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城嘿,老鼠胆子能出什么事?好吧,收……


    慈宁宫


    候在一旁的郑嬷嬷见太后娘娘合上手里的经书,她连忙上前接过了佛经,又将桌上的茶奉给了闻太后。


    闻太后接过茶,慢慢的饮了一口。


    眼见太后娘娘眼神还有些发愣,郑嬷嬷也不敢出声搅扰,只是心下也有些感叹——慈宁宫中的小佛堂


    虽然如今宫中再无人提及庄妃娘娘同七姑娘的纠葛,慈宁宫中也有意淡化,但闻太后自己却已经下意识的不爱往小佛堂去了,便是今日都坐在殿内念经。


    潘玉莲如今有孕在身。


    若说这宫里宫外的其他人是单纯的高兴或者厌憎,或者是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但所有人里,眼下情绪最复杂,最纠结的莫过于闻太后了。


    要挑潘玉莲的毛病吧。


    那真是,闻太后对她有三天三夜的错处挑不完。


    但硬要说潘玉莲毫无半分过人之处,也确实牵强。


    要知道,就连潘玉莲的封号那都是闻太后亲自给赐的呢。


    对潘玉莲,闻太后就这么心情格外复杂的在厌憎气恼和喜欢怜惜中来回反复横跳。


    再有,如今闻家都已经同信王世子联姻结盟,闻太后也已然彻底死心的时候,偏偏她又有了亲孙儿。


    若是公主若是公主,潘玉莲难道不会再生?


    皇帝多年膝下无子,那么多的妃嫔偏偏潘玉莲入宫后短短的时日内就有了。


    潘玉莲小产,几乎被所有御医断定她这辈子都不能再怀孕的时候,她肚子里就又揣上了。


    闻太后这会儿都无意识的轻声呢喃道:“你说说,她怎么就,就又能怀有身孕呢?”


    甚至潘玉莲怀孕的这日子一查,就是在皇帝出征前几日的事。


    郑嬷嬷看着闻太后的复杂神情,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想想上次庄妃娘娘有孕的时候,她们太后娘娘有多开心?


    那是迫不及待间就要给庄妃娘娘所有最好的东西。


    如


    今却


    生怕茶汤烫着出神的闻太后,郑嬷嬷上前轻轻接过了茶盏。


    随后她含笑开口宽慰道:“太后娘娘。”


    “您这些年数十年如一日的敬心虔诚礼佛。”


    “您的这份心意,便是漫天神佛都看在眼里,必定是要让您万事如意的。


    “当初庄妃娘娘还是您一眼就瞧中选进宫的呢,这就是缘分。”


    “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


    “这是老天爷垂怜,一定要让您抱一抱亲皇孙呢。”


    金尊玉贵间疯魔了半辈子的执念,哪能真的说丢开就丢开?


    若刨过潘玉莲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存在。


    只说皇孙,闻太后到底还是打心眼里渴盼的。


    那可是她的亲皇孙!


    要不是闻怜玥


    说起闻怜玥,闻太后心头的怒火简直就‘噌噌噌’的往外冒。


    “府上这些年是怎么教的她?”


    “竟教出这般心性浅薄,蠢笨不堪的混账来?”


    闻太后气恼的拍着桌子。


    “庄妃有句话还说的真是对——就她这样的品性,怎么能是闻府里出来的人。”


    “目光短浅,难堪大用。”


    “一朝得势就张狂放肆,拎不清自己是谁。”


    “更是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作非为。”


    “要不是她自作主张,痴心盲毒的要去作践庄妃,哪里会有现在这么多的事端?”


    “惹得慈宁宫、闻府甚至是信王府都同庄妃生了嫌隙?”


    想起闻怜玥那日在长信宫对着明崇帝诅咒式的喃喃低语,闻太后脸色越发的阴沉。


    “口无遮拦,蠢笨痴愚的无知贱婢。”


    “她这样的人,哪里像是闻家的人?哪里配的上王侯公卿,高门大户?”


    “便是做个侍妾都是抬举了她。”


    “搅祸生非,闹得家宅不宁。”


    “到时不是结亲,更甚结仇!”


    “哀家一定要让皇帝做主,换个合适的人同信王世”


    “太后娘娘。”


    一回头看见来人,郑嬷嬷不得不出言轻声打断了‘沉浸式’撒气的闻太后。


    “娘娘,您之前传了七姑娘过来。”


    猝不及防间恶语兜头,扎心刺耳,被贬低的一无是处的闻怜玥全身僵硬的站在那。


    她神色憔悴,脸色青白,满眼是泪的看着闻太后,唇瓣翕动:“姑母”


    背后蛐蛐人被抓包的闻太后会难为情吗?


    当然不会!


    这些话便是当着闻怜玥的面,她也敢说。


    别说只是骂几句,便是罚你,你也得好好谢恩受着。


    就说这宫里,谁不看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的脸色?


    更何况,气头上的闻太后完全没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有哪里说的不对——人贵自知。


    若没有自知之明她现在能骂醒闻怜玥,反倒是好事。


    “你来的倒是正好。”


    闻太后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如今你同信王世子的婚事还需再议。”


    “从今往后,你也不得再以信王世子妃的名头自居。”


    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的闻怜玥,顿觉周遭一片死寂。


    她已经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只是愣愣的看闻太后。


    闻怜玥的样子不仅没让闻太后怜惜,反倒更觉着厌恶心烦。


    闻太后早年就已经入宫了,她磋磨无数岁月在吃人的皇城里,起起伏伏间争斗不休。


    你就说,她同闻府里这些甚至数年都见不上一面的隔辈之人,能有多亲近?


    这要是来个聪慧伶俐,乖巧可人,能派上用场的自然讨人喜欢。


    可闻怜玥派上了什么用场?


    她先是死死恶了皇帝,随后又牵扯出这一连串的祸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甚至连累闻太后、闻家、信王府一同给她‘擦屁股’!


    “行了,出去吧。”


    闻太后摆摆手就要打发了闻怜玥出去。


    这会儿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在皇帝还未回来,联姻的人选暂且未变时,就将闻怜玥拘在这慈宁宫管教。


    等新的信王世子妃选定,她就将人远远的打发出去。


    往后也不许再到她的跟前来。


    眼不见为净!


    闻怜玥登时跪倒在地。


    她神色仓皇,手脚并用的爬到了闻太后跟前跪地求情,:“姑母,姑母,是怜儿不好,是怜儿错了。”


    泪流满面的闻怜玥哽咽不已,:“姑母,您如何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


    “您如何罚我都不要紧。”


    “怜儿求求您。”


    “怜儿只求求您不要换了怜儿的婚事。”


    “姑母,求求您了。”


    “姑母,怜儿以后一定听话。”


    如今信王世子就是闻怜玥的救命稻草,也是她眼前唯一的希望。


    若是真的没了这门亲事


    只觉走投无路,余生无望的闻怜玥不停的拼命的磕头认错。


    “姑母,姑母,怜儿求您了。”


    看看,看看眼前这毫无体面的可怜不堪,痛苦不已的泪眼涟涟,苦苦哀求乞怜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不仅没让闻太后觉着闻怜玥可怜,反倒是应激似的拱火头疼。


    真真是一模一样。


    那个在她眼皮子底下装模作样的骗子!


    骗子!!!


    “将人带去小佛堂。”


    闻太后一拂裙摆,冷冷的甩开闻怜玥抓着她衣袖的手,:“没有哀家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放她出来。”


    “就让她在里面好好的反省!”


    “是。”


    闻怜玥拼命的摇着头,:“姑母,姑母”


    宫人进殿拖着闻怜玥往小佛堂去。


    挣扎不休的闻怜玥绝望凄厉的喊了起来,:“姑母!”


    “姑母!”


    “姑母,求求您了,姑母!”


    “”


    骤然被堵住的闷声逐渐低了下去。


    殿内,闻太后蹙着眉揉着额角。


    “就没一个省心的!”


    坤宁宫


    因着薄皇后下令又恢复了请安,这天一早,宫妃们就已经往坤宁宫赶去。


    说来每日到中宫来请安这事,有时候就更类似于宫中大事的‘晴雨表’。


    这不,面临‘狂风骤雨’的时候,请安这事就停了。


    所有人都窝在自己的宫里,小心躲避着外头的‘风雨’。


    待‘雨过天晴’了,众人就又能出来安心走动了。


    “嫔妾等给皇后娘娘请安。”


    “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都坐吧。”


    “谢皇后娘娘。”


    诸位妃嫔们坐下后,目光止不住的往右侧的首位上看去——


    那位一身粉紫云锦半袖褙子,绣蜀葵锦高腰纱笼裙,漂亮的简直夺目,一如既往的风光明艳,这会坐着,腰腹处也看不出什么不同。


    如今潘玉莲的那些仇人死的死,死的死,剩下没死的也不在殿内。


    因而她倒也不用再那么作三作四,挤眉弄眼的挑事生非,以一己之力狂拉仇恨。


    对着满殿这会儿忍不住一下一下偷偷送过来的目光,潘玉莲反倒笑了笑。


    她温声说道:“时日尚且还短呢。”


    “如今瞧不出什么。”


    说真的,这宫里满打满算,说真心喜欢潘玉莲能有几个?


    屈指可数。


    艳羡眼红,忿忿不平,含酸嫉妒等等这些词,就连其他妃嫔自己都快说的厌烦了。


    但现在,妖颜若玉的潘玉莲这么态度随和的温声含笑一语殿内其他人,竟然诡异的生出点受宠若惊来。


    坐在潘玉莲下侧的是兰妃,这会儿她微微一怔后,随即笑着同潘玉莲道喜。


    兰妃入宫的时日长,按说她的位置应该比潘玉莲更靠前。


    像这种位置上的小事,潘玉莲才懒得费劲去争,就只挪一个位置而已,是能有金子还是能长一截?


    不想兰妃自己却躲得更快,一定‘尊’着潘玉莲上座。


    八成是潘玉莲那阵子和徐灵容干起来的时候,她那实打实的小心眼、嚣张跋扈,张狂浅薄,横行无忌,实在给人印象深刻。


    兰妃自己更不想在这种小事得罪潘玉莲,平白倒大霉。


    有兰妃起头,满殿的人都纷纷朝着潘玉莲道贺,潘玉莲也都笑眯眯的受了,期间她环视一圈,只觉殿内比之前空了许多。


    宣妃和贤妃就坐在对面。


    倒是惠妃不在不,现在不该叫惠妃了。


    她因着包庇启兰宫里的孟婕妤,夺了封号又被降了位份,现如今是三品的顾昭仪。


    潘玉莲记得明崇帝在含章殿的时候同她说过——宣妃的母族卫国公府,连同顾昭仪的母族定远候府也都在此次边关战事中抗敌。


    待请安散了,其他妃嫔离殿,薄皇后看着潘玉莲怔忪的模样,笑着道:“玉莲,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潘玉莲回过神,有些好奇的问道:“娘娘,嫔妾今日怎么没见着顾昭仪?”


    “顾昭仪病了。”


    “前两日就差人来告病,本宫便让她在启兰宫安心静养。”


    潘玉莲点点头,:“原来如此。”


    就凭薄皇后的心性,她不会苛待宫里的妃嫔,缺衣少食的更不可能,太医也必定都早早的去过了。


    问过一声后的潘玉莲不再惦记这事。


    倒是薄皇后看她捂


    着肚子,扭头笑着吩咐宫里的人送了早膳


    启兰宫


    暖光和煦,沐浴在晨光下的宫室显得十分的安静。


    虽然惠妃降了位份,但启兰宫里的其他人也被牵连着扫了一圈,到最后,这启兰宫的主位依旧是顾昭仪。


    主位娘娘如今染疾卧病静养,底下的妃嫔哪敢上赶着嬉闹找事?


    何玉珊也很是低调安静,便是请安她也没去,只老老实实的抄着‘功能多样’的经书。


    直到抄完一卷经她才起身,先是唤了一声芳云,记起芳云去领份例,何玉珊又唤了声春兰,结果还是没见着人。


    何玉珊就自己先奔着桌上的茶壶去了。


    结果提起来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春兰?”


    还没听着人应声,何玉珊都恼了。


    她直接拎着茶壶就找人去了。


    走进小厨房夹缝处的小院子,何玉珊就看见那个坐在泥炉前的熟悉身影。


    这会儿铜壶里的水都烧滚着冒白烟,那个身影却还是一动不动的。


    “春兰!”


    看着被吓得一个哆嗦脸色发白的春兰,何玉珊都要气笑了。


    她的这个胆子啊,真是让何玉珊又放心又无奈。


    那场牵连甚广的‘龙胎祸’里,何玉珊还没怎么样,倒是跟在她身边,连同珠儿一起给她喂药的‘机灵’宫人倒了大霉。


    春兰原本就是小厨房和几个厢房前庭院洒扫的宫人。


    她年纪小性子软,胆子小又很老实,因为太听话,其他人都把活计塞给她。


    因着春兰的名字,何玉珊倒是对她有印象,这事她看不过眼,还说了好几次


    这次要换宫人,实在对那些‘聪明人’敬谢不敏的何玉珊索性把春兰要到了自己身边。


    这会儿何玉珊无奈的拉了一把蹲麻了的春兰,嘴上还忍不住数落她。


    “青天白日的你怕什么?”


    “好端端的怎么就和丢了魂一样?”


    “你就不知道给自己找个凳子坐?”


    “水都烧滚了还盯着看?”


    春兰记着何玉珊的恩,也知道她是对自己好,很是乖乖的听教训。


    低头看见何玉珊手里的茶壶,她连忙接过茶壶就往里头要倒水。


    何玉珊都忍不住道:“小心点。”


    “奴婢知道,小主放心。”


    春兰这会儿倒水的活计倒是没出差错,之后主仆两个就一起往东厢房去。


    待在一起快一年了,虽然在外人眼里春兰就是一直这么的沉默安静,但何玉珊就是看出了她心里有事。


    不想就这么等了一个下午,也能等来春兰张口。


    等到掌灯时分,何玉珊实在忍不住了。


    今晚守夜的是春兰,见芳云已经先出去,何玉珊自己叫住了春兰,:“心不在焉一整日,说你丢了魂,你还真就没找回来?”


    “小主。”


    行吧,行吧,自己选的人,窝囊气也得自己担着。


    何玉珊气恼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要休息了,你也出去吧。”


    春兰低着头,脚步往外移了两步。


    但她到底没能走出屋子,最后又犹豫着走了回来。


    躺在榻上的何玉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怎么,面窝瓜又能有个响动了?”


    “小主。”


    春兰蹲在了床榻一侧,她看着何玉珊,嘴张张合合半晌。


    何玉珊也没催她,就等着听她能有个什么响动。


    等到最后,春兰还是颤着声,轻轻的道:“小主,我,我今早上看见昭仪娘娘身边,身边的素霜姐姐,把那碗药都悄悄的倒了。”  ???


    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听得何玉珊属实是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愣了愣。


    但看着眼前‘老鼠胆子’,惊惧不已的春兰。


    何玉珊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嗐,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当你吓成这样。”


    “不过一碗药而已。”


    “若是熬得时辰差了,火候不到倒了重新煮,咱们启兰宫的昭仪娘娘还煮不起汤药?”


    何玉珊拍了拍春兰的背。


    “若是为这事,咱们主仆去挑你素霜姐姐的错,还能落得好?”


    “行了,行了。”


    “这点小事你就当没见。”


    “无谓为这着点小事平白得罪人。”


    看着何玉珊的态度,春兰神色霎时也轻松了许多。


    她点点头,随后就去了外间守夜


    隔天一早,何玉珊闷闷的睁不开眼,两个鼻孔像被捂着。


    起身时只觉头重脚轻,又倒了回去。


    “春——”


    何玉珊哑着嗓子喊不出声。


    她迷迷糊糊间又睡过去的时候,仿佛还听见了芳云传来的声音,:“这,这窗子怎么是开着的,春兰”


    窗户竟是没关吗?


    吹了一夜风,难怪她这会儿像是着了凉。


    春兰什么时候这么马虎了?


    等她好了,一定要和春兰好好说道说道


    坤宁宫


    若是殿内放在了冰鉴,午后的暖阳就很是让人有些舒适了。


    如今长信宫和坤宁宫的份例倒真是合在了一起,自然是什么都不缺。


    只是既怕潘玉莲贪凉不适,又怕她燥热心头郁闷,因而很是斟酌着分量。


    这会儿潘玉莲就在贵妃榻上翻着书。


    她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先把自己肚子里揣着的先安稳生出来,其他的事都可以往后稍稍。


    不搞事的时候,潘玉莲也是真的耐得住性子。


    她现在就在这坤宁宫里不出去,总不会有人冲进来再给她一场‘小产’吧。


    不过十个月而已,她等得了。


    等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她还怕没有以后吗?


    只不过明崇帝不行是明摆的事,所以,她现在怀着的是什么玩意儿?


    这会儿潘玉莲看似盯着书页,其实瞧着上面的虚拟屏幕。


    “统哥,之前的特殊道具不算,反正都是要用来害人的。”


    “可我现在是真的要生,生出来的算是个什么玩意?”


    【“娘娘说笑了,您生出来的自然是自己的孩子。”】


    【“因着‘福运’的存在,会最大程度的激活父体及母体所提供精子和卵子的活性,促进结合”】


    把人逼到绝路上,你永远都不知道会出点什么事。


    这不,拗不过自己心魔的潘玉莲本来都没想留过这个孩子,结果内忧外患里,她硬生生的留了下来。


    一旦决定要,潘玉莲就不会让自己反悔。


    重新恢复精神头的潘玉莲再度和系统重新掰扯了起来——


    既然是‘六星’、‘绝版’、‘锦鲤福运套装’,你不能就只是让她就这么怀一下,然后就撒手不管了吧。


    嗯最起码也得保证他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正当一人一统又在全神贯注的激烈扯皮时,苓霜姑姑神色匆匆的进了殿。


    看了眼静静看书的潘玉莲,苓霜姑姑暂时忍住没说是什么具体的事,倒是薄皇后看出端倪,起身去了外殿。


    “说说吧,可是宫里又有什么事?”


    “娘娘,刚刚内尚监的宫人来报,说是在西宫延霖园南角的水井里发现了一名宫女”


    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也都是有数的。


    更别提主子身边伺候的人,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没了命。


    更何况,现在潘玉莲还怀着身孕前些时日的灾祸才平息下去,现在宫里平白无故的又闹出一条人命。


    薄皇后脸色不大好看。


    “可知道她是哪个宫里的?”


    苓霜姑姑点了点头。


    “娘娘,都已经认过了。”


    “确认是启兰宫里伺候何才人的宫女。”


    “叫春兰。”


    何才人薄皇后还记着她是和潘玉莲一起选秀时中选入宫的妃嫔,之前还和潘玉莲几次三番闹得有些不愉快。


    薄皇后蹙着眉,:“这宫女是怎么去的?”


    苓霜姑姑说道:“据内尚监的人说这个叫春兰的宫


    女,应是夜里贪凉去打井水时不慎失足跌落水井里溺亡的。”


    第102章 首脚踏五彩祥云,准备闪亮登场!……


    启兰宫


    春兰死了。


    她贪凉去取井水,失足掉进水井里溺毙


    屋外的芳云像是在和什么人再说话,隐约还能听见哭声,屋内,同样因着‘贪凉’吹了一晚上的夜风,染了风寒,昏昏沉沉起不来身的何玉珊,整个人颤的像是打起了摆子。


    夏日里贪凉,悄悄去取井水消暑这个要命的借口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还当真是挑不出错理。


    可这宫里其他人不了解春兰,何玉珊还能不知道春兰是什么样的人?


    乖巧顺从,温吞又听话。


    甚至,甚至说她性子是‘胆小如鼠’都不算是夸张。


    这样的人,你说这样的人,她怎么就会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悄悄的溜出启兰宫,去取,去取什么井水?!


    可春兰还是死了。


    那个性子软绵绵,那个昨夜里还蹲在她床榻前悄声和她说话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春兰绝对不是失足落井。


    她甚至可能是被人想着什么法子,活活淹死的。


    有人害死了她。


    春兰的性子,是断断不会和旁人结仇至此的。


    谁会想要春兰的命?


    甚至是在这启兰宫里,谁能这么悄无声息,不惊动任人的带走她?


    只有


    【“小主,我,我今早上看见昭仪娘娘身边,身边的素霜姐姐,把那碗药都悄悄的倒了”】


    只有这一件,只有这一件略显奇怪的事。


    可就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春兰丢了命,她也顺理成章的染上了风寒。


    大夏天的,难过痛心间又惊又惧的何玉珊浑身不住的冒冷汗。


    她只觉得现在,在她的身边就有无数双安静又渗人的眼睛,无声无息的在暗处悄悄的窥探着她,甚至一点点的悄悄走近她


    强忍哽咽和恐惧到痉挛的何玉珊紧紧的咬住了被角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她死死的睁大眼,可眼泪却还是一颗颗的往下滚落


    主殿


    病了这几日的顾昭仪,脸色苍白,瞧着没什么精神,较之以往略显深邃和英气的眉眼也因着染病变得格外的软和。


    她半倚靠在榻上,说道:“何才,才人,咳咳”


    才说了两句话,顾昭仪就咳嗽了起来。


    身旁的素霜连忙端过茶汤送了上去,:“娘娘,您先喝几口热茶润润嗓子。”


    顾昭仪接过去喝茶的功夫,素霜就接过话说起了这事,:“何才人身边的那个叫春兰的宫女,内尚监的人已经查清楚了,说是失足落水。”


    “如今身子被捞出来,就停在慎刑司里。”


    “何才人夜里就寝的时候贪凉吹了夜风,如今染了风寒起不来身,只能将养。”


    闻言顾昭仪轻叹了声,:“也是可怜,咳咳,让太医,咳咳,给她好好看看。”


    “娘娘放心,王太医一早就来给何才人看过了。”


    顾昭仪点了点头,:“那本宫就放心了。”


    说着顾昭仪看着素霜又叮嘱道:“何才人,咳咳,她身边伺候的宫人原就不多。”


    “再给她派个人,这几日,咳咳,就让她安心静养,若是缺什么就给她送过去。”


    素霜应道,:“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坤宁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外,没有其他的妃嫔居住。


    上次潘玉莲还只是在坤宁宫里待个白日的功夫,晚上就回自己的长信宫。


    如今,明崇帝不在,前前后后宫里又出了那么多的事,她现在干脆就住在坤宁宫了。


    侧殿的春晖殿也收拾了出来,作为潘玉莲这段时日在坤宁宫居住的宫室。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看着天气好,潘玉莲也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只不过她也没出坤宁宫,就在侧殿旁的小花园里嚯嚯薄皇后养的那些花木,而外头出的事,现在自然也没人上赶着告诉她。


    想想,潘玉莲入宫后就几次受伤,上次更是小产伤身


    这些叫人忧心的‘病弱buff’一叠,如今满宫里的人都当潘玉莲是薄如蝉翼的‘纱纸’糊的,且都紧着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想有一点意外惊扰冲撞。


    更何况,宫里还早就听说了,那位何才人之前选秀的时候就和她们庄妃娘娘不对付。


    入宫后这位何才人,更是跳腾的想法子找庄妃娘娘的不痛快,之后讨了几次苦头才彻底老实了下来他们现在自然不会为着这点小事搅扰潘玉莲。


    可潘玉莲和何才人这两人之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听梅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会儿她就将这事一点没藏着的说给了潘玉莲。


    潘玉莲的眉毛霎时就拧了起来——


    她同何玉珊是从选秀的时候就结下了‘缘分’。


    这缘分好不好的说不上。


    在宫里,她们更是心照不宣的不相往来。


    但不相往来的前提是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何玉珊‘雪中送炭’的事,潘玉莲一直记得。


    如今她病了,潘玉莲却是真的想去看看她。


    “娘娘。”


    只看潘玉莲的神情就知道她想的什么,听梅连忙拦住了人。


    听梅知道潘玉莲肚子里的孩子怀的安稳。


    她又疯狂的和系统掰扯着‘占便宜’,自然不怕,可其他人不知道啊。


    她这念头一动,还不闹得整个坤宁宫鸡犬不宁?


    “现如今启兰宫的主位顾昭仪染疾。”


    “何才人不巧也染了风寒。”


    “您现在还怀着身孕,哪里能亲自去启兰宫?”


    “若您实在放心不下,奴婢代您去看看何才人可好?”


    潘玉莲顺着听梅的目光,也跟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好吧。”


    潘玉莲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看着听梅,:“你帮我去看看她。”


    “让她好好养病。”


    “若是有什么缺的,只管告诉我。”


    听梅点点头扶着潘玉莲往殿内去。


    而候在不远处的一长串宫人也连忙跟了上来。


    殿内,听梅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去启兰宫。


    知道何玉珊喜欢兰花,潘玉莲刚刚还特意嘱咐她带上,毕竟看病人送花,也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不想听梅收拾好,同潘玉莲禀报一声就要出殿门的时候,潘玉莲忽然又拦住了她。


    听梅看向了潘玉莲。


    “娘娘,可是奴婢还落下了什么?”


    潘玉莲摇摇头,只是手指不自觉的点在桌子上,神色有些游疑。


    听梅耐心的候着。


    半晌,潘玉莲抬起了头,她的神色很是有些犹豫。


    “听梅,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从前明崇帝在皇宫里,潘玉莲觉着危险。


    可现在明崇帝离京了吧,她反倒更觉着危险,疑心更重。


    “启兰宫的事,若是单拆一件都还好说”


    “可顾昭仪病着,忽然她宫里就有个宫女落水?”


    “何玉珊更是紧接就染了风寒?”


    潘玉莲喃喃的道:“你说,这,这是不是太巧合了点?”


    听见潘玉莲的话,听梅不仅没有寻些借口宽慰潘玉莲安心,反倒很是认真的也开始揪这些疑点。


    听梅的原则——宁枉勿纵。


    宁愿不厌其烦的花费大量的精力去验证解决疑惑,哪怕最后是虚惊一场。


    “去传汪岑来。”


    潘玉莲最后还是决定‘小题大做’。


    在怎么用人上,明崇帝教过潘玉莲——得把握一个度。


    不能喜怒行于色让人猜透,但也不能让底下的人一直觉得惶惶不安。


    汪岑前些时日才表‘忠心’。


    不管心里信不信任他,潘玉莲面上却都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这事交给他以表亲近正好


    内尚监是个庞大的机构内,不仅仅是汪岑一家独大,负责宫内一切事物的梁大总管才是一把手。


    除了汪岑这个副总管外,还有个副总管申公公。


    跟了明崇帝这么多年,一直安稳活到现在的汪岑最知道‘一把刀’该怎么做才合适——


    不管什么心思,狠狠压住,压一辈子,手别伸长。


    自从明崇帝离京,特别是信王世子监国后,汪岑带着他的人全面蛰伏。


    所有的心力全部都放在了长信宫上。


    毕竟明崇帝的吩咐,汪公公从来都当是最最要紧的头等大事来做。


    不管是什么,只需要去做,然后好好做。


    偏偏那位庄妃娘娘不理他,像是压根就不知道这事一样。


    汪岑一开始还能沉住的气,毕竟前朝还有个豫老王爷在。


    明崇帝离京的时候,将其他皇亲里数得着的人都带走了。


    豫老王爷就是‘定山石’。


    再加上其他的安排,因而即便薄氏一族会吃些亏,便是薄皇后和那位庄妃娘娘也可能需要忍气吞声但宫中的情形,确实远没有‘看’到的那么危险,直到,潘玉莲怀孕的消息传出来。


    汪公公坐不住了


    这是汪岑从潘玉莲那正儿八经的领了第一件差事,他自然不会怠慢。


    前脚汪公公刚从春晖殿出来,后脚他手底下所有的人就飞快的动了起来。


    宫里明面上的消息不难打探。


    仔仔细细先看完启兰宫明面上所有消息的汪公公,眼神最后落在了一个犄角旮旯上——给顾昭仪请脉的是王太医。


    “王太医”


    “那日在长信宫,给庄妃娘娘诊出喜脉的太医是谁?”


    长木的记性很好,他飞快的道:“总管,当日太医院里轮值有四个太医。”


    飞快的说完太医名字后,长木想了想,又补了句:“现在主要负责庄妃娘娘脉案的是冯太医,庞太医和王太医辅佐。”


    潘玉莲上次怀孕出了那么大的事,小产后她身子没养好,偏又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又有身孕,冯太医能不慌吗?


    他现在是巴不得所有的太医一起操心这事。


    但宫里的太医就这么多。


    因而除了主责的冯太医不敢分心,其他太医会给宫里的贵人们看诊也不足为奇。


    结果这位王太医,现在又给顾昭仪和何才人看诊?


    你说这事巧不巧?


    嘿,还真是巧了,汪公公偏就从来不是个相信巧合的人。


    甚至他的任务,就是剥开这些‘巧合’看看内芯。


    “去悄悄查一查这几个太医,特别是这位王太医。”


    “是。”


    汪公公往启兰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要有一丁点的疑点,这事就先得当成真有‘祸事’处理。


    启兰宫的那位何才人,显然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去看了


    启兰宫


    长木相貌平平,又一贯在朝里宫外的那些贵人府上活动,自然与宫里大名鼎鼎的汪岑不一样。


    这不,他去到启兰宫厢房的时候,甚至都被芳云给拦了拦。


    芳云显然也是为着春兰哭过的。


    这会儿她脸色不好,只是强打起了几分客气,:“公公,昨个儿下午的时候内尚监不是都让人问过了,怎么今日又”


    说着芳云不由得叹了口气。


    “公公,我们小主她染了风寒实在起不来身,且得好好卧床静养。”


    “偏偏春兰又这么走了”


    这会儿长木也耷拉个脸。


    显然他对费劲儿又得来一趟启兰宫的差事也不满。


    他甚至都没遮掩这情绪,只是敷衍的对着芳云略一点头,说话也带着几分刺挠。


    “上头发话,咱们底下这次奴才还不是得照做?”


    “得了,公公我还要交差呢,就请你们小主担待一二。”


    说完,长木就什么也懒得再说了,带着人直接进了厢房。


    被强行挤开的芳云都愣住了。


    待回过神看着长木这一行人,她心头忍不住啐了一口——这群目中无人的阉狗!


    长木进了厢房。


    何玉珊确实如芳云所言卧病在床。


    昨日只有素霜能进来看她,像是风寒发热打摆子,手抖得不成样子的何玉珊很是得了几分妥帖的关心,最后还留下了双云。


    芳云、双云都是从前就在启兰宫的人


    何玉珊不信她们。


    可偏偏她身边已经没有可信的人了。


    吃的,喝的,甚至那些治疗风寒的药都不知道是不是催命的毒药起不身的何玉珊,如今只有在恐惧中眼睁睁等死的滋味。


    “何才人,春兰是伺候您的宫人?”


    “您近些时日可有责打,辱骂过她,以至她一时想不开”


    见何玉珊都病成这个样子了,长木还是这么一板一眼的质问,又很是态度轻慢,芳云、双云哪里能受得了?


    可她们才开口,神色不耐烦的长木就已经朝左右的太监看了两眼。


    这些人也毫不含糊,直接拥过来将她们团着给赶了出去。


    这动静,便是昏沉的何玉珊都有几分清醒了。


    许是因着发热,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她只是努力睁开眼,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


    “小主。”


    人一出去,长木立即就换了副面孔。


    他躬身靠近了何玉珊,将手里的兰花帕子摆在何玉珊的眼前。


    还生怕何玉珊看不清一样,他就这么一直举着没收回。


    “小主,奴才奉命来看您。”


    时间紧迫,在发现何玉珊‘病重’不能说话后,长木直接略过一切不必要的客套。


    他很是直接道:“春兰是伺候您的宫人。”


    “奴才们来的时候就打听清楚了,只听人说她胆子小她可是奉了小主的命夜里去取得井水?”


    何玉珊瞪着眼,死死的盯着长木手里绣帕上的兰花。


    自知道中选入宫后,同样不是一心奔着找死来的何玉珊很是收敛。


    进宫后她格外的老实低调,更是没有露出过半分喜好,省的徒惹事端。


    现在这宫里能知道她喜欢兰花的,就只有选秀时因被褥闹过一场的听梅,和同屋的潘玉莲。


    不,现在听梅就直接跟在潘玉莲身边伺候!


    看着瞪着眼目眦欲裂,神情激动的何玉珊,长木连忙又问了一遍。


    眼泪哗啦啦的顺着何玉珊的眼角落下。


    她张张了口,没发出声音后就拼命的摇着头——没有!


    没有!!


    她从来没有让春兰去取过什么劳什子的井水!


    “小主,您的意思是,春兰不是您吩咐的,甚至按着她的性子都不是自己去的。”


    流着泪的何玉珊连连点着头。


    长木神色凝重的将帕子贴身收好。


    “奴才明白了。”


    “还请小主您保全自身,暂且忍耐一二。”


    飞快的掏出其他帕子擦干净何玉珊脸上的眼泪后,长木转身,


    端着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走了出去。


    见着外头脸色难看,忿忿不平的芳云、双云后,长木不痛不痒无所谓的扫了一眼。


    他像是懒得分神再去理会她们一般,只是应付完了差事后很是随意的招了招手。


    “得了,咱们走吧。”


    芳云和双云都顾不得和长木这个态度轻慢的阉狗计较,连忙进了厢房。


    出了启兰宫,拐个弯的功夫,长木就一路带风的回了内尚监。


    “总管。”


    长木两只手捧着那个绣了兰花的帕子奉给汪岑。


    这会儿他眉宇间是压不住的兴奋,:“您老人家,真真是料事如神。”


    “这启兰宫的事,果真是大有蹊跷。”


    汪岑收了帕子,瞪了一眼兴奋不已的长木。


    长木胆大心细,什么都好,就是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儿。


    “公公,咱们立功的机会又到了”


    汪岑这会儿直接拍了长木一巴掌。


    “小兔崽子。”


    “你也不好好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立功?”


    “立的什么功?!”


    长木叫这一巴掌拍的蔫了些,:“总管您息怒。”


    汪岑不由的轻叹了口气。


    “若是陛下还在”


    这种事他自然是敢放开手脚一查到底的。


    但现在明崇帝离宫,这几日闹出的事


    眼瞅着庄妃娘娘已经同监国的那位起了龌龊,和闻府的人也不对付。


    汪岑只恨不能宫里一切都风平浪静,好让庄妃娘娘安心养胎。


    可惜天不遂人愿呐。


    汪岑收了帕子,起身道:“走吧,如今这事,还得先听听咱们娘娘的意思。”


    坤宁宫


    听完汪岑的话,潘玉莲豁然起身。


    这举动惊的一旁的听梅连忙扶住了潘玉莲,汪岑和长木更是连连道:“娘娘小心。”


    潘玉莲勉强按捺住了自己,她站在了原地,直直的盯着站在殿内的汪岑和长木。


    “你是说,春兰是被人害死的,何才人如今也卧病在床,甚至起不来身,口不能言?”


    长木神色认真的躬身道:“回娘娘的话,何才人的境况如何,确实是奴才亲眼所见。”


    “至于宫女春兰若按着何才人的意思,八九不离十。”


    “只是当时屋外还有何才人的两个宫女一直急着要进殿。”


    “何才人又无法言语,整个人情绪激动,手也不停发颤奴才怕打草惊蛇,没能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潘玉莲默了片刻,她抬眼看向听梅,:“皇后娘娘可回来了?”


    听梅摇了摇头。


    “皇后娘娘现在人还在慈宁宫里。”


    潘玉莲点点头,:“那就好。”


    薄皇后不在,那就没人能拦她了。


    潘玉莲看向听梅,沉声道:“你现在就去传话,把咱们得人和坤宁宫的宫人都带上”


    听见这话的汪岑脸色变了。


    他上前一步,:“娘娘,还恕奴才冒昧,您这是要”


    潘玉莲神色沉肃的点点头,:“是要去启兰宫,将何才人接出来。”


    “娘娘,还请娘娘三思。”


    汪岑和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长木都跪了。


    他们连连劝道:“娘娘,您如今怀有龙胎,万事都当以您身子为重,何才人之事,现在还可以从长计议”


    潘玉莲摇摇头。


    “还要什么从长计议?”


    “已经没了一个春兰了。”


    “你们又去了启兰宫”


    “本宫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不管背后的人想做什么,不管是什么阴谋诡计这次抓不住他就等下一次。”


    “人命只有一条,这世上人死不能复生。”


    “本宫现在要堂堂正正的带着人去,直接接了她出来。”


    “此事宜早不宜迟。”


    “本宫这次多带些宫人,你们将本宫团团围住,还能出了什么事?”


    潘玉莲看着还欲说什么的汪岑,:“汪公公,本宫知道你担心什么。”


    “更是要顾全大局,甚至因着陛下不在宫中,万事求稳”


    “可事情是躲不开的。”


    “本宫不会害怕。”


    “更不会畏首畏尾的缩着头,忍气吞声的由着他们欺负!”


    “什么是大局?”


    “本宫现在就是大局。”


    “本宫没有陛下运筹帷幄的本事,会的只有笨办法——打草惊蛇?打的就是他们这些鬼祟小人!”


    “这些阴谋诡计,本宫见一次就撕一次。”


    “知道一次就直接登上门去打一次!”


    “这时候谁敢伸手就剁手,谁敢翻脸就撕了他的脸!”


    “会有人比我们更急着稳住这个大局的。”


    潘玉莲定了主意的事,显然谁也拗不过她。


    霎时间,整个坤宁宫都动了起来


    第103章 发“胆小如鼠,乖巧听话”潘玉莲……


    启兰宫


    自从长木匆匆问了几句话,又急匆匆的走后,何玉珊脑子里乱哄哄的就没平复过。


    她一时激动,一时又惶恐,偏偏身子沉重的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动又动不了,浑身一阵冷又一阵热,嗓子里像是哽着一团火,发不出声音。


    他说奉命,是奉谁的命?


    是不是她想错了?


    何玉珊原本的满心激动忽然像是急剧膨胀后炸开了。


    潘玉莲现在怀有身孕,她自己的安危如今才是最要紧的。


    等待她还要等多久?


    会不会,会不会她就是个活‘饵’?


    要等着抓住幕后的人,甚至,甚至是要等到查清这事


    这种性命由不得自己做主,绝望中夹杂着希望,希望又渺不可见中等待死亡降临的感觉,让何玉珊身子控制不住的发起了抖。


    “这么热的天,小主她却又开始发颤了病的这样重。”


    一旁的双云闻言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随即轻轻的叹了口气,:“一会儿用过午膳,就再服侍小主用些药吧。”


    “嗬,嗬”


    何玉珊挣扎着却只能从嗓子里挤出气音。


    原本何玉珊还能起身,也还能说话。


    可喝了药之后,她越发的严重,甚至都慢慢不能再动了。


    芳云走近,取出帕子仔细的擦着何玉珊勉强张开嘴时流下的涎水。


    眼见何玉珊病重到如此狼狈,芳云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忧愁。


    可她这会儿却还强打精神,轻声的宽慰着何玉珊。


    “小主且宽心。”


    “老话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御医的医术高超,必定能让您起来。”


    “小主,您现在该按时用药,好生静养才是。”


    何玉珊绝望的慢慢闭上了眼,眼泪顺着眼角落下,又被轻轻的擦去了


    午后,整个皇城都浸透在夏日的暖光中。


    金瓦上鳞光湛湛,辉光曜目,伴着蝉鸣声的热气在半空中蒸腾,这会儿鲜少有宫妃出来走动,便是宫人都低着头,走在长街两侧。


    夏日里暑气烤人,这会儿晒个正着的宫人们也少不得悄声的嘀咕几句。


    “往年这个时候,陛下都会同娘娘们去行宫消暑,如今暑气迫人,倒是去不得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就只求”


    接话的宫人话都没说完,瞧着不远处的动静就惊愕不已的道:“你,你看那是——”


    原本宫人稀少很是安静的长街上,腾的出现了一行全幅仪仗出行的宫人。


    但见最前侧的宫人各持着银炉,拂尘、香合,还有持着花盖六瑞章盖四鸾凤扇,另有四团扇六金节二凤旗


    就这仪仗还不算,其他只是跟在后面的宫人依次排开,粗粗一看,竟有四五十人,被簇拥在中心的宫人们抬着撵轿


    为着宫中行走方便,在没遇着什么特殊吉日的寻常时候,在宫里,宫妃出行也是精简过排场的。


    如今忽然这样声势浩大的队伍,实在叫人想不好奇都难——定睛一看,竟是,竟是庄妃娘娘?!


    这可真是稀罕了。


    自打这位娘娘身怀龙胎后,确是愈发金贵了,被皇后娘娘亲自接入坤宁宫后,旁的人在坤宁宫外想见一面都难。


    当然,即便心里再好奇,这会儿也没有哪个活腻歪的蠢货凑上去,长街上的宫人纷纷避退在两侧。


    待这位庄妃娘娘的仪仗过去后,再想想这位娘娘一贯都自带着的‘腥风血雨’的特性。


    宫人们立马揣着火热的心,脚不沾地的赶回去报信了——出事了,绝对是要出大事了!


    “你说见着庄妃,她忽然带了许多宫人奔着启兰宫去了?”


    “娘娘,奴才亲眼所见,却是千真万确。”


    “这,这好端端的,她忽然去启兰宫做什么?”


    “”


    是啊,这位庄妃娘娘想干什么?


    各个宫里听到这消息的妃嫔们神情不一。


    要说现在这宫里最万众瞩目的是谁?


    显然就是这位又又有孕的庄妃娘娘。


    至于说羡慕嫉妒恨中搞点手脚?


    第一次倒真是有不少人这么想。


    结果呢,这位庄妃娘娘果然就在宫中之人的‘念念不忘’中小产了。


    之后的那段时日,整个宫里的人夜里就没有能闭上眼的。


    如今没仇没怨的,只为着心中的嫉妒就搭上‘死全家’的惨烈去害庄妃小产?


    好么,第一次的时候陛下都杀红了眼,就连同一贯温和宽仁的薄皇后都是。


    这,这要是再来一次???


    不了不了,实在是怕了。


    宫中已然宛若惊弓之鸟的众人眼下就只求这位‘金贵娘娘’好好的揣着她的‘宝贝蛋’,能安安生生的挺过这十个月。


    但现在庄妃明摆着要闹出什么动静


    去,还是不去?


    稍一犹豫,各个宫里的主位娘娘几乎是做了相同的举动——


    她们吩咐自己宫里的其他妃嫔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而后就立即赶去了启兰宫。


    若是真的出事,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做了‘替死鬼’


    “娘娘,到了。”


    听梅和绘杏一左一右的扶着潘玉莲下撵轿。


    从前潘玉莲想着法子搞‘栽赃陷害’的那一套时,身边带的人并不多。


    但这次,长信宫的人是全员出动参加了这次的‘集体活动’。


    汪岑连同内尚监的人倒是没明目张胆的跟来,毕竟底牌还是要藏一藏的。


    这会儿杜鹃眼睛都不眨的护在潘玉莲的前侧,像是随时都准备扑出去,长顺和贵喜也都一左一右的护在周围。


    才朝着启兰宫的宫门走了两步,就见顾昭仪被左右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


    潘玉莲这样声势浩大的,启兰宫的人哪能不知道?


    便是病中的顾昭仪都不得不起身。


    只不过因着身子实在不济,才耽搁了一会儿。


    “咳咳,咳咳咳。”


    这一见面,还未曾说话,顾昭仪就先咳嗽了起来。


    顾昭仪自知染疾,顾忌着潘玉莲如今又怀有身孕因而她没有说请潘玉莲进宫来的话,甚至瞧着压根就不敢离得太近。


    隔着五六步的距离,顾昭仪就已经对着站在宫门口的潘玉莲行了一礼。


    “嫔妾见过,咳咳,见过庄妃娘娘。”


    “娘娘,咳咳咳,娘娘来忽临启兰宫,咳咳,所为何事?”


    之前只是听说顾昭仪病着,却不想却病成这样。


    这一句话里,半句都是咳嗽。


    若是寻常时候,代表皇后娘娘意思行走宫中的绘杏会很是体贴,还能好好宽慰顾昭仪,关心关心她的身子。


    但这会儿绘杏扶着潘玉莲的手都紧了紧,心里十分的懊恼,眼见得的更是想扶着潘玉莲再离得远些。


    看顾昭仪病成了这样,周围的人更是个顶个的担忧,潘玉莲也没执意踏进启兰宫。


    她站在宫门口,对着顾昭仪抬了抬手。


    “还请昭仪快起身。”


    “此番却是本宫冒昧登门,搅扰昭仪静养,还请昭仪见谅。”


    见气势汹汹登门的潘玉莲这般客气而不是喊打喊杀,启兰宫上下不由的松了口气。


    顾昭仪是这幅病殃殃强撑的模样,能不进就不进的潘玉莲也没继续客套。


    她长话短说,道明来意:“顾昭仪,本宫今日来只为何才人。”


    “待接了人,本宫就会离开。”


    听着潘玉莲的话,顾昭仪脸上顿显疑惑之色,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正要开口的时候,又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


    这回绘杏忍不住动了。


    她和听梅对视一眼,直接扶着潘玉莲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


    一旁扶着顾昭仪满脸忧色的素霜无奈开口了,:“我们娘娘这些时日咳的厉害,还请庄妃娘娘见谅。”


    “何才人娘娘有所不知,何才人因着染了风寒卧床静养,这几日还一直在发热,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实在起不来身。”


    喘过气的顾昭仪这会儿也开口了,:“若是何才人,咳咳,有任何冲撞,冒犯娘娘的地方,咳咳咳等她好了,嫔妾一定让她去,咳咳咳,给庄妃娘娘您,负荆请罪。”


    听着信后紧赶慢赶,贤妃总算是先赶到了启兰宫,这会儿她大致也明白了什么事。


    潘玉莲又在挑事,若只是她自己‘作’不要紧,但她还揣着一个能要命的呢。


    贤妃走的稍微近了一些。


    她下意识朝着潘玉莲的肚子上看了一眼,随后便也好声劝道:“庄妃,惠,顾昭仪的话也说的在理。”


    “何才人想来确实病的厉害”


    “你如今怀着龙胎,实在沾染不得病气,待她病好了,本宫也记得让她与你赔罪。”


    嗯,这么看,潘玉莲同何玉珊这对‘卧龙凤雏’确实是蛮成功的——她们成功给所有人留下了双双‘纯恨’的印象。


    到现在,所以人是不问缘由的直接定了何玉珊有罪,比之当年荣妃还要找个借口来收拾潘玉莲更为心惊。


    甚至这会儿不光是贤妃好言相劝,随后赶到的宣妃和兰妃也都劝起了潘玉莲。


    顾昭仪怎么说也是一宫主位。


    没有说随意派几个宫人就能来接出何玉珊的道理。


    若是再出点什么意外,一来一回的耽搁一会儿,惹得背后的人狗急跳墙,何玉珊说不定命都没了。


    因而潘玉莲选择自己亲自动身。


    来的路上,潘玉莲想过接人的这事不会顺利。


    但没想到会这么的不顺利。


    顾昭仪病重,甚至都不敢请潘玉莲进去。


    而周围这些有理有据,好言相劝的妃嫔你都很难分清这些人是真的好心,还是只是想拦着潘玉莲见何玉珊。


    从前潘玉莲和何玉珊针锋相对,是怕背上个藐视皇恩的罪名,再被扣上个什么‘大帽子’治罪,毕竟那时潘玉莲也实在是招人恨。


    现在这么点小事潘玉莲不用怕了,可要解释显然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通的。


    潘玉莲看了看她周围的妃嫔——


    实在看不出好坏。


    最后潘玉莲看向了顾昭仪,:“顾昭仪,本宫确实无意治何才人的什么罪,这一点你仅可放心,本宫保证,便是带了人走,也会宣召太医给她好生医治风寒。”


    “娘娘,您,咳咳咳,您如今是千金之躯,咳咳咳,哪能沾染这些?”


    顾昭仪脸色愈发的苍白,她连连道:“还请庄妃娘娘您,咳咳,三思,待何才人好了,嫔妾一定”


    已经耽误的够久的了。


    潘玉莲显然不想再来来去去的同她们啰嗦了,不然她今日带这么多的宫人作甚?


    “既然如此,还请顾昭仪回去静养,免得一会儿冲撞了。”


    打了声招呼,潘玉莲朝着长顺和贵喜吩咐了一句,他们便直接带着宫人进了启兰宫。


    “庄妃娘娘!”


    眼见顾昭仪还要拦,甚至启兰宫的宫人都有意阻拦。


    潘玉莲横眉立目的喝了一声:“本宫在这,莫不是你们还要对本宫动手不成?!”


    “庄妃娘娘。”


    “启兰宫上下,万万不敢对您不敬”


    素霜一脸惶急的跪了下来,:“娘娘如今万金之躯,怎能以身犯险?”


    “若是您当真因此过了病气,启兰宫上下万死莫赎其罪!”


    其他的宫人也跟着跪下了。


    “庄妃娘娘,奴才们万万不敢。”


    “娘娘,还请娘娘您三思啊。”


    “”


    本就病重的顾昭仪脸色青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启兰宫满宫的宫人都在对着潘玉莲哭求,甚至有的还抱着长顺他们的腿哀求不已


    被苦苦阻拦到现在,潘玉莲心头阴影越发的浓重。


    何玉珊是被害的,甚至春兰已经死了


    她不来,只让身边的宫人到启兰宫里接人,只怕来来回回各种意外耽搁,只能接到一个病重的‘活死人’何玉珊。


    可她来了,不管是不是怕她真的染病气,启兰宫的人都不得不这么拼


    命拦着


    好样的,当真是好样的。


    这种叫人牙根都痒痒的‘大聪明’真是好样的!


    潘玉莲直接踏进了启兰宫。


    “让开!”


    “都睁开眼看清楚!”


    “谁敢冲撞本宫,不必等以后,现在本宫就能叫他生不如死!”


    启兰宫门口的几个主位娘娘哪敢真拦着潘玉莲?


    现在劝都劝了,确实已经尽力了。


    而已经踏进启兰宫又被团团护住的潘玉莲走到哪,哪里的宫人就退开了,压根就不敢沾染她分毫


    东厢房内,芳云忽然神色匆匆的进来。


    不知说了什么,双云霎时扭头看向何玉珊,她的神色都变了。


    “那位,那位庄妃娘娘那般跋扈”


    “又与咱们小主素有旧怨,只怕来者不善。”


    “这可如何是好?”


    芳云也满是不解——


    庄妃即便再嚣张跋扈,再怎么小心眼,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来寻晦气吧?


    她靠近何玉珊,疑惑的问道:“小主,您近些日子未曾出过启兰宫,哪里得罪了那位庄妃娘娘,竟是让她怀着身孕,顶着外头的酷热都来要亲自来这一趟”


    榻上,一直紧紧闭着眼,不肯叫自己再落泪的何玉珊闻言都忍不住睁开眼。


    “嘭!嘭!”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看何玉珊亦是同样的满目震惊,芳云和双云对视一眼,双云连忙去端了汤药进来。


    刚熬好不久的药尽管已经来回倒了几遍,却还有些烫。


    可芳云却顾不得了。


    她接过汤药,双云扶起了何玉珊。


    芳云吹了吹药,送到了何玉珊的嘴边,:“小主,您身子要紧,且快喝了药,身子也能好的快些。”


    一直没怎么激烈抗拒过的何玉珊,这次却死死的闭紧了嘴。


    看着耍脾气拒不喝药的何玉珊,芳云都急了,:“小主!”


    “您如今身染重疾,怎么能不喝药呢。”


    何玉珊左右摆着头躲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


    双云都不得不伸手按住了何玉珊,她上下分开何玉珊的嘴,芳云端着药就往里送。


    何玉珊也顾不得烫,用舌头拼命的往外抵。


    “小主,您不喝药身子怎么会好?”


    榻上的几正来回拉扯着喂药的时候,只听“嘭!”的一声,厢房的门直接被撞开了。


    屋内几人齐齐转头,惊愕不已的看着闯进来的一行人。


    何玉珊直愣愣的瞪大眼睛。


    她一眨不眨的直勾勾看着披着光,神色匆匆冲进来的潘玉莲。


    这一刻,何玉珊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心头反反复复只回荡着一个让何玉珊发颤不已的声音——她真的来了。


    四目相对,不想急匆匆进来的潘玉莲顿了顿,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是,何玉珊,你现在还得吃汤药。”


    最刁钻的就是她了。


    潘玉莲,潘玉莲


    何玉珊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谁能想到这位庄妃娘娘竟然当真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


    芳云手里的药碗都抖得端不住了,‘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得了,什么药也甭喝了。


    这会儿也不是叙旧的时候,想来消息应该都传遍了。


    慈宁宫


    啧啧啧,想到闻太后拉长黑脸的模样,潘玉莲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随后一脸无畏的一挥手:“收拾一下,马上走!”


    身后的宫人连忙上前帮着何玉珊穿起了外衫,随后将人扶了出去。


    便是芳云和双云这两人也没落下,**脆的一起‘打包’带走了


    慈宁宫


    这会儿闻太后坐在上首,薄皇后没有站在殿内,而是有个坐的位置。


    两人说着话,气氛还显得有些和谐。


    待说过端午节的正事,见太后娘娘没有打发她走,薄皇后心头笑笑,随后就自然而然的同闻太后说起了潘玉莲。


    如今的闻太后同潘玉莲怎么说呢,确实复杂。


    若是从前有个什么,闻太后只管传召了潘玉莲到慈宁宫就是,说不得还要气咻咻的训几句‘恃孕生娇’之类的话。


    但在上一次,亲眼目睹了‘孙儿’腹中夭折的惨烈,这次的闻太后却是真的学会了克制——万事且先等潘玉莲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再说。


    甚至现在闻太后都不言语潘玉莲了。


    背后嘀咕也不嘀咕了。


    哪怕想起什么开口,闻太后也是两句阿弥陀佛压回去。


    “庄妃这几日抄了些佛经祈福。”


    “原本她是来拜见过太后娘娘您之后,亲手奉到法华殿。”


    说到这,薄皇后摇摇头,嗔怪道:“不想她如今,人越发惫懒,胆子越发的小了,整日在坤宁宫里也不出来一步”


    “这些时日,她一直未能来慈宁宫请安,还请太后娘娘原谅则个。”


    这话却是闻太后如今最爱听的。


    知道潘玉莲这次搬进坤宁宫由薄皇后亲自照料,闻太后也很是赞同,更是从未宣召过潘玉莲到慈宁宫来。


    现在的闻太后对潘玉莲只有一个要求——


    只要她能安安稳稳的待着,好好安胎,就已经够了。


    想想再等几个月,她就能见着的皇孙,闻太后笑着摆摆手。


    “如今正值暑气闷热的时候,她不愿出来走动也就罢了,就让她在宫里好生修养。”


    薄皇后笑着点点头。


    “对了,皇后”


    闻太后脸色一正,稍显严肃了些,:“如今天气却是一日赛过一日的闷热,但她如今有身子,万不能贪凉。”


    “那些冰过的瓜果更不敢用。”


    “皇后,你且留神些仔细看着,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乱来”


    薄皇后连连点头应着。


    “娘娘您放心,臣妾省得。”


    “娘娘,如今庄妃沉稳了不少,自己也知道分寸。”


    “眼下她一心一意就是在坤宁宫里待着,闲暇的时候绣花,读书,或是侍弄侍弄花木”


    听着薄皇后的这些话,闻太后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的慈和。


    燕秋嬷嬷忽然间神色匆匆的进了殿。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进来后看见薄皇后,燕秋嬷嬷对着薄皇后也见了一礼,:“皇后娘娘。”


    薄皇后颔首道:“燕秋嬷嬷。”


    想着燕秋嬷嬷这般急色的进来,想来是有什么要事,薄皇后起身看向闻太后,:“娘娘,这次端午,宫中就按着以往的旧例预备了。”


    闻太后点点头,薄皇后正要告辞的时候,不想就听见了燕秋嬷嬷又唤了她一声,:“皇后娘娘。”


    薄皇后停在了原地,她略有些疑惑的看向燕秋嬷嬷。


    就听见燕秋嬷嬷躬身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庄妃,庄妃刚刚带着许多的宫人,强闯启兰宫。”


    “便是贤妃,宣妃还有兰妃如今也都在启兰宫外。”


    薄皇后:


    她楞楞的看着燕秋嬷嬷,你,你说谁?


    不是,她,她才说潘玉莲如今知道分寸又乖巧听话,温婉懂事,结果这话音才刚落地,就说她大闹启兰宫?


    薄皇后下意识回头看向上首——果然就见闻太后黑着脸,气的都站起了身。


    “真真是放肆!”


    “无法无天!”


    薄皇后:(长叹一口气)


    第104章 感(捉虫)陛下,庄妃娘娘有喜了!明……


    “庄妃!”


    能看出亲临坤宁宫的闻太后,这会儿明显是在强压怒火。


    只是她老人家那半截实在压不住的火气,还是张牙舞爪的扑面而来。


    “从前,从前你怀着身子的时候就在皇宫里横这个,压那个,半点不知收敛,之后才惹出这许多的事来”


    “都说经一蹶,长一智。”


    “哀家还真当你现在是知道分寸了,人也稳重了,可你,可你却还是这幅骄纵跋扈


    的秉性,无法无天的张狂!”


    “你说说你,啊,你,好端端的,跑去启兰宫闹得什么?!”


    说到这的闻太后气的拍了下桌子。


    “顾昭仪眼下咳疾未愈,底下还有宫妃身染重疾”


    “你要抖威风,这宫里,哪里不能去?”


    “启兰宫那儿满宫的病秧子,你钻进去干什么?”


    “好么,你不光自己进去还不够,甚至还带出来了个身染风寒的嫔妃来。”


    “庄妃,你知不知道自己还怀着龙胎?”


    “你就半点不知道忌讳吗?!”


    “啪啪”打脸,惨遭牵连的薄皇后站在旁侧,潘玉莲则是站在殿内老实的听训。


    她身上那会儿去启兰宫时“浓墨重彩”,华光万千的妆扮已经换了。


    眼下就简单的穿着身青丹色宽袖绣衫,下面配着条绣着印花的秋香裙。


    鬓发间招摇的金步摇已经取了,只有几支玉簪别在发间。


    或许是每日思虑的多,潘玉莲即便如今一日四顿,却依旧还是瘦。


    她就这么垂着眼,跪在闻太后身前的时候,闻太后的身子都微微往前倾了倾。


    “太后娘娘。”


    潘玉莲肤白,生的霜雪似的白的透净,因而脸上有个什么痕迹颜色的时候,就会特别明显。


    昨夜里像是没睡安稳,潘玉莲的眼睑下沾着点青痕,眼睛周围这会儿还点红,:“嫔妾去岁的时候伤身。”


    “御医说嫔妾这辈子,许是都求不得子嗣缘了。”


    “也是苍天垂怜,菩萨保佑,不想老天爷叫嫔妾忽然间有了陛下的孩子。”


    “这个孩子来的预料之外,嫔妾却是又喜又惊,患得患失。”


    “如今陛下离宫突然。”


    “这些时日,嫔妾总是梦到,梦到之前,担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儿会像上次”


    话还没说完,潘玉莲已经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她抬眸看向闻太后的时候眼眶里已经蓄了泪。


    “太后娘娘,嫔妾抄经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听到什么人说,得寻个什么有福之人在身边,好好镇一镇风水”


    提起这个梦潘玉莲来了点精神。


    她一脸希冀的看向闻太后,:“嫔妾当初是娘娘您钦点选进宫来的。”


    “这些年仰赖您垂怜,承蒙您庇佑,又有菩萨保佑,终于有了皇儿。”


    “嫔妾一心想着,您选的人一定不会差,何才人许是那个有福之人,所以才”


    潘玉莲低下了头,眼泪扑簌簌的无声滚落。


    “嫔妾一时情急之下,失了分寸。”


    “不仅强行闯入了启兰宫,又冲撞了顾昭仪”


    “娘娘,此事确实是嫔妾的错。”


    “嫔妾知错。”


    “娘娘您,您按着宫规处置嫔妾,嫔妾也绝无二话。”


    “待,待顾昭仪的身子恢复,咳疾痊愈,嫔妾一定登门赔罪,当面向顾昭仪赔不是。”


    你看看,你看看,这


    看着跪在那,肚子微微有点鼓,垂着头悄悄抹眼泪的潘玉莲,闻太后还有什么天大的火气消不下去?


    你说说,自潘玉莲进宫后,为着她,闻太后都气急败坏,大发雷霆了多少次?


    但潘玉莲这个人吧,真的是会生动的演绎什么叫见面三分情。


    闻太后听着潘玉莲做的事,一直斥她张狂跋扈,无法无天,但她亲眼见过潘玉莲横行骄纵吗?


    没有!


    一次都没有过。


    甚至哪怕上次‘三问’闻怜玥,潘玉莲自己都是一副泪眼涟涟的可怜样。


    自入宫以来,潘玉莲从始至终就没有当面硬顶过闻太后。


    即便她是宫里人口中被陛下‘宠上天’的宠妃时,也一直都给足了闻太后面子。


    对闻太后而言,要处置潘玉莲最好是什么时候?


    最好是在气头上的时候,连面都不见一面就直接处置了她。


    但从前宫里有明崇帝在,闻太后想要对潘玉莲怎么样,那都绕不过皇帝。


    现在皇帝是不在宫里了,哦,潘玉莲挺着个肚子,你说让闻太后连面都不见就直接处置了她?


    这会儿闻太后的声音都缓了。


    “行了,地上凉,先起来吧。”


    “谢娘娘。”


    等气头过后,闻太后就提起了潘玉莲说过的什么入梦之后,有福气的人镇风水的事,


    其他人或许不信这事。


    但闻太后这个经过‘菩萨指引’,甚至,甚至还得偿所愿的经历者心头就先信了几分。


    再说了,潘玉莲和何玉珊这对‘卧龙凤雏’的关系,从选秀的时候,闻太后就知道了。


    一个那会儿就浅薄骄纵,一个还有些大小姐的脾气,两人挤在一块,消磨着连点面子都没有了。


    何玉珊现在不过区区一个不得宠的才人,她身上还能有个什么值得旁人在乎?


    若是没有真用的着的什么好处,无缘无故的,潘玉莲犯得着为她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你既说需要镇风水,偏她现在又病着”


    闻太后蹙着眉想了想。


    她看向潘玉莲问道:“梦里可曾提及过什么忌讳?她住的地方有没有要求?可有需要什么特殊的布置?”


    太后娘娘竟然犹豫都没有的真信了。


    关键是她不仅信了,还信的这么认真,一贯张口就来的潘玉莲都有些猝不及防。


    对着这些忌讳风俗潘玉莲也不是很了解,她也不敢多说,怕露馅。


    因而潘玉莲蹙着眉,像是仔细想了想后,弱弱的道:“嫔妾,嫔妾只记得说要在同宫里以便镇风水,其他的,嫔妾都没记住”


    闻太后看过来的目光很有几分瞪着人的感觉,潘玉莲惭愧的低下了头。


    不过为着这事,闻太后最后还是多嘱咐了几句,又是吩咐让何玉珊挪的远些,又说在御医治好她的风寒前,潘玉莲不能近身,还有


    薄皇后和潘玉莲都一齐不停的点着头,连连应着声。


    待送走了盛气而来,顺气而归的闻太后,薄皇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潘玉莲觑着薄皇后的脸色,连忙作‘狗腿状’伸手扶着薄皇后坐在了殿内。


    看着低着头,站在她身旁一脸可怜样的潘玉莲,薄皇后这次却没说话。


    潘玉莲慢慢伸手,轻轻揪住了薄皇后的衣袖一角,微微的晃了晃,声音又软又轻。


    “娘娘”


    薄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对着潘玉莲扬起了手。


    潘玉莲吓得闭上了眼,身子却躲都没躲一下。


    那只手轻轻落在了脑袋上。


    随后就被重重的揉了一把,潘玉莲听着薄皇后叹了口气,:“你呀”


    “娘娘,嘿嘿,娘娘真好。”


    潘玉莲睁开眼。


    她笑着歪头蹭了蹭薄皇后的手,:“就知道娘娘最疼嫔妾了。”


    薄皇后看着潘玉莲,佯装气恼的道:“你呀你,实在难养。”


    “一眼看不住你便要闹出点事来,待陛下回来了,本宫一定要好生说道说道。”


    “”


    看潘玉莲顶着那副让人心折出奇漂亮的模样,藏着秋水春露的大眼睛笑的微弯的看过来撒娇式的听训,薄皇后哪里还气的起来?


    她摇了摇头,:“行了,说说吧,这次又是为着什么?”


    被拉着一道坐下,潘玉莲侧了侧身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说话九真一假的潘玉莲,用一种说悄悄话的语气,很是认真的看着薄皇后,说道:“娘娘,嫔妾夜里确是惊梦。”


    “不过是在知道,知道有宫女投井之后”


    这话听得薄皇后很是无奈,当时没告诉潘玉莲就是怕冲撞了,却不想还是惊着了人。


    “嫔妾在梦里,也确实梦到了有镇风水的事”


    手被慢慢的握住了,眼神发怔的潘玉莲回过神。


    她看着薄皇后,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只不过,也确实不是嫔妾刚刚说的,太后娘娘选的那些有福气的人。  ”


    “梦里,梦里嫔妾也不知是何人。”


    “知道那个宫女是哪个宫的宫人后,为着心安,嫔妾便让汪岑去查了查”


    何玉珊病重,她自己说不出话也动不了,自然没法要求一查到底为春兰讨一个公道,没其他的人会记挂着春兰,因而内尚监给个过得去就理由就行了。


    等到染了风寒的何玉珊再发热几次,药石无医后死了,这件事神不知鬼觉的过去了。


    这件事不说天衣无缝,但确实能无声无息的悄悄过去,这里面唯一的问题就是——


    潘玉莲和何玉珊这对了结旧怨后‘老死不相往来’假仇敌私底下的真关系。


    这会儿全身心投入,极力渲染的潘玉莲语气都有些发颤,她用一种看恐怖片的神情,连连道:“娘娘,春兰,春兰,她不是自己去的水井,也不是何才人让她去的”


    “春兰是被人害死的。”


    “甚至,甚至何才人自己她明明不过只是吹了夜风染了风寒,却病重至口不能言,整个人都不能动。”


    “娘娘,有人也想要何才人的命。”


    闻言薄皇后神色凝重了起来。


    她看着潘玉莲,沉声道:“既然知道有人心怀不轨,那你还敢亲身去冒险?”


    “更何况,如今你强闯启兰宫,已是打草惊蛇”


    看着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神情楚楚间染着惊惶的潘玉莲,薄皇后慢慢的停住了。


    她她轻轻的拍了拍潘玉莲的手,放缓了口气,:“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玉莲也是有大功德的。”


    这话听得潘玉莲眼里忽的有了神采,:“嫔妾莽撞,娘娘您,您,大功德,娘娘,您是说嫔妾”


    薄皇后笑着摸了摸潘玉莲的头,:“是啊,不管怎么说,这事都该怪那些心思龌龊,手段狠辣的奸诡小人。”


    “你如今救下了何才人,却是好事。”


    “只不过,下次你能不这么莽撞,不管不顾的自己冲上去能提前同本宫再商量一番就更好了。”


    潘玉莲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娘娘,嫔妾记住了。”


    “何才人如何了?”


    “现在人就在偏殿,冯太医正给仔细她请脉呢。”


    薄皇后点点头,:“本宫去看看她。”


    见潘玉莲一同起身,薄皇后伸出手就想拦住人。


    但犹豫了片刻,最后薄皇后还是自己收回了手,只道:“也罢,知道的清楚一些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只不过何才人到底还染着风寒。”


    “你且离得远些,万不可接近。”


    “隔着屏风不许过去,可记得了?”


    “是,嫔妾记住了。”


    侧殿,不光是潘玉莲从启兰宫打包带来的‘两朵云’在,便是长顺和绘杏也在。


    隔间的帘帐和榻上的床帐,这会儿都放了下来,冯太医站在外间,隔着屏风正说着什么。


    见薄皇后和潘玉莲进来,殿内的所有人连忙过来施礼。


    薄皇后叫起众人,:“都起来吧。”


    待被扶着坐下时,潘玉莲朝里殿张望了一眼,啥也看不着,随后她看向长顺,:“何才人如今怎么样了?”


    长顺回着话,:“娘娘,何才人现在还昏睡着,冯太医也说先让才人好生休息。”


    许是怕睡过去就再也睁不开眼,这几日的功夫,提心吊胆,又惊又惧的何玉珊愣是没踏实合上眼。


    被潘玉莲带出启兰宫,惶惶惊惧间又骤然一喜,何玉珊心神松懈,整个人几近昏迷的睡了过去,怎么折腾,她都没醒。


    薄皇后则是看向了冯太医。


    “太医,何才人身子如何了?”


    冯太医被揪来的冯太医现在已经不叹气了。


    毕竟那个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潘某人——


    如今怀着身孕的身体状况,却是比他战战兢兢的想象中,还要好的多。


    苍天垂怜,老天保佑,只有不是潘玉莲这个‘金贵人’和她的‘宝贝蛋’出问题,其他什么人,什么疑难杂症他都不怕了。


    当然这话说的好像又有点早。


    听着薄皇后的话,冯太医斟酌了片刻道:“娘娘,何才人初时确实是因着吹了夜风染了风寒。”


    “小主便是发热昏迷,也不足为奇。”


    “微臣已经看过了王太医开的药方,也确实是对症下药。”


    “只是只是这药,却没有什么大的效果。”


    芳云和双云一听这话就跪下了。


    她们两个急急的道:“还请娘娘明鉴,小主病着,奴婢们实在不敢不尽心。”


    “那些药确实是想都按时服侍小主用。”


    “只是小主身子不便,也,也不爱这些汤药,每次都喝进去的不多,奴婢们只能一日少量多次的喂一些。”


    冯太医点了点头。


    他道:“此法也算不错,只是于何才人而言,即便是不吃药不过三四日的功夫,她也不至于因着风寒伤重至此。”


    冯太医朝着薄皇后拱了拱手,:“微臣思来想去,若是内因,便只有因着高热不退,才致使何才人神志不清”


    这话一出,就是芳云和双云都有照顾不周的错处。


    她们全身一抖,随后连连叩头求饶。


    到底也算尽心,因而薄皇后只是小惩大诫,又命她们二人现在尽心照顾何玉珊,将功折罪。


    何玉珊还昏着,不管要问什么,都得她养好身子。


    薄皇后也不愿潘玉莲多留,很快便带着她出去了。


    临开药方前,冯太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提了一嘴——


    何才人高热不退,身子不能动的时候,可曾让王太医试着针灸过?


    背对着冯太医为何玉珊掖着被角的芳云顿了顿,随后肯定的道:“没有。”


    顺嘴一问的冯太医点了点头,随后再未多言,待开了药方,他细细叮嘱了一番后就出了侧殿。


    芳云握着药方,透过窗缝,直直的盯着冯太医离去的身影。


    “芳云。”


    芳云回过神,转过头的时候脸上下意识的露出个笑容,:“长顺公公。”


    心知蹊跷的长顺变脸的功夫就没落下过。


    像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似的,他对着何才人和她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这会儿他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来,脸色一拉,开口就是训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煮了药来?”


    “是,是。”


    芳云去熬药了,留在殿内的双云还听见长顺自己在那气不顺似的挑剔——


    若不是她们娘娘得有人镇风水。


    区区一个才人就是八辈子福也住不进坤宁宫来,还不惜福


    这头冯太医出了偏殿。


    路上,他微微低着头,脚步有些慢,手上还不住的摸着药箱。


    临出院子时,冯太医还忍不住回头朝着偏殿看了一眼。


    “冯太医。”


    不想拐个弯的功夫,低着头的冯太医忽然就碰上了听梅。


    冯太医微微一惊后神色缓了缓。


    “听梅姑娘。”


    听梅对着冯太医行了一礼。


    “冯太医,我们娘娘请您过去。”


    闻言冯太医握紧了药箱上的布带。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脚步一转跟着听梅去了春晖殿。


    进殿后先行礼请安,随后上前请脉潘玉莲身子康健,冯太医神色也轻松了许多。


    不想潘玉莲却蹙着眉,捂着肚子,幽幽的来了句,:“冯太医,人人都说太医院里长着同一条舌头”


    “本宫原还不信。”


    “只是上次不幸小产忽然口不能言的时候,却真真听到了同样的说辞。”


    “这事荒唐就荒唐在——所有的太医当真是众口一词。”


    “上次的‘人祸’本宫至今还由觉痛楚”


    “你说,这次本宫肚子里的皇儿,还能不能保住?”


    “若不幸又遇上了什么‘天灾人祸’”


    “冯太医,本宫实在是害怕,因而老早就发过誓了,这次得有人给本宫的皇儿陪葬!”


    冯太医跪了。


    “娘娘,微臣,微臣”


    某种意义上来说,太医院里的御医们从事的是高危职业。


    而且治病这个事也有些主观,绝对不是所有人都能开出一模一样方子的


    不拉踩其他御医,是太医院内所有人默认且自觉执行的潜规则。


    做人留一线,也是给自己留的活路。


    不然,今天你当着这个贵人的面撺掇几句,明天他当着那个贵人的面再埋怨几句,要不了几天,太医院内都能空了。


    如今一贯和和气气,甚至上次也还保了他们一次的潘玉莲骤然变脸,冯太医没抗住。


    他略一犹豫,最后看了看潘玉莲和她的肚子,还是道:“娘娘,微臣也不是有意欺瞒,而是想回去弄清楚后再来禀报的。”


    “何才人病重的太过蹊跷。”


    “只是说因着发热,虽然,虽然说的过去,但也稍显牵强”


    “微臣仔细查看过何才人的表征和脉象,近些


    时日,她也确实没有服用过相克或是其他有毒的什么药物。”


    “王太医极善针灸之术,何才人又是如此症状因而,因而微臣怀疑何才人或许是针灸时出了什么岔子,才导致现在有如半身不遂的人痹、中风之症。”


    “但刚刚微臣问了问,伺候何才人的芳云姑娘却肯定,何才人从未接受过什么针灸。”


    “所以微臣才犹豫不决”


    要问潘玉莲信谁的话?


    相较而言,她当然更信冯太医!


    仔细想想,那会儿何玉珊那么激动的让带着这个两个宫人一起走,是不是她不是想保住人,而是她们有问题?!


    潘玉莲看向了冯太医。


    “冯太医,本宫需要你帮本宫一个忙。”


    都吐口的冯太医哪里能拒绝,只得点头应下。


    潘玉莲正要转头再吩咐听梅的时候,想起她答应过薄皇后的事。


    顿了顿,潘玉莲还是立即起身,带着冯太医朝着主殿去了


    边塞的夜里,天高地阔,便是夏夜的风也带着粗暴直野的脾气,呼呼的刮过帐篷。


    一路御马而来的明崇帝一行人,早就过了玉门关,之后在泗水关的时候就遇上了战事,等交过手打退了鞑子,随行的大军分出了其他几个队伍朝着不同的反向增兵。


    明崇帝一路前行,直接到了战事最紧张的崀山,接管了信王爷坐镇的中军。


    皇帝御驾亲征,甚至都没有留在宁都城里而是亲赴战场,旁的不说,光是‘士气buff’都蹭蹭蹭的叠冒烟了。


    战事紧张,这些时日白日督战,夜里议事的明崇帝同样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直到这几日暂且休战,才算缓了缓神。


    其他的时候,所有人包括皇帝都是属于战事的,只有夜里安寝的这点时间,才是属于明崇帝自己的。


    这会儿跟着那些仪仗一起赶来的魏公公就守在大帐外。


    帐内,榻上的明崇帝闭着眼。


    他的手里还握着个浅蓝色缀着流苏的香囊,上面只有简单的一些云纹,配着金银线,倒是有种简单的大气。


    这是潘玉莲给腹中孩子绣小衣的时候提前拿来练手的。


    只有这一个,做好以后就落在了明崇帝的手上。


    【“陛下,这束花是嫔妾辛苦采来的,都说宝剑配英雄,嫔妾没有宝剑,只能给陛下送花了,陛下闻闻,是不是很香?”】


    【“陛下,哈哈哈,陛下好香啊。”】


    【“陛下,嫔妾真的好喜欢陛下陛下,您不要丢下嫔妾好不好?”】


    【“陛下,您在这,嫔妾哪也不去。”】


    “”


    光华明艳的潘玉莲,吚吚呜呜哭着的潘玉莲,眨着眼撒娇卖乖哄着人的潘玉莲,散着发伏在他膝上的潘玉莲


    她一声声的喊着陛下,哭的,笑的,怒的,高兴地,哼哼唧唧的直喊到人心里去,一遍遍的紧紧相拥,缠绵着刻到人的骨血中。


    闻太后盛怒之时曾怒斥过明崇帝——


    身为皇帝要什么没有?不过一个女人而已,皇帝是昏了头疯了!!!


    明崇帝没有疯。


    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可他却也是真的很想潘玉莲,很想亲手再抱一抱她。


    便是梦里的梦到她的时候,脸上都会有笑意,直到——月色下,她盛装含笑站在高台上,:“陛下!”


    他像是被死死的钉在原地。


    即便疯了一般的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他不能动,他不能说话,他只能看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看着那道身影从高台直直的坠落——


    “嘭!”


    同样坠入深渊的明崇帝失控中腾的惊醒。


    他猛然起身,赤着脚踩在地上往前冲了两步才反应了过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可大帐外被骤然的惊喜砸懵头的魏公公全身发着颤。


    他在头重脚轻般的飘飘然中,下意识的不断和同来人反复确认过几次。


    直到听着大帐内的动静,魏公公才停下了神经质的重复确认。


    他‘嗖’的一下就冲了进去。


    这一刻,魏公公甚至都顾不得去想明崇帝为什么会站在帐内。


    他整个人堪称欣喜若狂的扑过去报喜。


    “陛下,陛下!”


    “庄妃娘娘她,她有喜了!!!”


    第105章 谢(小修)宫里什么样的毒辣没有……


    “咚咚咚——”


    军营内的鼓声阵阵,同操练的士兵聚集起来的速度一样快的是消息的传播的速度。


    刘副将进了帐篷里,身子已经大好的信老王爷这会儿正在查看地图。


    “王爷。”


    见副将进来,老王爷不紧不慢的压了压地图的一角,:“外头在吵什么?”


    这年头,稍微有个什么好消息,都会沾上什么吉祥的名头振奋人心——


    御驾亲征的皇帝陛下在这节骨眼上有了皇子,这就是天意垂青,老天保佑,总之各种各样的祥瑞名头就和风声一样鼓吹了起来。


    在外头骤然一惊后满脸喜色的刘副将,进帐后却默了默。


    身为信老王爷的亲兵,刘副将的身家性命及一辈子的前程富贵,自然全数都托付在了信王府身上。


    他们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晋朝皇帝陛下后继有人,人心稳固,这确实是天大的喜事,合该普天同庆但为什么偏偏是在他们世子监国后?


    那可是监国,这个意味显然不同寻常,再有信王府此次若是能大胜而归


    凭这样的功劳,那个位置还远吗?


    可陛下一旦有了皇子,还会需要过继其他的宗亲之子继承皇位吗?


    看刘副将进来后却一直不说话,信老王爷抬起了头。


    他的神色倒还稳得住,:“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爷”


    刘副将低下了头,:“京中,京中传来消息,宫中的那位庄妃娘娘,再度有孕了。”


    帐内安静了一瞬,随后刘福将就听信老王爷笑了起来。


    满脸喜色的信老王爷连连道:“庄妃有孕哈哈哈,真是个好消息。”


    “如今陛下后继有人,我大晋朝国祚绵延,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开怀大笑的信老王爷看向了刘副将,:“这样的喜事对了,烨儿可曾来信?”


    刘副将摇了摇头,:“京中八百里加急向陛下送来消息,其他人的速度远远不及世子若是送信,想来还要再过几日。”


    信老王爷点点头。


    随后他丢下了手里地图,哈哈哈笑着起身往外去。


    “快,快随本王一道去恭贺陛下。”


    出了帐,信老王爷一直笑着,便是他身后的副将也在笑。


    同信老王爷揣着同样想法的诸位将领,去往主帐的路上也都在笑。


    其中宁远侯顾侯爷也在,他朝着信老王爷拱手见礼,笑的眼睛愈发的小了。


    临进帐前,顾侯爷还下意识的朝着魏公公领着人骑马远去的身影看了一眼。


    这绝对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朝着京中去了。


    顾侯爷眼神微微有些感慨和艳羡,显然也是想起了在启兰宫的女儿顾昭仪。


    那位庄妃小产后竟然再度有孕


    这福气,怎么就没给他的女儿分个一星半点的?


    边塞呼呼的风声裹挟着喧嚣的喜气传了很远。


    待到皇城中时,夹杂着晨光的风声都变得慢了下来,变得格外的温柔。


    “啪——”


    殿内,结结实实挨了一个不怎么温柔巴掌的素霜,直接被打的偏头扑到了地上。


    “你不是亲口同本宫应允,万无一失的吗?”


    “现在可好,连人都没看住,叫她去了坤宁宫。”


    “这就是你的万无一失?”


    挨了打的素霜,此


    刻心头实在有无处说理的委屈。


    她自己也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启兰宫,说是由主位娘娘一手遮天也不为过,在这种境地里,要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何才人压根就不是什么难事,甚至也不用多费心。


    真的就像是随手拔掉一株不合时宜的野草那么简单,只需要动动手指,动动嘴皮子就能轻而易举的办到。


    甚至这事现在都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


    眼看再有几日,何才人就能无声无息的死去谁曾想,突然半路上杀出来一个庄妃,不管不顾的带走了何才人去镇什么风水!


    谁能想到何才人是个什么劳什子的有福之人?!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着捂着脸爬起来跪好的素霜。


    青儿在一旁轻声劝道:“娘娘,何才人什么也没看见,春兰,春兰也不过是看见了素霜倒药而已”


    “可她动手了!”


    就为了这么一点点的小事,谁知道会牵扯出后面的一堆事?


    “就为这么一丁点的小事!!!”


    “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到这地步,便是那些个半点脑子没有的蠢货,这会儿都能觉出蹊跷了。”


    启兰宫的手伸不到坤宁宫去。


    即便当真听到什么不利的消息,也是鞭长莫及,无能为力。


    更甚至是做多错多。


    至于说想法子混进坤宁宫,继续下毒手嗯,这主意很好,下次你自己去试试。


    在潘玉莲实在出乎意料的强行带走何玉珊的时候,这事已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若是揪住太医或者芳云进了内尚监落在那群阉狗手里,少有能挺过去的。”


    青儿看着盛气之中,雷霆大怒的顾昭仪,又看看跪在那迟迟不语的素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殿内静的渗人。


    半晌,素霜的头慢慢的抵在了地上,:“娘娘,此事全赖奴婢一人所为。”


    “所有种种皆是奴婢受人指使,因而心怀不轨,蓄意谋害娘娘您”


    “此事万万不会牵连到娘娘的身上,还请娘娘,娘娘您保重自身,留待来日。”


    青儿心头一震。


    她惊愕的看着已然心存死志的素霜,又看顾昭仪闭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


    青儿没忍住张了张嘴,:“娘娘,明明只是稍有疏漏的小事”


    “小事?”


    顾昭仪显然气狠了,:“青儿,你入宫这些年,难道不知宫中之事从来都容不得侥幸?”


    “薄皇后和闻太后,如今又将庄妃看的那要紧只怕更是宁枉勿纵,你当启兰宫还能安稳?!”


    丢卒保车,更是历来如此。


    上次的祸事里即便丢出个孟婕妤又折了珠儿,可顾昭仪还是被牵连到了,如今就连素霜也是。


    青儿默然低下头。


    顾昭仪看向素霜,:“你伺候我的多年罢了,罢了,你的家人,府上会代为照看的。”


    素霜对着顾昭仪结结实实的三叩首,:“奴婢多谢娘娘恩德。”


    天色稍微,顾昭仪静静的看着青儿寻了借口离开的身影。


    转过身,她伸手摸了摸素霜的脸,:“疼不疼。”


    素霜摇了摇头,:“娘娘,不疼的。”


    眼见的顾昭仪眼里有了泪意和动摇,素霜握住了顾昭仪的手,:“娘娘,庄妃的事您万万挨不得。”


    “更何况如今信王世子监国,更不能招惹,只说要嫁祸他们,谈何容易?”


    “如今坤宁宫注意到了春兰和何才人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经此一祸,盯着启兰宫的人也必定很多,想来他们也不敢强行逼迫于您在轻举妄动。”


    顾昭仪因病拖延,素霜倒药的时候正巧被春兰看见将计就计。


    如今满宫风雨里,顾昭仪也是受害人,没有比现在更好的结果了。


    “素霜”


    素霜笑了起来,她眨着眼压着泪意。


    “娘娘,宫中往后的路,奴婢陪不了您了,您一定要保重。”


    坤宁宫


    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此事果然不假。


    为着‘引蛇出洞’,何玉珊这个有福之人镇风水的事,潘玉莲恨不能传的满宫都是。


    长顺也在偏殿挑三拣四般的‘宣传’到位了。


    可这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先在薄皇后这卡住了。


    “娘娘,您的意思是”


    看着但笑不语的薄皇后,潘玉莲有些犹豫。


    薄皇后伸手摸了摸潘玉莲的头。


    “如今何才人忽然被你带来了坤宁宫,你莫不是想着,那个芳云或是双云还能无声无息的出去透什么消息?”


    “玉莲,你如今身怀有孕。”


    “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坤宁宫里如今上上下下看的有多紧。”


    薄皇后点了点潘玉莲的脑袋,:“你是说现在这坤宁宫,满宫的人还看不住两个宫人?”


    “由着她们随意进出,飞天遁地似的同外头传消息?”


    这种情况下消息到手你说背后的人信不信?


    “失了先机,他们做多错多。”


    “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


    “芳云和双云若是当真有异,只怕被你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弃子。”


    “那娘娘您还”


    薄皇后拉着潘玉莲坐了下来,:“你不是已经让长顺看着她们了?”


    “绘杏也留了神呢。”


    “这宫里的人,敢行恶事的大多都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心怀侥幸的时候更是嘴硬。”


    “都说捉贼拿脏,自然要抓现行。”


    “何才人没醒的时候,就是她们最后的机会,万一背后的人忽然猪油蒙了心了呢?”


    “即便她们不动,或是真的清白,何才人也会醒过来,到时候,知道的也能更多。”


    人果然是经不住念叨的。


    这不,薄皇后正同潘玉莲说这话呢,长顺匆匆的走了进来报信。


    “娘娘,何才人醒了。”


    当事人醒了,潘玉莲哪里还能坐得住?


    至于说可能会染上风寒害了肚子的孩子咋地,你是看不起我们统哥?


    偏殿


    吃了大苦头的何玉珊消瘦了许多,她脸颊上的肉都消了下去,越发显出那双眼睛来。


    这会儿她只能在榻上,一眨不眨,直勾勾的看着潘玉莲,嘴唇轻颤,却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何玉珊这模样,看的潘玉莲都有点心酸。


    潘玉莲还记得她和何玉珊初遇时的场面。


    那会儿娇纵明媚的大小姐昂着头,别提多神气了。


    入了宫一个漂漂亮亮  ,生气勃勃,活泼娇俏的人就被活生生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薄皇后拉住了往前一步的潘玉莲。


    宫里的惨状从宫斗赛季初‘血肉磨盘大逃杀’就参与其中薄皇后,经历的实在太多了。


    怀孕之后的潘玉莲有些感性,可薄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薄皇后轻轻的拍了拍潘玉莲,将她按在了搬过来的椅子上,随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芳云和双云就跪在不远处,贵喜和冬英看着,便是汪岑也在。


    这会儿几个御医也被传了过来,便是王太医赫然在列。


    整个侧殿内都是风雨欲来的氛围,甚至他一进来,薄皇后就直接问罪了。


    多年身居高位,又跟着明崇帝十几年,这般肃着脸的薄皇后实在叫人生畏。


    看着看向他时摇头叹气,目露谴责的冯太医,再看看跪在那的芳云


    王太医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恕罪,微臣,微臣绝不是有意的。”


    王太医跪在那连连乞饶,:“娘娘,微臣也是见何才人一直高热不退,才,才想着施针活血散气”


    “谁料,谁料,微臣老眼昏花一时失手,扎错了穴位,才,才致使何才人瘫痹。”


    其他几个太医一时之间惊得扭头看向了王太医好家伙,没想到你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面前的王太医连连叩首哭求的实在可怜,薄皇后却并不买账。


    她看了眼汪岑,汪公公立即躬身走了出来。


    大名鼎鼎的‘汪野狗’登场,其他御医都不自觉的躲了躲。


    汪岑走到了王太医的身边,:“王太医,这宫里人人都知道你的本事,你现在却道自己老眼昏花”


    “伺候何才人的宫女芳云,更是一口咬定您从未给何才人施过针。”


    抖如筛糠的芳云这会儿也哭了起来。


    “娘娘,皇后娘娘,奴婢一时糊涂,收了王太医的好处,这才,才瞒下了这事。”


    她连连的磕头求饶,:“奴婢想着,想着小主修养一段时日就能好,这才奴婢一时糊涂,求娘娘饶奴婢一命。”


    “奴婢知错了。”


    “求娘娘您看在奴婢尽心伺候小主的份上,饶恕奴婢。”


    王太医没有反驳,甚至在汪岑问起为什么没有再回去试着治好何才人的时候,只说第一次扎的重了,何玉珊还需要静养,待再过些时日才能二次施针。


    有理有据,实在是太过顺理成章了。


    眼看真相就这么大白了?


    何玉珊就是因着一出简单的‘医疗事故’才闹成这样?


    要是春兰没死,何玉珊明显是知道什么想说,潘玉莲或许就信了。


    到这会儿,潘玉莲恍惚明白过来了薄皇后那句弃子是什么意思了。


    没有人会等在原地让你去抓他的尾巴。


    在这宫里,活到现在的人,只要敢动手,就一定有准备——王太医和芳云已经被抛弃了。


    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无奈,他们都站出来背上了这口锅。


    看着殿内其他满脸悻悻然的御医,再看看哭泣不已的王太医和芳云,薄皇后冷淡的笑了一声。


    “王太医,本宫记得你还负责给庄妃请脉看诊?”


    王太医顿时大惊。


    他哭求的越发的惶急,那是指天恨地的赌咒发誓自己绝无谋害庄妃娘娘的意思。


    薄皇后点点头,:“倒真是忠心耿耿。”


    “也罢,事到如今,也是多说无益,本宫就成全了你们的这份忠心。”


    薄皇后看向了汪岑,:“将他们都带去提刑司,若是能问出什么再好不过。”


    “若是还这般一心求死,就成全了他们,严典正刑,以儆效尤。”


    “是,奴才明白。”


    汪岑带来的人拖着挣扎不已的王太医和芳云出了殿。


    走出坤宁宫,垂眸看着神色惊惶,狼狈不堪的王太医,汪岑摇摇头。


    他一脸可惜的轻叹,:“王太医,您也在宫里数十年了,一手出神入化的‘九定针’更是声名远扬,怎么就”


    当真是成也为它,败也为它。


    “诶,如今您这家传绝学,只怕当真是要成为绝响了。”


    看着反应过来的王太医即便被人死死捂着嘴,也要拼命要朝他扑过来的模样,汪岑脚步都没挪动。


    他阴损损的温柔笑了笑,:“皇后娘娘都说了,要以儆效尤,做奴才的自当遵从”


    “王太医,我记得您还给庄妃娘娘看诊可对?”


    说到这的汪岑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了。


    “只是抓着一个谋害妃嫔的御医,哪里及得上谋害皇嗣的功劳大?”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汪岑慢悠悠的朝着提刑司去。


    他不时还回头温声问一问嘴被堵的结结实实,拖着跟上的王太医,:“王太医,您喜欢什么样的住处,是朝北还是朝东?”


    “照顾照顾您,您也痛快说说是怎么谋害的庄妃娘娘和她肚子的龙胎的?前几次是不是已经动了手脚?”


    “对了,王太医您还有个小孙儿是不是?”


    “他年纪还小,想来罪不至死不如净身入宫后就来提刑司怎么样?”


    “您的‘九定针’手艺,这辈子他应该是学不了了,不过提刑司的手艺,他倒是还可以好好学一学的么。”


    “看在您的面子上,司里上上下下一定好好教导他。”


    坤宁宫


    忽然间,这宫里的热闹又看不明白的宫妃们,前来请安的时候都格外的安静。


    想想也是,一个宫女死了,庄妃忽然就大闹启兰宫,强行带走了患有风寒的何才人,还说她是有福之人,要镇压什么风水?


    这见鬼的风水镇没镇住不知道,提刑司却热闹了。


    薄皇后亲自下令带去的人,汪公公动手,里头还有御医这事没完。


    进殿不到一会儿,就见咳疾严重的顾昭仪都拖着病体被请来坤宁宫了。


    所有人都格外的老实,她们朝着薄皇后行礼的时候,都尽数低着头。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薄皇后脸上没有笑意。


    她环视了一圈,神色颇为冷淡的道,:“起身吧。”


    “谢娘娘。”


    待诸位妃嫔落座后,薄皇后看向了顾昭仪,:“顾昭仪,你病了这么久不见好,再换个太医给你看看吧。”


    顾昭仪被扶着起身,:“多谢,咳咳,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只是嫔妾,咳咳咳,这些时日一直经由王太医”


    薄皇后看着又咳嗽起来的顾昭仪,:“王太医医术精湛却毫无医德,心怀歹意,受人指使谋害何才人,施针至使其出现偏瘫,人痹之症。”


    “如今他已经在提刑司,被看押了起来。”


    谁能想到大清早的,薄皇后神色平淡的开口间,就是一个惊雷,顷刻间满殿哗然。


    坐在对侧的潘玉莲一直看着顾昭仪和她身边的素霜。


    薄皇后的话说完,顾昭仪就是很正常的神色一惊,素霜的脸色有些发白,她垂下眼,手都有些颤。


    潘玉莲慢慢的靠在了椅子上,不再看素霜了。


    惊讶不已的顾昭仪看向薄皇后。


    “娘娘,何,何才人她,咳咳,王太医何故”


    薄皇后的目光落在了顾昭仪身侧的素霜身上,:“这就要问你身边的宫女了。”


    顾昭仪回头愣愣的看向素霜。


    她在震惊之间满是不可置信,随后顾昭仪急急的看向薄皇后,:“娘娘,素霜跟着嫔妾多年,咳咳,一直尽心尽力,咳咳咳,她又同何才人咳咳,无冤无仇。”


    站在薄皇后身边的绘杏站了出来。


    她对着顾昭仪施了一礼,随后道:“昭仪娘娘,王太医已经交代了,他谋害何才人是受素霜指使。”


    “伺候何才人的芳云也说的很清楚,宫女春兰当日就是被素霜传走,之后尸体就被发现溺毙在了水井内”


    顾昭仪全身都在微微发颤。


    她看着素霜,:“你,你竟然,你竟然做了这么多。”


    “你,你为什么要害,害何才人,你”


    为了什么?


    说实话,若不是何才人亲口所言,绘杏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就为着这点小事。


    “因为春兰目睹了素霜曾悄悄的倒了您用的药,这事她又告诉了何才人”


    难以置信中夹杂着失望不解,痛心疾首的顾昭仪惊怒之下眼泪都出来了。


    她抬手狠狠打了素霜一个耳光。


    “你,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咳咳咳,素霜,你跟了本宫多年!”


    “本宫忽然染疾多日,却从未,从未对你起疑,你咳咳咳,你不仅蓄意换药,又不惜痛下杀手,说,是谁指使的你?!”


    顾昭仪这话一出,所有人心头就是一紧。


    特别是素霜的目光朝着上首的位置看过来时,几个主位娘娘心头更是骂的大声,这屎盆子又想扣在谁的头上?


    素霜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贤妃的身上。


    满心生*的贤妃实在是,实在是脸色都


    在发青。


    她连忙起身,连连道:“皇后娘娘,此事与嫔妾无关,嫔妾与顾昭仪无冤无仇,好端端的,去坏了她吃的药作甚?”


    “素霜。”


    薄皇后看着她,沉声道:“你受何人指使,为何要换了顾昭仪的药?”


    “无人指使奴婢,全是一人所为。”


    素霜眼里也有了泪。


    她看着顾昭仪,:“娘娘顾惜奴婢多年,奴婢,奴婢实在愧对于您,若有”


    素霜的这语气,这神情看的潘玉莲悚然一惊——“拦住她!”


    不想话才出口,素霜已经决绝冲向了墙面,狠狠地一头撞在了上面。


    “嘭!”


    心怀死志的素霜没有半分的迟疑。


    她满头是血的倒了下来,瞧着已是出气多,进去少了。


    “素霜!”


    殿内恍恍惚惚中惊叫的,捂着眼别过头的各种人里,只有顾昭仪踉跄的扑了过去。


    “你,你跟了本宫多年,你,你,你怎么这么傻,素霜”


    骤然见此惨祸,又拖着病体的顾昭仪,惊怒伤心之下,哭着哭着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昭仪娘娘!”


    鼻尖仿佛嗅到了血腥气


    自进宫后,潘玉莲都不太记得清自己是第几次听到死人的消息了。


    这次再度亲眼看见,潘玉莲捂着胸,压了压,却实在忍不住直接吐了起来。


    “庄妃娘娘,快,快传太医。”


    “传太医!”


    死的死,晕的晕,吐的吐,叫的叫,整个坤宁宫里霎时乱作一团


    第106章 大论戏精的修养,谁还能及得上潘某人……


    端王府


    “啪——!”


    看着神色愠怒,摔了茶盏的端王世子,屋内的幕僚连忙劝慰了几句。


    但显然,光是三言两语的实在浇不灭端王世子心头的怒火。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此等妇人,实在不堪!”


    只看端王世子如今为着顾昭仪的失败大发雷霆,就知道潘玉莲身怀有孕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是乐见其成的。


    有的人为此欣喜若狂,而有的人,自然是如芒在背。


    若是明崇帝膝下早有皇子,其他的人自然不会动这份心,只等在几个皇子中搏一搏从龙之功而已。


    为此耐心等待,观望三四年自然是无妨。


    可眼看十几年过去,宫中别说皇子了,就连公主都没有一个。


    这岂不是说他们也能有机会?


    野心这玩意,已经将它豢养的足够大了,还能收回去吗?


    不要说什么对着个大肚子的女人下手,有伤天和之类的话。


    天和是什么?


    不如待夺得天命,龙袍加身的时候你再来说这种话?


    而且对其他人而言,潘氏这个简直堪称邪门的女人实在叫人厌憎。


    几辈子攒的福气怀过一次还不够,入宫后短短的几年里,她竟然还能二度怀孕?!


    现在不趁着皇帝陛下不在宫中的时候,赶紧想办法除掉这个碍眼的祸患,难不成真要到头来茫茫然间一场空?


    但你要说真拿捏潘玉莲吧,也不容易。


    就前朝而言,潘府原本就一个潘大老爷出仕为官,现在已经灰溜溜的回乡养老,想捏都捏不着。


    潘玉莲身在后宫,甭管你是个什么皇亲国戚,你还能伸手摸的着她?


    专业的事自然得专业的人来。


    因而得同为后妃的人动手才行。


    于是顾昭仪就被拿住了,甚至端王府还计划的很好——庄妃一旦出事,明面上的罪魁祸首是信王府,暗地里嫁祸诚王府。


    一石三鸟。


    谁成想,顾昭仪却是半点都不中用。


    出师未捷计先死。


    如今在场的都是端王世子的心腹,出了事自然得赶紧想法子。


    “还请世子息怒,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扫清后患。”


    “是啊,世子,眼下王太医落在了内尚监的那帮阉狗手里。”


    “虽说他知道不多,又有启兰宫在前挡着,但就怕还有疏露之处,万一”


    “还是尽早杜绝后患的好。”


    余怒未消的端王世子勉强压了压火。


    抬眼看见自进来后进来就未置一词的彭浦旬,便道:“浦旬先生可是其他有主意?”


    彭浦旬起身朝着端王世子拱了拱手。


    他年纪不大,人却生的很是精干。


    “世子,下官思来想去,却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昭仪娘娘借病收买太医,肆机而行倒也也不失为良策。”


    “只是,只是昭仪娘娘自己借病拖延确实有些久,偏偏忽然还出了纰漏,为以防万一,斩草除根牵连他人,还被拿住了却是有失妥当。”


    端王世子的脸色有些阴沉,:“先生是说,顾氏是在借故推脱,甚至是愚弄于我?”


    左思右想,启兰宫的事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说的过去了。


    端王世子怒火中烧间拍案而起。


    “好啊,此等心性狡诈的贱妇!”


    “似宁远侯这等不忠不义,私通祸国的奸佞之辈,定要他们身败名裂,以雪此等羞辱!”


    “世子,世子,您万不可冲动。”


    彭浦旬连忙拦住了怒不可遏的端王世子。


    “为着庄妃娘娘和她腹中龙胎,陛下,陛下确实是处置了许多人。”


    “宫里宫外祸连无数。”


    “眼下宫里又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庇护,顾昭仪心生畏惧,借故推脱也是人之常情。”


    “如今顾昭仪未曾在明面上推脱,甚至贴身宫女在坤宁宫中碰壁而亡”


    “现如今,所有人都盯着启兰宫,顾昭仪若是再有个什么,只怕惹祸上身啊。”


    “世子眼下切不可轻举妄动。


    “甚至,甚至还要着意安抚劝慰一二顾昭仪此乃急智,想必是不得已而为之,断不可长久。”


    “从来没有必定能一蹴而成的计谋。”


    “此次,不管成与不成,启兰宫也确实是动了。”


    “世子,既然有了第一次,还怕没有第二次吗?”


    “待下一次,昭仪娘娘却是万万推脱不得了。”


    两个选择——


    现在为出一口气闹出去求个自断一臂的可能,还是留待下次图谋个一击必中的结果


    端王世子慢慢的吐了口气。


    他对着彭浦旬拱了拱手,:“多谢先生,受教了。”


    彭浦旬连忙拱手回礼。


    “世子言重了,忠君之事,为世子分忧,实属分内之事。”


    端王世子肃着脸朝着皇城的方向看了看。


    事已至此,棋差一招,也罢,且待来日


    坤宁宫


    看潘玉莲总算是缓过劲儿,薄皇后才算放下心。


    可看潘玉莲脸色素白,刚刚那阵吐的眼泪都出来了,这会儿眼眶和鼻头发红的模样,薄皇后忍不住摸了摸潘玉莲的头。


    随后她将手里的姜梅汤递了过去,:“今日你受惊不小,且再喝一些便去内殿歇息。”


    潘玉莲接过来却没喝,只是看向了薄皇后。


    垂眸,正对上那双沾着胭脂红,藏着银露般的眼睛,薄皇后不由的心头发软,她只当潘玉莲心生怯意,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从前你在长信宫里少有出来走动,陛下也一直陪着,便是这样,这宫里的风霜也从未停过,如今你又身怀有孕自然落在更多人的眼里。”


    薄皇后握着潘玉莲的手,:“陛下即便离宫,心头想来也是十分惦记你。”


    “更何况,这两年陛下又十分爱重于你”


    “这份圣心,旁的人总得顾忌一二。”


    “这宫里还有本宫及太后在,必定竭尽全力保你和腹中皇儿安然无恙。”


    薄皇后的这话如今不光是代表坤宁宫。


    如今薄家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为了潘玉莲和她的孩子挡在前头冲锋陷阵。


    活在这世上,都有一大家子人呢,就不要再假惺惺的说那些‘假大空’的客套了。


    利益,利益是永恒的!


    在外人眼里,潘玉莲如今完全依附于薄皇后,受皇后庇佑。


    她的孩子,不就等于是薄皇后的孩子?


    更何况,潘玉莲家世实在单薄。


    除掉拖后腿的潘大老爷,她在前朝全无助益,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娘娘。”


    潘玉莲顺势钻进了薄皇后的怀里,:“嫔妾知道,嫔妾一直都知道,嫔妾实在让娘娘费心了。”


    薄皇后抱着香香软软的潘玉莲,伸手顺着她的背轻轻的拍了拍以示安抚。


    从前的薄皇后压根就不习惯同其他人这般亲近,也没人敢。


    但潘玉莲,她吧,生就丽软花柔,妖颜若玉,让人情不自禁就想多看几眼。


    更甚至是她会仰头抬眸看着你。


    楚楚可怜,柔声细语,撒娇卖乖的让你飘飘然,晕乎乎般的目眩神迷。


    又美又婉,又香又软的潘玉莲投怀送抱的快乐,没体验过的人还真的想不出来。


    怎么说呢当你第一次没能推开她的时候,第二次,你就不会有推开她的机会了。


    不过和明崇帝那个神经质满是扭曲渴望到疯狂的‘贴贴怪’不同。


    薄皇后对潘玉莲,更多是怜惜。


    她年长潘玉莲许多,性情又宽仁。


    如今在这宫里,在其他人虎视眈眈中‘并肩作战’,守望相助,一直觉得被需要的薄皇后从不吝温声安抚潘玉莲。


    薄皇后慢慢的拍着潘玉莲的背,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正当薄皇后以为潘玉莲睡着的时候,却听她说话了。


    “娘娘嫔妾想去启兰宫。”


    薄皇后的手一顿,:“玉莲。”


    潘玉莲轻轻的蹭了蹭薄皇后。


    “娘娘,嫔妾不会鲁莽的,身边也会带足了宫人,嫔妾,嫔妾只想求个心安。”


    亲眼见着坤宁宫里那场惨祸的潘玉莲,话说的温柔又可怜,可心头却早早的就冷静了下来。


    活着,荣华富贵的好好活着,这是潘玉莲唯一的念想。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潘玉莲都已经‘疯’了。


    ‘疯子’当真是弥补似的有着份与生俱来的本事——若论这宫里的‘戏精’,那真是,谁也比不上潘玉莲。


    素霜那都瞧着恨不能为顾昭仪抵命了,她还能害顾昭仪?


    潘玉莲本就疑心重,现在肚子里又揣着个金蛋哪怕这事现在看起来和她无关,但她得去亲自再确认一二。


    已经送走了一个徐灵容,她不想再冒出来一个。


    若是真的那就趁早送走!


    对,但凡出点事,潘玉莲的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男主。


    原著里的潘玉莲,根本就算不上一个人的存在,她的价值所在更像是欲望的载体,在发泄中被肆意亵玩。


    前车之鉴,潘玉莲不会觉着男主对她就会来个什么‘一见钟情’的玛丽苏版甜甜爱恋。


    她挡路了。


    还是个绕不过去的绊脚石。


    但凡有机会,男主一定会毫不手软的除掉她。


    毕竟这世上美人的是。


    等登上了那个位置,广开后宫,在金枝玉叶里随意挑拣,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启兰宫


    上次潘玉莲到这宫内来的时候,半是真病半是装病的顾昭仪还能起来。


    这回顾昭仪却是实在起不了身了。


    素霜,还在潜邸的时候就陪着顾昭仪了。


    她一直未嫁,主仆两一道入宫,风风雨雨的走过这么多年。


    借病拖延只是一时之策。


    偏偏春兰看见的是素霜


    也只有素霜肯犹豫都不犹豫,义无反顾的赔上命去护住顾昭仪了。


    素霜真的去了。


    撞壁而亡,死状惨烈。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顾昭仪,确确实实伤了心神。


    如今潘玉莲二临启兰宫。


    满宫里没人敢拦,她顺顺利利的进了主殿。


    “嫔妾,咳咳咳,嫔妾见过庄妃娘娘。”


    看着倚着宫女才勉强坐起的顾昭仪,坐在宫人搬来椅子上的潘玉莲摆了摆手。


    “顾昭仪还是躺着吧。”


    “昭仪眼下病重,本宫登门已是冒昧,再要你强撑着,本宫心头难安。”


    顾昭仪默然一瞬。


    她看着潘玉莲——心安不心安的,你人都不是已经在这了?


    但潘玉莲的话说到这份上,顾昭仪也没拂了这层面子,她顺着潘玉莲的话躺了下来。


    启兰宫的宫人送上了茶,但潘玉莲没去碰,顾昭仪也没有开口客气的劝茶。


    在这宫里忽然的安静,真的很容易让人心有发慌。


    一旁候着的宫人们低下了头,不自觉的放慢了呼吸。


    潘玉莲打量了榻上的顾昭仪几眼。


    简单的青灰色软缎绣衫,衬的她脸色越发的暗淡无光,神情郁郁间又咳嗽了几声。


    “上次本宫强闯启兰宫,回去就挨了太后娘娘的训斥。”


    “本宫今日特意来登门赔罪,还请顾昭仪宽恕一二。”


    哪有人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境地里赔罪的?


    说是兴师问罪倒更为贴切。


    潘玉莲实在是名声在外,她若是挨了太后的教训,怀恨在心特意来出气


    还真没有人觉得有半分违和。


    因而看着阴阳怪气,坐在那身子挪都不挪,姿态轻慢的潘玉莲。


    顾昭仪垂下眼。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说来,咳咳,还是要感谢娘娘。”


    “咳咳,若不是娘娘,险些误了何才人一条性命。”


    闻言潘玉莲挑了挑眉。


    她那神情一看就知道要说的不是好话。


    只是开口前,潘玉莲又对着左右的宫人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


    殿内其他宫人有些犹豫,青儿更是下意识看向了顾昭仪,潘玉莲语气已经有些不善。


    “怎么,本宫还能吃了顾昭仪不成?”


    “还是说,本宫的吩咐都能当成耳旁风?!”


    对着这般嚣张跋扈的潘玉莲,顾昭仪默了默,还是选择了退让。


    “咳咳,你,你们都先下去吧。”


    现在才死了一个素霜,对着威名赫赫的潘玉莲,青儿也有些气短。


    她不敢多言,临出殿前,还听见了潘玉莲刻薄的嘲讽——


    “顾昭仪确实是该好好感谢感谢本宫——”


    “不然,哪一日顾昭仪你无声无息的去了,都找不着是谁害了你。”


    殿门被关上了,潘玉莲的嘴却还没停下。


    “也是,谁能想到呢,身边伺候多年的却是个心怀不轨,心狠手辣的背主贱婢?”


    “依着本宫的意思,这般胆大包天的贱婢就应该发覆附糠,暴尸三日!”


    “还有她的亲族。”


    “呵,能养出似


    这般不忠不义,心思歹毒贱婢的人家,必定也好不到哪去,合该一起株连,若是”


    “庄妃娘娘!”


    顾昭仪打断了刁钻刻薄,更是蓄意谋划恶毒株连的潘玉莲。


    她抬眸直勾勾的看向了潘玉莲,:“不只是本宫没想到,这宫里谁能想到呢,庄妃娘娘竟然也会为何才人强闯启兰宫!”


    潘玉莲是个什么德行?


    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小心眼又刻薄的不容人。


    前一个荣妃,因着当众羞辱又重伤了她,最后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后一个就是徐灵容。


    因着‘争宠’同她起了龌龊


    那可是陛下宠了十几年的宠妃,最后还是被陛下亲自赐死。


    唯独一个何玉珊。


    她几次三番拂了潘玉莲的面子,甚至是登门羞辱,却被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


    潘玉莲这么好性?


    呵,这话你去问问徐灵容或者涂娴和她们全家呢。


    只不过能看来这事的人,哪里有蠢的?


    为这事得罪潘玉莲实在不划算。


    看破不说破,彼此心照不宣就行了。


    看着眼前连咳嗽都不咳嗽了的顾昭仪,潘玉莲慢慢的笑了起来。


    她点点头,:“看来这事,当真是冲着本宫来的。”


    说到这,潘玉莲有些奇怪的看向顾昭仪。


    “昭仪娘娘,您从前被封为惠妃。”


    “惠,想来陛下都称赞昭仪娘娘您确实是心思细腻,蕙质兰心怎么这事上就出了如此纰漏?”


    “娘娘您无端端的赔上了相伴十数年的忠仆,本宫却毫发无伤,实在是不该啊?”


    顾昭仪轻轻的闭了闭眼。


    “却是嫔妾百密一疏,技不如人。”


    “庄妃娘娘今日若是来问罪的,嫔妾确实无话可说。”


    要是有证据问罪,潘玉莲还用的着来这一趟?


    现在这事里,顾昭仪都是悲惨的受害者,甚至宁远侯现在就在边关拼命无凭无据的她就硬要收拾了在宫里的顾昭仪?


    只怕外头那些满肚子坏水的贱人都会跳起来拍手叫好,然后疯狂的煽风点火。


    潘玉莲轻叹了口气。


    她靠在了椅子上,伸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怔怔的望着帘帐上的青色卷云花纹,慢慢的开口了。


    “总是昭仪娘娘,昭仪娘娘的唤您,倒忍不住叫本宫记起了刚入宫的时候。”


    “那会儿还在临华宫,主位是温昭仪。”


    “温昭仪确实十分不喜欢本宫,却也从未苛待过,不想后来,却是本宫亲自送走的她”


    潘玉莲的眼神慢慢的移到了顾昭仪的脸上,随后对上了她的目光。


    “宫中都说是陛下亲自下旨命温昭仪自裁。”


    “其实不是”


    “她就在本宫的面前自戕。”


    “服毒自尽,七窍流血,死状惨烈。”


    “临死的时候,温昭仪后悔了。”


    “她睁着那双流血的眼睛,吐着血对本宫说是受启兰宫的指使。”


    顾昭仪心有一震,:“娘娘,嫔妾从未指使过温昭仪去谋害娘娘。”


    潘玉莲点点头。


    “是啊,本宫当时没有信,陛下也没有信。”


    “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人。”


    “他还曾感慨温昭仪入宫侍奉近十年,说到底,确实有情分在。”


    “温昭仪若是能到御前陈情,陛下必定会顾惜一二。”


    “可温昭仪没有。”


    “最后查出来却是纪家通敌卖国,被人拿住了把柄,温昭仪不得已决绝的走上了绝路。”


    “她死的惨烈,可最后也没能保住纪家,甚至越发的激怒陛下。”


    “纪府后来落得什么下场,想必顾昭仪你也有所耳闻。”


    顾昭仪慢慢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潘玉莲朝着听梅看了看。


    听梅会意,伸手扶起了潘玉莲。


    潘玉莲站起身看着榻上的顾昭仪,缓缓道:“本宫心知顾昭仪这次,没想对本宫出手。”


    “有此举动也是迫于无奈。”


    “但这宫里,身不由己的实在不少,本宫不希望多顾昭仪你一个了。”


    转身欲走时,潘玉莲又‘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顾昭仪。”


    “当年他们敢堂而皇之的逼死温昭仪后,又想将‘黑锅’扣在启兰宫的头上。”


    “十有八九是真有把握,抓住了什么事。”


    “顾昭仪且先好好的想想自己宫里有什么不当之处,或是联系府上自查,免得酿成大祸。”


    “毕竟有一就有再二。”


    “偏偏咱们陛下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纪家,前车之鉴,后人之师啊。”


    说完,潘玉莲就毫不犹豫的扭头朝着殿门去了。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眼前离殿门越来越近,潘玉莲也没有犹豫回头。


    今日来已经不虚此行了。


    潘玉莲这会儿说的客气,但心里已经下定了主意——她回去就躲进坤宁宫里不出来。


    回头就让汪岑抓着宁远侯府去猛查。


    一查到底。


    她就不信摸不出点什么。


    “庄妃娘娘留步!”


    嗯潘玉莲压下了嘴角的笑意,能省些力气有何不好?


    潘玉莲回头看向了顾昭仪,:“昭仪娘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


    “嫔妾如今还仰赖庄妃娘娘指点迷津。”


    顾昭仪撑着床榻坐了起来,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潘玉莲。


    今日潘玉莲来了,顾昭仪越发肯定自己没做错。


    宁愿自损八百,也不对潘玉莲试着动一动手,确实是因着顾昭仪十分的忌惮潘玉莲。


    都说潘玉莲张狂浅薄。


    可一个蠢货能让陛下如珠如玉的宝贝,能让薄皇后一心一意的袒护,能让闻太后容得下?


    之前昭妃都被收拾成了什么样?


    甚至潘玉莲的张扬得宠,十倍甚于谨慎小心的昭妃。


    可闻太后容下了她,她飞快的爬上了妃位。


    曾今挡在她前面的所有结仇之人,都被送走了,她甚至还身怀有孕。


    潘玉莲往回走了一步。


    “本宫虽然为人蠢笨,可确实有心襄助昭仪娘娘脱困,娘娘可能详述疑惑?”


    顾昭仪深吸了一口气:“是端王府。”


    “他们意图指使嫔妾谋害娘娘及腹中龙胎,随后嫁祸信王府。”  ???


    听到这话的潘玉莲愣了愣神。


    她巴巴的看着顾昭仪——你的话是不是说反了?


    不应该是受信王府指使,意图嫁祸端王府吗?


    顾昭仪开口,话就说的很是利索,:“一个月前,端王世子妃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


    好吧,果然是皆执成见,泥成心也。


    潘玉莲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她光顾着盯慕容烨了,差点忘了她们母子还是旁人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意欲除之而后快


    第107章 家佛说我什么都没说


    正值午后,暖阳洒在宫殿屋檐上的琉璃瓦上,顺着那些璀璨的金光照进殿内,一水的亮堂,这会儿潘玉莲便是踩着金光进了偏殿。


    “见过庄妃娘娘。”


    “娘娘祥康安泰,如意吉祥。”


    何玉珊气色好了许多。


    换了安全的地方,又经过御医精心医治,好好修养了这几日的何玉珊已然见好。


    尽管因着还在医治偏瘫行动还有些不便,但说话却利索了许多。


    “尚未痊愈,没得这么折腾。”


    潘玉莲看着每每起身,都说着吉祥话的何玉珊,连连的摆手。


    “才人若是每次都得这么折腾,本宫就不来打扰了。”


    何玉珊闻言连忙又躺回了榻上,只是她的目光一直就没离开过潘玉莲。


    潘玉莲知道人在绝境中忽然被拉了一把的时候,确实会记到刻骨铭心。


    但潘玉莲都被这目光看的不自觉的摸了摸


    自己的脸。


    “何玉珊。”


    “我还是记得你从前选秀时昂头挺胸的样子,也都已经习惯了。”


    “说实话,我实在是受不得你现在这一副恨不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模样。”


    “确实是忒难受了些。”


    “仰赖陛下恩德,我如今身边不缺能人。”


    “你,文不成武不就的,好好的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何玉珊看着眼前说着这些话的潘玉莲——


    蝉鬓金簪,珠玉垂落。


    眉目如画,明眸皓齿。


    那身织花锦的芍药粉白绣衫就同她人一样光彩夺目如今的潘玉莲是真的把自己养的很好,鲜活的清亮。


    不需要她是好事。


    何玉珊笑了起来,:“是,嫔妾记得了。”


    说着,何玉珊克制的错开眼神,环顾了一圈殿内。


    坤宁宫的宫室自然不是其他地方能比及得上的,富丽堂皇,华贵大气。


    因着何玉珊来的匆忙,初时又情势汹汹,自然顾不得殿内尚什么规制。


    这几日也未曾撤换,皆用紫檀木制的桌椅睡榻,云锦软枕,雕莲刻鱼,万福流云。


    何玉珊朝着潘玉莲感叹了一句。


    “托娘娘的福,嫔妾如今竟也是住在了这样的好地方。”


    这话说得,潘玉莲和何玉珊对视了一眼,随即都笑了起来。


    见何玉珊恢复了以往的正常,潘玉莲与她大致说了说启兰宫的事。


    素霜自尽,明面上的所有线索也断了。


    即便薄皇后吩咐去查,但在宫里待久的人也知道——弃卒保车,此事大概率是不了了之了。


    至于背地里端王世子同顾昭仪的事潘玉莲没有准备坦言。


    现在确实还不是时候。


    眼下朝中势力三分。


    端王世子和诚王世子联手,作为硬抗监国信王世子的中坚力量,正是僵持的时候。


    而手握‘全吃’的希望,潘玉莲实在显眼。


    她已经同男主杀红了眼,搭上了齐王府,和闻家起了龌龊。


    明面上,潘玉莲不准备再树敌了。


    不然有仇就会生怨,若是叫旁人再抓着空子,变着法的便连番嫁祸,她也吃不消。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等到日后她悄悄阴起端王府,才会叫他们措不及手,一击即中,永无翻身之地。


    说完这些,潘玉莲就说起了之后对何玉珊的安排。


    只不过落实前,潘玉莲还想问问何玉珊自己的意思。


    “玉珊,启兰宫,你如今可愿意回去?”


    何玉珊愣了愣,随后飞快的连连摇头。


    在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等死的日子,何玉珊实在是心有余悸。


    哪怕知道现在没人会对她出手了但重回故地,何玉珊怕是睡觉都不敢闭眼。


    “皇后娘娘意思是,此番你无辜受灾,之后会给你晋升嫔位。”


    “若你不愿意再回启兰宫”


    “长春宫现在还空着,已经重新修过了,如今暂未安排其他的妃嫔居住。”


    潘玉莲看着何玉珊,说道:“你也知道,现在其他的宫中都有主位娘娘。”


    “你若不愿意去长春宫,去了其他宫里她们自会照顾于你。”


    嫔位,暂管一宫勉强够了。


    就按着潘玉莲用镇压风水的借口,便是太后娘娘都不会多说什么,端看何玉珊自己是怎么想的。


    一般人也不会有两次迁宫的时候。


    因而这次选了,十有八九就是往后住一辈子的地方,何玉珊思索了起来。


    只是不待她回话,冬英已经匆匆赶到了侧殿,:“庄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速速前往前殿。”


    见潘玉莲看向自己,何玉珊连忙道:“皇后娘娘急召,想必是有要事,娘娘快去吧。”


    潘玉莲被听梅扶着起身。


    她对着何玉珊点点头,:“你且在此安心静养,迁宫的事情不急,你好好想一想。”


    何玉珊连连点头应了。


    潘玉莲朝着冬英走了过去。


    两人一齐出了殿,潘玉莲问道:“皇后娘娘急召,可是有何要事。”


    冬英这会儿却只是笑。


    “娘娘您去了就知道了。”


    见冬英还笑的出来,潘玉莲就知道不是什么坏事。


    还想着宫里还能有什么喜事的时候,潘玉莲进了正殿。


    结果一进殿看见候在那的人时,潘玉莲登时就愣住了。


    从边关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赶回京中的魏公公才从慈宁宫里脱身。


    气都没喘匀,他就奔着坤宁宫来了。


    这会儿瞧见潘玉莲后,魏公公笑的满脸开花般的上前见礼。


    “奴才见过庄妃娘娘,娘娘您如意万福。”


    “魏,魏公公”


    魏顺忠看着眼前微愣后下意识朝着四周张望的潘玉莲,心头感慨间,声音也放的越发温和了。


    “娘娘,如今战事繁忙,陛下在边关,实在是脱不开身,只是陛下也记挂着您。”


    “一听到娘娘您这些时日又身怀有孕的事后,就打发了奴才立即赶了回来。”


    “陛下,陛下如今可好?”


    潘玉莲的眼睛都红了。


    她看着魏公公,上前一步。


    “陛下奔赴边关时离京的匆忙。”


    “战事又至今未停歇,暑气又越发难捱,陛下现在”


    “庄妃,且先过来坐着再说也不迟。”


    潘玉莲她在薄皇后的眼里一贯就是个板上钉钉的‘恋爱脑’形象。


    如今潘玉莲又是这般表现,自然更是叫薄皇后放心不下。


    她暂且打断了看起来情绪过于激动的潘玉莲,又让宫人扶着她坐下。


    终于能插上话的魏公公连忙也道:“是啊,娘娘,眼下您的身子最要紧。”


    “陛下这些时日”


    魏公公说了些明崇帝的事。


    当然,这会儿从魏公公嘴里说出来的话,自然无甚惊险。


    最后接过魏公公奉上的匣子时,潘玉莲眼中噙着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她低着头,手慢慢的摩挲着匣子表面,低低的轻声道:“陛下”


    潘玉莲这般无声之间滚落的泪珠,叫旁观的人都不由得心头有些酸涩。


    薄皇后心头更是叹了口气。


    潘玉莲是什么都好,就是在碰上她们陛下的时候,当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但叹气间的薄皇后转念一想——


    说不得也正是潘玉莲这份全心全意灿烂热烈的心意,才叫陛下也忍不住多番垂怜?


    薄皇后看了看潘玉莲,又看看她肚子。


    眼见的潘玉莲是脱不了皇帝的庇护


    也罢,有了孩子,陛下总得再容情几分。


    即便往后当真是君恩另移,恩爱不在,顾忌皇子也会多留几分体面。


    “玉莲。”


    薄皇后顿了顿,笑着轻声道:“陛下是好意,你可不能过于激动,且先缓缓。”


    潘玉莲已经回过了神。


    这会儿不光是她的眼睛和脸上浮起红霞,便是耳朵都红了。


    她难为情般的低着头轻轻擦了擦眼泪,咬了咬唇,兀自嘴硬道:“娘娘,嫔妾,嫔妾刚刚进殿,是叫风沙迷了眼。”


    “对,是叫风沙迷了眼。”


    这话一出,薄皇后摇摇头笑了起来。


    “好,好,我们玉莲是叫风沙迷了眼,那就先回去梳洗一二。”


    见潘玉莲抬眼看向了魏顺忠,薄皇后强压笑意咳嗽了一声。


    “玉莲,魏公公且还要在京中留几日呢。”


    潘玉莲又低下了头,捧着匣子朝着薄皇后告退。


    薄皇后还不忘叮嘱几句,让潘玉莲注意身子,又让宫人好好看顾她。


    待进了春晖殿,知道这会儿潘玉莲的面


    皮薄,其他人挤眉弄眼笑着退了出去,殿内只有听梅伺候。


    “娘娘。”


    说真的,就连从始至终一直近距离旁观的听梅,现在也压根就分不清明崇帝和潘玉莲之间的情感了。


    她干脆也不纠结了。


    反正就凭明崇帝和潘玉莲之间的眼神和接触,那是一点也不耽误她‘磕糖’。


    听梅如今只看表像。


    见潘玉莲刚刚在前殿都落了泪,这会儿她便很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娘娘。”


    “皇后娘娘刚刚都说了,您现在万万不能过于激动,您的身子要紧。”


    瞧着听梅那副暗戳戳憋笑的模样,潘玉莲好笑又好气,:“你可真是。”


    “听梅如今你也学坏了。”


    听梅笑着将桌子上的匣子,往潘玉莲的身前推了推,:“好娘娘,且快打开瞧瞧吧。”


    潘玉莲摇摇头,笑着打开了手里的匣子。


    最先看到的就是一封厚厚的书信和一个锦囊。


    潘玉莲拿起了信封。


    还未打开,她就先看着了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明崇帝之前手把手教她的就是这种。


    【“陛下,嫔妾可瞧见了,您在那些折子上的朱批都是这种字迹,您现在却教嫔妾”】


    明崇帝却只是笑着抱着她,轻轻的亲了亲她的鬓发,握紧了她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


    【“专心些,朕难得与人做夫子,你若是写的不好,丢了为师的脸面,朕可是要罚你的。”】


    拆开书信,里面却是不同的内容。


    甚至有的笔墨都不一样,那是不同时候写成的。


    有的信纸写的满。


    有的一张信纸上只有匆匆的一句话——孤烟落日,蔚为壮丽,惟愿同观。


    不仅是落日,还有寥廓星夜,遇见星河灿烂时,也会想要同观,甚至是在宁都城里吃到了什么酸甜可口的菜肴,也会记下。


    没有每时每刻,明崇帝甚至只允许自己自己放纵一瞬,在一瞬里,他心心念念的是她。


    他嘱咐她要好好用餐饭,嘱咐她现在照顾自己和肚子的孩子,夏日里不要贪凉


    若是潘玉莲乖乖的听话,好好养着自己,他回来后会带着她一起去骑马打猎,他会带着去游千仞山同看日出


    锦囊里是云鸢花,明崇帝还说种在含章殿到长信宫的花路上待花开的时候,他就能回家了。


    潘玉莲握着书信,轻轻的闭着眼缓了缓。


    含章殿,长信宫自明崇帝走后,潘玉莲离开了这些满是他们两人印记的地方。


    这些时日,她甚至一句都没提过明崇帝。


    可只是带着墨香的风轻轻的一吹,那些点点滴滴就忽的就生动了起来。


    潘玉莲揉了揉眼睛,她对着锦囊笑骂了起来。


    “谁会惦记着给你种花?”


    “岂不是日日都要操心惦记着你”


    说着,说着气咻咻的潘玉莲甚至还伸手取过了笔,“你不在宫里,他们都敢欺负我。”


    “太后罚我跪佛堂,叫我闷在里头,甚至还有个混账东西跳出来欺辱我。”


    “他们还想逼我担上齐老王妃的死”


    潘玉莲提着笔,却迟迟落不下去。


    片刻后,她摇摇头又笑了起来。


    “我才不上当呢。”


    “现在给你告状有个什么用,你又不能飞回来听我说谗言帮我出气”


    潘玉莲眨着眼,提笔写着什么,嘴上还念念有词,:“我每日吃的好,穿的好,睡得好。”


    “想赏花就去赏花,想看景就去看景”


    “哪有功夫东想西想?”


    听梅心头酸涩,轻轻的道:“娘娘。”


    潘玉莲朝着听梅笑道:“谁有功夫惦记他?”


    “小心眼,满身都是窟窿眼,难伺候的要命”


    “他要是不早点回来,连他是个什么模样,我都能忘了。”


    写完信,潘玉莲起身去取了平安符,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娘娘。”听梅连忙伸手扶住了潘玉莲,:“您当心。”


    潘玉莲站在原地,默了许久。


    半晌,她笑着摇了摇头,扭头看着桌上的书信和锦囊,满是感慨的道:“你说说,连我,连我这样的人,都会忍不住有那么感性的一瞬。”


    “从前看那些宫斗小说的时候,还觉得里头的情节简直是夸张又无厘头。”


    “明明都已经是贵妃了,要什么没有?”


    “怎么就会疯了一样去针对一个秀女”


    说到这,潘玉莲笑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


    “现在把我自己代入那个贵妃的角色,竟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


    “娘娘。”听梅扶着潘玉莲慢慢的坐下。


    潘玉莲笑着道:“都说小别胜新婚,这话果真不假,如今数日不见连我都不自觉的开始美化咱们那位皇帝陛下了。”


    行吧,已经习惯‘浓情蜜意’中潘玉莲戛然而止的听梅,握着的‘糖块’一点没碎。


    重新坐回去看了看桌上的书信,潘玉莲点点头,如今能结束战事,让明崇帝尽早回来弄死那些人才是要紧事。


    不过,若只是这么报喜不报忧的写明崇帝只怕会越发的惦记。


    这点自信潘玉莲还是有的。


    不然她前面下了那么大的血本,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她怀着孕明崇帝都不记挂她,那她岂不是白瞎了?


    潘玉莲想了想,提笔又稍微加工改造了一下。


    ‘作精’作一作却没受什么大的委屈,才不让人担心。


    大功告成!


    潘玉莲满意的收工。


    只不过临出殿时,潘玉莲还是带上了那个锦囊给花路多添几分颜色,也是好的


    在魏公公亲自登门,一一拜访了京中的那些高门大户后,整个京中忽的都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般安静中的端午节也一晃而过。


    夏日炎炎,白日越发的长了起来,整个宫内的颜色也越发的鲜亮。


    进出慈宁宫的信王世子在人前一贯都是恭顺有礼,温和含笑的模样,但这满宫的灿烂夏光却半分没有映入他的眼底。


    “世子。”


    难得见信王世子回王府,满脸笑意的老管家连忙道:“那些下定的礼,府上都已经”


    “安叔。”


    信王世子轻声打断了老管家兴高采烈的禀报声。


    他站在了原地,目光落在远处晒化了般一片刺目金色的影壁上。


    “不用备了。”


    “都收拾到库房吧。”


    管家愣住了,:“这,这不是陛下赐婚,如今婚期都”


    眼见慕容烨沉默的往书房去,跟在身后的袁鹿上前拉了拉老管家,轻轻的摇了摇头。


    老管家的脸色一肃,连忙抓着袁鹿仔细问了起来。


    独自进了书房的慕容烨一言不发的坐着。


    即便闻太后说的有多么的好听,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闻家悔婚了。


    不,更确切的说,他们是由正儿八经的联姻变成了,试探性的“纳妾”观望。


    之前明崇帝赐婚,婚期定的迟,毕竟事情匆忙,又逢战事,如今才是信王府下聘定亲的时候。


    可闻太后拦住了即便允诺了薄皇后,但这事暂且还压着,毕竟明崇帝已经下了旨意,还没通过气,闻太后也没有明言。


    如今李公公待回了明崇帝的首肯,闻太后就同信王世子摊牌了。


    闻太后口口声声说是因为闻怜玥心性浅薄,德行不堪,难堪大任,更配不上慕容烨。


    又因着到底还有过赐婚的名头,闻家也是闻太后的母家,还需要层遮羞布,闻怜玥可为侧妃,可为妾室,却不能是王妃。


    还说闻家自有更好的姑娘来配慕容烨,至于什么时候婚配闻太后却没有明言。


    而这事,落在慕容烨的眼里,便是闻太后动摇了。


    闻太后心意转变,不肯支持他,再度变得一心一意只想着潘玉莲腹中那个明崇帝的亲生子,她的皇孙。


    说的比唱的好听,却遮不住慕容烨再度被悔婚的羞辱。


    没错,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为着潘玉莲。


    他从泥塘里爬了起来,他咬着牙不眠不休的拼命,他不择手段的往上,他更是皇室血脉,他甚至都已经有了监国的名头,可第二次,第二次还是因为潘玉莲!!!


    慕容烨死死的攥紧了手,嘴里都能尝到血腥气。


    于一个男人而言的,退亲悔婚却是奇耻大辱,而这样的羞辱,他连经两次!


    潘玉莲,闻太后,闻家


    因着太过用力,慕容烨死死攥着的手都抖了起来。


    他真的,已经够了


    慈宁宫


    因着慕容烨的说情,再加上对着慕容烨还是略感歉意的闻太后给了他这个面子——闻连玥被放了出来。


    甚至闻太后都给了闻怜玥几分耐心,准备调教一下闻怜玥,让她知道个好歹。


    往后若是万一有闻家的其他姑娘做了王妃。


    姐妹两人也能齐心协力,和睦共处,也不至于闹出什么争宠这般丢人现眼的笑话。


    在小佛堂里关了月余的闻怜玥再度出来。


    真真给人三日不见,刮目相看的感觉。


    她“稳重”了许多,格外的沉静温顺,很是低眉顺眼的乖巧。


    这样的闻怜玥,同之前当真是判若两人。


    闻太后显然也瞧她顺眼了不少。


    这几日带着身边,这不,就连今日念经的时候也叫闻怜玥陪着。


    在这宫里,念经祈福也不全是折腾人的借口,闻太后自己便当真是诚心为着明崇帝和潘玉莲腹中的皇孙祈福。


    “阿弥陀佛,大慈大悲”


    闻太后跪在蒲团上,正转着佛珠闭着眼念着经。


    跪在后面的闻怜玥,轻轻的睁开了眼。


    看起来沉默温顺的闻怜玥,眼里像是只有无机质的冷光,那冷的毫无温情的目光,慢慢的落在了闻太后的身上。


    若是如在闻家一般,从来都没被当过人看过闻太后怎么对闻怜玥,她都不会觉得又错。


    可闻怜玥被珍视过,她被人捧起来过。


    他同她说过他们二人之间是姻缘天定。


    他陪她一起面对风雨,他还说夫妻一体,同心同德,举案齐眉


    闻怜玥差一点就要得到那场独属于她,美好的让人情愿生生世世沉迷其中的幸福了。


    真的,真的,就差了一点点!


    可现在,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日小佛堂内,慕容烨来看她时,眼角落下的泪,烫的闻怜整个人都在发颤。


    现在有太后拦着,闻家又有意反悔慕容烨娶不了她。


    他的夫君曾为这婚事,为她准备了许许多多,他现在却只能满是愧疚的为她,低三下四的去求情


    他们羞辱慕容烨,他们毁了她的婚事,更是毁了她的一辈子!!!


    呵,现在宫里都说庄妃娘娘喜食酸咸,怀着的是个男胎太后娘娘,全心全意的期盼着这个孩子,对着慕容烨翻脸无情。


    潘玉莲,闻太后她们挡了世子的路,更是害的他连番受辱,连她也被毁了。


    若是没有她们,若是没有她们


    微微发颤却不是因着恐惧的闻怜玥,随着闻太后慢慢的朝着宝相庄严的佛像叩首。


    “阿弥陀佛。”


    第108章 支你就说是不是郎才女貌?


    垟领关


    夏日里最是酷暑难耐,在这边塞,裹着风沙又少有遮蔽却是难捱。


    如今正午最热的时候,若是没有战事,士兵且都在营内休息,操练的时辰也换到了早晨和傍晚,隔几日还有绿豆汤解暑。


    至于说吃空饷和苛待底下的大头兵?


    你确定要当着皇帝的面干出这种事来?


    当然,在这地界你就别想着能用冰了,便是主帐内也是如此。


    现下明崇帝御驾亲征,草原十八部的汗王之后也亲自率领部落勇士离开了王庭


    说实话,现在战事到这一步,谁也没办法先松一口气了,更是僵持了三日。


    主帐。


    原本满是地图和书册的桌上,已然多了个略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精巧钿贝嵌纹漆木盒。


    这显然是魏公公从宫里带来的。


    明崇帝看着手中的信,待仔细看完,他慢慢的伸手摸了摸。


    潘玉莲在信里写的很是轻松。


    即便是这些时日,她在宫中遇上了些什么事,也都说仰赖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很是轻松的解决了


    可明崇帝哪里能不知道她呢,添添改改才是真正的报喜不报忧。


    明崇帝走的时候准备了许多,这里面包括潘玉莲。


    可这许多里,却万万没有潘玉莲可能身怀有孕的事。


    明崇帝确实是半点也不心疼京中那些皇室宗亲藩王世子,冷眼旁观,由着他们为了这个位子争的头破血流。


    再说的冷血残酷些,想坐上去,你就得有拿的出手的本事。


    因而他们之间为争夺皇位,针锋相对,甚至不死不休那也是应有之义。


    毕竟明崇帝当年也是这样一路杀出来的——成王败寇。


    那个位置只能属于胜利者。


    可他们再怎么争斗,却是不该,也不能动潘玉莲。


    不过离宫短短的数月,宫中针对她的种种阴狠恶毒手段层出不穷。


    却是非要看她一尸两命才肯罢休!


    征战数日,原本满是端严清贵之气的明崇帝多了层凶悍之气,当他周身气势沉凝的时候,魏公公的头越来越低。


    恨不能自己缩成一团的魏公公,这会儿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其他人不知道明崇帝所思所念,但贴身伺候的魏公公哪里能不知道一点?


    宫里的时候,陛下就宠爱非常,不,应该说满心满眼的纵容,已经将那位娘娘纵的没边了。


    到了这万里之外的边关,你以为陛下就能轻易的抛之脑后?


    呵,也不瞧瞧,那位娘娘送的香囊一直在谁手里握着?


    那位娘娘还没怀孕的时候,就已经让陛下如此的牵肠挂肚了。


    好么,她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诶呀,你说说,这,这,你们好好的非要去招惹那位做什么?


    慢慢放下手里的书信,明崇帝眼里的温情散了,他的目光望向了皇城,眼神格外的冷淡。


    “魏顺忠。”


    “奴才在。”


    听着明崇帝忽然开口,魏公公的心“咣当”一下就提了起来。


    “去传齐岷来。”


    “是。”


    很快得令的齐大统领就赶到了主帐。


    他单膝跪地,拱手行礼,:“卑职齐岷参见陛下。”


    背着身的明崇帝目光还在地图上,他直接吩咐道:“去准备一下,朕要回京。”


    “陛下。”


    闻言齐岷却是一惊,忙道:“可是京中出了何事?”


    明崇帝收回目光,转身看向了齐岷。


    齐岷连忙低着头应诺。


    “是,卑职这就去准备。”


    明崇帝点点头,:“去传信王,卫国公”


    只是明崇帝的话还没说完,斥候已匆匆来报,说草原十八部忽然聚集起了大军。


    这会儿都不用明崇帝传召,其他人都已闻讯而来在外求见。


    明崇帝凝眸沉吟片刻,却是看向齐岷。


    “可有再收到禄山的音信?”


    齐岷神色凝重摇摇头。


    “一旬前吕将军遣人来报,说已经抓住了‘向导’意欲直奔王庭之后就再没有收到过吕将军的消息。”


    早在明崇帝赴关的时候,他与带着一串俘


    虏的吕禄山就一前一后的赶到了泗水。


    大晋朝的士兵入了草原,极易分不清方向,若是陷入其中很少能脱身。


    可吕禄山却不然,他率领的轻骑卫人数不多,却都是精挑细选后的精锐。


    若是落在草原中遇见敌人,只吕禄山这个简直非人哉的猛士率众冲杀,少有能挡得住的。


    再加上他们人本来就不多,在草原里随便寻个地方猫着,即便是草原十八部的人,也休想轻易的找到他们。


    当吕禄山带着那些俘虏证明自己的时候,明崇帝也应允了他胆大包天的计划——千里奔袭王庭,俗称直接偷家。


    中军用稳,奇兵用诡。


    吕禄山就是那个奇兵。


    如今明崇帝御驾亲征,新任的汗王也领了部落精锐勇士在此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此计唯一的不好就是极易失联,敌我双方都找不到吕禄山的踪迹。


    众人得令进了主帐,对于草原十八部忽然大军聚集之事看法不一。


    倒是信老王爷细思后,看向了明崇帝:“陛下,如今可知吕将军行踪?”


    见明崇帝点头,齐岷站出来说了消息。


    信老王爷眉心微蹙,间或隐有喜色又有忧色的看向了明崇帝:“陛下,若如此,如今吉利可汗忽然动兵便只两种可能了。”


    要么,就是他们发现了吕禄山的踪迹。


    吉利可汗甚至决意在草原上,不惜代价的弄死吕禄山,双方的大军在此对峙甚至是交战,腾不出手去施援。


    要么,就是吕禄山真的威胁到了王庭,大军在此交战,战事焦灼倒逼吕禄山赶回。


    待商议过后,由卫国公及其他几路兵马去接应吕禄山,而明崇帝坐镇军中,连同信老王爷一起应对吉利可汗。


    擂鼓声阵阵,旌旗烈烈,肃杀之气弥漫。


    胜败与否,或许就在此次了


    京中


    都说五月鸣蜩,六月精阳。


    自入了暑,宫中的凉亭内妃嫔都不免多了起来。


    有的宫妃还神色怏怏的忍不住骂了几句内尚监的死太监——这里面骂的最凶的,却是为着用冰的事。


    以往大明皇城虽然说是东西十六宫,但东宫压根就没有皇子居住,里外的用处自然且紧着西十六宫。


    在这宫里拜高踩低是常有的事,再加上妃嫔多,底下的妃嫔确实还是有克扣的事。


    但一来皇帝陛下还在宫里,二来还有薄皇后在,三来,还有主位娘娘看着,到底也不敢太过分。


    可现在明崇帝离京远赴边关,东十六宫这时候启用,这里头内尚监里能过手的事可太多了。


    坤宁宫和慈宁宫里,借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怠慢一点,但其他的宫里,可就有说头的多了。


    再有赶着去巴结‘监国’世子的,可不更得用心吗。


    但这宫里的东西都是有定数的。


    就那么多的东西,你既然多孝敬了这里,必定就有被克扣的那里。


    天气一热,人心越发的浮躁。


    而薄皇后现在也顾上其他的人和事——


    潘玉莲如今害喜害的厉害,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愁的坤宁宫内小厨房和御膳房的御厨们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


    今日午膳又没用好的潘玉莲,这会儿仰躺在榻上。


    她一面伸手摸着珍珠,一面神色蔫吧的戳开了系统。


    “统哥。”


    “你不是老说我肚子里的这是福运么。”


    “我都难过成这样了,还算什么福运?”


    【“娘娘,这是您的孩子,您如今是正常怀孕。”】


    这次真的倒比上次假的还难受。


    若只是为着害喜,潘玉莲也不愿意吃那些安胎药。


    现在薄皇后用的那些安神药,潘玉莲都给拦住了——为着达成安神的目地,御医院里是真敢用朱砂,甚至分量还不清。


    时代在进步,各个时代都有局限性。


    便是用药这事也是。


    毕竟这种潜伏期长,不是吃了马上就噶了的药,一时半会儿也很难确定它的毒性。


    “统哥,我不信他们,但我信你,你且帮帮我,给我换两颗药来?”


    【“娘娘,目前游戏商城里仅有涉及‘栽赃陷害’类能用到的“无痛去子丹”、“昏头昏脑一粒就见效‘您,您若是有需要的话,可以在商城页面里详查。”】


    潘玉莲无语的对着系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要是不想要它了,栽赃陷害不是来的更能物尽其用?”


    打发了没用的系统,潘玉莲悻悻然的摸着猫。


    真是报应。


    之前她不想要,想着各种栽赃陷害的法子一并流掉他。


    这会儿留下了吧,他就拼了命的折腾她。


    “娘娘。”


    杜鹃端着汤走了进来,:“这玉竹鲜贝汤是奴婢亲手熬的,您尝尝?”


    看着面露期待又紧张的众人,潘玉莲顿了顿,还是接过了汤。


    端到面前闻了闻。


    还好,没什么问题。


    潘玉莲试着尝了一口,随后她又趴在一侧吐了起来。


    这又折腾了一会儿,潘玉莲已经躺着不动了,她朝着面露担心的几人摆了摆手。


    “行了,这些时日山珍海味,粗茶淡饭的都折腾了个遍,还要怎么折腾?”


    “总不能还有龙肝凤胆的继续折腾吧?”


    “甭费劲了,等到实在饿的不行的时候,自然有想吃的东西。”


    潘玉莲倒是看的开,但宫内的其他人哪会像她这么轻松?


    在宫人愁眉不展间,薄皇后也裹着一身郁气进了春辉殿。


    潘玉莲连忙起身,“娘娘,太后娘娘身子如何了?”


    薄皇后摇了摇头。


    “如今天气闷热,慈宁宫里也用了冰鉴,只是太后娘娘上了年纪,却是冷热相冲,又诱发旧疾,太后如今确实犯了头疾”


    闻太后为着皇孙对潘玉莲怎么样,宫里宫外,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在眼里。


    如今她一病,即便潘玉莲不去侍疾,最少也该过去请安。


    在这宫里,你哪怕是在背后说‘三巨头’的坏话,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就是嫌自己活的太痛快了。


    因而潘玉莲无论何时何地,说起太后都是好话,夸不上来就套慈悲宽仁之类的好词。


    这不,只见她轻叹了一口气,就道:“太后娘娘宽仁,如今待嫔妾也十分慈爱,娘娘如今身子不适”


    潘玉莲看向薄皇后,:“嫔妾于情于理都该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理是这理,但潘玉莲自己害喜的症状都这么严重,薄皇后实在有些犹豫。


    “娘娘。”


    潘玉莲笑着晃了晃薄皇后的手,:“嫔妾如今且还好着呢,你瞧瞧,无碍的。”


    早晚都得去这一趟。


    薄皇后最后还是带着潘玉莲去了慈宁宫。


    待下了撵轿走进慈宁宫,殿外候着的宫人连忙进殿通禀。


    不一会儿的功夫,郑嬷嬷就亲自出来了。


    “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庄妃娘娘。”


    行过礼,郑嬷嬷引着两人进殿的时候,还道:“娘娘,信王世子今日也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慕容烨也在?


    潘玉莲微微一怔后就回过了神。


    从前潘玉莲还十分惧怕这位‘龙傲天’,但现在,她却是一点都不怕了。


    而更奇诡的是——明明现在慕容烨与潘玉莲两人各怀鬼胎。


    不惜想着法儿的栽赃陷害,痛下杀手,暗地里交锋数次,俨然已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但明面上,他们二人看起来却压根就没什么深仇大恨。


    甚至潘玉莲曾为着麻痹对方,看起来她为着毁亲的事,还对慕容烨略有愧疚。


    而慕容烨那就更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了。


    进了殿,慕容烨也起身了。


    薄皇后与潘玉莲同闻太后见礼后,慕容烨对着薄皇后拱手见礼,:“见过皇后娘娘。”


    对着潘玉莲倒是不必如此恭敬,但慕容烨却也没落下礼数,:“庄妃娘娘。”


    潘玉莲


    颔首回礼,:“信王世子。”


    宫人很快就搬来绣墩,几人都坐了下来。


    闻太后显然还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这会儿她老人家头上戴着深棕的八宝如意绣缎抹额,倚在榻上看起来还有些精神。


    待她们问候过闻太后的病情,闻太后的目光落在了潘玉莲的身上。


    “庄妃,听皇后说你这几日害喜的厉害如今可好些了?”


    潘玉莲笑道:“太后娘娘,坤宁宫上下照顾都十分尽心。”


    “嫔妾如今一切都还好,不过就是费些功夫,得少食多餐。”


    看潘玉莲很是镇定的模样,闻太后笑着点点头,:“妇人有孕,头几个月都是如此。”


    “当年哀家怀着皇帝的时候也是,前几月很是不适,待后几个月忽然就有了胃口,夜里就寝的时候都觉着饿,你如今是头”


    说到这,闻太后的话顿住了。


    她显然也记起潘玉莲如今不是头胎了,她之前怀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已经害喜过一次了。


    见状,薄皇后连忙接过了话。


    便是信王世子也时不时说几句,总算哄的闻太后绕过了这一茬。


    到底还染着头疾,待说了会儿话,闻太后就面露疲色,殿内的几人也起身告退。


    出殿的路上,薄皇后就同信王世子说起了话。


    刚刚信王世子没走,薄皇后就知道闻太后的心思——虽然是碰巧遇上了,但闻太后显然有意缓和闻家同薄皇后和潘玉莲的关系。


    信王世子人品贵重,又一贯温文尔雅。


    他之前常去坤宁宫请安,由他来做这个中间人,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闻怜玥?


    虽然她看起来已经洗心革面,大彻大悟,痛改前非了。


    但闻太后显然在愿意上心的时候,也很是体贴,因着不愿意给害喜的潘玉莲添堵,闻太后压根就没叫她露面。


    薄皇后一直就同慕容烨的关系不错。


    而齐王府的事,薄皇后早就认定是闻家能干出来的事,对着慕容烨却没有多少责怪。说了几句,重点自然就在潘玉莲的身上了。


    毕竟除过宫里的事,信王世子同潘府还有瓜葛呢。


    这个时候硬顶着要过不去,显然对谁也没好处,这事所有人的心里有数。


    见潘玉莲确实不排斥慕容烨,薄皇后就走的远了些,给了两人说话的空间。


    “庄妃娘娘。”


    站在原地的慕容烨轻轻抿了抿唇。


    随后他率先对着潘玉莲拱了拱手,:“潘府此事是我思虑不周,才闹到如此地步。”


    闻言潘玉莲一怔。


    她抬眸看着慕容烨,神情也有些复杂,最后却是轻叹了一声。


    “世子言重了。”


    “其实若说起来,当年,当年到底还是潘府有错在先实在是愧对世子。”


    垂眸说着这些话的潘玉莲,对着慕容烨还微微屈膝行礼,以示赔罪。


    “当时本宫尚且年幼,府上也未曾告知此事,因而对此事知之不详。”


    “也是入宫后,本宫才知道一二”


    潘玉莲的反应略微有些出乎慕容烨的意料。


    但潘玉莲这个‘戏精’想为着‘要谁的命’认真的时候,你还真就挑不出她的毛病。


    她的话一软,一贯最是温和有礼,混若翩翩君子的信王世子,哪里能像是咄咄逼人的人?


    他神态和语气越发的温柔——为着自己行事不妥,为着潘文珺的事赔罪。


    而潘玉莲也轻声细语的赔罪——世子仁心宽和,本就高抬贵手放过潘府一马。


    陛下赐婚的事谁也没想到,于这事都是身不由己,偏偏潘大老爷还跑去信王府大闹了一场。


    这下可好,原本好端端说着话,两人却都变成了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赔罪。


    你一下我一下的相互行礼,待到最后,潘玉莲都忍不住笑了,便是信王世子眼里也满是笑意。


    他含笑间道:“娘娘,若是我们两个再这么行礼下去,只怕天都要黑了。”


    潘玉莲笑的眉眼弯弯的点点头。


    “世子说的在理。”


    “既然本宫同世子都有错处”


    她略微仰头看向慕容烨,噙着笑,柔声说道:“那便相互抵消了。”


    “从前种种,且都一笔勾销。”


    “世子往后可不能又赔罪了。”


    潘玉莲的眼睛会说话——这是薄皇后和明崇帝的共识,特别是在她变成‘小哑巴’的时候。


    她的眼里,像是真的藏着细碎的星光。


    抬眸间亮晶晶看过来的时候就叫人实在喜欢,更遑论她笑的眉眼弯弯的时候。


    慕容烨看着近在咫尺的潘玉莲。


    因着这几日害喜,潘玉莲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却不显憔悴,另有一种靡丽妖颓的风情。


    此刻的她神情温软,怀着身孕仿佛给她平添了几分柔美,同她待的久了,就能嗅到独属于她的淡淡香气。


    潘玉莲看不见她的时候,你可以毫无顾忌的想着法子施展辣手,哪怕是置她于死地也在所不惜。


    可她就这么含笑抬眸看过来——说色令智昏确实有些言过其实。


    但说戳的人心晃一晃,却毫不夸张。


    慕容烨定了定神,随后笑着对潘玉莲点了点头,温声道:“娘娘说的是。”


    “从前种种,自今时今日起,便一笔勾销。”


    看慕容烨肯这般配合,潘玉莲笑的也是越发欢快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夏日里正是枝繁叶茂的安楠树,原本青红交错的嫩叶早已成为翠色,还有点点粉红的花苞点缀其中。


    而树下林荫里,便站着慕容烨和潘玉莲。


    除过这处林木,慈宁宫里的景色哪里能差的了,左右皆是芳草密密,花池中晚郁金香开的金红绚烂,还有揉地兰,蔓延开像是铺着层锦毯。


    闻太后染疾,两人都没有穿的多华贵。


    慕容烨依旧是穿着天青色的广袖长袍,只腰间玉带绘着云纹,玉佩香袋,却是俊逸出尘。


    而潘玉莲呢,白的似玉一般,藕荷色的夹缬菱花纹纱裙实在是清亮,若不是莺黄的披帛随风微扬,他们二人当真就如同画一般。


    这不,这‘稀世名画’就结结实实的刺在了闻怜玥的眼中。


    闻怜玥说是侍奉闻太后,那可是真是下了苦功。


    便是汤药都是她亲自去盯着熬的,真真是一片孝心。


    夏日闷热,小厨房里还烧着锅灶,哪里能凉快的了,闻怜玥才闷出一身的火气,这会儿一出来,这火简直就要烧到她的心底了。


    就潘玉莲那个模样,你说她沾着些什么颜色的流言蜚语的都不让人觉着奇怪。


    而经过反复‘洗礼’的闻怜玥,她如今确实是把慕容烨看的比自己


    的命还重。


    此刻她的郎君,她的夫君就在她的眼前,同一个害她至此的贱人如此温情款款,言笑晏晏?!!


    脚步死死钉在原地的闻怜玥将手里的帕子生生撕烂了,便是指甲盖都翻出了血迹她也浑不在意。


    十指连心,也只有疼痛维持着闻怜玥摇摇欲坠的理智。


    显然‘小黑屋’的教训还是有用的,它让闻怜玥没有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撕掉潘玉莲这个水性杨花贱妇的脸皮。


    而这厢,已经自认与潘玉莲达成一致,心情愉悦的信王世子,颔首笑着同潘玉莲往宫外去。


    只走了几步,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唤住。


    “世子!”


    第109章 持大人们打起来了,真真是武德充沛。……


    潘玉莲循声望去,却见闻怜玥抑制不住满脸急色的匆匆而来。


    许是为着‘冲撞’潘玉莲这事,前前后后不知吃了多少的教训。


    因而闻怜玥这会儿接近潘玉莲后,竟是强自按捺的又对着她端正行了一礼,:“庄妃娘娘。”


    啧,人教人难学会,事教人果然是学的快。


    潘玉莲瞧得很清楚——


    闻怜玥如今满心满眼都是慕容烨,藏都藏不住,比之当初的潘文珺栽的还要彻底。


    而她与闻怜玥已经属于早早的撕破脸,甚至是撕的很烂很烂拼都拼不到一起的那种。


    但闻怜玥现在却学会了忍耐。


    眼前闻怜玥,和当初小佛堂里的她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不过当着慕容烨的面,潘玉莲却是敛了笑意,神色冷淡的看了看闻怜玥。


    她没有和闻怜玥虚与委蛇,弥补关系的价值。


    当然,慈宁宫就在跟前,潘玉莲也不能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去‘欺负’闻家人。


    因而潘玉莲干脆没有理会闻怜玥,只是对着慕容烨轻轻点了点头,有些打趣的笑道:“看来世子一时半会儿是脱不开身了,本宫先行回宫了。”


    慕容烨亦对着潘玉莲颔首,:“娘娘慢走。”


    转身就走的潘玉莲对慕容烨和闻怜玥有个什么拉拉扯扯的,她一点都不关心。


    这种‘情真意切’的你侬我侬,海誓山盟,明崇帝还在宫里的时候,潘玉莲自己都能演上一百八十次。


    待出了宫门,和薄皇后一前一后上了轿撵的潘玉莲靠在椅背上,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又试着伸手掐了掐感受厚度。


    大人们的脸皮果然不值钱。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有同慕容烨‘和睦融洽,改善关系’的一日?


    潘玉莲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轻声嘀咕了起来,:“讨债鬼,你就折腾吧,谁叫你现在怎么折腾,我都得保住你呢。”


    “现在不能再叫他们的目光齐齐聚过来,联手对着我们两搞事了。”


    “你一次我一次轮流出手我就是铁打的都撑不住。”


    慕容烨同闻家已经对着她动过一次手了。


    薄皇后认定了齐老王妃的死同心狠手辣的闻家人脱不开关系。


    而慕容烨才是潘玉莲眼中的罪魁祸首。


    就凭他那股阴森森的虚伪劲儿,就算有什么阴毒的主意,他也不会亲自动手,必定会想办法搞一个‘白手套’。


    还有端王世子——嚯,好家伙,端王世子妃几次登长信宫宫门时候那个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那种世代交好的门户呢。


    结果反手就是一个背刺。


    在背后对她捅起刀子来当真是毫不犹豫。


    明面上不树敌不代表潘玉莲能忘了这事。


    顾昭仪现在还以养病的借口暂且躲着,宫里也还在像模像样的追查素霜‘背主’的事。


    但躲多久,这事也不好说


    他们不会放过顾昭仪这么好的棋子的。


    眼下中宫、怀有身孕的宠妃同慕容烨走的近,甚至投机投缘,大有‘结盟’的意思潘玉莲不信其他人还能坐得住。


    宫里他们伸不进来手,朝堂里挡在前头的慕容烨就得先抗住。


    甚至潘玉莲在得知端王世子向她出手后,就已经悄悄派人给留在京中的闫嵩和狄怀真送过信了。


    信里她提了几次遇险的事至于具体该怎么做,潘玉莲倒是没提。


    毕竟,专业的事得专业的人干。


    潘玉莲的目光落在远处皇城被映的金红一片的琉璃瓦上。


    “现在就让那群王八蛋去狗咬狗吧。”


    下了撵轿,进了殿,看潘玉莲有些怔忪,薄皇后不放心的仔细拉过她瞧了瞧,:“刚刚还在慈宁宫里好好的呢,怎么了这是?”


    说着薄皇后脸色沉了下来,刚刚她就错开眼一会儿功夫,:“本宫瞧见了闻府的人可是她又言语不当,放肆无礼?!”


    “娘娘。”


    潘玉莲摇了摇头。


    她抬眼看着薄皇后,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为情又有些举棋不定,但最后她还是靠近了薄皇后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待听完潘玉莲的话,薄皇后却是一怔。


    半晌,她却是点点头,轻叹一声,:“倒是委屈你了。”


    潘玉莲摇了摇头,她看着薄皇后,:“嫔妾躲在这坤宁宫里万事不管,一日日只管逍遥,哪里有半分的委屈?”


    “倒是娘娘您,里里外外的风霜现在都要您一人担着。”


    “不仅要日日操持宫务,还要格外费心照顾周全嫔妾。”


    “眼下太后娘娘旧疾复发,您还得费心侍奉太后”


    潘玉莲伸手慢慢的揉着薄皇后的肩膀。


    “娘娘,您千万要注意身子。”


    说着,潘玉莲拉过薄皇后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嫔妾是个无用的。”


    “往后嫔妾和肚子里的孩子且还要费心您多照顾。”


    薄皇后摸着潘玉莲的肚子,又看着神情认真的潘玉莲。


    总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会被潘玉莲戳的心软一瞬。


    薄皇后闭着眼躺在潘玉莲的腿上。


    鬓角被潘玉莲慢慢的揉着,听着她轻声细语的关心,嗅着她身上浅淡的香气那种闷沉的疲惫感仿佛都在这一刻消散了。


    薄皇后甚至这一刻恍恍惚惚的想起了明崇帝——若是她们陛下班师回朝,潘玉莲还能像现在住在坤宁宫吗?


    若是嫌春晖殿还不够宽敞,还可以将偏殿也收拾出来都给潘玉莲住但想着,想着,薄皇后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长信宫是明崇帝亲自费心布置的,又着意添了许多,养着这个小娇娇。


    薄皇后在心头叹了一口气——


    她到底比不得明崇帝,即便一同在这西十六宫,可离得远,她都怕护不住潘玉莲,只能将人接进坤宁宫就近看顾。


    更何况,潘玉莲又那般不管不顾,一心一意的倾慕她们陛下,想来就算这处宫室布置的再好,再华贵,到底也比上陛下亲自赐给她的长信宫


    夏日炎炎,时日漫长。


    再加上宫里也没有什么新鲜事,确实是闷得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不想隔几日请安的时候,宫妃们难得见着黑脸的薄皇后。


    再瞧瞧上首,庄妃娘娘的位置上竟然是空的?!


    面对满殿妃嫔的疑惑,薄皇后只道:“庄妃如今害喜的厉害,身子实在不爽利,这几日需要好生静养。”


    见薄皇后只是简单的说了两句,旁的就不肯多说了,其他的妃嫔就算满心疑惑也不敢多问。


    毕竟薄皇后还在王府的时候,就是先帝爷亲自指婚嫁入王府的王妃。


    闻太后挑剔薄皇后不假。


    可这宫里其他妃嫔,更入不得她老人家的眼。


    明崇帝也很是信赖薄皇后,这些年一贯都很给体面。


    入宫十数年,中宫皇后的位置,薄皇后坐的稳稳当当的。


    要说这宫里最有希望动摇皇后位置的是谁?


    必定得是陛下的宠妃才行,宠妃仰仗着皇帝的权势,才能压制得了中宫娘娘。


    从前有个昭妃娘娘,但她顶着个宠妃的名头,却是那副病殃殃的身子,更是爱惜名声,半点也不肯行差踏错,更别提和薄皇后较劲了,甚至闻太后刁难的时候,薄皇后还出面拦着。


    好么,现在终于多了个简直是把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刻在脑门上的潘玉莲。


    她真真是更不得。


    不仅是陛下的宠妃,肚子里还揣着‘宝贝蛋’,但叫人无语的事,她竟然从始至终就立场坚定的和薄皇后站在一起。


    宫中搅事的人从来都不少,她们甚至还暗戳戳的背后骂着‘脑子不灵醒’的潘玉莲是个蠢货——你咋就不上呢?


    你咋就只甘心做个妃嫔?


    你就是成了贵妃,成为皇贵妃,那也是皇家的妾室。


    那可是中宫娘娘的位置,那可是一国之母啊!!!


    能统御六宫,能训斥嫔妃,能正大光明的站在明崇帝的身边接受臣民的朝拜不想潘玉莲看着跳腾,却也是个短视的鼠辈,真真是不争气的东西!!!


    “贤妃。”


    忽然被点名的贤妃连忙起身,:“嫔妾在。”


    薄皇后又点了第二个人,:“兰妃。”


    兰妃也不敢怠慢起身,恭敬应诺,:“嫔妾在。”


    薄皇后点点头,她淡淡的道:“自即日起,你


    们二人就协助本宫打理六宫。”  !!!


    不光是贤妃和兰妃齐齐一惊,便是满宫的妃嫔都惊讶不已。


    薄皇后竟然分权了?!!!


    在这宫里,你能说出薄皇后百八十样的好处,唯独一点——皇后娘娘的权力和威信不容挑衅。


    不然就能叫人你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雷霆手段。


    敢逾越雷池的蠢货已经死完了,剩下的自然不会去碰这要命的风头。


    贤妃和兰妃对视一眼,随后贤妃先开口,:“承蒙娘娘您厚爱,只是嫔妾才疏学浅只怕,只怕难为娘娘分忧。”


    兰妃也紧跟着在后面也委婉的推脱了起来,:“是啊娘娘,嫔妾为人粗笨,还怕弄巧成拙,到时添乱呢。”


    薄皇后摆摆手,神色略有些疲惫,:“你们都是主位娘娘,管理宫中总有经验,何况还有尚宫局的人协助。”


    “如今太后娘娘旧疾复发,庄妃也这些日子,你们二人且好生上心些。”


    眼见推辞不过,贤妃和兰妃只得应下。


    直到请安散了,这场风波都没散。


    众人忙不迭的打听了起来消息,生怕又踩进什么坑里。


    贤妃和兰妃都没急着回宫,而是一道碰面先通了通气。


    闻太后的病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毕竟人上了年纪,身上总有不痛快的地方。


    她老人家上次不还因着头疾发作,要闻府的人入宫侍疾吗?


    那位闻七姑娘到现在还侍疾呢。


    快到午膳的时候,去太医院的碧安就回来了。


    同两位娘娘见过礼后,碧安就详细说起了这事。


    “庄妃娘娘自入宫的时候就重伤了一场,元气大伤,伤势将将好的时候就怀了身孕,结果又从高台坠落以至小产”


    “如今庄妃娘娘修养不足一载就再度有孕,虽说福运深厚,但身子实在是,实在是勉强”


    说着碧安语气都不由的放轻了些,:“眼下庄妃娘娘却是害喜的厉害,几乎什么都用不下,又因从前小产落下的病根,畏寒惧热,庄妃娘娘现在得好生卧榻静养。”


    匆匆回来的琴儿还补了句,:“坤宁宫已经开始烧艾了。”


    这话听的贤妃和兰妃顷刻间只觉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碧安说的这些事确实是一点都不假,潘玉莲入宫后的大病大灾,甚至都能说桩桩件件都是发生在众人眼前的。


    冯太医这种大夫都时常感慨潘玉莲是个‘神人’,其他人自然更是感叹贼老天的偏心眼。


    但这福气,现在可说不得好不好了。


    毕竟就庄妃结结实实挨过那么几次伤身的惨祸,你要说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可能保不住这事贤妃和兰妃是真的信的。


    难怪,难怪薄皇后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这,这你说庄妃肚子里的龙胎,要是再没一次


    大夏天的,贤妃只觉得浑身上下冷汗津津——素霜的事,现在还哽在贤妃的心头。


    现在这宫里,谁没事会想去害顾昭仪?


    这事,十有八九就是冲着庄妃和她肚子的孩子来的!


    甚至那个背后捣鬼,缺德冒烟的贱人还顺手想给她也套一下


    贤妃的脸色还稳着,但开口的声音却已经有些尖锐,:“马上吩咐下去,都在宫里好生的抄经祈福,少沾是非!”


    “咱们宫里所有的人,不管是为着什么事,如今都必得离坤宁宫远些!”


    “本宫再说一遍——”


    “若是谁敢有个一星半点的冲撞瓜葛。”


    “不管她是谁!”


    “不管为着什么事!”


    “本宫都一定会重重惩处,并立即禀明皇后娘娘,送去提刑司。”


    “勿谓言之不预!”


    京中,小茶肆。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唯独不同的,就是两人现在的身份了。


    准备将自己‘清清白白’卖个好价钱的闫嵩现在还在翰林院老实修书。


    而狄怀真这种‘骨骼惊奇’‘天资出众’的‘扎手尖刺’,已经被慧眼识珠的姚大人提前要去了御史台。


    毕竟御史台也是要业绩的,更需要补充新鲜的血液。


    但现在愿意进御史台年轻却有才华的人却一年比一年少了。


    好不容易遇见个好苗子,姚大人那是直接不要脸皮的在御前撒泼打滚的‘哭求’了一场,火急火燎的将人薅进了御史台。


    “贤弟。”


    “惟青兄。”


    数日不见的两人以茶代酒先敬了对方一杯。


    客套的话以茶带过,放下茶杯,两人就直奔主题了。


    竭尽所能的帮助潘玉莲,从来是他们的头等大事。


    只不过潘玉莲一直身处后宫,对他们是‘放养’,之前又明言勿要同潘府有牵扯,因而两个人就选择按兵不动,先充实自己。


    这会儿闫嵩蘸着茶水在桌上伸手画圆,随后一分为三。


    他伸手在其中写着在信王府,豫老王叔,而狄怀真则是伸手补上了端王、诚王府。


    闫嵩点了点最先落指的地方,:“这位豫王爷是铁杆保皇党,管着宗人府也最有威望。”


    “其他的几位王爷都被陛下带去了边关,只留下豫王爷居中左右压制娘娘如今身怀有孕,豫王爷可算助益。”


    狄怀真点了点头,闫嵩伸手划去,桌上剩下的就是为敌的目标了。


    “信王府同端王、诚王府都对娘娘腹中龙胎虎视眈眈,甚至出过手了。”


    “娘娘如今借病避退,得想法子先让他们两方斗起来,才好让娘娘安心静养”


    闫嵩轻叹了口气,:“愚兄如今还在翰林院修书,无甚贤名,便是登门自荐,只怕也入不得这些贵人眼中。”


    “倒是贤弟少年英才,风华出众,如今在御史台大有可为。”


    说着这些话的闫嵩,满怀希冀的看着狄怀真。


    尽管狄怀真知道闫嵩的为人秉性,也知道他是想撺掇着他打头阵,但狄怀真却也没有拒绝。


    他能做到的的事,自然不必推脱。


    狄怀真看了看桌上的两方势力。


    “原本信王爷统领全军是为征战之功,但陛下御驾亲征,此战大胜,仰赖陛下运筹帷幄。”


    闫嵩点了点头——


    废话,皇帝都御驾亲征了,打了胜战不是因着他们文韬武略的皇帝陛下英明神武,还能是谁?


    “如今信王世子虽说还担着‘监国’之任,但娘娘腹中怀有龙子,皇后娘娘连同薄家自立一势,太后甚是挂念,且与闻府的亲事暂缓信王世子有如斩一臂。”


    闫嵩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桌上写着的诚王和端王,但他没多说话,只是摸着胡子看向了狄怀真,:“依着贤弟的意思”


    略一沉吟,狄怀真伸手圈起了诚王府。


    “非得势均力敌,才能斗的旗鼓相当。”


    闫嵩微微眯着眼笑了起来。


    若是再有人精心准备,瞅准时机蓄意左右挑拨,火一点点的烧起来,这般斗到最后都得熬干了心血,哪还顾得上宫里?


    这般添柴加油之术牵连甚广,废人费命,有伤天和甚是阴毒,但最是有用,君不见,有多少的朋争党斗就是这么被生生拖死的?


    但现在不拖死他们,怎么为娘娘腹中的龙子腾地方?


    即便最后一发不可收拾,这不是还有出征在外的陛下吗?


    最差,最差,最差无不过是陛下领着大军镇压,血洗朝堂。


    嗯反正效果都一样。


    见狄怀真用一种略显奇异的目光上下打量般的看着自己,闫嵩咳嗽了一声,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待放下了茶杯后,闫嵩就恢复了一派端正,一身正气的模样。


    他沉着冷静的道:“贤弟可有把握?”


    狄怀真收回了自己有些蠢蠢欲动的目光,垂眸点点头,:“按图索骥,总是得来的容易些。”


    闫嵩点点头,随即心头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他


    们是一伙的,不然背后老叫人盯着,还是如狄怀真这般的人盯着,这谁受的了


    坤宁宫


    即便是装病,潘玉俩也是结结实实的装着,除过夜深人静的时候,白日里她躺在榻上很少下来走动。


    这经历,潘玉莲已经不是第一次,毕竟之前断腿的时候,她就已经躺过一次了。


    还行,潘玉莲的耐心性不错,还能熬得住。


    但这日子就是实在无聊了些。


    为着给潘玉莲解闷,长顺就当真和‘顺风耳’一般,连同内尚监的人一起到处搜集消息,挑出来最有意思的讲给潘玉莲听。


    这日申时末,长顺就颠颠的跑了进来。


    见没有外人在场,他就兴奋的道:“娘娘,娘娘,前朝的那些大臣今日朝会上,当堂打起来了!”


    嗯?


    武官不是大多都去边关杀敌立功了吗?


    怎么还有这般‘武德充沛’之人?


    见长顺跑的一脸汗,听梅端给他一杯温茶。


    潘玉莲笑着道:“先喝口茶缓缓,一会儿你慢慢的说。”


    “诶。”


    长顺抹了把汗,双手捧过茶咕噜的喝了一气。


    听梅顺手将装着温水的茶壶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方便一会儿倒水。


    杜鹃和贵喜也来了,捧着瓜子和瓜果奉给潘玉莲后,就坐在榻前的小凳上听。


    “娘娘,这事起因是为着御史台的狄大人,参奏户部侍郎柯大人。”


    长顺顿了顿,补了句,:“狄大人就是去岁的探花郎。”


    杜鹃连连点头,:“你先赶紧说,到底奏得什么事?”


    柯大人?


    好吧,不用长顺开口,潘玉莲就已经知道是为着什么了。


    毕竟那些黄暴的禽兽,叫人实在刻骨铭心,记忆深刻


    这种事,不该是潘玉莲一个深闺女子能知道的,但狄怀真却不会质疑她哪来的消息,只会认真去查。


    果然,长顺眼睛都瞪圆了些,很有些义愤填膺的道:“那位柯大人,真真是衣冠禽兽,人面兽心,活生生的畜生!”


    “这些年他不光是私底下掳人妻女淫辱取乐,他还设了宅子,里头养着些狼犬,那些,那些女子”


    这些事听得杜鹃瞪着眼,拳头都已经握了起来。


    长顺学不来狄怀真堪称辛辣字字戳骨的骂文——反正狄怀真的话不会有多好听。


    “听说当时朝堂上有不忿柯大人如此行径的,还有想拦着狄大人不叫他多言的,闹哄哄的人一挤,不知谁先动的手,就打起来了。”


    潘玉莲慢慢的松开手。


    她以为会等很久,等着权衡或许是会让其他人出头。


    系统给的所有人物都有严重的性格缺陷。


    狄怀真却是锋芒毕露,过刚易折。


    他甚至犹豫都没犹豫就进了御史台


    潘玉莲现在只希望有闫嵩看着,稍微遮一遮他的锋芒,让他有机会能做更多的事


    第110章 晋假药罐子真戏精


    诚王府


    “当真是有辱斯文!”


    “欺人太甚!”


    “简直是荒唐!”


    亲眼目睹了一场“武斗”的诚王世子愤而拂袖,气恼的在殿内来回走动。


    户部的柯子荣是诚王的人。


    这事,在朝里有点眉目的谁不知道?


    况且户部是六部中的重中之重,百官何其多?能当上侍郎却有万般不易。


    现在柯子荣却被当堂弹劾,不,甚至是当众撕下了脸皮狠踩!


    文人笔墨如刀——当真是能将人深深刻在耻辱柱上,又有‘唇枪舌剑’更是刺骨。


    狄怀真的弹劾谏言,字字珠玑,戳人尖酸辛辣偏又朗朗上口,流传甚广。


    “这是哪里钻出来的愣头青?”


    诚王世子恼恨不已。


    “胆敢随意当堂污蔑朝中重臣,以下犯上!”


    “不知所谓,简直放肆!”


    眼看诚王世子甚至有直接定死狄怀真‘沽名钓誉’的诬陷之名,洗白柯子荣的意图,崔先生连忙劝住了。


    “世子,世子且慢。”


    崔先生拱了拱手,:“世子有所不知——这个狄怀真,现如今是姚大人的‘心腹爱将’。”


    “眼下出了事姚大人必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姚大人?”诚王世子的脚步一顿,:“是姚立民那个老狐狸?”


    崔先生连连点了点头。


    大晋朝的朝堂上,谁人不知御史台内响当当的两个‘扛鼎’之人?


    一个是‘铜头铁骨’戴绥安,一个是‘眼观六路’姚立民。


    就冲这名声,暂且冷静一二的诚王世子又有了疑惑,:“这些事这些年柯子荣做的甚是隐蔽。”


    “狄怀真,不过是区区一个入京不到两年的御史,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即便再怎么好色,柯子荣一个人哪里用的了那么多的女人?


    这些不单单为着容貌特意搜集而来,极具富有特色的女人——比如那对各有滋味的双胞姐妹花,还有年轻貌美的母女自然各有去处。


    即便是京中的那些大人物们,私底下在某个春风小楼试过滋味的,也大有人在。


    酒色财气,实在是攀附权势的利器——


    ‘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而朝堂上弹劾柯子荣的话,其实狄怀真都没能说完,他说出的只是柯子荣自己的事。


    但之后,事关某个‘春风小楼’的那些内情,还没来得及说——


    朝堂上那些‘武德充沛’的大人们,就用一场‘全武行’的闹剧,强势中止了他的弹劾。


    听着诚王世子的疑惑,另一旁的钱先生起身道:“世子,臣听说是柯大人挑了些喜欢的暗地里养做外室。


    “不想柯夫人醋性颇大,有时寻上门去就只怕是如此露了行迹。”


    妇人争风吃醋的事,世人多当笑话看。


    再加上有权有势一遮掩,甚至连个苦主都没有,倒也没有谁一定会去刨根问底。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诚王世子脸色阴沉,:“贱妇浅薄,坏了大事,实在死不足惜!”


    崔先生和钱先生对视一眼。


    随后崔先生上前一步:“世子,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柯子荣表面为人正经,实则品性低劣,为人下作,龌龊不堪?”


    “府上当初也是因着爱惜他的才华”


    “却不想此人是如此的卑鄙无耻,人面兽心,欺瞒上下。”


    “如今您既已瞧清楚了他的为人,便是其他人不处置他,咱们府上也是断断容不下他这般下作小人。”


    柯子荣是保不住的。


    他得死。


    而且是闭紧嘴,马上就去死——这已经是所有朝堂上不少大臣的共识。


    如今诚王世子的当务之急,就是立马切割开诚王府连同柯子荣的关系。


    诚王世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想想这些年柯子荣让府上充实起来的钱袋子和拉拢朝臣带来的好处


    这般仓促舍弃,实在是叫人心痛。


    但诚王世子也知道柯子荣‘犯了众怒’。


    朝堂之上的那些人,只怕没人想让他能张口。


    “罢了,罢了”


    诚王世子闭着眼摆了摆手。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柯子荣多行不义,确实作孽深重他也是罪有应得,谁也保不了了。”


    说到这,诚王世子睁开眼。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崔先生,:“只到底相识一场,且让他走的安心一些。”


    崔先生拱手应诺,:“是,世子放心,臣明白。”


    领了令,崔先生就马不停蹄的去善后了。


    而诚王世子则是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你说,狄怀真这个不怕死的混账是谁的人?”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狄怀真,冷不丁冒头就搞出这么大的事,诚王府自然也立即去查了他。


    钱先生认真想了想,道:“世子,狄怀真是去岁的探花郎。”


    “才学出众,出身却不显赫。”


    “况且他的性情却是同那位戴大人很有几分相似之处,因而一贯独来独往,也不同哪个高门望族亲近。”


    “翰林院的韩老大人惜才,原本是想压压他的性子,却不想姚大人提前出手,竟是将人要去了御史台”


    “听起来,又是一个自以为是,不识好歹的蠢货啊。”


    诚王世子冷笑了一声,:“持才傲物,心性张狂,锋芒毕露,却是已有取死之道。”


    “当谁都能是戴绥安不成?”


    更何况,就算是戴绥安,他的名头是怎么来的?


    命不硬挨不过,那就不是铜头铁骨,而是腐肉枯骨,长眠地下了。


    “去,就说我见才心喜。”


    “又有意谢他揭开柯子荣的真面貌,让府上不再受此等小人蒙蔽因而设宴款待他。”


    诚王世子不喜欢这样不识抬举,戳人肺腑的硬骨头。


    但有才又有胆量的的‘利刃’谁不想要,更何况,明崇帝现在不在京中诚王世子还不知道其他两个世子的心性?


    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狄怀真落入他麾下的一个姚立民,可挡不住装模作样心狠手辣的信王世子与道貌岸然诡计多端的端王世子


    慈宁宫


    这日,闻怜玥端着汤药去侍奉闻太后用药。


    嗅着汤药的苦气,闻太后轻叹道:“这汤药喝了这些日子,哀家的舌头都有些麻了。”


    见闻太后不想喝药,郑嬷嬷和闻怜玥一同轻声劝慰了起来。


    闻太后最后还是坐起了身。


    她摇摇头推却了闻怜玥的服侍,自己接过汤药吃了起来。


    吃了一些,闻太后就不想用了。


    闻怜玥去接药碗的时候,又听闻太后念叨起了潘玉莲。


    “夏日暑气闷热,庄妃如今怀有身孕,若是皇帝还在京中,本该早早带她去承德行宫也不知她害喜的症状如何了。”


    “啪嗒——”


    汤碗落在了地上,闻怜玥连忙告罪着收拾。


    “不是什么大事。”


    闻太后摆摆手,:“怜玥,让宫女收拾就行了。”


    眼见起身的闻怜玥神情有异,闻太后才要开口,却见郑嬷嬷和燕秋嬷嬷都有些紧张。


    闻太后病着,眼神却一日既往的好。


    “你们可是有事瞒着哀家?”


    闻怜玥连连摇着头。


    “没有事瞒着您,姑母,当真没有”


    闻太后脸色沉了沉,她看向郑嬷嬷,:“怎么,如今这宫里还有哀家不能知道的事?”


    潘玉莲装病的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得做的严实,更何况,薄皇后对闻家心存芥蒂,自然对着慈宁宫都瞒的死死的。


    因而慈宁宫知道的消息,就是潘玉莲胎相不稳的事。


    闻太后自己如今都在卧榻静养。


    这种事,慈宁宫里的宫人哪敢再叫她知道忧心,自然都隐瞒一二。


    眼见的这会儿闻太后动怒,甚至还要传召其他宫人,郑嬷嬷只得说了潘玉莲的事。


    闻太后眼前都晕眩了一瞬。


    从前在宫里面,闻太后历经大风大浪,死死活活的熬到最后成了赢家。


    但她这人生赢家的心,自打潘玉莲入宫后就被拉扯着来回的大起大落。


    现在不管是谁说什么,闻太后都听不进去了,她硬挺着患病的身子,亲自去坤宁宫看望潘玉莲了。


    “太后娘娘。”


    薄皇后闻讯连忙迎了出来。


    还略有些头晕眼花的闻太后,被左右搀扶着。


    她甚至都没有同薄皇后多言,只道:“庄妃呢?”


    “太后娘娘,若有事您传召臣妾,您凤体要紧”


    薄皇后见闻太后的这架势心头有些不安。


    潘玉莲是假病,可闻太后却是真病。


    这要是闻太后真的出点什么事但现在人多眼杂,薄皇后自然也不能告知实情。


    她本想着请闻太后入殿,屏退左右后告知详情,但强撑着身子的闻太后却一点也不想和薄皇后啰嗦。


    闻太后直接就要去春晖殿,薄皇后哪里能拦得住?


    不过‘戏精’若是随便就叫人砸了场子,哪里还配称得上戏精?


    闻怜玥扶着闻太后进去的时候,就见着了还在榻上昏睡着的潘玉莲。


    榻上,轻轻散着的发如鸦羽,浅杏色的寝衣裹着玉白色,黑白相衬,脸上的苍白越发醒目。


    素日的潘玉莲却是唇红齿白,靡丽惊人。


    但现在病着,她的唇色淡淡,呼吸起伏也透着弱气,极致的姿容反衬得极致病色越发的显眼。


    对外的话,是潘玉莲服了安胎药才会昏睡着,但安胎药显然不是什么安眠药。


    这会儿的动静惊醒了潘玉莲。


    她睫毛轻颤,睁开眼后看着殿内的人,显然还有些懵。


    “玉莲。”


    薄皇后连忙上前,:“太后娘娘听说你病着,实在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你。”


    自看见闻怜玥的第一眼,潘玉莲就没准备告诉闻太后实情了。


    赶在薄皇后找借口的让其他人出殿前,潘玉莲张口了,:“太后娘娘”


    眼见潘玉莲回过神一般下意识就要起身行礼,闻太后连忙拦住了,:“且躺着,且好生躺着。”


    看着‘完美病容’的潘玉莲,闻太后别提多难受了。


    更何况潘玉莲还不做人。


    她不仅故作坚强,甚至还含笑轻声安慰闻太后,:“娘娘,嫔妾就是怕热犯懒而已,嫔妾身子好着呢。”


    “娘娘,您不用担心嫔妾。”


    “嫔妾多吃多睡,再有几天就缓过来了。”


    “到时候,嫔妾一定健健康康的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来看您。”


    “倒是您,可要好好修养,您还”


    满身病气却满脸希冀,眼神温软,温声说着这些话的潘玉莲叫闻太后都破防了。


    不仅是闻太后,闻怜玥甚至看见了红着眼悄悄别过头的听梅和偷偷擦着眼睛的长顺,这会儿屋内还残留着烧艾的气味


    从坤宁宫出来的闻太后就有些顶不住了。


    慈宁宫里的人急着传太医却被闻太后拦住了。


    “哀家都是老毛病了,不妨事。”


    明崇帝不在,宫里顶用的就一个薄皇后。


    可她一个人显然不能分成几瓣。


    光是照顾胎相不稳的潘玉莲显然就让她心力交瘁,分身乏术了。


    闻太后闭着眼,:“不必惊动阖宫了,哀家静养就好。”


    “让御医全心全意都去看顾庄妃,务必,务必让他们尽心。”


    郑嬷嬷领了吩咐连忙去了太医院——闻太后即便这么说,该来的御医自然还是得来的。


    只不过


    闻怜玥看着榻上病恹恹的闻太后,嘴角轻轻的勾了勾。


    她心中对于潘玉莲的汹涌恨意,半点没有随着时间的逝去消磨。


    相反,有增无减,与日俱增。


    闻太后,虽然口口声声唤着姑母,但闻怜玥确实是从没在她这得到半分的什么血脉亲情得顾惜。


    从前死死的扒着闻太后,自是因着她身份尊贵,她老人家要是愿意开口,自然能送上登天梯。


    可现在不仅是登天梯没有,闻太后更是断了闻怜玥青云路的罪魁祸首!


    信王世子与她是缘分天定,一见钟情!


    若是没有这些口蜜腹剑,高高在上,反复无常又自以为是的人搅合,他们就会成婚。


    于闻怜玥而言,她现在只有一个目的——


    除掉所有的绊脚石,与慕容烨成婚,风风光光的嫁过去,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苍天有眼,潘玉莲这个卑鄙无耻,装模作样,表里不一的贱人,自然是自作自受,活该有此报应。


    还想静养安胎?


    呵。


    闻怜玥慢慢移开了目光——


    以为躲在坤宁宫里不出来就能苟延残喘吗?


    若太后薨逝,亦为国丧。


    天下臣民尽皆服丧,她还能躲到哪里去?


    就她现在的这模样,丧期跪灵能跪多久?


    到时,一个搅扰长辈灵堂的孽障胎死腹中,死不足惜!


    宫里,自从潘玉莲胎像不稳,卧床静养的事被查出来后,所有明里暗里针对她的举动都偃旗息鼓了。


    毕竟不光是眼下恨不得离着坤宁宫远远地贤妃和兰妃相信这个事,看着潘玉莲一连串病史的其他人难免也心头嘀咕。


    甚至现在更有人在背后煞有其事的道,因着潘玉莲之前小产过一次短时间内再有,第二次也很难保得住。


    她这胎要是自己掉了就是她自己怀不住掉了,保不齐陛下也发疯啊!


    更别提沾上什么点关系!


    那不岂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你说栽赃陷害得了吧,谁知道她哪一日忽然就小产了,这要是弄巧成拙,还不得到黄泉路上哭去?


    因着御医说久卧不好,潘玉莲断腿时候坐的轮椅再度出山了。


    就潘玉莲那副嚣张跋扈的性子,她哪里会是伤风悲秋,自哀自怨的德行?


    甚至是其他人越说她胎相不稳,她也越是会故作坚强的嘴硬,越是强调她腹中的孩子好好的。


    但她越是这么强调,其他人越是不信。


    甚至还有心眼多的,悄悄念叨潘玉莲是瞧着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了,怕其他人说她不祥,或是说她福薄这才想找个替死鬼垫背,有个能迁怒的倒霉蛋。


    好家伙,这话一出,宫里面甭管是什么人,离着潘玉莲只恨不能有八丈远。


    这不,听着潘玉莲坐着轮椅到御花园的消息,顷刻间,整个御花园的人如闻“瘟神”天降,一个紧一个溜得飞快,生怕和她有个什么牵扯。


    ‘净园虎’潘玉莲坐在亭内戳开了系统。


    【“宫斗模块——本月‘流言蜚语’已使用。”】


    环顾一圈空空荡荡的御花园,潘玉莲对着系统竖起了大拇指。


    “统哥,这效果,牛的。”


    边关,火辣辣的太阳毫无遮蔽的直晒,便是身上的甲胄都变得有些滚烫。


    好不容易寻了处水源的一行人连喝带洗,总算是有了些活气。


    晒的又黑了几个度的吕禄山光着上身。


    他生的高壮,肌肉紧实,这会儿褪了甲胄倒是越显凶气。


    “将军,咱们的干粮已经不够了。”


    深入敌后自然不是轻松的事,缺食少水是常有的事。


    吕禄山举目自顾,四处茫茫。


    “后面现在都已经打起来了,便是陛下都御驾亲征,现在都在亲自给咱们争取时间”


    “你说,咱们现在就这么寸功未立,灰溜溜的回去?”


    眼见说着这话的吕禄山那堪称凶神恶煞的目光落在了抓来的那三个‘舌头’身上,亲兵心头都是骤然一惊,:“将军”


    吕禄山却再没废话,一挥手就推开了亲兵,迈步朝着缩在一起争抢着水壶的三个人。


    就吕禄山极具压迫性的身高,他走过去的时候,原本还你争我夺的三个人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吕禄山一伸手就直接提起了最右侧的人。


    “亓朜儿,老子跟着你们在这草原上溜了几圈了?”


    “在这来回的兜圈子,你当老子看不出来?”


    顶着烈日的吕禄山简直叫人不敢直视,被唤作亓朜儿的人眯着眼,手舞足蹈,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亓朜儿说的是突厥语,而吕禄山明显能听懂。


    当初殿内弄死默恪的时候,吕禄山说听不懂突厥语显然是在故意气人。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都深入敌人的大本营了,还能听不懂他们的话?


    吕禄山不仅懂,而且很精通,能写会说。


    “啪——!”


    听着亓朜儿的狡辩,吕禄山抬手就是一巴掌。


    收着劲儿都被打的头晕眼花,脑子嗡嗡的亓朜儿,扭头吐了一口血,里头还混着他的牙。


    挨了打,他眼神惊恐,却还是坚持说着什么。


    “哼。”吕禄山哼笑了一声。


    他连连点着头,“倒是看走了眼,原来你还是个硬骨头。”


    就这么称赞着亓朜儿的吕禄山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了狞笑。


    他伸手一撕,亓朜儿身上的衣裳都成了布条,随后吕禄山捆住亓朜儿的两只手,撕着他的头发直接绑在了马的身后。


    “驾——!”


    马儿吃痛,立即绕着池塘跑了起来,灰尘伴随着惨叫声惊起飞鸟。


    大夏天的,剩下的两个人看着这一幕却遍体生寒。


    不是说中原都是礼仪之邦怎么,怎么会有这种豺狼虎豹一般的凶横恶人?


    一圈,两圈不知多少圈,惨叫声都轻不可闻的时候,奔跑的马终于停了下来。


    很快,整个头皮几乎都被扯下来,连带背后一片血肉模糊的亓朜儿,奄奄一息的被拖了过来。


    随后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凶狞的恶人问都不问,折断了亓朜儿的手脚,拉着胳膊生生撕了下来。


    听说,是,是这些大晋的士兵缺粮了


    他们脸色发青,抖如筛糠的看着眼前残忍血腥的一幕——长生天在上,他,他不是人,他是野兽的化身,他是魔鬼,他是


    瞧着满身血腥气的吕禄山甩着手朝着他们走过来。


    两人全身发软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们”


    “将,将,将军!”


    “我知道,我,我,我真的,知道,知道王庭在哪!”


    “我,我,也知道!”


    “将军,我能,我能,能给你们带路。”


    人真的是个很能通感的‘生物’。


    有的事甚至都不用自己经历,只需要亲眼目睹,就能‘感同身受’。


    吓破胆子的两人争先恐后的说着自己的用处。


    闻见尿骚味的吕禄山嫌弃的移开了脚步。


    他回头看着亲卫,:“就地取水,饱餐一顿,咱们直奔王庭!”


    在场的轻骑兵齐齐应诺。


    离着亓朜儿最近的孟略一犹豫,却还是抽刀走了过去。


    “混账!”


    瞧着孟的架势,吕禄山瞪着眼暴喝了一声,:“饿昏头了?!这种东西能吃吗?”


    “把马杀了!”


    “吃完就出发!”


    闻言,在场的人竟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见吕禄山脸都耷拉下来了,他们连忙去拖了马来,放血取肉,烧火取水。


    忙忙碌碌,竟是没一个闲着的。


    吕禄山手里的拳头攥了攥,他的目光刚移过去,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哆哆嗦嗦的缩手缩脚,瞧着整个人都快缩到地底里去了。


    黑着脸的吕禄山一声不吭的拉过自己的画戟,仔仔细细的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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