笼,临夜阁开始热闹,他仍旧没能等回那个人。
不知过去多久,玄卿趴在桌上已经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半梦半醒间,他隐约听到房门吱嘎响了一声,忽然便从梦中惊醒。
楚思佞提着一盏琉璃灯笼,缓缓摘下头顶帷帽,与桌边的玄卿正好对上视线。
“夫人怎么还没睡?”
楚思佞有些讶然地看着他,似是根本没想到玄卿会等他,随手将灯笼搁在桌上,解下躲风的外衣披在玄卿肩头,“最近转凉,夜里风冷,怎么也不关窗?”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玄卿彻底清醒,胳膊都枕僵了,他抬起头直勾勾盯着楚思佞,一言不发。
楚思佞被他盯得有些想笑,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去哪了?”玄卿声音很冷,很沉。
楚思佞脸上笑意渐渐消失,他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不是让属下告诉夫人今日有事要忙?”
玄卿猛地一拍桌子,在宽阔的房间内显得尤为响亮,“我问你去哪了?”
他的眼神严肃正经不似玩闹,楚思佞抿了抿唇,轻声答他,“我发现有魔修未经我属意就散布魔蛊,已经死了很多人,今日是去调查此事。”
玄卿眯了眯眼,目光如有实质般在他身上仔细剜过,随后脱下楚思佞披在他身上的那件外衣,冷声道,“你的衣服上,怎会有这种东西?”
循着他的手看去,楚思佞微微一愣。
那是一片脂粉。
哪来的?
楚思佞眉头轻蹙,试图解释,“今日并没有人近我的身,我也不知……”
他还没说完,玄卿便冷笑一声,“这话你也就骗骗旁人了,还想骗我,是不是去外面风花雪月了?”
“我……”楚思佞茫然地望着玄卿,拾起那外衣看了又看,困惑道,“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魔域里的风花雪月之地不都是我的,就算要去何必要去外面。”
“呵呵呵……”玄卿又冷笑几声,“说漏嘴了吧,看来是在魔域时就经常去那种地方,这回是去换换口味?”
楚思佞抿紧唇,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被气笑了,“我没有。”
玄卿立刻乘胜追击,对着他指指点点,“如此苍白无力的辩解,你自己信么,说,到底去干嘛了?”
楚思佞看出来了,玄卿是故意找茬要骂他,估计是白日里他没回来陪某人玩,某人找了借口来收拾他。
“夫人若认定了,我也不知如何解释。”楚思佞垂下眼睫,稍稍凑近玄卿些许,低声道,“总之我有错,夫人想怎么罚我都行,为夫甘愿受罚,只是夫人千万别生气。”
玄卿嗤声道,“我看你是想把这事几句话糊弄过去,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他要是现在不治治楚思佞,等楚思佞彻底对他没了感情,到时候他在魔宫可就彻底没活路可走了,所以他必须得收拾收拾这薄情的狗男人。
“嗯,”楚思佞轻应了声,“夫人打我骂我都行,想怎么罚,你说,我做。”
玄卿对他这个态度尚且还算满意,左思右想了阵,朝他招了招手,没好气地道,“过来。”
楚思佞乖乖上前半步。
“再近点。”
楚思佞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还是听话地又走了两步,站的与玄卿离得极近,有些无奈地问,“夫人,可够了?”
玄卿微微勾唇,坐在椅子上,却有种居高临下的骄矜之感,“够了。”
他忽地伸出手,扯住楚思佞的衣襟,迫使楚思佞俯身下来。
在楚思佞错愕之际,玄卿轻轻在他脸侧印下一个吻。
“下次不许了,夫君。”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有多想你?”
脸侧的轻吻和温柔的声音有些不太真实,眼前的一切都好似身处幻象中般模糊不清,楚思佞怔怔地立在原地,他很难形容出那是怎样的感受,只是突然好像死去已久麻木冷硬的心脏忽然轻轻快跳了一下,仿佛要有活过来的迹象。
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陈遵临走前的警告——
“你最好别把自己栽到他身上。”
良久,玄卿见他还在发呆,心头不禁洋洋得意几分,这可是他精心琢磨了一整天的美人计,就楚思佞这种好色之徒,不得迷死他。
“说话啊?”玄卿戳了戳他的肩膀,“怎么,没记住?”
楚思佞下意识攥住了他的指,面色很冷,可等看清玄卿有些吓到的模样,他又很快回过神来。
不对,不是这样的。
他该表现得很爱玄卿。
于是楚思佞顺势亲了亲他的手指,轻声道,“多谢夫人原谅我,我记住了。”
话刚脱口,他莫名还是觉得很不自在,不够,这话不够爱,不够假,倒好像成了他心里话似的。
楚思佞又改了口道,“不会有下次,我一辈子只有夫人一人就够了,我发誓,楚思佞若此生背弃夫人,便叫天道降下八十一道雷劫挫骨扬灰。”
玄卿很满意他的回答,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我知道,何必发这样的毒誓呢,你我夫妻之间……”
他还没说完,一个小小的胭脂盒突然顺着他的袖子掉了下来。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房内,空气霎那间安静极了。
两人同时看向了那胭脂盒,玄卿脸上的笑意凝固住。
“这个啊,这个其实不是胭脂盒……”
他刚想解释,楚思佞却一脚将那胭脂盒踩了个粉碎。
“怎么了夫人,你说什么?”楚思佞微微笑着,将盒子碾得更碎,“方才胭脂盒碎的声音太大,我没听清。”
玄卿:“……你居然还敢把别人的胭脂盒塞我身上!”
楚思佞:?
第22章
乌飞兔走, 日月如流,转眼两个月过去。
阔叶染上金黄,秋风吹皱银湖, 一道身穿云鹤道服的瘦小身影坐在岸边的木躺椅上, 随意伸出一节皓白的腕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掰开玉米喂食身旁的鸡崽,在他身上还有两只橘色小猫同样相互依偎着睡得正香。
“阿忱,你怎么还在睡,都什么时辰了?”
听到声音, 谢忱缓缓睁开眼,竟然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个晌午。
最近几日总是犯困, 光是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就困得睁不开眼睛。
“三个月不见,我忙着除魔, 你一点也不担心我?”唐春安俯身下来, 把他身上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越发觉得不对劲,“等等,你是不是病了?”
谢忱懒散地摆了摆手,“没有的事。”
他天天吃着自己种的仙草, 生病才是怪事。
这三个月收成极好,他第一次尝试种灵草就大获成功,没想到那灵草比南瓜还要好种,播下种子浇浇水就长势惊人,虽然好吃也不能天天吃, 吃不完浪费, 只得又劈竹子造了间小仓库专门装灵草。
见他不当回事,唐春安绕到他面前来, 严肃开口,“你照镜子看过你自己没有,你胖了,不是生病的话就是吃太多了。”
“当然是吃太多了,我把自己养胖了呗,你怎么有空来我这玩,今天不用去除魔?”谢忱从躺椅上慢吞吞地爬起来,戴上自己用竹皮编的斗笠,带着唐春安去往自己的小秘密基地——他自己耗时三个月就地取材盖的树屋。
“魔蛊的事情解决了,不知是谁出手相助,魔蛊现在越来越少了,就连魔修都很少再出现,就好像在为了什么大事蛰伏似的,这段时间我都没有任务了。”唐春安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踩着梯子爬上树屋,眼睛不住打量着谢忱的杰作,越看越不可思议,“这都是你做的?”
树屋结结实实地用榫卯结构搭好,又刷上了一层不知是什么做的青绿色染料,打外面遥遥一看,任谁也看不出这竟是个树上小屋。
屋子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向阳开了扇小窗,摆放着一支雪色玉瓶,插着新鲜采摘的蓝色望月花,木屋地上铺了层厚厚的柔软毯子,到处都挂着自己晒干贴扁的漂亮干花,甚至还有一个圆木做的小桌,上面用小刀雕刻着稚趣十足的小人画。
唐春安里里外外把谢忱的小木屋看了个遍,无比震撼地看向谢忱,“阿忱,你真厉害。”
“我知道。”谢忱骄傲地叉腰道,“晚上在我这吃,我给你炒我种的小油菜,再烧只荷叶鸡,怎么样?”
光是听他说说唐春安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呆了许久,才感慨非常地吐出一句,“阿忱,无论什么人和你在一起都会很幸福的。”
他说这话完全发自肺腑,他真心觉得阿忱本就是一个会创造幸福的人,瞧瞧这小房子,以那瘦小没有法力的身躯,阿忱能不靠任何人自己一点点把木头扛上来,该是多么大的毅力啊。
谢忱被他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坐在小毯子上,掀开圆木小桌的盖子,从里面取出茶叶给唐春安泡茶,“我只是自己瞎鼓捣而已,没有你们除魔卫道一半厉害。”
唐春安还在啧啧啧地感慨着,忽然话头一顿,偏头看向谢忱,“沈师兄来看过你没有?”
谢忱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老实摇了摇头,“我们很久没说过话了。”
自从那日他和沈玉衡从幻境里出来,沈玉衡突然就不理他了。
倒也不是十分冷漠的不理,沈玉衡常常会让师弟给他送外面买来的好吃的,前几天甚至还叫人给他帮忙松土种花,只是沈玉衡自己从来不来后山,他都不知是哪里得罪这人了。
不过沈玉衡不来就不来,他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唐春安不是都说了嘛,他都把自己养胖了。
“哦……”唐春安若有所思地接过他递来的茶水,轻抿一口,“不来也正常,他……”
“他怎么啦。”谢忱随口接着他的话茬一问,却见唐春安脸色僵了僵。
“没什么。”唐春安神色刻意地转开脸,低声道,“你这茶真是好茶啊,这也是自己种的么,阿忱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谢忱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又问,“不是,是我用种出来的灵草跟别人换的,沈玉衡怎么了?”
说来他也有三个月没见沈玉衡了,他们除魔很忙,谢忱从来不离开后山去打扰。
听到谢忱的话,唐春安突然猛灌自己几口茶,答非所问道,“怪不得不好喝,还是你种的东西好,咱们还是去看看你种的菜吧。”
他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谢忱愈发好奇起来,“走之前再看也来得及,菜又不会长腿跑,沈玉衡怎么了?”
唐春安抬头看向窗外,还没来得及开口找理由,眼前乍然冒出个好奇的脑袋。
“所以沈玉衡怎么了?”
“……”
实在躲不过了,唐春安叹息一声,轻声道,“先前你救的那个弟子,最终还是没能熬过魔蛊的折磨,前日去世了。”
话音落下,谢忱陡然呆滞在原地。
那个小弟子他记得,是个很年轻的少年,估摸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在其他小世界里还是上学逃课的年纪。
他怔了半晌,轻声道,“可你不是说他是元婴期恢复很厉害,已经快要好了么,都可以下地了。”
唐春安面色沉重,坐在谢忱对面,灌了自己一口茶,闷闷地道,“魔蛊复发的很突然,半夜里突然发病,还没来得及喂药,已经绝气了。”
谢忱呼吸一窒,有些难耐地转过脸去,眼眶瞬间红透。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他本以为自己真的救下了那个孩子的性命,却如此突兀地听到他去世的消息。
唐春安又叹息了声,“那次和他一起去除魔的弟子全都死了,只有他一人强撑到带着魔蛊的消息回来,没想到最后还是和那些师兄弟们一起去了。”
他犹豫着,抬眼看了看谢忱。其实这三个月他也不是没空来找谢忱,他是怕万一他也像他们一样死在外面。
谢忱猛地回过头来看向他,“我能去看看那个弟子么?”
唐春安干咳了声,斟酌着措辞道,“阿忱,虽然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可你是魔修,现在宗门里对魔修的态度依然很仇视,若是丧礼上看到你出现……”
谢忱抿紧唇,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顿了顿,谢忱忽然想起先前的话题来,“所以他的丧事是沈玉衡负责主持的?”
“是啊,”唐春安低低道,“毕竟是师兄的亲弟弟。”
谢忱愣了愣,“你说什么?”
唐春安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一遍,“沈徽是沈师兄的亲弟弟,他死得突然,沈师兄前日刚出发去除魔,回来时便得到沈徽的死讯,一时间怕是接受不了,所以这几天……”
唐春安后面说了什么谢忱一概没听清,他只是突然记起当时沈玉衡急切地抓住他的腕子,让他去救人,只要他肯答应救人想要什么都可以。又记起沈玉衡宁肯担下私放魔修的罪责,也要把他放走。
他该多么疼爱那个弟弟,才会做这么多?
可那个弟弟仅是一夜之间就再没了气息。
谢忱提着小茶壶,怔怔地看向窗外,“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他想帮一点忙,哪怕只是一点点小忙。
唐春安哑然地望着他,“阿忱……”
“如果要放血救人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最近吃的很多,血肯定也很好!”谢忱挽起袖子给他展示自己并不存在的肌肉,“而且我还种了很多药草,你们如果想用可以来找我要,我种的药草多得一个小仓库都装不下了!”
唐春安被他说动,眼睛也湿润起来,“不用了阿忱,魔蛊已经消失了,不然我也不会闲到来找你玩。”
他看得出阿忱是真心实意地想对他们好,可这个世界并非阿忱想象中那么纯善美好,唐春安希望他留在这小而温馨的树屋里,那样就很好,很安全。
听到他的话,谢忱眼底划过一丝小小的失落。
也是,就他这样的炮灰路人甲,能帮上什么忙呢,拯救世界是主角的专属特权。
“总之外面的事情不用你担心,我们元禄宗弟子既然上山学道,都是做好随时为除魔卫道牺牲的觉悟的。”唐春安指了指云鹤道服上的鹤纹,认真开口,“入门第一日,这条性命就已经交给了天下苍生。”
所以哪怕他真有一天死了,他也希望阿忱不要难过,他是甘愿为苍生去死的。
谢忱从未见过他如此认真的模样,不禁心头多了几分崇拜,“有人说过吗,你正经的时候还挺帅的。要是天天这个样子,哪愁找不到道侣?”
唐春安哼笑了声,“我只正经给懂我的人看,就算要找道侣我也要找个跟你一样的,会做饭会种地会劈柴还会安慰人,样样精通的大美人!”
谢忱被他逗乐,笑了笑,忽然睁大双眼,“我突然想到,我好像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啊?”
谢忱越想越兴奋,低声道,“沈玉衡现在在哪里?”
唐春安心头有种不妙的预感,连忙按住他,“阿忱,你要干什么?”
“不告诉你,我要帮沈玉衡一点小忙。”谢忱从毯子上爬起来,“晚上你自己回去吃吧,明天我再给你做饭吃!”
唐春安:……
坏了,这下不仅要给沈师兄添乱,还没荷叶鸡吃了!
*
元禄宗祭台前。
“阿忱!”
唐春安一把拉住祭台下鬼鬼祟祟用两根树杈打掩护的谢忱,无奈道,“你到底要怎么帮忙,先告诉给我知道啊?”
“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谢忱伸手撇开他,颇为嫌弃地摆了摆手,“快走快走,你跟我站一起目标太大了,弟子们从祭台出来肯定一眼会看到我的。”
唐春安默了默,“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都有神识,就算眼睛看不到也能用神识感知?”
谢忱倒是没考虑到这一点,他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那,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先帮我掩盖一下气息呀。”
“你是魔修!”唐春安抓住他的肩膀晃了晃,试图把人晃清醒一点,“帮魔修掩盖气息是禁术,我哪里学去?”
这时辰祭礼马上结束了,只待一声钟响沈玉衡他们都会从祭台下来,届时所有人都会发现有个魔修在这藏着!
谢忱仔细思考片刻,忽地转头看向唐春安认真开口,“那你有没有拷魔修的东西?”
唐春安愣了愣,从储物戒掏出一副锁魔枷,“有啊,随时准备拷你们魔修呢。”
见他真有,谢忱立刻迫不及待把双手奉上,“快点,拷我!”
唐春安:“……阿忱你是不是真的病了,明天我找李长老来给你看看吧。”
“别说废话了,他们马上出来了,是兄弟就拷我!”
谢忱急切地把手塞进枷锁里,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喝,“谁人在祭台下鬼鬼祟祟!”
片刻后,唐春安拎着被锁魔枷结结实实拷住的谢忱,面不改色道,“陈长老,是我,出任务逮了只魔修回来,正要交给沈师兄处理。”
谢忱暗暗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太聪明了,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他抬头看去,这一看不要紧,险些把他吓得两腿发颤,祭台上居然站满了元禄宗弟子。
密密麻麻的,他密集恐惧症有点犯了。
谢忱努力眯起眼睛看了一圈,终于看到了想见的那个人。
一道雪色身影穿过人群,额头上系着孝带,沈玉衡立在祭台上居高而下地望向谢忱,眼底一片漠然。
谢忱心跳都慢了半拍,他不知道沈玉衡在想什么,但他希望沈玉衡能下来,见见他,听他说几句话。
可沈玉衡没有。
“原来是春安啊,先把人押去伏魔殿就是,来这里做什么,快去吧。”陈长老对唐春安不疑有他,只是目光在谢忱身上转了转,有些奇怪。
一点魔气也没有,这种菜鸟抓回来干嘛,还不够浪费锁魔枷的。
唐春安连忙应声,回头看向谢忱,压低声音道,“你看,我说了吧,他不会来的。”
祭礼已经结束了,弟子们纷纷散去,人群里唯独没有沈玉衡的身影。
谢忱咬紧下唇,执意道,“没事,我再等会,反正我也没事干。”
唐春安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我陪你等。”
“不必了,你回去休息吧。”谢忱四下看去,祭台周围已经没有人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唐春安平日里除魔已经很辛苦,好不容易得闲,他不想占用唐春安太多时间。
唐春安似乎也发现周围没了人,他抬头看了眼祭台的方向,低声道,“好吧,如果有事就大喊一声,沈师兄不会不管你的。”
谢忱点了点头。
唐春安走了,谢忱独自一人举着树杈在树丛中安静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弯月迎上树梢,夜色暗涌。
谢忱困得不知打了多少个哈欠,他作息一直很精准,很少熬这样的大夜,一熬夜就犯困,脑袋沉到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却还是立在原地不肯离开。
直到夜入三更,谢忱的头顶倏忽蒙上了一层阴翳,遮去如水月光。
“你想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刹那间唤醒了谢忱的瞌睡,他懵懵地睁开眼,手心树杈早就东倒西歪地掉落在地,眼前是一对雪白的足靴。
他顺着足靴向上看去,对上来人同样冰冷漠然的眼睛。
是沈玉衡。
“你忙完了?”谢忱有些高兴地上前去够他的手臂,却被沈玉衡略一侧身躲开。
对方眉宇微蹙,“我提醒过你,不要随意离开后山。”
谢忱点点头,“我知道,我这次是有事要找你。”
“什么事?”沈玉衡的声音毫无感情可言,好像一夜之间变回了初见时那副冷漠的模样,甚至比起初见时还要疏离。
谢忱一下子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他想说的很多,只是他现在更担心沈玉衡会不会听。
但是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他刚鼓起勇气想要说出口,却听沈玉衡淡声道,“不论何事,回去,不许再出来。”
谢忱的话登时全部噎住,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知道沈玉衡此时定然难受极了,任何人都不想见,并不是故意这样冷漠地对待他,他都明白的。
眼见沈玉衡就要转身离开,谢忱深呼吸一口气,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袖,“等一下,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你能不能跟我走一趟?”
沈玉衡沉默望着他,半晌,在原地立定,“一炷香。”
一炷香,又是一炷香。
每一炷香都是看在沈徽的份上。
“好,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一炷香足够了,绰绰有余呢!”谢忱抿了抿唇,在袖子里攥紧拳头,默默地给自己加油打气。
他牵着沈玉衡的衣袖刚想走,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后知后觉地赶紧松开了那一小片衣袖。
沈玉衡果然跟他走了。
谢忱松了口气,每走一段就回头看看他还在不在。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去往后山的小路上。
一炷香后,距离后山只差几步之遥时,沈玉衡停下脚步。
谢忱急切地拦在他身后,努力劝说着,“再等一下,马上就到了,你再跟我走一段路。”
沈玉衡却只是说,“时间到了。”
谢忱不甘心地说,“可是,可是就那么几步,你……”
沈玉衡忽地出言打断他,声音极冷,“谢忱,你该知道任何话脱口之后就无法改变,答应过他人的事若做不到,一开始就不要答应。”
谢忱茫然无措地拧着衣角,他知道沈玉衡的言外意是在说他没有好好待在后山偷跑出去的事情。
可是真的就只差几步了。
沈玉衡默然盯了他一会,转身就要离开,还没迈出步伐,手忽地被一只微微沁汗的手握紧。
“别走。”
谢忱眼眶红红的,声音沙沙的,
“你破例看一下好不好,就这一次?”
对上那红通通的眼睛,沈玉衡本欲说出的更冷的话语此刻也有些难以启齿。
好可怜,他说不出口,怎么谢忱总看起来那么可怜?现在该哭的是他么?
良久,沈玉衡无奈地沉声开口,“就这一次,绝不会有下次。”
见他答应,谢忱瞬间激动起来,又是想哭又是想笑,那张憋红的脸颊好像真有一片乌云散去似的,眨眼间就明亮起来,就连看见这笑容的人的心,也跟着亮起来几分。
谢忱紧紧握着他的手,像是生怕沈玉衡下一秒会反悔似的,拉着他一路小跑。
沈玉衡被他紧牵着,想挣脱开,又不知怎的感觉挣脱开后谢忱会当场在他面前爆哭出来,最终还是悄悄作罢。
算了,例都破了,牵个手算什么。
片刻后,拉着他一路飞奔的谢忱突然停了下来。
一边喘着气,一边兴奋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月牙星星还亮。
“沈玉衡,我想给你看的就是这个。”
沈玉衡正看着那双明亮的红瞳,听到谢忱的话,随意顺着他的指看去,刹那间怔滞在原地。
——幽谧田畦里到处种着黄澄澄的向阳花,蔬菜与果树生长得极其旺盛,整整齐齐地一排排码成小方块,灵草仙药的灵气几乎在月光下流淌成一条浅蓝色的小河,与萤火虫在田间闪烁着宁静的青绿色光芒交相辉映。
耳边传来谢忱轻轻的声音,“沈玉衡,我知道你想说你不需要安慰,但是我还是要安慰你,因为你之前也安慰了我。你先前说这块土地是我救下的小弟子送给我的,我今天才知道他是你的弟弟,他有这么爱他的哥哥,这辈子过得一定特别幸福,就算去了天上也不希望看到你伤心的。你以后如果想他了,可以把这块土地当做他的遗物常来看看,我一定会把这块土地照顾得很好很好,种出很多花,结出很多果,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沈玉衡偏头看向谢忱,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徽儿是幸福的么,他不知道,徽儿活着的时候总说想要像他一样成为剑仙护佑宗门,李长老说他死的时候却只喊着哥哥,他想要见哥哥,他想要见哥哥啊。
如此短暂结束了一生算幸福么,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许久,谢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低声道,“你需要吗?”
需要吗?
需要安慰吗,需要抱抱吗?
一阵清风拂过,月牙悄然隐入云烟,天地间安静地只听见鸟儿振翅飞过树梢的声音。
无人知晓的地方,修真界第一剑仙,冷血无情的元禄宗首徒沈玉衡,终于垂下头,轻轻靠在谢忱的肩头,而后缓慢而用力地把人抱紧。
声音颤得不真切,
“需要。”
第23章
翌日一早, 谢忱准时准点地起床,从树屋爬下来,从鸡窝掏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 支起锅子开始做饭。
刚点上火, 谢忱抬起头,遥遥地便见两道人影立在田畦旁。
“阿忱!”唐春安高高举起胳膊跟他挥手,又指了指身旁故作矜持的男人,“你看谁来了,沈师兄来看你了!”
沈玉衡?
谢忱陡然想起昨夜同样是在这里, 沈玉衡俯身把他抱紧的场景,心头莫名轻跳了下, 赶紧从沈玉衡脸上转开眸子。
昨夜沈玉衡抱了他很久,久到谢忱感觉身子都要站僵了才终于松开他, 两人相对而立沉默不言,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谢忱只能借口说自己困了,他们就这样分开各回各的住处。
他本还以为这两天沈玉衡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是和唐春安一起。
谢忱从小围裙上擦了擦手,小声问,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闻言,沈玉衡抬眼看向他,尚未开口,便被唐春安抢了话去,“路上碰到的, 本来是想蹭昨夜没吃的那顿饭, 正巧撞上了师兄。”
谢忱虽然还有些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吃吧?”
修仙之人不是都辟谷了么,怎么还带一起来蹭饭的。不过有人做客他已经很开心了,正好可以展示一下他最引以为傲的厨艺。
他刚拔了两根小葱,就听沈玉衡淡淡出声,“不了,我找你有事。”
语气还是那么平静冷淡,这人怎么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一种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高人一等感,明明昨天在他面前那略显哽咽的声音就挺平易近人的,是在维持人设吗?
谢忱捏着小葱,回头看他,好声好气地问,“剑仙大人,什么事?”
被他直勾勾盯着,沈玉衡率先错开了视线,只低低道,“此处有人,不方便说,你跟我走。”
话音落下,唐春安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就是嫌我在这儿不方便呗,师兄,我都当了你十年的师弟了!”
谢忱也想为唐春安打抱不平,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被唐春安误会他和沈玉衡有什么小秘密,“对啊,在这里说怎么了,春安是你亲师弟,又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什么好防备的?”
闻言,沈玉衡眸光渐深,低声道,“好,李长老说寻常药物无法打掉孩子,为此我上个月去了妖界……”
他刚说了一半,谢忱猛地冲上前来把他的嘴死死捂住,急切道,“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呀?”
沈玉衡垂眸看他,眼底隐约含着一丝笑意。
当然是故意的。
“什么孩子?”唐春安眉头紧皱,不解地看向沈玉衡,“师兄这是说什么呢?”
谢忱跻身夹在他们二人中间,干笑着解释,“他随口胡说逗你玩的,春安,今天恐怕又不能请你吃饭了,我跟剑仙大人的确有很重要的事要忙。”
“阿忱,这可都欠两回了,两回!!”唐春安好不容易早起一天,就惦记着这一口,居然又没吃成。
谢忱轻轻揪住沈玉衡的衣角,拽了拽,做贼心虚地小声催促,“快走啊。”
沈玉衡任凭他牵着自己的衣角紧随其后离开,只是临走之前,他忽地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唐春安,唇角微勾,挑衅之意再明显不过。
唐春安:……可恶!
早知道来的路上给师兄从半山腰踹下去得了,总来坏他好事。
谢忱抓着沈玉衡摸上他的小树屋,他的秘密基地本来是不打算给沈玉衡看的,可是只有这里对他来说才最安全。
沈玉衡把他亲手建造的树屋仔仔细细看过,房间虽狭窄逼仄,却温暖舒适极了。
建了树屋,开了良田,这三个月来谢忱都是这样在后山独自生活么?
谢忱轻手轻脚地把门窗全都关紧,小心翼翼坐到沈玉衡对面,迫不及待开口,“李长老还说什么了,你去妖界找到办法没有?”
沈玉衡眉宇轻挑,搁下手中长剑,淡声道,“客人来访,茶也不倒?”
“怎么还卖关子……”谢忱嘀嘀咕咕几声,端起茶壶给他满满倒上一杯茶水,递到沈玉衡面前,“好了,快说吧。”
沈玉衡接过茶水轻抿一口,余光在谢忱身上浅浅扫过。
昨夜没仔细看,今日才发现的确是胖了些,不过三个月过去,倒也正常。他本就瘦得可怜,如今胖些比先前好看多了,脸颊都红润可人起来。
“你快说呀,怎么还发呆?”谢忱最受不了别人卖他关子,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孩子真的打不掉吗?”
听他提及此事,沈玉衡眸色深了几分,低声道,“若打不掉,你该如何?”
谢忱默了默,绝望地滑坐在毯子上,“听你的语气看来是真的打不掉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的任务,他的绩效,他的年终奖,全都完了,主管三个月都没联系过他,他恐怕真的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了。
见他那副失落至极的模样,沈玉衡指尖微蜷,淡声道,“我去过妖界,蛇族族长说女娲之泪是女娲神的赐福,此物没有解药,所以……我会负责到底。”
话音落下,谢忱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立刻毫不犹豫地摆手道,“不用不用,这也是意外,我自己能解决。”
他还剩最后一道紧急联系符纸,只要能再联系主管那边,就还有希望离开这个世界!
可沈玉衡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喜色,反倒面色沉了下来,“这是我的错,我必须负责。”
谢忱愕然地看着他,试图让沈玉衡清醒一点,“你忘了我是魔修吗?”
元禄宗剑仙和魔修生了孩子,消息传出去,沈玉衡在修真界不得一夜间声名狼藉?
沈玉衡平静地答,“没有。”
谢忱更加费解,他从来没想过让沈玉衡负责,怎么沈玉衡还硬要负责呢?
他的任务已经做的一塌糊涂了,如果不靠主管帮忙,他就只能靠推动沈玉衡和玄卿在一起才能脱离这个世界,沈玉衡却非要给他负责,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不行,绝对不行。
谢忱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小腹一阵不适,他赶紧捂住嘴跑到窗边,想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怎么了?”沈玉衡眉宇紧蹙,起身查看他的情况,却被谢忱轻轻推开。
“没事,这两天可能吃坏东西了,总是想吐。”谢忱抿紧唇,从桌上抓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勉强把那股不适压了下去。
沈玉衡想要搀扶他的手顿在半空,片刻,他有些僵硬地收回手,低声道,“是孕吐。”
听到这话,谢忱呆了呆,下意识反驳,“不可能,这才多久……”
坏了,三个月了!
说起来最近的确胖了很多,就连唐春安见他第一眼都看出来他和以前完全不同,可他还以为是自己吃得太好把自己养胖了。
“怎么办,我不要生孩子!”谢忱慌乱地捂住脸,“生了孩子我的菜怎么办,我的鸡怎么办,我的小猫怎么办?”
沈玉衡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缓缓道,“你说的我都能做,放心。”
谢忱万念俱灰地道,“那你能帮我生孩子吗?”
沈玉衡:“……不行。”
谢忱沉思一会,忽地像看到救星般握住了沈玉衡的手,咽了咽口水道,“现在有个办法可以让我不生孩子,你愿意帮我吗?”
沈玉衡不动声色地从他握着自己的手上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问,“什么办法?”
谢忱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跟玄卿生个孩子,可以吗?”
沈玉衡:?
*
在魔宫潜伏的第三个月,玄卿在临夜阁过上了皇帝般夜夜笙歌的生活。
楚思佞对他依旧像从前那般温柔细心,无微不至,就连玄卿每天吃的食物都要经过他一一过目,就好像在楚思佞眼中他的肚子里还有孩子似的。
难道楚思佞真的不担心他没怀上吗?
不过玄卿也不是没长心眼,每次喝水之前都要等楚思佞先喝一口自己再喝,以防有些心怀不轨的王八蛋偷偷下药,两人竟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当了三个月的夫妻。
“夫人,这是今年从妖界进贡来的极品燕窝和绝味凫脯,您慢用。”
玄卿望着桌上的饭菜,虽然都是山珍海味,但不知怎的,他多看一眼都想吐。
大概是这段日子被楚思佞喂得胃口叼了,天天吃的尽是些炊金馔玉的名贵食材,现在区区燕窝已经不能入他的口了,人都胖了一圈。
楚思佞似有发觉他兴致缺缺,颇为关心地问,“怎么了,不合胃口?”
玄卿摇摇头。
倒也不是,只是最近无论什么好东西摆在面前他都不想吃。
楚思佞细细盯了玄卿一阵,眼见着玄卿夹起一块肉搁进口中,面色艰难地嚼了嚼,忽地干呕一声,全吐了出来。
他眼底微亮,抬手道,“把菜撤了,做些爽口的。”
玄卿皱了皱眉,低声道,“怪浪费的,搁着吧,我吃。”
楚思佞平日什么都听他的,偏这次执意要撤下那些饭菜,“吃不下就不要吃,你想吃点什么?”
玄卿犹豫着没吭声,嘴里淡出鸟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
“酸的还是辣的?”楚思佞屏住呼吸,小心地等待他的回应。
玄卿琢磨片刻,低声道,“我想吃甜的。”
话音落下,楚思佞神色一顿,“甜的?”
想吃甜口是男是女,陈遵怎么没说。
他有些不大相信地让属下端来青梅和辣子,搁在玄卿面前,“这两样你一个也不想吃?”
玄卿纳闷地瞥他一眼,随手捏起一颗青梅塞嘴里,差点被酸得五官打架,连忙吐出来,“呸呸呸,这梅子熟了吗你就给我吃?”
楚思佞缓缓深吸一口气,低声诱哄道,“夫人再尝些,兴许可以开胃。”
玄卿怀疑他故意整自己玩,还不如刚刚吃燕窝凫脯呢,越想越气,玄卿语气稍沉下来,“楚思佞,我说了我不吃。”
在整个魔域里,估计也就只有玄卿一人胆敢这样直呼他的姓名。
楚思佞果然及时收敛,三个月下来,他也摸清了玄卿的脾气,但凡要翻脸起来,玄卿肯定能说出更难听更丢人脸面的话。
他只能妥协,“去给夫人准备甜食。”
大抵是日子还没到吧,可这已过了三个月,玄卿身上除了多了些肉,丝毫看不出怀孕的迹象。
玄卿平日里生龙活虎得能打死一头牛,上个月非要偷跑出去给元禄宗送信,被发现后把他派去的三个魔修高手打得鼻青脸肿,脸上没半块好肉,哪里像是怀孕的人?
“算了,不吃了。”玄卿脸色怪怪的,起身离座,“我回去睡一会。”
近些天来玄卿常常犯困,与孕期增长有关,楚思佞不疑有他,只吩咐属下不必再做甜食,吃不下就等饿了再吃也是一样的。
玄卿一走,叶无霜赶紧上前来禀报,“尊主,魔蛊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了,那些自作主张的魔修均已除掉,元禄宗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是前日沈玉衡的弟弟沈徽因魔蛊而死。”
“沈玉衡?”楚思佞捻动骨戒,缓慢重复了一遍,“他的弟弟死于魔蛊?”
“是。”
楚思佞轻笑了声,淡淡道,“我猜这桩罪状又叫我担了。”
叶无霜不敢抬头,只连忙保证道,“属下定当彻查背后散布魔蛊之人,尊主不必忧心。”
“嗯,你下去吧。”楚思佞本就对她不抱多少希望,光是看见这群废物便已经倦了,他现在更关心玄卿和玄卿腹中的孩子。
他实在想知道那孩子究竟怎样,是男是女,健康与否,胖还是瘦。
不知不觉楚思佞已经走到了玄卿的房门前,他想用魔雾探一探,至少看看那孩子的模样。
然而还没推开门,他便听到门内传来隐忍难耐的喘息声,如此低微的声响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楚思佞微愣了瞬,轻轻推开门。
玄卿错愕地抬头,惊慌失措地将被角拉到身上,脸上瞬间红得滴血,“你……你怎么来了?”
楚思佞没有急着答他,眸光幽深,意味深长地落在玄卿散落在地的衣衫上,喉结轻滚了滚。
——那衣衫的胸口处,已然湿透了。
第24章
玄卿心惊胆战地钻进软被,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不确定楚思佞刚刚究竟有没有看到他在干什么。
这人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果然是魔头, 干偷鸡摸狗的事干惯了吧!
“夫人, 你在干什么?”楚思佞颇为好奇似的问。
听那语气好像没有看清楚玄卿的小动作,玄卿心头稍稍松了口气,随口敷衍道,“没干什么,正宽衣解带准备睡觉呢, 你怎么来了?”
楚思佞不知信是没信,只微微颔首道, “我方才看你食欲不振,想着会不会是孕吐所致?”
听到这话, 玄卿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道, “不可能。”他又没怀孩子, 哪来的孕吐。
刚说完,玄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错了,他赶紧改口道,“我是说日子还没到, 怎么会孕吐呢?”
楚思佞摇了摇头,走进房内,顺手将身后的房门关紧,“夫人,你身怀有孕已经三个月了, 我询问过大夫此时的确会食欲不振难受想吐。”
玄卿根本不想跟他掰扯这些, 只想赶紧把他赶出去,“我知道了, 或许是吧,可我现在要休息,你能不能出去?”
“这怎么行?”
楚思佞低声道,“夫人正是受苦之时,我怎能弃夫人于不顾?”
靠。
胸口仍然胀痛不已,正是难受的时候,偏偏楚思佞还赖着不走了。
“夫人,可还有什么别的症状需要为夫帮忙?”
在楚思佞看不到的地方,玄卿悄悄给自己揉了两下,手上一片湿润。
楚思佞在说什么他一个字也没认真听,他只是困惑自己怎会如此,那天那姓陈的大夫分明给他把脉看过,说他没有怀上孩子,还说了楚思佞不行。
如果真是这样,他怎会……涨乳?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夫人?”
“又干什么?”玄卿没好气地答他。
楚思佞轻轻“唔”了一声,“你看,你的脾性也愈发急躁了,这也是大夫曾说过的症状之一。”
他每说一个字,玄卿心头的焦躁就愈演愈烈,“你想太多了。”
“我怎会想多,是夫人你想少了,此时正是关键时期,怠慢不得……”
楚思佞说个没完,玄卿错神间失手把自己捏痛了,一时气急攻心,又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般,忍无可忍道,“我都说你想太多了,我根本没有什么孩子!”
“夫人想必是这几日太过疲劳,出现幻觉了,你怎会没有孩子,我们的孩子……”楚思佞指尖温柔地抚过他的小腹,探进一缕魔气,轻声道,“不是一直好好待在这么?”
原来是个男孩。
玄卿隐隐猜出了些什么,在他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楚思佞说的没错。
他越想越难以冷静,猛地甩开楚思佞的手,干脆把那日偷听到的话全都捅破,“那日你们分明说了我肚子里没有孩子,难道那也是我的幻觉?”
楚思佞疑惑地偏头看向他,低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夫人是不是做了噩梦?”
不可能。
玄卿死死盯着楚思佞的脸,试图寻找到他撒谎的证据,可对方极擅伪装,几乎让玄卿真的要相信自己那日只是做了个梦。
“你骗我,我明白了,肯定是你骗我。你故意联合那个姓陈的演戏骗我,楚思佞,你到底想干什么!”玄卿气得从床上爬起身,随手抓起外衣刚要披在肩头,却被一只手猛地攥住了腕子。
他愕然抬头,用力挣了两下,咬牙道,“松手!”
要不是碍于打不过,玄卿早扇他了。
楚思佞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目光赤。裸地在他身上看过,眼底染上些许玩味,“我何苦要骗,夫人是不是忘了,倘若我想,我有一千一万种方法逼你就范。”
玄卿莫名感到一阵寒意,暗自咽了咽口水,虚张声势地拉扯他的手,“我都说了让你松手,你不听?”
那只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掐紧他的腕子,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玄卿有点后悔方才一气之下跟楚思佞撕破脸,一直以来他使唤楚思佞的分寸都拿捏得极好,绝不会把楚思佞惹怒,就是担心这个魔头一旦真的发怒会再也不听他的话。
于是玄卿软下语气,低低地道,“夫君,松手,你抓疼我了。”
“夫人不是要追究我到底有没有骗你?”楚思佞轻轻笑着,猛然一把将玄卿拽到面前,声音很淡,“我们继续说。”
软被从光洁的肩头滑落下来,玄卿挣脱不开他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软被掉落在地,整个人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楚思佞面前。
他都已经示弱服软了这王八蛋到底还要干什么,终于要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了?
玄卿另一只手只能勉强抓着外衣遮住自己的胸口,又是羞耻又是恼火,“好,我相信你没骗我,我不说了,你放开我。”
“那怎么行?”
楚思佞笑意更深,忽地用折扇随手挑起玄卿努力想要遮掩身体的外衣,“把话说清楚,日后夫人才能安心养胎。”
那孩子已然成型,玄卿就算逃出去也不可能再回元禄宗,仙宗高门,怎可能还会要一个怀着魔修孩子的弟子?玄卿只能留在这里,而他的计划,很快就可以实现了,只是想一想,他的心情就格外的好。
“还我!”玄卿有些慌乱地想要伸手去够那件外衣,却被楚思佞略一侧身轻易躲开,他咬紧牙关,恶狠狠地威胁道,“楚思佞,我再说最后一遍,还我。”
楚思佞落在玄卿身上眼神炽热得烫人,他低笑了声,轻轻掐住了玄卿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我不是不听夫人的话,我只是想帮夫人的忙,躲在房间独自忍耐,不难受么?”
他果然全都看见了!
玄卿眼眸微微睁大,脸颊连着耳朵瞬间全部红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埋了算了,这几天胸口总是一片酥麻发痒,他起初没当回事,结果今日吃着饭时突然涨痛起来,便立刻寻了借口逃回房间。
这种丢脸到家的事,他就算死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我好得很,用不着你帮,滚出去!”玄卿又急又气,想要推开他,却毫无防备地被楚思佞一把拽进怀中。
耳边传来楚思佞温柔到听起来有些恐怖的声音,“夫人,要乖。我听你的话,你偶尔也要听我的,我只是看你辛苦想帮忙。”
不要脸的东西,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还不是起色心了?
玄卿呸他一口,不留情面地戳穿,“你想摸就直说,少他妈兜圈子!”
楚思佞缓缓俯下身子,眼含笑意伏在软榻前,抬眼看向玄卿,无比诚恳地低声承认道,
“嗯,想摸。”
龙族重欲,他自认自己已经算是龙族里唯一的正人君子,这三个月来担心会影响到玄卿腹中孩子,他连碰也没有碰过玄卿,龙族中论谁能做到他这般清心寡欲?
话音落下,玄卿简直想给他一脚踹死,这哪里是什么魔尊,分明就是个惯会耍赖仗势欺人的下流胚子,可偏偏他根本拿楚思佞没有任何办法,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死。
迟早有一天,他要楚思佞跪在他面前,痛快地扇他嘴巴子。
玄卿深吸一口气,缓慢闭上眼,“你给我记住,只这一回。”就当被狗摸了,反正他们也不是没有做过更逾矩的事。
更何况,他也的确有些涨得发痛了,刚才按了许久都不得其法,弄了一手黏腻湿润,险些把自己气急眼了,这会被人撞破,反倒有种无所谓爱咋咋地的释然。
随便吧,反正他的脸面早就在进魔宫第一天就丢光了。
楚思佞立刻将他打横抱进怀里,笑眯眯道,“夫人早这么说,我早便听你话了。”
玄卿:……
他已经失去所有手段和力气,连骂都懒得骂他。
楚思佞伸手覆上玄卿玉白沁粉的肩头,即连心跳都慢了些许。
“好软。”
魔修的手常年寒冷如冰,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触碰在滚烫的身体上时,几乎也要被那灼热的柔软染上几分暖意,玄卿被他冰得轻轻一颤,脑海里不知怎的冒出那日在魔宫软榻上被人按倒的场景。
那时也是如此冰冷的指,不由分说地探入他的唇,带着几分玩弄之意检查过他每颗牙齿。
这个变态魔头。
楚思佞垂下眼睫,仔细盯着玄卿的脸,不放过他脸上每个一闪而过的隐忍神情,浑身的血似乎都因此滚烫起来,疯狂叫嚣着想要观看身下人更出格放纵的神态。
好看,他夫人真好看。
按摩的力道忽重,玄卿吃惊地轻呼了声,压抑着火气瞪他一眼,“你不会轻点?!”
“抱歉。”楚思佞低声认错。
虽然嘴上这样说了,手上却根本没有放过玄卿的意思,哪里是认错的态度?
玄卿咬了咬牙,分明是恼火的,可心尖却痒得厉害,显然并不排斥楚思佞的过分之举。
赶紧结束吧,他想杀人了。
楚思佞目光却没有从玄卿脸上离开分毫,实在奇怪,玄卿每一次皱眉,他便更加兴奋几分,好似被玄卿的一举一动尽数牵着走般。
“夫人,”他轻轻开口,声音尽是被情欲染透的嘶哑,“对不起。”
玄卿冷不丁地听见这么一句,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又道歉,便见楚思佞俯身下来,毫不客气地咬在他肩头。
刹那间,玄卿彻底忍耐不住低低闷哼一声,绯红的指节按在楚思佞白雪般的长发上,下意识想要推开却根本使不上力气,整个人被楚思佞顺势压倒在软榻上。
“情深所致,实难自抑。”
楚思佞不紧不慢地拉开腰间衣带,直勾勾盯着玄卿,轻舔了下唇瓣,“夫人,可以吗?”
你大爷,光嘴上问两句有屁用啊?
玄卿心里把他祖宗十八辈都骂了个遍,可腿间的痒意却令那些难听的话尽数变成了一道轻轻的喘息,他一把扯住楚思佞的衣襟,深吸一口气道,
“少废话,快点。”
孩子要是因此没了,正好怪不到他头上!
第25章
“你跟玄卿生个孩子, 好不好?”
沈玉衡这辈子没想到自己还能听到这种话。
这是人话么,他怎么听不懂?
谢忱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还带着一丝祈求之意, 任何人对上这双眼睛恐怕都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可沈玉衡可以。
好半晌,沈玉衡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心头翻涌上来的恶心,嘴角微抽道,“你知道玄卿到底是谁么?”
“知道, 你师弟。”谢忱天真无邪的回答,让沈玉衡一时间竟然无语凝噎。
师弟?
仅仅是师弟?
那是个在外吃霸王餐然后告诉店家他是元禄宗剑仙的师弟, 是个每次外出除魔第一个把他推进魔修人堆里的师弟,是个在外打着他的旗号拈花惹草的师弟!
但凡出去问问, 整个元禄宗谁不清楚他与玄卿的关系?
沈玉衡掐了掐额头, 脑海里反复用昨日谢忱温柔开解自己的场景给自己洗脑, 勉强将火气忍了回去,“你非元禄宗弟子,不清楚内情,往后这种罔顾人伦违背天理的话不要再说了。”
谢忱也知道肯定没那么简单就让沈玉衡接受, 他咬了咬唇瓣,干脆胡编起来,“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是天上下凡的月老,我看姻缘簿发现你和玄卿有一段红线, 只要把你们二人的红线牵上, 我就可以返回天界了。”
到时候不仅他不用生孩子,沈玉衡和玄卿还能happyending, 皆大欢喜不是吗?
听到他的话,沈玉衡再也忍不住冷嗤一声,“你知道这些年我在外欠了多少账?”
谢忱迷茫地抬眼看他,“这跟我说的有什么关系?”
“八十万灵石。”沈玉衡闭了闭眼,只是拳头捏得更紧了些,“玄卿打着我的招牌,帮我欠了八十万,把他剥皮剔肉都还不清,换做是你,这姻缘你要?”
话音落下,谢忱不可思议地伸出手指数了数,“多、多少?”
八十万灵石,他一株极品长明仙草才卖了三十块灵石,八十万恐怕要赚到他死那一天吧。
沈玉衡这些年来除魔挣来的钱大多都帮玄卿擦了屁股,当然,其他师兄弟那里也没少被玄卿坑害,他没打死玄卿,已经足够惦念同门之情。
他漠然决绝地开口道,“钱我已经帮他还清,不管你究竟是不是所谓月老,还是又在诓骗于我,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我绝不可能跟他产生任何关系。”
谢忱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衣角,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原书里俩人一直看不对眼了,如果那日玄卿没有在花轿上喝下女娲之泪,沈玉衡也就不会为了给孩子负责而和玄卿在一起长期磨合,两个人的感情线根本发展不起来一星半点。
可是,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助他们发展感情线的,完成不了任务,难道他真要在这里生个小孩待一辈子吗?
当然也不是说待在这里不好,只是说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更加海阔天空嘛。
更何况,沈玉衡和玄卿本就是天定姻缘,是小说里几十万字一笔一画写出来的,他不能毁掉本该属于他们的幸福啊。
谢忱想了又想,干脆使用迂回战术,“那玄卿现在在哪里,不会还在魔宫吧?”
上次从沈玉衡口中听到玄卿,还是在沈玉衡在魔域给玄卿写信的时候,一晃眼三个月过去了,沈玉衡居然一点也不担心玄卿的死活。
听到这话,沈玉衡沉默下来。
谢忱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真的还在魔宫?”
沈玉衡忽地转过头去,避开谢忱的视线,低声道,“今日左右无事,去找李长老检查一下胎象吧。”
谢忱眼睛睁得更大,焦急地抓住沈玉衡的肩膀,“还检查什么,玄卿还在魔宫里啊,那里那么危险,你怎么能任由玄卿在那种地方待着!”
玄卿虽然是主角受,可他毕竟单枪匹马,一个人类修士在魔域那种鬼地方过得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这三个月在魔宫苦苦支撑,他得有多么痛苦绝望?
“玄卿还用不着你操心。”沈玉衡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脉搏强而有力的跳动着,令指腹微微地发痒,好似连着心尖也痒了几分。
好细的腕子,真不知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谢忱分外不理解地看着他,仍然不甘心地问,“那你那日给玄卿写的信,到底写了什么?”
玄卿玄卿,怎么满口都是玄卿?
沈玉衡被他念得头都疼了些,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淡声道,“没什么,祝他新婚大喜罢了。”
谢忱:“?哪来的新婚?”
“他藏在花轿中,自然是成了楚思佞的新娘。”沈玉衡唇角微勾,如此想来,他比玄卿幸运多了。
谢忱难以置信地捧住自己的脸,险些两腿一软跪在小毯子上,一字一顿半死不活地开口,“谁的新娘?”
“楚思佞。”沈玉衡好心肠地重复一遍,“你该知道的,你家尊主。”
他是知道没错,可是楚思佞,那是全书的最大的反派boss啊!
沈玉衡,你就这么水灵灵地把玄卿送上了楚思佞的床吗?
老天爷,先不说他的任务全完了,玄卿身在楚思佞那变态魔头的魔窟之中,该不会已经被酱酱酿酿再翻过来酿酿酱酱了吧?
“楚思佞他喜欢男人的,玄卿那样姿容绝色的大美人落到他手里肯定完蛋了!”谢忱更加着急,扯着沈玉衡的袖子就要走,一把夺过他手心的茶盏全浇了花,“没时间喝茶了,我们快去救玄卿。”
沈玉衡:“……”
是啊,玄卿完蛋了,他应该放一挂鞭炮庆祝才对。
他一把攥住了谢忱的手腕,把人拉回身前,谢忱摇摇晃晃地没站定,险些跌进他怀里,勉勉强强才站稳了。
沈玉衡端坐在椅子上,夺回自己的茶盏续满茶水,又不紧不慢把谢忱拉近,近到鼻尖似乎还能嗅到谢忱身上淡淡的奶香。
他刚刚就想问了。
谢忱身上怎会有这种味道,天生的?
“急什么,他三个月没死,今日自然也不会死。”元禄宗师兄弟之间都保留着对方的八字,以防万一对方死在魔修手中找寻不见尸体,沈玉衡用玄卿的八字算过,他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还过得很滋润,有什么可担心,就让他去祸害魔修不好么?
谢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玉衡先行打断,“你方才说你是天上下凡的月老?”
闻言,谢忱喉咙一噎,脸上肉眼可见地泛起绯色,“是啊,对,我就是月老。”
见他这副模样,沈玉衡心底已有了判断,不禁低嗤一声,“是么,把红线牵出来我看看。”
谢忱头扎得更低,嘴上仍继续胡说着,“凡夫俗子看不到我的线,你别看了。”
凡夫俗子?
沈玉衡自修仙以来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叫。
他忽地低笑了声,落在谢忱脸上的眸光渐深几分,“所以,主角受便是你要牵红线之人的名字?”
他记得很清楚,那日谢忱淋着雨缩在墙角,悲愤交加地怒喊一句,“到现在连主角受的面都没见过。”
而谢忱至今把元禄宗的人都见过了,唯一没见过的人,只有身在魔宫的玄卿。
听到他的话,谢忱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挣脱开他的禁锢,可沈玉衡却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说。”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
谢忱咬紧下唇,不肯再开口。
沈玉衡淡笑了声,眼底没有半分笑意,“所以,我猜对了。”
谢忱那一日,是为了玄卿在哭。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口口声声让他去魔宫救玄卿,神态焦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知道玄卿嫁给楚思佞又心疼得不得了,问他究竟是不是月老又支支吾吾,甚至连想让他跟玄卿生孩子这种疯话都说出来了。
最重要的是,那日谢忱拿着女娲之泪进了花轿,谢忱明明知道女娲之泪的效果是会和对方生下孩子,那么原本是要送给谁的呢?
到底是想牵他和玄卿的红线,还是想牵自己和玄卿的红线?
沈玉衡面色愈发地冷沉。
谢忱见挣不开他的手,脸上越来越红,他是撒谎了,但是这全都是因为系统不让他说出来,不然他早就说了。
他又试图扒拉沈玉衡的手两下,没成功,终于也有了脾气,“你怎么又拷问我,我现在已经不是你抓回来的魔修了!”
沈玉衡没感情地道,“是,我现在是以玄卿师兄的身份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救玄卿?”
亏他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谢忱服气了,“当然是因为……我善,行了吧!”
沈玉衡默了默,松开了谢忱的手腕,“最好没有别的原因。”
“有别的原因又怎样?”谢忱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没好气地道,“你管不着。”
闻言,沈玉衡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我是玄卿的师兄,你若对他有什么歹意,我自然管得着。”
呸!
谢忱头一次发现沈玉衡居然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前面还巴拉巴拉说了人家玄卿那么多不是,现在居然又一口一个我是玄卿的师兄了。
真要是那么宝贝自己的师弟,那怎么还不去救玄卿,玄卿都成了大魔头的新娘子了,在大魔头手底下不知道遭了多少罪,以楚思佞的性格,玄卿这会估计都……
思及此处,谢忱冷不丁地心头咯噔一声,他想起一件事来,“等一下,如果玄卿真的成了楚思佞的新娘,那楚思佞定会让玄卿生下孩子,可如果玄卿像我一样怀上孩子……不就没有法力了吗?!”
怪不得玄卿一直没回来!
话音落下,沈玉衡端着茶盏的手忽地一颤,目光缓缓看向窗外,“不会有那种事。”
谢忱偏头去看他,严肃开口,“你别自欺欺人了,绝对有那种事。”
沈玉衡没说话,只是稍稍撇开脸,避开了谢忱正气凛然的目光。
见他不看自己,谢忱叹了口气,追问道,“是愧疚了吗,要是愧疚的话,咱们现在去魔域……”
他话还没说完,沈玉衡笑出了声。
——原来那天宗主说他有个朋友也怀了孩子,指的是这位朋友。
天大的喜事,害人者终遭天谴,他庆祝还来不及有什么好愧疚。
谢忱没想到他还在笑,彻底对修复他们的关系绝望了,“你真的不愿意去救他吗,难道要让玄卿一辈子在魔宫和楚思佞在一起?”
沈玉衡瞥了谢忱一眼,“救,为何不救?”
他缓缓起身,将长剑握在手心,“但是有条件,你要答应。”
谢忱:“……”
他本想说玄卿是沈玉衡的师弟,又不是他的,可又怕这话说出去沈玉衡不愿意去了,只得咬了咬牙道,“好,你说吧。”
沈玉衡轻抿了下唇,低声道,“你跟我一起去。”
谢忱还以为他要开出什么骇人听闻的条件,没想到只是这样小小的要求。
他本就是魔修,去魔域跟回老家一样,有什么不可以?
“当然可以!”谢忱笑盈盈地答应下来,抓着他就要走,却见沈玉衡仍立在原地。
沈玉衡敛眸看他,那张一眼便能看出是魔修的脸,笑起来竟像他种的向阳花一般温暖干净,唇畔还嵌着两枚浅浅的梨涡,只是看上一眼,心口便好像跟着软了下去。
“我没有说完,”沈玉衡从他唇畔的笑容错开视线,低声道,“此行前去不仅为了救玄卿,还为找出女娲之泪的解法,如果世上真有解除女娲之泪效果的办法,兴许只在楚思佞手中。”
谢忱认真的听着,点点头,“然后呢?”
沈玉衡又看他一眼,轻声道,“若找到解法固然好,若找不到……”
谢忱仍定定地看着他,模样乖巧地等待他的后话,“说啊?”
沈玉衡藏在袖内的指尖微微蜷起,声音却淡,“若找不到,你便把孩子生下,我会负责到底。”
这就是条件。
第26章
穿过蒙着重重瘴雾杂草横生的荒原, 前方依稀得见城池的影子。
再往前走,便是去往魔宫的必经之路无月城了。
谢忱跟在沈玉衡身后,低垂着脑袋, 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出神发呆。
沈玉衡的话一直在他的脑袋里回响, 好像什么恶魔低语般念叨个不停。
他的条件,谢忱自然是答应了。
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选择,沈玉衡的条件并不过分,甚至可以说是为他着想。
沈玉衡早说过他去过妖界很多次,也询问了李长老这样的名医, 皆找不出可以打掉孩子的办法,如果这次去魔域还找不出解决办法, 他除了生下这个孩子以外还能如何呢?
只是……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谢忱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他从记事起就跟着前辈在各个小世界里穿梭, 他是每个世界的路人甲, 是最不起眼最微不足道的存在, 是每个主角人生里的过客,没有和任何人产生过这样的羁绊。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和小猫为伴孤独终老,可是现在他的人生却突然间多了另一种答案,他并不是可以干脆利落处理这种答案的类型。
可是真的生下了孩子, 他应该也会适应,谁叫他天生就是一根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野草呢。
谢忱低头沉思着,身前人忽然停步,他的额头撞到了对方的脊背上,这才回过神来, 茫然地看向身前人, “到了?”
沈玉衡回过身来,指尖搭在腰间长剑剑柄轻轻扣了扣, 目光落在谢忱脸上,“走什么神?”
此地是无月城城门前,离魔宫还远着。
他方才掐指算过,玄卿似乎就在附近,那么也就是说他们不必去魔宫了,在无月城就能找到玄卿。
谢忱不想说自己在琢磨孩子的事,随口敷衍他道,“没什么,我在想玄卿呢。”
闻言,沈玉衡语气不善地笑了一声,“是么。”
“嗯,不然你以为呢?”
谢忱每次撒谎眼神都会飘忽不定,实在太容易识破,说不定是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麦子南瓜芹菜。
沈玉衡垂眸盯着他,没有戳破,只是淡淡道,“进去之前先换衣服,你我如此打扮进去只会横生枝节。”
他们只为找到玄卿,若是惹了太多是非反倒麻烦了。
谢忱点了点头,他也觉得穿云鹤道服进去跟傻子一样,只是刚才没好意思说。
沈玉衡轻轻转动指间的储物戒,下一刻,手心便多出一件鸦青色玉绸袍子。
谢忱从他手心接过那绸袍穿在身上,居然正正好完美贴身,他有些讶然地看向沈玉衡,“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沈玉衡系上魔修穿的外衣衣带,头也不抬道,“你在元禄宗所穿道服也是我挑的。”
闻言,谢忱低头看向自己手心的云鹤道服,这道服是唐春安送来,他当时还以为是凑巧,可一次凑巧也罢,怎么连着两次都凑巧找对他的尺码?
更有甚者,就连腰身都是极贴合的,就好像沈玉衡抱着他量过一样。
谢忱脑海里刚想到这个比喻,脸上瞬间红了红。他好像明白沈玉衡是怎么知道他的尺寸的了。
该不会是在花轿那次赤身裸体……
小脸越想越红,谢忱本来都忘了那天的场景,这一下子又全想起来了。
快忘掉快忘掉。
“脸怎么那么红?”沈玉衡抬眼看他,眉宇微蹙,“衣服太厚?”
听到这话,谢忱赶紧摇头,脸上更红了些。
脑海里尽是那日在花轿上,沈玉衡为了逼问出楚思佞的计划,一把扯下他为了遮羞努力拉起来的衣服。
“不说,就别穿了。”
死脑子,快忘掉啊!!
谢忱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闷头走在了沈玉衡身前,“我没事,快走吧。”
沈玉衡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面前狠敲了一下脑袋,又若无其事地走过,沉默片刻。
真的没事?
谢忱方要走到城门前进去,却被沈玉衡一把拦住,“等等。”
无月城里魔修众多,谢忱是可以轻易进去,可沈玉衡不行。他这对黑色的眼睛,在魔域里走动绝对会被人发现。
沈玉衡从怀中取出一条红绳,递入谢忱的手心,淡淡道,“绑我。”
谢忱愣了愣,“绑你?”
还有这种好事,他能把沈玉衡绑走卖钱吗,剑仙应该很值钱吧?
沈玉衡猜出他在想什么,嘴角微抽,“你不绑我我如何进去,我会暂时掩盖修为,进无月城后,如有人问起,你便答我是你抓住的修士。”
他这计划倒是不错,谢忱美滋滋地答应下来,很快便用红绳把沈玉衡的手腕捆得紧紧的,留出一头牵在自己的手心,简直就和当初沈玉衡抓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煞有介事地拽了拽绳子,挺起胸脯,好像沈玉衡真是他抓到的似的,“走啊,剑仙?”
沈玉衡很满意他的演技,“不错,一会进城就这么演。”
被他夸赞,谢忱更加高兴起来。
刚走两步,俩人还没踏进城门,谢忱抬手甩给沈玉衡肩膀一巴掌,“走快点,真以为你还是剑仙呐,你现在是我抓住的奴隶!”
沈玉衡:……
应该没人在公报私仇吧?
无月城的城门把守的魔修们遥遥地便见了他们,上下打量一番,为首的站出来,困惑地问,“进城?”
谢忱故作高深地颔首,没吭声。
那魔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高出谢忱半个头的沈玉衡,有些不大相信地又问,“你抓的?”
谢忱哼哼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沈玉衡,分外嚣张地拍了拍他的脸,“当然是我抓的,怎么样,这可是很厉害的修士,是不是细皮嫩肉的,看着就好吃。”
沈玉衡瞥他一眼,开始好奇谢忱都是从哪学的这些奇怪的话。
魔修们对视一眼,都乐了,“现在谁还吃人肉啊,大家都只吃金丹。”
谢忱:“是、是吗……”
对面的魔修嫌弃地看他一眼,说道,“得了,滚进去吧,下回别出来吹牛,抓个筑基期还臭显摆上了,我呸。”
谢忱被骂了一通,有些委屈地看向沈玉衡。
怎么这样,掩盖修为好歹给他掩盖到金丹期啊,抓个筑基期回家,他很没面子的好不好!
沈玉衡自然看到他的眼神,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遮掩不住的笑意。
笨,身为魔修连魔修吃什么都不知道。
待进了城门,谢忱才忍不住开口,“你能不能遮盖修为到金丹期,不不,元婴期?”
沈玉衡:“……你当元婴期满街都是么?”
以谢忱现在实力,炼气期都够谢忱喝一壶的,筑基已经是他为谢忱的面子考虑过的了。
谢忱眼巴巴地望着他,拽着他的衣角轻轻摇晃,小声说,“求你了,这辈子还没感受过别人崇拜的眼神呢。”
沈玉衡的心被谢忱摇晃的手,生生摇软了几分。
惯会撒娇讨喜,什么毛病。
“金丹期,不能再多了。”沈玉衡低声道,“方才的魔修不过是唬你,金丹期已经足够杀掉方才那些所有守门的魔修,只有你才会信他们以金丹为食。”
谢忱压根没听进去他后面的话,只美滋滋地牵着红绳往前走,“好好好,我们现在去找玄卿,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话音落下,沈玉衡刚要掐算一番,忽地又听谢忱自言自语似的道,“不用算了,我好像知道他在哪了。”
他抬手指向无月城城西的一方阁楼,那阁楼披着一层的琉璃瓦,远远看去光彩熠熠,金碧辉煌,城中所有魔修似乎都在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谢忱激动地道,“肯定在那里,我们快去看看。”
他显然只是想跟着去凑热闹。
沈玉衡停下掐算的手,随着谢忱的目光看去,玄卿还真在那阁楼里,也就是说,楚思佞可能也在那阁楼,他们必须要做好详尽的计划才能进去。
“一会进去之后,我去找楚思佞,你去救出玄卿。”沈玉衡想的很简单,救玄卿最关键的点是楚思佞,只要楚思佞不干扰,谢忱想救出玄卿很容易,毕竟玄卿自己也长着两条腿,跑也跑的出来。
谢忱歪了歪头,困惑道,“可我没见过玄卿。”
沈玉衡意味深长地笑了声,“这魔域里谁人不认识尊主夫人?”
“对哦!”谢忱恍然大悟,他进去之后随便找个人问都能问出玄卿的下落,就算没见过也没事。
两人一路光明正大地摸到了临夜阁前,阁楼前立着的魔修看了一眼谢忱和沈玉衡,忽地面色大变。
“金丹期,怎么抓来的?”
谢忱顿时爽了,他得意地抓住沈玉衡的手腕给他们展示,“当然是靠我的本事抓来的,开门,我要把这个奴隶去送给尊主。”
两个魔修犹豫片刻,挡在他身前,分外惋惜地摇摇头,“不行,今天谁也不能进,尊主正给夫人办宴席,庆祝少尊主在腹中满三个月的大喜日子。”
谢忱:“……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里还有正常人吗?
谁家给肚子里的小小胚胎办庆祝宴,楚思佞没事吧?
第27章
谁也不能进, 那他们怎么办?
谢忱回头看向沈玉衡求助,沈玉衡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冷静,随后悄悄转动储物戒取出两块上品灵石, 塞进谢忱的手心, 低低道,“把灵石给他。”
闻言,谢忱立刻会意,讨好地把那灵石递上前去,“魔修兄弟, 劳您通融通融,我也只是想在今天给尊主大人送点礼物而已。”
那魔修掂了掂手心地灵石, 哼笑了声,“行, 我去通报一声, 你在这等着。”
居然这么容易!
谢忱惊喜地回过头看向沈玉衡, 对方似乎也被他的心情感染,眼底蕴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一会儿,那魔修通报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窈窕的美貌女子。
谢忱不认得她, 沈玉衡同样也不认识,若玄卿在这里就认识了,这正是楚思佞手底下的四魔将之首,兼临夜阁养胎中心主护士长叶无霜。
叶无霜自高而下地打量他们二人,低笑了声, 对谢忱道, “你是说,这金丹期修士是你抓到的?”
谢忱信誓旦旦地攥紧拳头, “是的!”
话音落下,叶无霜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好半晌止了笑,眼底却流露出一丝探究之意,“你当本座三岁小孩?你身上连半分魔气都没有,如何抓到这金丹期?”
谢忱晃了晃手心的红绳,认真地答,“我用绳子把他拴住了。”
叶无霜默了默,“我没问你这个。”
今日难得尊主心情好要摆宴席,这个节骨眼上,她要是没办好差事,又像上次似的混进两个仙门修士进来,恐怕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的警惕性很高,沈玉衡微微皱眉,掩在袖内的手轻轻勾了勾谢忱的手心。
谢忱手心一痒,下意识攥住了沈玉衡的指,有些奇怪地回头瞥他一眼。
指尖被那柔软的手心包裹着,沈玉衡心头莫名有些舒适,他抿了抿唇,用只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把我的剑拿出来。”
为掩盖身份,他把剑藏进了储物戒内。
谢忱虽然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却还是乖乖照做,接过他指上的储物戒,取出那把长剑,在叶无霜转身离开之前扬声道,“等一下,你看这个!”
叶无霜嗤之以鼻地抬眼看去,却在看到那把剑时眼前一亮,“这把剑……你从哪得来的?”
剑身盈盈流光浑然天成,薄如蝉翼又坚如真金,隐隐附着一层凛冽的灵气,显然是把极品名剑。
谢忱大脑飞速转动,伸手指了指身旁沈玉衡的肩膀,小声开口,“我从他身上打劫的,他家是卖剑的。”
叶无霜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转了转,又落回那把剑上,这把好剑若是献给尊主,再由尊主借花献佛给了夫人,夫人一高兴,尊主就高兴,尊主一高兴,定会大加犒赏她。
思及此处,叶无霜眉开眼笑,“你功劳不小,跟我来吧。”
谢忱连忙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牵着沈玉衡走。
叶无霜伸手从他手心拿过那把长剑,笑眯眯道,“这把剑先由我保管,等宴席开始我再帮你献给尊主,至于这奴隶……一会你把这奴隶带到尊主那儿亲自献上便是。”
说着,她随手给谢忱指了个方向,便拿着沈玉衡的剑转身离开。
谢忱心疼那把剑,刚要出声叫住她,却被沈玉衡拦下。
“无妨,我的剑认主,届时会自己回来。”
原来如此,谢忱放心了。
他们沿着叶无霜指的方向,穿过人群,来到了楚思佞的房门前。
门口一个守卫都没有,看来楚思佞对自己的实力有够自信。
谢忱抬起头,和沈玉衡对视一眼,有些担心地问,“你自己真的能行吗?”
沈玉衡被他问得一顿,从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话,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他不会输。
良久,沈玉衡垂下眼睫,没回答他的问题,只低声道,“我怀里有一张应声符,你拿去,倘若你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把符纸撕碎,我会立刻赶到。”
谢忱怔怔地看他,纳闷地问,“你有这好东西一开始怎么不给玄卿?”
要是给了玄卿,哪还有后边这么多事呀?
沈玉衡沉默片刻,随口搪塞道,“忘了而已。”就是不想给。
谢忱半信半疑地看他,懒得再追问,抬手刚要敲响楚思佞的房门,便听里面传来一道懒散声音,“什么事?”
听到这话,谢忱心头咯噔一声,难道被听到了?
他赶紧道,“尊主大人,属下抓住一个金丹期修士,听说您今日正要办宴席,特来送上一份薄礼。”
里面许久没有声音,就在谢忱以为对方起了疑心时,门忽然无风自动,自己打开了。
谢忱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刚想走进去,却被沈玉衡猛然挡在身后,沉声道,“跑。”
这时谢忱才终于看清了,里面竟然围了一圈的魔修!谢忱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毕竟他要是死了,那可是一尸两命呀!
而在他走后,沈玉衡冷眼看向门内的虎视眈眈的魔修们,最终落在人群中最显眼的那白发男人身上。
手上的红绳被凌厉如刀的灵气凭空斩碎,一柄长剑穿破房门直直飞入了沈玉衡的手心,他淡淡抬眼,一寸寸缓慢拔出覆盖着磅礴杀意的长剑,随意轻抖腕子,周遭冲上来的魔修被尽数震飞倒地。
“原来是你。”
上次在山门前他们见过,这身衣裳寻常人可穿不起,只不过那时对方没有半分魔气,举止又怪异可笑,他并未联想到楚思佞身上。
楚思佞斜靠在软榻边,雪发如瀑般散落在长榻上极为妖异,身旁还卧着一只金瞳白虎,他随手捻起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搁进嘴里,好似根本没将沈玉衡放在眼中,只不紧不慢地笑了笑,“这位贵客好生眼熟,上次见你,好像并非金丹期?”
那时楚思佞的确也发觉了沈玉衡的存在,大乘期修士,一身的灵气至纯至净到令人作呕,想要认不出来也难。
只是玄卿方进了元禄宗,一旦打起来,他不方便再抓玄卿。
可现如今,他们是在魔域,玄卿在他的掌心。
沈玉衡眯了眯眼,懒得跟他客套,提剑便朝楚思佞面门杀去。楚思佞有些惊讶似的闪身躲过,方才所待的软榻瞬间被劈为两半。
“心急什么,你尚未见到玄卿,他已经怀胎三月有余,我准备让你们师兄弟二人好好叙旧,你意下如何?”楚思佞笑吟吟地看着他,得到的却只是沈玉衡更加凛冽凶狠的剑招。
尽管已经动身躲闪,锋锐的剑气却还是擦过脸侧,将那张白到没有血色的面容微微割出一道血痕。
沈玉衡根本不在意楚思佞说了什么,在他眼中,魔修不过都是一群泯灭人性的残暴野兽,与野兽有什么好交流。
楚思佞足尖轻立在白虎的脊背上,抬手拭去脸上的血,再看向不远处神色漠然执剑而立的沈玉衡时,眸光渐次冷沉下来,嗤笑了声,
“疯狗。”
今日他就好好教教这位元禄宗剑仙什么是到他人家中做客的礼节,在他的魔域,只有跪下来的人才可以开口说话。
*
谢忱一路摸到临夜阁三楼,今日楚思佞大摆宴席,楼上楼下到处都是忙碌的魔修,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环顾四周,从长桌的山珍海味上端起一盘青梅子,忍不住偷吃一颗,酸酸的,格外好吃。
谢忱早就想吃了,只是最近入秋,梅子很难买到。
玄卿在这里居然可以天天吃这么多好吃的吗?可恶,他也有点想当魔尊夫人了。
谢忱一边暗暗腹诽,一边在人群中寻找目标。
一个魔修正好地从他面前悠哉路过,他连忙伸手拦住那人,举起手中的梅子果盘,“魔修兄弟,且等一下,我有事想问你。”
对方看他一眼,随口敷衍了句“我不吃”然后转身要走,被谢忱急急忙忙拦下,“不是给你吃的,是尊主让我送给夫人吃的,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尊主夫人在哪里,可否指条路给我?”
听到他的话,对方困惑地上下扫视他一遍,警惕地问,“尊主不是刚送过糖梨燕窝么,怎么又送梅子来,夫人分明说过不喜欢吃酸的。”
话音落下,谢忱心头一跳,他还以为玄卿会跟他一样想吃酸酸的东西呢。
他有些慌乱地道,“我也不知道,是尊主交代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他的话,那魔修忽地感慨一声,“尊主也是闲的,这不是又上赶着找骂么,夫人看到定要跟他发脾气了。”
谢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大兄弟,你在魔域说这种话真的不要紧嘛?
那魔修十分好心地给他指了路,还叮嘱他要是夫人发脾气,把错全推到尊主身上就行,反正尊主天天挨骂也习惯了。
他走后谢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端着小果盘,有些许怀疑人生。
怎么回事,难道不应该是玄卿被大反派关在小阁楼里锁住双手双脚的小黑屋play剧情嘛?
等他找到玄卿的房间时,房门前已经排了老长的队,每个人手心都端着一盘吃的,个个不重样。
谢忱排在队伍末尾,无比震撼地踮起脚尖数了数,足足十八个人!
老天爷,玄卿你在里面当太上皇吗?
他心急如焚地排着队,身前的魔修一个一个的离开,谢忱总算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很快,最后一个排在他前面的魔修也送完吃食出来,谢忱激动地刚要迈步进去,忽地被一只手拦下。
“夫人,属下有要事来报,有人闯进临夜阁和尊主打起来了!”
谢忱眼睁睁望着对方就这么插在了他前面,一时着急,抓住了对方的衣袖,“你等等,是我先来的!”
那魔修看他一眼,毫不在意地一把推开他,“滚一边去。”
谢忱被他这么一推,脚下没站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手腕却被一只手轻轻抓住。
他愣了愣,勉强站定身子,对上了一双慵懒骄矜的凤眸。
玄卿一袭乳白雨花锻,墨发随意用银箍束在胸前,眸光在谢忱身上掠过,缓缓收回眼,看向那来报信的魔修,薄唇轻启,
“谁许你在我面前推人,你好大的官威啊。”
那魔修顿时惊慌地跪在他面前,低声道,“夫人赎罪,属下实是有要紧事来报,不是故意在夫人面前造次的。”
谢忱呆呆地看着玄卿,脑海里原先被沈玉衡灌输的那些个玄卿的糟糕形象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谁说这玄卿坏的,这玄卿可太好了!
这要是放到小说里,妥妥的英雄救美呀!
谢忱崇拜地看向玄卿,无比自觉地站到了他身后,狐假虎威地指着那魔修道,“你还说不是故意的,刚刚都差点把我推倒了,要不是夫人出手相救,我摔死了怎么办?”
他刚说完,就被一只手用力弹了下脑袋,疼得整张脸都皱起来。
“谁救你了?”玄卿漠然看他,从他手心夺过那盘小青梅,轻嗤一声,“我救的是它,还自作多情上了。”
他只是甜食吃太多,突然想吃点酸的而已。
谢忱揉了揉脑袋,有些委屈地看着玄卿转身进屋。
“你俩都滚,我要睡了,没事别来烦我。”
别走啊,玄卿!
谢忱清楚这就是唯一的机会了,他抿了抿唇,鼓起勇气朝着玄卿的背影喊道,“夫人,你认识一个叫沈玉衡的人吗?”
话音落下,屋里屋外全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玄卿脚下忽地顿住,随后转过头来,僵硬地牵起一抹笑容,抬手扯住谢忱的衣襟,咬牙道,
“你给我滚进来。”
第28章
临夜阁一层, 桌椅板凳几乎尽数被剑气绞成碎片,就连支撑阁楼的梁柱也塌了一根。
至寒至毒的魔雾与至纯至净的剑气碰撞在一处,爆发极强的冲击, 再这样打下去, 整座临夜阁恐怕都要毁了。
叶无霜在远处梁柱后胆战心惊看着,心都跟着碎成一片一片的。
尊主打完应该会赔一下吧,这可是她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临夜阁啊。
那九千灵石的花瓶、一万灵石的屏风、五万灵石的紫檀木软榻……你们打就打拆什么房子啊!
忽然间,眼前一道可怖的剑气扫过,叶无霜吓了一跳, 连忙化作团魔雾躲闪开,待她转眸看去时, 却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仅用一年时间令所有魔修臣服脚下的魔尊楚思佞,竟被那无名修士一剑穿心, 硬生生钉在了梁柱上。
这人到底是谁啊??
叶无霜定睛一看, 这不正是她刚放进来的那小魔修进献的奴隶吗?
她赶紧收回目光, 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转身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事不宜迟,收拾细软跑路,估计又要换尊主了!
另一边, 沈玉衡将楚思佞钉在柱上,手腕却缠绕上毒蛇般的魔雾,将皮肤一寸寸侵蚀溃烂。
楚思佞啐了口血,仍笑着看他,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你杀不了我, 我们不妨猜猜,是你先死, 还是我先死?”
他乃半妖半魔之身,肉身强悍到连天道雷劫都不惧,沈玉衡想杀他,区区大乘期还差得远。
沈玉衡固然足够强,可他不过是个会经历生老病死轮回六道的人类,就算他用这把剑杀楚思佞一万次,最后死得也只会落得被魔雾腐蚀为烟尘的下场。
“杀你?”
沈玉衡终于开了口,攥着长剑在楚思佞的心口用力搅动,漠然道,“你不过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妖魔生下的怪物,你以为穿上衣服,披上人皮,学人成亲,就可以像人一样招摇过市了?”
他顿了顿,充满讽意地冷笑一声,“半魔之身,我也是头一次见,何等丑陋。”
楚思佞脸上笑意微僵,半晌,指尖颤抖着抚上脸侧,那片龙鳞竟不知何时又显露出来。他倏忽敛起笑容,袖间抖出一把匕首,猛然朝沈玉衡的心脏剜去。
不是的,玄卿说他很好看。
玄卿亲口说的,看着他的眼睛说的,没有骗他。
楚思佞眼底涌上狠绝的杀意,手心的魔雾也更加浓郁磅礴。
所有见过这副相貌的人,都必须死。
*
临夜阁三层。
岁月静好的天字上房里,谢忱小心翼翼地削着苹果,削好之后递给斜靠在软榻上的玄卿。
玄卿眸光不加掩饰地直勾勾盯着他,接过苹果,用力啃了一口,“说,你是谁派来的?”
谢忱有点熟悉这画风,怎么元禄宗审问人的语气是一脉相承的啊?
他老老实实地答,“是沈玉衡派我来救你的,他现在正在和楚思佞打架拖延时间,你刚刚应该也听到有人闯进临夜阁了。”
谢忱满脸写着“请务必相信我”几个大字,可玄卿却只是冷笑一声,这种小伎俩他太熟悉了。
上回楚思佞就是找人来演戏,哄骗他三个月以为自己没有怀上孩子待在魔宫里,最后还把他按在床上玷污了他美妙绝伦的**。
不过这回找的人,演技还挺逼真的嘛,玄卿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谢忱的神情,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嗤笑一声,“沈玉衡会来救我,你这瞎话编的,沈玉衡他自己听了都想笑。”
谢忱默了默,试图为沈玉衡辩解两句,“不是的,他真的很担心你,专门千里迢迢从元禄宗赶过来救你的!”
玄卿啧啧两声,“编,继续编。”
沈玉衡担心他?担心他死了债还不完是吧?
“你怎么不信呢?”谢忱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认真开口,“他其实一直很关心你,他很在乎你,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师兄,之前不救你肯定是因为他相信你的能力可以在魔宫活下来。”
玄卿看戏似的又啃了两口苹果,越吃越香,“你还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沈玉衡其实喜欢我,这回来救我是因为他想跟我结成道侣,再生个孩子?”
谢忱微微睁大眼睛,“这是我心里希望的,沈玉衡暂时还没说过这样的话。”
话音落下,玄卿彻底被逗笑了。
楚思佞啊楚思佞,你这回派个魔修过来演戏,就是想看看他和沈玉衡究竟是什么关系吧。
爱他爱到连沈玉衡的醋都吃,楚思佞,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不过,他正愁昨夜的仇不知怎么报复回去,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玄卿把苹果啃得一干二净,脑海里的计划已然成型,他看着还在长篇大论妄图说服他相信自己的谢忱,伸手握住了谢忱的手腕。
在谢忱懵懂茫然的目光中,玄卿把苹果核潇洒一丢,顺手把谢忱揽进怀里,恶劣地笑了笑,
“跟哥走。”
*
不同于天字上房的和谐气氛,临夜阁一层的大堂水深火热,剑拔弩张。
沈玉衡用长剑猛然抵开楚思佞的匕首,发出铮的一声金属嗡鸣,被魔雾腐蚀的手腕同样不比楚思佞好到哪去,攥在剑柄时,只觉得虎口快要被撕裂扯碎般剧痛难忍。
同等修为下人类的身躯,的确无法与怪物相提并论,除非他今日倾力而战,否则要杀楚思佞实在费时费力。
罢了,只拖足时间就够了。
沈玉衡将长剑换至左手,眼前的楚思佞倏忽消失不见,他眼眸微眯,放出一缕神识,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朝身后刺去,果然精准捅穿楚思佞的肩头。
楚思佞攥住长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元禄剑仙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你只有两只手、一条命。”
剑术再高超又如何,杀不了人的剑仙,手中剑和路边的树枝有什么区别。
他说的话沈玉衡一概没听进耳朵里,心底只惦记着某个脑袋不聪明的笨魔修。
时间过去也有一炷香了,谢忱按理来说应该已经找到了玄卿。
他又是一剑死死穿透楚思佞的右肩,冷声道,“我倒有事要请教你,喝下女娲之泪的人如何将孩子从腹中除去?”
楚思佞意料之中地嗤笑了声,“果然是为此事来的,可惜你白跑一趟,那女娲之泪没有解药,喝下之后只能生下孩子。”
为了玄卿,沈玉衡还真是用心良苦,宁肯废去双手,也要逼问出女娲之泪的解药。
沈玉衡深吸一口气,面色复杂地收起剑来,“当真没有办法?”
“硬要说倒也有,”楚思佞微微笑着,身上可怖的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剖腹取胎,你舍得么?”
话音落下,沈玉衡脸色骤冷。
他绝做不出那般狠毒的事,倒是楚思佞这般的魔修说不准会做。
“所以,你逼玄卿生下孩子,也是为了剖腹取胎?”
楚思佞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般笑出声来,“我与玄卿已结夫妻,感情甚笃,你如此诽谤与我,我可不认。”
谁问他感情好不好了?
沈玉衡看蠢货般看了一眼楚思佞,“你最好真的与他感情甚笃。”
不然迟早有后悔的那天。
时间已拖的差不多了,他也该走了,只是临走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沈玉衡冰冷的神色微有波动,
“谢忱,你可认得?”
楚思佞:“……谁?”
沈玉衡难得耐着性子重复一遍,“谢忱,你手下的魔修。”
“你觉得,我会闲到把每个废物的姓名都记住?”楚思佞自然是不认得的,他手底下的魔修数都数不清,整座魔域都是他的属下,光是记住四魔将都已经足够吃力,毕竟每过十天半个月就要换人。
见他如此,沈玉衡心中大概有了答案。
像谢忱那般的魔修,但凡见过便绝不会忘记,楚思佞的神情不似作假,至少可以排除谢忱是楚思佞派来的卧底这一嫌疑。
元禄宗不能再出现一个魔修卧底了。
“既然如此,那便祝你与玄卿百年好合。”沈玉衡露出些许意味不明的笑意,足尖轻点,身形刹那间便出现在断裂的梁柱上,“不必远送,下次再见便是你的死期。”
“你以为能从这里逃走?”楚思佞眉宇微蹙,方要出手拦下他,忽然间想到什么般,脸色瞬间黑沉下来,“你带了帮手?”
倘若真是要救玄卿,又怎会先来杀他,直接把人救走岂不更加方便?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临夜阁混进了奸细!
被他识破,沈玉衡颇为讽刺地笑道,“当然,你送给我的好帮手,我还要多谢你……”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却忽然出现两道人影。
玄卿立在门槛前,手心是被挟持住的满脸不情不愿的谢忱,他微微勾唇,高喊一声,“夫君,我替你找了个好弟弟,日后你们可要好好相处!”
话音落下,沈玉衡和楚思佞同时抬眼看去,只见玄卿捧住谢忱柔软的脸颊,狠狠地亲上一口,挑衅似的抹了抹嘴。
噫,小脸蛋口感还怪好呢。
沈玉衡:?
楚思佞:?
谢忱:?????
第29章
谢忱不可置信地捂住脸, 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一片绯色,耳边刹那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大脑徒剩一片空白。
他被亲了。
他被主角受亲了, 还是在主角攻面前!人怎么可以闯出这么大的祸?
在谢忱还在怀疑人生的时候, 玄卿得意地看向楚思佞,巴不得把楚思佞气得吐血,可对上楚思佞的眼睛,对方却只是安静看着他。
他脸上笑意轻敛,刚想说些什么再刺激楚思佞一番, 便听楚思佞声音平淡开了口。
“夫人,你母家来人了, 这位仙尊你可认识?”
刚才的一切,楚思佞好像根本没看见般, 只言片语便将玄卿的举动揭了过去。
听到这话, 玄卿颇为纳闷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终于发现立在梁柱上死死盯着他的沈玉衡。
“沈、沈玉衡?”
玄卿呆滞片刻,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般觉得沈玉衡脸上的表情竟可以如此可怕,比他之前私自下山去赌坊被沈玉衡逮住时的表情更可怕。
干什么?要打死他吗?
他怀了楚思佞的孩子没错,那不还是全怪沈玉衡先提出躲在花轿里, 他才被人装在轿子里抬到楚思佞面前?
玄卿摸了摸鼻尖,好似被亲爹当场发现自己在干坏事般心虚,悄悄把谢忱往旁边推了推,“我当然认识他,楚思佞, 你死到临头了, 这是元禄宗首徒,大名鼎鼎的剑仙沈玉衡, 他今天来就是专程来除掉你这魔头的!”
楚思佞好似十分困惑般看向他,低声问道,“夫人,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你不是说你与沈玉衡有仇么?”
“我可没说过!”玄卿一口反咬在楚思佞身上,“你这魔头,别叫我夫人,也休想挑拨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感情!”
再说下去,一会沈玉衡不救他了怎么办,难道让他真在这魔域里生个孩子?
闻言,楚思佞眸光渐深,身上的魔气浓郁得如有实质。
果然,沈玉衡一来,他就巴巴地要跟沈玉衡走了。
那便让他看看,他们师兄弟之间究竟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楚思佞的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立在了玄卿身后,他一把攥住玄卿的腰,贴附在他耳边,低低笑道,“夫人,为夫没想到你心底如此怨恨于我,你我夫妻既然不能白头偕老,那便共赴黄泉吧。”
下一刻,他们身下出现一道血色阵法逐渐将楚思佞与玄卿的身形吞没,玄卿眼眸睁大,努力地朝沈玉衡伸出手,“沈玉衡,别干看着啊……”
可一切却已经赶不及了,楚思佞把玄卿拖入深渊般的魔雾,沈玉衡只能冲上前去将玄卿身旁的谢忱拽出来。
谢忱眼睁睁看着玄卿被拉入阵法内消失不见,难以相信玄卿竟然就这么死了。
“你应该先救他的,”谢忱面如死灰地看向沈玉衡,懊恼极了,“救我有什么用,我只是个炮灰路人甲啊!”
要是他再厉害一点,就不会拖沈玉衡的后腿了。
沈玉衡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眉头微蹙,冷声道,“什么叫救你没用,玄卿的性命就比你的性命高贵?”
突如其来的斥责令谢忱吓了一跳,谢忱张了张口,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许久,他低垂下脑袋,小声道,“本来就是这样的。”向来都是如此,他的命和主角的命比起来当然是主角的命更重要,主角死了这个世界会彻底崩塌,而他死了,就像一粒尘土落入大海,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沈玉衡眯了眯眼,抬手掐住他的脸,“你以为你这样说很无私大度?简直愚蠢透顶,将自己的性命置于不顾,就是将所有在乎你的人的感情置于不顾,是自私至极。你记住,从今往后我绝不要再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谢忱被强迫着对上他的眼睛,清楚看到沈玉衡眼底的认真,竟有一种不敢对视的感觉。
“我、我知道错了。”
他也是一时太担心玄卿才会说那样的话,并非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的,他也很怕死的。
可现在玄卿死了,这个世界也快要完蛋了,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沈玉衡从他脸上收回目光,声音放缓些许,“那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幻境,与你上次伙同唐春安给我设下的幻境相差无几,楚思佞看在孩子的份上不会杀他。”
是玄卿自己学艺不精,连魔修的幻境都认不出来。玄卿进去兴许楚思佞还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手下留情,可谢忱若被一道拉进幻境,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必须要救谢忱。
听了他的话,谢忱总算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渐渐冷静下来,“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沈玉衡抱剑而立,抬头望向已成废墟的临夜阁,把谢忱拉到身边,“回去。”
“啊?”谢忱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沈玉衡淡淡道,“我受伤了。”
以他现在的修为,要彻底把楚思佞从这个世上抹杀太难,除非同归于尽。
楚思佞说得对,他只有一条命,若他死了,元禄宗该当如何,谢忱和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又该如何?
他的肩头从不只担着他自己的性命。
听到他的话,谢忱愣了愣,随后担忧地把沈玉衡身上看了个遍,“伤哪里了?”
目光落在沈玉衡的双手上时,谢忱神色骤然僵硬,那双手已经被魔雾腐蚀得鲜血淋漓。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谢忱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焦急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拧开盖子把药油涂在沈玉衡的伤处,“这是我自己种的长明草榨出来的药油,李长老说是用来外敷疗伤的,应该会有点用。”
沈玉衡任由谢忱握着自己的腕子,柔软的指腹沾着清凉的药油轻轻涂抹在手背上,动作温柔仔细,生怕把他触痛半分。
良久,他望着谢忱的发顶,不动声色地低声道,“楚思佞说女娲之泪没有解药。”
谢忱手上一顿,早有预料般轻轻道,“我猜到了,他是大魔头,就算真有也不会告诉你。”
闻言,沈玉衡微不可察地轻抿了下唇,“所以,你先前答应我的条件……”
谢忱认命般长叹一声,“回去再说吧。”
沈玉衡:?
“什么意思?”
谢忱躲开他灼灼目光,支支吾吾道,“当然是回去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话音落下,沈玉衡缄默片刻,猛地抽回手来,一言不发地起身朝临夜阁门外走去。
谢忱愣了愣,连忙快步跟上他,手心还捏着小药瓶,“你又生气了?”
沈玉衡头也不回地道,“我已说过很多次,承诺过的事情必须要做到,否则事先就不要承诺。”
他就不应该对魔修的诺言抱有期待,某些人怕是被玄卿亲了一口,连心也一块留在了玄卿那。
见沈玉衡如此,谢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玄卿没救到,女娲之泪的解药也没问出来,等于他俩白跑一趟。他总不能任务完不成,还把自己搭在这个小世界吧。更何况,他根本不需要沈玉衡为他负责,就算沈玉衡不管他,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宗门,在山门口便分道扬镳,沈玉衡一个字都没再开口。
谢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找个机会把手心的小药瓶送给他,可沈玉衡没有回头。
指尖在药瓶上摩挲半晌,谢忱咬了咬唇,一路小跑跑到他面前,把人拦下来,
“沈玉衡。”
“让开。”沈玉衡漠然开口,冰冷的声线令谢忱心尖都跟着颤了一下。
他攥紧小药瓶,犹豫片刻,把药塞进了沈玉衡怀里,小心翼翼道,“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听到这话,沈玉衡终于舍得把眼神分给他,淡淡道,“真的?”
谢忱用力点了点头。
“绝不反悔了?”
谢忱小鸡啄米似的又点点头。
沈玉衡默了半晌,忽然唇角轻勾,抬手覆在谢忱的脸侧,把玄卿亲过的地方仔细擦了一遍,眸光渐深,“这是你说的,明日起搬到剑仙殿住。”
“好好。”谢忱稀里糊涂地又答应下来,丝毫没有察觉出哪里不太对劲。
待沈玉衡走后,谢忱立在原地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汗,倏忽反应过来。
等等,他原先答应沈玉衡的有搬家这条吗?
*
与此同时,幻境内。
玄卿被掐住后颈按倒在地,双腿颤抖着不住发软,身后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悚然可怖。
“怎么不说话了,夫人?”楚思佞神色平静地抚过玄卿的墨发,脸侧的龙鳞在昏暗的幻境里散发着粼粼寒光,他轻轻问,“方才与我属下做那般亲密的事,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玄卿咬紧下唇,忍耐着楚思佞探进身体里冰冷的指,欲哭无泪地低声道,“我就是逗你玩。”
楚思佞轻笑了声,收回手,“嗯?”
“真的,”玄卿努力辩解,“我以为他们都是你找来演戏的人,包括那个演沈玉衡的人,其实我根本不认识。”
“哦……”楚思佞意味深长地掐住玄卿的下巴,低声问,“可方才那人却认得你是玄卿,这可不是我派去的。”
对上那双阴冷漠然的赤色瞳子,玄卿心都凉了半截。
楚思佞没那么好骗,他要是再说假话,恐怕在这无人幻境里楚思佞真的会给他一刀捅死。
——这回没人能救他了,他只能放手一搏,自己救自己了!
玄卿深吸一口气阖上双眼,再睁开眼时,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突然捧住楚思佞的脸,用力吻了上去。
楚思佞怔愣片刻,还没反应过来,玄卿便已经主动探入了舌尖,生涩而认真地挑逗那薄凉的双唇,待他意识到玄卿在做什么时,脑海里似乎有根弦猛地崩断。
先亲再说。
楚思佞毫不犹豫地把玄卿的那些鬼话全抛到了脑后,什么沈玉衡,什么元禄宗……一切都不重要。
他抬手掐紧玄卿的腰,仔细加深这个吻。
滚烫的呼吸黏腻而贪婪地纠缠在一起,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野火燃烧得愈演愈烈。
在缠绵的亲吻间隙,玄卿腾出口气,轻轻抚摸着他侧脸上的龙鳞,呢喃细语般,无辜地低声问道,“我是玄卿又怎么样,夫君还要杀我么?”
楚思佞沉沉望着玄卿,他想不通,怎会有人生来就两副模样,一副用来把人活活气死,一副用来把人的魂魄勾走。
到底谁是魔修?
半晌,他闭了闭眼,迫不及待再吻上来。
“我怎舍得。”
第30章
剑仙殿。
谢忱抱着自己的铺盖卷, 还有一箱子的家当迈进殿门。
这里的一切还跟他上次来时没有任何区别,到处都一丝不苟整洁如新,干净得好像没有活人住过似的。
唯一不同的是……
谢忱抬眼看去, 窗边的书桌上, 摆放着一支灿烂绽放的向阳花。
原来沈玉衡也喜欢向阳花啊,这么巧,他也喜欢,结出来的生瓜子特好吃。
谢忱左顾右盼,没看见沈玉衡的身影, 估摸着又是在哪里练剑吧,白天他向来见不到沈玉衡的。
他把铺盖铺在大殿角落里, 倏忽想起刚来元禄宗第一天那晚,他也是这样缩在角落里睡着, 半夜里, 沈玉衡修炼归来, 在他身上扔了条小被子。
“蠢吗,有床不睡?”
那时沈玉衡的声音孤高冷淡,眼神也好像在看一只蚂蚁般毫无感情,一瞬间把谢忱所有瞌睡都吓醒了。
开玩笑, 谢忱哪里敢睡他的床?
那可是主角攻的床,小炮灰有个墙角睡一觉很不错了。
最后他窝在沈玉衡给的小被子里睡了一晚,除了地砖有点硬以外,睡得还是格外温暖香甜的。
想想那时,谢忱真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惆怅感, 一转眼他都在这个小世界待了三个月了。任务一个都没完成, 他好像跟这个小世界犯冲,干啥啥不行。
他沉思一会, 觉得自己也有可能是跟沈玉衡犯冲,沈玉衡命里妨他。
“你在干什么?”
谢忱吃了一惊,猛地回头看去,对上沈玉衡疑惑的眼神。
他有点心虚地干咳了声,“没干什么,铺床呢。”
沈玉衡拧了拧眉,用剑鞘挑起角落里谢忱的铺盖卷,“需要我告诉你什么是床?”
谢忱赶紧抱过自己的铺盖卷,低声道,“我知道,我就是怕你晚上修炼累了睡觉没有地方……”
他还想再说,沈玉衡却打断他道,“不用你担心,床上被褥皆有,你直接睡便是。”
谢忱只好乖乖把铺盖卷卷好,搁在角落里,又从小箱子里一件件掏出自己的衣服、话本子、小水壶,还有晾晒好的水果干,辣椒花椒等等……
沈玉衡抱臂看了半晌,面前很快堆出了一座小山,他嘴角微抽,从怀里取出一枚储物戒递给谢忱,“以后用储物戒。”
谢忱眨了眨眼,接过那储物戒,“这个好贵的呢。”
之前小仓库堆满了,他想过也买一只,没想到要一百灵石,他没有钱也舍不得,只好作罢。
“送你了。”沈玉衡不甚在意地随口道,“吃过早饭了么?”
谢忱摇了摇头,不知道沈玉衡为什么这么问,“还没有,昨天回来发现我的锅子摔坏了。”从昨天晚上就没吃了。
沈玉衡了然颔首,指向西北方的侧殿,“日后那方侧殿便是厨房,你想吃什么?”
话音落下,谢忱有些讶然地看向他,沈玉衡居然为了他特地腾出了一间小厨房,还问他要吃什么,该不会是要给他做饭吃吧?
真的假的,沈大剑仙还会做饭,能吃吗?
谢忱犹豫片刻,轻轻道,“想吃面条。”
他刚说完,肚子就咕咕咕响起来,谢忱脸上瞬间红透,害羞地捂住肚子,不敢抬头再看沈玉衡。
说想吃面条,是因为面条相对来说还好做一些,不容易做得很难吃。
沈玉衡不知听没听见谢忱窘迫的声音,只应了声转身走进了小厨房。
不过半刻钟,沈玉衡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笋泼肉丝面出来,搁在了谢忱面前。
谢忱好奇地看去,一瞬间震惊。
这面条,卖相也太好了吧!
不过很多人做饭都是卖相好但是吃起来很难吃的,说不定沈玉衡是这种类型,要是一会吃进嘴里很难吃的话,他也要强忍住不要做出表情。
谢忱拾起筷子,在沈玉衡的注视下,挑起面条来搁进嘴里。
半晌,他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好好吃啊!!
不油不腻,鲜笋与肉丝细细的铺满在面条上,咸香美味,入口即化,比他的手艺还要好。
这不对吧?
剑仙为什么会做饭啊,还有沈玉衡不会的事情吗,这很反人类的好不好?
“好吃,剑仙大人做的好好吃!”谢忱毫不吝啬地给出一个大拇指,然后头也不抬地开始认真吃面条。
见他喜欢,沈玉衡微不可察地松下一口气,低声道,“慢慢吃,吃完我再做便是。”
他可是见识过谢忱的食量,打底四五碗。
听到这话,谢忱吃着吃着更加感动了。
不仅因为美味的面条,还因为沈玉衡居然知道他吃的多,以前在流浪的时候常常吃不饱饭,偶尔吃一次饱饭就和在天堂一样幸福,导致他现在的食量特别大。
能吃饱真的太幸福了。
他抹了抹眼角的湿润,抬眼看向沈玉衡,“谢谢你。”
早知道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肉丝面,他早答应沈玉衡了。
“谢什么,”沈玉衡看了看谢忱那些零碎的家当,半晌,低声道,“待过几日,孩子月份大了,那块地你便不要再种了。”
闻言,谢忱猛地一顿,“那怎么行?”
沈玉衡靠在窗边,淡淡道,“我去种,你可以教我。”
谢忱怔了怔,咽下嘴里的面条,轻声道,“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
“不仅为你。”沈玉衡转眸看向窗外天光云影,声音平静如水,“你不是说那是徽儿的遗物么,本来我也该做的。”
他的给予恰到好处,可以让谢忱这样不擅接受别人好意的人也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照顾,就好像他习惯了如此做一般。
说来也是,整座元禄宗都在他的照看下,何尝不算做惯了这样的事。
谢忱想再说声谢谢,又觉得有些客套,琢磨片刻,干脆捧着碗把面条吃得干干净净,对于做饭的人而言,开开心心把饭吃光也是一种感谢吧。
当夜里,谢忱在沈玉衡的床上,睡了极舒适的一觉。
梦里他梦到了女娲娘娘,女娲娘娘特别漂亮,还像妈妈一样抚摸着他的脑袋,温柔地问他,喜不喜欢肚子里的小娃娃。
谢忱认真想了想,诚实告诉她,开始没那么不喜欢了。
旭日东升,夕阳西垂,梦醒梦沉之间,冬日的雪花落下来化作浮冰,浮冰融化成了春水,转眼又是六个半月。
距离孩子出生的日子已很近了,谢忱又微微胖了一圈,脸上的肉肉更软更嫩,被沈玉衡一日三餐美食养得水灵灵的。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偶尔起床去看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教沈玉衡怎么种地除草,然后就又躺在床上,思考宝宝到底会从哪里出来。
千万不要从那种地方啊,不然他一定会死的……
一天深夜,谢忱突然慌慌张张地跑到剑仙殿后山找沈玉衡,结结巴巴道,他在床上躺着躺着,突然一股金光咻地一下从肚子里飞了出来,他害怕是妖怪,不敢看。
沈玉衡提起剑,把谢忱护在身后去找那妖怪,结果发现是个玉雪粉白的小婴儿。
两个人立在榻前,都呆住了。
不一会儿,沈玉衡带来医术高超的李长老,长老摸着胡须说,“这孩子很健康,没有任何毛病,你瞧这小鼻子长得多像你,你瞧这小眉眼……”
李长老忽然噎住,看看小婴儿的眼睛,又看了看身旁的谢忱,心头咯噔一声。
眉眼之间怎么跟谢忱长得这么像??
谢忱抱起小宝宝,无比新奇地看了又看,心头洋溢着一股奇妙的感觉。
好可爱!
这居然是他的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宝宝的脸颊,被宝宝的小手轻轻攥住。
“好软……”谢忱情不自禁地低声喃喃,眼底像蕴着一汪明亮温柔的春水,他抬头望向沈玉衡,高兴地又重复一遍,“我的宝宝好软啊。”
然而沈玉衡却没有看那孩子,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谢忱。
谢忱被他盯得一愣,耳尖微微泛红,假装没看见般垂下脑袋抱着宝宝轻轻摇晃。
李长老左看右看,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俩人的猫腻,他颤抖着抬手捋了捋胡须,提起药箱转身就走,“玉衡,老夫走了。”
再不走他头疼要犯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沈玉衡这孩子是跟谁生的,一点也不想。
他们元禄宗的剑仙怎么可能跟魔修有染呢,哈哈,他真是老眼昏花了,这孩子明明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谢忱见李长老要走,连忙上前拦住他,低低道,“长老,今天的事,还请你保密。”
不等李长老开口,沈玉衡眉宇微蹙,淡声道,“没什么好保密的,这就是我和谢忱生下的孩子。”
李长老额头突突猛跳了下,干脆捂住耳朵,转身就走,“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我今晚根本就没来过剑仙殿。”
望着李长老快步离去的身影,谢忱心里有些不好受,他知道李长老肯为他们保密,是因为李长老不愿沈玉衡的名声受损。
在元禄宗,所有长老弟子都疼爱尊敬沈玉衡,如果谢忱不是魔修,他们肯定很乐意把这个孩子公布天下,可偏偏他正是宗门最厌憎的魔修。
待李长老离开,沈玉衡回眸看向谢忱,低声道,“你不必如此,长老与师兄弟迟早有一日会接受这个孩子。”同样,也会接受谢忱。
他们会一直在这里生活,难不成要瞒一辈子?
谢忱知道他的意思,无奈地叹息一声,垂眸看向怀抱里的宝宝,宝宝紧闭着眼,哭得还怪有劲,他越看心里越欢喜,忍不住蹭了蹭宝宝的小脸,“还没起名字呢,你到底想好叫什么了吗?”
他俩先前商量过好几回,把沈玉衡书架子上的古籍都翻遍了也没想出什么好名字。
沈玉衡抿了抿唇,解下长剑上悬挂的乌青色剑穗,搁在宝宝的眼前逗弄起来,“没想好,不是你负责想?”
“……什么时候变成我负责了?”谢忱瞪他一眼,把宝宝挪开,数落一通,“还没睁眼呢,他看不到,拿开。”
闻言,沈玉衡老老实实收回手,嘴上却道,“我逗一逗他,没准自己就睁眼了。”
连睁眼都不会,怎么做他的儿子。
谢忱无语地把宝宝抱到床上,开始轰人,“别胡闹了,赶紧去修炼吧大剑仙。”
“不练了。”沈玉衡解下长剑搁在桌上,目光在谢忱身上流连许久,在谢忱转身看来时又很快收回,“休息一日又如何?”
总之也不差这一日。
从今日起,他有了两个家人,是天大的好日子,应该庆祝。
沈玉衡转身走进小厨房,熟练地系上围裙,“今天想吃什么?”
见他要做饭,谢忱咽了咽口水,兴奋地道,“我要吃笋泼肉丝面!”
听到他的话,沈玉衡轻嗤了声,“吃了这么久还吃不腻?换一个。”
闻言,谢忱冥思苦想,又想出来一个,“你会做糖梨燕窝吗?”
沈玉衡神色微顿,有些新鲜地回身看他,“会是会,你怎么突然想吃燕窝?”
谢忱后知后觉燕窝好像有点太奢侈了,他有些羞赧地低声道,“上回在魔域里,看到楚思佞给玄卿吃的就是这个,要不还是算了,咱们还吃肉丝面吧。”
沈玉衡:“…………就吃这个。”
他看起来很穷吗?
要不是玄卿坑害他多年,他未必过得比楚思佞差,不过楚思佞没多久估计也会沦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了,如此一想,沈玉衡心理平衡了。
他解下围裙,从储物戒取出灵石,“我去买,很快回来。”
从今天起每日他都买燕窝做给谢忱,吃到谢忱不想吃为止。
谢忱见他真要去买,又是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好,钱我回来给你。”
听到这话,沈玉衡险些被脚下一个小小的门槛绊死,他脸色难看,沉声道,“不用你给。”
饭钱也要还,他到底怎么给谢忱留下这样穷苦的印象?
谢忱挠了挠脸,轻轻道,“那你快去快回吧。”
沈玉衡答应下来,没过半炷香时间,他心事重重地提着燕窝回来了。
“怎么了?”谢忱看出他神色不对,有些担忧地问。
沈玉衡抬眼看他,将燕窝轻轻搁在桌上,低声道,“方才回的路上,宗主将我唤去见他。”
话音落下,谢忱心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嗯。”沈玉衡望着他的眼睛,又看向桌上的燕窝,“可能有几日才能回来。”
宗主夜中传他,是为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五年前引狼入室,害死先宗主,令元禄宗元气大伤的魔修卧底,这五年来他们一直搜查不到他的下落,今日突然有了眉目,这是难得的机会,他非去不可。
只是……他甚至没能好好看看那孩子,也没有给谢忱做想吃的糖梨燕窝。
“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事吧,你赶紧去吧!”谢忱不问都知道能让沈玉衡违背诺言的事情究竟有多重要,“而且你不是都把燕窝买回来了,我自己也可以做。”
沈玉衡看着他,谢忱一向如此,懂事到令人心疼,孕吐时无论多难受都会暗自忍下不说,好几次深夜里偷偷跑出殿外才肯哭出声来。
倘若孩子生产的痛苦他不能跟谢忱一起承受,他本想至少和谢忱一起享受孩子出生这份喜悦。
今日是孩子出生的第一日,沈玉衡理应留下来,可宗门有令,他不能留。
良久,他俯下身来,极为克制地抬手捧住谢忱的侧脸,轻轻吻在他的额头。
“阿忱,等我。”
温柔的轻吻好似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谢忱怔滞在原地,心尖忽地颤动了下,如同被一道酥酥麻麻的电流席卷全身般,他一动不动,连说些什么都忘记了。
直到沈玉衡离开,走远,连身影都消失不见。
谢忱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呆呆地伸出手摸了摸额头。
好奇怪,心跳得好快。
别跳了,只是朋友之间临走之前一个安慰的吻罢了,一定是这样,快别跳了,再跳下去他要死了。
谢忱仓皇失措地捂住鼓动如雷的心脏,像是想要掩饰什么,半晌,又偷偷抬眼看向沈玉衡离去的方向。
不见雪白衣诀,惟剩一地幽蓝月光。
他怅然若失地走出门外,站在方才沈玉衡临走之前立的地方,不自觉地拧了拧衣角,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感到失落。
走得好快,他还没说再见呢。
不过沈玉衡那么厉害,做任务肯定很快,说不定明早醒了就回来了。
半晌,谢忱立在殿门前,垂下眼,抿了抿唇,自言自语般小声道,
“沈玉衡,一路平安。”【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