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VIP】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把林意安哄睡,已经是凌晨两点。
江柏温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搭乘电梯到二楼的会议室。
梁曼姿今晚飞机回港城,一到家就直奔会议室,江柏温、Henry以及助理、秘书、律师都在等着。
很多时候,望着她这个儿子,梁曼姿都说不清他像她多些,还是像他父亲多些。
外形既有她的精英高智感,又遗传了他父亲的大骨架。
行事作风像她,雷厉风行。
人生态度却像他父亲,游戏人间。
所有人见到她来,第一反应是起身鞠躬问好,就连他也一样,疏离客套的态度,仿佛两人是没有血缘的陌生人。
四人落座,Henry同秘书去端茶水过来,助理早已将U盘内容传至电脑,投影在幕布上。
“现在投影的是事发当日监控的完整视频。”
助理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话,像一个没有感情的高效率机器人。
“而这些,是案件相关的纸质资料,包括死者的遗书、尸检报告,家长采访,警方通报,和校方的处理结果。”
“嗯。”梁曼姿应一声,粗略扫一眼,没细看,“现在外界舆论如何?”
这部分由秘书时时盯着,“现在情况对我们很不利,之前游艇事件虽然私下已达成和解,但对外属于未有后续的状态,加上今次再次涉及暴力事件……已经有家长在群组联合其他家长签字,请愿开除江柏温。”
梁曼姿抿一口Henry递来的茶水,茉莉花的清香在口腔弥漫,可惜再沁人心脾的芬芳,都消不了此时的烦躁。
“你想怎么处理?”她问江柏温。
江柏温翻看着那些资料,一字一句讲得清楚: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亲自出面澄清。”
“OK。”梁曼姿搁下茶杯,“发言稿写出后,send给Linda,让她同你check下。”
这件事暂且算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公司有商业间谍的事。
梁曼姿没让江柏温离开,他便继续坐着。
直到会议结束,梁曼姿终于肯放人。
江柏温双手抄在裤袋里,慢悠悠地往电梯方向走。
梁曼姿走在前面。
电梯抵达楼层,两人先后进入,在只有两人的单独空间里,在短短几秒中的时间里。
梁曼姿对他只有一个要求:“你要做什么,妈咪不拦住你。同样,妈咪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你也别阻住我。近期低调点,少惹事。”
电梯抵达三楼,门打开,江柏温往外跨出一步的同时,应她一个“好”字。
他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以前,为了避免他拖她后腿,梁曼姿直接将他丢到万里之外的英国。
更别说是江嘉明病危的现在,不止是江家几个子女内斗,公司几方势力也在蠢蠢欲动,想分一杯羹。
如果他的存在,会影响到最终的股权分配,江柏温毫不怀疑,梁曼姿会再次将他丢回英国。
如果是这样……
林意安怎么办?
她愿意跟他再次转学到英国吗?
翌日一早,林意安就见到永星股价受负面新闻影响,开盘伊始便陷入低迷,股价低开低走。
再看江柏温,任凭电视新闻声音再大,他置若罔闻,只是安静地吃着早餐。
于是,她也当没听到,直接换一个频道。
“等下你陪我去会议室录个像。”他突然说。
林意安愣了下。
但他指令明确,作为一个伴读,她没权利多问。
直到去了会议室,她架好摄像机,江柏温换上衬衫,戴着副金丝框眼镜,一本正经地坐在办公椅上。
“OK?”他问。
林意安看着取景器,比一个“OK”的手势。
“大家好,我是江柏温。”
他开口做自我介绍,就网络上疯传的游艇伤人事件和校园暴力事件,给出解释。
薄唇翕张间,说得一口非常漂亮流利的牛津腔,一言一语,温和诚恳又不失态度。
望向镜头的那一双眼,灼亮,而坚定。
偌大一间会议室相当安静,日光透过轻薄的白色纱窗照进来,柔柔地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光圈,画面干净清新,不知道的,还当在拍偶像剧。
幸在他生得一张相当“权威”的脸,在造谣成本远小于澄清的当代社会,竟硬生生凭借一张帅脸,和一段文采斐然的英文发言,闯进高智商富二代帅哥的赛道。
突然出圈,突然爆火。
风向一边倒。
晚上做完功课后的休息时间,江柏温边喝水,边垂着眼,浏览手机内容。
林意安坐在他对面,单手支颐,安静而认真地凝望他那张脸,“你也知道你长得帅吧?明明录音也够,你却要录像。”
他放下水杯,撩起眼皮瞧她一眼,“觉得我长得帅,是你的主观想法。至于为什么要露脸录像……你是信录音
多点?还是真人露脸?”
“……真人露脸。”
“我以为你的重点会是,你觉得我帅。”
“……”她想说他“自恋”,奈何他说得是事实,她无从辩驳-
未来好长一段时间,江柏温谨记梁曼姿的叮嘱,安分守己,低调做人。
李卓霖飞美国读他的斯坦福,沈浩坤……伤好后照常返校读书,不过,两人兄弟没得做,也不会再往来。
林意安同张婉怡之间的姐妹情,到底还是受影响了,两人关系渐渐冷淡,直至有一天,林意安恍然发现,她们已有半个月不曾说过话。
每次过海关回家,林意安都会有意无意地看一眼对面那幢楼。
自从听闻李卓霖保送出国的消息,她好像再没在小区里,见过他那辆拉风的黑色迈凯伦。
后来,她就连陈凯琳都没见到了。
暑假倒是见过她一回,在港城旺角一家七仔门口,她手中一包万宝路蓝莓双爆,猛地掷到对面一个中年男人身上,冲他吼了句“仆街”,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她走得好急,林意安同她胳膊擦碰到,她没注意到她,也没跟她道歉。
那个中年男人舔了下丨唇,俯身捡起那盒烟,就近找一个吸烟点,打开烟盒,抽出一根,打着火,开始吞云吐雾。
不知为何,林意安忽然想起那一晚,陈凯琳递给她的那包烟,也是万宝路蓝莓双爆——这是李卓霖的烟。
“陈凯琳和李卓霖……结束了?”
午后幽静的时光,林意安睡醒,躺在床上,轻声问他。
江柏温当时背靠床头,曲着一条腿,坐在床上,心慵意懒地画着一幅素描,听到她声音,又朝她望一眼。
“嗯。”不轻不重的一声。
落在林意安耳朵里,全是世事无常的怅惘。
明明不久前,她还和张婉怡、沈浩坤他们一起参加双旦汇演,也同睡美人陈凯琳、李卓霖他们一起农家乐,吃着窑鸡喝烤奶。
怎么转眼间,就分道扬镳,覆水难收了?
林意安转过头去看他。
两人视线凑巧撞上,江柏温觉得她眼中藏着话,问她在想什么。
林意安把即将脱口而出的问题咽回去,故作轻松地问他,在画什么。
“睡美人。”他说。
“哈?”好奇心作祟,她从床上起来,凑过去看。
江柏温的绘画天赋一般般,但胜在给他请的老师都是最好的,该教的技巧教给他,即便他画功并不出色,但也比很多普通人要好。
刚认出他画的是她,林意安就感觉腰间一紧,江柏温胳膊勾着她腰身一个翻身,她被摔在他床上,他坏笑着直起上身,“好玩吗?”
林意安翻他白眼,“幼稚。”
“不幼稚了。”他说,把纸笔往床头一搁,“你先帮我收着,晚点找一个画框裱上,我该去医院探望爷爷了。”
就算有最顶级的医疗团队,用最好的药,住最好的病房,老人家也撑不了多久了。
江嘉明走的那天,是8月17日,一个雷雨天。
室外是狂风暴雨,室内,在所有江家人的陪伴下,他走得平静。
江柏温是他唯一也是他最爱的孙子,那么多人里,他给他的叮嘱最多,为他谋求的未来更长远。
那是林意安第一次见到如此乖巧的江柏温,低眉垂眼,任由老人沧桑衰老的一只大手,轻轻搭放在他发顶。
直到老人愈发沙哑轻悄的声音消失,直到那只手忽地垂落,心电监护仪“滴”一声尖锐地刺进耳膜——
江柏温有一瞬失神地低喃出声:“爷爷……”
彼时,林意安就站在他不远处,想上前去拥抱他。
但在场的人很多,无论是梁曼姿,还是他任何一个亲戚,谁安慰他都合情合理。
唯独……她不合适。
那几天,江家一片死寂。
一贯衣冠齐整,办事认真高效的Henry,竟也有扣错纽扣,频频走神的时候。
这是林意安第一次经历死别,感觉好难形容,像是在冷雨夜盖了一床湿棉被。
胸口很闷。
江嘉明一生跌宕起伏,为民为国贡献巨大,他的讣告出现在各大媒体,他的葬礼举办得隆重,社会各界前来悼念的人无数。
在一众或真心或假意的抽泣声中,林意安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一眼江柏温。
他垂着眼,抿着唇,没哭,只是红了眼圈。
她以为他还能撑住。
可葬礼结束后,难得可以躺在床上休息时,他一句“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便叫她心脏瞬间软成一滩水。
“我会。”
她是给过他确切答复的。
他记得。
她也记得。
第52章 【VIP】节哀顺变
作为这场遗产争夺战最大的受益者,收到姑姑江兆晴发来的短讯时,江柏温并未表现出惊讶。
——【有些事我没办法同你讲得太详细,不过……这段时间,你多注意点】
自从爷爷病危后,作为中立派的江兆晴便鲜少与他往来。
此时突然传来讯息,定是收到了风声。
江柏温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阴雨天,山雾弥漫的景,渐渐出神。
父亲出事时,他年纪尚小。
是以,有些事,时隔多年回忆起来,都怀疑是自己分不清现实、想象或梦境。
林意安母亲出丨轨的事,令她膈应,不知所措。
但他也曾有过模糊记忆,大概是父亲葬礼那晚,在无人的房间里,江兆敬揽着梁曼姿的肩膀,以护着她的姿态,低头,温声细语地同她说话。
不知说的什么。
他也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
总之,过没多久,他就被丢到英国去了。
当时曾怀疑,江兆敬和梁曼姿之间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是江兆敬故意而为之。
一为离间他和他母亲,让他以为他母亲不贞;
二则……复刻《哈姆雷特》,同他母亲结婚,方便占据他和他母亲所得的那部分遗产。
江柏温同江兆敬这位亲叔叔,并不亲近。
但也知道,比起他年少有为、赫赫有名的父亲江兆安,江兆敬不是一个正派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不择手段、丧心病狂。
都说家中如有三个孩子,第二个孩子往往是被忽略的那个。
确实,无论是一出世就备受瞩目的江家继承人江兆安,还是打小就备受宠爱的江兆晴,江兆敬都比不过。
他甚至没能遗传到这个家族的顶级容貌,在这个大家庭里,显得特别普通,普通到……无人在意。
所以,他立志要搞出轰动事件,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他。
论学识,他不如江兆安。
论才情,他不如江兆晴。
他嫉妒,他压抑,他痛苦,他打架闹事进警署,他搞大女同学肚子传绯闻……他不学无术,无恶不作,被人戏称“天生坏种”。
头有点痛,江柏温皱眉。
林意安从厨房端来一盅清补凉老火汤,轻声放到起居室的茶几上,“喝点汤吧,知道你最近睡眠不好,特地加了莲子百合,安神的。”
“你喝吧。”撂下话,江柏温转身出房门。
她愣了下,赶紧跟上去,问他怎么了,问他要去哪。
江柏温没答,只是目光冷锐地盯着前方,唇线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气场凛然。
叫她讪讪住了嘴。
屋外,梁曼姿常用的那台黑色莱斯劳斯刚驶入院门。
江柏温见到了,到负一楼的车库里等。
驾驶室车门打开,刚结束一天工作的林佳麒下车,手中还拎着一盒特意为林意安打包的烧鹅,乍然撞见他们二人从电梯里出来,差点被吓到。
没等他开口说话,江柏温径直朝轿车走来,没在车内见到梁曼姿,皱眉,问他:
“林叔,我妈咪呢?”
“江太现在还在公司。”林佳麒回。
江柏温伸手开后座车门,“有劳载我过去。”
林佳麒望一眼林意安,无声地询问。
林意安亦是一头雾水,却还是绕去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想跟在他左右。
林佳麒重新回驾驶座。
江柏温正用手机编辑讯息,一行“妈咪,我想问你些事”还未发出,见她进车里,他犹豫一秒,到底还是让她回去了:
“我就出去一下,你可以不用跟来。”
“这不合适。”
伴读的
合同还未结束,她就有责任,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
“林叔,”江柏温跳过她,去找林佳麒,“那一份是给Eon的?”
“啊……是,她中意食烧鹅腿。”林佳麒笑着说。
江柏温抻长胳膊,拿过那个装得满满当当的一次性饭盒,塞进林意安手中,“听话,你先回去。”
显然是有她不能知道的事。
林意安不太乐意地鼓了鼓腮帮。
心知江家明中暗中勾心斗角,直至江嘉明过世,内斗仍未结束,甚至有愈演愈烈的势态。
她若知情识趣,就不该在帮不上忙的情况下,还碍手碍脚。
“好吧,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她接过那份烧鹅,下车,关车门,目送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转身往回走时,拎着烧鹅的手往下放,塑料袋与裤腿擦蹭出窸窣声响,一抹尖锐的刺痛闪过,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举起手来看,小臂靠近手腕的地方,竟冒出一个豌豆大小的水疱——
先前端汤时,不小心被砂锅烫到的。
“仆街。”她低骂一声。
“轰隆!——”雷声霹雳,联手漫天乌云酝酿一场风雨。
没收到母亲的回复,江柏温手肘抵在车窗边,支着头,望着车窗外浓到散不去的茫茫白雾。
“林叔。”他打破寂静,“你在我家做工做这么多年,关于我爸妈.的日常行踪,应该挺了解吧?”
林佳麒眸光闪烁了下。
在江家工作多年,深知谨言慎行的重要性,即便是面对江家未来的话事人,他也要小心谨慎:
“部分吧,毕竟有那么多人为江生江太服务,我也只是其中一个司机而已。”
且不提江兆安在世时,家中有几个司机。
现在单是只为梁曼姿服务的司机,就有三个。
“是吗?”江柏温闲闲懒懒地同他聊着,“那,林叔工作期间,是否见过我妈咪同我Uncle之间,有过往来?”
林佳麒眉头微蹙,舔了舔唇,从车内后视镜中瞄他一眼,“你是说几时呢?”
江柏温:“在我爹地去世前后,尤其是我离开港城之后。”
林佳麒沉吟半晌,回答得更慎重了:
“江生在世时,我主要负责接送他,所以,江太那边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江生过世后,江太确实到过江二少的家……但那是为了接你回来。”
“接我?”江柏温倏地拧紧眉头。
“是啊,”林佳麒说,“可能是事情过了太久,你又那么小,记不清了。那日放学,我载着江太去学校没接到你,听老师讲了,才知道是江二少提前到校接你离开。”
江柏温眸光一暗。
当年,他父亲过世的消息,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江嘉明而言是种打击,于突然丧夫的梁曼姿而言是种打击。
于他而言,更是懵懂年岁里,猛然敲下的一记闷棍,把他记忆都打乱,差点想不起,还有这样一件事。
江兆敬多聪明,伪造梁曼姿的录音,骗他说,他.妈咪因为他爹地的事,现在心力交瘁,顾不上他,所以让他来接他的。
当时,他所在小学的校长老师们都认得他江柏温是谁,知道他家发生了重大变故,也清楚他和江兆敬是叔侄关系。
江兆敬拿出一份假录音,说要把他接走,没人会拦。
江兆敬早有准备,在牵他上车后,递给他一瓶饮料。
他不设防地喝了。
之后……再醒来,已是晚上,他在自己家中,梁曼姿就坐在床边,垂着眼,睨着她,好像在沉思。
那时他多傻多天真,真以为江兆敬说的是真的,他真是替他.妈咪到校来接他的。
“还有吗?”江柏温继续问。
“还有?”林佳麒半眯起眼,开始回忆过往。
心思难免恍惚,视线被濛濛的山雾洇湿,猛然听到江柏温大喊“林叔”的时候,他双手一震,刚握紧方向盘,对面车灯便明晃晃地刺进眼球——
就是那瞬间,身体反应竟快过大脑思考,他猛打方向盘紧急避让,对向来车却似刹车失灵,加足马力撞过来!
“砰!——”
卧室门被劲风一吹,猛地摔上。
林意安正喝着汤,被惊得手抖,一勺汤晃进了碗里。
她放下碗,起身去卧室开门,扫一眼,原是小阳台的玻璃推拉门忘了关,窗帘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蛇形闪电劈裂苍穹,滂沱大雨似汪洋海水从天空倾倒而下,她出来不过几秒钟,就被斜雨打湿全身。
她猛力把推拉门关上,透过透明玻璃望出去——
雨幕和山雾交织成一片混沌的灰白,一道道水线蜿蜒,好像玻璃碎裂。
一只被碎玻璃扎到鲜血横流的手臂,从碎裂的车窗里探出,江柏温咬着后槽牙,奋力喘息着,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往外爬,白色T恤被雨水打湿,刺眼的猩红迅速扩张,流淌到杂草丛生的地面。
“林叔!”他声嘶力竭地喊他,雨大到眼睛快要睁不开,他绕到驾驶座,奋力拍击车窗,试图唤起林佳麒的意识。
可他歪着血流如涌的脑袋,合着双眼,了无生息地瘫在车里,没有丝毫反应。
方才,轿车失控冲破公路护栏,翻倒在地,车顶早已在强大冲击力下变形,车门根本打不开。
暴雨中,有汽油味隐在浓烈的土腥味中,江柏温仓促望一眼,油管破损,渗出的汽油浮在雨水面上,迅速向外扩张。
仆街!
他低骂一声,连思考的间隙都没有,即刻脚步踉跄地绕回后座,奋力扯下座椅头靠,砸向驾驶座的车窗。
与此同时,一通电话拨出去——
“嘟——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
打不通。
林意安心脏突突猛跳,慌乱中,居然不小心碰掉沙发上的抱枕。
“怎么阿爸跟他手机都打不通?”边嘀咕着,她俯身捡起地上的抱枕。
手机进入留言状态,她留话给林佳麒:
“阿爸,我看外面下好大雨啊,你跟江柏温现在在哪?应该还没到公司吧?收到我留言,记得call回我……打电话给你们都不接,搞得我现在心里好慌啊。”
而后,又给江柏温留言:
“你今晚几时回来?下这么大雨,我好提前给你准备热水……你没吃晚饭就出去了,我阿爸买的那家的烧鹅还蛮好吃,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好可惜。
吃不上了。
“轰!——”一记爆炸声震耳欲聋,地动山摇,强劲的冲击波瞬间震碎滂沱雨幕,火光冲天,将价值千万的昂贵轿车撕咬变形,雨水蒸发成高温水汽,同黑烟翻涌缠绵,浓到模糊视野。
红蓝色灯光闪动,警笛长鸣。
“啪嗒!”手机跌落在地,发出声响。
林意安僵直地伫立在落地窗前,呼吸凝住了,血液被冰封,仿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瞬。
“林小姐,你还在听吗?”手机那头,警员耐心询问,再次通知,“令尊林佳麒先生,于今晚六点在马己仙峡道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事故严重,即便全力抢救——”
生怕再次听到那一声“节哀”,林意安捡起手机,气息不稳地回了句“我知道了”,即刻开门,俯冲下楼。
暴雨天打车不易,林意安找不到车,只得折回去找Henry,慌慌张张地抓着他手臂,问他可否帮她。
Henry待她向来亲厚,大概也是因为收到了消息,他二话不说,亲自开车载她去医院。
雨势太大,砸在车窗上,形成一片模糊水雾。
经过事发地点,还能看到被交警封.锁的轿
车残骸。
林意安慌忙抹开车窗上的水雾,至今仍不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不久前,她才见她阿爸从车上下来,手中拎着她最中意食的烧鹅。
如果,那个时候,她没要那只烧鹅,而是留在车里,跟着一起走,时间错开,这起交通事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车子越开越远,那具残骸从后座车窗,转移到车后挡风玻璃,再接着消失在视野中。
林意安做一个深呼吸,狼狈地抹掉滚落脸颊的泪水,压着喉间的哽咽,问驾驶座的Henry:“江柏温怎样?”
Henry表情凝重:“肋骨骨折,肝破裂,全身多处挫伤,轻微脑震荡……手臂还有部分烧烫伤。”
话落,没再听到她声音。
Henry瞄一眼车内后视镜,林意安面无表情地坐在后排,两眼空洞,只有眼泪在源源不断地落。
好像一个没了三魂七魄的女鬼。
下车的时候,她双腿是软的,若不是Henry伸手扶她一把,恐怕她要当众跌倒在地。
江柏温还在手术室抢救,林佳麒抢救无效,已经被送至地下停尸房。
Henry问过医院的值班人员,领着魂不守舍的林意安去搭电梯。
两人凑巧和匆匆赶来的梁曼姿打一照面。
Henry毕恭毕敬地同她问好。
林意安苍白着一张脸,迟钝抬眼。
梁曼姿眉头紧皱,双唇紧抿,那双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焦急与……憎恨。
憎恨什么呢?林意安不知道。
在她身后,跟着秘书、助理,以及由全国最顶尖的医生组成的医疗团队。
他们上楼去往手术室。
而她下楼,到停尸房接她阿爸。
“节哀。”
这是梁曼姿率人进升降机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第53章 【VIP】滚!——
“林意安呢?”
这是江柏温醒后说的第一句话。
也是事发一周以来,问得最多的一句。
“林生过世后,江太体恤Eon,给她放了长假。”
不知这是第几次同他解释了,Henry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超强耐心。
他盛好一碗粥,放在一旁晾凉,转身换下床头柜上那一束花时,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即便年轻人身体恢复快,但在这起交通事故中,江柏温伤得实在严重,卧床一周,骨折未愈,手臂烧烫伤的绷带也还未拆。
术后刚醒那两天,见林意安迟迟未出现,他闹脾气,不吃不喝,全靠吊葡萄糖续命。
知道林意安是忙着处理她父亲后事,他总算肯收敛些,愿意吃些流食——当然,是Henry喂给他的,因为他连坐起都困难,手上的伤口和烧伤更是刺痛。
“这么久了,她就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江柏温问他,到底还是不相信她会对他不管不顾。
也……不信身边人对他说的都是真话。
为表衷心,Henry只差剖出一颗心,对天发毒誓了:
“可能她在忙碌,等她忙完,就来探望你了。”
林意安不过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女仔,家中突发变故,她丝毫没有经验,确实是需要费点工夫去处理这些事。
江柏温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一双黑褐色的眼睛空荡荡的,良久,才嗫嚅着干燥的唇,低声喃喃:
“是不是我太任性了?”
Henry处理着新鲜花束,剪枝,换水,摆回床头柜上,“你同Eon相处多日,何况她家发生那么大事件,你关心她,是正常的。”
“你真会说话。”江柏温“夸”他。
Henry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笑了。”
“我手机呢?”
他指的是新手机。
原手机早已葬身火海,彻底报废。
Henry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中取出一台手机,放在他枕边。
“Siri。”江柏温下命令,“拨打电话给EonLam。”
可惜,手机铃声一遍遍地响,最终以无人接听结束。
江柏温眼内光彩愈发暗淡,唇角很轻地扯起点弧度,一个嘲讽至极的冷笑。
Henry叹一口气,瞧着都心疼,尤其是听到他那句自言自语:
“有些时候,我都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
从他回港开始,就很清楚,他只会在这里短暂停留一两年。
所谓的同窗之谊,于他而言,不过是短暂消遣。
梁曼姿为他找的伴读更是如此,一纸合同,白底黑字,多冰冷。
可现在,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偏偏对她答应过会一直陪在他身边这件事,如此耿耿于怀?
“她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现在一定很难过吧?”江柏温低声说着,自我安慰着,“不知她是否憎我那时非要出门……Henry,你说,我是不是该懂事点,不要在这时候打扰她?”
Henry双手交握在身前,低眉垂眼,望着他,胸腔重重起伏了一下,为他逐渐逝去的生命力,感到难过,也为他对另一个女仔牵肠挂肚,感到忧心。
“给她点时间,等她缓过来了,自然会回来。”
“我没记错的话,她的伴读合同是一年一签,从去年秋分开始……今天是15号,只剩一周了。”
这种情况下,她真的还会回来吗?
恐怕很难。
林意安很忙,真的很忙。
尽管有时候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她会茫然无措,想不通自己到底在忙些什么。
将阿爸过世的事通知阿妈,再和阿妈一起通知其他亲戚,大家帮忙送阿爸返乡下,给阿爸举办丧事。
哦,对了。
她还从警察手中,拿到了她阿爸的遗物——一部手机。
因为事发时,轿车翻倒,手机意外从驾驶座的车窗甩出来,砸在草地上,是以,就算屏幕有磕碰碎裂的痕迹,但也能正常开机使用。
毕竟是阿爸的遗物,林意安格外珍稀,特地找人破解密码,想把手机里的东西备份储存。
然后……
一组相片忽地撞进眼眸,张张刺.激,张张露骨,一张一张,都让她感到眼熟。
曾几何时,这些相片被洗出来,装进匿名信封,送到她之前的学校。
她还曾因这些相片,被曾凯威胁,要她到宾馆。
好长一段时间,她阿妈好像没再跟那个鬼佬联系。
她因此倏忽,忘了去调查这些相片的来源。
没想到,她小心翼翼藏着,不让所有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她阿爸知道的东西,原来早在去年八月份,她阿爸就已经知道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毫无表示呢?
是因为对蓝雨薇有所歉疚,所以原谅她的不忠?
还是,似她一般,为了维持这个家庭完整?
林意安没来由地笑出声。
在哭声一片的葬礼上,显得突兀。
惹来蓝雨薇的一声斥责:“林意安!”
她扭过头去看她。
林意安咧着嘴,似哭似笑,哭得红肿的眼睛,有泪水在掉,啪嗒啪嗒,像断线珍珠,惹人心碎。
“阿妈……”她泪眼婆娑地回望她,哑声叫着她。
好一个因为丧父而伤心欲绝的乖女,令阿妈也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她伸手去拥她,要上演一出母女为夫为父,悲痛不已,泪洒全场的亲情大戏。
可,林意安后退了一步。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因为已经过世的阿爸,因为傻傻隐瞒真相的自己。
蓝雨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莫名地,心脏怦怦跳得慌乱。
忙完阿爸的葬礼,回到鹏市岗南那个家。
林意安先进的门,脱鞋时,脚尖不经意踢到一只鞋。
她余光随意一瞥,忽而顿住。
那是一双薄底皮鞋,仿鳄鱼纹,用鞋油擦得锃亮,处处都在彰显其主人的吹毛求疵和闷.骚性格。
嗯
,经典老旧的款式,还透露出对方怎么藏都藏不住的“老人味”。
这双男鞋不是她阿爸的。
林意安脱鞋的动作停住,轻声出家门,碰巧撞见刚爬上楼的蓝雨薇。
她不悦:“这么晚,你还要去哪?”
林意安小声暗示:“阿妈,你陪我去买点东西吧。”
蓝雨薇没听懂:“什么?”
很快,主卧门锁拧动的声音,就给了两人答案。
“Vivian,”一个男人在叫蓝雨薇,“你回来了?”
音调相当别扭的普通话,带着浓烈的外国人腔调。
刹那间,林意安差点控制不住面部抽搐的肌肉,扭头去看蓝雨薇,颤抖着声音问:
“我们家里那个突然出现的,像贼一样的男人,认识你?”
原来她也是会羞愧的,会面红耳赤,会做些无用地小动作掩饰慌乱,对林意安说谎:
“那个……意安,我们这次出门那么久,阿妈担心家里不安全,所以让一个叔叔,帮忙看着。”
林意安嘴巴跟淬了毒似的:“哦~原来是只看门狗。”
“林意安!”蓝雨薇喝她一声,“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屋内的男人没说话,趿拉着家居鞋走到玄关时,抬手把灯拍开。
林意安这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约莫一米八的身高,深棕发色,蓝眼睛,高鼻梁,还有一个不算明显的啤酒肚……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白男。
是那种在街上冲她吹口哨,她会竖中指要对方滚的油腻鬼佬。
就因为这样一个男人,她阿妈居然为他鬼迷心窍,神魂颠倒,不惜毁坏他们这个好不容易完整的家。
“你们到底好了多久?”林意安冷声质问。
她不装了,也懒得装了。
反正阿爸走了,阿妈把鬼佬领回家了,她的家已经彻底完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
蓝雨薇到底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会害怕出.轨“浸猪笼”,更不想被女儿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她,于是她气急败坏地训她:
“你胡说什么?!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你阿爸才走了多久,你就这么没大没小,欺负我!”
“我乱说?我欺负你?”
这真是林意安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她一把推开蓝雨薇,恶狠狠地瞪一眼那个故作无辜的鬼佬,大步回到房间内,翻找被藏在抽屉里的匿名信。
刚找到,转身出房间时,瞥见夹在柜门间的一角衣袖,她倏然停下脚步。
“嘎吱”一声拉开衣柜门。
衣服摆放,分明与之前别无二致。
是她疑心太重吗?
不是,因为她在衣柜抽屉里,找到了一条叠得乱七八糟的内.裤。
用两指捏着,拎出来,展开,一抹可疑的、干涸的白色痕迹,牢牢地扒在轻薄柔软的布料上。
像极了……
林意安眼眶早被怒火烧红,冰凉的双手不住地抖,胸口起起伏伏,每一次呼吸,都恨不得咬碎后槽牙。
“蓝雨薇!”她怒不可遏地吼她名字,“你知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
“林意安!谁教的你直呼老母名字!”蓝雨薇亦是火滚,“啪”一声用力拍开她房门。
迎面而来,不再是林意安乖巧讨好的模样,而是兜头一件少女内.裤,和纷纷扬扬洒落的艳照。
还有一记林意安奋力将吉他砸在男人身上的闷响,琴弦断裂,她声嘶力竭地吼:
“滚!——滚出我家!你们都给我滚!——”
第54章 【VIP】这一世我最憎就是你!
合同结束前三天,林意安回过一次江家。
没见到江柏温,只是和Henry打了个照面。
十多天不见,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瞧出不同程度的讶异。
Henry操心劳碌,一向保养有佳的茂盛头发,忽然全白,面色也不如以前红润,好像短短几天,便将他过去几十年的沧桑经历全部翻出来,明明白白表达在那张脸上。
林意安也好不到哪去,这些天,同那该死的白男和她阿妈作斗争,又是把他们的东西丢出家门,又是换锁、加固门市,严重的时候,甚至打起来,闹到警局去。
“打架了?”Henry瞧着她淤青未散的颧骨,贴着纱布的额角,此外,露在T恤外的胳膊上,还有大大小小不少伤口。
“嗯……”她隐瞒了细节,“家里出了点事。”
“柏温还在医院修养,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不过,右小臂二度烧烫伤,今后大概会留疤……还有,他很记挂你。”
冷不丁听到他名字,林意安有一瞬恍惚,眼睫缓缓垂下,藏着心事。
因为轿车爆炸毁坏,连带着车载摄像头也毁了。
目前交警那边,只能查到当天的道路监控,具体的事故发生全过程,只能凭江柏温这位幸存者口述。
江柏温说,他曾试图营救她阿爸,可惜爆炸冲击波太强劲,火势蔓延太快。
最后,他还是没能救回他。
林意安相信他没有说谎隐瞒。
但是,如果不是他突然跟她阿爸说要出门……或许不会发生这起事故。
肇事者那边,对方坚持这是一起因恶劣天气而导致的意外,鉴于其积极配合负责任的态度,估计判个几年就出来。
“我的伴读合同快到期了。”林意安突然说。
“是的,”在她抵达江家院门时,Henry就已将此事汇报给梁曼姿,“江太说,她想同你谈谈,这边请。”
他伸手做一个“请”的动作。
该来的,躲不掉。
林意安大概能猜到梁曼姿要同她谈些什么。
做了再多心理准备,可去到茶室时,林意安双腿还是止不住打颤,手心紧张到冒汗。
Henry在身后,轻声把门关上。
满室茶香氤氲,暖色调的氛围灯亮着,照在梁曼姿那一身优雅静谧的墨绿色旗袍上,竟将她凛冽气场削弱几分,显得端庄柔和。
她低头,浅抿一口清新怡人的上等茗茶,睫毛阴影落在眼下。
“江太。”林意安同她问好。
“关于你阿爸的事,我表示很难过。”梁曼姿将茶杯放下,给她一个眼神示意,要她到对面坐下。
她给她斟了一杯茶。
林意安受宠若惊。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选中你?”
林意安迟疑:“因为……我符合要求?”
“这是其一。其二,是因为你阿爸。虽然你阿妈离家出走又赌博欠钱,做事荒唐,不过你阿爸在江家工作多年,称得上重情重义,我相信,他教出的女儿,为人处世,肯定不差。”
可她却麻烦江柏温几次三番地帮她,还害他犯错,一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人物。
林意安羞愧垂首,“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梁曼姿轻叹一口气,“应是我江家对你不住,如若不是……你阿爸也不会出事。”
她话语间的停顿,林意安听到了。
以为她指的是江柏温暴雨出行一事,她反过来安慰:“没人想发生意外。”
“意外……”梁曼姿意味深长地抿着这两个字,“多可怕的意外。”
“关于那个伴读合同,”林意安不自在地摸了下脖颈,“江柏温说,你答应了他……”
“你是说,让你们一起出国读书的事?”梁曼姿帮她把话补全,“你想跟他一起吗?”
林意安到底还是年纪太小,脸皮薄,半晌,才低低地嗫嚅出一句:“还是……想的。”
梁曼姿莞尔,没打击她,反而对她予以肯定:
“其实我不意外他会喜欢上你……毕竟是我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人,我也挺喜欢你,聪明,机灵,乖巧,做事认真负责。”
林意安有些意外地抬眼,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话锋一转:
“不过,柏温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他连自己都顾不到,更遑论去照顾你。你是你阿爸唯一的子女,在你来江家前,我就答应过你阿爸,会好好照顾你,不让柏温欺负你。现在,你阿爸走了,你阿妈又是那么不靠谱的,我想,我应该有责任,帮助你,照顾你。”
“我知道你想出国留学,我可以帮你联系国外名校,安排你转学,并且无偿支付你出国留学的所有费用,帮你解决食宿问题,每年额外给你一笔丰厚的零花钱,你可以用
那笔钱购物,旅游,或者培养兴趣,购买基金股票,做一些小投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林意安已经察觉到,藏在诱.人条件下的陷阱,“前提是?”
“前提是,”她目光如炬地望着她的眼,话语坚决,“不要再跟江柏温有任何牵扯,只身在外,好好照顾你自己。”
林意安同她对视着,垂放在腿上的手渐渐握紧,指甲掐得掌心刺痛,骨节泛着白。
梁曼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条件如此之诱.人,仿佛她再纠缠不休,就是她不识好歹了。
“几时转校?转到哪里?”
“你喜欢英国吗?”梁曼姿问她,“只要你愿意,这个月内,就能帮你办好手续,转到英国一所著名的私立女校……那是我的母校,我跟校长很熟,你可以暂时先住在她那里,等你上大学了,我再重新帮你安排住所。”
英国啊……好远。
“那江柏温呢?他会留在港城吗?”
“嗯,他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
“哦。”林意安没追问是什么责任,因为,梁曼姿饮茶的动作,摆明了她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只要她愿意,下个月就能转学到国外的中学。
林意安衡量着,犹豫着。
说实话,继续留在这里又有什么好呢?
阿爸被一起交通事故带走了。
阿妈跟一个白男纠缠不休,还要来欺负她。
江柏温……她承认对他有那么点耿耿于怀,不能释怀。
可她阿爸的事情横亘在中间,而且他.妈咪把两人的未来都规划好了。
就在这一天,林意安给了梁曼姿确切的答复。
也就是在这一天,江柏温再次拨打她号码时,她如此果决地挂断,关机。
之后,注销所有社交账号,更换手机号。
岗南这套房,其实住着并不舒服。
阿妈几乎每天都要带着白男过来闹,在楼里,扯着大嗓门,骂她狼心狗肺不孝女,竟敢把阿妈扫地出门,害得阿妈有家不得归。
她又是撬锁,又是泼油漆。
动静闹大,把警察都叫来。
调解几次都无果,林意安死活不肯放她进屋。
最后,蓝雨薇头脑一热,居然拎着桶汽油,就往她门上一泼——
幸亏有邻居有看到,及时制止,否则,后果不堪想象。
这间屋,恐怕再住不了人了。
林意安不堪其扰,趁蓝雨薇和那白男不在,火速收拾行李,从家中搬出来。
为防被他们发现,她在港城新界找到一家酒店,度过出国前,在国内的最后一段时间。
搬出来后,世界果然清静不少。
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出入家门,既不用担心扰民,也不用饱受“孝心”的谴责。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待在空荡荡的房间,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没有……江柏温,有的只是那么一点点说不上来的怅惘,和孤独。
又一年9月28日,她十八岁生日。
没有阿妈同她争名牌手袋,也没有阿爸斩料带回家,亦都没有无人机同烟花。
如果Henry一早送来的机票算是礼物,那她今日过得也不算太潦草。
林意安反复确认机票的日期和时间,打开行李箱,收拾换洗衣物,准备明早就出发去机场。
窗外突然“嘭”一声,她被惊到,回头望一眼,是路边还未挂上的广告牌被吹倒,行人差点被砸到,捂着心脏,大骂“扑街含家产”。
电视机上,全港七百人都在关注的台风“”逐渐逼近,气象台已挂起八号风球。
一夕之间,所有光芒便像被巨兽吞噬,昏昏暗暗,狂风刮起的沙尘快把窗玻璃磨花。
林意安捋一把头发,撑着酸麻的双腿站起来,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现在约莫晚上七点。
今早收到机票后,临时起意预定的蛋糕,应该已经做好。
让人送上门,是不可能的。
挂八号风球还肯接她这单,已是老板仁慈。
趁着大雨还未下,林意安拿上房卡出门。
烘焙店离得不远,她拿上四寸小蛋糕,往回走。
这一路并不平静,风吹着她单薄身板,衣裙紧巴巴地裹在身上,阻力好大,步履维艰,最终,她在酒店门口停步。
一辆漆黑炫酷的女武神超跑,以高傲姿态,耀武扬威地停在路边,“M155LAM”的定制车牌,独一无二,高调张扬。
“轰隆!——”雷声霹雳,撕扯混沌苍穹。
闪电乍亮的瞬间,她和驾驶座那人的目光刹那对上。
前者错愕,闪躲不及。
后者阴狠,带着恨。
在气象台升级为历史罕见的十级风球时,暴雨忽地降下,她低头垂眼,故作镇定地拎着蛋糕往酒店大堂里走。
没两步,手腕倏地一紧,被人猛力拽住,江柏温右手臂的纱布还沉冷声线和噼里啪啦的雨声,混在一起,浇湿她耳朵:
“你再躲?”
咬牙切齿的口吻,就连抓握她的手,也用足了力气,仿佛要将她捏碎。
林意安差点疼到叫出声,但她偏在这时多了好多无用的骨气,硬生生扛着,任由手腕被他拽红,任由暴雨侵入檐下,打湿她半个身体。
“找我有事?”她转头看他。
雨幕朦朦胧胧,光线昏昏沉沉,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却能明明白白看透对方眼中汹涌的情绪。
她恨他的冥顽不灵,他憎她的瞬息万变。
“你说你会一直陪着我,”他一字一顿地强调,唤回她记忆,“可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你,没听到你声音了。”
“嗯,那你现在见到了,也听到了。”
她漫不经心的语调,彻底掀起风暴——
“你知我想要的不止这些!”他气急败坏地冲她吼。
“那你想怎样?!”林意安也恼了,“合同到期,我已经不是你伴读了!你就当好心放过我,以后不要再来纠缠。”
“我放过你,那谁放过我?!”桩桩件件,江柏温记得清清楚楚,“突然断联,突然搬屋,突然退学,突然搞人间蒸发那一套!当初明明是你信誓旦旦说你是真心陪我,是你应承我要一起出国读书,你还说——”
“哈~”林意安一声浮夸的笑,打断他的煽.情,“我哄你而已,你当真啊?”
他有一瞬怔忡,“哄我?”
“不然呢?”林意安轻嗤,刻薄到死,“那时我是你伴读,知道你没几个长久的真心好友,所以哄你两句,想你乖乖配合我学普通话,我好有个交代而已。”
“哄我两句……”他被气笑,“哄我两句,至于陪我泡温泉,送我原味,还说什么以后要跟我继续在一起?”
“因为想你承担我出国留学的所有费用,行不行?”
“那你现在储够钱了吗?”他质问,“每月出粮,第一时间帮你阿妈还债,你有多余的钱,支撑你出国吗?”
“是,给你当一年伴读,我没存下多少。”
她说着,江柏温刚要接话,她话锋一转,将他最后那点希冀磨灭。
“但我阿爸出事后,对方给的一笔赔偿金,够我支撑一段时间。这样说,你满意吗?”
提到林佳麒,江柏温眼神有轻微变动,就连手劲都松懈几分,“林叔出事……我也不想的。”
“是吗?”她好笑地觑着他,讽刺意味拉满,“真不知道江大少爷,那时是有什么天大的要紧事,非要我已经收工的阿爸,冒着风雨送你一趟。”
“……”江柏温眸光渐渐暗淡,“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的话,那我说谎了,我也
对不起。”
她用力,试图甩开他的手,可他灼热的大手竟出奇有劲,手背青筋狰狞。
“可我不想要你的对不起。”
“那你还我阿爸。”
“……”人死不能复生,他怎么还?“我有努力救他。”
林意安没接话,只是静静望着他。
城市霓虹次第亮起,散在雨中,倒映在水里,也落在他侧身。
他低着头,眼睫阴影遮掩了眼中神色,后颈棘突嶙峋。
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他消瘦了许多,在她能看见或者看不见的地方,多了好多伤痕。
她当然知道,没人愿意发生意外,也知道,不可能把所有罪过都赖在他身上。
但是……
她真的好擅长在他的伤口撒盐:“那你救回来了吗?”
他没有。
长时间的沉默中,“咔嚓”一声,绿化树枝干被折断。
“放开我吧。”她说。
他倔强坚持,不肯放,“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对你做了什么?”
林意安暗暗咬着唇肉,“为什么这么讲?”
“我不信——”
“不信也得信。”
她打断他的痴心妄想,知他斯文皮囊下,做人做事无所不用其极,她真是连一点可能都不敢给他。
“真的要离开我吗?”
他抬眼看她,不知是否她错觉,竟觉得他眼眶隐隐泛着红。
“不用再伺.候你,恭维你的日子,你不知我过得有多轻松。”
“是吗?”江柏温忽然拽着她往车上拖,“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气性大,步子大,林意安踉踉跄跄,被他强行塞进副驾,门一关,体内警报拉响,她条件反射地摸索着开关。
他上车,一脚油门,顶级超跑似离弦的箭弹射飞出,林意安慌忙系上安全带,破口大骂:“江柏温,你疯了!”
“是,我疯了!我疯了才会幻想跟你一生一世在一起!”他情绪激动,炫酷跑车逆着暴风雨向前疾驰。
前方是看不到头的昏暗,将车灯吞没。
她紧张地拽紧安全带,心脏要破开胸腔蹦出来,有一种为爱飞蛾扑火,粉身碎骨的冲动。
“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他反问她,“断崖式的感情,你要我怎么接受?”
她给不出答案。
她选择沉默。
跑车在一家文身工作室外停下。
她不明所以,江柏温拉她下车,“记不记得,讲大话的人,是要接受惩罚的。”
他对她多宽容。
明知她顶着一张清纯清冷的乖脸,最会讲大话,但他仍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相信她口中的“以后”。
直到她狠心戳破真相,直到她语气决绝打破他想象。
这次,他亦是没舍得真让她吞针,而是……
林意安仰躺在文身床上,望着天花板,极力忽略大.腿内.侧传来的异样触感。
余光中,江柏温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集中在她腿上,手中一支笔,正在她柔软皮肤绘制图案。
“现在还有机会反悔。”他说。
林意安眨了下干涩的眼,“江柏温,就算跟你一起出国留学又怎样?我的保障来自于你,而你的底气来自于你家庭。如果没有你家里支持,你连照顾自己都艰难,哪能顾得上我?”
“说到底,你不信我。”
或许吧,她不够信任他。
两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小孩,该拿什么抵御未来存在的风险?
不如乖乖选择梁曼姿规划好的道路,她安安心心在国外读书,他就听从他母亲吩咐,承担他该承担的责任。
屋外台风愈发猖狂,“轰隆”雷声震得人心脏麻痹。
毁天灭地,万劫不复。
江柏温真是好大的胆子,一手操持消毒过的器械,一手按住她的腿。
针头刺入腿内细嫩肌肤,文身颜料勾勒出一行花体“KONGPAKWAN”,她痛到咬牙切齿,骂他疯子。
“约定共我一起,现在却撇下我。”他红着眼,目光阴鸷沉着,下手极稳,“MissLam,讲大话的人要吞一千根针,这是你的惩罚。”
林意安一呼一吸,每一个字都花光力气:“这一世我最憎就是你!”
“嗯,”在她身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他这才勉强冷静了些,“这一世你都要挂住我。”
“黐线!”
“你也知道,因为你,我彻底疯了。”
林意安把手覆在脸上,痛到泪水一直在涌。
刑罚太过漫长,直到她痛到麻木,江柏温才收手。
风雨稍有缓和,她胸腔剧烈起伏,没力气坐起来,更没力气下床。
江柏温收拾器械,这毕竟是他某位好友的文身工作室,他借来一用,没道理把人家的地方搞乱。
再折回来时,林意安终于有力气坐起,大概真是太痛了,点了一根烟,背靠墙壁,仰着头,缓慢吞吐。
眼神迷离,大脑放空。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食烟。
说实话,她食烟的模样别有韵味,纤长白皙的手指夹着烟,好像一朵白玉兰徐徐绽放。
他走过去,她扭过头来看他时,指间香烟被他顺走,紧接而来是一个突然的、暴烈的吻。
舌吻。
唇与唇紧密贴合,他势如破竹地闯进她湿软口腔,她闪避,他单手扣住她下颌,逼迫她乖乖承受。
两颗心剧烈震颤,她未来得及吐.出的那一口烟,渡到他口中,被他缓慢咽下。
苦涩,呛人,难过到撕心裂肺,却求死不能。
“唔!”舌尖被咬痛,林意安猛地推开他,“江柏温,你属狗的!”
“呵~”他轻笑,在床边一张凳子大喇喇地坐下,学着她的模样,,薄唇凑到她刚抿过的烟嘴,缓缓吸一口——
动作是明显的生涩,他甚至被小小地呛了一下,低哑声线说起粤语来,动听似世间最动人情话:
“如果,畀个机会你翻转头嘅话,你会拣我,定系(如果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选我,还是)——”
“唔会(不会)。”如此坚定不动摇。
江柏温点了下头,反手将烟头摁在一旁的烟灰缸里,“行,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
林意安侧着头,看他深邃立体的侧脸,尤其是那双泛红的眼,还有那张因激吻而红肿的唇。
心脏出奇地柔软,又是出奇地刺痛。
“好。”
她答应他。
第55章 【VIP】以绝对的掌控者姿态,绝对……
“林意安,十八岁生日快乐。”
这是两人分开前,江柏温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确实该祝她快乐,因为她现在一点都不快乐。
她的蛋糕被雨打湿。
送她回酒店时,他细心到从车上拿了另一个蛋糕赠她,还有一份,是他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沉甸甸的。
直到回了酒店房间,林意安拆开精美包装,才看清,那是一颗男性拳头大小的金苹果,实心的,价值数百万。
关于金苹果,在希腊神话中,最著名的一个故事,是三位女神为了争夺金苹果,纷纷开出诱.人条件:权力、成就,以及……爱情。
帕里斯选择了爱情。
那一瞬,她眼泪决堤-
她在英国伦敦读的中学,又在伦敦读了大学。
她用小号关注了江柏温的IG和FB。
他换回了原先的头像,删除了与她有过共同回忆的动态,无论是双旦汇演,还是雪云山。
之后,他再没发布过新动态。
她根据他以往的内容,在全欧洲,他曾留下足迹的地方,也留下她的足迹。
在同样的季节,拍下和他同角度的相片。
循环播放他喜欢的歌曲,把他曾提及的影片书籍,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得不说,他江柏温的名气,不是一般大。
饶是她所在的女校,同他曾经就读的男校,相隔数十公里,偶尔,林意安居然能从同学口中,听
闻他名字。
她们说他英俊帅气,斯文儒雅,是个十足十的绅士。
还说他头脑聪明,谈吐不凡,斩获的奖杯证书能摆满他们校史馆的一面墙。
每当提起他,林意安都莫名感觉腿.根那个文身在发烫。
如果说中学时,他不过在当地小有名气。
上到大学,他可是火遍了留学圈。
无他,长得太帅了,赚得太多了,手段太狠了。
19岁,一张模糊不清的大学入学照,不知怎么突然火出圈,被国内不少人拿去当网络氛围感头像。
20岁,听说他同样留学美国的超雄堂弟,错手杀人,想找他帮忙隐藏尸体,哪知他转手就将他送进了未成年法庭。
21岁,他亲手将亲叔送进监狱,江兆敬戴着手铐,面对记者镜头,坦白他雇人窃取商业机密、挪用公款、贪污行贿等恶劣事迹,以及……当年指使人开车撞毁江柏温座驾一事。
22岁时,江柏温创立NovaFinancialGroup,第一年便赚得盆满钵满,包下当地最大的夜店,请百大DJ,开皇家礼炮,美钞雨连下三场,穷尽奢靡。
大概是从这时候起,林意安才彻底醒悟,她和江柏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只是……午夜梦回时,她难免还是有点怀念他。
想见他,又害怕见他。
等真在九年后,再次见到他,她发现,或许不见才是他们这段故事最好的结局。
又或者,如他所说——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未见过你。”
江柏温打小,心眼子就多。
当他有心要玩,林意安是玩不过他的。
以前玩不过,现在,他有钱有势,她更玩不过。
林意安是被请进酒店总统套房的。
江柏温的秘书好贴心,特意安排了红酒和香薰蜡烛,还为她备好热水,供她泡澡。
林意安没动,只是静静坐在沙发上。
把该做的事情做完,秘书不再打扰,轻声走出房门。
窗外雨还在下,细密缠绵。
屋内,灯光是温暖昏暗的氛围灯,香薰蜡烛散发出清新幽雅的香味,一支价值百万的红酒,两只高脚杯,玻璃隐约映出她身影。
她手机响了两声,不是尹玉华,不是Mia,而是唐宇,唐宇建筑事务所创始人,她的上司,发来的。
问她是否拿下项目,签订合同。
林意安烦躁地捋一把头发,想不出该怎么回话。
江柏温进屋时,见到的就是这般场景——
身着黑色吊带裙的女人,双臂搭在交叠的双腿上,瘦薄的腰背弯低了,额头抵着胳膊,一头乌亮长发从肩臂滑落下来,与雪白肌肤形成强烈反差。
“很棘手?”他随口一问。
却正中她痛点,“如果不是你,也不会这么棘手。”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一来就给你惹麻烦?”
林意安抬起脸来,扭头看他,眼神幽怨,面露不善。
“那我挺厉害。”他轻笑,随手将西服外套和领带丢到沙发上,“你不先去洗个澡?”
“我洗过了。”
“嗯,那我先去洗。”
“江柏温,”她叫住他,“你说把那个项目送我,不会反悔吧?”
江柏温径直往浴室的方向走,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只有一个矜贵伟岸的背影,话语轻飘飘的,讽刺意味却强烈:
“看你表现。”
看你表现……
什么表现?
——“但我要跟你一生一世。这是我十八岁的愿望,你会应承吗?”
——“看你表现。”
——“MissLam,讲大话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她没能满足他十八岁的愿望,如今,她都还没履行陪他一晚的承诺,就奢望他能信守承诺,把项目给她。
林意安绞尽脑汁,只能含糊其辞地给唐宇发去一句“仍在交涉中”。
唐宇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如果有需要,可以让Mia过去帮你,你刚回国没多久,不如Mia经验老道】
林意安也知自己一个新人,刚毕业没几年,还突然回国发展,又没在国内闯出多大名堂……
在上司看来,确实不如老员工有能耐。
她仍在争取:【Mia姐手中大大小小项目不少,带组加班已是家常便饭,恐怕会加重她负担。永星商业综合体项目任务重,时间紧,甲方负责人那边相当重视,明天我一定能给您确切答复】
得到她准话,唐宇才松口,让她好好干,别让他失望。
总算能松一口气,林意安给自己倒一杯红酒,浅浅地抿着。
一杯见底,伸手去倒第二杯时,江柏温磁沉声嗓轻响:“不帮我也倒一杯?”
林意安抬头看他一眼,反应明显变慢了。
九年的时间,真的好长,足够一个青涩少年蜕变成成熟的男人,棱角更锋利,身板更雄壮。
一件白色浴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都堪称性.感战袍,胸.前肆意敞开一.大片,放任略带水汽的胸肌和腹肌,冲击她眼球。
她耳根隐隐发热,垂眼,分别给两人倒了一杯。
“这么多年过去,你用的香水还是一样。”
江柏温在她身旁坐下,漫不经心的闲聊口吻,林意安惴惴不安地瞥他。
摘掉金丝眼镜的伪装后,他五官更显凌厉,一颦一笑,莫名给人一种腹黑阴湿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他端起一杯红酒,向她示意:“久别重逢,碰一杯?”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试图透过这张熟悉又陌生的皮囊,寻找过去那个少年的身影。
懒得等她回应,他自作主张地同她碰杯。
多有礼貌,他的杯口甚至低于她酒杯。
他将酒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
林意安提醒:“一小时前,你刚说过,如果可以,宁愿从未见过我。”
“嗯。”江柏温放下酒杯,“但已经见到了。”
没得回头,没得选。
“你到底想怎样?”她质问他,眼神犀利,语气厌烦,但搁在腿上的双手却紧绞,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紧绷。
“没想怎样,”江柏温心慵意懒地靠着沙发背,“就当老熟人叙旧,不行?”
“没什么可叙的,我们早就结束了。”
尾音未落,后颈倏地被一只大掌扣住,将她按在他眼前。
“谁说我们结束了?”他逼问她,一双幽深的眼眸死死盯着她,好似盯着一头势在必得的猎物。
她惊惶不安,动弹不得,他眼底兴味愈浓,仿佛回到那间文身室,她轻蔑地玩弄他感情,把话说得决绝,却在他掌下瑟瑟发.抖,任由他为她打上属于他的印记。
腿上突然落下一抹与她截然不同的体温,林意安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去抓他按在她腿上的手,想把他的手撇开。
江柏温却控住她脖颈,反手将人翻了个身,按在沙发上。
林意安像一条被丢在案板上的鱼,忍不住挣扎,他速度更快,擒住她两只乱动的手,一把捏在手里,负在她身后。
“江柏温!”她气急,一张脸涨得通红,差点喘不上气,“是你叫我别再出现在你面前的!否则——”
“啪!”拍在臀上的一巴掌,迅疾有力地遏住她所有声音。
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臀腿肌肉收紧,弹动,痛到从鼻间细细地哼出一声,像讨饶,像撒娇,不自觉地向上抬了抬。
“否则,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
他巴掌就落在那里,轻抚两下,带着几分温存与安慰的意味,又好像随时再要赠她一番疼痛体验。
“想起来了吗?我没说过要结束。”
确实。
他没有肯定地落下结论,宣告两人彻底玩完。
林意安咬紧了后槽牙,用力呼吸着,额头抵着沙发,看到他一只手扣着她两只手腕,一条腿压住她两只小腿,以绝对的掌控者姿态,绝对地掌控着她。
“仆街……”她忍不住低声骂。
“啪!”又一巴掌落下。
江柏温同学倒反天罡,教导起昔日的普通话教师:“MissLam,好学生是不能讲粗口的。”
她气得牙痒:“将Miss按着打,你算什么好学生?!”
“嗯,我确实不是好学生。”
他应着,拇指抵着轻揉两下,眼睁睁看她咬唇憋气,抖颤着闪躲,倔强同他对抗。
“不止要将Miss按着打,还要按着*。”
第56章 【VIP】Baby
,Iwann……
“哈……”她难耐地喘一口气,腿臀肌肉过度紧绷,以致于打颤,冒汗,轻微濡湿布料,“你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
江柏温停下动作,在她以为可以缓一缓时,他忽而屈指一弹,她低叫出声,轻微痛感迅速蔓延,稍稍缓解焦躁难耐的痒意。
“明明很享受。”
林意安额角蹭着沙发,稍微偏了点头,试图看清他面容,“我以为,你报复一个人的手段,应该更高明点。”
“确实不如MissLam高明,将纯良无知的我,骗得团团转,这么多年,都还未缓过来。”
他脸皮简直厚到了另一个高度,林意安险些被他激死,“纯良?求你好心不要玷污这个词。”
“不如先求我好心放过你。”话落,又一巴掌落下。
林意安这次好有骨气,硬是没叫喊出声,只是睁着一双水润的眼,不甘心不服气地瞪着他。
江柏温越发来劲,拍打的快慢轻重以及位置,不断变化着,好像在试探哪里才是她最不堪一击的弱点。
“或者,MissLam教下我,如何更高明地报复一个人?嗯?”
林意安全力抵御,快把后槽牙咬碎,“教不了。”
“怎么会?你明明教得很好,给我上了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课。”
“我给你上的可不止一课。”
她本意是呛他,哪知他浑话说得顺口:
“把后面六个字去掉,也未尝不可。”
——我给你上。
“仆你个街!”林意安恼羞成怒,肩膀狠狠一晃,恨不得一巴扇他脸上,或者捂死他的嘴!
江柏温笑出声:“MissLam没别的话想跟我说?”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可这么多年来,我有好多好多问题想请教Miss。”
“我未必想答。”她掐断话头。
“嗯哼。”
他亦知,哪怕她答得天花乱坠,哄得他心花怒放,也无法改变既定的她选择撇下他的事实。
于她而言,他不过是她人生中随时可抛弃的包袱,有他也可,无他更轻松。
但是,抱歉。
这些年,他过得马马虎虎,所以见不得她过得太轻松。
宽大裙摆忽然被掀起,如浪潮向前覆盖她双眼。
林意安瞳孔倏然放大,心跳怦怦,视物能力被剥夺,感官注意力便集中到其他地方。
先是湿凉空气粘滞在她细嫩肌肤,接着,江柏温粗糙指腹从膝盖窝缓慢上爬,像一只湿漉的蜗牛,在她身体留下无形又清晰的难言感受。
好痒。
她把脸埋向沙发,暗暗咬着裙摆缓解牙根的酸痒。
他拇指轻按在她文身,她莹润软肉微微下陷,形成一个小坑,把中间那个PAK弄得变形。
“我的技术不错,”他自卖自夸,“MissLam日常清洗这里,可否有认真欣赏过?”
“……”林意安不想回话,一颗心被他撩拨得酸痒膨胀,轻飘飘好像要飞起,又好像要沉甸甸地坠下去,不上不下,难受至死,“难不成,我还要给你个五星好评?”
“赞我系伟大艺术家都得。”他忽轻忽重地摩挲两下,她忍不住要动,又是“啪”一巴掌,他宽厚手掌贴在她文身,“郁嚟郁去做咩喈?屎忽痕?”
“唔系!”她矢口否认。
“唔系嘅话,”他指尖在轻薄柔软的纯白布料勾勾画画,忽而落定,“你嗨痕吖?”
“……”她像一颗即将爆炸的番茄,全身红了个透,脸蒙在裙摆之下,陷入黑暗之中,又焗又闷,呼吸都不畅,“你……咸湿!”
“我咸湿?”他扮作无辜,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唔知宜家系边个姣到出汁,连条裤都湿晒。”
她早知他嘴巴毒,恨自己这么多年来,技能没点在嘴皮子上,只能生硬对骂:“我都惊你穿条裤。”
“Wow!”他故作惊叹,不忘夸她,“MissLam真系料事如神。不过,宜家系穿我条裤,等阵就系穿你个嗨,你惊唔惊?”
“江柏温!”
林意安气得拼命挣动,想脱离他束缚。
可这姿势本就不好发力,他又是那种常年运动的强壮体魄,挣不脱就算了,江柏温捞起早先丢在一旁的领带,绕着她手腕缠两圈,便把她绑个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OK。”她投降。
从答应同他玩那一铺开始,她就已做好准备,知道今晚将会面对什么。
“时间宝贵,麻烦你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他当个笑话听,“是咯,林小姐时间宝贵,就连玩我,也只能拿出宝贵的区区一年时间,而后,说拜拜就拜拜,走得多干脆。”
不像他,戒断反应那么激烈,用时那么长。
“可惜,现在刚过零点,就算六点日出,这一晚,我们还有六个钟慢慢消磨。”
这大概是她至今为止,人生中,最煎熬难耐的六个钟。
为了赶设计方案,她多日忙绿,人本就困乏,却在他一波接一波的耍玩下振奋精神,或主动,或被动地迎合。
以前便知江柏温是精力旺盛的人,否则也无法应付那么紧凑的日程,可林意安却没想到他是那么有耐心的人。
像一只抓到猎物的猫,慢条斯理,不急着享用猎物,而是先玩弄一番,看她不断给出反应,挣.扎,躲逃,而他只需用爪子轻轻一勾,她便只能乖乖回到他手下。
惊觉他舌尖触碰到她文身,林意安一个抖震回了魂,“江柏温……”
他没听,她能感受到那种滑溜溜的触感,好像一条小蛇缓慢游行,她被逼得向前蠕动,他长臂勾着她腰胯拖回来,沙发被擦蹭出细微声响。
“咪郁。”
声线低哑磁性,仿佛微弱电流震她耳膜,辐射身体每一寸,麻痹她全部神经。
“你做咩——”
“舐西。”
林意安一怔,话音瞬间戛然而止,强劲感受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她覆没,意识短暂抽离,又猛地回笼。
不想给他回应,她紧张到绑在身后的手,十指紧紧扣在一起,骨节发白,掌心攥着汗。
但他早已得到想要的回应。
由得佢蹙眉,咬唇,箩柚震震,佢双手捉住,肆意留下鲜红印记。
至到佢真系顶唔顺,“呜”一声趴低,郁身郁势。
“三分钟都冇,”江柏温轻笑,拍佢patpat,“MissLam,你真系quickly。”
“……你都未必可以坚持几耐。”她反唇相讥,气息全乱。
“试下咯。”他说到做到。
暂停的雨,又在此时降下,雷声霹雳,惊醒沉睡一整个冬的蛰虫。
她分心,腹诽着明日就要乘船过港,到鹅颈桥下找神婆打小人。
但在此之前,是江柏温先掐紧她下颌,凑过来同她打茄伦。
唇舌满是她的味道,没半点缓冲,长驱直入地攻陷她湿软口腔,灵活软舌迅猛霸道地勾住她小舌,加深这一记吻。
她负隅顽抗,越是想躲,他下手更重,吻得更凶。
令她舌根都被扯痛,嘴唇好像破了皮,有淡淡的血腥味在弥漫。
受不住,九年前的那场暴雨,仿佛和今晚这场细雨叠加在一起,时轻时重地将她淋了个透彻。
林意安头脑昏昏沉沉,在肩带被扯断发出“啪”一声轻响的瞬间回神,他的手覆上她侧颈,感受着她颈动脉的强烈跳动,吻得愈发投入。
直到她体内氧气渐渐稀薄,快不能呼吸,按在她颈侧的手忽地向后一滑,
扣住她后颈向下一压——
“啊!——”她大叫,津液从唇间溢出,濡湿了发丝,狼狈不堪地黏贴在脸颊,罩在后脑的裙摆再次滑落,覆住眼帘。
江柏温因此停住,低垂着深邃幽暗的眼望她,她发丝散落在沙发上,乌亮柔顺,依稀露着鲜红可爱的耳垂。
他低头亲吻她耳朵,身体向前一分,她便开始瑟缩抖震,皮肉筋骨寸寸收紧,逼迫他暂停。
他索性不动了。
腾出一只手勾开她腮边的发丝,别在耳后,拇指温柔摩挲她耳垂,轻捏两下,恍惚记起九年前,在温泉的那一幕。
那时候多好。
两人共同描绘的未来有多美好,她多配合,多投入,叫他忘乎所以,以为这份热烈,可以延续到地老,到天荒。
结果,等在前头的,却是无路可退的万丈深渊。
他手劲倏地收紧,情绪转换变化之快,令她刹那间眼前火光闪现,转瞬又扑灭。
“今次真系丢你个西。”
他语气凉薄又讽刺,想她可以感同身受地痛一次,想她同样在死亡线上闯一次,扣在她颈上的那只手用力扣紧掐按,手臂青筋盘踞似狰狞藤蔓,缚住她的一呼一吸,指节紧绷泛白,冷白皮肤渐渐漫上淡红血色——
最终还是没舍得让她死掉。
怎么可能让她死掉?
要她死去活来,煎熬难忍,才称得上痛快。
好几个瞬间,都以为她濒临死亡,林意安大口大口喘着气,珍稀每一口氧气。
余光中,江柏温右手撑在她身侧,手臂上的疤痕被文身遮了个七七八八,至多可以看到些微凹凸不平的纹理。
那大概是两颗依偎在一起的树,枝叶与枝叶共生,树下根茎更是难分你我,缠绕蜿蜒至他根根手指。
有火焰在树木间燃烧,将悬挂在树梢的时钟都烧至扭曲变形。
那火焰,同样也在她眼中燃烧着,叫她眼眶发烫,心脏发烫,文身也发烫。
当他解开系在她腕上的领带时,她软手软脚,彻底无力,任由他将她抱起,按在沁凉的落地窗上。
身后是满城辉煌一览无余的落地窗,身前是他狂烈疯狂的热吻,林意安从鼻间轻哼出细细的一声,像猫咪尾巴在他心口轻轻蹭过,叫他吻得更深,双唇磨着她的唇,舌尖在她温软口腔游弋勾滑。
分开时,一根水线断裂。
她睁眼看他,视线迷迷蒙蒙,隔着雨幕,隔着水雾,恍惚以为是回到九年前,他在她身上烙下文身那一天,灼痛感明显,爱有多浓烈,恨就有鲜明。
“我至憎就系你。”她喃喃重复。
刚结束一个动情的深吻,就得到她如此怨言,江柏温眸中神色一暗,按住她肩膀猛地将人翻了个身,她被吓出声,他长指根茎顺着她文身攀爬入内——
“嬲我啊?”他懒腔懒调,字里行间隐隐藏着一丝癫狂的笑意,“使唔使再同你执翻一剂,去下火气?”
“唔要……”她渐渐被逼出哭音。
江柏温听着。
水声拖拖沓沓地黏在耳畔,却怎么浇不熄他臂上的火焰,也消不掉那股灼痛,他变本加厉,忍到声沙:
“你要噶,点会唔要呢?”
“唔要。”她固执。
他发烂渣:“唔要我?”
“唔要。”
“连Project都不要?”
“……要。”否则她岂不是前功尽弃?
江柏温不再说话,只剩她在说,嘟嘟囔囔,哼哼唧唧,听不清在说什么。
只在换成他的时候,她惊呼大叫,双手按在冰凉的窗玻璃上,“有人会睇见——”
“睇见咩?”他按住她不堪一折的纤细腰肢,留下鲜红指痕,“我同你搞嘢?”
不知廉耻!
林意安骂他“仆街”。
他早听腻了,“MissLam,你不会讲粗口啊?翻来覆去就这一句,很无趣。”
她一个乖乖女,日常哪来那么多机会将粤韵风华融会贯通,识得最基础的就够用。
不似他,什么话都敢脱口而出,甚至饶有兴致地教她。
林意安不想学,也没心思学,双眼紧张地盯住窗外。
江柏温的总统套位于酒店顶楼,很高,放眼一圈堪称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但这里毕竟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来来往往人潮汹涌,说不定呢?
说不定真有人穷极无聊,发现了?
膝盖忽地软了。
淅淅沥沥,湿了文身,也湿了他。
江柏温一把捞起她软腰,她紧抓他手臂,指甲扣进他臂上的时针里,留下月牙印。
现在不过凌晨三点半。
“得唔得啊你。”他笑着问她,拖腔拉调,满是对自己技术的欣赏,以及对她的调侃。
她委屈得想哭,“唔得。”
“这样,那不签合同,得唔得?”
“……”林意安气得抓起他胳膊,一口咬在他臂上,“答应了我,怎么能反悔?”
他轻哂:“你反悔可以,我反悔就不行?”
她胸腔剧烈起伏着,连再看他一眼都懒,一把推开他,强撑起酸软的身体,折返回沙发边,从地摊上捡起自己的衣裙。
江柏温舌尖从侧颊滑过,有点烦躁是真的,大步走过去,抓过她胳膊绕到他脖颈上,右臂从她腿弯穿过,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浴室方向走。
“我不似你,出尔反尔,说的话永远不能当真。”
林意安用余光偷瞥他一眼,忸怩地将脸别到另一边。
他是真不做人。
今晚就没打算让她歇着。
天色渐亮的时候,她一口咬在他肩膀,咬得好大力,松口时,留下清晰无比的齿痕,依稀还有出血的迹象。
“属狗的你。”他闲闲懒懒地嗤她一声。
林意安没应声,整个人好像一个被揉皱的湿纸团,一碰就稀烂,展都展不开,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床上。
江柏温坐起身,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烟盒,点了一根烟,烟雾徐徐袅袅地上升,他半眯起眼,眼神有些迷离。
她拥着被子侧躺,看他身上的红痕,条条道道,惨过藤条炆猪肉。
在彻底撑不住昏睡过去前,林意安摸到放在床头充电的她的手机,最后确认一遍:“合同确定能给我?”
“嗯。”他喉结轻微滚动,偏过头来看向她,指尖夹着烟轻弹一下,烟灰簌簌落进一旁的烟灰缸里,说话时,灰白烟雾从唇间缓缓溢出,笑容散漫,“如果我各个员工都好似MissLam这么拼命敬业,估计我早就发达了。”
听听,这就是来自资本家的谦虚。
林意安给唐宇发去一条微信消息,边说:“你现在不就挺发达。”
还嘲讽她连一千万港纸都储不到。
江柏温但笑不语,又吸进最后一口,掐灭烟蒂,腾出手轻抚一下她的发顶,难得肯温声哄一句:
“先睡吧。”
她是真的撑不住,一合上眼,便陷入睡眠。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
好像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睡醒已是傍晚六点,望着落地窗外华灯初上的璀璨夜景,她莫名感到怅惘。
扭头看,原先躺着身旁的男人,早已不知所踪,床被泛着凉意,只留下淡淡的,属于他的清冽冷香。
林意安烦闷地吐一口郁气,先是懊恼今日赶不及过港,到鹅颈桥下找神婆打小人。
接着,看到压她手机下方的合同。
甲方那栏已经签字盖章,她可以回去交差了。
下床的时候,有一瞬没站稳,险些脚软跌倒在地。
酸痛感太强烈,林意安轻“嘶”一声,扶着床站起来,随手拿了丢在床尾的一件浴袍,裹在身上,踉踉跄跄地到洗手间进行简单的洗漱。
江柏温说她属狗的,但她觉得他下口也确实够狠,不止腿上腰上都是他啃咬留下的痕迹,就连她暴露在外的脖颈也不能幸免。
她用冰凉的毛巾湿敷了下,消肿效果聊胜于无。
走出洗手间,没在客厅见到她那破破烂烂的衣裙,倒是有在衣帽间里,
看到一列全新的女装。
和江柏温那些板正的西装摆在一起,莫名亲昵。
她没客气,选了一套相对宽松的衣服换上,衬衫领口偏高,扣住顶上最后一颗纽扣,勉强能遮盖住脖颈的吻痕。
直到走出那间总统套房,都没见到江柏温,也没见到任何与他相关的人。
林意安搭乘电梯下行,返回她和尹玉华的房间。
望着电梯轿厢镜中的自己,恍惚间,林意安以为自己在做梦。
做了一场……时隔九年,都还念念不忘的梦。
可紧接而来的一条简讯,却打破了她的梦——
【Baby,Iwannabreakyou】
出自陌生号码。
出自江柏温。
他们之间还未玩完。
昨晚不是梦,是现实,是来自他的报复。
第57章 【VIP】是挺爽,超级无敌特别爽……
回到房间,才知道尹玉华已经办理了退房。
林意安做一个深呼吸,拨一通电话给她,问她人在哪。
手机那头是嘈杂的环境音,像是在街市,有人吆喝着让她试吃自家的招牌牛肉干,尹玉华边吃着,边含混不清地说:
“大三巴这边。”
林意安开门见山:“房间怎么退了?”
退房就算了,事先也没通知她。
“因为你厉害咯,”尹玉华阴阳怪气,“一早跟唐先生说签下合同了,唐先生舍不得多花钱,就叫我们今天搭巴士早点回去。”
搭巴士回鹏市……这是真舍不得花钱。
被江柏温折腾到天明,即便睡了快十二个小时,林意安仍觉得提不起劲,浑身酸疼不适。
要她连夜搭乘两三个钟的巴士回鹏市,无疑是在考验她胀痛的臀,以及红肿的……
“我东西呢?”林意安问。
“前台。”
“嗯,如果你想今晚回的话,你先回。”
“你呢?”
“我跟唐先生请假。”话落,林意安挂断电话,搭乘电梯直奔一楼前台。
与此同时,给唐宇发消息,表明她请假的需求。
她来事务所不到两个月,就签下大项目,唐宇乐不可支,二话不说就给她批了一天的假,还假模假样地说:
“好好休息,养好身体。签订项目合同只是个开始,等你回来,后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永星那边蛮重视这个项目的,报酬相当丰厚,等你做好项目,拿奖金不说,在共同发展建设鹏市的历史上,肯定有你浓墨重彩的一笔。”
说着说着,大部分男人惯有的毛病就开始发作——爱说教,爱画饼。
“……”区区一天,就想苦命打工人修养好身体,未免太看得起她。
至于那浓墨重彩的一笔……有一说一,她确实挺心动。
现在不比以前高速发展的时候,经济下行,房地产泡沫破裂,在这种情况下,还肯学建筑的,要么是不了解形式,要么是因为梦想与热爱。
她是后者。
就像当初对尹玉华所说的——
“因为我喜欢那种踏实恒久的存在,喜欢自己一手打造,看着它从无到有,看着它作为地方符号、文化载体和历史见证者,长久而坚固地存在着。”
尽管后来她家庭支离破碎,阿爸过世,阿妈同鬼佬厮混,与她不复相见;
尽管会一直陪在江柏温身边的承诺,最后变成分道扬镳,一拍两散;
尽管她一无所有地远赴他乡,再一无所有地回国。
林意安仍然喜欢那种长久而坚固的存在。
一如小时候,她初读《赵州桥》时,文中对其的形容“一千四百多年”“雄伟”“坚固”“美观”。
电梯抵达地面层。
大堂毕竟是一家酒店的门面,装修得富丽堂皇不说,工作人员的服务态度也是一等一的好——事实上,涉及□□行业,就没有几个服务不好的。
林意安的行李箱保存完好,只是尹玉华不知她箱子密码,随手拿了一个小塑料袋,把她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塞进去。
前台小姐姐好心用一个纸袋,重新给她包装了下。
林意安同她道谢,并且定下今晚的大床房。
尹玉华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见状,把自己的通行证也递上,“那我跟你一起住呗。”
“你不是说要回去?”林意安说着,指尖压着她递往前台的通行证,推回给她。
“你一个正式员工都请假了,我一个实习生,想请假很难吗?”尹玉华不服地噘嘴,“再说了,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签证加路费还是蛮贵的,不多玩两天,太亏了。”
开好房,前台工作人员双手给林意安递送房卡和通行证,见她同尹玉华聊着,两人又没争执出个结果,她有点为难地来回看一眼两人。
林意安只是礼貌地同她道谢,自行收好证件、行李同房卡,撂下一句“那你自己出钱开间房”,便头也不回地往电梯走去。
一间大床房能睡两人!她们还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妹!
可以蹭她的房,尹玉华哪里舍得花钱,二话不说就拔腿跟上去。
“你要不要这么狠心?怎么说我也是你表妹,还跟你在事务所一起工作了一两个月,平日里,没少跟你分享吃吃喝喝和八卦吧?你跟Mia吵起来,甚至打起来的时候,我也没少帮你吧?你忍心看我今晚露宿街头?”
可惜电梯并非她私有,林意安没法将她赶出去。
电梯门一关,她冷淡开口:“昨晚闯出那么大的祸,要我帮你收拾残局时,我可没问,你怎么忍心。”
尹玉华的心虚只存在一秒,她撇撇嘴,语气轻蔑:
“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针对我……再说了,他可是江、柏、温!别说整个永星集团了,就连威明集团都是他的,还是NovaFinancialGroup的创始人,亿万身家,生得又高又帅,多少人想见他一面都难,你昨晚——”
她顿了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电梯镜中的林意安,忽然侧身扯了下她的衬衫领子,把她颈间的暗红吻痕看得清清楚楚,“你们昨晚睡了。”
“啪”一声,林意安毫不客气地拍开她的手。
尹玉华呼痛,甩了甩手,一双眼仍紧巴巴地贴在她身上,恨不得扒光她衣服,想看清他们昨晚战况有多激烈般。
“分明是你赚了。”她说,“一身ZARA换DIOR……而且,江柏温鼻梁挺直,手指修长,身材还那么劲.爆带感,看他一眼就觉得爽。”
“是挺爽。”林意安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领。
不,应该说,超级无敌特别爽。
虽说姿态屈辱了点。
虽说就算做足准备,第一次多少还是有点涩痛。
但这种充盈满足的欢愉痛快,不是看书看片玩玩具能有的。
否则她也不至于忘我到,忽略了身体碰撞摩.擦的疼痛,以及过去这九年的隔阂。
甚至,她还汹涌如泉,把沙发、地毯和床垫都打湿。
尹玉华哼一声:“装得那么清高,你不也——”
林意安打断她:“你要是不爽,也可以出去找个男人玩玩。”
话落,电梯“叮”一声,门打开,她踩着高跟鞋走出去。
步伐不快,步子也不大,但胜在气场够足。
尹玉华吃了一瘪,追出去,酸唧唧地继续说着:
“我可不敢,要是碰到个口味特殊的,还被人玩了大肚子,嘶~未婚生子可不好听呢。你们昨晚戴套没呀?以江柏温那样的身份,估计不会娶你过门吧?”
房间门就在眼前,碍于尹玉华始终跟着,林意安停步,不想她再跟进房里去。
“先别说他会不会娶我过门的事,如果我真有了他的孩子……”
她侧过身来看她,明眸善睐,鲜红的唇微微上扬。
“还麻烦你帮我到处宣传一下,送我上热搜也行,给我买大屏也行,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大到他给我一笔不菲的抚养费。”
这年头,有了钱,谁还在乎能不能嫁进豪门呀?
身份不对等的两人在一起,饱受非议不说,既担心另一半出.轨,还担心家庭矛盾。
有时候,有的
人劣根性显著,未必见得了他人受苦,但一定受不了身边的人飞黄腾达。
尹玉华脸色明显一黑,“还送你上热搜呢,你想得倒美!”
有那本事,她努努力把自己炒作成网红,赚得不比在建筑事务所多得多?
“是么?”林意安轻笑,“那我劝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别乱说话。否则,风言风语传出去,不知是我先找你,还是他先来找你麻烦。”
这话无疑是在敲打她。
偏偏她欺软怕硬,最吃这套。
江柏温那种人,只要动动手指,大把人为他服务。
尹玉华可不见得,能应付得了他那些“百战百胜”的律师团队。
“哼,你当我很闲?”尹玉华翻一白眼,不想再搭理她,双手抱胸,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
等她回过神来,应该缠着林意安不放时,林意安已经用房卡开门进屋了。
晚餐是在房间里吃的,林意安打电话叫人送餐上来。
吃完,她再次进浴室洗澡。
江柏温手重,下口也不轻,她的胸脯、腰腹、臀腿,至今还有各种痕迹。
林意安躁闷地“啧”一声,用一次性浴巾擦干身体,换上睡衣出浴室。
手机一遍遍在响,发现她不接电话,尹玉华改成发她消息,“叮咚叮咚”,不是在卖惨说她没钱开房,就是骂她狠心。
还有就是……她昨晚促成她和江柏温快活一.夜,按理,她还得感谢她。
最后,林意安目光落在她发来的一条博文上。
博文出自一位粉丝十万加的富婆姐姐,文字内容远不如PO出的图片更吸睛——
一半是举世无双的维港夜景,一半是明星云集的游轮珠宝晚宴,光影闪烁,视觉盛宴。
评论区里,所有人都在数着,照片中,到底出现了哪些大牌明星。
其中一个,和当前最红女明星挨着坐的,即便糊到看不清面容,但就是给人一种帅得很突出、很有氛围的感觉的,有人猜是某男星顶流,有人猜是大牌男模。
直到有人隐晦地暗示:【JBW】
——江柏温。
手机又是“叮咚”一声,把尹玉华的风凉话及时送达:
【昨晚才跟你一.夜风.流,今天人就回港城,同其他女明星暧.昧不清】
【安安姐,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嫁入豪门,天价抚养费什么的,还是少做梦了】
第58章 【VIP】这才是419应有的分寸……
见好就收吗?
林意安切回信箱里,再看一遍那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简讯
——Iwannabreakyou。
呵,到底是谁该见好就收?
“呲——”香槟气泡喷涌,堪堪悬在瓶口,又慢悠悠地落回去。
林意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是冰镇过的,冷意即刻透过玻璃沁入她掌心。
这些年来,她确实戒烟了。
顶多喝点小酒,借酒消愁。
江柏温昨晚才跟她一.夜风.流,今天就撇下她,回港城什么的……
想想挺可笑。
九年前,和他那般亲密暧时,偶尔一点肢体接触,都感觉触电般的麻。
当时,没想象过和他一起去国外读书,两人会过着怎样的日子吗?
她想过的。
两具荷尔.蒙旺盛的身体,孤男寡女,激.情上头。
她想象中的第一次,环境和氛围一定特别煽.情,两人或是温柔缱绻,或是猛烈碰撞,事后,他一定会抱着她,吻着她,轻声在她耳边絮絮说着动听的情话。
而不是打完一炮,就冷冰冰地抽离,结束。
不对。
林意安猛然清醒。
这才是419应有的分寸。
她一口把剩余的残酒饮尽,趁着头脑晕乎乎的劲,把自己哄上.床,乖乖睡觉。
林意安不知道尹玉华这一晚是在哪度过的。
她也不舍得再牺牲自己的精力去搭长途巴士,自费买了高铁票,再自费打车回家。
哦,对了,她回国后,没再住在岗南那套老破小了。
那套房,因为蓝雨薇和她男人都知道位置,她一个女仔住着实在危险,所以她一直没再住过。
好在前两年拆迁,分给她一笔赔偿款,她自己又垫了些钱进去,勉强在市中心买下一套两居室。
钥匙串在电梯里轻声碰撞,林意安习惯性地用拇指磨两下皮卡丘形状的钥匙挂件——这个钥匙挂件,是去年生日,不知谁送到她工位的,没有署名,只有一张写着“HappyBirthdayToEonLam”的贺卡。
轻按一下它左侧的耳朵,挂件就会发出一声可爱爆表的“pikachu”,尾巴闪出黄.色亮光。
观赏性和趣味性皆有,特别解压。
她心情不好,或者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拿出来玩一下。
指纹解锁房门,林意安拎着行李箱进屋。
离开两三天,屋中变化并不大。
简洁明了的装修风格和软装陈设,把能敲的墙统统敲掉,做成开放式,或者加装玻璃的缘故,她站在玄关,几乎一眼就能把整套房看个七七八八。
作为一名独居女性,她很喜欢这种一眼望到底的感觉。
很有安全感。
之前在英国读大学时,虽然梁曼姿每月给她打钱,让她在学校附近租一间公寓,并且请人打扫。
但她接受她这么长时间的资助,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节省点,住在了宿舍。
硕士毕业后,她更是拒绝梁女士再给她汇款。
她想自力更生,在当时就职的建筑事务所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
可能是公寓治安不太好,不知为何,她偶尔会觉得,好像有人闯进了她家,偷偷监视她。
林意安去开窗通风透气,而后,打开行李箱,把东西拿出来,一样一样收拾摆放好。
入夜才在事务所闲聊的大群里,见到尹玉华的消息:【给大家买了好多特产[可爱]】
她立的一贯是不谙世事实习生人设,嘴巴甜,年纪小,大家都蛮照顾她,纷纷顺着她的话聊起来:
【买了什么[让我看看]】
【听说你安安姐一出马就拿下项目了,你可得跟着她好好学】
【签下这么大一个项目,是不是得请客庆祝下@Eon】
人在江湖飘,林意安出来说两句场面话:
【唐先生可是下命令了,后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这段时间比较忙,辛苦大家共同努力,等有空闲了,一定请大家狠狠搓一顿】
这话蛮多人受用,大家开玩笑,说一定要痛宰她钱包。
林意安在群里发一个“微笑”的表情包。
有人打趣:【安安姐怎么笑得这么含蓄?来,开心点,像我这样笑[咧嘴]】
如果不是次日回到事务所,一早就被唐宇叫到办公室的话,林意安想,她一定能笑得更开心。
“关于永星商业综合体那个项目,罗茗来找我谈了。”
唐宇庞大的身躯往老板椅里一摊,左手盘着一条油亮亮的小叶紫檀,右手搭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端出同她商量的姿势,但字里行间,都是没得商量。
“他觉得,你还太年轻,无论是工作经验,还是领导经验,都比较少,这么大一个项目让你一个小女生来扛,恐怕压力有点大。”
罗茗算是建筑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除了唐宇外,就属他资历最老,份量最重。
“可我不是有您指导吗?”林意安不卑不亢道,“还有那么多同事跟我一起勠力同心。而且,过去两年,我在CM那边,就做过类似的大型商业综合体项目,有一定的经验……”
“还是让Mia给你把关一下吧。”唐宇打断她,“怎么说她也是前辈,独立带队完成了好几个大项目,经验丰富老道,指点你一下,也未尝不可。”
又是Mia。
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攥紧成拳,林意安面上表情差点没撑住,嘴角隐
隐抽搐着:“Mia手上好像还有几个项目在做着。”
“就两个住宅项目,她那边OK的。”
唐宇眨了下眼,示意她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如果没别的事,她可以出去了。
林意安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见他打开显示器,开始忙碌,她便知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办公室。
见她面色不悦,几个同事面面相觑,最终派出一个代表——尹玉华,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林意安胸腔起伏了一下,“关于这次永星的项目——”
“由我作为项目负责人,带领大家共同完成这一重要项目。”
一道爽朗女声突兀响起,骄傲,自信,近乎把“盛气凌人”四个字砸在人头上。
林意安回头,Mia就在她斜后方,穿着白色衬衫阔腿裤,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她天生一副精明相,浓眉大眼高耳朵,剪了一头清爽的齐肩发,一侧头发收拢在耳后,露出精巧的银制耳环。
“可这个项目不是安安姐签下来的么?”有人为她出头。
Mia双手环在身前,眉梢微微上挑,“虽然是她签下来的,但甲方负责人,与唐先生他们,考虑到她之前没有独立完成项目的经验,所以临时换我作为负责人,带大家共同做项目,这……不难理解吧?”
话落,鸦雀无声。
众人目光在林意安和Mia之间打转,最后彼此再对一个眼神,仍是选择沉默。
Mia拍两下手,用声响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我现在开始分配任务。”-
“Mia摆明是要整我们嘛……一连熬夜加班三四天,感觉我皮肤都变差了。”
去茶水间倒杯咖啡的工夫,林意安不巧撞上尹玉华,她一开口就是叫苦连天。
“还有你呀,也太不争气了吧?”
尹玉华一手撑着身后吧台,一手端着咖啡,太过激动,咖啡差点往前送出去。
“那可是我们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签下来的项目诶,就这么让她当了负责人,夺走胜利果实……天啊,这对得起我差点散尽家财,而你又被迫失.身么?”
林意安极快地嘘她一声,表情凌厉严肃,眼神锐亮如刀。
尹玉华一怔,既是因为她,也是因为……
林意安顺着她目光,侧身看过去。
就在茶水间门口,两三个同事端着杯子,跟石膏雕塑般,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
八卦绯闻的传播速度有多块?
尤其是在一家仅有二三十人的建筑事务所。
面上,大家一如既往地打招呼,保持和睦友好的同事关系,绝不当着当事人的面嚼口舌。
那,私下呢?
林意安擅长察言观色。
并非没注意到众人看她时,眼神的变化,或鄙夷,或轻蔑,或戏谑……
甚至,出办公楼的时候,有路过的其他公司的男人,莫名其妙地盯着她上下打量,笑容诡异。
“笃笃。”一早,事务所的玻璃门就被人敲响。
“请问林意安小姐在这里吗?”一个穿着工作服的跑腿小哥问道,一手捧着用珍奇花材包装得精致的花束,一手拎着精美礼盒。
八卦的目光登时甩过来。
“我是。”林意安走到门口。
跑腿小哥把花束和礼盒放下,拿出一支笔来,“麻烦您在这边签一下字。”
林意安迟疑:“谁送的?”
跑腿小哥摇头。
她不敢签。
奈何跑腿小哥一脸为难,而且他还赶着送下一单,催促她快点签收。
林意安只得硬着头皮先签字。
“谁呀?送这么大一束花过来。”有人凑过来问,“咦?花束包装纸上还写着19。”
“安安姐长得这么漂亮,有几个追求者,很正常啦。”
“那个礼盒里的,是什么呀?安安姐,快拆开看看。”
可当林意安真的拆开那个礼盒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里面是一套克什米尔蓝宝石首饰,皇家蓝与钻石的搭配,深邃纯净,好像浩瀚海洋被浪花包围,简洁而不失华丽造型,光芒璀璨,闪得刺眼。
是真的刺眼。
叫每个人的眼睛都红得快滴血。
可林意安眼里只有慌乱。
因为她知道,这套首饰是谁送的了。
不止这一天,往后连续六天,每天都有人往林意安这边送花束,搭配的礼物都不一样。
第二天,花束包装纸上写着“20”,送的是一只爱马仕birkin。
第三天是“21”,送的是一块价值千万的百达翡丽白金镶钻腕表。
第四天是“22”……
短短一周,竟陆陆续续送了近两亿过来。
一时间,关于她被迫失.身的流言蜚语已无人在意,人人都在猜测第二天,她又将收到何等贵重的礼物。
这种情况持续到第八天。
一早没瞧见跑腿小哥的身影,众人不可避免感到纳闷。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不明所以的纳闷,渐渐演变成了失望。
“不会是今天不送了吧?”尹玉华嘀咕,“也是,天天这么送,有谁遭得住?”
“不送最好。”撂下话,林意安拎上托特包,今天难得下一个早班,她想早点回去休息。
“笃笃。”敲门声响起。
还没离开的同事们登时来了希望,一个个看着比当事人还兴奋。
“今天该送房送车了吧?”
“这么晚才送过来,说不定是手工DIY呢?奢侈品送多了,哪有纯手工那么费心,容易打动人?”
“说不定是把自己送上门呢?”
林意安面无表情地签下那束花,跑腿小哥递给她一把车钥匙,连包装都没有,上面阿斯顿马丁的翅膀车标,张扬恣意,充斥着强烈的金钱气息。
“哇!——”
室内的躁动,与室外的躁动重叠在一起。
“快来看,楼下那台超跑好酷啊!”一个女同事大声嚷嚷着,迅速叫走了一批同事,凑到落地窗边张望。
林意安也偏头看了一眼。
落日西斜,一台女武神静静地停靠在路边,车身漆亮,造型炫酷,比两地车牌更引人瞩目的,是散懒靠立在车旁的男人。
即便是戴着墨镜,也未能削弱半分帅气,反而更显气场十足,叫人目光集中在他高挺的鼻梁,和极漂亮的唇形上。
他微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西装外套和领带被随手丢在车窗边,袖子挽起,敞开的领口隐隐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宽肩细腰,一双长腿被质感极佳的西裤包裹,就连皮鞋都是纯手工定制,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他是在等人吗?不会是安安姐吧?”
问出这问题时,林意安已经不在事务所了。
她连电梯都没搭,走的是楼梯,边翻找出那串陌生号码,拨一通电话过去。
江柏温一接通,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句:“你什么意思?”
“今天我生日。”听到他声音,林意安脚步一停,低头看怀里的花束。
包装纸上,是大写的“27”。
再看今天日期,3月29日……江柏温的27岁生日。
那从19到26的是什么?
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心脏因此而跳快了半拍。
“你想怎样?”
“陪我过个生日。”
“不要。”她拒绝得干脆,“还有你送来的那些花和礼物,我全部都不要。你以后也不要再送了。”
“也不是不行,”他轻笑,“你现在就可以下楼,先把那束花还我。”
“……”林意安低低地从齿尖挤出一个字,“滚。”
他笑得刚欢了:“我和你一起滚。”
这混蛋。
林意安咬牙:“你上次答应过把项目给我。”
“嗯,我不是让人签了合同给你?”
“但
是项目负责人换了一个!”她气得倏然抱紧怀里的花束,将花瓣都挤变形,“说是甲方让换的!”
江柏温轻哂:“你想要合同,我给你。至于负责人你没守住,这能怪我?”
“……”林意安做一个深呼吸,“真与你无关?”
“你说呢?”漫不经心,语焉不详的口吻。
只要他一句话,这个项目由谁负责……只需要他一句话。
花束包装纸被抓揉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林意安紧咬着下唇,渐渐有血腥味在蔓延,“江柏温!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怎么对你?”他真的好无辜,“送你鲜花,送你礼物,你想要合同,我就给你合同,我还让你爽了那么次,水喷得到处都是——”
“闭嘴!”她不想听他说那些淫词艳语!“你把项目还我,真真正正地还给我!”
“可以,”他也有他的要求,“你过来陪我。”
第59章 【VIP】反正许了愿,也不会成真……
林意安从楼梯夹层的窗户往外眺。
难得见到一辆价格不菲的两地牌超跑,凑过来拍摄照片或视频的路人,越来越多。
“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招摇?”
“钥匙在你手里。”
潜台词是,他没办法把车移开。
林意安皱眉,如果她就这么下去找他,肯定会被不少人看见。
且不提三四个月前,他回港那篇报道的照片有多轰动。
前段时间,因那个富婆网红几张照片,他又间接火了一把。
再叠加上这些天,她在办公室里,绯闻满天飞。
“要么你叫车,换个地方见面,要么我们就这么僵持着。”
抵不过她的固执,江柏温随手截下一辆的士,到前方路口接她。
“偷偷摸.摸的,是不是好像回到以前我们读中学的时候?”江柏温戏谑道。
落日渐渐沉到地平线下,日光暗淡,他摘下墨镜,一双黑褐色的眼眸亮如星辰,噙着平和的淡淡笑意。
可林意安笑不出来,上车后,把花束和车钥匙往他手里一塞,含混地道一声“生日快乐”,便当做已经替他庆贺过。
她总是想离开,江柏温靠着椅背,漫不经心拨弄着手中的鲜花。
“这些年来,我遇到过好多有求于我的人……”
要钱,要权,要资源、利益、情报,或者要他出头帮衬。
越是往上爬,拥有得越多,就越多人想从他身上谋求自己所需要的。
“但没有一个像你,既有所求,又不肯心甘情愿地牺牲。”
总而言之,就是她既要又要,又当又立呗。
林意安不悦:“你要我陪你一晚,我陪了。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这样你还不够吗?那个项目说好给我,但负责人却换了另一个,难道你这不算是毁约吗?”
“嗯哼~”他努了努嘴,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模样,“就算毁约,然后呢?”
陪睡了就是陪睡了,她能怎么办呢?
两人一没签订合约,二没证据证明是他要求换负责人。
警察可没那么闲,管他们这些吃力不讨好的破事。
“还能有什么然后。”
要么默默吃下这亏,放任项目负责人换成死对头Mia。
要么……就像现在这样,他说什么是什么,她顺着他。
都说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
可她那一晚都敢陪他睡了,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晚餐想吃什么?”江柏温问她。
“随便。”她没心情,手肘抵在车窗边,支着头,只用一个后脑勺对着他。
“那去我家吃。”
她瞬间警惕起来,“江家?”
“哦,”他这才想起似的,“是指我在月半湾壹号的住宅,你还没来过。”
那她更加警惕了,“只有我们两个?”
“不然还有鬼?”
“……还是不去你那了。”她实在不想跟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随便找家餐厅吃点吧。”
江柏温歪着头,认真盯视她两秒,“又不是真有鬼,你怕什么?”
“怕人行不行?”林意安没好气,“我只是答应陪你过生日而已,零点一过,我就走。”-
晚餐吃的是粤菜。
江柏温摆明早就预定了餐厅,两人抵达餐厅时,服务员直接领两人进了包间。
打的出行到底还是麻烦了点,江柏温不嫌麻烦地把他助理叫来,拿车钥匙给他,要他把那台女武神开过来。
林意安不想同他说话,埋头,自顾自地吃着饭菜。
“跟我一起,胃口这么好?”江柏温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块烧鹅腿肉,轻轻放在她碗里。
“……”林意安差点被噎着,伸手去拿手边的椰汁,江柏温分外体贴地送到她手里,她硬着头皮接住,讷讷地说“谢谢”。
他轻笑:“跟我还这么客气?”
“……”林意安小声嘀咕,“我倒是想不客气地要你立刻把项目给我。”
江柏温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敛,目光落回到餐桌上,继续吃着。
今晚的菜色可谓丰盛,他不是会委屈自己的那种人,自然是挑着自己喜欢的菜式来点。
但也记得林意安特别喜爱旺角那家老字号的烧鹅,特地想办法叫人跨境送过来。
以为她尝到,会有什么特殊反应。
可看她模样,好像曾经她的最爱,同其他家的烧鹅,也并无不同。
是她没尝出这只烧鹅的不同,还是……她已经喜欢上了别的菜?
江柏温漫无边际地想着。
直到她突然说:“你没订蛋糕吗?”
“我不爱吃蛋糕。”他心不在焉地说。
“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否则,十八岁生日那天,她也不会冒着超强台风,都要出门拿蛋糕。
无人为她庆贺生日,她更要为自己庆贺。
她要点蜡烛许愿,许一个不为人知的愿望。
“没必要。”他一脸无所谓,“反正许了愿,也不会成真。”
林意安愣住,恍然记起他十八岁生日那时,闭眼许愿的那三秒钟里,藏在她裙下的手,是怎么玩弄她的。
也记起,他所说的——
“但我要跟你一生一世。这是我十八岁的愿望,你会应承吗?”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电梯下到负一层的停车场,再次见到那块“M155LAM”的车牌,林意安摸了下耳垂,“你到底有几块这种车牌?”
“没数。”随意撇下两个字,他坐进主驾。
林意安跟着上车,“等下去哪?”
“他们在酒吧组了局。”
“可我穿成这样。”
长时间窝在办公室里,懒得化妆搞造型就算了,她一身休闲装——小吊带,针织衫,搭配一件棉麻质感的白色长裙,穿的还是最普通的小白鞋。
不说的话,还以为她是初出茅庐的清纯大学生。
江柏温瞥她一眼,“挺好的。”
林意安轻嗤,嫌他敷衍。
“我说真的。”他强调。
林意安单手支着头,余光随意地瞥向他,车子恰在此时驶离停车场,闪烁霓虹和璀璨街灯霎时投照过来,晕染在他侧身。
和她的不以为意不同,他望她的那一眼很认真,深邃眼眸挟着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就这么直勾勾地睨过来时,他所说的话,就是真理,就是圣经。
林意安慌乱地抽离目光,搭在腿上的手指蜷动,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托特包里掏出手机,搜索现在还有哪家烘焙店能送来一个蛋糕。
炫酷拉风的女武神到夜店门口停下。
林意安下车,抬头,一座魔方造型的建筑的外墙上,“OT”两个大写加粗的字母,亮着冷色调光芒。
极简,又富有设计感,不说还真看不出是酒吧夜店。
江柏温随手将钥匙丢给泊车员,话是对她说的:“走吧。”
林意安回神,扭头看他时,手腕一紧,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抓着她手腕,走进那幢建筑。
通道黑暗狭长,鼻间依稀能嗅到娱乐场所特有的烟酒香水味,厚重的隔音门帘一拉
开,一道强劲的镭射灯如鞭子猛抽在脸上,她下意识闭眼,耳边是劲.爆抓耳的电子音乐,震耳欲聋。
现在正是夜店开始热闹的时候,DJ头戴耳机在台上摇头晃脑,衣着清凉的领舞扭臀摆胯,动作愈发大胆挑.逗。
舞池里人来人往,几乎是他们一出现,就惹来无数人的打量窥视。
俊男美女多养眼,谁能不爱呢?
大家来这里,若非消遣,就是抱着猎.艳的心态。
不知是否她错觉,总感觉江柏温抓她的力道重了点,他高大身影挡在她前方,比刺眼灯光更先映入她眼眸的,是他宽阔平直的肩膀。
很奇怪,明明江柏温本身就是攻击性很强,很有男人味的长相和身材,也有很多个瞬间,他都表现得很man。
但偏偏就是这种不经意的小动作,以及这样高大伟岸的背影,最让她有感觉。
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在他突然停步时,一头撞上他后背,熟悉的木质香和男性特有的荷.尔蒙气息混杂着,缭绕在她鼻端。
“怎么了?”她懵懵懂懂地问。
许是这副蠢样把他逗笑了,她看到他肩膀小幅度地抖动了下,他回过头来看她,唇边的笑意还未消,“让你坐,你发什么呆?”
林意安越过他臂膀,偏头看一眼。
他们的座位离舞池很近,沙发几乎快坐满了,除了一个李卓霖,其他人,她都好眼生。
“你条女(你女朋友)?”一个男仔问道。
江柏温侧过身来,按着她肩膀,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嗯,是不是很漂亮?”
李卓霖正喝着酒,因他这一句,而朝他们这边投来一眼。
林意安心脏猛跳了一下,记忆瞬间把她拉扯回初见李卓霖那天。
其他人都附和着夸她漂亮。
李卓霖却说:“又素颜?”
这次,没再点评她身材。
看来是把江柏温的话听进去了,变得“有点礼貌”了。
江柏温挨着她坐下,自顾自地拿了两只玻璃杯,往里夹着冰块,头也不抬地说:“嗯,我喜欢的,素颜也漂亮。”
闻言,男人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有人说:“难怪以前那么多人追你,你都不接受,原来是喜欢这种清纯的。”
林意安挑眉,百无聊赖地加入这场八卦中:“难道追他的那么多人里,就没有长相清纯的?”
“有。”
回答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八卦主人公。
林意安看向他,他单手开一罐气泡水,倒入酒杯中,混了两杯低度数的鸡尾酒。
酒水在灯光中呈现妖冶的紫红色,细小的气泡上涌,杯壁凝结的水珠滚落。
她听到江柏温说:“只是喜欢的人,刚好长得比较清纯而已。”
就算换了皮囊,人还是那个人。
那就还是他喜欢的人。
就这么简单。
第60章 【VIP】身体逐渐升温,脱力……
听到他的话,大家都开始起哄,气氛高涨。
作为这个小群体的新成员,林意安也难逃被八卦的命运。
“这么多年过去,应该也没少人追你吧?”李卓霖问她。
他跟江柏温关系不算最好,但到底是一丘之貉,时不时会有往来。
林意安不信他不知道她和江柏温闹掰的事。
否则他也不会这样问。
她只是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众人从她隐晦的表情中,得知了答案。
江柏温默不作声地喝着酒,两腿随意地敞坐着,上身向前倾,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大半个背影,和小半张被彩色灯光渲染得暗昧不明的面孔。
林意安瞧着自己身前那杯和他一模一样的酒,没话找话:
“喝酒的话,你怎么开车?”
“叫司机过来。”
“哦。”
她就多余关心他,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最不缺的就是为他服务的人。
林意安喝了他调的那杯鸡尾酒,偏重的果味掩盖了威士忌的浓烈,微小气泡在味蕾上爆开,冰冰凉凉,很清爽。
不由得多喝两口。
“那你这些年,过得怎样?”她有来有往,也问李卓霖。
李卓霖接过旁人递来的烟,“就那样。”
成日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林意安看着坐他身旁的女生,纤纤玉手抓着一把金属打火机,凑上前为他点火。
那女生长得实在好看,是那种很干净乖巧的长相,化着时下流行的妆容,眼尾微微下垂着,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和陈凯琳那种艳丽颓靡的厌世感,截然不同。
说起陈凯琳,中学毕业后,她没再读书,而是把她的网红事业发扬光大,又是兼职当模特,又是去演短剧的。
最近听说,她和短剧男主在一起了。
两人共同拍摄的短剧里,有很多亲亲抱抱的亲密戏份,CP粉们纷纷在评论区里开香槟。
林意安忽然记起她十七岁生日那晚,江柏温临时为她准备的生日惊喜。
那么大阵仗,说明当时,李卓霖应是很喜欢她的吧?
当然……也不排除少爷钱多,随便烧着玩的可能。
可阵仗再大,过去再轰轰烈烈又怎样?
时间所验证出的一切,不过是两人身边各有新人,再不复旧日温存。
那,她和江柏温呢?
她想得走神,被人一句话拉回来:“光喝酒没意思,游戏玩不玩?”
“抓手指?”有人提议。
李卓霖撇嘴:“那破游戏,半天都喝不上一杯酒。”
“真心话大冒险咯。”
“无聊。”
“传冰块?”
李卓霖抬下巴朝江柏温的方向一指,江柏温散漫地笑着:
“没见到你阿嫂在这?”
“咦~”他们拖着长音,“柏温哥哥原来是妻管严?趁着今日开心,玩下都不行?”
“系呀,”江柏温端酒的杯子一偏,同林意安手中的酒杯轻碰出脆响,“我妻管严。”
“你不想玩就不玩,少拿我当幌子。”林意安说他。
江柏温轻笑了声,薄唇翕动着,对她说了句话,现场乐声和人声嘈杂,她没听清,茫然地“啊?”一声。
他偏头靠近,她便下意识地把耳朵凑过去。
“知不知道什么是传冰块?”他说。
薄唇张张合合间,同她敏感的耳朵若即若离,声嗓好像被酒冰过,磁沉,沁凉,带着醉人的笑意。
她耳根发烫,摇头。
“就是一个人咬着冰块,嘴对嘴传给下一个人。”
他在她耳边解释,不太正经的游戏规则,从他那张看着很有感觉,亲着更有感觉的嘴里说出来,愈发暧昧不正经。
“到谁嘴里断掉,或者冰块化掉,那就要接受惩罚。”
听到这,林意安已是震惊到瞳孔微微放大,呼吸都变得局促。
江柏温还故意撩拨她:“你想玩吗?想的话,我陪你。”
她慌乱摇头,“不玩。”
看她紧张得全身紧绷,江柏温被逗笑,身体回正,拿过一瓶威士忌,往杯中倒酒。
这是他喝的第几杯?
她不由得皱眉,“你……”
“嗯?”
“喝这么多,能行么?”
“……”江柏温无语地用余光扫她一眼,“你让我怎么答?”
是咯,哪有男人会承认自己不行?
林意安浅浅地喝了一口酒,“记得以前,你还说你家教严格,烟酒不沾。”
“是吗?”他满不在乎的口吻。
林意安抿了抿嘴,说不清是愧疚作祟,还是虚荣心作祟,没胆问她,怎么现在烟酒都沾了个遍?
“你以前酒量很差的,才几杯啤酒而已,就开始发酒疯。”
经她一提,江柏温也回想起那晚发生的事了。
尤其是……凌晨五六点梦遗,不小心弄脏她衣服的事。
嗯,还差点被她捉到。
“可能现在也没好多少。”他说得半真半假。
林意安好心劝他:“那你少喝点。”
显然,少喝是不可能少喝的,秉持着“不醉不归”的原则,他那群狐朋狗友,就没打算放过在场任何一个人。
酒桌游戏挑着最下酒的玩。
就如江柏温所言,林意安头脑聪慧,做题好叻,但她并不擅长玩各种游戏,尤其是带有奖罚制度的那种。
她会觉得压力好大,因此频频失误。
几轮单手舞拳玩下来,等她好不容易掌握规则,可以跟得上节奏
,她已经被灌了不下四五杯酒。
人都快喝懵了,头晕乎乎的,刚玩得来了感觉,却渐渐有点控制不住手脚,反应慢半拍,竟又输了下来。
“喝!”众人开始起哄了,双手拍得腿啪啪作响,“阿嫂真是好酒量!快喝快喝!”
林意安坐在沙发上,歪着头,看着玻璃酒桌上高矮林立的一瓶瓶酒,和一只只酒杯,好像在思考这次怎么又输了,模样呆呆的。
江柏温忍不住笑,被一口烟呛得偏过头去,直咳嗽,边咳边笑,夹烟的右手勾住林意安的脖颈,将人往怀里拉,摆明是要护着她,左手去拿她桌上的酒杯。
“好心放过你们阿嫂,这杯我饮。”
“不用。”
死犟,脸闷在他怀里,呼吸着他衣服上皂感木质调的洗衣液香味,身体逐渐升温,脱力。
抬头,就看到他仰头喝着酒,下颌线凌厉,耸突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澄澈透明的水液一点一点消失在他唇间,吞咽声轻而又轻。
他们都在哄闹着,说他们俩在秀恩爱。
她也差点沦陷在这种酒酣耳热的氛围中,以为眼前这个江柏温,还是以前那个会给她挡酒的纯良少年江柏温。
一杯饮尽,他问她,还玩吗?
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林意安人菜瘾大,仍要加入战局。
“行,你玩,”他把烟蒂摁进烟灰缸里,“输了,酒算我的。”
“你不是酒量不好吗?”
“是你说零点一过就走,我怕你喝多了,照顾不到自己。”
林意安一怔,讷讷“嗯”一声。
“过零点就走?”一个男仔说,“走这么早,赶着去扑嘢呀?”
“扑你个头啊。”江柏温一个板栗敲他脑壳上。
把大家都逗乐。
游戏又过了几轮,林意安表现越来越好,甚至彻底融入了群体中,成为哄别人喝酒的一员。
撂在酒桌上的手机屏幕忽亮,手机震动,江柏温先看到的,轻碰了下她胳膊,在她扭头看他时,他抬手指向她手机。
是她定的蛋糕到了。
知道江柏温不爱吃蛋糕,她又跟他那些朋友不熟,所以她只要了一个很小的四寸蛋糕。
打算在她回去前,把蛋糕偷偷送给他。
就当她已经送过他礼物了。
酒吧混乱嘈杂,她已经喝了不少,江柏温坚持要同她一起。
她按住他肩膀,让他听话,在这里乖乖坐好,等她回来。
出酒吧,接过快递小哥手里的蛋糕,再回来,用时不过短短的十分钟。
她拎着小蛋糕,看一眼手机时间,还有一刻钟就到零点。
送完蛋糕,她正好可以回去。
台上一首《OutofTime》在步入强劲鼓点的间奏的前一秒戛然而止,灯光忽地一暗,手持话筒的DJ开嗓:
“今日,让我们祝贺江少,生!日!快!乐!”
话落一瞬间,刺眼的白光乍亮闪动,金色亮片漫天飘洒,雪花似的迅速在地面积起一层。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江柏温那些朋友搞的鬼。
林意安唇角轻轻勾起,抬手挡在眼前,遮着亮光,往江柏温所在的地方继续走。
然后,在距离三米的地方,停住。
不知从哪儿变出的一个三层大蛋糕,几乎沾满整张酒桌,所有人都好给面,围成一圈,拍着手掌,给坐在C位的寿星公,送上一首《祝寿曲》。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
二十七根蜡烛燃烧,火光摇曳,映照着每一张带笑的面容。
江柏温不知同李卓霖讲了什么,抬手抚脸的动作透着几分无奈,嘴角的笑意依旧浅淡懒慢。
不是说,不爱吃蛋糕吗?
不是说,就算许了愿,也不会成真吗?
明明他日子过得那么好,那么滋润。
摆出那副因为许不许愿上帝都不会偏爱他,所以假装潇洒无所谓的态度,是想干嘛?
博取她的同情心吗?
现在因为一个该死的破项目,又失.身,又发癫的人,是谁啊?
摆明她更可怜,更值得同情好吗?
顶佢个肺!
仆佢个街!
反正离零点不剩几分钟,林意安握紧手机,扭头就走,经过吧台时,顺手把包装精美的小蛋糕放下。
这个点打车不容易,尤其是在全城最热门的酒吧门口。
林意安一手横在身前,呈抱臂的姿态,另只手正噼里啪啦给同住一栋楼的女邻居发消息,希望她能发发善心,帮她打开单元门——因为她的钥匙还在手袋里,而她的手袋落在了酒吧。
想了下,她折回酒吧门口,找一个看着比较靠谱的女工作人员,希望她可以帮她留意一下她的手袋。
“直接回来拿就行了,费事麻烦别人。”
听到声音的时候,一只万分眼熟的托特包,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拎着,送到她面前。
这时候,她的礼貌大概都喂了狗,连句客套的“谢谢”都不想说。
甚至不太从他手中接过。
见她不接,江柏温便帮她好好拿着,“还没过零点,你就要走吗?”
“我累了。”她同那位小姐姐道谢,完全忽略掉身旁的高大身影,径自转身走出酒吧。
三月底的夜风还是凉的,林意安双手抱在身前,拒绝同他交流的态度明显。
江柏温跟在她身后,她好像能听到他轻微的脚步声。
“是你叫我听话,乖乖坐好,等你回来的。”他语气平淡无波。
她没回头看。
否则大抵会发现他发红的眼尾,紧绷的下颌线,微微颤动的喉结,和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的青筋偾张的手臂,以及用力攥紧的拳头。
林意安舔唇,濡湿拔干的唇,调出轻飘飘的口吻:
“但你也不乖呀,让你坐好,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说你要出来拿点东西,那东西呢?”
“扔了。”
“是这个吗?”他伸手,送来一个扎着白色丝带的天蓝色包装盒,几经颠簸,里面的小蛋糕已经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不是。”她矢口否认。
江柏温垂着眼,死死地盯着她,喉咙紧涩着,不甘心地咬牙再问一次:“真不是?”
“不是——”
话还未完,抬头触及他危险眼神的瞬间,林意安第一反应是往后退,腰肢却倏然一紧,江柏温动作完全快过她,勾着她软腰按死在他怀里,低头吻下来——
“咚!——”
零点的钟声在此刻敲响。【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