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谢(捉虫)保持记录‘荣三降’……
皇后娘娘一开口,坤宁宫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不过诸位妃嫔的目光仍旧集中在了潘玉莲的身上。
就这气氛,眼见的潘玉莲不说点什么是过不去了。
端坐在上首的薄皇后,目光也落在了潘玉莲的身上。
万众瞩目下的潘玉莲不知从哪摸出了条绣帕。
只见她像模像样的用帕子抵了抵唇,随后便是一脸装模作样的可怜,连连叫屈,:“皇后娘娘,嫔妾冤枉啊。”
说着,潘玉莲还不依不饶的央道:“还求您给嫔妾做主。” ???
殿内是个人都能瞧出潘玉莲那假模假样的嘴脸,再听她的话越发来气——你潘玉莲还有什么脸面叫屈?
“委屈”的潘玉莲目光落在了右侧最先出声的贤妃身上。
她就用着那种‘半生不熟’‘一眼假’似的假可怜挑着眉看人。
“贤妃娘娘。”
“嫔妾之前得封贵人的时候,陛下就曾问过嫔妾——”
问了什么?
不得不说,潘玉莲这会儿做作的‘一眼假’的模样着实叫人讨厌。
但她的话却也确实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陛下曾问过嫔妾,为何从未向御前送过心意?”
众人就见说着这话的潘玉莲垂下眼,两只手揉着帕子,一脸‘矫揉造作’的娇羞。
“实则是陛下丰神俊逸,英明神武,威仪四海,万民景仰嫔妾对陛下自是心生敬慕,只恨不能视若天神,千般诚心,万般敬供,哪里能有一丝懈怠?”
潘玉莲还伸出双手,摊着露出了指尖。
只不过一抬袖,她手腕上的那对芙蓉春粉彩的玉镯也明晃晃的落在了众人眼里。
那某清亮姝色少不得引人分神细看——
仿佛同色的娇粉欲滴间还箍着一圈红痕。
那是叫人紧紧握着、攥着,摩挲着留下的痕迹,叫对春桃粉彩般的镯子半遮半掩
“嫔妾吃穿用度都是陛下给的,哪还有其他的外物能奉给陛下?”
“思来想去,也只有亲手做了羹汤聊表心意。”
“这
期间嫔妾半点也不曾假于人手就守在小厨房里一刻也不敢走神的盯着火候,生怕坏了这份心意。”
说着潘玉莲就收了手,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又落在了孟婕妤的身上。
潘玉莲本就生的靡丽。
昨晚又在“春水”里软绵绵的浸润了一夜。
此刻抬眸间眼梢就平白惹出点无言的暧昧,偏说话时唇瓣上还有个若隐若现的伤口,只叫人看的心头一紧。
即便潘玉莲如此时混杂着‘小人得志’般的一脸得意的看向了孟婕妤,但没人对潘玉莲会得宠的事产生疑惑。
还说陛下向来不喜欢这般模样
呵。
呵呵。
这头潘玉莲恶心死人不偿命般的放缓了声音,来了个加倍黏腻的收尾,:“天可怜鉴,嫔妾自入宫后,别无他求。”
“只求”
说到这的潘玉莲还两手捂住了心口。
她哀哀切切道:“只求能捧出自己的十二分真心,一意侍奉陛下。”
“幸而陛下仁德宽厚,心存悲悯,又慧眼识珠,瞧着嫔妾一片至诚至敬的心意也多有不忍,因而特留嫔妾侍奉御前”
静!
安静!
潘玉莲凭借一己之力,让整个人坤宁宫静的针落可闻。
此刻在座的诸位妃嫔少有能平静的,尽皆脸色红红白白间看着居中而坐,‘厚颜无耻’,‘大言不惭’的潘玉莲。
你要问她们现在有个什么感受?
只有一个词——恶心!
简直太恶心了!!
让人几欲作呕!!!
一片寂静中,忽然听得一声轻笑。
潘玉莲顺着声往上首看去。
就见原本还一片沉肃的薄皇后眉眼舒展,眼里噙着笑看向了她。
说真的,此时此刻薄皇后那副神情看得潘玉莲都有点恍惚。
这位皇后娘娘是吃了几个‘明崇帝’?
瞧着潘玉莲没了那副假模假样似的‘淘气’,因为沾着点春水残欲而过分漂亮——呆呆看过来的眉宇间仿佛笼罩了层不真实的朦胧。
甚至这样的一个小漂亮——不良于行。
她就坐在那眼巴巴的瞧着你,站都站不起来。
不管愿意不愿意,她都只能依附着你,你可以轻而易举的就对着她伸手或是抱着她,或是以各种各样的姿势,让她伏在你的肩头轻轻啜泣或是仰着头露出个不自知的天真笑脸。
早上被吵的头疼欲裂的薄皇后原本心头对着明崇帝还有些埋怨。
不过这会儿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昨晚皇帝甚至连去延英殿的时间都没有了
薄皇后对着潘玉莲点了点头,随后她环视了一圈殿内,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庄嫔虽然入宫不久,年岁也还小,但到底待陛下却是一片赤诚之心。”
“她无时无刻都不想着尽心竭力的好好侍奉陛下,即便还伤着,却愿意为陛下亲手去做了羹汤心意贵诚,陛下总是能瞧见的。”
安静听完这番话的潘玉莲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薄皇后——她怎么听着这位皇后娘娘话里话外都像是撺掇着诸位妃嫔好好学学她,都亲自做了汤给明崇帝送去?
可瞧着一脸正色,神情端肃的薄皇后,潘玉莲又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错觉吧?
今日坤宁宫里的这场‘批判大会’,堪称虎头蛇尾。
因着不要脸的潘玉莲,开口就是陛下,闭口不离真心,字字句句都是尽心竭力的侍奉陛下又有薄皇后在上头似有似无的‘拉偏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待结束之时,潘玉莲甚至连点‘皮外伤’都没有。
倒是满殿被恶心了一通的妃嫔结结实实吃了一记“精神污染”,这会儿三三两两又是恼厌,又是若有所思的走了。
等乌泱泱的这一群人一走,独坐在殿内的潘玉莲才觉出这处坤宁宫的空旷来。
哦,这地方原来一点都不小。
待上首的薄皇后招招手,潘玉莲回过神,连忙让听梅推着她上前。
听梅将潘玉莲推到地方上,就跟着冬英一道无声的退了出去。
这会儿潘玉莲和薄皇后离得格外的近。
随着薄皇后低头的动作,她头上的那顶凤凰衔珠冠也跟着微微的颤了颤。
“腿上的伤可还疼?”
闻声潘玉莲收回了落在那对晃悠翅膀上的目光,她摇着头道:“娘娘,不疼了。”
听到这话的薄皇后轻叹了一声。
随后她看着潘玉莲,温声道:“本宫问过御医了,你的伤还得静养至少两个月。”
“伤筋动骨本就恢复的慢,你还伤在了膝上,若为往后计,最好还是静养为宜”
“你不必忧心中宫请安的规矩,只在长信宫好生静养便是。”
“本宫必不会叫其他人扰了你。”
“你如今还年轻,待养好了伤,再来中宫请安也不迟。”
薄皇后说的很是认真。
而她的这番话,潘玉莲信。
毕竟之前除了一个动作太快的何玉珊。
从潘玉莲养伤开始,就没人能跳出来落井下石的叫她烦厌。
甚至中秋节八月十五的那晚,明崇帝来陪了她一整夜
虽然那天不会掉金掉银,但人们赋予了这个日子一种特殊的情感,它就有了特殊的象征意义。
薄皇后到底是这大晋朝的皇后娘娘。
从还在瑱王府开始,她就是明媒正娶的王妃,之后又顺理成章的入主中宫
现如今,宫里甚至连个贵妃都没有。
若是她真想让潘玉莲不痛快。
那一定一定有法子,叫潘玉莲难受的有苦都说不出。
潘玉莲很识时务。
而且她也不信明崇帝的感情半分。
感情上的事可以纵容和玩笑。
但权力不会。
能抵挡权力的也只能是权力。
薄皇后握着的是凤印,是掌管六宫的权力,是直奏御前的中宫表笺。
因而和薄皇后自不量力的对上,让皇帝二选一这种胜算为零的危险事潘玉莲不会尝试半点。
打从一开始,潘玉莲就定了心——
若是薄皇后愿意对着她有个和气的模样
哪怕是假的,潘玉莲都能拿出‘伺候’明崇帝的劲来伺候薄皇后。
“娘娘。”
这会儿潘玉莲没有了对外的那副挤眉弄眼的刻薄劲儿。
她看着薄皇后眼神温软,还不自觉的透着点向往亲近,:“娘娘仁慈,嫔妾也知道娘娘是为着嫔妾的一番好意。”
“只是”
潘玉莲瞧着薄皇后的脸犹豫了片刻,最后她还是耷拉着脑袋,实话实话了,:“不敢欺瞒娘娘,嫔妾刚入宫的那天就扭伤了脚腕。”
“皇后娘娘您没计较嫔妾的冒失,那时就免了嫔妾请安的事,叫嫔妾在宫中修养。”
“那一次,嫔妾在临华宫就待了近三个月确实闷得厌烦。”
潘余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结果嫔妾脚腕的伤好了没多久,又伤了腿,又要静养。”
“而且腿上的伤,还不似之前脚腕的伤那么,那么轻松当日医女不得已,翻着嫔妾膝上的皮肉,从里面翻捡出了捡出了瓷片的碎渣。”
说到这儿的潘玉莲垂下了头。
她声音都带着点哽咽,:“怕伤口上还留着残渣,她们又翻来覆去多看了几遍”
“满殿都是血腥气。”
“宫人们捂着嫔妾的眼睛,不叫嫔妾看。”
“可嫔妾疼的厉害,嫔妾哆嗦
着在榻上挣扎的时候,她们就按着嫔妾的腿是真的疼,真的很疼。”
“后来上了药日日夜夜,嫔妾疼的动都不敢动”
说到这的潘玉莲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肩膀抖着,强忍着崩溃捂住了脸,眼泪从她的指缝间不停往下落
什么是残忍?
残忍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撕碎掉,然后撕开鲜血淋漓的伤口往人的心口上倏的一贴。
“啪嗒——”
“啪嗒——”
那断断续续落下的泪珠就像是柄刀子似的往人心口上插。
这招潘玉莲从没对明崇帝用过,让‘疯子’共情的事,潘玉莲自问现在还做不到。
你要说潘玉莲卑鄙下作也好,说她厚颜无耻不要脸也罢。
这世上女性的天性就是更柔软,也更加的富有怜悯之情。
‘姑娘般的人品’却是最好的夸奖。
屋内静默了一瞬。
薄皇后起身走下了凤座。
她走到了低着头,捂着脸泣不成声的潘玉莲身前,微微弯着腰给她擦着眼泪。
此刻薄皇后的眼睛有些红,她喊着潘玉莲的声音也微微有些哑,:“潘玉莲”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潘玉莲扑了满怀。
潘玉莲紧紧的抱着薄皇后,咬着唇呜呜咽咽低声啜泣的时候时刻注意薄皇后的举动。
但凡人有推开她的意思,她马上收手,然后就再哭的更可怜一些。
手中被紧紧抱着的身子有些僵硬,潘玉莲提着心等着,一秒,两秒,三秒
站在原地被她抱着的人都没有推开她。
最后,一只手慢慢的放在了潘玉莲的头上。
起初只是轻轻的放在了上面,最后开始摸着她,温柔的一下一下的安慰。
潘玉莲不说话,薄皇后也没有说话。
她哽咽着闷声哭着,又被一下下摸着头,无言的安慰。
潘玉莲能嗅到薄皇后满身的淡淡沉香,又稳又暖又亮堂。
待又哭了几声,被摸着头的潘玉莲情绪稳定了些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
她连忙松开了薄皇后的腰,随后仓促的用袖子擦着那身凤袍上沾着的水渍,语无伦次的急急道:“我,我,不,不,嫔妾无意,嫔妾有错”
薄皇后垂眸看着满脸泪痕间惶然无措的潘玉莲,随后伸手不紧不慢的擦了擦她脸上的泪。
“潘玉莲。”
薄皇后轻声道,:“你心中有怨是不是?”
原本安静下来的潘玉莲红着眼点了点头,破罐子破摔似的道:“是!”
薄皇后闻言却并没有动怒。
她将潘玉莲沾在脸上的发丝轻轻的取了下来,:“那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潘玉莲看着薄皇后,她鼓着劲儿,嘴里气恼的巴巴的道:“她之前贵为荣妃”
“嫔妾知道荣妃出自名门,又早早的入宫,她的家世、学识这些不是嫔妾能比的上的。”
“可她身份再贵重,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冤枉人,她还打人,甚至,甚至叫人压着嫔妾跪在一堆碎瓷片上”
说到这,潘玉莲的眼泪没忍住,往下扑簌簌的掉,她哑着嗓子恨恨的道:“嫔妾怨她!”
“恨她!”
“当嫔妾疼的日日夜夜不能安寝的时候。”
“站都站不起来一直躺在床上的时候。”
“坐着这轮椅叫旁人嘲笑的时候”
“嫔妾都恨不能冲到长春宫里狠狠扇她耳光。”
“让她食不果腹,忍饥挨饿。”
“让她起不来身,日日夜夜跪着”
“这样就够了吗?”
潘玉莲瞧着只当薄皇后是在讥讽她,因而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是,嫔妾就是想这么对她!”
“嫔妾的腿伤了几月,就让她饿着肚子,日日夜夜不停歇的跪几个月!”
薄皇后点点头。
她定定的看着潘玉莲,:“若当真如此,你与她的仇怨”
觑着薄皇后的神情,原本还神情还十分激愤‘炸毛’似的潘玉莲渐渐都沉默了下来。
她看着薄皇后,眼泪滚滚掉着,唇瓣动了动,轻声道:“娘娘您何其偏爱于她”
待擦着眼泪时,潘玉莲又看见了薄皇后穿着的那件凤袍上晕染开的水渍
潘玉莲闭着眼掉着眼泪默了半晌。
最后她还是睁开眼,吸了吸鼻子,看着薄皇后重重一点头,斩钉截铁的道:“若当真如此,嫔妾与她之间的仇怨一笔勾销!”
“好。”
薄皇后看着潘玉莲点点头,随后伸手拂去了她下巴上的泪
新晋位的庄嫔娘娘身上‘有鬼’。
嗯,就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偏偏在无人处,沾上以后就能蛊惑人心的‘鬼’。
大白天的,在宫里说这话不是阴森森的见鬼?
呵,比大白天见鬼更诡异的还有呢——
早上大家一起到中宫请安的时候还好好的,请安散了皇后娘娘留了庄嫔一会儿。
这本来也没什么。
就潘玉莲的样子,皇后娘娘教训几句都是应该的。
可谁曾想啊,晌午刚过,中宫就下来一道谕令。
涂婕妤又被降位了。
她降成涂嫔了。
庄嫔忽然被晋升为庄贵嫔! ?!!!
在这宫里,一个人会因着同一件事,接连被罚几次?
破记录的保持者涂娴告诉你——三次。
对,没错,有潘玉莲又又又搅在里头,别说和她没关系,那不就是一件事吗?
想想之前涂娴还是荣妃的时候,潘玉莲是个什么玩意?
她不过区区一个才人。
宫里的才人多的简直是数都数不过来。
她算个什么东西?
又因为那副扎眼的德行和那般过于漂亮到‘不怀好意’的模样,等着看她笑话的人不少。
结果呢?
潘玉莲阴差阳错博得了圣上的怜惜,荣妃被夺了封号,不久,潘才人就一跃变成了潘贵人。
第二次,慈宁宫的人气势汹汹的带走人,眼瞧着就要问罪结果涂妃直接成了涂婕妤,潘贵人成了庄嫔。
第三次,好么,庄嫔前脚才出坤宁宫就成了庄贵嫔,后脚涂婕妤就成了涂嫔。
你说说,你说说,她不是妖精变得还能是什么?
长春宫
看着宣旨的太监走后,跪在那一动不动的涂娴,采秋上前的时候声音不自觉的有些抖,:“娘娘,地上凉,您,您先起来”
涂娴没有理会采秋。
她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手里的旨意,:“中宫下令,皇后娘娘亲允的哈哈哈。”
捧着盖着凤印的那道旨意,涂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不是皇帝,不是太后娘娘,而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令”
跪在后头这段时日脸上时常肿着,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采青,这次闪闪躲躲的都没敢往涂娴身边凑。
她只听涂娴笑嘻嘻的和疯了一样的搁那自言自语,:“还要削减我的份例”
“着人看着我日日跪着”
说着话的涂娴缩在那里一会儿笑着,一会儿哭着,看的采秋的眼泪吧唧吧唧的直往下掉。
她扶不起涂娴,一转头就红着眼瞪向了采青。
半晌,就连涂娴的目光最后也落在了采青的身上。
采青整个人被看的直打哆嗦,她下意识的缩着自己的身子。
而涂娴则是两只手抱着那道旨,笑嘻嘻的道:“放心,本宫不能打你,不能打”
“本宫得出去,得好端端的,才能出去。”
她朝着坤宁宫的方向看了眼,:“本宫得出去不然,什么都会被她给抢走了。”
“嘿,说的真准,她真的克我”
听到这话的采秋捂着嘴看着平静下来,自己从地上站起来,神色沉静的涂娴。
有精神就好,她们娘娘能有精神就好采秋甚至都不会再劝涂娴了,她只求涂娴能绷着劲儿正正常常的活着走出去
长信宫
听梅将手里的汤药小心地倒在了一个小瓷瓶里,待夜间的时候,她就会将这汤药给倒出去。
这会儿潘玉莲抱着猫,饶有兴致的看了眼宫苑内——
你看看,昨晚上哄得皇帝稍微一高兴薄皇后禀上去的那两道晋位,降位的旨意半点都
没卡顿。
而明崇帝大手一挥,随着晋位诏书一同来的,还有这成片的月季花。
从含章殿后面的小花园,一路蔓延到了长信宫。
绿刺含烟郁,红苞逐月开。
朝华抽曲沼,夕蕊压芳台。
“娘娘。”
听梅收拾了碗,这会儿她看着潘玉莲略一犹豫,:“您说和长春宫的恩怨一笔勾销”
这宫里的事潘玉莲不会瞒着听梅。
自知道坤宁宫里潘玉莲应允薄皇后的事后,听梅就一直在心里琢磨,:“涂嫔之前在宫中还是荣妃的时候,行事就素来跋扈,心眼也小。”
“按着常理,她先出手伤人在前,又织罗罪名污蔑娘娘在后,手段狠辣,心性阴毒再怎么被罚也是应该的,娘娘还应允与她的恩怨一笔勾销。”
“但是如今被连降三次,只怕涂嫔已经视为奇耻大辱,怀恨在心,不肯善罢甘休啊。”
嗯,她们听梅说话就是委婉。
潘玉莲抱着珍珠蹭了蹭,她笑着看向听梅,:“她怀恨在心,你岂知我是也不是?”
“善罢甘休?”
“说的轻巧,她肯我还不肯呢。”
“她心眼不大,我心眼更小。”
“睚眦必报。”
“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她最少,最少,最少也得还我一双腿!”
“她是怎么对我的,必须都得一点不能差的还给她!”
别看潘玉莲之前说的一副坦荡荡模样,但她这么刺激涂娴,就知道这事绝对没完。
事到如今,她们两个之间也不会只是‘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就能算了的。
看潘玉莲心头有数,听梅放下了心,捧着碗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
长信宫外,贵福赫然也在这些种着月季花的宫人行列里。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忍不住心头又苦又嫉的看着远处被几个太监围着的贵喜。
这会儿几个太监满脸堆笑的捧着贵喜,看他不紧不慢的对着花圃的布置指指点点——
呸!
真能装!
这孙子以前是个什么玩意儿?
从前在他贵福跟前,那都只有弯着腰提鞋的份儿!
要不是他不小心还能轮的到他贵喜在这吆五吆六的装起个大爷来了?!
“啪——!”
直勾勾看着人发愣的贵福直接被人兜头打了一巴掌。
“你个小王八蛋不干活在看什么呢!”
说着话的马太监朝着贵福发愣的方向看了看。
随后他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贵福,:“是了,你叫贵福,且都沾着贵呢。”
“瞧着人家长信宫的贵喜,贵公公,眼里发热是不是?”
回过神的贵福连忙摇着头。
他低声下气的陪着不是,:“不敢,不敢,奴才不敢。”
“敢不敢的你自己知道。”
马太监皮笑肉不笑的伸手拍了拍贵福的脸,冲着长信宫的牌匾处抬了抬下巴。
“小子,招子放亮些,好好瞧瞧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收了那些小心思,老老实实的做好差事要是真犯了错,可别怪爷爷我没提醒你。”
贵福咬着牙低声下气的陪够了笑,闷头开始干活。
只马太监走了以后,他又悄悄的看了眼一身蓝袍的贵喜。
从潘玉莲身边自请离开的那会儿贵福还庆幸自己能脱身,可之后日夜难眠的贵福有多后悔也别提了。
这次想法设想的谋到了来长信宫做活差事的贵福尽管急得百爪挠心,却也不敢直接去求见潘玉莲。
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叫旁人知道他之前弃主而去的事万一长信宫不肯留他,他就全完了。
而贵喜的脾气,贵福知道。
他准备寻个法子,先去找找贵喜
昨晚闹腾,白日费神,潘玉莲下午歇息的时间就长了些。
等她抱着猫睡醒的时候,天都成了昏黄的颜色。
一觉醒来,当听梅预备着要把猫抱走的时候,就听长顺匆匆进殿报信——
今晚御驾去了琼华宫
第52章 大陛下能不能分两半?
这宫里的消息就和藏着风似的,一点都瞒不住。
潘玉莲在坤宁宫里的话恶心是恶心,但她却叫外头站着的妃嫔们冷不丁的瞧见了希望——
高位的妃嫔们如今身份地位高,出入乘撵,衣食皆精,因而这些人里除了确实仰慕明崇帝的其他的人还坐得住。
但地位低些的妃嫔就坐不住了。
宫里的规矩是规矩,她们不敢行差踏错,也爱惜颜面。
可眼看着潘玉莲这不守规矩的‘狂徒’都踩着‘青云梯’扶摇直上了,谁不想跟着踩一踩,试一试半年内连升四级的滋味?
于是这事正正好就卡在了这——
高位的妃嫔顾忌吃相,还不愿太过急切的‘拾人牙慧’。
而低位的妃嫔又没有小厨房由着她们随意折腾
通过选秀进得宫中的妃嫔都是官宦世家的小姐,在府里的时候她们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算一份心意,谁还真的会跑去厨房里烧火煮饭不成?
即便是‘厨神’转世,那也得有个适应练习的过程,
一来二去的,还暂时真没有一窝蜂往含章殿送东西的场面。
再折腾一会儿,天色见晚,众人就听得昭妃又又又犯了‘旧疾’,而陛下去往了琼华宫。
哦~
今日是庄嫔晋位的好日子,结果陛下去看了昭妃?
嘿嘿嘿,陛下‘旧爱新欢’碰一碰的场面
嗯,真让人期待啊
长信宫
“娘娘。”
长顺来报信的时候,还不忘将打听来的前因后果都说的详细了些,:“说是昭妃娘娘受寒心悸不已,又传召了太医前去诊断,因而陛下,陛下也去了琼华宫。”
人前人后都爱演的‘恋爱脑’潘玉莲,哪能听得了这个?
只见她呆呆地望着琼华宫的方向,痴痴然间一语不发。
潘玉莲的神情落在这长信宫的宫人眼里,别提有多揪心了。
长顺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轻声道:“娘娘,昭妃娘娘自入宫后就时有旧疾发作‘心悸’的时候。”
“每逢这时,陛下都会去看望昭妃娘娘。”
这事不是潘玉莲第一个撞上,这都快成后宫里的‘惯例’了。
因而说起这宫中的‘宠妃’,头一个自然必得是昭妃。
听到这话的潘玉莲神色越发落寞。
她的腿使不上劲,蜷缩着倚靠在榻上的时候,清冷的月色透过窗棂落在身上,孤月清辉潘玉莲整个人瞧着都像是要碎了。
“这宫里旁的人为了求得陛下垂怜,日思夜盼,费尽心力的侍奉御前。”
“只恨不能捧出一颗真心来。”
廊外的宫灯伴着月色映入潘玉莲的眼中,映的人眼底就像噙着汪清泪似的。
她喃喃自语的道:“只有她偏偏她什么都不用做,陛下就将她记挂在心上。”
昭妃娘娘受宠是事实。
这回陛下亲自去看望昭妃娘娘也是事实。
他们娘娘非要和琼华宫比这,这,这话怎么接啊。
看着‘情伤’难自抑的潘玉莲,长顺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听梅,随后就见听梅脸色闷闷的冲他摇摇头,比着口型:不提这事了,让娘娘先缓缓。
长顺抹了把脸,随后点点头应下了。
待长顺告退的时候,就见听梅抱猫上前哄着她们娘
娘。
那畜生倒也很是乖觉,颇通人性似的喵喵叫着
长顺走出去,就见院里的月季花在月色下随风轻摇,开的十分热闹。
花在这开的灿烂,可赏花的人却不在
长顺摇摇头回了屋,结果刚进去就听见了贵喜的声音。
“怎么样?”
闻言长顺点点头又摇摇头,:“娘娘心情确实十分不好,神情郁郁。”
“听梅姐留在里头宽慰娘娘呢。”
“这会儿也不是合适的时候,且再等等吧。”
闻言贵喜看了眼长顺,随后又坐回了床上,:“也罢,那就再等等吧。”
话落,长顺瞧着贵喜,贵喜也瞧着长顺。
相视片刻,长顺忽而没忍住笑了起来,而贵喜也脸色憨厚的笑了笑。
如今长顺和贵喜相互适应着,算是勉强容下了对方。
毕竟,眼看潘玉莲前程大好,这长信宫的铺子也越来越大,闻着味流着口水,红着眼要扑过来的‘狗’也多
他们两个哪还能窝里斗,等着双双斗得两败俱伤给旁人腾地方?
因而长顺和贵喜迅速达成了默契,联手共赢。
这长信宫里,听梅的差事,长顺和贵喜抢不过来也不敢抢。
但对着其他的人,这两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长顺机敏,嘴皮子利索,之前又跟着汪公公,他可比贵喜这个闷葫芦有门路多了。
因而打听这宫里大大小小消息的事,和内尚监、司珍房,尚衣监这些地方的太监们打交道的事,都由他来做。
贵喜心细,这长信宫里的事,上上下下他都仔细顺着。
他们一内一外,倒也正好。
没看除了听梅和因着负责潘玉莲梳洗等事的杜鹃外,其他的宫人根本都显不到潘玉莲跟前去。
长顺和贵喜能容下对方,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无奈选择。
而这会儿冒出的贵福,又是打哪来的什么东西?
长信宫已经够‘挤’的了,他还痴心妄想要来插一脚?
他是在想屁吃!
要不是贵喜谨慎,惦记着贵福到底伺候过娘娘一场,于情于理都该叫他们娘娘知道,长顺都能第一时间利索的收拾了人。
略一商量,两人就达成一致——
这事禀报归禀报,可不得好好的挑个‘好时候’吗?
像是今晚就不错。
不然万一娘娘心情大好的时候,真挥一挥手不计较,叫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钻进来,坏了长信宫的风水怎么办?
被惦记着的‘哀哀戚戚’的潘玉莲这会儿她正将脸埋在珍珠的肚皮上,狠狠的吸了几口。
珍珠软绵绵的‘喵喵’叫着。
听得潘玉莲又忍不住抱着猫来回撸着毛。
而珍珠也很给面子,呼噜呼噜的蹭着潘玉莲的手。
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喵喵?
“喵喵神教,唯我喵喵”
一个撸猫撸的心都要化了。
另一个温柔的展开皮毛光滑、温热又柔软的身子,任亲任摸
看着沉迷‘喵喵美色’不可自拔的潘玉莲,端着茶盏过来的听梅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娘娘,先喝口水吧。”
喝了半盏茶的潘玉莲,总算是从‘喵喵美色’脱身而出。
这会儿她抱着猫,同听梅说起了今晚明崇帝的去向和那位昭妃娘娘的事。
说实话,尽管潘玉莲从昨晚就开始高调‘钓鱼’,但这会儿钓出来的人,确实有些出乎潘玉莲的意料。
“昨日我们假定荣妃的背后还有我们不知缘由的人在蓄意挑拨。”
这会儿珍珠乖乖的缩在潘玉莲的怀里,而下意识摸着猫的潘玉莲脸色沉静,:“现在荣妃一连三降,甚至还被皇后娘娘亲自下令关了禁足,禁足的荣妃跳不出来若她真的是棋子,那这颗‘疯’子算是半废了。”
“陛下之前月圆之夜就来看我,给我移宫晋位”
“若是她之前没动手,那是指着太后娘娘能收拾了我偏偏现在太后娘娘给我晋位,还问罪了涂娴。”
“她要是还想着皇后娘娘能出面,那有今日皇后娘娘亲自请旨给我晋位的事,她也该死心了。”
“昨晚我又那么高调的夜宿含章殿,甚至御医也说我恢复的很好”
甭管皇帝和潘玉莲面对面的时候是个什么德行。
毕竟这宫里的人还能和看监控似的盯着人的一举一动?
你只看明面上——
潘玉莲她是不是宠眷优渥?
从来只喜欢端庄清雅这个类型又最重规矩的皇帝陛下和被‘蛊惑’的神魂颠倒一般,再三为她破例。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就更不用说了。
碰见潘玉莲简直就和中邪似的,不仅不治她的罪,还一意推着她往上。
眼看潘玉莲都有‘一飞冲天’的架势若涂娴背后真有什么人,她到现在还能坐得住?
就算想收手都不行。
就潘玉莲对外张扬浅薄‘尖酸刻薄’的那个样,就知道她心眼有多小。
现在潘玉莲和涂娴结仇结的这么大,眼瞅着是必定不会放过涂娴。
她就不怕潘玉莲回过头从涂娴那找出来点什么?
就潘玉莲步步紧逼,和火箭往上蹿似的往上飞的劲儿再等下去可就晚了。
“可我没想到”
潘玉莲说着挠了挠脸,:“今晚上会是那位昭妃娘娘。”
太顺利了。
昭妃就这么恰逢其时的就冒了出来。
再有昭妃身上叠着的病弱‘buff’实在让潘玉拿不太准。
毕竟心疾发作之事,它又不讲道理,谁能预测的了?
甚至潘玉莲做了更坏的打算——
万一是她哪里露馅,让涂娴背后的人看出来点什么,想办法激一激昭妃旧疾发作呢?
毕竟就和‘发疯’的涂娴似的,昭妃的缺点那么显眼。
潘玉莲总不能不管不顾的闷头撞上去,又和这位‘病弱白月光’干起来吧?
“入宫这么多年,昭妃娘娘确实时常有旧疾发作的时候。”
听梅回忆着宫里的事,:“当年慈宁宫里还为着这事大闹了一场风波昭妃娘娘这病,确有其事。”
“嗷嗷嗷。”
潘玉莲左右手来回揉着头,随后嗷嗷叫着翻倒在了榻上。
她皱巴着脸看着听梅:“你说针对我这事,到底是涂娴自己发疯,还是真的有人挑拨?”
“前脚我好不容易才搞下了涂娴,才是试一试的功夫,就又钻出个昭妃要是没有‘背后人’,我疑神疑鬼又去和昭妃撞上,是不是有点冤?”
“可要是背后真有这人”
潘玉莲抱紧了怀里的猫,喃喃不安的道:“能是谁,这么神通广大?”
轻而易举的就能利用荣妃?
眼看事有不逮,又能不露痕迹的推出昭妃?
“是不是这事是我想错了?”
“其实没有这么个人,是我在这自己吓自己?”
“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娘娘。”
听梅半跪在榻前,伸手握住了潘玉莲因着‘妄想被害’而有些焦虑不安发凉轻颤的手。
“娘娘,这宫里的事从来都没有一蹴而就的。”
听梅紧紧握着潘玉莲的手,用热热的掌心暖着她,沉着声道:“古语有云,金风未动蝉先觉。”
“万物皆有灵,人为百灵之长,生来有灵性。”
“有的人生来本就心思灵敏,会下意识的留意旁人注意不到的细节,这些细节不会忽然就将所有的事都明明白白的表露出来,但它会留下印象。”
“因而您有预感的时候,说不定确实是潜意识里觉出了不对,但具体是哪个细节有过标记,您也忘记了。”
“这么看,有预感也算好事,既然您觉得不对,那就不要放任。”
“未雨绸缪的虚惊一场,总好过坐以待毙的猝不及防。”
潘玉莲看着目光平和,显得格外沉稳有力的听梅 。
她忍不住凑过去紧紧贴着听梅握着她的手。
“听梅。”
“还好有你。”
“不然让我一个人在这破烂的人间,迟早‘发疯’”
喃喃自语的潘玉莲说着说着眼神慢慢稳定了下来。
不必内耗,多想无益,气不顺那就是干!
反正最坏也就不过如此了。
只要不能冲到她面前一刀砍死她,下毒毒死她,这宫里且还能由着潘玉莲‘作’一阵子呢。
“我想想,我为什么会觉得荣妃背后有人呢?”
潘玉莲仔仔细细的又回头扒拉细节,:“是因为这个时机,算是对我和对潘府一同出手。”
“那会儿我还没得宠,其他人犯不上费这么大的劲儿,而有这么大仇,还有系统明灯作证的只有慕容烨。”
“再加上他最后做了皇帝,因而我觉得,他在这明崇帝的后宫里面有人帮衬”
为什么她会觉得他在宫里有人帮衬?
这个理由打哪来呢?
潘玉莲凝着眉开始认真的抠着这个细节,明明她之前都没和慕容烨接触过她从前惧怕慕容烨,是因为原著里
“啊!”
“啊啊!!”
灯下黑!!!
潘玉莲骤然急促的叫了几声,紧接着她睁圆了眼,猛地一骨碌坐起,连连拍了几下手,:“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哈,哈,我看过原著”
此刻的潘玉莲整个人都是头皮发麻,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阵的往外冒着。
她脸色发红,急急的转过头看着听梅道:“我看过,我必定是真的看过原著里有提过这个细节!”
“所以我才念念不忘”
听梅慢慢的抚着潘玉莲的背,:“娘娘说的是,百因必有果,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事”
“是谁呢?”
“到底是谁呢?”
一直跳读的潘玉莲这会儿抠着手指,:“我真的看过,但我忘记是谁了”
现在是看谁都可疑,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的潘玉莲慢慢深吸了一口气,选择放过了自己。
埋怨无用。
能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她已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知道有这么个人就好!”
现在主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信王府到现在都没针对过潘府。
潘玉莲几次碰见慕容烨,两人都和和气气的平安无事
潘玉莲知道‘背后人’针对自己的理由,但‘背后人’不知道潘玉莲知道了。
神采奕奕,精神百倍的潘玉莲双目炯炯有神,:“我有软肋,难道你就没有吗?”
“这么关心男主”抓出来不是件难事。
至于那位昭妃娘娘——
呵,潘玉莲现在还怕得罪人?!
她都要被弄死了。
潘玉莲还管她是谁呢。
“听梅,走,我们现在就到书房去。”
“是。”
看潘玉莲来了精神,听梅二话不说扶着人坐在轮椅上。
两人一猫很快就到了书房。
潘玉莲想了想,提笔开始写在这个世界也学过的诗词。
你看,小说世界里好就好在原著作者也不是个能题诗三千首的大文豪。
原著作者在现代抄诗写进小说里,还把那些文人墨客和典故都混杂这个世界里——
这也方便了潘玉莲。
最起码她就不用绞尽脑汁的抄个诗还要解释来处。
宫里各个都是才女,眼睛又尖,肚子里没多少墨水的潘玉莲还真不敢冒充才华横溢的这个‘人设’。
要说现代世界,小说或者影视作品里谁的诗被抄的最多?
嗯,想必答案都是统一的。
潘玉莲也不例外,她提笔就写——
“月皎昭阳殿,霜清长信宫。天行乘玉辇,飞燕与君同。”
“别有欢娱处,承恩乐未穷。谁怜团扇妾,独坐怨秋风。”
待写完,潘玉莲吹了吹墨,想了想,又挤掉了几颗眼泪掉在信笺上。
随后她就‘凄凄切切’的捧着诗词到了内寝,小心的将诗放在了床头。
“听梅。”
重新回到榻上的潘玉莲又一脸‘痛色’的捂着腿。
她哀哀切切的连连道:“我的腿,啊我的腿疼的厉害,快去请御医,记得要多多的请几个。”
“奴婢明白。”
很快,贵喜和杜鹃就闻讯匆匆进了殿,而听梅连带着长顺和其他一溜儿的宫人一行人就出了长信宫
琼华宫
宫如其名,这处宫室就和昭妃娘娘一样,芳华无双却也不失清雅,秀气精致,没有那些富丽堂皇的璀璨颜色,淡雅古朴。
明崇帝到的时候,御医正在里面给昭妃诊脉。
看他进得殿内,御医跪着请圣安,而捂着心口的昭妃也连忙让宫人扶着起身行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不必多礼。”
摆摆手让昭妃坐下,明崇帝一撩衣袍,也坐在了一旁。
他看着陈御医,:“昭妃的身子,如何?”
跪在地上的陈御医连忙道:“启禀陛下,今夜娘娘受了些风,骤然冷热相继才引得心悸发作。”
“微臣已经施了针,待娘娘再用些药,此次也就无碍了不过昭妃娘娘的心悸之疾还需好生温养,若是乍暖乍寒,还是容易惹得心悸发作。”
昭妃也是老毛病了,听着没有其他大的问题,明崇帝点点头,让陈御医去开药。
静静坐在一旁的昭妃这会儿微微蹙着眉,她略有几分自责的柔声道:“嫔妾身子不济,倒连累陛下一道忧心”
清雅柔婉的昭妃受不得惊,因而琼华宫一贯都很安静。
静的明崇帝嗅到的香气,仿佛都越发的明显
昭妃常年用药,琼华宫里也时常熬药,药味四散,因着昭妃十分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琼华宫里总是焚着香。
为压着药气,是近似苏合香般的浓郁香气。
这股浓烈的仿佛有些呛人的气味让明崇帝下意识的想起了一抹甜香。
淡淡的,离得近了就能嗅到。
这香的主人又甚喜他身上带着的龙涎香的味道。
每次都和只猫似的蹭蹭闻闻,神智昏昏的时候还要凑近贴贴,噙着笑的眼神软的不像话
明崇帝一贯大方,看潘玉莲这么喜欢,他曾经还给潘玉莲赐过这种香。
但潘玉莲不肯要
她只喜欢他身上带着的这种味道。
嗅着香的时候她会凑近
不,她哪是这么安分的人呢。
只怕他一进殿就被缠着了。
要不是她不能跑,只怕能扑到他怀里。
嗯,其实腿不能动也不代表她就会老实待着——
挨挨蹭蹭的不是拉扯着他的衣袖,就是伸手抱着他的腰贴贴,又或是伏在他的膝上
对了,她是个‘厚脸皮’。
黏糊糊的歪缠着人时,也总振振有词的有一大堆的道理。
“陛下,您看看这是”
在外的明崇帝一贯都是正儿八经的模样,清冷内敛的,端正的有些肃然。
他话不多,整个人神情都是淡淡的,因而即便他走神,旁人也能难发觉。
听着昭妃的声音堪堪回过神的明崇帝,就瞧见了面前的人手里捧着个什么卷轴展开了大半。
明崇帝略看了几眼,倒是有些意外,:“这是绥崖子的《高岩曳松图》?”
“陛下好眼力。”
昭妃笑着道:“正是此图。”
之前和昭妃一道赏画的时候,明崇帝还叹先帝收进库房的只有仿画,不想这画如今就出现在了面前。
将画轴放在桌上的昭妃道:“能寻来此画也不全是臣妾一人之功。”
“之前臣妾只说自己喜欢这幅画,臣妾的父亲知道了此事就一直惦记着四处寻觅。”
“不想信王府却收到了这幅画。”
“信王世子也是性情中人。”
“只说君子不夺人所爱,听闻此事就送了画。”
“臣妾如今借花献佛,却也不好白讨了一份人情。”
说到这,昭妃就柔声笑着看向明崇帝。
“陛下,如今画是寻来了,可叫臣妾取个巧可好?”
这不大不小玩笑般的‘人情’,叫明崇帝来还,却是恰到好处。
听到这儿的明崇帝抬眸看了眼昭妃。
只不待他说话,殿外候着的魏公公就神色匆匆走了进来,:“陛下,陛下,长信宫急召太医。”
第53章家甜的冒泡
长信宫?
那不就是庄贵嫔吗?
魏公公的话说完,在场的人才刚反应了过来,就见气势骤沉的明崇帝甚至一句话都没问,起身就往殿外去。
“陛下,陛下”
见此情景,昭妃心中腾的一空,她下意识松开了握着的画轴,跟在明崇帝的身后,连连唤着人。
明崇帝脚步果然停住了。
看到这一幕的昭妃心头微定。
可她刚走过去,却见明崇帝侧头对着她道:“殿外清寒,你且好生留在殿内静养。”
说完,明崇帝就毫不犹豫的走出了殿外。
“陛下”
看着昭妃盯着明崇帝离去的身影时脸色发白,脚步踉跄追了几步,又捂住了心口,松萝连忙上前扶住了人。
“娘娘,娘娘您注意身子。”
说着松萝就要扶着昭妃回去坐下,不料昭妃挣开了松萝的手,自己又急急地往殿门口走了过去。
“娘娘!”
昭妃谁也没有理会。
她就这么倚着门框,怔怔然的看着皇帝的仪仗离去
“走了。”
“陛下竟然真的走了”
松萝匆匆上前扶着人。
听着昭妃的喃喃低语,松萝心头顿时一阵酸涩。
她强忍着种种情绪,好言宽慰昭妃道:“娘娘,许是长信宫的庄贵嫔,确实不大好,陛下只是”
“松萝。”
眼里噙着泪,脸上笑的又清又冷的昭妃打断了松萝略显苍白的安慰。
“本宫从没见过,从没见过陛下刚刚的那般神情。”
“长信宫急召御医”
“本宫刚刚亲眼瞧着陛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空了。”
“他甚至连问都没有再问,匆匆起身就要自己去看一眼。”
昭妃怔怔然的道:“从前陛下总是不慌不忙的。”
“他高居于御,俯瞰众生,好像谁也靠近不了”
“直到那一日,陛下垂眸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里,有我。”
“只这一眼,本宫便什么都不害怕了,可每时每刻,心里却又什么都害怕”
有陛下在就不用再怕。
她在这宫里,无人敢动。
从前的种种污言秽语,恶意揣测,不详流言也半点不敢落在她的身上。
而徐灵容也越发的爱惜着自己名声。
她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叫人将质疑的目光落在陛下的身上
她最怕旁人说——哦,就是那个曾今定过亲的徐灵容,她也配?
“日日夜夜,本宫在这宫里,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可潘玉莲呢?
她粗鄙。
她浅薄。
她张扬的毫不遮掩她被陛下宠的欢快明朗,光芒万千,满身得意。
没有尝过甜头的人做不出那种神态。
在这宫里,没有底气的人也不会有那般有如实质的张扬——
陛下在背后撑住了她,甚至情愿为她屡屡破例。
松萝听得眼泪都要落了下来,:“娘娘。”
心思敏感的人总是患得患失,忧思不已。
但正是时时惦念,反倒越发的敏感,瞧得越清楚。
有时候清楚地连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冷,映在院中都好似白茫茫的一片。
望着院中沾着惨淡白光,在风中萧瑟簌簌作响的林木,昭妃盈在泪眶里的终于落了下来。
“荧煌初乱眼,浩荡忽迷神,未许琼华比,从将玉树亲”
松萝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昭妃。
在这宫里,妃嫔争宠是常有的事,更何况是‘跳腾’的那么高的庄贵嫔?
就她那副世无其二,合该‘蛊惑圣心’般的标准祸水模样,说她用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下作手段都没人觉得奇怪。
说真的,骤然见昭妃如此情态,松萝甚至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惊讶。
毕竟从前慈宁宫将陛下请走,又几次刁难昭妃的时候,也没见她是这般失了心神,宛若‘朱阁倾覆’的凄然。
但不解归不解。
看着站在殿门口神色凄冷,唇色发紫,浑身发凉的昭妃,松萝抹了一把泪,用力的将人扶回了殿内。
“娘娘,现在万事都没有娘娘您的身子重要。”
松萝将温热的茶水放在昭妃的手里,跪在昭妃的身边道:“长信宫的那位庄贵嫔是个什么做派,满宫的人有目共睹。”
“她如今借着伤引得陛下怜惜”
说到这的松萝恨不能狠狠啐潘玉莲一口——
她们昭妃娘娘是真的身患顽疾。
平日里只能谨慎的精心养着,甚至心悸发作时十分的痛苦
而潘玉莲这个‘东施效颦’的贱人,端看白日里她耀武扬威的那个得意样,身上哪像是有半分的不适人?
“以色侍人,她能得意到几时?”
“陛下英明神武,必不会被小人蒙蔽。”
“娘娘,您千万要爱惜自己,不能叫这些小人的奸计得逞。”
“”
敞开的殿门吹了阵风进来,被匆匆丢下的画轴一大半都悬在桌下,被风吹的摇晃。
昭妃的眼神慢慢落在了画上。
画中的青松扎根于高崖,任凭东西风刮过却依旧挺拔看着,看着,昭妃的眼神慢慢沉稳了下来。
“松萝。”
“奴婢在。”
昭妃伸手扶起画,问道:“本宫记得,她的外家是两淮的林府?”
关于潘玉莲的种种消息都是松萝说给昭妃的,因而她记得很清楚,:“正是,林大人是都转盐运使。”
原本潘老爷谋了份“好差事”,只用等瓜熟蒂落。
但现在不够,远远不够。
若说从前她只是单纯的厌恶“望高枝”背信弃义的潘玉莲。
那么现在潘玉莲一定,一定,一定得从这世上彻彻底底的消失。
昭妃对着松萝轻轻招了招手,附耳说了几句。
待说完,昭妃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嘱咐松萝:“去联系府上和信王府。”
抬着御撵的宫人脚步不慢,随侍在侧的魏公公小碎步也踏的飞快。
尽管走的快,一张嘴就吃风,但边走边开口的魏公公的话却说的很是清楚,:“一炷香的时辰前,长信宫的宫人就匆匆去了坤宁宫。”
“从坤宁宫出来后,皇后娘娘身边的连姑姑就一道跟着去了躺太医院。”
“长信宫里请人请的急”
“今夜当值的太医里,除了在琼华宫里的陈御医和以防万一被留下的刘御医,其他几个御医都被请去了长信宫。”
这是潘玉莲第一次施展‘召唤’皇帝陛下的‘大召唤术’。
她自己心里其实也不大有把握,因而只能尽可能的加码,将自己的情况渲染的严重些,增加‘召唤’的成功率。
结果这些“加码”的话魏公公刚刚在殿内都没来得及说,明崇帝就已经动身了。
话说完,半晌却没有听见明崇帝的声音,魏公公悄悄抬头看了眼明崇帝。
待觑着他们陛下眼神沉沉,神色阴郁,带着冷感的气势迫人魏公公都没敢继续说下去,他不动声色的望前挪了挪,催着抬撵的宫人再快些
御撵刚到长信宫的宫门口,通禀的太监只来得及说了陛下两个字,明崇帝就已经大步进了长信宫。
骤然见着皇帝进来,满宫的宫人连忙跪下见礼,明崇的却连一
个眼神都没分过去,直奔玉椒殿去。
殿内几个御医都还没走。
这会儿他们正为着潘玉莲的病症纠结。
刚刚长信宫里的宫人‘急三火四’来请,那阵仗着实是唬人。
几个御医提着心赶来,路上还不停的回忆潘玉莲的脉案。
结果进了长信宫一看——
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
你要说这位娘娘她没病吧,她的腿确确实实伤的很重。
可要说她‘有病’吧你一问,这位娘娘除了喊疼就说不出个其他的所以然来。
甚至她喊疼的时候脸上没一点痛苦难耐的神情。
对了,不仅没有痛苦,甚至额上连一滴汗也没有。
整个人红光满面,气色好的不得了。
被急匆匆请来的几个御医:“”
嗯不然娘娘您好歹装的像样一点,微臣也好给您开药不是?
听着殿门口宫人行礼的声音,卧在榻上的潘玉莲两手撑着床榻飞快的支棱着起身,朝着殿门张望。
很快,那个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人影出现在了眼前。
即便是潘玉莲是主动发起‘大召唤术’的人。
但当真看见明崇帝进来的时候,她恍惚都有些愣神。
灯火葳蕤,明珠生光。
玉椒殿内总是很亮,明亮又温馨。
一层层的锦帐被如意穗缠绕高悬,一道道的珠帘挂起,目光穿梭过去,锦绣榻上翘首以盼的人眼里含着怔愣。
满世生辉,璀璨明光拱卫着她,锦绣春华铺在她的脚下。
她耀眼的仿佛和其他的人都不在一个图层里不光是现在,而是从那堆跪在人群中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是。
这种带着勃勃生气,偏又自由散漫还带着点七情六欲间欲色的美,张牙舞爪的扑到你的眼中,霸道的占据你的视线,让你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人从前是,现在也是。
明崇帝看着潘玉莲,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榻上恍惚之后慢慢露出笑意的潘玉莲。
你看她哪里有半点的痛楚?
笑靥如花,又娇俏又得意。
裹着夜风匆匆而来,那点噬着心头轻轻重重咬着人的慌张,这一刻也在她的笑眼里忽的烟消云散了。
小骗子。
看着仰面含笑望着他的潘玉莲,明崇帝的手指轻轻颤了颤,随即他转身看着跪了一地的御医,问道:“庄贵嫔的伤势如何了?”
这
听着明崇帝的问话,跪着的几个御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资历最深的冯太医被顶到了最前面。
冯太医大着胆子看了眼潘玉莲。
却惊见自陛下进来后,这位贵嫔娘娘甚至连‘装都不装一下了’。
啧啧啧。
宫里的人都十分的心明眼亮。
都这份上,还用说什么呢?
那自然是什么都不必多言了。
他心头啧啧称奇的时候,嘴上也斟酌着道:“启禀陛下,贵嫔娘娘之前伤了膝骨。”
“如今虽然伤口愈合的很好,却不可马虎,尚需好生静养。”
“至于,至于娘娘今夜觉得膝上有些,有些不适,许是伤口处吹了风的缘故”
冯太医的措辞十分的委婉。
听得潘玉莲都忍不住轻轻拉了拉明崇帝的衣袖。
看潘玉莲是真的无事,伤势愈合的也十分好,明崇帝吩咐赏了御医就让人离开了。
长信宫内,送走御医的宫人们也十分知趣的再没有进来。
殿内很是安静。
明崇帝则拂袖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他本就生的高,极具压迫性,只平日里敛着,不笑的时候眼睛里黑沉沉的,眼神格外的锐利,神情端肃又冷淡,着实是唬人。
潘玉莲缩了缩手,随后手又慢慢的伸出衣袖,凑过去勾了勾明崇帝的衣袖。
见明崇帝没有打掉她的手,也没有抽袖离开,潘玉莲大着胆子凑得更近了些。
她还伸出手指勾着明崇帝的手指,一根两根的勾过来到最后,十指相扣。
明崇帝手指很长,骨节分明。
当这双手握着什么握的很紧的时候,上面甚至会显出青筋来。
寻常时候明崇帝的手都很热,贴着她身上的时候甚至都有种发烫的感觉,但今夜,他的手很凉。
原本只是单手十指相扣,到最后,潘玉莲的两只手都捂着明崇帝的手。
明崇帝垂眸看着神色认真,一心一意给他暖着手的潘玉莲。
你说你说你能拿她怎么办呢?
骂她,打她,罚她,问责她,治她的罪?
这些话说起来倒真是轻巧,可那也要能舍得了才行啊。
“潘玉莲,欺君之罪,你好大的胆子!”
闻言潘玉莲连忙抬眸看着明崇帝。
这会儿她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嫔妾不敢的。”
“之前嫔妾的腿确实有一点点的疼。”
潘玉莲说着将握住明崇帝的那只手下意识捂在怀里。
她腾出另外一只手。
就这么冲着明崇帝比划了一点点,:“就一点点的,真的,就这么一点点。”
“结果一见陛下。”
“嘿,那是一点点都不疼了。”
看着眼睛亮闪闪的藏着明珠一般,笑的眉眼弯弯的潘玉莲,明崇帝原本还沉着的脸是一点也冷不下去了。
他看着潘玉莲。
看着她近在咫尺间含笑的模样。
明崇帝清楚的知道,他眼前的潘玉莲是什么样的人——
生的玉软花柔,靡丽多情,实则外软内硬,不解春意;
看似张扬浅薄,实则傲慢不驯;
垂着眼看似温顺讨好,实则眼睛一转,谎话张口就来;
惯会投机取巧,最爱甜言蜜语的糊弄人;
看似“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似的满心倾慕,实则却是九分假意,半分真情。
你能瞧得清楚她,更能说的出许多不是
但是。
但是她就在这。
她肯费心的认真捧着半分真情的在这——
姿容多靡,鲜活多彩。
灿烂热烈,烂漫无双。
她的花样叫人瞧得眼花缭乱。
甜言蜜语让人百听不厌。
那半分真情也恨不能塞得人心里满满的滚烫叫人心神摇曳,神魂颠倒。
只跟着她一道,闻喜则乐,闻忧则惧。
明崇帝很清醒。
他清醒的伸手揉了揉潘玉莲的头,慢慢的道:“往后想见朕了,就派人到御前来。”
“不论何时。”
“朕总会来的。”
听着这话的潘玉莲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她垂着眼扑到明崇帝的怀里。
明崇帝也伸手接住了人,结果下一秒,靠近的潘玉莲就被熏的打了个喷嚏。
她连忙推开明崇帝,偏头揉着鼻子,连连道:“陛下恕罪,咳咳咳,嫔妾无心的。”
那是在琼华宫里沾上的香气,那样浓烈的香气,即便只是短短的片刻,却在衣袍上留了一层。
明崇帝顿了顿,伸手解着外袍,:“刚刚朕在琼华宫里,看了会儿画,沾上了熏香的香气。”
听明崇帝提起琼华宫,潘玉莲立即来了精神。
这宫里关于这位昭妃娘娘的消息各式各样的都有。
但听得再多,哪能有皇帝嘴里知道的准确?
宫里够份量,不仅能给男主使上劲说的上话,还能挑得动荣妃甚至是昭妃的,就那么几个
一个个的试过去,总能抓得住人!
来劲儿了的潘玉莲垂着眼,揉着鼻子,还伸手抹着打喷嚏时挤出的
眼泪,:“陛下,陛下原是去看画啊”
明崇帝将外袍丢在了远处,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听着声的潘玉莲有些捏巴了。
皇帝怎么就说的这么简单?
多提提那位昭妃娘娘啊。
看明崇帝不多言语,潘玉莲只得自己努力往下顺着这个话题,:“哦,陛下看的那是什么画。”
“绥崖子的《高岩曳松图》。”
“这样啊”
这话题现在要怎么聊?
要说古画,潘玉莲就只知道类似于《清明上河图》、《千里江山图》这类很有名气的画还有张大千、齐白石之类的大家。
至于这什么绥崖子,还有他的这幅画,潘玉莲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关于这画的话题,实在是引不下去了。
潘玉莲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满脸落寞间‘茶里茶气’的道:“昭妃娘娘秀外慧中。”
“饱读诗书。”
“博览古今。”
“自是能同陛下一同赏画提诗。”
说着潘玉莲还像模像样的抹着眼泪,可怜兮兮的道:“不像嫔妾,不过是略识得几个字。”
“琴棋书画无一擅长。”
“四书五经也不过略看过几遍”
潘玉莲恶心巴拉的话还没说完,身旁忽然出现了一只手,将她放在枕侧的诗给拿起了起来。
那是——
“月皎昭阳殿,霜清长信宫”
明崇帝看还不算,他竟然还开口了!
听着明崇帝忽然开口念着上面的诗,连潘玉莲这个一贯没脸没皮的人都忍不住羞耻感爆棚。
啊啊啊啊!!!!
这个氛围,陛下你觉得合适吗?
你真的觉得合适吗?!!
潘玉莲脸色瞬间爆红。
她张牙舞爪的扑过去就要抢明崇帝手里捏着的信笺。
谁料明崇帝笑着摇摇头,压着她,将信笺一叠就塞进了袖子里。
“陛下,陛下。”
眼看着明崇帝把这‘黑历史’给收了起来,潘玉莲不死心的去抓明崇帝的衣袖,:“陛下,这诗,这诗写的不好,嫔妾笔歪纸斜,写的不堪入目。”
明崇帝抓着挣扎的潘玉莲,说什么都不肯还给她,还道:“这是写给朕的,朕留着,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为了这首诗,两人还抢了半天。
折腾到最后,潘玉莲无力的伏在明崇帝的膝上,长长的叹着气:“陛下”
明崇帝笑着摸了摸潘玉莲的乌发,:“嗯,朕在这呢。”
难搞哦。
你这样我们还怎么愉快的聊天?
潘玉莲看了看明崇帝,随后又努力的垂下眼,试着开始酝酿情绪。
结果她都没能酝酿出个底,就被明崇帝抬起了脸,看了潘玉莲一会儿,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说着话的时候,明崇帝的拇指轻轻抚着潘玉莲的鬓边,:“朕若想要才高八斗,饱读诗书之士,从翰林院直接唤了郎中到御前,岂不方便?”
“读书的事从来都是无患多少,只患不明。”
“若只是待在屋里一本本的翻过,只麻木的背着里面字,一心一意记着量,岂不痛苦?”
“读书是件趣事。”
“翻阅典籍,思意明义,便是隔着百岁千年,与前人共鸣”
“你若当真觉着喜欢,朕可以差人送来许多的书。”
“你年纪还小,不要着急,慢慢看。”
潘玉莲安静了下来。
她转过身,侧趴在了明崇帝的怀里,没有露出半点神情,只闷闷的道:“陛下。”
“嗯?”
“你说的话和老夫子说的不一样。”
“不一样啊,那怎么办呢?”
“听陛下的。”
潘玉莲的前摇那么长,但最后的回答却半点都不带犹豫。
这话干脆的明崇帝听的忍不住闷闷的笑了一声,:“好。”
“陛下。”
“嗯。”
“长信宫宫里的那些月季花,嫔妾很喜欢。”
“朕让他们从含章殿一直铺到了长信宫。”
“陛下。”
潘玉莲紧紧的抱住了人。
虚情假意里那也也得有情,‘演’到如今,他们之间简直美好的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
美的简直虚幻。
若不是清楚的知道这是在哪里
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狗屎的破世界
知道她面前的人,曾真真实实的是个什么样。
她又是怎么被打碎了筋骨,不要脸皮的爬起来
她只怕都能一头‘栽’进这温柔乡里去。
可惜啊
太美太好的太假了。
潘玉莲无声的轻叹了一声——
要是上辈子,她能有这么一场‘美妙’到令人怦然心动的‘爱情’该多好。
不管结局如何,最起码她们之间身份对等,人格平等,敢爱敢恨。
而现在或许皇帝待她,有那么一刻的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谁会去相信一个皇帝的真心?
真信了,到最后怕不是要得到一份‘千刀万剐’的感情哦。
在这个世界,她谁也不信。
“潘玉莲,朕会给你很多,很多你喜欢的,只要你一直在这。”
闻言潘玉莲笑了起来。
她蹭了蹭明崇帝,:“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嫔妾不是一直都在这呢。”
明崇帝轻叹了口气,随后摸着潘玉莲的头。
“嗯。”
第54章 支狗血预警
昨夜,宫中不知有多少人都在暗地里探头饶有兴致的观望着这场天子“新欢”和“旧爱”之间的对决。
结果么
果然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旧爱”输了。
一败涂地。
甚至还是倒在了那个一模一样的借口上——
对,不管这些年昭妃是真的旧疾发作,还是装模作样的祈圣垂怜,宫里有多少人吃亏在这事上了?
谁还没气恼过昭妃发病的不是时候?甚至连其他几位娘娘都不例外。
从前昭妃风头无量,敢当面蛐蛐她的人不多,但现在现在不是有了个潘玉莲吗?
隔天昭妃去中宫请安的时候,在路上‘正巧’了惠妃。
当着昭妃的面,惠妃那可当真是将她好一顿的‘关心’。
见昭妃的脸色都快兜不住了要捂心口,惠妃才算心满意足的放过了她。
其他人没路上就“拱火”的底气,本想着今日在坤宁宫能好好看看‘新欢旧爱’唇枪舌战的好戏,不想另一位主演缺席了。
是的,潘玉莲没去坤宁宫请安。
当日皇后娘娘许潘玉莲安心静养的事,又下令再降涂娴的位份这事潘玉莲得领情。
因而她暂时先老实的待在了长信宫。
全力收集宫中其他几位娘娘的信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可叹潘玉莲这一位‘傲’的嚣张跋扈,翘着尾巴不知收敛,说话那叫一个阴阳怪气的让人恶心的主角不在。
到底这位昭妃娘娘的身体确实不好。
想想她要是忽然捂着心口倒在了坤宁宫这‘大锅’谁敢硬是用脸去接?
所以背地里蛐蛐归蛐蛐,当面狠狠嘲讽奚落徐灵容的事,这宫里还真没几个人敢做。
坤宁宫里,看不成热闹的众人难免觉着失落。
她们情绪不高,很是安静,倒叫难得有安宁的薄皇后脸上都露出点笑意。
不过这份安静没有持续多久。
等散了请安,众人却心照不宣的加紧脚步往小厨房去了。
失败者的失败各有各的理由,但成功者的成功,她就必定有“跟风”的价值。
想想潘玉莲吧,她可是踩着这些年荣宠不衰的那位昭妃娘娘脸面,赢得陛下欢心的!
往往扎堆的人一多,攀比的风气顺理成章的就吹开了。
再有,这种裹挟起来的势也压得其他人不敢有二话。
毕竟其他妃嫔都眼巴巴的殷勤往御前送着‘心意’你还能坐得住?
说,你是不是心怀怨怼?
是不是心中对陛下没有‘情谊’?
明崇帝后宫里剩下的这些妃嫔,如今斗得不狠,多数只有相互拌嘴的时候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们嘴上的“功力”格外深厚。
对给其他的妃嫔‘扣大帽子’这种事,简直是眨眨眼的功夫就
能毫不费力的信手拈来。
指不定就在哪‘阴’你一下,叫你灰头土脸的吃个大亏。
还等什么?
送!
必须送!
于是——
这会儿天刚擦黑,含章殿外的魏公公就见甘泉宫里的宫人提着食盒来了。
见来人是贤妃娘娘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宫女琴儿,魏公公脸上还带着笑。
“魏公公。”
琴儿也含笑对着魏公公见了礼,随后她将手里的食盒提了提,:“我们娘娘让我来给陛下送些羹汤。”
见琴儿只说了送汤,没说求见陛下的事,魏公公就知道这是贤妃在单纯的表心意。
这事简单。
正当魏公公要接过食盒送进殿内的时候,就听琴儿又轻声道:“这是我们贤妃娘娘在小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亲手熬的汤”
“劳烦魏公公了。”
“哟。”一听琴儿的话,原本还笑着的魏公公脸色一正。
他点点头,感慨道:“娘娘真是费心了。”
送了汤,从含章殿出来的时候,魏公公脸上还带着笑意。
可很快,又有人来御前了——
“魏公公,这是我们惠妃娘娘在小厨房亲手”
又是亲手?
魏顺忠接过汤,:“娘娘真是费心了。”
笑着送完汤出来——
“魏公公,这是我们昭仪娘娘娘亲自在小厨房”
魏顺忠:嗯还是笑着。
“魏公公,这是我们婕妤娘娘亲手做的点心”
“魏公公,这是我们昭仪娘娘亲手熬得”
“魏公公,这是我们美人亲手”
“魏公公”
“”
魏顺忠:笑不出来了。
看着手里的食盒,魏公公好生犹豫了一会儿,可最后他还是轻手轻脚的进了殿内。
妃嫔们往御前送“心意”是惯有的旧例。
明崇帝处理朝政的时候也没人敢无故打扰。
因而一般都是先放在了殿内角落里单独的小桌上。
等皇帝处理完了朝政,魏公公才会提一嘴。
待魏公公进得殿内,这会儿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食盒已经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桌子。
高居御座的明崇帝已经合上了手里的折子。
他就这么神色淡淡的看着蹑手蹑脚往那小桌子上放着食盒的魏顺忠。
魏公公轻轻的放好手里的食盒。
结果他转身的时候,冷不丁的正好对上了明崇帝看过来的目光。 !
浑身一颤的魏公公稳了稳心神,随后他连忙躬身走了过去。
行至御前,魏公公弯着腰,脸上堆着笑。
“陛下,这些都是各宫里,娘娘们亲手制的汤羹、点心”
明崇帝看了看墙角处叫食盒堆的满满的案桌。
嗯
这会儿‘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脸上的表情也有些难明。
明崇帝丢下了手里的折子,起身。
“去坤宁宫。”
“是。”
坤宁宫
这会儿宫内刚传膳,听得圣驾亲临的消息,薄皇后便让御膳房又添了些菜。
明崇帝到坤宁宫的时候,晚膳也布置好了。
“陛下可用了晚膳?”
薄皇后在殿外给明崇帝请安后,帝后二人一同往殿内去时,薄皇后道:“若是还未传膳,不如就在臣妾这用一些。”
见明崇帝点头,宫人连忙端着铜盆进来伺候他净手。
今日的薄皇后神色平和且格外的安静。
用晚膳的时候,薄皇后除了给明崇帝夹了些菜,就一言不发的悄悄的用着自己跟前的饭菜。
倒是明崇帝看着侍膳的宫人放在面前的花菇鸡内金汤,不紧不慢的道:“这汤,启兰宫的宫人今日也往御前送了一份。”
闻言薄皇后放下了筷子。
她取了帕子轻轻拭了拭唇侧,垂着眼看着面前的桌子,含笑间点点头,:“惠妃妹妹有心了。”
“秋日最易贪食,这汤消积健脾,如今最是适合不过了。”
明崇帝没接话,就这么淡淡的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薄皇后。
倒是一直垂着眼的薄皇后实在没忍住抬头看了眼明崇帝,随后她就绷不住笑了起来。
含章殿的事,薄皇后老早就听着信儿了。
等了这几日,她可算等着了那一波波往含章殿去的热闹。
宫里的这些热闹,只要不是在坤宁宫吵起来,薄皇后其实也是想看的。
明崇帝摇摇头。
他倒也没计较薄皇后笑的事,只道:“往后不必往含章殿送东西了。”
“是。”
薄皇后努力收敛了笑意。
她正经的点点头,:“明日一早臣妾就吩咐下去。”
待用过晚膳,薄皇后端了盏茶送到了明崇帝的身边。
她坐在案桌的另一侧,轻声道:“太后娘娘这几日都在慈宁宫内静养。”
“臣妾过去请安的时候问过太医了。”
“只说太后娘娘夜里睡得不大安稳”
可不么?揣着“天大”心事的闻太后哪里还能睡得着?
今早她老人家知道了那场‘新欢旧爱’的争锋更觉糟心。
徐灵容和潘玉莲呵,这两个人,不是病秧子就是美貌‘傻瓜’,能有什么区别?
明崇帝顿了顿,随后点点头,道:“此事朕心中有数。”
觑着明崇帝的神色,薄皇后暗暗点头。
果然有事——
就说闻太后这些日子简直是一反常态的安静。
安静的薄皇后心里都觉得毛毛的。
她去慈宁宫请安,结果连闻太后的面都没见着就被送了出来
这会儿见明崇帝应声,薄皇后才算是放下了心。
心照不宣的略过慈宁宫的事,薄皇后就难免提到了昨夜里琼华宫和长信宫的事。
“陛下,昨夜里长信宫里急召太医臣妾今日问了太医院,冯御医却只说静养。”
听到这的明崇帝不由得开口替着潘玉莲描补道:“她膝上的伤着了风且疼了一阵,慌慌张张的请了御医过去,当时用过了些药就无碍了,只还需静养为宜。”
薄皇后点点头,随后她看着明崇帝,:“庄贵嫔”
提起潘玉莲,薄皇后的口气软了软。
她仿佛含着叹息一般道:“她眼下才入宫。”
“她年纪不大,小女儿家的心思简单,她又一心一意敬慕陛下,只恨不能将陛下的话一字一句的都记着,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她生的那般娇俏,性子却也讨喜不说其他,便是臣妾也想着多瞧瞧她呢。”
“只是虽然想见她,却难免还惦记着她的伤。”
薄皇后看着明崇帝,认真的道:“陛下,庄贵嫔虽然年纪还轻,底子也好但到底还伤着,宫里人多口杂,她哪能经得住三番五次的折腾?”
迎着明崇帝黑沉沉的目光,薄皇后话锋一转,又软了回去:“臣妾还想着明年的桑蚕礼上带着她呢。”
薄皇后的这一番话,足够明崇帝听明白意思了——
在潘玉莲的伤痊愈之前,别再动她了。
说真的,就潘玉莲那个闹腾劲儿,真的很容易就让人下意识忽略了她还伤着的事。
更何况她那么香软的一捧艳气压在身上的时候?
谁能不动心?
明崇帝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
相反,哪怕是他抱着潘玉莲的时候,都越来越不满足。
贪欲甚深,欲壑难填。
哪怕潘玉莲的目光一直只落在他的身上,所有的注意力和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可他还是不满足。
他想要的越来越多甚至恨不能将潘玉莲给一口‘吞’了。
已经半点都不犹豫,乖
乖的住进长信宫、变着花样的表达心意、使出全身解数使劲黏糊着他的潘玉莲勉强压制着明崇帝心中叫嚣着翻滚的恶意。
但还不够,他想要的更多。
他甚至不惜扭曲自己的‘形状’,试着用温情‘换来’潘玉莲的‘真心’。
现在让他只能安稳的坐在一旁,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潘玉莲始终和他隔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是想一想那个场景
明崇帝慢慢的闭上了眼。
“陛下?”
明崇帝垂在袖中的手轻轻颤了颤,:“朕知道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
坤宁宫里的宫人正预备着明崇帝今晚会宿在中宫呢,却惊见陛下忽然离开了。
脸上闷闷的冬英被连嬷嬷硬生生的给拉走了。
倒是绘杏端着一碗燕窝汤进了殿内。
“娘娘。”
正倚在案桌上闭目凝神的薄皇后,轻轻的应了一声。
“陛下忽然起驾”
闻言薄皇后睁开眼,她兀自笑了笑,倒也接了话,:“自然是因为不高兴了。”
绘杏将燕窝汤奉给薄皇后,随后自己取了玉轮跪在薄皇后的跟前给她慢慢的锤着腿。
看着薄皇后搅了搅燕窝汤,绘杏轻声道:“娘娘,陛下可是为着长信宫里的事?”
若说这坤宁宫里谁是薄皇后的心腹——
不是人前走动的冬英,也不是来往宫中给后妃传令的连嬷嬷。
而是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绘杏。
听着这话的薄皇后笑着看了眼绘杏,:“这么多年了,你这双眼睛倒还是那么亮。”
被夸的绘杏腼腆的笑了笑,随后她又轻声道:“娘娘,陛下既然喜欢,庄贵嫔也一心只求圣恩,娘娘您又何必”何必阻拦呢。
“就是因为陛下真的,真的很‘喜欢’啊。”
说完这话,原本还笑着的薄皇后笑意淡了,她将手里的汤盏放在了桌上。
“这么多年,好容易才出了这一个结果还被涂娴给弄伤了。”
“涂娴”薄皇后默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不再提这人。
待说起潘玉莲的时候,薄皇后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她腿上伤的那么重,偏偏也是个能对自己狠得下心的。”
“若她的这伤能养的恢复如初还好说,答应了本宫的事,也不能反悔。”
“可她这般由着陛下的性子拼命折腾,若是不管不顾的落下了病根往后只怕记起一次就越发的恨一次。”
“到时,便是本宫想救都救不了了。”
薄皇后这话听得绘杏的眼睛都忽然睁的圆了些,:“娘娘,您是说庄贵嫔她”
薄皇后点点头,:“不是她,还能是谁?”
“可那位贵嫔娘娘确实,确实是浅薄的实在张扬”
看绘杏有些不敢置信的神情,薄皇后笑了笑,点她:“才说你眼神好呢,这就忽然看不清了?”
“你只盯着她明面上、盯着这宫里人的嘴干什么最重要的不是旁的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是陛下他做了什么。”
闻太后曾经无声的感叹过薄皇后被‘捏成’了明崇帝的‘形状’。
这话说的有些粗鲁又奇怪,但细品起来却很有意思。
瑱王府五年,宫中十二年。
薄皇后一路从王妃再到母仪天下、地位不可撼动的皇后娘娘
能做到这份上,这世上,薄皇后也确确实实,是最接近明崇帝底色的人。
登基后的皇帝有些可怕。
那会儿薄皇后每每见着明崇帝的时候,她都瘆得慌。
当隐约‘瞧见’了那片可能的‘阴影’时,薄皇后心头寒风呼啸而过,遍体生寒。
她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掉头就走,只当自己是个目盲心瞎的“端庄贤惠人”。
所幸那会儿有个昭妃冒了出来。
她处处合适又处处不合适。
薄皇后一直提着心,费力从中斡旋,这些年宫里勉强称得上是平安无事。
可昭妃眼瞧着不顶用了。
明崇帝先是皇帝,她才能是皇后,薄皇后一直很清楚这点。
自那之后,夜夜难眠到患了头痛之疾的薄皇后一直逼着自己镇定,她佯装无异的稳稳的镇着后宫,四处想办法
苍天垂怜,等来个‘以身入局’的潘玉莲。
恍惚间,薄皇后记起了闺中悄悄读过的奇闻轶事——因为恐惧,人们会向面目狰狞的鬼神献上最珍贵的祭品,以祈求来年能平平安安。
潘玉莲——无论如何薄皇后都是一定要竭尽全力保住的。
“绘杏,让太医精心照看庄贵嫔的身体,但凡有什么缺的,都只管与本宫说。”
“这坤宁宫里,本宫素日用的那些益气补血的东西,待问过御医无碍后,全都拨一半给长信宫。”
“此事不要声张”
薄皇后看着绘杏,神色严肃的道:“务必让她平平安安的养好身子,明白吗?”
这庄贵嫔果然真是狐狸精化作的
跪着的绘杏仰面觑着薄皇后的神情,艰难的点点头,:“是,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长信宫
含章殿里的热闹听得潘玉莲直接笑倒在了榻上可惜她不在场,不然还能当面看看明崇帝的脸色。
这么想来那位皇后娘娘果真促狭。
可潘玉莲的这份快乐没能持续多久,隔天一早,带着一堆药的御医就又来了。
不光是他们,小厨房里炖煮的汤品也越来越多。
喝了几日,潘玉莲喝的脸都瞧着越发的红了
这天下午,潘玉莲双手抱着个小汤碗,对着里面的汤静静地沉思着。
听梅轻手轻脚的过去,刚准备将半躺在地上的珍珠抱起时,忽然听潘玉莲问道:“陛下有几日没来了?”
“三日。”
人没来,只是时不时送了东西来明崇帝忽然转了性了?还是他另有新欢了?或者是对着她装都不愿意装下去了?
潘玉莲不敢直接去御前,若是闷头闷脑的撞上去有个不知道的意外更糟。
她问着听梅:“这几日朝堂上有什么事很忙吗?”
听梅想了想,暂时还没听得什么信,因而她道:“娘娘,不如将长顺招了问问?”
宫里的事消息,这长信宫里就属长顺最清楚。
只不过因着潘玉莲从没过问过前朝的事,长顺不愿多嘴讨嫌,便也只禀报了后宫里的事。
不一会儿,长顺就被传进了内殿。
听潘玉莲问起最近朝里朝外的风声时,他略一思索,便捡了大事小事挨个说了起来——
这头一个,就是关于立储的事。
眼看着寒冬腊月马上就到。
待过了年,人就又老一岁。
旁的富贵人家只是感慨两句年华逝去,可在“天家富贵”里,还是在皇帝膝下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的时候,这可不是简单的老一岁的事。
除了已经在京中的端王、诚王和信王府的人,其他地方上准备进京贺岁的藩王也都在动身赴京的路上所有的人心里都有种莫名的预感——
这个年一过,只怕不会安生了。
在这个风声“呼呼”的当口,但凡是涉及所有王爷世子的事,就特别容易被人留意。
因而,长顺说的第二件事,就是信王世子得了陛下封赏的事。
信王世子?!
摸着猫的潘玉莲手一顿。
她慢慢的拉着珍珠的尾巴揉着,盯着长顺,好奇的道:“就单他得了陛下的赏赐?”
“是。”
应着声的长顺躬身笑道:“听说世子是献了一副画,陛下很是喜欢。”
“一幅画?”
“是,娘娘,正是一幅画。”
众所周知,这宫里的娘娘们都饱读诗书,因而都爱个诗爱个画的。
见潘玉莲提起这画,长顺只当她喜欢,便绞尽脑汁的使劲想了想道:“好像是叫什么,什么崖子的高山,不对,是高崖松,松”
【“刚刚朕在琼华宫里看了会儿画,沾上了熏香的香气。”】
【“哦,陛下看的那是什么画。”】
【“绥崖子的《高岩曳松图》。”】
【“这样啊”】
这厢长顺还在格外努力的试图挤出听过的画名,忽然就听——
“绥崖子”
“《高岩曳松图》。”
寻着声的长顺一抬头,就见潘玉莲直勾勾的瞧着他,又重复了一遍,:“绥崖子的《高岩曳松图》。”
“诶嘿,正是,正是。”
“正是此画!”
长顺一拍大腿,随后连连笑着捧着潘玉莲,:“娘娘当真是博学鸿儒,学识渊博。”
潘玉莲紧紧抱住珍珠。
她也慢慢的笑了起来,:“啊~原来是,高岩曳松图啊”
不过几日的功夫,宫中倒也没多少其他的大事。
待打发了长顺出去,听梅看着潘玉莲,:“娘娘?”
“昭妃娘娘腹有诗书,气度高华,善解人意信王世子得蒙圣心,特立为皇储。”
“户部郎中潘同典修缮宫室不力,贪污成性,严惩不贷;”
“妖妃潘玉莲,蛊惑‘圣心’罪该万死”
一口气说到这的潘玉莲一直笑着:“这个故事听起来是不是特别的圆满?”
“娘娘”
潘玉莲笑着笑着就狠狠的‘呸’了一声。
“呸!”
“休想!!”
接下来的几个月,潘玉莲就和‘缩头乌龟’一样待在长信宫里闭门谢客。
愣是一副要养伤养到地老天荒的模样。
于是本该二月末才养好的伤潘玉莲硬生生在二月初的时候就站起来了。
而她能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开了系统,在上头猛猛砸钱,一路直接冲到了三级贵宾的等级。
【团圆丹——一家人就是要团团圆圆的,少一个都不行。】
【注:此道具为中秋节限定款,具有时效性,只能供娘娘体验团圆之福六个月。并需在解锁三级贵宾,开启宫斗功能“栽赃陷害”后使用。】
【“提示:因娘娘处于特殊环境,待使用该道具后一月内需与目标人物同房一次,该道具才可激活生效。】
【另:因娘娘处于特殊环境,服药前后出现不知名副作用等其他不适症状均属正常情况,后期可无患自愈。“】
【“经检测,娘娘符合使用条件,请娘娘确认是否使用?”】
“确认。”
【“特殊道具已使用,请娘娘尽快寻找目标人物完成激活条件。”】
【“请娘娘您小心爱护自身,祝您体验愉快。”】
第55章 持又陪大家一起过年了,开心
浮云卷霭,星月流光
长信宫内鲛绫纱坠珠帘,明玉青台侧的画屏半开。
风中宫灯轻曳,裹着击节之声传出殿外——
从前坐在轮椅上养伤的急躁还能忽略。
可当人无法忽略伤痛,开始急着起身的时候,坐在上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种煎熬
双腿无力久了,结结实实的踩在大地上时,心头会迸发出一种无可抑制的喜悦来。
玉椒殿内,赤着脚站在殿中的潘玉莲正在自由的舒展着身姿。
没有丝竹管弦的优美乐声,也没有“绕梁三日”般的歌声,只有一旁听梅敲击着玉案的简单伴奏声。
潘玉莲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美貌的。
毕竟曾经她恐惧甚至于厌弃这份过于奢侈的靡丽。
她慌慌惶惶的闪躲。
走投无路,避无可避的将头扎进‘沙堆’里,自欺欺人。
可今夜她在用这份容貌取悦着自己。
明灯高悬,珠玉生辉中的殿内,她笑的真的很明媚,欢快又自由的跳着舞,随心所欲的摆动着手脚,水杏银波般的裙摆随着转圈而‘哗’的散开
没有叫人击掌而赞的华丽舞步,也没有让人瞠目结舌的技巧。
她赤着脚踩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内,脚尖轻点,含笑间仰头甩袖,袖间裹着的薄红色披帛缓缓落下。
蹲在一旁的珍珠仰着头看着含笑起舞的潘玉莲,而听梅瞧着她也有几分恍惚,手下简单的击节之声都乱了。
“陛”
明崇帝摆摆手,四周迅速的安静了下来。
他驻足殿外,望着明月台前敞着的画屏处翩然起舞的人影。
殿外星光如雨,玉壶光转。
殿内明光璀璨,熠熠生辉。
潘玉莲含笑间的脚步轻快,神情却又慵懒随性,她没有掩饰这份随心所欲般的散漫,有种心满意足的惬意和被满足的懈怠。
“呼——”
殿外像是起了风。
夹杂着花香拂面,清风撩过他垂下的流云广袖,轻轻地,慢慢地一动一动。
看过千山万水,俯瞰漫漫红尘。
虽然在这人间总有缺漏,可权力的支配绘弥补这份不完美但此刻伫立春风中的明崇帝忽然有些说不清的悸动——
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在少年。
那道凝望过来的目光太过深沉和刻骨,殿内潘玉莲若有所觉侧头望了过来——
“陛下!”
一缕轻快明媚的香气雀跃间扑了过来。
明崇帝伸出了手。
他接住了潘玉莲。
她抱着他,他也紧紧的抱着她。
那朵远在天边,被暖光映的光芒万丈的白云毫不犹豫的飘来,落在怀里。
明崇帝那一刻的遗憾忽然有了半刻的释怀和慰藉——
如此也好。
漫长的岁月磋磨,一点一点的叫人学会了耐心。
若是年少时遇见她
年少轻狂只怕没有如今的半分从容,窥得患得患失间抓不住的疯狂,总会失控,不顾一切逼得她心甘情愿,满心满眼都是他。
赤着脚的潘玉莲被抱了起来。
她埋在明崇帝的怀中,深深的吸了一口,像是有几分贪婪的嗅着他身上裹挟的香气。
自从知道潘玉莲喜欢龙涎香的香气后,御前用的香,就再没换过。
明崇帝没有说话,潘玉莲也没有说话。
他抱着人,潘玉莲伏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一路穿过刻着如意纹饰的白玉壁,紫檀木的云母屏风,画上的鸾鸟展翅欲飞
直到走进了殿内,这会儿听梅早就悄悄的抱着猫跑了。
等她再端着铜盆进来的时候,明崇帝正在同潘玉莲说话。
听梅飞快的擦干净潘玉莲跑出殿外时沾着的小沙粒,随后就轻轻的退了出去。
临出殿时,听梅还听见了明崇帝的声音——
“习的什么舞?”
还扑在明崇帝怀里的潘玉莲闻言眨了眨眼。
她摇了摇头,:“嫔妾从未习过舞,也不会跳。”
这事倒也不是假的。
还在潘府的时候,潘大老爷还真动过让她们几个姑娘都习舞的念头。
不光是想,他还付诸了行动。
小门小户的养着歌姬舞女费事,费钱费力还不容易落好让府上的姑娘们学起来却不浪费。
懵懂的孩子都会听着大人的安排,甚至会为了大人们的称赞而拼命努力。
可潘玉莲又不是真的只有六、七岁的稚童,潘老爷打的什么心思她还能看不出来?
哦,等她都学好了,往后潘府中设宴的时候,就让她出来席间献舞对,只怕光吃着酒,色眯眯的看她还不够,等散了宴席,让她顺理成章的被带走?
呸!
做你爹的白日梦去吧。
于是身子格外僵硬、就和小脑发育不完全似的,手脚不协调,还又嫌苦又嫌累,成日里和教舞的师傅暗地里使坏,没有半点天分的潘玉莲毫不意外的被退货了。
气的潘老爷那次都大骂她朽木不可雕也。
此刻陷在芙蓉帐内的明崇帝垂眸看了一眼趴在心口处望着他
的潘玉莲。
看了片刻,他轻轻笑着揉了揉潘玉莲的头,:“嗯。”不会就不会吧。
浮光未歇。
光影透过纱帐,穿过珠帘,一闪一闪映在眼中的时候,有种珐琅彩般的迷蒙淡光。
这种时候近距离看着潘玉莲的脸,就和看着场不真实的幻梦似的。
她此刻在怀里安稳的待着。
可刚刚欢快明媚,恣意到‘轻佻’的模样还刻在记忆里叫人恍恍惚惚的有种不真实感。
明崇帝抱着潘玉莲的手越来越紧,像是要压着她的骨头一道融进血肉里去证明这份真实。
潘玉莲没有吭气,只是伸手慢慢的抚着明崇帝眉心隐约落下的皱痕。
细细算下来,他们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面了。
从潘玉莲摆出一心一意要养伤的姿态后,长信宫内无人搅扰。
潘玉莲伸手抚平明崇帝眉心的时候,明崇帝直勾勾的看着她,死死抱着她的手慢慢松开了些。
当潘玉莲伏在他胸前时,明崇帝也闭上了眼睛,一下一下的轻轻抚着她的长发。
“扑通——扑通——”
被剥离的生气仿佛被重新注入了身体。
那晚从坤宁宫出来,惊觉自己忽然间不知不觉开始失控的明崇帝回过神,又重新开始控制自己
明明潘玉莲才是低眉顺眼的向上‘讨好’,可他却无可抑制的无限低头接近她。
这种无限温情的索取让人格外沉迷,沉迷到理智都像是被蒙蔽了。
明崇帝开始尝试‘戒断’。
他甚至刻意控制自己去看潘玉莲的时间——
从一天,三天,五天,再到半个月,一个月伴随着咄咄逼人的不安,烦躁,气闷,尖锐的欲望、渴望
他的‘七情六欲’像是忽然活了过来,开始不遗余力的作乱。
无时无刻都不止歇。
所有的情绪都被明崇帝重新压了回去,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直到他觉得自己可以来看潘玉莲的时候——
他的心脏在欢呼,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汲取着‘活’着的生气。
明崇帝抚着她的手不再动了。
他的手放在她的背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热。
听到的呼吸声很平稳安静的潘玉莲以为明崇帝都睡着了。
嗯垂着眼思索着要不要叫醒人的潘玉莲有些犹豫。
明崇帝是个‘狠人’。
这段时间就连潘玉莲都有些感慨。
不,他不光是个‘狠人’。
他比狠人还多一点‘疯’劲儿。
明崇帝说‘戒断’就开始的尝试,潘玉莲全都看在眼里——
早晚有这么一回的。
不然潘玉莲这么费劲儿的忍着,还弄来‘团圆丹’是想做什么?
潘玉莲从没相信过明崇帝的‘温情’。
这种站在权力‘顶尖’,精明到‘发疯’的上位者,习惯的是权衡、是掌控,而不是被掌控。
明崇帝曾紧紧握着潘玉莲被碎瓷扎伤的手,紧的腥甜的血溢出来染红了手心,疼的潘玉莲一个‘激灵’的那副场景。
潘玉莲一直都牢牢的记着,永世不忘。
裹着蜜糖似的潘玉莲就像是在用低眉顺眼‘乞讨’似的温情编织着一个陷阱。
她轻轻的、缓缓的、慢慢的生怕惊动了人。
一旦明崇帝有所察觉,惜命的潘玉莲便头也不回,马不停蹄的撤离。
就像明崇帝‘戒断’的这些日子,潘玉莲那是半点都不挣扎,甚至是竭尽全力的配合。
她生怕已经警醒的明崇帝会因着‘戒不掉’,激起‘疯’劲儿的时候直接弄死她
而这么配合的结果就是,一日不见,三日不闻说不来看她,最后就当真一个月都不来。
潘玉莲犹豫着之前的那点基础还在不在?
不会没感觉了又要从头再来?
更何况明崇帝今夜瞧着有点累。
要是这会儿闹醒了明崇帝,他却不肯要她,那更糟糕。
不然下次选个好点的时间?
一个月内只要和皇帝搞一次就行了,应该不难做到吧?
潘玉莲无奈的轻轻的转了转头。
正当她伏在明崇帝怀里,枕着他的胸膛权衡利弊的时候,却猛地听到极快的心跳声—— !!!
呼吸能骗人,心跳却不会。
‘震耳欲聋’似的跳的这么快,能睡着才有鬼!
潘玉莲骤然抬头,撞进了一片黑沉沉的仿佛看不见光亮的目光里。
明崇帝一直睁着眼。
他一直在垂眸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片刻,明崇帝慢慢的笑了起来,他的声音有些哑,:“在想什么?”
潘玉莲也笑了。
她的脸上骤然有了热烈到烂漫的神采。
原本潘玉莲就伏在明崇帝的怀里,这会儿她直接贴着人往上挪了挪。
直到离着明崇帝的目光只有一掌之距,她双手交握,手背撑着下巴,呼吸的热气都散在明崇帝的唇瓣处——
“在想陛下。”
“真的很想。”
近在咫尺的潘玉莲总会叫人有种不能直视的‘七情六欲’。
毕竟若你直视着她会生怕自己没轻没重的撕碎她。
明崇帝捂住眼睛笑了起来。
他开始是轻笑,随后笑出了声。
笑了片刻,这次的明崇帝主动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
他含笑看着潘玉莲,伸手慢慢摩挲着她的脸颊:“潘玉莲,朕也很想你。”
这般直白的回应叫潘玉莲看起来难得看起来有些羞涩,她脸上这会儿都粉乎乎的。
“朕问过御医了,你的腿伤好了。”
“嗯?”
残月静谧,星夜摇曳。
帘幕垂落,千金一匹的织花缎被毫不客气的揉成了一团。
长信宫内,长鸣鸟托着的灯火映着珠贝嵌做的云母屏风上,星河渐落,烛影越发的深沉。
锦绣帐内忽的伸出了一只手,仓促的抓着垂在一旁的珠帘,只很快,揪着珠帘的手就被拖回了锦帐。
“啪——!”
这一下就垂落的如意帘遭了殃。
顷刻间颗颗价值不菲的明珠哗啦啦落了一地
【“恭喜娘娘您成功激活特殊道具。”】
【“友情提示:该特殊道具激活后,娘娘初时行动无异,但因您身处特殊环境,激素调节之后会出现符合逻辑的生理反应——”】
【“如诊脉时会出现‘喜脉’,后期会伴随较为夸张的生理反应,诸如晕厥、嗜睡,情绪不稳定”】
“滚”
【“友情提示未完成,娘娘您是否确认结束提示?”】
“你”***
“滚蛋。”
滚啊!!!
【“好的,已收到反馈,本次提示结束。”】
【“请娘娘爱护自身,开始沉浸式体验,祝您体验愉快。”】
你***!
翌日一早,宫妃们又照常去往中宫请安。
这几日前朝那才叫个热闹,倒是后宫里面还算风平浪静。
没有什么热闹可瞧,赶往坤宁宫的妃嫔便也按着寻常的时辰出门,没急着早早的到。
这会儿前往坤宁宫的路上,三三两两的妃嫔也有遇见潘玉莲的,只不过
“庄贵嫔的腿伤不是好了吗?”
“是啊,听说司寝房里的牙牌都挂上了,这怎么”
这怎么坐着轮椅出来了?
“还能是为着什么?”
捂着嘴的妃嫔声音带着笑,:“急着出来争宠呗。”
“就像这鎏金的破铜,里面不还是破铜么?”
“表面流光溢彩,实则内里一团锈斑。”
“陛下这些时日,常常去琼华宫,可不都有一个月没去长信宫了”
“”
靠在轮椅上的潘玉莲神色有些发蔫,分不出半点的精神给其他的人。
“系统,我真的能出高价,从你这搞点**药行不行?”
“你报价,十倍都行。”
【“很抱歉,系统属于和谐”】
“呵,你别跟我来这套,还和谐呢,你从里到外一点都不健康!”
“说,你昨晚是不是偷偷看我呢?”
【“系统属于正规游戏公司出品,请娘娘不要随意污蔑、侵害公司名誉!“】
【“所有游戏内都合法配备‘十|八|禁”和谐手段,为更好保护娘娘的隐私,会直接出现屏蔽。“】
“哦,你能用马赛克屏蔽,所以就神出鬼没,随心所欲的冒出来搞我心态是不是?”
【“娘娘,系统检测到特殊道具激活,因此会”】
昨夜狠狠给系统记了一笔的潘玉莲,打从今天早上回过神后,就一直在和系统掰扯
他*的。
好在那个垃圾的破道具,只用激活一次就够了。
“娘娘。”
听梅轻声提醒着潘玉莲,:“昭妃娘娘也来了。”
潘玉莲抬头一看,就瞧见了另一侧长街过来的昭妃。
清而不淡,从浅至深的蓝色散在裙侧,身形消瘦,端庄大方,清雅婉约气质果然是一等一的好。
难得一见的真正‘白月光’啊,啧啧啧,男主的人形外挂。
他*的,男主拿的才是‘万人迷’剧本吧。
人人‘爱’他
不过没关系,毕竟她也靠着氪金‘开挂’了。
系统的便宜半分也占不到,但从它氪金换来的东西却真的很‘顶’。
当系统提示道具激活的时候,骂骂咧咧的潘玉莲其实心头忽然一定。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肚子’里揣着的是个什么样的‘惊天巨雷’——
是一旦炸开,必定人仰马翻的那种。
想弄死她?
那就都去死吧!
此刻狭路相逢,潘玉莲既没有主动下轿见礼,也不肯让开路让昭妃先行。
松萝看着潘玉莲那副骄横无礼,高居御撵岿然不动的模样就火冒三丈。
她往前迈了一步,大声斥道:“大胆!”
“看见昭妃娘娘还不下撵行礼?!”
到这会儿潘玉莲才和看见了人一样,偏了偏头:“见过昭妃娘娘。”
明明嘴上说着见礼的话,潘玉莲却连意思意思下撵的动作表示没有。
她就这么懒懒散散的倚在轮椅上,抬眸看着昭妃的时候,眼里全是得意和挑衅。
松萝在一旁叽叽歪歪的什么,潘玉莲压根都懒得理,她只对着昭妃挤眉弄眼,做作的‘诶呀’一声。
“嫔妾昨晚,昨夜歇的实在是迟了些,陛下又嫔妾一时精神恍惚,没瞧见昭妃娘娘,还请娘娘勿要怪罪。”
说着潘玉莲还装模作样的揉了揉腿,:“如今嫔妾腿伤初愈,只是还有些轻微不适,嫔妾怕出了什么意外,便坐在轮椅上”
“昭妃娘娘您身患顽疾,必定也能体谅嫔妾双腿染疾的痛苦吧?”
贱人!
贱人!
当真是下作粗鄙的贱妇!
松萝叫‘缺德冒烟’的潘玉莲气的红温了。
她整个人都哆嗦着要说什么,就听潘玉莲又阴阳怪气的道:“不过好在苍天庇佑,所幸嫔妾的伤还能有痊愈的时候。”
“如今好的差不多了,能跑能跳”
说着潘玉莲看向徐灵荣的心口处,:“昭妃娘娘若是身子不适,就好生的静养,不然”
从来高高在上,不屑和潘玉莲这等背信弃义、以色侍君的谄媚小人言语上争辩的徐灵容这会儿脸色实在难看。
她不屑和潘玉莲说话,却不代表她能这么骑着脸欺负!
徐灵容沉着脸,一脸肃色的道:“庄贵嫔,你如今”
潘玉莲也不是来和徐灵容争辩什么来的。
因而徐灵容说的什么,她压根都不听的。
这会儿不知从哪又寻摸出帕子的潘玉莲捂着嘴笑了一声。
她眉眼含笑间自顾自对着徐灵容说着嘲笑的话:“不然娘娘又要旧疾发作,又要急召御医,再惹得陛下牵挂着心疼就不好了。”
“啊,嫔妾是不是说错话了?”
看着徐灵容难看的脸色和她下意识要捂着心口的举动。
潘玉莲‘贱嗖嗖’的轻轻打了打自己的脸。
她一脸‘惊恐’的道:“娘娘不会现在就又犯了旧疾,又要传召太医吧?”
“瞧嫔妾这张嘴哟!”
“怎么能什么话都这么灵验?!”
潘玉莲拍着轮椅上的扶手,大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快传御医!”
“昭妃娘娘又犯心疾了,快传太医啊!”
捂着心口的徐灵容全身僵硬。
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正眼看过潘玉莲的徐灵容此刻眼里泛红,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潘玉莲,她的另一手死死的攥着,指甲都深深的刻进了掌心。
潘玉莲,潘玉莲徐灵容生生的‘嚼’着这个名字,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让她多活一会儿都是叫人几欲作呕的事!
看着闭着眼发狠的徐灵容,潘玉莲眼里也凉飕飕的——她等着呢。
想想吧,还没怀着‘孩子’的潘玉莲如今就已经够没脸没皮的张扬跋扈了。
这,这她要是真的‘怀’上了,这宫里岂不是永无宁日,都得成了她的形状?
和她曾“争夺恩宠”的徐灵容,不得被挤兑的站都站不住脚?
更何况到时候皇帝膝下有‘子’,那个位置哪里还能轮得到慕容烨?
潘玉莲知道自己怀着的是‘假’的,其他人能知道?
这事等不了不然‘十月怀胎’,可就‘真’的生出来了。
留给他们‘打胎’的时间,可不多了
潘玉莲和徐灵容这两个‘宝贝蛋’碰到一起了,听到信的薄皇后哪里还能坐得住?
才结束了拌嘴的功夫,坤宁宫的人就匆匆赶来了,对,还有一大堆御医,那也是被大呼小叫的潘玉莲差去的人给找来了。
打发看热闹的嫔妃,安置脸色不佳‘疑似发病’的徐灵容,又连连催着御医去诊脉薄皇后一口气忙到听到徐灵容没什么大碍,才算松了口气。
“娘娘,嫔妾知错。”
瞧见薄皇后出来,候在外殿的潘玉莲不等其他人说话,就低眉顺眼‘诚心诚意’的认错。
“这个月陛下频频去琼华宫看望昭妃娘娘,昭妃娘娘一直不曾‘旧疾发作’。”
“嫔妾还以为昭妃娘娘已经全然好了呢。”
“不想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昭妃娘娘又‘心疾发作’。”
“嫔妾知错,还请皇后娘娘勿要动气伤身。”
默了片刻,薄皇后看着积极认错的潘玉莲,摇摇头笑了一声:“你呀”
知道潘玉莲今早又是坐在轮椅上来的,薄皇后挥挥手叫潘玉莲坐下,:“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好端端的,怎么就非得昭妃较劲?”
“她身子不好这事也是真的,将养着这些年你莽莽撞撞的不注意,真把她怎么着了,你在这宫里还能安生?”
潘玉莲认真的听着薄皇后的好话。
她还点着头连连道知错了,但自始至终,潘玉莲都没说要改。
知错不改。
下次还敢
第56章 大年初一拜年了恭喜发财,哈哈哈……
大晋朝历来除加开的恩科外,正常的科举会试都在三月初进行。
因而有志参加此
次会试的学子,都会早早的赶赴京师。
“狄贤弟。”
在京中见着狄怀真的时候,闫嵩脸上满是笑意。
“惟青兄。”
狄怀真微微一怔,随后也笑着拱手见礼。
自上次在元觉寺一别后,狄怀真、闫嵩还有吕禄山这三人就再未见过面。
各奔东西,自谋前程。
闫嵩同狄怀真,不出意外走的是文试的路子,他们二人却是半点时间也不浪费。
待明了潘玉莲的心意之后,就片刻不停的返回旧籍,先过童生试,再过乡试,之后马不停蹄的又来京中参加会试。
闫嵩最为年长,对外的性情也略显‘低调’,每每考试只取第二或第三,绝不争先,
而狄怀真最为年少。
他就很符合年轻人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模样,必定竭尽全力,争先而为。
这两人瞧着性情迥异,就不像是一路子的人,之前的人际关系上也没什么交集。
此刻京中相遇,他们二人也无意将早已相识的事叫外人知晓。
因而略略打过招呼后,闫嵩就带着狄怀真一前一后的去了处小茶馆。
茶馆内还有个小小的隔间,无人打扰。
见狄怀真四处打量了一眼,闫嵩笑着伸手给他斟了杯茶,:“地方简陋,招待不周,贤弟往后来此处吃茶,分文不取。”
狄怀真一听这话,便知这茶馆是谁开起来的了。
他笑着取过茶壶,也给闫嵩斟了杯茶。
“此处清幽雅致,茶香袭人往后怀真只怕还要多来搅扰,到时望惟青兄莫要嫌弃。”
这样的说话方式实在是舒服。
嗯,果然还得是‘读书人’才对味。
就说和吕禄山那个‘臂上能跑马’的‘莽夫’不是一卦的路数。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哈哈一笑,举着茶杯敬了敬对方。
都说酒过三巡便入正题,如今两人吃过几盏茶,也没浪费时间说起了朝中的局势。
好像每本小说里,做了皇帝的男主都一定要文韬武略,四海拜服。
在这本偏爱‘龙傲天’的《暴君》小说里,也不外如是。
自从信老王爷挂印而去后,明崇帝连调几员大将赶赴边关。
起初边关时时还有摩擦,近三年的时间里却风平浪静——
草原上的大汗王缠绵病榻,命不久矣。
几个部落为了争夺大汗王的位置相互讨伐,暂时腾不出手来骚扰边关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安稳只是暂时的。
一旦推举出了新的汗王,便是战火重启的时候。
“武举试在五月,立昂(吕禄山)到时也会到京中来。”
若是要早早的建功立业,吕禄山只怕早就一头扎进了边关或者选个合适的门第自荐。
但现在战事未起,又需为往后借势,只有留个‘家世清白’之身卖个‘好价钱’——吕禄山便决定耐着性子走武举的路子。
也算‘根正苗红’的天子门生。
尽管潘玉莲不曾详细的说过多少事,但看她笃定早早就能出宫念经的模样,对明崇帝宫内之势的只言片语
几人当时就品出了些什么,一早筹谋起来。
对大权在握的野望、搅动风雨弄权之求早已刻在骨子里的闫嵩而言,他哪里甘心做个风浪的围观者?
即然来到这个世上,他必定要往高处走,留下个“轰轰烈烈”的名头。
这是深刻在骨子里的野心。
至死不悔也宁死不改。
所幸潘玉莲一心一意出宫后被‘捞出来’的目标也需‘仰仗’高官之势
这不巧了吗?
闫嵩便更能放心的追求自己的‘仕途’之路。
都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但明崇帝后继无人,现在一时的风光能有多久?
从龙之功最险,但那也是飞的最快的‘登天路’。
因而自科举开始,闫嵩的目光就早早落在几位世子身上的。
眼下听闫嵩提起这些人,狄怀真端着茶盏正要饮茶的动作一顿。
他看向闫嵩,试探着道:“惟青兄的意思是”
意思自然是怕狄怀真在朝中坏事。
给他提前通一通风。
毕竟‘从龙’此路凶险莫测,若再有狄怀真意见不一,横亘其中,就凭他那张刁钻的嘴,却是成事难,坏事易。
“贤弟青春少艾,自是意气风发。”
闫嵩摇着头,:“愚兄痴长你几岁,却也不过是蹉跎岁月,如今难得有个机会,自然是想早定乾坤。”
想了想京中的几位世子。
狄怀真略一思忖,便问道,:“可是端王世子?”
闫嵩抬眸看着狄怀真的神情,慢慢道:“端王端者,首也。”
“以元之深,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者之政也。”
皇子的封号都不是随随便便选一个而已。
既然都已经被封了端王,在剩下的皇子里还最为年长这他都没能坐上那个位置,甚至叫后来者居上。
若论‘后来者居上’的这位皇帝心意,那端王这一家子,这辈子都别想摸到那个位置上。
是的,还是那句话,成事不易,坏事难。
现如今朝臣们只敢谏言让皇帝立储,却没有哪个嫌命太长活的不耐烦,精神失常的‘傻子’直接叫皇帝过继哪个皇子龙孙。
那么多的皇族宗亲、藩王世子可供选择
只要皇帝稍有不愿,那这事他就是不成。
闫嵩的话,狄怀真自然也听明白。
很显然,话既然都说到这份上,这都已经不是闲谈而已了
狄怀真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身子坐的端正了起来,:“看来,惟青兄是内有乾坤了。”
闫嵩摇摇头,:“内有乾坤还言之过早,不过愚兄确实是有些念想。”
他也没卖关子吊人胃口,伸手蘸着茶汤在桌上写了个字——信。
信?
狄怀真对这名头还真不陌生。
毕竟那位从民间寻回的信王世子,现如今大晋朝哪个不知道?
“信老王爷驰骋沙场多年,即便因病挂印而去,但在军中也素有威信。”
战争一旦开启,旁的还好说,军功可就是实打实的功绩。
再有吕禄山这个一看就是为建功立业而生的‘绝世猛男’相助
“若是其他王府之人握着兵权,确实容易惹人忌惮,到时还怕事情多有波折可信王府却不同。”
“信王府内人丁单薄。”
“再加上那位信王世子至今还未成婚,若是到时能由陛下赐婚”
只凭人丁单薄,但信老王爷却有襄助明崇帝登基之功,有驰骋疆场,却凄凉收场之境遇
再有信王世子身世凄惨,无父无母(划重点!!!)这一条。
信王世子这人在闫嵩心里的价值,那简直就是‘嗖嗖嗖’的往上蹿。
‘队友’贵精不贵多。
一个拖后腿的蠢货‘灵机一动’,那可比敌人想出‘十面埋伏’的绝招还要糟。
有一个信老王爷打下的良好基础,那可比十族的酒囊饭袋都有用的多。
更何况,旁的世子还需要夹在身生父母、帝王帝后之间左右为难,但信王世子就没这个困扰了。
他只管一心一意拼了命的在皇帝陛下跟前‘表孝心’就行了。
之前闫嵩还稍有疑虑的是——
不知道信王世子为人秉性如何。
是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想前几日信王世子得了陛下封赏的事传遍京中。
好,只要不是个不讨喜的蠢货就行。
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事。
现在有个条件如此‘得天独厚’的信王世子。
闫嵩恍惚都觉得那位流落民间吃了不少苦的信王世子果真是应了那句否极泰来。
又有苍天垂怜——
那个位置,当真是合该他来坐。
看狄怀真沉思片刻没有提出异议,闫嵩便知此事有的谈了。
他笑了笑:“贤弟性情禀直,心有沟壑,只怕属意要做个直臣。”
“此方世界,多一个贤弟这样的官员却是幸事”
“但国不可一日
无君,若为立储之事多番相争,天下皆苦。”
“更何况你我能有此生,也是多受娘娘恩德,形同再造。”
“娘娘忧思难平,也不过求个安稳日子,此恩如何能不报?”
要从皇寺里悄悄的转移出一个宫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事还得要快。
总不能当真让潘玉莲等着,等着,苦苦在庙里吃斋念佛十年、二十年?
而要论这大晋朝里的‘靠山’,哪个靠山还能比的上皇帝?
但若恶了新君,别说去捞潘玉莲出来安生享福了,自己也得先丢了身家性命。
久坐的狄怀真沉吟良久,最终他还是闭着眼,轻轻点了点头,应允了此事。
成了!
闫嵩心头一喜,接下来只需要再说通吕禄山
嗯,只看吕禄山的性情,就知他对潘玉莲是个什么心思。
其实闫嵩私下里也想过——
若是潘玉莲肯让吕禄山侍奉
那必定是锦衣玉食,珍之重之的捧着,确实倒也不失为一个安稳的好去处。
不过这种想法也不过是匆匆一闪而过。
毕竟潘玉莲看着软,但她却握着众人的‘生杀大权’。
没看吕禄山那般心猿意马都不敢有半点勉强潘玉莲的意思。
回过神看了看狄怀真的神情,闫嵩心头微动。
他是不愿与狄怀真现在就起一丝龌龊的。
毕竟他们二人往后还要同朝为官数载。
再有,若狄怀真这人之后果真去了御史台或者去那些‘黑面’讨人嫌的地方。
对他拉下那些‘不干净’政敌的本事,闫嵩比对自己做官都有信心。
于是他举茶相敬时轻声喟叹,:“如今不过是无奈之下权衡而已。”
“若娘娘能有子嗣不为其他,只为娘娘之恩,闫某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闻言狄怀真慢慢举起了茶杯,只道:“敬娘娘。”
闫嵩点点头,情真意切的道:“敬娘娘再造之恩。”
潘府
看着不紧不慢,踱步回府的潘大老爷心情甚好的模样,林夫人笑着上前接过了潘老爷的官帽,:“老爷可是有何喜事?”
潘老爷一撩衣袍,优哉游哉的坐在椅子上,接过乌嬷嬷送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看着潘老爷的模样,林夫人摇摇头,随即笑着坐在了一旁也不再搭话,端起茶盏吃起了茶。
倒是潘老爷坐不住了。
他看着林夫人,笑道:“夫人。”
林夫人含笑看过去,就听潘老爷喜上眉梢的道:“再有两日,此番宫室修缮的事就能完成了。”
巴结上官这么多年,该有的人情世故早够了,潘老爷差的就是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现在好了,这可是实打实送上门的功绩。
“侍郎大人还说,再有几日工部的空缺也该着人替补这次不看其他,只看实功啊。”
都这么说了,这个位置还能给谁?
那自然是非潘老爷莫属。
能升官自然是好事。
连林夫人都经不住满脸喜色的恭喜了潘老几句,说着还习惯性的去内寝取了钱来,让潘老爷不忘再‘感激’一下上官。
看着放在面前的银钱,潘老爷原本还满面红光的喜色忽的沉了沉。
他甚至恼的拍了拍桌子,:“哼,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府上对着她千般惦记,万般诚心”
“惦记着她的腿伤,又怕她在宫里不易花用颇多,老爷我是一分没留,全数都送进宫去了”
“呵,她可倒好。”
“半点都不犹豫的收了钱,却给府上连个只字片语都没有。”
钱多‘咬’手是真的。
更何况是一贯都去给别人送钱,上下打点的潘老爷?
这往外送钱都送成了习惯,冷不丁的突然在怀里收钱,还是收一大笔钱
酒醉的潘老爷‘豪气冲云霄’。
酒醒之后又被塞了几回钱,潘老爷就有些气短。
但前前后后的上官、下官都是满脸笑意,之前收到收了,潘老爷被架住了。
又听旁人奉承他有个十分有出息的女儿——
毕竟潘玉莲入宫后短短几月就连升数级,陛下赐居长信宫,又亲自赐名玉椒殿
潘老爷灵机一动,把那些叫他心惊胆战的钱都给送进了宫里。
结果潘玉莲收了钱却连‘屁’都没放一个。
再看这段日子风平浪静,潘老爷就忍不住开始后悔了。
那么的钱,他怎么就没留一些,全给送到宫里去了?
“她这是心思野了,看不上咱们府上了?”
这些日子府上几次往宫里送信,但从头到尾就没收到潘玉莲只字片语的回复。
对鸟都不鸟他的潘玉莲,这‘目中无人’的德性,这些日子走到那都被‘笑’意包裹的潘老爷那个气啊。
“老爷。”
“咱们娘娘在宫中不易,即便是连番晋位,不也几次受伤修养只怕更是小心谨慎。”
林夫人宽慰着潘老爷,待略说了几句好话,便话锋一转道:“许姨娘春日里易发咳疾,想来娘娘也是惦记的。”
“不如让许姨娘写封家书送去也好叫娘娘安心啊。”
潘老爷闻言眼睛一亮。
说真的,潘玉莲进宫后升的太快了。
快的潘老爷心里原本对着潘玉莲那股子轻蔑又不以为意的劲儿都有些发虚。
而且潘玉莲说不理他就不理他,潘老爷干瞪眼都没辙。
他总不能冲进宫里去,揪着潘玉莲的耳朵数落她吧。
可这不还有个许姨娘吗?
就这还拿捏不了潘玉莲?!
待定下了送信的事,潘老爷心中的石头落地,他不由的又惦记起了得蒙圣上恩赏的信王世子。
潘老爷看着林夫人,说道:“这几日倒是没见着文珺,她如今年岁见长也是该到议亲的时候了。”
闻言林夫人用帕子掩了掩唇,笑着嗔了潘老爷一眼。
“老爷明知道文珺的心思如今春日晴好的天,不正该是踏青的好时候吗?”
最重要的是,踏青的人里还有信王世子。
“哈哈哈,好,正是好时候。”
潘老爷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好饭不怕晚,就怕连吃的机会都没有。
潘文珺要是能进信王府——往后潘府还不得冒青烟?
如今潘老爷对信王府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态度也改变了。
这都多亏他有一个好女儿,潘文珺。
想想去岁腊月之时,信王世子还专门差人来提
点开春两淮盐巡之事潘老爷对信王府再无疑心。
他现在一门心思的就盼着潘文珺和信王世子能修成正果。
“泽儿如今还需用功,婚事还不急。”
潘泽还在杭州府读书。
他去岁乡试也中了,但却没入京接着考会试,他外祖林大人的意思是还需好生沉淀一番,争取三年后一举高中。
这事潘老爷没意见。
毕竟再等一等,一旦与信王府结亲,说不得潘府的身份还能沾着‘皇’气呢。
林夫人接过了话,:“大姑娘如今又有了身孕,玉莲入了宫,如今文珺也良人有信就只有三姐儿和五姐儿。”
“老爷,如今入京参加科考的学子中,可有瞧得过眼的才俊?”
知道潘老爷一直打的什么主意的林夫人还不由多劝了几句,:“玉莲如今已是宫里的贵嫔娘娘,更何况还有文珺”
“府上她们其余这几个姐妹的婚事,也得谨慎些。”
最起码,她们不能再被当个玩意儿似的送人做小妾了,否则到时候可就不单是潘府丢人了。
“三姐儿和五姐儿都容貌上佳,性情率直,即便做不成举人娘子,到外头做个正经秀才娘子也很合适。”
不添乱,名声好,这就够了。
潘老爷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应下,:“我会留意着。”
含章殿
汪岑站在御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陛下。”
明崇帝批着手上的折子,:“何事?”
“启禀陛下,潘府今日又往宫中送了信。”
汪岑轻声道,:“应是潘大人府上的许姨娘亲笔所书。”
潘府往宫中几次三番送信的事
潘老爷自认为稳妥,但送往宫中的东西,哪里有稳妥一说?
要是那些世家贵族在宫中留下些什么暗点,掩人耳目瞒住消息还好说。
但潘府有什么?之前潘老爷就连个宫里的小黄门都攀不上。
潘府
明崇帝手一顿,忽而道:“此次工部修缮宫室的事,已经快结束了?”
汪岑应道,:“是,陛下,再有两日就能完工。”
说完这句话汪岑看明崇帝没有动笔,声音更轻了些,:“此次修缮的工匠确实有人动了手脚。”
“除了几处较为隐蔽的地方特意参杂了许多废料,承重的主柱和墙面也也以次充好,近来暮春多雨,若是淋上几次雨,只怕,只怕会有倒塌之祸。”
一旦倒塌,翻出来修缮宫室的材料都是以次充好,保管潘老爷的人头不保。
若是再有老天爷也‘落井下石’让砸死砸伤个什么人,牵连的广一些,说不得就是‘九族消消乐’的下场。
听到这的明崇帝都笑了一声。
这世上没人说能管得了旁人的‘害人之心’。
即便是皇帝都不行。
因而这次明崇帝还特地还腾出了人来,仔细观望这事。
他在看,有多少丧心病狂的人搅合在里面,看这些人打的都是些什么主意。
甚至看在潘玉莲的面子上,明崇帝还格外有耐心的给潘大老爷机会——
看这人什么时候能警醒,若事有万一,防着有人‘狗急跳墙’对潘老爷不利。
可这么费心的结果呢?
没想到啊
潘大老爷直愣愣的给了明崇帝一个天大的惊喜。
“朕还真不知,朕的朝中还有这样的”草包。
从头至尾,潘同典就没有发现一丝的不对。
啊,也不对,他还十分‘机灵’的知道拖潘玉莲下水。
就这样的蠢货明崇帝甚至都有些怀疑,潘玉莲是不是他亲生的?
一个那样的潘同典他是怎么生出如这般性情的女儿的?
这样直往陷阱里掉的蠢货,甚至就连留在朝堂上制衡的价值都没有。
又贪又蠢,又蠢又贪,最会坏事,百害无利,合该千刀万剐。
若不是
明崇帝垂眸看了眼坐着的御座——曾经有人坐在这,攀着他慌慌惶惶的泪眼涟涟。
“罢了。”
明崇帝捏了捏眉心,自言自语的道:“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有潘玉莲陪在他的身边,足以抵消其他
“这次修缮宫室时往里插手的人,一个都不要漏。”
“至于工部郎中潘同典多找几个人护着他。”
“待到事发之时,第一时间差人将账本送至御前,就说这是潘郎中一早就送来的。”
要让人吃个教训,还不能真给弄死
明崇帝点了点桌上长信宫送来的月季,继续批阅奏折。
御阶下的汪岑将明崇帝的意思听得很是明白。
他躬身应道,:“是。”
长信宫
“娘娘可是府中又出了什么事?”
看接过书信看完后的潘玉莲眼眶微红,听梅递过了帕子,轻声问道。
潘玉莲接过帕子,摇摇头,:“这是我娘送来的家书。”
看潘玉莲的神情,听梅就知她口中的娘亲,绝对不是那位嫡母林夫人。
“为人母哪里是件易事,她生了我以后身子就不好每逢雨雪阴天就全身酸痛,春冬之际总是咳疾复发”
潘玉莲仓促的擦着落在信笺上的眼泪,:“我在府中的时候,她一心为我筹谋。”
“我入宫了,她只会越发的惦记,偏偏说自己在府中过得很好,让我顾全自身”
最近潘玉莲的情绪波动极大,见状听梅只得先好生宽慰潘玉莲几句。
不想潘玉莲刚将书信宝贝的收起,眼泪还挂在眼眶上呢,整个人就忽的变了脸。
她愤愤的冷笑了起来,:“潘老爷这是急眼了。”
“拿我娘来警告我呢。”
从入宫至今,潘玉莲始终压着不理会潘老爷半点,就是怕这“一朝得势”的小人压不住性子,得寸进尺,行事越发没了顾忌,连累的她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如今还没有个准信”
自从潘玉莲‘御前告发’潘老爷后,她就一直关注着皇帝的举动。
但等来等去,她却始终没听得音信儿。
只知道潘老爷的活计干的倒是越发的‘风生水起’。
潘玉莲不信徐家和信王府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即便明崇帝不是读过原著的人,也没有‘火眼金睛’的本事。
但潘玉莲不信他看不出这事的蹊跷可明崇帝就是不动。
“还好我来得及自救。”
潘玉莲捂着肚子,一抹眼泪,语气阴森森的道:“皇后娘娘说要我去参加亲蚕礼。”
“到时不光宫中的妃嫔在场,便是朝中的命妇也都在。”
那么大的场面上,到时候再掀出她怀孕的事
多热闹
第57章 晋晕倒!!!
如今正是春山暖日和风的时节。
长信宫外连绵芳草茸茸,夭桃锦云簇。
春日的暖光轻轻的映在身上,催人欲眠。
这会儿才用过午膳不久,整个长信宫就安静了下来。
帘珠微漾,鹅黄的织花锦上枕着莺啼声入眠的人很是惬意。
榻上的潘玉莲睡得沉,软乎乎的珍珠也乖巧的缩在她怀里,一道入眠。
明崇帝进殿的时候,瞧见的便是一副美人狸奴春睡图。
挥挥手叫跟着的宫人出去,明崇帝上前伸手轻轻敛起了珠帘,随后就坐在了榻上。
此刻殿内再无旁人。
潘玉莲就这么沉沉的睡着,她怀中的猫也是,微微蜷缩着身子侧着,同潘玉莲侧睡的姿势一模一样。
春日暖光催人眠,却将芙蓉帐内的香气催发的‘活泼’了些。
兰色结春光,氛氲掩众芳。
叫这层熟悉的香气裹着,明崇帝就这么垂着眼静静地看着潘玉莲。
只多看了几眼,潘玉莲还无所觉,她怀中的珍珠倒是已经警醒的睁开了眼。
珍珠从潘玉莲的怀中钻出来。
它飞快的抖了抖身上,那层借来月光清辉明光似的皮毛越发的漂亮。
珍珠又舔了舔小爪子,随后就睁着那双蓝汪汪的眼睛,仰着小脑袋看着明崇帝。
这个姿势
明崇帝看了眼潘玉莲,眉眼里噙了点笑意。
他朝着珍珠伸手。
珍珠歪着头看了看明崇帝两眼。
似乎是认出了这个常来长信宫的‘两脚兽’,便又上前两步嗅了嗅指尖,最后还蹭了蹭明崇帝的手
‘呼噜——呼噜——’
睡得迷迷糊糊的潘玉莲好像听见了珍珠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
怀里,却摸了个空。
潘玉莲一惊,连忙睁开眼,却见一旁坐着个人影。
那道月白色的流云广袖搭在榻上,而他的腿上卧着一只猫。
潘玉莲看看明崇帝,又看看他手上的猫
很快,她就露出一个很是谄媚的笑来,:“陛下。”
明崇帝看了眼潘玉莲,垂眸将按在膝上的猫又被从头到尾揉了一遍。
原本还乖乖让摸的珍珠见着潘玉莲醒了,忙不迭的要往她的身边去。
明崇帝抬了抬手,珍珠就‘喵喵’叫着钻进了潘玉莲的怀里。
自传出陛下不喜欢猫之后,宫中就许久没人养过猫了。
潘玉莲养着珍珠这事不能说瞒的滴水不漏吧,却一直没让明崇帝和猫碰过面。
不想今日,正正好被明崇帝逮了个正着。
“宫中倒是许久没有人养过狸奴了。”
早就被‘漂亮喵喵’俘获的潘玉莲哪里舍得将珍珠送走。
听见明崇帝这么说,她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猫,:“陛下”
明崇帝的两只手搭在膝上,他就这样好整以暇的看着潘玉莲——
窗外的春光透过窗棂时只剩下了斑驳的光影,裹着明珠映出一块块的光晕。
睡得染着胭脂红的脸上有对和明珠一样蕴着光的眼睛,清亮的透着琥珀色。
此刻这张漂亮的发晕的脸就凑在了那对蓝汪汪的眼睛旁——
一猫一人齐齐望过来:“喵——?”
明崇帝的手动了动。
这一瞬间甚至忽然冒出来的那点想咬什么的冲动叫明崇的自己都愣了愣。
什么“心如古井”、“水波不兴”、兴致缺缺间的‘索然无味’自沾着眼前这人后,都统统被搅了个稀巴烂。
瞧着她,你总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体验。
“老实点。”
“哦。”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又不老实了,但觑着明崇帝的神色,潘玉莲没争辩。
她抱着猫,一人一猫显得格外老实的双双垂下了头。
真是
总有办法叫人心里倏地就软了下来。
明崇帝摇摇头,噙着笑的眼神也不由的软了下来,:“这么喜欢,那就养着吧。”
潘玉莲一瞬就笑着起来。
她兴高采烈的道:“谢陛下!”
“给它起了什么名?”
“珍珠。”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明崇帝点点头,:“倒也合适。”
如今珍珠过了明路,往后就不用躲躲藏藏的了。
潘玉莲高兴的撸了撸猫,而明崇帝则伸手摸了摸潘玉莲的膝盖,说起了今日来的目的。
“皇后说你也要去参加亲蚕礼。”
“那处先蚕坛不在宫内,而是设在宫外的北郊。”
“从宫中出行后一切从简,以祭礼为重,除了要再三祭拜,翌日还要去祭田里采桑”
潘玉莲微微仰着头,瞧着看着关心她身体的明崇帝。
在进行看似成功的‘戒断’后,明崇帝和潘玉莲的关系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这个阶段潘玉莲也说不上是个什么具体的名称。
毕竟人的感情,哪里总是能分毫不差得描述清楚呢。
但若要她挑个不怎么完美的类比却不难——
应该说,如今的明崇帝,把她当做了‘所有物’。
潘玉莲觉得这事一点都不难理解。
毕竟弄死她又舍不得。
偏偏又不愿意失控。
因而直接把她当做属于他的‘东西’。
这种掌控之内的感觉会让失控的危机感降到最低。
当然了,“好处”也有——
若说从前的明崇帝,对着她总是带着些掠夺般的‘撕咬’和‘破坏’。
那他现在就是对自己‘所有物’的保护了。
“若是蚕未结茧,还需耗时等候,且外出多有不便,即便一路有御医随行,但到底不比宫中”
字字句句都是好话,但潘玉莲只听出了明崇帝想‘拆舞台’的意思!
什么,你说她期待了那么久的‘大场面’,做了那么久的准备,这会儿不让她去了?
休想!
“陛下。”喊着人的潘玉莲放下了珍珠。
她‘哗啦’一下就朝着明崇帝扑了过去。
刚听见潘玉莲声音的时候,明崇帝就已经下意识的抬起了手。
果然,下一刻就搂住了一团香软入怀。
“陛下。”
潘玉莲钻进明崇帝的怀里好一顿歪缠,:“嫔妾自幼生在潘府处于深闺之中,见识短浅。”
“京中的灯会、踏青、品茗、吟诗嫔妾都没去见识过,更无人相邀。”
这个世界自上而下就是‘阶级分明’。
上宽下窄。
越往上走,天宽地阔,越往下走,规矩越多。
许是因着剧情的发展会对男、女主需要的活动自由网开一面,但对潘玉莲这种只有一两个参与场景的‘炮灰’却不会留情。
那真是大门而出,二门不迈,奔着将人‘关疯’去的。
所幸这些年还有一对姐妹花陪着潘玉莲闹腾
“这些年怕嫔妾见识短浅丢人,府中管着嫔妾越发不许外出。”
“嫔妾既无旧友,也无故交因而整日只能坐在屋中看着天。”
“所幸苍天垂怜,叫嫔妾入宫陪伴在陛下的身侧,陛下对嫔妾亦是厚爱有加”
潘玉莲说着说着,眼眶里还盈满了小珍珠。
她仰头看着明崇帝,:“嫔妾知道陛下是心疼嫔妾,但嫔妾精心将养了这些时日,腿上的伤早就好了”
虽然腿上的伤好了,可潘玉莲还时不时的坐着轮椅在这宫里溜达而这件事只要皇后娘娘默许,谁来说都不好使。
但毕竟总不能明崇帝每来一次长信宫,潘玉莲第二天就坐着轮椅外出吧?
即便是不要脸如潘玉莲,也觉得有点经不住。
当然,这么说也有点夸张,毕竟得知潘玉莲第二天又坐着轮椅的事,明崇帝收敛了许多。
“好吧,好吧。”
谁经得住潘玉莲这个模样?
明崇帝只得连连应着声,伸手擦了擦潘玉莲的眼泪,:“去,朕又没说不让你去,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哪里就值当哭成这样?
潘玉莲这会儿许是也觉得为着这事掉眼泪实在有些难为情,她埋在明崇帝的怀里不肯抬头。
最近潘玉莲的情绪波动很大。
不过这事走出长信宫时倒是无人发觉。
毕竟潘玉莲一贯就是那个‘张扬跋扈’的德行。
十分讨嫌——
已经十分了,还能讨厌到哪里去?
除了回回因着‘记恨争宠’被拱火的那位昭妃娘娘已经对潘玉莲攒了有十二分的厌恶外,其他人都不愿招惹潘玉莲,当面全是笑脸。
明崇帝一下下的摸着她的头,:“可是在宫里受委屈了?”
潘玉莲摇了摇,闷闷的道:“宫里有陛下在,谁敢给嫔妾脸色看?”
甜言蜜语就和刻在潘玉莲骨子里一样,不假思索张嘴就来,只管往人心里沁蜜似的。
明崇帝摸着潘玉莲,:“不是宫里受了委屈,那就是从前在府里受了委屈”因而一提起就觉得难过。
这话叫潘玉莲霎时提起了精神——
明崇帝开始想要了解她的全部了,不光是现在,也包含了从前。
还没被手机爆炸炸死前,潘玉莲曾在现代看过宗萨仁波切的一句话。
她记得很是深刻——
两个人的交流,
其实是六个人在交流。
【你以为的你,你以为的他,真实的你。】
【他以为的他,他以为的你,真实的他。】
从前慕容烨和潘府的那些瓜葛于潘玉莲而言是伤敌一百,自损三百。
因而潘玉莲之前一直都不敢提,毕竟谁知道明崇帝这个‘疯子’是怎么想的?
她对明崇帝一点点信任都没有。
但现在,借着肚子的那颗‘雷’和明崇帝如今‘戒断’后的反应,潘玉莲敢借刀杀人了——
觊觎皇位、觊觎皇帝的女人、还勾结嫔妃残害‘皇嗣’弄死你啊。
明崇帝抱着潘玉莲,很有耐心的摸着她的头一下下的顺着,但潘玉莲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身子一僵。
“陛下。”
“嗯?”
潘玉莲犹豫了片刻,最后伸手搂住了明崇帝的脖颈。
她整个人都像汲取安全感似的黏糊在他的身上,轻声道:“潘府陛下,嫔妾,嫔妾之前有事瞒着您。”
“嗯。”明崇帝应了一声,:“现在是想告诉朕了?”
潘玉莲小幅度的点点头:“是。”
这话说完,潘玉莲却又是一阵沉默。
明崇帝也没出言催促,还是一下下慢慢摸着她的长发。
“陛下嫔妾之前收到了一封家书。”
潘玉莲的声音很小,:“信是我爹托人送到宫中来的。”
“一明一暗两封信。”
听到这的明崇帝眯了眯眼——
暗信?
潘老爷难得又‘灵光一闪’的聪明了一次。
“我爹在信中提到那位从民间寻回的信王孙,就是现在的那位信王世子。”
“他,他流落民间的时候,机缘巧合下曾与府上定了一门亲事。”
“我爹说,他还真的拿着信物上门求亲”
“这门亲,这门亲事是定给嫔妾的。”
“我爹还说,因为不舍嫔妾吃苦,一时冲动就直接毁亲了。”
“”
明崇帝摸着潘玉莲的手忽的顿住了。
慕容烨和潘府这桩稀里糊涂姻亲间的是非,明崇帝知道的一清二楚。
甚至看信王府不言不语的态度,再加上潘玉莲的缘故明崇帝还派人去扫了尾,没叫这事叫人翻出来传的满京城都是。
但这桩“孽缘”里定亲的人,确实有些出乎明崇帝的意料。
毕竟自古长幼有序,潘玉莲前头还有个潘文珺和潘念瑶。
就算不舍得嫡出的姑娘,那也还有个庶出的三姑娘。
这事怎么就能落在潘玉莲的身上?
“府上到底何时定的亲。”
“信王世子何时登的门,府上又是如何毁亲的嫔妾一概不知,只是看着信里的内容时被吓了一大跳。”
“府上不会拿这种事戏弄嫔妾,但这种事,嫔妾根本都不敢让其他的人知道半点。”
“那日看过信后就匆匆烧了,也不敢过问一句只想着事情能快点过去。”
潘玉莲看不见明崇帝的神色,她也有些不大敢看。
甚至她一面抱着人轻声细语的‘坦白’,一面暗戳戳的提着心做好准备。
万一明崇帝暴怒之下推开了她,那她就马上躺倒装晕。
御医不来给她诊脉,她就能‘装死’到底的那种。
“潘玉莲。”
闻言潘玉莲软绵绵的身子颤了颤。
她十分不安的抱紧了明崇帝,轻声应道:“陛下。”
明崇帝伸手抱住了不安到发颤的潘玉莲,:“你现在忽然就这么告诉朕”
“陛下。”
潘玉莲慌慌张张的道:“或许是这事嫔妾一直记着憋在心里。”
“这几日,这几日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
“辗转反侧,昼夜难安,就想着这事什么时候就会被翻出来,那些流言蜚语传的沸沸扬扬时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与其,与其让那些人乌七八糟的用随意揣测后的恶毒流言中伤嫔妾连累陛下。”
“不如让嫔妾自己亲自告诉陛下。”
“嫔妾的事不能让陛下最后一个知道。”
热乎乎的泪浸在了明崇帝的脖颈侧。
“还在府上的时候,嫔妾就时常为着几支珠花,为了几盘点心就与姐妹们吵嚷争抢,又时常挨教训这样的日子嫔妾实在是不想过了,所以嫔妾想进宫来。”
“嫔妾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看清陛下是在临华宫的那个黄昏。”
“陛下披着半身霞光,满身风采出现在嫔妾的面前——”
“惊为天人。”
“嫔妾久久的望着您,移不开目光。”
“从那一刻开始,嫔妾的眼里就再也落不下旁人了,半分都不行。”
“潘玉莲。”
“陛下。”
“你的话,朕当真了。”
“你若是敢骗朕”
“嫔妾就在这,一直在这,哪也不会去,任凭陛下处置。”
“朕记得了。”
如今还是男耕女织的时代,因而春日里关于农耕的祭礼就十分的隆重。
亲蚕礼距离钦天监测出的吉日还有七天的时候,明崇帝已经起驾,领着文武百官前往南郊的设的农坛处举行‘春耕祭祀’。
春耕祭期间除了郑重的祭祀上苍外,明崇帝还要下田亲自推着犁耙耕种,这道耕地的流程,百官也不能落下。
而京中的命妇、皇宫中大大小小的妃嫔也都跟着皇后娘娘开始斋戒净身。
待到亲蚕礼前三日的时候,内尚监就来报说先蚕坛供皇后娘娘歇息的‘大行’,即行宫已经备好了。
亲蚕礼当天凌晨,光禄寺下辖的太官署就开始屠牛宰羊,为祭祀先蚕坛做最后准备。
而这夜宫里的妃嫔也少有能安寝的。
没资格随行的宫妃满心郁气,皇后娘娘应允随行的宫妃片刻不提的收拾。
宫里这么一大堆的人出行本就麻烦。
若是所有的妃嫔再带着一连串的宫人伺候,队伍更臃肿。
因而除了皇后娘娘,其他妃嫔能带的人数有限,潘玉莲身边也只带了听梅和长顺。
玉椒殿
潘玉莲将手里的珍珠交给贵喜,:“本宫出宫的这几日,贵喜你看好珍珠。”
“看好长信宫。”
“是。”
贵喜双手捧着猫,躬身应道,:“娘娘放心。”
待又嘱咐了几句,就有女官来请,潘玉莲不敢耽搁,带着人就出了长信宫往宫门口去。
这会儿不光是宫里的妃嫔,来参与祭祀的内外命妇已经在宫门口按着身份列队队伍的末尾处,林夫人也在。
自打两年前潘老爷从六品挣扎着到了五品,林夫人勉强也有了份荣光。
从前宫里的娘娘们到宫门口时,林夫人只觉得稀罕,这次不同了这些妃嫔里面可是有潘玉莲。
当然,即便心头惦记着人,林夫人也不敢东张西望的乱看。
又等了两刻,宦官、宫女同卤薄仪仗也准备好了,其间击三次鼓作为号令。
待击鼓“三严”后,六尚女官就去了坤宁宫奉迎皇后。
内仆令早已经备好车马,当尚仪女官宣“外办”时众人齐刷刷的跪地行礼,:“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后是巍峨皇城。
夜色里身前无人敢站,尽皆跪地,除高呼千岁之声,再无二声。
俯瞰遍地跪伏之人,想来这一刻的感触,万金难换。
待皇后娘娘上了马车,其他的宫妃、命妇才跟着陆陆续续的登上了马车,侍卫警跸前呼后应,朝着北郊出发了
一路颠簸,才走了一半,潘玉莲就已经忍不住了。
她拿帕子捂着嘴却还是没能压回去恶心。
“呕——”
这处马车很小。
车里只勉强容下了潘玉莲和听梅。
长顺跟着驾马车的宫人一道在前侧坐着。
所幸车马行动的声音大,倒是能将里头的动静都遮盖过去。
见潘玉莲难受,听梅连忙倒了杯水,另取了个空杯子,又从怀中的匣子里取出些腌渍过的酸梅。
她捧着东西送到潘玉莲的面前,轻声道:“娘娘,马车颠簸,您先漱漱口,含枚酸梅压一压。”
这会儿潘玉莲已经难受的说不出话了。
她勉强就着听梅的手含了口水吐出来,接过听梅手里的酸梅含进了嘴里。
自从潘玉莲断腿后,她就再没等来闻太后特意安排来的请‘平安脉’的御医。
而从那晚激活‘特殊道具’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十五天了。
可这时间说长又不长,再加上潘玉莲断腿的时候一直在喝药,所以月信紊乱错上几天也没人觉得奇怪。
现如今潘玉莲‘怀孕’的事,就只有她自己和听梅知道。
但她们两人又得表现的完全不知情。
以防万一,潘玉莲和听梅干脆默契的提也不提,只当没有这回事。
“***的小垃圾。”
难受的潘玉莲扭头就开始小声的骂起了系统,:“我给你充了那么多的钱,你就不能为我这个VIP用户提供最舒适的体验吗?”
【“激活道具时,已播放友情提示”】
系统也不气软,那一连串的免责声明听得潘玉莲头晕目眩。
吵不了了
潘玉莲有气无力的靠在了听梅的身上,:“我撑不住了,到地方再叫我吧。”
听梅揽着潘玉莲努力调整着姿势,:“好,娘娘您先休息。”
先蚕坛设的不算远,宫里凌晨的时候准备着出发,临近晌午的时候到了。
祭坛北侧最显眼的那处高约一丈,白布帷幔,面南背北的穹庐是供皇后娘娘歇息的‘行宫’。
以南是准备祭品的“馔幔”;
东南方则是数不清的大小帐篷,供宫妃、内外命妇、宫廷女官使用,皆按品级而分,坐南朝北以示臣子之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祭坛,下马的下马,落车的落车,窸窸窣窣一阵乱。
薄皇后被请进了行宫,其他人也抓紧时间休息,倒是太常乐工还在忙忙碌碌的准备安置乐器。
而这次的队伍里,还有涂娴。
没错,闭宫思过时喝药调养身体,‘安分守己’又‘虔心认错’的涂娴被放出来了,还跟着一起来参加祭祀礼。
这会儿下了马车的潘玉莲脸色不好。
待看见徐灵容和涂娴的时候,脸色更差。
潘玉莲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给着比她位份都高的昭妃娘娘甩脸色。
这一幕落在周围宫妃的眼里却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毕竟潘玉莲属实是沾着点‘邪气’的不要脸。
因着涂娴之前整治潘玉莲的时候,没踩死人,又被反踩连降三次潘玉莲现如今每次出入身旁都有许多的宫人,没人想着当场对潘玉莲使用‘暴力’手段。
更何况,潘玉莲还不要脸。
她阴阳怪气,她装模作样,她还大呼小叫的捂着腿就敢喊疼着躺倒。
徐灵容要脸。
她实在是不想和潘玉莲这个没脸没皮的货色当着众人的面起争执,平白脏了自己的身份。
因而徐灵容心里虽然恨不能潘玉莲早早的就去死,但人在眼前的时候,她却只当看不见。
徐灵容一退,潘玉莲就越发的得寸进尺。
因而此情此情落在命妇的眼里就别提多荒谬了。
众人窃窃私语间,徐家、涂家的几个命妇对着林夫人也没什么好脸色,眼里就和藏着冷刀似的。
这眼风“杀”的缩在角落的林夫人头也不敢抬,实在是坐卧难安。
好在吉时将近,祭祀很快就正式开始了。
“咚咚咚”一连几次鼓柷之声,钟磬共鸣、竽笙齐奏,奏起了《永和》之乐。
这是亲蚕礼专用,不在皇帝郊庙、朝会所奏“十二和”雅乐之列。
典乐官举麾相和,皇后隆重登场了。
先蚕坛并不高,只七八级台阶。
所谓的神位其实只是一块写着嫘祖尊号的木牌,漆着金粉、外罩纱幔。
皇后双手接过跪地女官从篚中取出的纯白丝绸贡品,虔诚地奉至神前。
“明灵光至德,深功掩百神。”
“祥源应节启,福绪逐年新”
耳边是不停歇的鼓乐歌声,一会儿是《正和》,一会儿又是《寿和》,吹吹打打,吚吚呜呜个不停。
而正式祭祀期间,皇后娘娘忙个不停,那是上坛下坛,又下坛上坛
底下的人也跟着起、跪,起、跪
这一阵阵的起起落落,只叫潘玉莲头重脚轻,耳鸣眼花。
祭礼上薄皇后第三次爵酒,尊礼再拜的时候,跪着的潘玉莲险些都爬不起来身。
好在她还知道自己这是在哪,也没想着搅合了祭祀礼。
毕竟这个‘孩子’虽然是假的,但外人眼里还是越‘真’越好。
潘玉莲还准备用TA给‘干上’一票大的。
叫TA现在就背上不利祭祀的名声哪行?
好不容易忍到了祭祀结束,潘玉莲顾不上其他,匆匆回了帐篷躺倒就休息。
她们这行人还得等第二天掐着吉时剪完桑叶让皇后娘娘挑一些喂给蚕,才能回宫
暮春多雨,细雨忽晴忽落的来的突然。
这不,夜里就又下了一场雨。
淅沥沥的雨水不停落在新修缮好的宫墙上,不一会儿的功夫,上面就积起了小水窝。
“哗,哗——”
仿佛有什么被风吹轻晃了起来。
好像是墙面在晃动?
帘幕的雨帘遮着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巡查守夜的宫人忍不住护着提灯,走的近了些。
“轰隆——!”
还没等走到跟前呢,不堪雨水‘重负’般的红墙已经轰然倒塌。
墙塌了?!!
被这动静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宫人惨色惨白。
他惊愣过后哆嗦着连滚带爬的起身,紧随其后的就是一声尖利的惊叫声——
“福济宫,福济宫塌了!!!”
宫墙倒塌声和喊叫声霎时就惊动了整个皇宫。
少顷,几匹马就飞速的奔驰出宫门。
一行往西去,一行往东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东郊的亲蚕礼就又继续开始了。
皇后娘娘只需要亲自用金剪剪三片桑叶,剩下的就该宫妃和命妇们下场了。
这会儿薄皇后就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看着祭田内开始剪桑叶的妃嫔和命妇。
握着银剪刀下田的潘玉莲不由的看了看天色。
这会儿已经晴了,太阳都冒出了金边,倒是因着昨晚下过雨,空气很是清新。
这会儿就是吉时这沾了雨桑叶,蚕还能吃吗?
一边想着有的没的,潘玉莲一边剪着桑叶。
这站位也是有讲究的。
宫里面贵嫔和嫔错的不远。
剪着,剪着,潘玉莲就碰见了涂娴。
两人隔着桑树对望。
潘玉莲下意识的看了眼手里的剪刀,而涂娴也跟着一道下意识的往手上的剪刀看去
高台上的薄皇后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 !!!
薄皇后心头唬了一跳,她都顾不上问这是谁安排的,下意识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忽而有喊着急报的宫人求见。
那明晃晃,银闪闪的剪刀光简直刺的薄皇后眼睛疼。
她都顾不上思索其他,一边挥了挥手让宫人禀明何事,一边吩咐宫人速速去拦在潘玉莲和涂娴中间。
“皇后娘娘,福济宫昨夜里塌了!”
这一嗓子堪称石破天惊。
震的整个祭祀田都安静了。
薄皇后也惊的目光也倏地落回了报信宫人身上,她脸色一沉,:“你详细说。”
跪在高台一侧的宫人详细禀报着这事,祭田周围‘哗’的响起了议论声。
“福济宫?若本宫没记错的话,这处宫室不是才修缮过吗?”
“是啊,臣妇听说还是由庄贵嫔的父亲亲自负责此次修缮事宜的。”
“这,这这修缮完还不到一个月呢这怎么就忽然塌了?”
“是不是因着下过雨的缘故,昨夜里不是还下了一场吗?”
“你当
宫墙是纸糊的,风吹一吹就倒了?”
“昨晚就下了那么点的雨,就连茅房都吹不倒,宫墙还能被吹塌了?”
“”
‘福济宫’、‘才修缮好’、‘塌了’
这些凉的渗人的字眼钻进林夫人的耳朵里时,她一时都有些茫然。
她们在说什么?
哪里塌了?
福济宫塌了
才修缮好的福济宫塌了
塌了!!!
天塌了!!!!
来来回回分辨了几次,脑子里渐渐清晰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林夫人抖如筛糠。
她手里的剪刀握都握不住,‘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嗓子眼里像是堵了口寒气,‘咯咯咯’的却挤不出半个字来。
举目四望,投过了的皆是意味不明的目光——
疑惑、惊讶、嘲讽
不怀好意的,震惊不已的。
没救了,等死吧
林夫人整个人耳鸣嗡嗡,头重脚轻的发晕。
她发飘似的站都站不住,只是最后一抹求救似的目光往潘玉莲的方向投去——
“庄贵嫔晕倒了!”
哦,她更没用。
脸色一片灰白,唇上毫无血色的林夫人脑子里甚至空落落还想:潘玉莲怎么能晕在她的前面呢?
想着想着,天旋地转间的林夫人只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要飞。
她撑不住眼睛一闭,一头栽了下去!
第58章 江(捉虫)喜脉
“真是巧啊,嘿,这这就一前一后的晕了?”
“哼,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潘府的这些人也没有脸面继续醒着吧?”
“说到底也是咱们皇后娘娘宽宏大量,宅心仁厚,不仅将人带去了主帐安置,还请了太医来”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如今只说福济宫忽然出了事,是非黑白都没有定论呢。”
“再怎么说庄贵嫔也还是宫里面的娘娘,林夫人也是外命妇,如今正值亲蚕礼祭祀的时候,出了事,哪有不管的道理?”
“”
大晋朝的亲蚕礼不过三年甚至是五年一祭,但之前的亲蚕礼哪里这次的热闹?
就潘玉莲那副模样
她光是露面,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很招人目光,成为话题的中心。
结果她还当真是那般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张扬傲慢,跋扈的不知收敛,这些日子她在宫里的所做作为,简直是直戳徐府和涂家的心窝
就单是这热闹都已经够命妇们不虚此行,回去好好说一嘴的了。
结果现在又出了宫室倒塌、亲眼目睹这位贵嫔娘娘当场昏厥的事谁还关心亲蚕礼是个什么东西?
眼下众人不仅嘴里翻来覆去的都是潘玉莲,还巴巴伸长了脖子准备看好戏呢——
看她会不会醒来,是不是就准备这么一路直接‘晕’回宫中?
主帐
得到传召的御医匆匆赶了过来。
这会儿来的还是熟人——冯太医。
说来,冯太医对潘玉莲那可真叫一个印象深刻。
上次在长信宫中,这位贵嫔娘娘那‘装都不装了’的‘坦荡荡’,着实叫冯太医大开眼界。
这次在来的路上,冯太医也大略听了一耳朵这次这位贵嫔娘娘又是为着什么晕倒的是非。
嗯太医心里有数。
待进去给薄皇后见过礼后,冯太医就淡定的过去,开始给昏睡着的潘玉莲诊脉。
想来这位贵嫔娘娘不外乎就是受惊晕厥,或是一时受了刺激接受不了
嗯?? !?!
嗯!!
这脉诊着,诊着原本还十分心平气和的冯太医搭在潘玉莲手腕上的手指和触电似的猛地弹开了一瞬。
他一下就瞪圆了眼睛,微张着嘴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潘玉莲,又看了看她的手腕。
这这,莫不是他人老昏花、医术不精?
冯太医的这幅模样看的上首的薄皇后都有些莫名。
不过是受惊晕厥而已,还用得着这般模样?
“冯太医,庄贵嫔的身子如何了?”
跪在地上的冯太医嘴张张合合的却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只见他脸色红红白白,目光略有些游移不定,额上甚至渗出细汗。
原以为已经见识过上次那个‘装都不装’的名场面,这位庄贵嫔再搞出什么样的新花样,他都不会觉得惊奇的冯太医:
没想到啊。
“回皇后娘娘的话,庄贵嫔、贵嫔娘娘微臣,微臣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薄皇后脸色略沉的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
见薄皇后的脸色不好,宣妃出言开解道:“庄贵嫔之前就受过重伤,如今才好不久,眼下却又骤然受惊想来冯御医也是想再仔细瞧瞧才放心。”
“是啊,谁能想到这福济宫忽然就能塌了呢。”
贤妃看了一眼潘玉莲,轻声道:“庄贵嫔也是自知罪责难逃,这才经不住晕了过去”
这就已经给人盖棺定论的有罪了?
宣妃看了眼贤妃,但她也没再多说什么。
现如今长信宫往御前送花的事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哦,合着含章殿那地方禁了宫里所有的‘其他人’,就是不禁长信宫是吧?
而且自从潘玉莲伤势好了以后,她不是侍膳就是侍寝,还有各式各样的金银玉器流水似的往长信宫里去
就长信宫里那个金碧辉煌,明珠璀璨的奢靡模样,这宫里谁看谁不瞪眼咬牙?
旁的宫妃哪敢住那般奢侈的宫室?
不怕被指着鼻子骂‘妖妃?’
偏偏潘玉莲就敢。
她还在宫里面横行无忌,又有陛下一意袒护。
就连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看起来也像是顾忌陛下的心意——不仅避其锋芒,甚至皇后娘娘还多番维护。
她借着自己那‘时有时无’似的腿伤,和患有心悸之疾的昭妃‘硬拼’。
三天两头的闹一场‘病患’热闹。
还说之前陛下不喜欢她这样的
哈,哈哈,哈哈哈。
如今陛下都已经‘金屋藏娇’了,你**的还敢说不喜欢?
还说个屁的不喜欢!
这样的不喜欢给大家都来一点?
如今宫里面的人提起长信宫,那都不说长信宫了,只酸溜溜的说‘金屋’
就这还不够,她还哄着一贯冷清清的陛下甚至专门从含章殿铺了一条花路到长信宫
就潘玉莲那副巴着‘皇帝恩宠’不放,‘独一无二’的架势,这宫里哪个人谁能喜欢她?
一旁的惠妃倒是没说话。
她是不喜欢徐灵容,但也不代表她能喜欢‘妖妃转世’似的潘玉莲。
这会儿她看了看昏迷着的潘玉莲,随后摇了摇头——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娘娘们此刻各有各的想法,至于一言不发的昭妃娘娘是怎么想的?
哼,哼哼,哼哼哼
冯太医这次诊脉,诊的很是漫长。
他双手齐上,轮流搭脉诊了几次。
哪怕他每一次都确确实实清晰的诊出了一个什么结果,可这话冯太医却说不出口。
他甚至还质疑起了自己的医术——
宫中十年没有出现喜脉了,会不会是他搞错了?
这他要是真的弄错了,说出来叫人空欢喜一场
“冯太医?”
身上一时恐惧发冷一时又激动泛热的冯太医心里直突突。
犹豫再三,他也没敢说自己的诊脉结果。
冯御医咬咬牙,准备‘摇人’平摊风险了。
“皇后娘娘,只微臣一人恐怕力有不逮还请娘娘恩准,请随行的庞太医和高太医,来一同给贵嫔娘娘诊脉。”
端看冯太医的脸色,就知庄贵嫔绝对不是受惊昏厥这么简单。
主帐内的娘娘们脸色各异——
那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潘玉莲不会真的一头栽在这,这么戏剧性的收场吧?
“冯御医,庄贵嫔到底是怎么了?”
“是啊,你看了这么久,好歹也有能查出个几分缘由吧?”
“冯御医,晨起的时候庄贵嫔还好好的呢。”
“”
甭管这会儿其他的娘娘们说什么,冯御医都咬死了一定要进行‘多人会诊’。
看他态度坚决,再加上潘玉莲又昏着,薄皇后哪有不准的道理?
于是,刚给晕厥惊醒后情绪不稳的林夫人扎了两针,又开了些安神药的庞太医,还有在御医帐内候着的高太医都被一同请到了主帐内。
这两位太医一头雾水的进来。
给薄皇后和其他几位娘娘见礼后,诊脉前都先给冯御医投去了一个眼神——
老冯,什么情况?
冯御医不语,只一味的用眼神示意两人先去给贵嫔娘娘搭脉。
庞太医略一犹豫,还是先伸出了手。
搭在潘玉莲的的脉上,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庞太医就惊得霎时就抬起了头。
他双目圆睁,直勾勾的瞪向了冯太医。
啊,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被吓着了。
冯御医原本飘忽的心头忽然定了定。
而庞太医的这个举动叫一旁还候着的高太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这位庄贵嫔患上的莫不是什么十年不遇的疑难杂症?
庞太医的喉结上下滚动了片刻却说不出话来,他又换了只手,颤巍巍的摸着潘玉莲的脉。
“高太医,你,你也给庄贵嫔娘娘看一看吧。”
确实已经摸清脉搏后收回手的庞太医让开位置,将心头惴惴的高太医给推了出来。
高太医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往来流利,如贯珠转动,往来前却没错,这是喜脉。
等等,等等,这是这是喜脉? ?!!
啊啊啊!
高太医险些都要叫出声了——这是喜脉!
都到宫中当太医这么些年了,摸不出个喜脉才是笑话。
可,可
众所周知,皇帝陛下一直,一直膝下无子。
这么多年,不论是王府还是宫里,那么多的娘娘都没有身孕
从前的荣妃为求子,吃药都吃的‘魔怔’了。
还有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盼皇孙都折腾的快要疯了
你现在告诉高太医,说这位庄贵嫔她腹中,腹中有了?
高太医愣愣的看向了身旁的其他两位太医。
一瞧他这脸色,庞太医和冯太医当即了然,啊,这也是诊出来了。
“”
看三个太医和演着什么‘默剧’似的。
‘你’诊完,‘我’诊。
‘我’诊完你看我,我看你,就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薄皇后脸色实实在在的沉了下来。
她们陛下本来就不想潘玉莲出宫来这参加祭礼。
还是潘玉莲可怜巴巴的央了她好几日,她才又想法子劝了皇帝几句,让他肯放潘玉莲出来走走。
现在她带了潘玉莲出来,人却在她的手里出事了?
这让她拿什么和陛下交代?!
“几位太医,庄贵嫔到底如何了?”
听薄皇后沉着声问话,几人起身过去回话。
但站在薄皇后的面前,三人用眼神你推我,我推你,愣是没人出声。
现在庄贵嫔确实诊出了喜脉可,可万一呢?
这么多年了,哪怕明崇帝能有个一儿半女的,几个御医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犹豫。
这要是现在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庄贵嫔怀有龙嗣之事,却出了点差池——
你说他们是死呢,死呢,还是拖着全家一起死呢?
在这宫里无功无过才是最好的。
“嘭!”
几个太医来回推搡的时候,薄皇后恼的一拍扶手,:“说!”
“庄贵嫔到底如何了?”
“为何至今未醒?”
看皇后娘娘发怒,几个太医‘嘭’的直接跪下了。
被推到最前面的冯太医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说出他们几人刚刚商议的事。
“皇后娘娘,臣等,臣等还需问一问庄贵嫔娘娘贴身伺候的宫人,才敢,才敢确定一二。”
都这会儿了,这些人还在这兜圈子!
宫里的这些人啊
薄皇后怒极反笑。
她甚至都不催着太医再三问了,只点着头,:“好,宣!”
听着薄皇后的声音,几个御医低着头擦了擦额上的汗。
不一会儿的功夫,听梅和长顺都被带到了主帐内。
他们二人都眼眶红红哭过,满脸急色。
但帐内有屏风遮着,他们看不见潘玉莲也不敢造次,一来就跪在地上给薄皇后和其他几个娘娘见礼。
随后就听薄皇后身边的冬英道,:“庄贵嫔身体抱恙,如今太医还需要问你们一些事才好确认病情。”
“一会儿太医问什么,你们照实说就是了。”
“是,是。”
听梅和长顺不敢多嘴,只连忙应着声。
在示意太医问话之前,端坐上首的薄皇后不轻不重的警告道:“本宫希望一会儿就能瞧见庄贵嫔好端端的醒过来。”
“是,是”
几个太医也唯唯诺诺的应着声。
冯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眼神扫过长顺,直接看向了听梅——
“敢问姑娘,贵嫔娘娘的月事是什么时候?”
这,这一来怎么就忽然问起这种事?
不说听梅了,就连帐内的几个人都猛然吃了一惊,而薄皇后的身子下意识的往前倾了倾。
“娘娘因病静养,伤势痊愈后月事有些紊乱,已经推迟了六日。”
“月事推迟?”
坐位离听梅最近的宁婕妤一听这话,冷不丁的惊声道:“这事怎么没有一早禀报?!”
她对面坐着一直没说话的温昭仪蹙着眉:“宁婕妤,这么多人都在呢,注意分寸。”
宫里面求神拜佛到有些‘疯’的不光是之前的荣妃,还有个宁婕妤。
只不过她倒也不敢那么吃药,也没有底气那么死命的折腾。
不过她这人——
反正她想吃酸的了,就赶紧请太医。
吃多了难受,就一叠声的催着请太医。
患了伤寒恶心呕吐,也忽然就喜不自胜的请御医嗯。
跪着的听梅也深感莫名的看了一眼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的宁婕妤。
随后她小心的道:“娘娘嫌弃药汤苦,又腿伤刚愈,所以,所以想着缓一缓,若是下个月还是这般再请御医也不迟。”
冯御医倒是不受宁婕妤的影响。
毕竟这位娘娘,在太医院里也很有‘名气’。
待听梅的话说完,他接着又问道:“贵嫔娘娘近来胃口如何,或者说可有其他反常?”
这次反倒是长顺最先接过了话,:“此前娘娘最喜鲜汤。”
“膳房常做的也是此类汤可最近几日娘娘胃口不佳,不大爱用这些东西,倒是甚喜酸咸之物。”
“还有最近娘娘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说着这话的听梅还下意识的看了眼昭妃。
“对了,昨日娘娘坐在马车里的时候还觉头晕恶心,十分难受,吃了几颗酸梅子才勉强压了压。”
“是,许是舟车劳累,娘娘的脸色十分不好,昨夜里一早就歇下了,连下雨都没吵醒”
“”
这些事乍一听不是什么大事。
可你要是把它们都给串联起来——
“她
是不是,是不是有了?!”
呐,这话是这位婕妤娘娘说的,我们可什么都没说啊。
要不是地方不对,几个太医都恨不能好好的感谢一下这位英勇的孟‘嘴替’婕妤娘娘。
孟婕妤这一嗓子,霎时惊得整个帐内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孟婕妤不由得讪讪捂住了嘴。
这,这不是听起来和她嫂嫂那会儿怀孕的情形一样么
不等其他人说话,薄皇后却已经猛地站起了身。
她盯着冯太医,:“冯太医,孟婕妤说的可是真的?”
是啊,这几个太医没有反驳!
‘刷拉——’
一个个含着‘电光火闪’似的目光直勾勾定在了冯御医的身上。
“回皇后娘娘的话,《脉经》曰:往来前却,流利展转,替替然与数相似臣等刚刚给贵嫔娘娘诊脉,确实正和上述书中所记载的喜脉之相”
闻言直愣愣坐着的徐灵容的神色顷刻间都空白了一瞬。
喜脉?
潘玉莲真的有了?
满帐骤然鸦雀无声。
上首,叫这个惊喜一下砸懵了的薄皇后都退了一步。
脑子里乱哄哄的冬英凭着肌肉记忆扶住了薄皇后,:“娘娘,娘娘小心。”
薄皇后急促的呼吸了几下。
她攥着手使劲的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才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那她为什么还不醒?!”
问着话的薄皇后一刻都不停的匆匆往屏风后去。
“你们就让她这么昏着?!” :
原本很是惊喜的薄皇后说着说着语气里都染上了压不住的焦躁,:“她刚刚还在祭田里摔了一跤,是不是伤着哪了?”
“还需要什么药?!”
看起来淡定的薄皇后实则一点都不淡定。
暴躁的薄皇后催命似的连连在线发问,跟过来的几个太医压根都插不上话。
还是绘杏最先回过神,半扶半劝的拉回了薄皇后的理智。
‘清醒’过来的薄皇后没空搭理其他人了,很快就打发了帐内的妃嫔离开。
她一面催着太医给潘玉莲好好看病,一面又让人赶往宫中报喜讯。
“对了!”
打发宫人去报信的薄皇后猛然还想起了一个事。
她飞快的嘱咐道:“让人快马加鞭去西郊向陛下禀明庄贵嫔怀有身孕的事。”
“按六百里急报。”
既一路见官不拜,御马不下。
直走官道、宫道,任何人不得阻拦。
薄皇后目光沉凝,:“拿着本宫的凤印去。”
“一定要快!”
现在什么福济宫不福济宫的那点破事算什么?
它塌不塌的一点都不重要!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潘玉莲和她肚子的孩子。
朝堂里的事,薄皇后不会多过问。
但新修缮好的宫室忽然塌了,必定有鬼。
偏偏明崇帝的那个脾气谁知道他忽然是怎么想的呢?
薄皇后是一点也不想冒险。
现在潘玉莲怀着孕就已经被刺激的当场晕倒了,这要是潘府里的人在这个当口,真出了点什么事
“速去!”
“是。”
福济宫从前也是宫中祈福祭祀的地方,只不过规模不大。
后来宫里新修起了济昌宫、高阳殿,这处宫室也就空了下来。
如今虽然说地方已经不用了,但到底是个祈福地方。
就这么忽然塌了闻太后耷拉着眉眼,坐在佛堂里念经。
念了半晚上,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念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活像是一口麻麻赖赖的气,上不去也下不来,硬生生堵在那里,恨不能噎死个人。
知道闻太后心情不好,整个慈宁宫越发的安静了。
安静的闻太后就和拧了团火似的憋着。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里,一贯沉稳的郑嬷嬷忽然就和中了邪似的,脚步不停的颠颠跑进了殿内,一嗓子嚎了个亮堂。
听着动静的闻太后眼角的细褶子都没动。
她不紧不慢的问道:“又是哪儿塌了?”
哪塌了?
除了福济宫还有哪里也塌了吗?
嗐,现在谁还管的上哪里塌不塌的事啊!
想起刚刚宫门口报信宫人说的话,再三确认过的郑嬷嬷这会儿喜的脸色发红。
她猛地一拍手,:“我的娘娘诶,您还管哪里塌不塌的,庄贵嫔,庄贵嫔有喜了!!!”
——!
闻太后猛地转过头,她直愣愣的瞪着眼,脸上的褶子都挣开了,:“你,你说什么?”
郑嬷嬷走过去‘扑通’一下就跪在闻太后的身前。
她红着眼噙着泪,脸上却是压都压不住的笑容,:“太后娘娘,奴婢给您道喜了。”
“庄贵嫔如今有了身孕,再过几个月,您很快就能见着小皇孙了”
庄贵嫔潘玉莲,她真的有了?
菩萨,菩萨真的显灵了?
闻太后一时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太后娘娘?”
郑嬷嬷伸手正要扶住闻太后,却被闻太后一把死死攥紧了胳膊,:“她真的有了,啊?她真的”
“是,太后娘娘,真的,千真万确。”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连连念着菩萨的闻太后眼睛也有些红,她急着站起了身,:“哀家要去看她,快,快备撵,哀家要去好好看看她。”
“太后娘娘。”
郑嬷嬷连忙拦住了闻太后,:“庄贵嫔如今不在宫里”
“不在宫里?!”
一听这话,闻太后急的声音都高了,;“她怀着身孕还跑到哪里去了?”
“贵嫔娘娘去了亲蚕礼。”
郑嬷嬷忙道:“您忘了?这几日正是亲蚕礼祭祀的时候。”
“皇后娘娘派了宫人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报喜讯,现在人还在外头候着呢,奴婢现在就将人传进来?”
“快让他进来!”
抗不过闻太后的连连追问,被传进来的宫人跪在闻太后跟前将事情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当听到潘玉莲因着福济宫的事受惊晕厥的事,闻太后气的一拍桌子,什么破宫塌不塌的,这有什么要紧的?
待反应过来后,闻太后又一叠声叫宫人速速赶往西郊,那是生怕皇帝忽然下个什么叫人胆战心惊的旨意来。
之后再一听潘玉莲竟然还昏着没醒,闻太后坐都坐不住了。
她老人家是又急又气,在慈宁宫里怨这个,怪那个,还大骂庸医。
看闻太后要亲自动身赶往东郊,郑嬷嬷生怕急慌慌的再叫闻太后也有个什么闪失,好说歹说,死活拦住了人。
“去,将御医都派去。”
“将宫里的御医都送过去!”
闻太后拍案催着,:“她眼下受不得颠簸,你们就是抬,也得将人给哀家好好的抬回来!”
第59章 文平地一声雷,炸的四处开花……
如今正是暮春时节,晴风和日,东郊四处莺啼燕舞,还伴着风的虫鸣声。
只在这一派明媚安然的春景里,于先蚕坛东南侧设立的帐中昏睡的林夫人却一点都不安生。
她闭着眼蹙着眉,挣扎着陷在
了一场可怖的画面里——
【“今有工部郎中潘同典修缮宫室不力,致使福济宫倒塌”】
【“兹查,其贪赃枉法,索贿受贿共计白银万两,另有其余书画瓷器不计”
【“判潘同典斩立决,秋后问斩,其任职期间贪墨所得,尽数充公!”】
陛下的旨意才下,破门而入的衙差下一秒就凶神恶煞的扑了上来,不仅镣铐拿人,还有直接抄家的
“不,不。”
“老爷,老爷!”
陷入梦魇里的林夫人挣扎着喊叫。
“陛下,求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呐。”
“爹、娘——!”
满府都是哭声,四处都是哭喊的儿女和仓惶奔逃的仆从。
梦里面挣扎着跪地大哭的林夫人,体面全无,惶惶无助的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要去找潘玉莲时,却怎么也找不着人
“夫人、夫人快醒醒。”
身旁熟悉的声音叫林夫人回过头。
一脚踩空似的失重感猛地拉扯着她回了现实。
睁开眼,惊魂未定的林夫人满头大汗的喘着气。
因着那会儿林夫人刚从昏迷中惊醒时又恐惧又慌张,情绪极度的不稳定,所以庞太医直接给了林夫人两针,想着先让人睡着缓一缓,省的情绪激动的出点什么事。
结果就短短的这么一会儿,林夫人愣是体验了好几种不同的抄家死法。
不是抄家流放,就是斩立决、腰斩
待看见身旁的乌嬷嬷时,林夫人都顾不得其他了。
她带着哭腔攥紧了乌嬷嬷的手,连连道:“快,快派人给我爹送信。”
“求他救救相公,救救我们”
林夫人昏过去的那会儿,胆战心惊的乌嬷嬷也好不到哪去。
但自从忽然听得某个传遍东郊的‘天大的喜讯’后,乌嬷嬷腾的一点也不慌了。
这会儿乌嬷嬷不仅握着林夫人的手,还拿着帕子擦着林夫人脸上的汗。
她柔声宽慰道:“夫人,您刚刚是叫梦魇住了,您先缓缓神”
“还缓缓?”
若是自认清白还好。
可深知潘同典陆陆续续收了多少东西的林夫人都快急疯了。
她哆嗦着身子咬着牙,:“还能再缓缓?!
“再缓缓咱们全府的命都要没了!”
又惊又怕的林夫人一激动,眼泪直接‘扑簌扑簌’的掉,:“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福济宫塌了?”
“那是老爷主持修缮的,这才修好了多久,它现在塌了”
福济宫一塌,潘府的天也塌了!
“潘玉莲呢?”
林夫人说着就要下榻去寻人。
“她现在在哪?”
梦里遍寻不见人影的林夫人,连潘玉莲也一块迁怒。
“如今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以为自己还能躲在宫里享受富贵?”
“潘府出了事,她也落不得好!”
原本乌嬷嬷生怕大悲大喜下的林夫人有个好歹,所以想缓缓再说,但显然这会儿却是顾不得了。
乌嬷嬷伸手拦着要下榻林夫人。
不想林夫人却怎么拦都拦不住,推搡着就把她推开了——
“夫人,咱们贵嫔娘娘她有喜了!”
噶——!
一只脚踩着绣鞋,一只脚踩在地上的闻言林夫人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神色僵硬,脸上还带着泪水,这会儿目光一寸寸的移到了乌嬷嬷的身上——
她,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夫人,贵嫔娘娘四姑娘她有喜了。”
乌嬷嬷躬身扶着林夫人踩在地上的脚放回榻上。
说起这事时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气,:“是宫里几位御医,在皇后娘娘的行宫里给咱们四姑娘一同号的脉。”
“确实是喜脉。”
“这事千真万确。”
前脚抄家灭族的大祸临头,正慌慌惶惶、担惊受怕的时候,后脚巨大的惊喜骤然袭来。
大悲大喜下的林夫人脑子里甚至都空白了一瞬。
她眼球空落落的转了转,飘飘忽忽的眼神有些不真实的落在乌嬷嬷的身上——
她,她这是还陷在梦里?
主帐
自从御医号脉给号出了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后,潘玉莲的位置就再没挪动过。
她踏踏实实的睡在了皇后娘娘的行宫里。
没人打扰,待一觉睡醒后,潘玉莲才慢悠悠的睁开眼。
她刚迷迷糊糊的翻身坐起,身旁立马就有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她。
嗯?
再一看,嚯,好家伙,她的身旁直接围了一圈的宫人。
见潘玉莲醒来,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还有宫人脚步匆匆的转出了屏风去给皇后娘娘报信。
之前潘玉莲那么努力和薄皇后打好关系。
就是为了万一有点什么事的时候,皇后娘娘不会连一两分的面子情都没有就那么草草的处置了她。
现在一看这阵仗——
昏迷前已经预设过所有可能场景的潘玉莲就知道,她抽到了最好的结果了。
和听梅对视一眼。
一瞬间就明白过来的潘玉莲,立马‘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懵懵懂懂的看着扶着她的听梅。
“听梅?”
“我不是这是,这是哪啊。”
说着的话潘玉莲略微一低头,一下就看清了身上盖着的绣被——金红二色交织的云锦被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这是皇后娘娘”
愣了愣神,反应过来的潘玉莲吓了一跳似的连忙就要下榻。
就问了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薄皇后已经从屏风外走了进来。
看潘玉莲这会儿着急忙慌的掀开被子就要下来,薄皇后连忙上前按住了人。
“怎么一醒来就闹腾?”
“且老实待着。”
“皇后娘娘。”
被薄皇后亲手按住的潘玉莲没敢挣扎。
又因着才睡醒,脸上还带着点粉红,瞧着就软的不像话。
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仰头望着薄皇后的时候,表情懵懵的,整个人都带着点茫然和不知所措。
潘玉莲的这副模样,看的薄皇后神色也忍不住柔软了下来。
不想她还没说来得及说起潘玉莲怀有身孕的事呢,就见刚‘老实’下来的潘玉莲,脸上顿现急色。
“皇后娘娘,福济宫之前嫔妾听得福济宫塌了是不是?”
潘玉莲说着急慌慌的又是一副要起身请罪的模样,:“娘娘,修缮宫室的事是,确实是由嫔妾的父亲主持的。”
“这才修缮好不足一月就”
“你别动!”
结结实实被唬了一跳的薄皇后连忙同听梅一起扶住了潘玉莲。
现在什么福济宫不福济宫的,谁还放在心上?
就为了宫墙塌了这么点的破事——
从清晨到黄昏,就这么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薄皇后都被潘玉莲给吓了多少回?
“潘玉莲,你呀”
薄皇后神情无奈的坐在榻上。
这会儿她的一只手还攥着潘玉莲的胳膊。
“你这马上都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莽莽撞撞的。” ???
显然,还没转过弯的潘玉莲一时反应不过来,神色有些迷惑看着薄皇后。
也是。
这事还这么突然,之前谁能想到呢?
薄皇后摇头笑笑。
她伸手轻轻将潘玉莲垂落鬓边的发别在耳后,:“看着在宫里一天到晚的神气极了,怎么自己的身子却一点不上心?”
“还嫌药苦,讳疾忌医”
“你说说,就按着你自己的那个折腾劲儿,万一真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到时你就是后悔都晚了。”
这些日子,潘玉莲和徐灵容来来回回的争端,薄皇后也看在眼里。
但是宫里那么多的人,陛下又只有一个
妃嫔都是人。
只要是人,有怨气那是难免的。
堵不如疏。
更何
况真要一直压着,只怕会多疯几个。
因而平日里宫妃们不管是在宫中相互走动、刺绣、弹琴,吟诗还是去晖澜轩作画、去晴仪殿调香;
或是结伴游园、聚众小宴、甚至是相互撕巴着争吵拌嘴的事
只要光动嘴不动手,不闹出什么出格的事端来,薄皇后从不过问。
潘玉莲和徐灵容也止步与此阶段。
甚至因着潘玉莲从前无辜遭罪。
人又漂亮又嘴甜、年岁小还格外会撒娇卖乖,献殷勤的时候都献的格外叫人喜欢
即便知道潘玉莲是每次挑事的‘祸头子’,还知错不改,薄皇后还是难免偏心她。
“从前的事过去了就算了,但你现在可不能和从前一样瞎折腾了。”
“你现在怀了身孕”
说着说着,薄皇后想到潘玉莲那想起一出是一出‘风雷电雨’的热闹,就忍不住心头就发紧。
因而她又仔仔细细的叮嘱着潘玉莲。
“御医说你之前受的伤重,哪怕痊愈也大伤了元气,如今才堪堪将养过来一些。”
“你原本就身子还虚,偏偏,偏偏现在肚子里又多了一个,一定要好好养着。”
“万事当心。”
潘玉莲直愣愣的盯着薄皇后,有几分磕巴的道:“娘娘,您,您是说嫔妾”
难得见潘玉莲这般‘傻乎乎’的模样,薄皇后不由得带了点笑意。
她点点头,对着潘玉莲话说的也软和的接地气:“是,玉莲,你肚子里有个小孩子了。”
潘玉莲的手慢慢搭在了肚子上,随后下一秒,她的手就和被针刺似的瞬间弹开了。
见状薄皇后噙着笑的神情微顿。
她关切的看着潘玉莲,:“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
潘玉莲脸上全然没有欣喜若狂的神情。
甚至可以说是喜色少,惧色多。
她眼神里带着无措的慌张和显而易见的恐惧,求救似的看着薄皇后,:“娘娘,娘娘,嫔妾肚子里真的,真的”
潘玉莲的这幅不喜反慌的模样,叫薄皇后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握住潘玉莲下意识不停揪着绣被的手。
却惊讶的发现潘玉莲的手冰冰凉凉的。
薄皇后沉住气,放缓了声音,:“怎么了,玉莲,可是觉得哪里难受?”
“我,我,嫔妾没想过有孩子”
潘玉莲和抓着救命稻草似的,牢牢握着薄皇后的手。
她开口说话时,有些语无伦次的道:“它来了。”
“它也来了我见过,那时候姨娘肚子那么大。”
“真的,有那么大。”
“然后她就那么摔了,摔了一下”
“全是血。”
“地上全是血。”
“姨娘一直哭着叫着,她一直在哭,还不停惨叫着。”
骤然想起那个场面,满是惊惧的潘玉莲脸上刷啦啦的落下了一连串的泪。
她哆嗦着看向薄皇后,:“它出来了。”
“就那么,那么大,还有血。”
“血糊糊,红彤彤的”
从知道潘玉莲身怀龙嗣后,薄皇后就想了许多,也权衡了很多。
这个孩子的到来利大于弊。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先让潘玉莲平安的把这个孩子好好生出来要紧。
但说真的。
设想到许许多多场面的薄皇后,万万没想到潘玉莲还亲眼目睹过那般惨状。
也万万没想到潘玉莲不是欣喜若狂间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张扬,而是满心的恐惧。
薄皇后伸手抱住了惶恐不安、瑟瑟发抖的潘玉莲。
不仅抱着她,还一下下摸着潘玉莲的背后温声却又坚定的安抚着她,:“不怕,不怕,玉莲不怕。”
“这些事不会发生的。”
“陛下一定会好好护着你和你腹中的孩子,本宫也在这,还有太后娘娘我们都会好好看着你的。”
“这次你一定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
“到时候,你就能带着他一起看书、春日里还能一起放纸鸢,秋日里一起”
“”
薄皇后说的真切,也是真心。
但旁的人哪怕不错眼的盯着,有心护的再好,那也挡不住揣着这个‘宝贝蛋’的人要故意‘作死’啊。
被薄皇后揽在怀里温声安抚的潘玉莲这会儿都臊得忍不住在心头唾弃起了自己——
潘玉莲啊潘玉莲。
你可真是一个不要脸的骗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是的,这会儿的这个场面潘玉莲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就这么干。
这个孩子,只是明崇帝记在心里牵挂还不够。
毕竟潘玉莲已经‘应激’似的没法将明崇帝当成一个正常人了。
她所有的假设里都一直将他往最坏处想。
总是想着有个万一但要是再加上个薄皇后呢?
明崇帝、闻太后,薄皇后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局’,只要聚集这三个人,开局那就是拿着顶级‘王炸’。
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局面,只管蒙头就走,横冲直撞的碾压过去就行了。
潘玉莲不信在这大晋还有什么人、还能有什么‘主角光环’挡住这三座‘大山’山崩地裂时的倾覆之力。
“皇后娘娘。”
被温言安抚半晌的潘玉莲总算没抖的那么厉害了。
她慢慢的从薄皇后的怀中起身,脸上还带着乱七八糟的泪痕。
潘玉莲红着眼,祈求似的拉住了薄皇后的衣袖,:“娘娘,您看着这个孩子往后,往后让他到坤宁宫,您一直看着这个孩子好不好?”
潘玉莲的这话一出,整个帐内静的像是所有人呼吸一顿。
听梅一直都没敢说话,这会儿更安静。
伺候在旁侧的冬英惊的直愣愣的盯着潘玉莲,脸色一直稍显平淡的绘杏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神情。
说薄皇后听着这番话时,她心里没有‘咯噔’一下是不可能的。
但潘玉莲的这话,又真的让她有些恼。
神色复杂的薄皇后沉着脸,:“潘玉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没人想谋夺你肚子的这个孩子。”
“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你是她的亲生母亲!”
“皇后娘娘!”
眼看着潘玉莲听着这话反倒一下就慌了。
她死死的揪着薄皇后的衣袖不放,眼泪仓皇的掉着,:“嫔妾害怕它。”
“嫔妾害怕娘娘,您接走它好不好。”
“嫔妾求求您了。”
薄皇后伸手擦着潘玉莲的眼泪,尽力放缓了口气,:“玉莲,你若是担心这宫里那你尽可以放心。”
“毕竟不光是陛下,除了我,还有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呢,你现在只管安心静养,把这个孩子好好的生出来。”
“皇后娘娘,嫔妾说的都是真的。”
“此次嫔妾若是有心欺瞒您,就,就叫嫔妾五雷轰顶”
情绪激动的潘玉莲最后更是咬着牙发狠的道:“就叫嫔妾的这个孩子,生都生不下来!” !!!
“潘玉莲!”
被吓得心头骤然一紧的薄皇后一下就捂住了潘玉莲的嘴。
“混账!”
“你,你疯疯癫癫的孽障都胡说些什么?!”
“未休口德、莽撞无知,漫天神佛勿怪”
低声祈祷的薄皇后抬眼就对上了潘玉莲噙着泪,一眨不眨,死死看过来的目光。
被这么看着的薄皇后慢慢的松开捂在潘玉莲嘴上的手。
她轻叹了一口气。
转而摸了摸潘玉莲的头,无奈的道:“此事本宫暂时应了你。”
看着眼神中骤现喜色的潘玉莲,薄皇后顿了顿,神色认真的道:“潘玉莲,本宫说过的话,从来也是千金难改,万金不易。”
“你年纪轻,现在又刚怀了身孕,忧心忡忡间胡思乱想,一时冲动间不管不顾说了什么话,本宫都可以理解。”
“但你是这皇嗣的亲生母亲。”
“从始至终,都是。”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必定得叫你一声母妃,周全侍奉。”
“潘玉莲,往后的年岁还长。”
“不要着急。
“咱们来日方长。”
卑鄙龌龊的潘玉莲哟。
你的‘良心’当真是大大的坏。
往后人心怎么变,那都是往后的事。
面对此刻的薄皇后,厚脸皮如潘玉莲都说不出什么话了。
她认认真真的按着薄皇后
的意思,重新躺倒,安安分分的好好卧榻静养,老老实实听着薄皇后关于回宫的种种安排
西郊
农业耕种历来都是是王朝的头等大事。
大晋朝年年小祭不绝,逢三更是大祭。
今年正好是大祭。
因而较之亲蚕礼,由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前往祭坛举行‘春耕祭’的规模也更隆重些。
算上路上来往的时间,需耗费半月有余。
举行‘春耕祭’的地方也设立了临时的小朝堂,负责处理这半月的朝政。
翌日清晨,连夜从宫里出发的宫人赶到西郊的时候,正在开朝会。
因着还有留在京中监朝的人,来的官员仅有半数,不过倒是有几位世子在这。
这次是明崇帝亲自吩咐世子们随行,还是‘春耕祭’这样的时候这个信号已经很明显了——
陛下当真是已经开始考虑起皇储的事了。
这几日文武百官一个个的,就跟恨不能把眼睛都掏出来放在这些世子身上一样。
他们仔仔细细的看看,思虑着哪个有可能是‘真龙’。
其中端王久居京中,关系网最为严密,往来官员无数,呼声最高的也是端王世子。
而越王是年岁最小的王爷。
先帝还在的时候,他就跟在明崇帝屁股后面跑,成日里皇兄长,皇兄短的。
他与明崇帝的关系也是几个皇子里最好的,因而越王世子也颇受青睐。
至于信王世子幼年走失,父母双亡、身世凄惨,初入京中根基不深,倒是多得怜悯之情,而陛下似乎也对着他格外优容。
总之,旁的都没能挤到祭祀队列的皇室宗亲暂且不提。
只能说这三位世子,确实各有优劣。
这些朝臣们早早下注的下注,观望的观望,好不热闹。
这不,这份热闹劲儿因着巡盐使回京参奏的消息,那是越发的鼓噪。
其中,马不停蹄赶回京中的马御史略一休整,次日就站在了朝堂上。
“陛下。”
“臣有要事启奏。”
“准奏。”
只见神色端肃的马御史,一开口就是‘平地一声惊雷’。
“臣要参奏两浙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林贞单,林大人。” !!!
冷不丁听到岳父大人名字的潘老爷一下就抬起了头。
而御前参奏的马御史声音洪亮:“陛下,微臣一奏其贪银纵弊,徇私枉法。”
“私纵两淮煎盐灶户窃盐用于商贩,每日所煎之数有一明一暗两种记法,不敢卖于私贩而尽卖商人。”
“其在任数年,应诏煎数未查实,实借着民之贪,谋求私利。”
“微臣二奏其罔顾圣恩,巧立名目,贪污索贿。”
“去岁江浙沪等地已奏请预提引目,却仍令各商每引交银二两,以备公用。”
“共交赊运库银三十四万七千两有余,任内共私自调用、以公之名支过银十五万三千余两”
“”
竟然查的这样细!
甚至还有库银的具体支用数目竖起耳朵听着听着,潘老爷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已经提前收到信了,甚至还派人去提醒了,怎么,怎么就弄成这样?
擦着冷汗的潘老爷下意识的朝着信王世子看了一眼——
都说祸不单行,这会儿潘老爷还只是担心岳丈呢。
不想外头又有宫人急匆匆的进来禀报——他负责修缮好没多久的福济宫,塌了!
塌了?!
轰隆隆——潘老爷只觉得顷刻间五雷轰顶,天塌地陷。
众目睽睽之下,潘老爷整个人站都站不住。
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头上的官帽也一骨碌的滚了下来。
潘老爷哆嗦着捡起官帽的时候,抬头求救的目光四处张望,却见黄侍郎最先愤愤的一拂袖,瞪着他的目光又是失望心痛,又是厌恶。
其他的官员也接头接耳的对着潘老爷指指点点
最后的最后,潘老爷哆哆嗦嗦的目光都还是往信王世子那去。
高居上首的明崇帝将底下所有人的举动都尽收眼底。
出事了,必须问罪。
但被问罪的这个人,是真的罪该万死,还是只是一个‘背锅’小卒就不好说了。
不过这事上,负责主持修缮的潘老爷必定是躲不开的。
明崇帝扫了一眼狼狈的潘同典,随后看向了工部尚书杨同桓。
“杨大人,此次负责修缮宫室的是哪个?”
一听手底下的人闯下这么大的祸,捅出天大的篓子,工部尚书那是生撕了潘同典的心都有了。
他低着头,强忍住咬牙的恨意,:“回陛下,是户部郎中潘同典主持修缮。”
“潘同典?”
哆哆嗦嗦的潘老爷朝着御前连滚带爬的应着声,:“臣,臣,臣在”
原本最为出众的一张脸,现在窝囊惊恐的是什么都不剩了。
看着眼桌上的账册,想起潘同典刚刚看向信王世子的目光,明崇帝原本想高高抬起的手,又往回压了压。
这般不堪
还是叫人一次结结实实的长记性的好。
嗯,丢进天牢,叫他好好吃吃苦头就不错。
等走过天牢这一遭,再出来,应该能好好长记性了吧?
因而改了主意的明崇帝问都没问,直接道,:“压入天牢。”
“陛下,陛下”
被左右拖着潘老爷又惊又惧。
他惶惶不安间张嘴就嚷嚷着求救:“杨大人,救救微臣啊,柯大人,黄大人”
被叫到名字的大臣要不就是低头,要不就用刀锋般的目光恨不能刺死潘同典。
惊惧不已的潘老爷总算没完全丧失理智的发疯。
他没敢四处攀咬着断了自己的生路,最后只能涕泗横流的哭求道:“陛下开恩啊,陛下”
狼狈的哭求不止的潘老爷被拖出去的时候,马不停蹄赶到西郊的宫人翻身下马。
他一路双手高举凤印,脚步匆匆行进间急声高喝——
“启禀圣上,有六百里急报——!”
六百里急报?
这是出了什么事?
原本明崇帝瞧着底下神色各异的朝臣,略有玩味的神情也沉了沉。
身旁的魏公公忙道:“宣——!”
如今还是暮春,莫不是草原上起了什么变故?
难不成是老汗王死了,新王继任后率兵犯关?
朝臣们思虑纷纷的时候,却见进殿的宫人拿的不是黄绸红封的急报,而是凤印?
“陛下,奴才奉皇后娘娘谕令而来。”
跪在地上的宫人显然也瞧见了潘老爷被拖出去的场景。
临出发前被再三嘱咐的他也知道轻重,一口气不停的道:“陛下,庄贵嫔娘娘有喜了。”
“随行的几位御医一同确诊。”
“皇后娘娘特遣奴才第一时间来禀报陛下。”
“呼——吸——呼——吸——”
满殿的呼吸声凝滞一瞬后骤然粗重了起来。
这,这消息,那可真是这比六百里急报都惊人啊。
都不用再三确认真假,没人敢拿这事开玩笑。
御座上的明崇帝缓缓站了起来。
此刻站在最前侧的几位世子都努力控制着神情。
站在最后的慕容烨垂着眼,掩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攥紧了
第60章 学潘老爷:有没有人管管我
东郊
“陛下,求陛下开恩呐。”
“微臣有罪,微臣知错”
“陛下”
满身狼狈,发髻歪斜,官帽不保的潘老爷此时跪在一处灰扑扑的帐篷内,嘴里还反复哭着求明崇帝开恩。
虽说陛下一怒之下,直接下令要将潘老爷关入天牢,但毕竟现在出宫在外更何况明崇帝也不是真的想弄死潘同典。
所以没有派人讲他押解回京,而是将人先关在了帐内,等着回京的时候一块带回去就行了。
但很显然,现在已经彻底无人关心潘老爷有个什么罪了。
原本群情激奋间大有一种先斩林家,后抄潘府的“汹涌浪潮”也在顷刻间,戛然而止。
就连一贯头铁的御史们,也对之前弹劾林贞单的事闭口不言。
毕竟弹劾林家之前,肯定是要弄清楚他在朝中都有哪些牵扯——
潘玉莲那么显眼的一个‘风头无二的宠妃’就杵在那,谁能忽略她?
但只是陛下的恩宠而已本以为林家、潘府相继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
现在可好,这位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宠妃’不仅没有“脱层皮”,她甚至还镀了层‘金身’。
现在谁敢刺激的这位贵嫔娘娘出点什么事?
要弹劾、要处置林家什么时候都可以。
可现在事关皇嗣
陛下十八岁大婚。
至今近乎二十年,不,准确的来说是十七年漫长的年岁里,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
现在忽然‘天降福星’,谁想拿全家的命去试一试这位娘娘腹中的龙胎怀的是否安稳?
当然,如今这‘好’消息传遍整个西郊的时候唯独最该知道的潘老爷还被蒙在鼓里。
他不停的在帐内苦苦哀求陛下开恩。
直到晌午,看着宫人送来的饭菜,潘老爷当时就吸不上气了。
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略微缓过神后,他腿软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已——
这怎么,怎么连审问都不审问一下,就已经送上了断头饭?!
潘玉莲不是那么受宠吗?
陛下就连半分的情面都不顾及?
这会儿看守潘老爷的宫人都是外臣们‘闻风丧胆’的‘汪野狗’的人。
这些人也是汪岑特意安排的。
本来他们这些人都只带了眼睛没带嘴。
打定主意不理会‘犯人’潘同典的。
可现在庄贵嫔出乎意料的有了身孕。
顾忌此,见潘老爷又哭又求闹得厉害,连饭都不肯吃,他们连忙去禀明了汪公公。
汪岑听了这事也略感几分棘手。
毕竟明崇帝从收到潘玉莲有孕的消息后就已经将祭祀收尾的事全数都交给了赵阁老。
他甚至连朝臣们都没等,自己轻装简行,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师了。
一个潘老爷不要紧。
汪公公自己就能有上百种的法子叫人好好的长长记性。
可现在,投鼠忌器啊。
“不要多嘴。”
深知明崇帝之前打的什么主意,汪公公犹豫再三还是暂时定下了章程。
“你们好好看着潘老爷。”
“不要让人出半点意外。”
“这一路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至于庄贵嫔娘娘身怀有孕的事也暂时不要让潘老爷知道。”
虽然很想献殷勤,也想好好的巴结一下潘老爷但在明崇帝首肯之前,到底没人敢坏了规矩。
“是。”
东郊
到底出宫在外多有不便,又有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望眼欲穿的惦记着。
待下令此次亲蚕礼用潘玉莲采的所有桑叶喂了蚕之后,皇后娘娘就吩咐启程回宫了。
各处都在紧锣密鼓的收拾,而采秋端着盘点心,苦苦哀求着涂娴。
“娘娘,您,您从昨日起就一直没用膳。”
“您这般不吃不喝眼下就要启程回宫了,一路颠簸,您的身子哪能受得了?”
涂娴坐在狭小的帐内,为着通风,帐篷两侧还特意留了窗,这会儿涂娴就坐在那,直勾勾的望着皇后娘娘的主帐,一言不发。
采秋无法,她的目光下意识的往采青那看了看。
自从涂娴努力配合吃药开始,长春宫就好似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采青又成了涂娴贴身伺候的那个人。
这会儿见采青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采秋不免来了气。
她上前拉住了采青收着茶具的手,压低声音有几分恼道:“还收拾什么?”
“娘娘如今滴水未进,你还有心情收拾这些东西?!”
采青抬头看了眼采秋,随后又挣开了她的手,继续收拾着茶盏。
采秋越发恼了,:“采青!”
“你让我说什么?!”采青也压不住情绪了。
她虽然努力压着自己的声音,但还是压不住满腔的愤怒恼火,还有那股后悔没早早收拾了人的懊恼。
“我是不是一早就说了,她压根就不是个好东西?!”
“是不是?!”
“我说她克咱们长春宫。”
“她克咱们娘娘”
“她就是个祸害!”
“是个扫把星!”
“是个天煞灾星!”
“她不仅坏了咱们宫里的风水,更是偷窃了娘娘的福运!”
采青红着眼低吼,:“可是你信我吗?”
“当时我说的这些话,你有没有往心里去?!”
“你不信我”
“你甚至还怨怪我多嘴,让娘娘一并受了牵连”
采青说着说着眼泪都掉了下来。
她痛苦不已的道:“她已经窃取了娘娘的福运”
“她夺了陛下的宠爱。”
“夺了太后娘娘的青睐。”
“夺了皇后娘娘的关心,又夺了娘娘的尊位却还不够。”
“娘娘苦苦求了那么久的子嗣,虔诚敬神,吃了那么多的药”
“可她夺去了那么多还不够,现在,现在还怀了身孕。”
泪流满面的采青愤愤然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她脖颈间青筋暴起,嘶哑着声音道:“那,那本该是咱们娘娘的孩子啊”
采秋愣在了原地。
顷刻间,一股浓烈的后悔之情伴随着采青的话吞噬着她的心口——
庄贵嫔潘玉莲,她要是不进宫来,是不是,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们娘娘还是高高在上的荣妃。
甚至这个孩子是不是都会安安稳稳的落在她们娘娘的肚子里?
“杀了她。”
“杀了她。”
“”
一直不曾说话的涂娴这会儿两只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全身发抖。
她瞪着血红的眼死死的盯着主帐,喃喃自语道:“杀了她,一切都会回到正轨我的孩儿也会回来。”
“娘娘”
扑过去的采秋被涂娴盯得呼吸一窒。
那样孤注一掷的绝望要不惜一切的把人彻底逼疯了。
没有退路。
跪着仰面看着涂娴的采秋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没有赢家。
区别只在于——只有一个能活。
不死不休,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的采秋绝望的低下了头,没有再劝。
半晌,她咬了咬牙,抹了把眼泪起身又将点心端过去,:“娘娘。”
“不管您要做什么,您的身子不能垮,您要先吃点东西。”
采青也端了杯茶过来。
她跪在涂娴的面前,双手奉上了茶,:“娘娘,采秋说的是,不管您要做什么,先要顾惜自己的身子。”
看着采青手背上的红痕,涂娴有些动容的接过了她奉上来的茶水,张了张嘴,却一时没说出什么话来。
脸上还带着泪痕的采青笑了笑,:“娘娘吃了那么大的委屈,心里有气不是应该的?”
“当年奴婢家乡遭了灾,奴婢险些饿死是娘娘赏了奴婢一口饭吃。”
“这么多年,奴婢一直跟着娘娘,深受娘娘恩惠不管娘娘要做什么,不要忘了带上奴婢就好。”
“外敌强横”,主仆三人‘心连心’,场面一度十分的感人。
眼见的涂娴有了精神开始用着点心,而采青和采秋也利索的收拾着帐内的东西。
采秋想着潘玉莲肚子的孩子,最后恍惚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了采青,:“采青,我记得,你是不是也有个孩子?”
采青怔了怔。
随后她的眼神软了下来,嘴角也带着笑,手上还比划一下:“他现在都有这么”
只说了这几个字,采青回过神后就慢慢的低下了头。
沉默片刻,她轻轻道:“他要是还在的话就能有那么高了。”
自知失言戳着人痛处的采秋连忙闭嘴不再问了,她忙不迭的叠着衣裳塞进了箱子里
主帐
这会儿看着送到面前热气腾腾的汤药,潘玉莲连连摆了摆手,:“我真不想喝了。”
可惜这不是在长信宫,听梅只得投给潘玉莲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瞧着走过来的薄皇后,潘玉莲双手作揖讨饶,:“娘娘,好娘娘。”
“还求您可怜可怜嫔妾吧。”
“嫔妾实在是喝不下了。”
这淘气看着这一幕的薄皇后无奈摇摇头。
“知道你一贯就嫌药苦,这已经是太医们几番斟酌着修改过的药方了。”
薄皇后上前伸手接过听梅手里的药碗。
她亲手端到了潘玉莲的面前。
“你尝尝,没那么苦了。”
看潘玉莲犹犹豫豫的,就是不想接过这汤药,薄皇后温声又道:“一会儿就要回宫了。”
“你伤愈后元气尚未恢复,又受惊晕厥,昨个儿还在祭田里摔了一跤”
薄皇后嘴里的‘惊心动魄’,在潘玉莲听来却全是无奈。
潘玉莲原本也不想这么早就激活这个道具的,毕竟她腿伤才好。
只怕在御医们的眼里,这个时候元气‘半残’的潘玉莲能怀孕本身就是一件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奇迹”。
但不解归不解,这个‘奇迹’既然都已经出现了,他们敢不保?
自是个个殚精竭虑,费心竭力,恨不能一顿就给潘玉莲都补回来。
偏偏潘玉莲肚子的这个“孩子”,和这些自然的妊娠反应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全靠‘氪金’开挂。
开挂“无敌”的时候,哪怕是‘滴血’都能给你锁死,枪林弹雨中万弹穿心都不死。
但一旦到了时候,满血都能‘嘎嘣’一下就噶了。
这个‘孩子’也是,一到时间,它就得走了。
‘她真的怀孕了。’
‘她真的怀孕了’
不停催眠着自己的潘玉莲接过汤药,闭着眼一饮而尽。
听梅接过空碗,薄皇后取出个蜜饯喂给了潘玉莲。
看人吃着甜原本皱巴巴的脸展开还惬意的眯了眯眼,薄皇后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潘玉莲的头。
“娘娘,贵嫔娘娘。”
屏风后走进来了一个人,是亲自去盯着备车的冬英回来复命,:“车轿都已经备好了。”
总算被允许下榻的潘玉莲这会儿起身穿衣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眼冬英。
自从潘玉莲说出了这“孩子”给坤宁宫,薄皇后也点头应允后。
不夸张的说,冬英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劲儿。
那是睡觉的时候都恨不能睁着一只眼盯着潘玉莲,保证她安然无恙。
不过到底潘玉莲在宫里面横行无忌,无法无天,张扬恣意,嚣张跋扈的样子实在叫人印象深刻。
因而皇后娘娘不在的时候,潘玉莲即便下榻溜达,劝说无果的冬英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没敢摆谱对她说教。
这就叫潘玉莲很满意。
不枉她一直戏精上身似的对外端着那份姿态。
宫里的‘活祖宗’已经够多的了。
实在不需要再多一个来对着她指手画脚
慈宁宫
“娘娘,如今西郊回京的队伍才启程。”
“顾忌着贵嫔娘娘的身子走的慢,且还要一会儿呢。”
殿内,郑嬷嬷端着盏八宝罗素汤,也在轻声劝着闻太后。
“您今日就起的早,一直等到现在您好歹先用些东西。”
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潘玉莲的闻太后哪里吃得下?
从知道潘玉莲怀有身孕的时候开始,她急慌慌的被拦住没能出宫,就一波波的打发宫人去听消息,来回的报信。
“也不知这路上好不好走。”
“她之前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太医都说伤了元气”
闻太后捏着佛珠不停的拨弄,:“她受惊晕厥、还在祭田里摔了一跤,胎气不稳”
见闻太后越说越急,手里的佛珠也越拨越快,郑嬷嬷连忙出言宽慰道:“娘娘,皇后娘娘行事最是稳妥,她必定会将庄贵嫔好好的带回来。”
“不行,哀家还是再去念念经,多求求菩萨保佑。”
临近黄昏的时候,皇后娘娘的仪仗终于进了京中。
听着消息,这次亲蚕礼留在宫中暂时打理宫务的兰妃就带着宫里的其他妃嫔在宫门口恭候凤驾。
去岁选秀入宫的嫔妃里,这次亲蚕礼就只有潘玉莲一人随行。
本以为潘玉莲再闹出个什么动静,她们都不会觉得惊奇
好吧,这话确实说的太早了。
“她竟然真的有身孕了!”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都没敢信,还以为是我在做梦呢?”
“诶,你们别忘了,当初这人可是太后娘娘一定要选进宫的,说不定真的”
托潘玉莲的“福”——
去岁选秀入宫的几个妃嫔这会儿都被其他人来来去去,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
“潘玉莲都已经身怀龙嗣。”
“嘶——你说这些人里会不会也有能,能,能”
‘呵,能你个大头鬼!’
吃着风受着打量,听着这些乱七八糟闲言碎语的何玉珊,低着头在心中狂翻白眼——
你当谁都是潘玉莲啊!
旁侧的文才人这会儿轻轻撞了撞何玉珊的肩膀。
她强压着兴奋,用着自认为很小的声音问道:“诶,何才人。”
“你之前不是和贵嫔娘娘住在一起么?”
“她都爱吃些什么?爱喝些什么?”
“爱用些什么?有没有喝过什么药?拜的是哪路神仙?”
潘玉莲爱吃什么?
何玉珊眨了眨眼,下意识的就记起——
她啊,就爱吃酸甜的菜肴,却又偏爱咸口的点心。
她还喜欢鲜汤,下雨那天在永巷里吃装好的暖锅那会儿,还念叨着若是能有拨霞供就最好了
念经那是钟妙珍喜欢干的事。
她才不喜欢正儿八经的念经呢,不敬神佛,不问鬼神。
“何才人?”
回过神的何玉珊熟练的一缩肩膀,低下了头。
然后她就语气平静,和念经似的开始说起了“车轱辘话”。
“贵嫔娘娘自是性情率真、烂漫纯质,风采斐然、光华万千”
旁侧伸出耳朵仔细听着的妃嫔尽皆无语。
文才人脸上的笑容僵了。
她深吸了口气,使劲压了压那些不逊之言。
看着皇后娘娘的仪仗进宫,文才人不再搭理被‘吓破胆子’的何玉珊,跟着其他妃嫔一同行大礼。
“都起来吧。”
薄皇后一出来就看见了站在兰妃身侧候着的慈宁宫嬷嬷。
知道闻
太后怕是已经等的十分不耐烦了,薄皇后甚至都顾不得回宫梳洗,马上就要去慈宁宫请安。
而潘玉莲也从皇后娘娘凤驾的后面跟着的马车上被扶了下来。
明崇帝的御撵,潘玉莲敢上。
她甚至还敢三番两次的在里头,肆意‘胡作非为’。
但皇后娘娘的车撵还没飘忽的忘乎所以的潘玉莲坚决不肯上。
这会儿,潘玉莲都不用做什么就已经‘集齐’了所有的目光。
她才被扶着走了两步,慈宁宫的宫人就已经抬着撵轿来了。
薄皇后:
你说闻太后不用心吧,她到底还没忘了薄皇后,叫人抬了两幅轿撵来。
可你说她用心吧就是不想将潘玉莲架在火上烤,薄皇后才没叫人乘撵。
罢了。
薄皇后心头轻叹了口气——
有没有撵轿,潘玉莲都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
薄皇后先上了撵轿,随后她挥挥手叫潘玉莲也上去。
“你身子还没养好,气血还虚。”
“这一路又舟车劳顿的辛苦上去坐着吧。”
谢过挡在前头的薄皇后,潘玉莲一路安稳的到了慈宁宫。
闻太后早就在殿内等着了。
薄皇后领着妃嫔刚给闻太后请了安,都不来及多寒暄几句,闻太后就立马赐了座,目光直望潘玉莲。
见状,薄皇后看了眼一同进殿的兰妃。
收到薄皇后眼神示意的兰妃立马会意,只见她轻声对潘玉莲道:“庄贵嫔,自知道你昏厥的事,太后娘娘心里一直记挂着,还特意又派了宫里御医去给你看诊所幸吉人天相,你如今总算是安然无恙的回宫了。”
潘玉莲看着一秒都没犹豫,现场给铺起了台阶的兰妃不禁心头感慨,能替皇后娘娘出宫修行的人,果然不简单。
“太后娘娘。”
还说别人呢,此刻‘戏精附身’的潘玉莲自己也不遑多让。
她几步就走到了闻太后的面前跪下谢恩。
“快,快快起来。”
踩着台阶下来的闻太后眼里已经看不见别人了。
潘玉莲坐着的绣墩都被搬到了闻太后的面前。
闻太后握着潘玉莲的手,不停的道:“好,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哀家真没看错你。”
她轻轻的拍着潘玉莲的手,:“玉莲,玉莲当初哀家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有福的。”
这名字有福气?
殿内的人下意识朝着站在殿尾的涂娴看了过去。
这会儿能进慈宁宫的,都是出宫参加亲蚕礼回来请安的妃嫔,她们这些人都是知道涂娴当初是为着什么和潘玉莲结怨的。
就为了一个名字?
就为了一个名字!
当初那么可笑又荒谬的理由,现在反倒成真的了?
纵然满心的**,但没人敢出言搅扰上首闻太后的欣喜之情。
看这情形,知道闻太后且还有一肚子的话呢,薄皇后只得带着妃嫔先告退了。
“菩萨显灵,保佑哀家没错过你。”
感慨万分的闻太后看向潘玉莲的肚子忍不住伸出了手。
但伸出了一半却又停住了。
她是想摸又不敢,生怕摸出了事。
闻太后苦苦求了多少年,都成了执念。
如今一朝夙愿达成,欣喜若狂就不提了,竟还颇有几分患得患失的忐忑。
忽的一只手握住了闻太后的手,直接拉着她按在了肚子上。
闻太后惊得一抬头,就见潘玉莲眉眼温软的冲着她直笑,:“娘娘您快摸一摸,里头是不是您的小皇孙?”
看闻太后看她,潘玉莲乐哈哈的笑的眼睛弯弯,:“哈哈哈,吓唬您的,您现在摸不到他呢。”
“他还小,窝在嫔妾的肚子里,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大呢。”
比划了一下的潘玉莲随后还掰着指头认真的数了起来,:“一个月,两个月”
数完,潘玉莲举起双手,随后又压下了一根手指。
她神情欢快又期待的笑着道:“嗯,再有九个月。”
“您也再数九个月到时候,您就能直接抱一抱他了。”
此刻的闻太后跟着潘玉莲一起笑。
她笑的泪花都在眼眶里闪烁,连连点着头应着,:“好,好,哀家一定记着数就再数九个月。”
郑嬷嬷在一旁笑着擦了擦眼睛,真好,真好
晚膳的时候,潘玉莲没能从慈宁宫走掉。
被搞得情绪格外上头的老太太,只恨其他人伺候的都不尽心。
又担心潘玉莲元气养不好。
她一叠声的催着御医来仔细看过所有的补品。
管他什么山珍海味,奇珍宝药,只管捡着潘玉莲能吃的,能用的,不重样的做给她吃用。
吃的潘玉莲心头暗暗后悔用力过猛,叫苦不迭,吃的两眼发直的时候,昼夜兼程的明崇帝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慈宁宫。【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