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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61章兹事体大


    卫芸的话如一记重锤,突然一下砸的乔蓁蓁都懵了。


    茶……茶?


    近期还有能什么事她们说到过茶,不就是宫宴上那一壶。


    乔蓁蓁:!!


    她自然知道卫芸不可能无缘无故叫她来,给她看她师父的手札,定是她察觉到什么事要与自己说。


    乔蓁蓁一下就想到了前些日子去晋国公府找章廷安时,他说的话。


    朝中动荡,夺嫡势起,必是圣上出事了。


    难道便是卫芸说的这个?


    可那日宫宴她也说了,那茶寻常人饮并无问题,更何况圣上也不是才饮这茶,至少都得两三年了,并不见什么问题。


    宫中太医月月都要给贵人们把平安脉,难道就一点事都没有发现?


    乔蓁蓁心里翻江倒海,眼睛紧紧盯着卫芸,攥着帕子一时没说话,但卫芸已经看懂她眼里的意思。


    她将手札移开,合了起来,然后才低声道:“这茶确实无问题,圣上身子若是康健,根本无惧,只是那日宫宴,我见圣上肌肤泛红,连耳朵和脖颈都比旁人更容易有异色,比如激动之时,颜色更加明显。”


    “只是我到底离得远了些,看不真切,但却总觉得有些怪异,又像在哪里见过,是以回府后便翻了好几本医书,最后是在师父的手札里找到的。”


    这本手札她早就全部翻看过,但因为比起行医她更喜制药,所以更多的研究还是在后面记载的药材和药方,前面的随记病案她也只看过两眼便罢。


    手札里这个西南小镇农户家发病的事,最后卫芸的师父总算查到源头,那么多吃了菌菇的人都没事,只有他们出了事,只是因为他们喝了一种茶。


    跟圣上所赏赐的那壶茶同出一源,只是圣上喝的自然是制作后的精品,而农户一家喝的只是粗茶。


    “那种菌菇虽然味道极鲜,食之也无毒,但却会在人体内残留,需要花极长的时间才能完全排出体外,而若是在尚有残留时饮了此茶,体内两种物质便会发生交融,侵蚀五


    脏六腑。”


    “农户一家病发的急,是因为他们体内残留的浓度高,茶也粗糙,是以发病很快,发病前也毫无征兆,邻居们反而说他们那段时日面色红润,看起来脸色极佳。”


    一听“面色红润”四个字,乔蓁蓁就想到了那日宫宴上看到圣上时,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么觉得。


    “这种病症难道诊脉都诊不出?”她忍不住问。


    卫芸摇头:“若是这种急症,或许还能从脉相看出几分端倪,但若是慢性,除非有诱因,将病症激发出来,否则即便华佗在世,这脉也难诊出来。”


    她说完这番话,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兹事体大,乔蓁蓁脑子里百转千回,哪怕早前听章廷安那么说了,可现在突然这么快就来了这样的消息,还是叫她有些难以消化。


    这可不是小事,这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杀头的大事啊!


    怎么会有人敢的!


    她突然想到梦里,若说圣上未来会因这样的隐疾而突然急症,难怪朝中动荡,立储之事来的猝不及防。


    睿王早就谋划在心,趁此乱局成功入主东宫也很合理。


    梦里无人发现圣上的异常,是因为在梦中的这条线上,卫芸已经因为花神节那日被掳,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所以自然也就无人能在宫宴时发现圣上的异常,从而牵扯出这些很可能早就被人埋下的暗雷。


    便是说,从她救下卫芸的那一刻开始,可能许多事情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乔蓁蓁越想越觉得心里一紧,她不敢想若是那晚她没能救到卫芸,现在一切又会是如何。


    从面上看,这件事似乎离她太远了,她即便知道也不能做什么,可往深了想,若她不知道,想要在储君一事上拦住睿王,机会便微乎其微。


    现在,至少能往这个方向查,若能查到些蛛丝马迹指向睿王,那便是敌在明我在暗,无疑是致命一击。


    乔蓁蓁想到这,又振作了些。


    虽然这件事确实太惊人了,她一个后宅的千金小姐确实什么都做不了,但至少就这件事,她能告诉父兄。


    “此事牵连太广,你可与卫大人说了?”她问卫芸。


    卫芸摇摇头:“我还未与我爹说,一来我也不能完全确定,那日实在隔的有些远了,若要确定,我还要细看其他细节,可我没有这样的机会。”


    乔蓁蓁抿唇略微思忖后,道:“我觉得你还是要与卫大人说,哪怕只是有这个可能性,也要让卫大人知晓,不然便永远不会有机会再近圣上跟前了,但你只能与卫大人说,不要告诉卫伯母和你弟弟,我也会回去与我爹说。”


    这样的大事,瞒着是不行的。


    而且他们想要进一步查探,若是无人帮忙,只怕寸步难行,毕竟事关重大,他们却人微言轻。


    卫芸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她微微点头:“你放心,我知道如何做的。”


    乔蓁蓁“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我还想将这件事告诉章廷安,国公府在金梁城根基深厚,或许让他告诉国公爷,由国公爷派人去查会更加稳妥。”


    她和卫芸都没做过这种事,身边能用的人也少,这样隐秘的事,只怕连暗卫都要花大功夫,更别说她们两个了。


    卫芸同意了。


    原本她叫乔蓁蓁来就是商议的,这事太大,饶是她性子这么淡的一个人,发现的时候也是吓的连觉都没能睡好。


    这天乔蓁蓁没在卫芸的院子多待,离开卫府后她也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转道又去了晋国公府。


    现在她出入国公府已经十分随意了,城里大家对此也早就习惯。


    人家的闺友在国公府,未婚夫也在国公府,多跑几趟怎么了?反正都要成一家人了。


    乔蓁蓁就是仗着这一点,也不担心会被人注意到,左右她就算三天两头往国公府跑也不显突兀。


    章廷安今日倒是在院里了。


    他新买了两只小雀,正逗着呢,就听阿喜跑进来大声道:“世子世子,蓁蓁小姐来啦!”


    章廷安放下逗鸟的小铃铛,有些无语地看向阿喜:“你少爷我还没聋,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嘴上这么说,却已经把新的爱宠扔下,人几步走到了院子里。


    刚一出去,就看到乔蓁蓁疾步而来,速度快的不得了。


    章廷安本来想调侃她一句怎么又来了,现在却闭了嘴,知道她是有事,不是来闲聊的。


    乔蓁蓁见他在院里站着,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章廷安便道:“知道了,去书房。”


    乔蓁蓁却一把拉住他,摇摇头,低声道:“去水榭。”


    国公府有一处大湖,水榭便在湖中心,那儿四处开阔,无论说什么也没人听到,比书房更保险。


    只是现在已经入秋,湖中心时常有风,所以上次乔蓁蓁没想着去那儿受凉。


    但今日还是不得不谨慎一些为好。


    章廷安什么也没问,只点了头,两人往水榭走,后头并没有带人。


    等到了水榭里坐下,乔蓁蓁一点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我可能知道圣上会出什么事了。”


    章廷安眸光一凝:“怎么说?”


    乔蓁蓁将刚刚从卫芸那儿听到的都告诉了章廷安,而章廷安的脸色越听也越沉。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背后之人就是睿王。


    或许,还有薛家。


    因为睿王展露头角的时机太巧了。


    若说早几年他还只是在经营自己的名声,即便是筹谋也是默默在暗中进行,现在他的节奏已然是快了许多。


    也明显了许多。


    当初他们便奇怪,睿王那隐蔽又不隐蔽的与朝臣几番结交,真就不怕圣上不悦吗?


    即便他能找到完美合理的借口,但坐在龙位的人便是九五之尊,他若是要猜忌,你纵然有一百个理由也无用。


    现在看来,或许是因为他早就有所安排。


    为了这个位置,睿王谋划了多久?


    两年?五年?还是十年?他们不得而知。


    但现在既然叫他们发现端倪,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我今日便与我爹说,你回去也别耽搁,这事由他们去查更好,卫小姐也需要一个机会确认。”


    而仅凭他们,没办法创造这个机会,这事只能由长辈出面。


    三家人里,其实国公府又是最最合适的。


    因为圣上对国公府一直比较信任,他们在权势如日中天时能够急流勇退,安了圣上的心,圣上在日后也没有卸磨杀驴,依然记着章家祖辈立下的汗马之功。


    加之最近刚刚确定了加开恩科之事,六部之中就属礼部最是忙碌,国公爷作为礼部的二把手,自然也会时常被招进宫中,能有单独面圣的机会。


    倒不是说圣上不招,他们这些官员就不能去找了,但总归还是容易叫人察觉,更何况睿王既然兵行险招,现在离着出事的时间只怕没几月了,他当然会时刻盯着。


    后宫薛贵妃本就势大,宫中眼线不会少,且越是到了这种影响朝局的关键时候,越会时刻谨慎。


    他们这场豪赌太大,出了纰漏那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乔蓁蓁这天回府后匆匆用了晚饭,然后便马不停蹄地去了她爹娘的院里。


    秋日


    的夜来的早,她走在府中小路上,脚边是落地石灯,下人刚刚才来点的。


    前头春杏也提着灯笼给她照路,乔蓁蓁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沉默走着。


    墨色的苍穹之上只有零星几点的星辰,让这个秋夜莫名显得萧瑟几分。


    等到了地方,乔蓁蓁进了院里,正好季氏正与乔家大爷一起在院里消食,见到她还有几分意外。


    季氏:“蓁蓁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乔蓁蓁“唔”了一声,径直走到她爹面前,认真道:“爹,我有事要与你说。”


    第62章 第62章朝哪个方向拜


    秋夜的风已经有了凉意,吹在乔蓁蓁的脸上,让她莫名就有些背脊发寒。


    不管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事,都能叫她从头到脚都木一回。


    在乔蓁蓁十六年的顺遂人生里,从来没有意识到,为了权利,有人能将整个家族性命都置于赌桌之上,哪怕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连眼也不眨一下。


    她其实很难说这是对是错,或许生在皇家,这就是他们的宿命,但……那可是弑父啊!


    乔蓁蓁从来清澈明亮的杏眸,似是被夜色所笼罩,变得沉了几分,乔蘅也发现了女儿的一点异常,与季氏互相看了一眼,又摸了摸乔蓁蓁的头,轻问:“怎么了这是?”


    知道自己可能神思太重,乔蓁蓁重新笑了笑,恢复了与平日无二的神色,拉住她爹的袖子摇晃:“哎呀就是有事要与您说嘛,您快带我去书房。”


    乔蘅无奈,只能带着她往书房走,乔蓁蓁还不忘回头跟她娘说:“娘,一会我想吃梨花酥,您给我备些等我出来吃啊!”


    其实这是不想让她娘担心,故意说的。


    季氏哪会看不出来,却还是应了,笑的温柔:“好,娘这就让人去准备,一会就让你吃上。”


    乔蓁蓁笑眯眯地点头,这才重新回身跟在她爹身后,只是就这一瞬,面上的笑便淡了。


    乔蘅的书房乔蓁蓁小时候经常来,因为很大,采光也极好,屋后还连着一个小池塘,夏日最是合适在这儿躺着吃冰镇的西瓜。


    后来她长大了些,她娘就不让她老往她爹的书房跑了,怕万一撞上哪位同僚来访,便不好了。


    只是她爹还是纵着她,时常让她偷偷来,还给她在小池塘边准备了瓜果,任她吃。


    不过乔蓁蓁现在到底还是长大了,距离她上一次来她爹的书房怕是都一年多过去了,现下她坐在桌案前,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我还从没在晚上来过这儿呢。”


    在她对面刚坐下的乔蘅听到,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跟她贫,直接便问:“说吧,找爹什么事?还要特意来书房说。”


    他自然看出了乔蓁蓁刚刚神色不对,这时候也不拐弯抹角。


    乔蓁蓁轻轻捏了一下帕子,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说,又想到什么,起身回到门边打开往外面看了几眼,见无人,才放心了些。


    她重新坐回去,在烛台后看向她爹,终于压低声音道:“爹,今日卫芸姐姐叫我去了一趟卫府,与我说了一件事,我拿不准,只能来找你……”


    从她起身去门边查看开始,乔蘅的神色就正了几分。


    他从没想过,女儿有一天在他的书房,竟然也会露出这样谨慎的表情,也没想过,乔蓁蓁一个闺房小姑娘,还有这样的瞻前顾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乔蘅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都有点不了解女儿了。


    更何况,乔蓁蓁接下来的话让他也不得不肃了脸。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姑娘说话的声音,她本就压的极低,等最后一个字说完,书房只余下沉静,针落可闻。


    乔蓁蓁也不再说话,只定定看着她爹,心里竟有几分紧绷。


    他爹做官数十载,透过这件事看到的定与她不一样,更何况他是侍读学士,圣上的讲读师,差不多日日都伴君侧。


    他知道的也会比他们多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乔蘅终于开了口。


    他声音也低了几分:“这件事非同小可,卫小姐有几分确定?”


    乔蓁蓁有些为难,如实相告:“芸姐姐说隔得太远了,她看不真切,现下无法断定什么,只是有这么个猜测。”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是天大的事。


    乔衡继续沉声问:“这件事她除了与你说可还有与其他人说?”


    “没有了。”乔蓁蓁摇头:“芸姐姐很谨慎,我与她说除了卫大人,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不过……”


    她顿了顿,最后还是说了实话:“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了章廷安,想让他告诉章伯父。”


    “嗯,即便廷安不说,我也会去找你章伯父。”


    乔衡对此倒是没说什么,两家既已要结亲,关系自是比从前更加亲近,这种大事定会相商。


    他起身开始在屋里踱步,乔蓁蓁静静坐在椅子上,听她爹说话。


    “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查的清的,在查清楚之前,你们几个小辈不可有任何动作。”


    “这件事爹和你章伯父还有卫大人会处理,你们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切不可在外头再说半句。”


    乔蓁蓁点头:“我知道的爹。”


    然而仅仅只是把事情说了她却还没有打算走,这次是难得的机会,她想多问她爹一些事。


    “爹,你常年在圣上身边侍读讲学,圣上近两年当真没有任何异常吗?”


    那手书上记载,这病症诱因是茶,源头是那特殊的菌菇,两者都是必须条件,圣上一定接触过,所以乔蓁蓁想问的更具体些。


    “圣上身子一直康健,还有太医固定时日请脉,除了偶尔几次因受凉染了风寒,并无大的病痛,若这病症真能躲过太医潜伏在体内,背后之人定是做足了准备。”


    除非有十足的把握,不然怎么会在这种风平浪静的时候行此险招。


    乔蓁蓁想了想,又问:“那圣上是何时开始喜欢饮茶的?”


    乔衡:“圣上于茶道一直喜欢研究,但每日两壶茶的习惯应该就是前两年才开始。”


    说到这,他看了乔蓁蓁一眼:“你这丫头,倒会问到点子上。”


    “爹我这不是也想帮你嘛。”乔蓁蓁撒着娇,说出来的话却半点没含糊,还给她爹安排起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事也定有个关键时间点,说不定就是两年前,爹你好好查查,还有啊,你日日都能见到圣上,就帮芸姐姐留意一下圣上的状态吧!”


    卫芸现在也进不了宫,不能望闻问切,只能让章伯父和他爹来代劳了。


    说着乔蓁蓁便将今日卫芸与她说的那些细节都一一交代,末了道:“这些症状你和章伯父都留心一下看圣上能不能都对上,芸姐姐越早确认,就能越早研究药方。”


    乔蓁蓁说的没错,这事万万拖不得,圣上不能这样出事。


    不管皇子们暗中夺嫡之势起的多大,立储都不该是在圣上垂危之时。


    女儿能想到的事情,乔衡心里自然也有分寸,只是他也惊讶于乔蓁蓁能想到这。


    明明以前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今夜这一场谈话,却让他颇为感慨。


    乔衡摸了摸乔蓁蓁的头,似是叹息了一声:“我们蓁蓁确实是长大了啊。”


    乔蓁蓁愣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他爹是在叹什么。


    她挽住她爹的手臂,将头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低声喃喃:“爹,蓁蓁也能帮你和哥哥们分忧的。”


    她会改变乔家的结局。


    她也能保护爹娘,保护哥哥们,保护祖父祖母,保护整个乔家。


    乔衡笑了笑,眼里有几分欣慰,却也有些不舍。


    当爹娘的惟愿子女幸福无忧,他当然也希望女儿一直天真,没有世俗烦恼,能快乐的过一生。


    可他们总有离开的一天,看着现在的乔蓁蓁,乔衡觉得,等他和夫人百年后,也能放心了。


    这天晚上乔蓁蓁缠着


    他爹问了许多事,从圣上问到朝中,从加开的恩科问到礼部事务,从她爹问到她大哥。


    虽然都是些比较浅显的问题,但也已经比她过去自己琢磨好多了。


    乔蓁蓁离开时,她爹还打趣她:“你这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考科举呢。”


    “我这不是想多关心关心你们嘛,自然要方方面面都了解啦。”


    她皱着鼻子做了个鬼脸,又变回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离开时乔蓁蓁如愿带上了季氏给她准备的梨花酥,回到院子里就当宵夜通通吃完了。


    圣上龙体有碍这件事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了。


    等爹他们查到事情始末,等确定圣上的病症,她插不了多余的手,倒不如还是先继续盯紧乔霏霏。


    还有大哥获罪之事,这是乔蓁蓁现在最头疼的。


    虽有了眉目,但远远不够。


    想要避过祸事,得把来龙去脉,缘由几何都弄清楚,找到其中关键,才能规避。


    可就大哥的事,她现在知道的还太少了。


    乔蓁蓁是有些着急的。


    她坐在床上,嘀嘀咕咕:“朝哪个方向拜晚上才能再做梦啊……”


    从前还觉得总做这样的梦影响自己休息了,现在却巴不得天天做,就盼着能再看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可惜,今晚的乔蓁蓁也没能梦到些什么。


    不过第二天,倒是青山给她带了消息来。


    早上乔蓁蓁刚用完早饭没多久,他便找了过来,对她道:“小姐,七小姐和二夫人刚刚一起出府了。”


    乔蓁蓁眼睛一眯,片刻后问:“她们神色如何?”


    青山想了想,道:“看不出来什么,但好像心情还不错,是一路聊着出府的。”


    “嗯,知道了。”乔蓁蓁点点头,“你去门房那儿等着,看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从上次宫宴之后,好几日乔霏霏都没有什么动静,她还以为盯不到她了,没想到今日竟然是与赵氏一块儿出的门。


    之前章廷安说会让人留意乔霏霏,那相必到时候便能知道她今日跟赵氏去了哪儿。


    这天乔霏霏她们倒也没在外头待多久,晌午过后就回了。


    青山给乔蓁蓁说的时候,她还估摸了一下时间,约莫是两个时辰不到。


    这个时间看不出什么来,不长不短,逛街听戏都能有可能。


    见人也有可能。


    但乔蓁蓁觉得,以睿王的心机,未必会直接见她们。


    第63章 第63章真不是我吹


    乔蓁蓁一直在想睿王若是找上乔霏霏,能是为了什么呢?


    她二叔在朝中官职不高,人也闲散,没有什么大志向,比起她的父兄来说,二叔的能力也有限。


    而且她二叔也乐得如此。


    家中顶事的是大房,他们二房跟在后头只要不添乱,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好生活,那还何必去争什么。


    也是因为乔蓁蓁二叔的这么个想法和性子,乔家的老爷子才自然倚重大房一些,毕竟想要乔家不衰,兴旺百年,靠二房是不行的了。


    只是谁知道赵氏却不甘如此。


    乔蓁蓁也是后来才让青山打听到一些二叔当初娶赵氏的缘由。


    那时候乔家老爷子刚刚升了通政使,是个高官,乔家也跟着名声更显,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乔家二爷的原配病逝,只留下一儿一女。


    丧期过后,原本老夫人打算慢慢再给他物色一个填房,毕竟家里没有正夫人主事也不行。


    谁知在一个春宴上,突然杀出个赵家女儿来。


    赵氏出身小门小户,一看就知眼界也浅,正常来说老夫人是不会考虑的。


    可谁知乔家二爷竟在春宴上与赵氏做了那荒唐事!


    幸亏老夫人发现的及时,将事情捂了下来,回去之后乔老爷更是狠狠对小儿子用了一通家法。


    乔二爷叫苦不迭,只说自己是喝多了酒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这样了,现在自己也还有点莫名其妙和委屈呢。


    但事已至此,既然都发生了,他们乔家也得担起责任,便派了人去请赵家过来商议。


    原本老夫人是想纳了赵氏为妾,赵家却几番隐晦拉扯,那意思是要做正妻。


    两家门户实在不登对,老夫人有些不悦。


    两人发生这事在她看来到底如何都不好说,未必真就都是她儿子的原因,她只是觉得发生这样的事姑娘家总是吃亏的一方,才想着应该予以补偿。


    但对方开口就要一个正妻的位置,明眼人都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当时的乔家在金梁城不说如日中天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放在寻常,十个赵家都攀不上。


    老夫人不想答应,赵家却话里话外那意思便是,若乔家不答应,就别怪他们宣扬出去说乔家二爷始乱终弃。


    这是连自己女儿的名声都不要了,就是赌乔家不会愿意在这种事上落人话头。


    乔家一直还算家风清正,从没出过这等事,乔老夫人见赵家竟然隐隐威胁起他们,内心已是十分气愤,但对上这样耍着无赖的,反倒一时半会还没办法。


    老夫人找了个说辞想拖一阵,到时候再细想法子,赵家可能也知道不宜将人逼得太紧,说了番场面话后倒也没有多纠缠。


    只是事情刚过去一个多,赵家竟又派人来说,他家女儿有孕了。


    若说之前还能拖,现在赵家的小姐未婚有孕,他们小门小户不怕议论,只说若乔家这头还没有个结果,那便只能带着女儿上门来哭了。


    乔老夫人好不容易将事情压下,赵家不在乎脸面,他们乔家还在乎呢。


    加之乔家二爷可能也是看中了赵家女儿都有了自己的骨肉,娶了也没什么,虽然是门第低了些,倒也是个嫡小姐,做填房勉强能行吧。


    重点还是这个肚子,一次就能怀上,日后肯定也能多给他开枝散叶。


    结果谁知道赵氏生乔霏霏的时候有些难产,伤了身子,虽然大夫说日后或许还能怀上,但也没那么容易了。


    乔家二爷大失所望,但人既然娶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日子还是要过的。


    好在二房原配留下的孩子乔盛之被老夫人教的很好,日后也能撑二房的门面,乔家二爷后来也就无所谓了。


    当年这些事乔家自然没人会跟小辈们说,乔蓁蓁那时候只觉得他们跟二婶的娘家好像不怎么往来,但具体如何却是不知道的。


    至于她二叔,乔蓁蓁更是只能看到在他们这些小辈面前,二叔还挺和善的,虽然平日里不管事,但对他们这些小孩子都不错,时常表扬他们,情绪价值给的足足的。


    但也就是口头上,要说实际有什么表示,好像也没有。


    从青山那儿听到这些事时,乔蓁蓁想,难怪她祖母好像一直有些不喜赵氏,就连她现在听着也觉得那什么春宴的荒唐事,只怕也不那么简单。


    因为她二叔好像是临时才决定去的,原本都没打算待太久,却一直被人拉着饮酒,后来她祖母暗地里查了,发现那日灌他酒的正好是赵家老爷的一个酒友,两人关系还挺好。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十有八九这就是被人算计的。


    只是当时亲也已经成了,老夫人哪怕再生气也做不了什么,只能严加看着赵氏,未免她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赵氏进乔家的手段不光彩,大家心里猜测,却不能说出来,毕竟是没证据的事,赵氏也不可能认。


    乔蓁蓁从前不知道这些,直到让青山去打听了之后,才瞬间明白,她这个二婶其实不仅仅是小家子气,眼皮子浅。


    她还有野心。


    只是这么些年,她把她的野心藏在了这些无关痛痒的眼界浅和爱慕虚荣里,大家只能看到她的表面,一个出身小门小户的人罢了,一朝进入大家族,有些虚荣,上不得台面也是正常的。


    但其实,赵氏现在想要的可能远远不止一个二房的正妻那么简单。


    乔蓁蓁不知道她二婶最初用了手段嫁进来时是如何想的,至少现在,她觉得她和乔霏霏都并不满足于此了。


    只是她们现在一时半会动不了大房,才显得安静罢了。


    在乔霏霏和赵氏这次出府之后,连着几天,又没什么动静了。


    不过乔蓁蓁这期间倒是与章廷安又在外头见了一面。


    两人现在拥有了共同的秘密,见面也就更频繁了些,若不是在晋国公府里,便是


    在外面哪个茶楼,总之未免让人起疑,时常会变。


    章廷安与乔蓁蓁说了乔霏霏和赵氏那日的去向。


    “他们去了城西的一个园子,那园子是薛家三夫人娘家名下的,暗卫跟进去看过,园子里摆了戏台,薛家三夫人请了几个人听戏,后来又单独跟乔霏霏和赵氏说了话,想来睿王是通过她来与这两人传话的。”


    乔蓁蓁捧着热茶,低声喃喃:“睿王当真谨慎。”


    既不是薛家人,也不是薛家如今掌家的大夫人出面,而是不怎么打眼的三夫人。


    “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现在看来是要利用你七妹和二婶这两人了,若是为了对付乔大哥,日后在府里你便得特别留心。”章廷安嘱咐道。


    乔大哥会入狱这件事没法与旁人说,乔蓁蓁在府里也就没法直接让她大哥防备,只能由她来防着。


    章廷安怕乔蓁蓁搞不定,还问她:“要不我把身边的一个暗卫放你那儿,让他帮你盯着?”


    乔蓁蓁本想拒绝,但又想起自己手边只有青山一个人,盯了乔霏霏就顾不到大哥那头的院子,所以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也好,但你身边会不会就人手不够了?”


    “我再问我爹要一个就是。”章廷安一甩束起的长发,不忘自夸一番,“我与我爹说了卫小姐那儿的事,还很是分析了一通,我爹大吃一惊,对我刮目相看,现在我问他要个暗卫他肯定能给了。”


    乔蓁蓁看他一副自得的样子,有些好笑:“你要是早这样不就好了,还能少挨你爹点打呢。”


    章廷安瞥她,嘴上叹气,嘀嘀咕咕:“你不懂,我不做个纨绔国公府怎么能安生,树大招风。”


    似是没想到他竟然真有缘由,乔蓁蓁眼睛睁大:“那是我错怪你啦?”


    她原本只是打趣一句,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章廷安说的确实有道理。


    金梁城里一直有传言说国公府有一块免死金牌,若这事是真的,圣上不可能不在意。


    他们急流勇退总好过被圣上猜忌,落不得好,而章廷安纨绔些,平庸些,大家对国公府的注意也就不会那么大了。


    乔蓁蓁以前不会去想这些问题,现在意识到了,便越发觉得,难道章廷安之前真的是在藏拙?


    他不会真像他吹的一样,认真起来自己都怕吧……


    章廷安得了点阳光就要灿烂,扬唇一笑,刚准备来一句:“真不是我吹……”


    “好了好了。”乔蓁蓁打断,一本正经,“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说正事呢。”


    自夸的话没说出口的章世子满嘴噼里啪啦只能咽回去,久违地感觉到了从前在乔蓁蓁面前吃瘪的感觉,他只能碎碎叨叨一句“好吧”,没看到乔蓁蓁说完之后,使坏的偷笑。


    两人在厢房里合计了一番,最后乔蓁蓁带着章廷安的一个暗卫回了乔府。


    为了低调,暗卫是趁着没人的时候从角门入府的,乔蓁蓁直接把他放在了自己院子里,就当是自己买回来的护卫,让他混到下人堆里也不会有人注意。


    之后乔蓁蓁就不会再去管他了,她也不用管,章廷安说若是他察觉了什么异常,自会来禀报。


    风平浪静又过了两日,乔蓁蓁突然收到了一张诗会的邀贴。


    最近因为恩科之事,金梁城里的学子们格外活跃,消息公告出来后,周边距离近的县镇,学子们立刻收拾行囊马不停蹄的就赶了来,先抢占了客栈的好房位。


    接着便是一些文学诗会之类的交流。


    现在离恩科的时间尚还有几个月,大家也都还不是十分紧张,能多与他人交流,取长补短也是一个极好精进自己的法子。


    乔府里不仅乔蓁蓁收到了邀贴,乔霏霏也有收到。


    既然如此,她手指点了点素雅的青灰色邀贴,这个诗会她当然要去了。


    第64章 第64章卫家公子


    诗会是万山书院主办的,所以曾经在万山书院就读且成绩不错公子小姐们都收到了邀贴,另外便是,现在在书院就读的学子只要年满十四也都可以参加,无需邀贴。


    章怜也收到了这帖子,为此她还来了一趟乔府找乔蓁蓁,问她要不要去。


    乔蓁蓁点头:“自然是要的,我许久未参加过诗会了,正好去凑凑热闹,不然等天气再冷一些,我又不爱出门了。”


    彼时已是十月末,金梁城的天瞬息万变,这两日还晴着,过两日便大雨,气温回升又骤降,难捉摸的很。


    也是怕天气突变,此次诗会特意选在了万山书院旁的玉书阁,这处不仅有花园水榭,还有四层高的四角楼和廊庭,若是那日下雨了也有地方避雨。


    “只是我们都去了,芸姐姐不能去,好可惜啊。”


    章怜听了乔蓁蓁的话,捧着脸在桌边叹气。


    她们是因为在以前在万山书院读书所以接到了邀贴,但卫芸却是没有的,本来她就是才回到金梁来还不足一年,除了她们两个又还没交上什么朋友,现在两人要一起去诗会,便觉得好像落下了小姐妹似的,心里总有些不对劲。


    乔蓁蓁想了想,道:“也不知道书院的学子能不能带一个家属,我记得卫家那位公子也在万山书院读书,好像十分有才学,若是他与书院的先生说说,也许也能给芸姐姐要到一张邀贴呢?”


    卫家的这位公子名叫卫朗,今年十七岁,说起来还是跟章廷安同年。


    在认识卫芸之前乔蓁蓁只在书院时听先生提过几次卫朗,多是褒奖之词,但她因为没见过人,印象也不深。


    后来是因为乔霏霏说亲那次,她不满意卫家,闹到老夫人面前,不想与卫朗说亲。


    那日她和娘亲在老夫人的屋里当背景板,把乔霏霏拒绝的理由听了个清楚,她说不喜卫家公子是因为他太沉闷,不活泼。


    也是在那日从老夫人院里回去的路上,乔蓁蓁才知道她娘其实在她闹着不肯定与国公府说亲的那段时日,也动过给她说卫家这位公子的心思。


    季氏当时道:“你小时候不是一直说要嫁个状元吗?这位卫公子的才学在金梁城里也算有些名声,来年若参加科考,未必不能高中头名,便就是现在,想与他说亲的人也不少。”


    只是那时候国公夫人还一直想着让乔蓁蓁做她媳妇,季氏最后自然也就没有付诸行动。


    现在想起来,乔蓁蓁倒有点好奇卫家这位公子了,祖母和都她娘都说是不错的人,偏偏她去了卫府几次竟然也没遇见过。


    乔蓁蓁好奇,其实章怜也是,她琢磨道:“这么想好像确实可行,我也有点想看看芸姐姐的弟弟是个什么模样呢,她都生的这般美了,卫公子肯定也不遑多让吧?”


    “你这丫头,怎的还以貌取人。”乔蓁蓁笑话她,“你的那几个堂兄哪个不是生的俊逸,你从小看到大,现在这金梁城里还有哪位公子能貌比潘安入你的眼呀?”


    章怜的哥哥们多,各个生的都好,更别说章廷安还光凭一副皮囊就能让金梁城里的姑娘们对他倾心,乔蓁蓁觉得小姐妹的眼光肯定是高的。


    “你还说我,好像乔家大哥二哥四哥就长得不好似的。”


    章怜也不甘示弱打趣她。


    乔蓁蓁听的捂嘴笑。


    她其实是个护短的人,有人夸她的哥哥们她自然心里高兴,还不忘加上一个:“我们小六儿也长得好,别漏了。”


    小六儿乔盛之虽然是二房的堂弟,但与乔蓁蓁关系好,又是她二叔原配的孩子,没与赵氏他们沾边,乔蓁蓁也是偏爱的。


    至于二房其余的弟妹,


    乔蓁蓁没什么太多的感情,他们虽都年岁不大,但也不知是不是被赵氏教唆着,反正也不亲她,那她也不会自讨没趣。


    两人说了一会诗会的事情,然后便一同决定明日去卫府与卫芸说说,若是她也想去诗会,便早些与卫朗说,看书院的先生们能不能给邀贴。


    诗会定在十一月初二,也没几日了。


    在章怜来乔蓁蓁院里说话时,乔府二房的西院,乔霏霏也在屋子里看着那张帖子。


    其实她本就在书院读书,是不用邀帖的,但这帖子还是送了过来。


    她对面坐着赵氏,屋子里没有丫鬟,就她们母女两人。


    赵氏低声叮嘱女儿道:“这诗会去的人肯定不少,你可得把薛三夫人给的名单和画像都记住了,半点纰漏都不能出,听到了吗?”


    “知道了娘,这几日你来来回回都说多少遍了。”乔霏霏有些不耐,“放心吧,这可是殿下交代的第一件事,我怎么可能不办好。”


    赵氏点头,又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也不知道大房那几个是怎么得罪了这样的大人物,这下可真是老天都在帮我们。”


    她说着,手轻轻搭在腹上点了点,眉眼落在背光的暗处,平白多了几分阴沉-


    十一月初二这日,卫芸与乔蓁蓁和章怜一起来了诗会。


    她们后来去找她时,她其实还有些纠结。


    一来卫芸性子淡,不是个爱出门的,二来她知道自己模样出挑,怕太引人注目。


    但或许也是太久没有与两个小姐妹出门了,最后卫芸还是去找了弟弟。


    卫郎对他这个姐姐一直有些不知该如何亲近。


    毕竟两人严格说起来今年才是第一次见上面,但他却时常会听父母提起姐姐,所以其实心里并不生疏。


    只是卫芸喜静,又对什么都淡淡的,虽然人也很温柔,但卫郎与她相处起来总觉得和煦有余,亲近不足,加之自己也不是什么活泼的性子,便更不知该如何与卫芸像寻常人家的姐弟一样相处了。


    为此他还很是烦恼过一阵。


    没想到这次书院办诗会姐姐竟然会来找自己,他当即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


    第二天,邀帖就到了卫芸手上。


    她笑眯眯的道了谢,还破天荒摸了摸弟弟的头,送了他一个自己做的香囊。


    卫郎心里是极高兴的,面上却十分腼腆,只是第二日他便将香囊系在了腰间,惹得卫夫人看到还问了一句,差点以为是哪家姑娘送的。


    诗会这日还算是天公作美,虽然乔蓁蓁出门时看着天好像有些阴沉沉的,还怕会下雨,但等到了玉书阁,竟发现天边云幕后有了薄光。


    这是要出太阳了。


    她下了马车走进玉书阁的大门,章怜和卫芸都还没到,乔蓁蓁便自己先去了园子里找了处亭子坐下。


    乔霏霏比她来的早一些,这时候已经在远处跟身边的小姐妹聊上了。


    她们俩今日是分开出门的,谁也没叫谁一块儿,乔蓁蓁也乐的这样。


    自从知道乔霏霏和赵氏已经与睿王搭上线,她就越发懒得在她们面前虚与委蛇,维持一副一家和睦的笑脸。


    现在这般就挺好的。


    乔蓁蓁离的远,乔霏霏没瞧见她,她也暂时收回目光,往周围打量了一番。


    诗会还没开始,玉书阁这个园子里的秋景却别有一番意趣。


    曲廊绕水,金桂飘香,一点金光透过云层拂向檐角窗棂,映得青砖之上都是细碎光点。


    池塘里艳红的锦鲤摇曳鱼尾,将水面扰出泠泠波光,像落了玉白珍珠的翡翠圆盘。


    这景致,今日若是有学子才思泉涌,当能做出一首极好的诗。


    不过乔蓁蓁今日来也不是为了听诗的,所以不太在意。


    章怜和卫芸没叫她等太久便一前一后来了,卫芸还是戴了面纱遮掩,但她身上那种清冷淡然的气质还是很容易惹人注目。


    她也习惯了,目不斜视,只与乔蓁蓁和章怜说话。


    三人刚在回廊下坐着待了没一会,突然有一个少年走了过来。


    少年身姿颀长,眉眼更是清俊,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十分好看。


    他叫了卫芸一声:“姐。”


    乔蓁蓁与章怜看他,心里不约而同道:这就是卫朗了,果然是个样貌生的极好的公子,难怪金梁城里想与他说亲的人也不少。


    卫朗自然是同卫芸一道儿来的,只是刚刚去与同窗们打了声招呼,所以这时候才过来。


    卫芸朝他笑了一下,又对乔蓁蓁和章怜道:“蓁蓁和阿怜还没见过我小弟吧,他叫卫朗,跟世子一样也还在万山读书。”


    然后她便又向卫朗介绍了乔蓁蓁和章怜。


    卫朗其实比她们两人还大一岁,这时候彬彬有礼的做了揖:“乔小姐,章小姐,有礼了。”


    乔蓁蓁和章怜赶紧也回了礼,少有的正式,惹得卫芸又是轻笑一声:“怎的还这般正式,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她一句话的打趣,让卫朗腼腆地有些红了脸,他摸了摸头,小声道:“姐,我这不是怕失了礼。”


    卫芸弯着眉眼笑:“我在金梁不认识太多人,蓁蓁和阿怜便是与我关系最近的闺友,你也不用拘着。”


    卫朗点点头,再次朝乔蓁蓁两人笑了一下。


    看着他这个笑,乔蓁蓁心里想,乔霏霏说卫家公子性子沉闷,她瞧着也没有呀,只是人腼腆些,可能不那么活泼罢了。


    而且卫公子才学好,人长得还俊逸,若说配乔霏霏,她都觉得有点多余了。


    乔蓁蓁暗自腹诽了一番,对卫芸的弟弟倒是天然有个好印象的。


    卫朗过来打了招呼也没有马上走,他是一直想对姐姐的两位闺友表示感谢的,谢谢她们愿意与卫芸结交,不然以卫芸的性子,怕是不会主动跟任何人交朋友。


    几人就在这个亭子里聊了一会,卫朗不那么善言辞,但却很有涵养,说话不疾不徐,而乔蓁蓁与章怜又是活泼的性子,还有卫芸在,倒也没有冷场。


    只是他们都没看到,亭子后头的竹林边,某章姓世子已经眯着眼睛看了这处好一会了。


    第65章 第65章憋不住了吧


    凉亭里,乔蓁蓁几人还在聊天。


    诗会还没开始,卫朗给她们简单说了一下今日这个诗会的内容。


    “主要也是给大家学习交流,另外就是在明年科考前让大家放松放松,好在之后更好的投入复习准备中,所以今日没有什么特定的形式,只定了曲水流觞还有飞花令,另外的便看大家兴致如何,再随时加入新活动。”


    照卫朗这么说,万山书院的这次诗会主要还是为了让大家交流放松,没有那么多规矩,是以才会也邀请了以前在书院读书的一些小姐们。


    当朝既然女子可入书院,那便也有才名一说,像乔蓁蓁的娘亲季氏,当年便是金梁城里有名的才女。


    乔蓁蓁虽然没有她娘亲那般有名声,但在书院里还是很得先生们喜爱的,功课好,只是不拔尖罢了。


    这次诗会的曲水流觞和飞花令自是不论男女都可参加,乔蓁蓁的目的不在于此,她便道自己还是更想看看旁人都做什么诗,就不参加了。


    倒是章怜有些跃跃欲试,乔蓁蓁和卫芸就笑着说要给她加油。


    几人在亭子里说话,偶尔能听见轻快的笑声,左右这园子里也不是只有他们凑在一处,诗会还没开始,大家都在各自攀谈。


    乔蓁蓁也没忘记自己今日来是为了什么,她面上在聊天,目光却时不时会往乔霏霏的方向看两眼。


    她暂时还没什么动作,身边也没有生人。


    乔蓁蓁没有盯太久,免得被人察觉,她又将视线移开,准备接上刚刚的话继续聊,突然余光就看见了一抹熟悉身影。


    还没等她把头转过去,就听见了章廷安的声音。


    “乔蓁蓁。”他叫了她一声,然后跟章明风一起走进亭子里,看向余下三人,“你们都在这儿啊,聊什么呢?诗会快开始了,不过去吗?”


    一边说着,还不动声色地往卫朗的方向多看了一眼。


    章明风站在章廷安身边笑的人畜无害,点头附和:“是啊,卫朗你作诗可是一把好手,那头都等着你呢。”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在编排章廷安。


    刚刚站在老远看着这边亭子里蓁蓁儿和旁人谈笑风生,这人硬是憋着没往这儿走。


    现在憋不住了吧,还要让他想个由头把卫朗支开。


    章明风觉得他这个堂弟碰上蓁蓁儿的时候格外榆木脑袋,刚刚显然是醋到了,自己还意识不到,更别提乔蓁蓁也压根不会往这上头想。


    两人就这么懵懵懂懂,全靠大家推波助澜。


    乔蓁蓁果然什么也看不出来,听见说诗会要开始,便也点头:“那我们就过去吧,曲水流觞给你们占个好位置,说不定更能才思泉涌呢?”


    她这话当然是说笑的,卫朗却是当真了,还煞有介事的应下:“乔小姐说的也有道理。”


    他这模样给乔蓁蓁和章怜都逗乐了,三个姑娘挽着手走在前面,捂住嘴笑,卫朗不明所以,摸了摸头。


    章明风只觉身边醋味更浓了,偏头一看,就见章廷安眯着眼默默盯着卫朗,突然凑到他耳边问:“你说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的?”


    “卫朗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都一个书院待那么久了。”章明风摊手,“他确实会当真。”


    章廷安其实当然知道卫朗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两人年纪相当,又在同一个书院,就算抬头不见也低头见,更何况卫朗和他完全是书院的正反面教材,他听先生们和他爹念叨都念叨够了。


    对于卫朗这个人章廷安是没有什么偏见的,人家读书好,有才学,人也正直,又很努力,可以说是没什么可指摘的。


    他又不是脑子有问题,哪怕自己在书院吊车尾,这样的人他也佩服。


    只是刚刚在竹林旁看到这亭子里卫朗跟乔蓁蓁她们谈笑风生时,他突然就有点看这小子不来了。


    平日里卫朗是这么能说会道的吗?


    没觉得啊。


    他越想心里越不得劲,很是想冲过去打断他们,看看他们到底都在聊些什么,但又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最后还是忍住了。


    直到诗会快开始,发现他们竟然还在说。


    章廷安这可就憋不住了,他拉着章明风大步流星走过去,强势打断几人的闲聊,还找了个借口把他们带走,不忘让章明风配合配合他。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最后他还在几人到了池边时,找机会凑到乔蓁蓁身边小声说话:“你别光顾着聊天,忘了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了?”


    乔蓁蓁睁着圆圆的杏眼看他,也小声道:“我没忘呀,这不是一直看着的嘛。”


    她指的是乔霏霏那边的动静。


    “没忘你还聊的那么起劲……”


    章廷安小声嘟囔,乔蓁蓁没听清,下意识又往他那边凑了凑,低声问:“你说什么?”


    少年鼻尖好像闻到了她发间的一点清香,他动了动唇,却没出声,只在她再次眼眸看过来的时候,摇摇头:“……没什么。”


    乔蓁蓁没在意这点小事,诗会已经开始了,想要参加曲水流觞的文人学子们已经陆续在池子边坐下,也有几位小姐像章怜一样兴致很高,跟着一起找了地方,带着丫鬟和小姐妹凑在了一起。


    至于不参加的,可以在一边的亭子里看,也能就待在参与者旁边,只是不能作诗就是了。


    乔蓁蓁和卫芸都要在章怜身边,章廷安和章明风也跟着一起,一时间章怜这儿便显得尤其热闹。


    不过她自己倒不怎么在乎,反正是来玩玩的章怜也没想做出什么惊世之作,身边有人也不影响。


    青瓷茶盏被置于圆形的木盘之上,沿着水池缓缓而行,原本是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要吟诗作对,不过今日的诗会倒是改了一下,改成除了茶盏停住之外,谁若是诗兴大发,亦可用位置旁的长木钩将木盘勾到自己面前,也可。


    这样一来,便有些斗诗的意思了。


    乔蓁蓁对于谁做了什么诗都是浅浅听一耳朵的事,但她注意到乔霏霏坐在池边,是要参加的样子。


    她眉梢轻轻一动,心里其实一直在想,她七妹今日来只是单纯的图个热闹,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缘由呢?


    如今乔霏霏刚与睿王搭上线,乔蓁蓁便不敢掉以轻心,她的任何动作她都要留意,没准其中就藏有线索。


    今日也一样。


    乔霏霏坐的位置靠后一些,身边只跟着她的丫鬟,刚刚说话的小姐妹则坐在了后面的亭子里。


    前头青瓷茶盏还在飘着,要到她跟前还得好一会,乔霏霏也不着急,在与旁边的一个公子说话。


    那公子看起来家中应当不算富裕,因为衣裳的料子平平,腰间的玉佩也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成色不太好。


    这样一个人,乔霏霏从前看都不会看一眼。


    乔蓁蓁到底还是隔着有些距离,更细的就看不清了,她趁着前头有人在做对子时,稍稍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凑近章廷安。


    然后眼神微微示意,她低声问:“你认识吗?”


    章廷安顺着她刚刚的目光看过去,一下便明白了她是在问什么。


    他摇头:“不认识,不过我隐约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乔蓁蓁瞪大眼睛,悄声道:“你这么厉害?”


    章廷安的尾巴隐隐要翘起,唇角微勾:“我会点唇语,跟暗卫学的。”


    乔蓁蓁看他这神色,微微扬眉。


    她没说话,眼神的意思却表达了:那你说说他们在说什么?


    少年从前头章怜面前的矮桌上拿了一套纸笔,惹的其余几人侧目,他摆摆手,随口道:“有点无聊,我画会王八。”


    章明风、章怜、卫芸:……


    其实章廷安是在给乔蓁蓁写字。


    他们凑的近,但余下的三人早已见怪不怪,坐在他们周围的也知道这两人已经定亲,别管关系是如何突飞猛进的,反正人家凑一起说话也正常。


    章廷安之所以选择写在纸上,也是因为谨慎,这纸之后他自是会带回去烧了。


    不过现在乔霏霏和那男子倒也没说什么奇怪的,只是问了问对方的姓名,是否是金梁人士之类。


    男子不是金梁人,而是来自旁边沅县,这次也是早早就来金梁先把客栈的房子定下,言语间十分自负,觉得自己这次定能高中。


    又抱怨来一趟金梁花的银子太多,家中还不给他准备好一些的笔墨,让他在金梁城的文人圈里都不好混。


    章廷安就着男子的嘴型,看到他说这些,忍不住皱眉。


    这男子看起来不是个诚心做学问的,名利心有些重,又看重钱财,明明家中条件不太好,却还有些与人攀比的意思。


    感觉品行不好。


    这些鸡毛蒜皮的碎语他都简单写了,最后注意到乔霏霏说了一句:“金梁城里能逛的地方还有许多,迎月戏楼就很值得一去,最近那儿有几折戏很有意思,或许能给公子这次备考有些新的启发。”


    乔霏霏也就十四的年纪,对男子来说还是个稚嫩的姑娘,但他看的出这位小姐家境定是不错,一身绫罗绸缎,朱钗宝玉,是以她主动搭话时,男子当然不会拒绝。


    现在听她突然提到这个戏楼,男子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应下,不管去不去,总不能这时候拂了人家的话。


    没想到下一瞬,一方帕子落在了身边,原来是刚刚乔霏霏用帕子掩唇咳嗽,没捏稳,帕子飘了过来。


    男子想伸手去拿,却见乔霏霏身边的丫鬟已经先一步走了过去,弯腰拾起帕子,男子的目光自然也落在那处,然后,便看见那帕子被拿走了,下头青草间却多了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


    第66章 第66章真是没眼看(捉虫)


    因为隔的有些距离不算近,乔蓁蓁虽然看到乔霏霏与那男子好像有些动作,但并没有看到被草丛掩住的那张纸,可章廷安却不一样。


    他自幼习武,耳目本就较旁人更敏锐,加之他视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帕子拿起来后,草地里出现了一个白点。


    刚刚那儿并没有东西,章廷安可以肯定是那丫鬟去拾帕子时偷偷落下的。


    他又在纸上写了三个字,给乔蓁蓁看。


    先前乔蓁蓁已经看了乔霏霏与那男子聊的内容,没有什么突


    出的,但最后那个迎月戏楼有点突兀。


    这确实是金梁城里极出名的地方,迎月戏楼不管是戏班子的实力还是戏的精彩程度在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早就打出了自己的口碑,现在时常都是位子爆满的状态。


    若是不提前订,都听不着。


    但跟一个读书人说去戏楼听戏能有什么启发,不免还是有些奇怪了吧?


    乔蓁蓁还正想着这事呢,就见章廷安手上的纸又递了过来。


    她接过一看,就见上面新写了三个字:“有东西。”


    这三个字说的有点不清不楚,乔蓁蓁一时没看明白,朝章廷安看过去,眼里明显有些询问的神色。


    章廷安动了动唇,低声道:“一会和你说。”


    然后便示意她再看乔霏霏那边。


    男子已经将那张纸条收进袖中,乔霏霏像什么都没注意,从丫鬟手里拿回了帕子,轻轻抚平之后捏在了手里。


    顺着水流往下的青瓷茶盏飘了过来,章怜在第一轮没有作诗,乔霏霏倒是主动将木盘勾了过来,作了一首以金桂为题的小诗。


    在乔蓁蓁听来中规中矩,不过周围人还是十分捧场,纷纷叫了好。


    第二轮重新起杯入盘放入池中,经过头一轮的热场,大家都踊跃了许多,几乎是坐在池边的每一个人都勾盘子过来做了诗或对子,一时间院中气氛更加热烈。


    乔蓁蓁坐在章怜身后,时不时看看乔霏霏的方向,耳边这么多首诗听下来,竟只有卫朗的能叫她即便如此不专心也能眼前一亮。


    她忍不住跟卫芸小声道:“芸姐姐,卫公子这才学真是不错啊,他能参加明年的恩科吗?定会有个不错的成绩呢!”


    卫芸笑着摇摇头:“恩科只有今年之前过了乡试的举人可以参加,小朗现在还只是个秀才呢。”


    卫朗才学出众,但却没有急着参加科考,到现在也就是考完了院试而已,他的意思是想等自己更加成熟后,再参加会试,到时候便能一举入仕,二十岁的年纪,也是极其年轻的贡士了。


    是以几个月后的恩科卫朗还参加不了。


    乔蓁蓁一阵可惜,又觉得卫朗年纪轻轻便对自己很有规划,也是难得。


    她跟卫芸窸窸窣窣的小声说这话,偶尔前面坐的章怜还会附和两句,三人对卫朗的评价都是极佳。


    这时候,乔蓁蓁突然觉得有人戳了一下自己后背。


    她回过头,就看到章廷安神色有些不高兴的看着她。


    乔蓁蓁:?


    她有点奇怪,低声问他:“干嘛呀?”


    章廷安一本正经道:“正事。”


    乔蓁蓁:“我知道呀,看着呢。”


    真是的,他今天干嘛老是提醒她这个?她也没忘啊,这不是边聊边留心着嘛,总不能一个劲盯着乔霏霏,那多明显。


    章廷安“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乔蓁蓁有些疑惑,总觉得他这反映怪怪的,忍不住又问:“你怎么啦?怎么奇奇怪怪的……”


    一旁的明眼人章明风把这事看得明明白白。


    还能怎么,又醋了呗!


    刚刚乔蓁蓁对卫朗那一通夸,章廷安听得直皱眉。


    有那么好吗?


    虽然作的诗确实是不错,但也不用这么夸吧……他又记起乔蓁蓁小时候说要嫁个状元的事了,心里忍不住泛酸。


    状元有什么好的,章廷安腹诽,状元能有他有趣?能有他逗乐?能有他任她欺负?


    最后他实在是没忍住,才戳了乔蓁蓁一下。


    但要章廷安把这些话说出来,那是绝不可能的。


    章明风看不过去,决定帮他弟一把,趁着这时候又一位勾了圆盘的青年男子在作诗的空挡,他笑眯眯道:“蓁蓁儿还是这么喜欢读书好的人啊。”


    乔蓁蓁下意识点头:“读书好的人谁不喜欢……”


    话还没说到头,她突然目光往章廷安这儿瞥了一眼,到嘴边的话又变成了:“其实也不那么重要,读书好不好什么的……还是得看人……”


    她找补了一句,突然好像知道了章廷安刚刚那个脸色臭臭的原因。


    乔蓁蓁忍不住在心里偷笑,这人是真的很别扭。


    可她又不由的心情很好,是不是其实章廷安还挺在意她说什么的?


    既然在意的话……


    那是不是其实他……


    乔蓁蓁想到这,突然有点脸热。


    她又记起梦里那个吻,好像是他们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的亲密接触,哪怕是在梦里。


    那时候她一直在想章廷安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吻她的呢?


    他有……心悦她吗?


    那时的乔蓁蓁自然无从知晓。


    但今天,看着有点别扭的少年,她倏地便想,也许,是有一点心悦的吧?


    这个“也许”让乔蓁蓁的心尖像落了一滴花蜜,滋味有点甜。


    她弯着眉眼看章廷安,发现这人在听到她找补的那句话后,表情才满意了些,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有才学固然好,但没那么有才学也不差啊。”


    少年絮絮叨叨,好像终于给自己找回场子似的自信了几分,话头一转又给自己吹上了:“其实我好好学几天,这诗也能做出来,小时候先生不是还夸我有天赋。”


    两人还没来万山书院时是在同一个先生那儿启蒙的,那时候章廷安虽也有些调皮,但到底人还小,也没有这么不好学。


    所以刚到先生那儿时,他确实是得过先生夸奖的。


    这事隔的年岁实在太久,乔蓁蓁早就忘了,没想到这人自己还记得这么牢,真是叫她觉得有点好笑。


    但她也没反驳他,笑眯眯的顺着说了一句:“行啊,那你改日做个诗我看看,是不是还如小时候那般有灵气。”


    章廷安这人她算是发现了,吃软不吃硬。


    顺着他说点软话,他就什么都能答应。


    果然,就见章廷安想也没想就道:“行,你就等着看吧,过几日我定给你做上一首!”


    章明风在一旁听的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这堂弟还真是给蓁蓁儿拿捏的死死的,现在竟然都答应学作诗了,以前让他多看一页书都好像要了命似的。


    就这,章廷安自己肯定还半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章明风都忍不住想,别等下成亲后他堂弟直接改邪归正认真读书了吧?


    那伯父伯母可真是要奉蓁蓁儿为章廷安的再造恩人了!


    乐呵呵的章明风越想越觉得有趣,还想着看两人成亲之后的热闹呢,突然……


    等等,若是章廷安真的改邪归正了,那岂不是府里就他一个书院吊车尾的了?那还得了!


    章明风已经可以想见日后不是被他爹念叨死就是被他爹“打死”的日子了。


    他在一边独自悲伤,另一边章廷安已经被乔蓁蓁一两句话就哄好了,不仅说能给她作诗,还顺便也夸了卫朗两句,以示大度。


    章明风:真是没眼看。


    不过这点小插曲也没打断乔蓁蓁做正事,该关注的人还是要关注。


    接下来的又一轮曲水流觞乔霏霏也做了诗,只是没有再与谁说话。


    她身边那年轻男子或许是看她年纪不大竟也能连做三首诗,还夸赞了几番,看那神色,应是对她印象挺好。


    也不仅仅是他,乔霏霏今日因为这三首诗还属实是出了些风头的。


    这时她的目光便会有意无意地往乔蓁蓁这处看,眼里带着几分隐隐的得意。


    但乔蓁蓁根本不在意她出不出风头,对她的得意视若无睹,毫无波澜。


    这让乔霏霏只觉得自己又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她心里十分憋闷。


    不过想到自己今日来这儿的真正目的,她又一下舒坦了。


    她可是有要事在身的人,大房惹了这么个大人物,乔蓁蓁就等着日后在她面前哭吧!


    乔霏霏一想到,若这事最后办成了,不仅大房遭殃,自己还能得到一门好亲事,她就越发有些迫不及待-


    诗会的活动过


    半时,飞花令也到了最后一轮,最终拔得头筹的还是卫朗。


    他得了书院提供的彩头,一本已经绝版的游记。


    卫朗十分高兴,拿了书给卫芸,笑道:“姐,你喜欢看,这个给你。”


    卫芸虽然不爱出门,却爱看些游记。


    她自小身子不好,本也出不了远门,游记就成了她拓宽眼界的书。


    等飞花令结束,便是大家自由交流的时间,这也是诗会的尾声了。


    乔蓁蓁他们走在一处,卫朗来给过游记后就去找同窗了,而章廷安和章明风则一直跟在三个姑娘身后。


    他们属于这次诗会里的两个另类,纯粹是来凑热闹的,毕竟两个吊车尾能有什么好交流的。


    乔蓁蓁走着走着又与章廷安走到一块儿,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了乔霏霏的方向。


    章廷安低声道:“她今日倒是与不少人攀谈了一番。”


    除了曲水流觞和飞花令,乔霏霏就像个花蝴蝶似的,今日与许多学子举人都聊了几句,用的理由可能是请教学习,或者其他。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做什么。


    乔蓁蓁观察了一会,依稀好像看出点苗头,凑在章廷安耳边道:“有几个,她聊的时间比其他人久一点。”


    章廷安眯了眯眼睛:“这样的人有四个,等诗会结束,我们去迎月戏楼看看。”


    第67章 第67章开始翻墙!


    乔蓁蓁以前也去过迎月戏楼听戏,确实不错,只是后来戏楼的名声打出去后人越来越多,她嫌总要提前定位置有些麻烦,便去的少了。


    现在听章廷安的意思,便是觉得乔霏霏之前提到的这处可能有什么蹊跷。


    乔蓁蓁读不出唇语,但章廷安与她说了,在乔霏霏聊的比较久的那四个人里,她或多或少都提到了迎月戏楼。


    虽然她不是无缘无故在说,但难免还是让人觉得在意,更何况在曲水流觞时,她还给搭话的那名男子留了纸条。


    这是乔蓁蓁在曲水流觞结束后才听章廷安说的,不过他们只看到了这一次,之后参加诗会的人在园子里来回走动,他们很难把乔霏霏从头盯到尾,或许她通过其他的法子给人递了纸条也未可知。


    乔蓁蓁和章廷安落在其他人后头几步,交头接耳了一番后,便等着诗会结束去迎月戏楼了。


    其余几人对他们现在时不时就要单独走在一起说话已经习惯了,只有章明风还跟章怜和卫芸打趣了一句:“我觉得他们的婚期定在明年还是太晚了,应该定在明天啊!你看看,这没成亲多耽误两人的感情。”


    章怜和卫芸纷纷捂嘴笑,不约而同的往后看了一眼。


    乔蓁蓁察觉到他们的目光,但是脸都没红一下,继续十分淡定地跟章廷安说话。


    她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好友们揶揄的目光,根本不害羞了。


    但反而是偶尔被章廷安专注看着的时候,会觉得脸有点热。


    约莫到了申时三刻,诗会结束了。


    大家陆续离开玉书阁,也有在诗会上结交了好友的,三五成群约着又去了别的地方。


    乔霏霏在这时候反倒来找乔蓁蓁了,看着乖巧地问她:“五姐姐可要与我一块儿回府?”


    乔蓁蓁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知她这七妹是故意来问还是无心地走个过场。


    她微微笑了一下:“不了,我与阿怜还有芸姐姐她们还准备去南大街逛逛,晚些时候再回。”


    她自然不会回府,乔霏霏又看了她身边的几人一眼,笑的更深了:“五姐姐与阿怜姐姐和卫小姐的感情真好,我都有些羡慕了。”


    说完这句,她就转身朝玉书阁的门口走去。


    乔蓁蓁轻轻眯了一下眼睛,问身边的章廷安:“我怎么觉得她最后一句在阴阳怪气?”


    有什么好阴阳怪气的?她跟章怜和卫芸不是一直关系好吗?


    章廷安原本眼里还有些笑意,现在已经全部敛下。


    章怜他们都在,他不好说,但乔霏霏刚刚那话,无疑是带着嘲讽。


    是在嘲讽到时候乔蓁蓁家里出事,这些跟她关系极好的人,一个都帮不上她。


    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睿王是要利用乔家二房这两人的手来解决乔蓁蓁他们一家了,不然乔霏霏不会这样得意。


    她笃定他们斗不过这样的大人物。


    乔蓁蓁在迎月戏楼对面的铺子里听着章廷安与她说这些时,露出一个有些讥诮的笑。


    彼时她已经找了个借口与章怜和卫芸分开,她们和章明风一起先去了街那头的一家酒楼,而她与章廷安则趁这个机会来了迎月戏楼这边。


    “看来乔霏霏还真以为自己是攀上了什么大树。”她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里却有几分凉意,“可是她们万万没想到吧,最后他们攀上的这棵大树也没放过她们。”


    梦里除了乔蓁蓁自己被她娘拼死护着跑了出来,乔家在那场大火里无一人幸免。


    包括乔霏霏和赵氏。


    她不知道睿王给她们许了什么好处,让她们来对付大哥乃至大房,只能说到最后不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乔蓁蓁和章廷安没有进去戏楼里,他们没定位置,本也进不去。


    只是问了一下从楼里听戏出来的人,最近迎月戏楼都有哪几折戏。


    这个戏楼之所以能有如此高的人气和口碑,皆是因为他们许多戏都是戏楼的人自己写的,其他戏班那儿可听不到,久而久之,自然有了一批忠实听众。


    只是问了几个人后,乔蓁蓁发现最近排的这些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一个戏里有个入京赶考的秀才能跟今日的事挨点边,但那秀才也不是这折戏里的主角。


    章廷安想了想,道:“或许是我们想复杂了,迎月戏楼可能只是一个地点而已。”


    一个简单的地点,除了让人来,没有其他特殊的指向。


    但有地点,就还需要有时间。


    乔蓁蓁想到了章廷安看到的纸条:“会是那纸条吗?是谁想要见他们,睿王?可是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


    睿王想要见一个人,哪怕是需要更隐秘,也很容易办到吧?


    “你发现了吗?这整个事,其实睿王从未露过面。”章廷安缓缓道。


    从找上乔霏霏,到现在让乔霏霏办事,睿王都是那个幕后的人。


    但他从未出面,这次也一样。


    乔霏霏替他做的事,或许就是要联系上这些人,至于找到他们要做什么?她怕是不知道的。


    而且既然是以迎月戏楼作为地点,恰好是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更好办事。


    睿王这次很可能也不会露面,乔蓁蓁便不由想,那他又会让谁来见这几人呢?


    她问章廷安,章廷安也摇摇头:“这得看他究竟要这几人做什么事了,大事有谈大事的人,小事也有谈小事的人,但这很可能是针对乔大哥的事,他应当还是要派亲信来才更稳妥。”


    两人在迎月戏楼周围转了一圈,章廷安想了想:“我会让一个暗卫在这附近盯着,看那几人到底什么时候来,但这戏楼看起来有些难进。”


    以前没怎么注意过,今日他转了一圈才发现,这个戏楼没有死角,便是说,暗卫想翻进去听消息,很容易被发现。


    恰恰是这一点,让章廷安起了疑。


    乔蓁蓁也瞬间想到了什么,不禁低声道:“这戏楼难道不简单?”


    章廷安微微点头:“寻常建楼并不会注意这么多,何况这还只是一个戏楼,却偏偏注意到了最不该注意的,很奇怪。”


    说完,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想到一件事:这难道是睿王的产业?


    一想到这,章廷安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拉住乔蓁蓁不动声色混入街上的人群里,走了。


    乔蓁蓁刚开始时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儿若真是睿王的产业,那它可就不单单是个戏楼那么简单了,他们在这儿转悠很可能会被发现,那便是打草惊蛇。


    好在章廷安比较谨慎,刚刚


    打听消息时不是直接在门口拦人,而是看到有从戏楼出来的人到了小摊来坐下买吃食,才顺便攀谈几句。


    他们今日来迎月戏楼本也不指望就能看出什么来,现在倒意外还有了点收获。


    只是章廷安不免又要絮絮叨叨:“真查起事来才发现我身边的人也有点少,真该直接叫我爹把一整个四小队的人都给我。”


    他以前专注于当一个纨绔,不需要这些,现在做正事了,开始愁人手不够了。


    乔蓁蓁这次倒是也有些感同身受,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你说你以前争点气多好,现在再想从你爹那儿要人也不行了,伯父还得查大事呢。”


    两人都没忘记,现在还有事关龙体的大事,在这事面前,章廷安查什么都是小事。


    但他也忍不住低声道了一句:“虽说那是大事,但你的事也不是小事啊……”


    少年声音不大,走在他身边的姑娘却听见了。


    乔蓁蓁轻轻偏过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她眨了下眼睛,露出一个暖融融的笑来:“谢谢你哦,章廷安。”


    谢谢你这么尽心尽力的帮我。


    也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身边。


    她未尽的话,章廷安好像懂了。


    他薄唇轻轻抿了一下,耳尖泛红地摸了摸鼻子:“这有什么的,我们本就……要成亲的。”


    她会是他的发妻。


    这一生两人都要携手与共。


    他自当帮她护她。


    不过其实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他也会的-


    自诗会那日后,乔霏霏又安分了一阵子,没有再出府,就连今年绫罗坊的绣娘来送冬季的新料子做衣裳,她也没有像过去一样一定要等着乔蓁蓁挑了,再照着她挑一遍。


    这次乔霏霏自己挑了自己的,还比乔蓁蓁先选完,就连乔老夫人看了也有些惊讶。


    乔蓁蓁敛眸挑自己的,没去看乔霏霏。


    只是她眼里的神色却有几分冷。


    想到梦里乔家遭难,最开始就是她大哥被人带走,若是没有后来的大火,乔霏霏和赵氏应该是挺得意的吧。


    她甚至能猜到一直学着她的乔霏霏突然不学了的原因,只怕是心里已经把他们大房判了死刑。


    若是乔府大房都没了,他们二房自然就成了府里唯一能继承家业的,乔霏霏上头也没了大房处处比她高一头的嫡小姐压着,她自己就成了这个小姐,哪还需要学别人。


    乔蓁蓁想到这儿,只觉得可笑。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还真以为他们大房没了,二房就能捞着好,根本不知道,睿王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乔家任何人。


    真是被人卖了还在帮着人数钱。


    新一季的料子挑完了,便意味着冬日是真的要来了。


    天气越来越冷,乔蓁蓁的斗篷从缎面渐渐也加上了薄棉,她也不太爱出门了,觉得外头冷,就想在屋里待着。


    可又还有许多事需要与章廷安交换消息,比如迎月戏楼盯梢的进展,乔霏霏这头的动静,还有他大哥院子里有无异常……


    乔蓁蓁总想跟章廷安一起商量着这些事,两个人一起,她就更有底一些。


    可不爱出门,要怎么办呢?


    于是章廷安开始翻乔府的墙了。


    第68章 第68章唔,好甜呀


    十一月末,金梁城的夜晚已经有了寒意。


    乔蓁蓁披着斗篷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手搭着窗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一边吩咐樱桃去沏壶茶来暖暖手,一边嘀嘀咕咕:“章廷安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慢……”


    今夜的风有些大,吹得院里树叶沙沙作响。


    乔蓁蓁的院子里只有一颗常青树,其余的叶子已经慢慢开始落了,在青砖石板的地上渐渐铺满,又被打扫的下人扫走。


    廊檐下的灯笼照不到院里,几处地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模糊的光晕下,秋意的萧瑟越发明显。


    乔蓁蓁看着刚刚被扫干净的院子,又因为这阵风,落了一地的叶。


    她莫名叹了口气。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到十二月,年末了。


    他大哥成亲的日子要到了。


    那时刚梦到乔家遭难时,乔蓁蓁就推算过时间,当时因为她得到的信息还十分有限,只能从梦境里大嫂已经过门这点来猜测,至少到十二月二十五,大哥成亲这日之前,乔家都还是安全的。


    现在,随着事情越来越清晰,即便她没有再做过预知的梦境,却也已经能大致推测出来,大哥出事应当是在恩科前后。


    现在她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来查这个事了,也因为之前她与她爹说了圣上身子的隐患,现在乔蓁蓁可以时不时去她爹那儿问一下事情查的如何,顺便也能得知一些朝中的消息。


    到目前为止,朝堂之上还风平浪静。


    然而越是如此,她心里越是不踏实。


    一切都像隐在平静水面之下深不见底的暗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翻腾而出,把这表面的安稳给搅个稀巴烂。


    最近随着时间的越来越近,她都有些失眠了。


    乔蓁蓁又是叹了一口气,把脸贴在自己手臂上,就这样裹着披风趴在窗边,只觉得愁得很,愁大哥的事还没进展,爹爹他们也还没把圣上的事完全查清楚。


    一切好像突然停滞了。


    只有时间在一刻不停的走,不会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就慢一些。


    又是一阵风起,窗边的姑娘缩了缩肩,本就不甚好的心情更低落了些,开始迁怒来晚了的人:“章廷安这人到底干嘛去了磨磨蹭蹭的,风这么冷我还在这等他,他倒好,人都不看见了,磨磨唧唧的下回我再不……”


    “乔蓁蓁!”


    突然小小又抑扬顿挫的一声响起。


    乔蓁蓁没念叨完的话停了,抬起脸看过去。


    就见昏暗的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落了点银白月光,少年站在那月光里,一身束袖交领暗云纹的黑衣,手里拿着一个糖画,朝窗这边走来。


    这时候院子里已经没有下人,乔蓁蓁身边的樱桃和春杏也早就习惯了世子在天气越来越冷之后开始晚上翻墙来乔府,现在都在外间待着。


    章廷安走到乔蓁蓁面前,把手里的糖画往她手里一递,眯着眼睛:“你刚刚是不是又在骂我?”


    乔蓁蓁也不藏着掖着,轻哼一声:“谁叫你今日来的这么晚,我都要以为你走路上被风吹跑了。”


    “这不还是因为给你买糖去了!”章廷安觉得自己肝疼,这丫头纯纯是在冤枉他,“路上有个老伯的糖画画的极好,围了好些人在买,我还排队了呢!”


    要不是这个,他会这么晚来?


    乔蓁蓁一到冬天就喜欢吃点甜的东西,好像这样就能让她暖和似的,今晚来时章廷安原本准备买糖葫芦,但又看到了这个糖画摊子。


    人这么多,那肯定是很好吃的,于是他也凑上去排队,一等就等的有些久了。


    知道来得晚了,路上他踩着轻功连翻了好几个墙头,还怕糖画沾了灰,乔蓁蓁那人这么讲究,到时候只怕还得嫌弃,他是特意找老伯要了个纸袋把东西塞进去带来的。


    章廷安觉得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乔蓁蓁听他絮絮叨叨,看着自己手里的糖画,是个小马驹的图样。


    她就是属马。


    也不知怎么,心里刚刚那点烦闷低落突然就淡了一些,她轻轻抿了一口糖画,舌尖顿时蔓延出甜意,让人忍不住弯起眉眼来。


    “唔,好甜呀。”乔蓁蓁高兴了,“好吧,那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嘛。”


    少女尾音微微扬起,本就软糯的声音带了点甜,让原本还在为自己抱不平的章廷安突然一下就卡了壳。


    夜色下,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好像又热了,轻咳一声:“……我才不会跟你计较这些。”


    乔蓁蓁咬着糖画  ,歪头看他,眼里有藏不住的笑意。


    章廷安有时候挺别扭的,还容易害羞。


    他们两个很奇怪,有一人害羞时,另一人便反倒不害羞了,就像现在,乔蓁蓁半点没有不好意思。


    她跪坐在贵妃榻上,问章廷安:“今晚外头风好像有点大,你要进屋里来吗?”


    最近章廷安翻墙来找她时两人都是像现在这样隔着窗户说话,但乔蓁蓁看今夜这风不小,别一会这人站在外头吹了风,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章廷安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啊?不好吧?”


    乔蓁蓁又咬一口糖画,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好的,你都翻墙来了,而且樱桃和春杏还在呢。”


    又不是孤男寡女,哪不好了。


    外头的风确实是有点大,章廷安虽然觉得自己一年四季都是个火炉,但是这次他没拒绝,点头“哦”了一声,然后从窗边走开绕到了门口。


    春杏和樱桃怕被人听见,只跟小声的叫了一声“世子”,然后便让他进屋了。


    乔蓁蓁也披着斗篷从里间走了出来,她手里还拿着糖画在吃,这会小马驹的头已经被吃掉了。


    她往桌边一坐,让春杏去端点心来,然后扬了扬自己手里的糖画,跟章廷安玩笑:“你送我一匹马,我也属马,我自己吃自己。”


    章廷安:……这是什么恐怖笑话!


    他也坐到乔蓁蓁面前,一手扶额:“你这幽默感以后还是告别笑话吧。”


    乔蓁蓁瞪他,一脸没好气,但想到正事,又忍住了没跟他贫,不然两人你来我往都不知道要贫到什么时候。


    她继续咬自己的糖画,看到樱桃已经去了里间待着,便问章廷安:“今日迎月戏楼那儿有消息吗?”


    距离上次诗会已经过去了十来天,章廷安派人盯着戏楼,发现那日乔霏霏攀谈过时间比较久的四个举子,有一个当真在两日后去了迎月戏楼。


    就是最开始曲水流觞时的那名男子,后来乔蓁蓁得知他叫周文熙。


    因为暗卫没法跟进去听到他们说什么,但是根据暗卫的盯梢,那几天并没有其他可疑的人进戏楼,都是些听戏的公子小姐和城中百姓。


    当时章廷安几乎可以肯定,见那男子的只怕就是戏楼的人。


    他们没有人手再去查戏楼是不是暗中属于睿王的产业,但此番已经能够间接证明他们猜的八九不离十。


    只是除了周文熙,之后的几天并没有人再去迎月戏楼,让乔蓁蓁一度有些怀疑是不是其实诗会当天乔霏霏的目标只是周文熙,其余人都不过是她用来遮掩的罢了。


    不过今晚,章廷安有了些新的消息。


    “前日和昨日,何辉与张琛分别去了戏楼,在里头待了不足半个时辰便出来了,与周文熙差不多的时间,可见他们谈的事情也大差不差。”


    诗会那日乔霏霏深聊的四个人里,现在便只剩下一个人还没有去过戏楼了。


    乔蓁蓁想了想,缓缓道:“我们没有对此事做过干涉,那便是说在睿王看来,他们是必然会去戏楼的,所以等多久他都不会着急,因为他知道结果一样。”


    “嗯,对。”章廷安点点头,“我让阿喜去打听了一番,这三人,包括还没去戏楼的冯建宇,他们都不是什么诚心做学问的人。”


    读书人大多纯粹,一心只想考取功名证明自己,但有些人的功利心却极强,甚至可以说他们读书就是为了显摆,为了能在崇文的大梁高人一头,满足自己的那点虚荣心。


    以及为了入朝为官,谋取钱财,这四个就是这样的人。


    有目的,好煽动,是最好利用的一种人。


    包括乔霏霏和赵氏,也是这种人。


    睿王找了这样四个人是要做什么呢?乔蓁蓁猜不透,但可以肯定,是要用来对付她大哥的。


    只是最近大哥的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早前她娘就重新安排过大房各个院里的下人,筛选出来的都差不多是可信之人,虽然乔蓁蓁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漏网之鱼,但至少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做手脚的。


    更何况暗卫也在,最近并没有来报什么异常。


    章廷安对此有过猜测:“既然现在还没有动作,那便是时候还未到,现在距离恩科的时间还有三个多月,或许在睿王看来为时尚早。”


    如今一切都只是准备个铺垫,最后的致命一击还不知什么时候来。


    乔蓁蓁点点头,又想起昨日卫芸递来的信,她坐直了些身子,与章廷安低声道:“芸姐姐已经把方子研究出来了,现在就等事情查清,但我总有些担心会来不及。”


    关于圣上身体里随时会爆发的隐患,卫芸从发现的那天就开始研究如何治疗。


    她师父的手札虽然也有写法子但那农户一家已是无法根治,只能延缓,至多就是多活几年,身子却不能恢复如常了。


    卫芸现在没法推断圣上到底受影响到哪种程度,只能尽量按照自己推测的来研究药方。


    后来又通过国公爷和乔衡近距离的几次观察,她再不断完善,终于在前两日研究出来了可行的方子。


    但那只是理论,她还是需要入宫。


    第69章 第69章你这哪儿能藏人啊??……


    如今,乔蓁蓁已经把卫芸当成了这件事里至关重要的一个人,她很怕睿王会再盯上卫芸,所以已经在叮嘱她少出门,院子里也要多加护卫。


    而在天气冷了之后,她与卫芸便是经常通过写信来说事情。


    这信还不能随便写,得保证即便是落到旁人手里也看不出写了些什么。


    所以乔蓁蓁与卫芸约定过关于圣上的这件事,在信中要用什么话语来替代,旁人拿到后看不懂,但乔蓁蓁却能一下看明白。


    卫芸研究出新的一张方子这件事,她在知道后便想着要与章廷安说了。


    “我之前问过我爹,他说这事目前追根溯源查到了两年前圣上去琅琊围场狩猎,之后回来,饮茶的量就渐渐大了。”


    乔蓁蓁只问到了这个,但事情的源头应该就是在两年前了。


    这跟章廷安从他爹那儿打听到的消息是一样的,但他这时脸色认真了几分,压着声音道:“今日来之前我才去过我爹的书房,他说圣上前些时日染了风寒,精神一直不好,且还有偏头痛的症状,卫小姐的担心是对的。”


    他们不知道这颗雷什么时候会被引爆,但这个时候圣上染了风寒,还拖了这么久没好,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


    乔蓁蓁的心也随着章廷安这句话提了起来:“看来得尽快找个时机让芸姐姐进宫了。”


    “嗯。”章廷安点点头,“我后来回忆了一下,那年去琅琊围场时我也跟着一起去了,那林子深处好像有两处深潭,周围比较潮湿,确实适合这些东西的生长,虽然现在我爹派去琅琊围场的暗卫还没回来,但也只能先将事情禀了。”


    国公爷他们原本是想事情查出来之后再与圣上提及此事,不然一切都是信口开河,风险太大。


    更别说太医又没诊出什么异常来,圣上如何会信他们?


    但现在一看,恐怕是等不了了。


    若圣上的身子一直没有变化都还好说,突然染了风寒,谁都不敢赌这个可能性。


    乔蓁蓁其实也一


    直在想这个。


    直接与圣上说还是太过冒险,最好的还是能够通过太医的口。


    毕竟不管是她爹还是国公爷,若是直接说在宫宴时卫芸发现圣上身子有异,却又没有太医佐证,很可能最后会被睿王倒打一耙,得不偿失。


    “给圣上把平安脉的是哪位太医?”她问,“能让芸姐姐见一面吗?”


    章廷安叹气:“若是能见便一早就会安排见了,只是给圣上把平安脉的罗太医我们不能保证完全没问题。”


    因为罗太医同时也给薛贵妃把平安脉,若他已被睿王收买,他们此举便会暴露。


    乔蓁蓁抿住唇,片刻后又问:“那给萧淑妃把脉的又是哪位太医?”


    薛贵妃和萧淑妃分别是睿王和恒王的母妃,既然罗太医他们不敢信,那反过来,给萧淑妃诊脉的必然不会是薛贵妃的人。


    章廷安也是正准备说这点,没想到乔蓁蓁自己也想到了。


    他缓缓道:“是郑太医,这位太医从萧淑妃有孕那年就是专门给她看诊的,应该可以确定是她的人,我们现在确实只能从他入手。”


    但是直接去找郑太医,还是先找萧淑妃,却是个问题。


    “若是直接去找郑太医未必会有效果,一来这件事十分突然,如何让他相信是个问题,二来他不一定想揽事上身。”乔蓁蓁边想边道,“我觉得或许找萧淑妃会更合适些。”


    章廷安的眼里有赞赏和鼓励,他微微颔首:“你想的没错。”


    从萧淑妃这儿切入,是因为她与薛贵妃如今注定已是对立面,如果她足够聪明,就该知道这是他们递给她的一把刀,只要她擅以利用,便能给睿王和薛贵妃致命一击。


    只要萧淑妃答应帮忙,自然郑太医也不会有意见,剩下的便让卫芸与郑太医交流便是。


    两人想法一致,这件事最后交由章廷安去与国公爷商议。


    因为说起来国公夫人与萧淑妃还有点旧交,在萧淑妃入宫之前,与国公夫人的姐姐关系很好,连带着国公夫人与萧淑妃的关系自然也还不错。


    这件事由国公夫人入宫与萧淑妃相谈最为合适。


    正巧再过两日就是萧淑妃的生辰,她本就会邀几位关系不错的命妇入宫,国公夫人的姐姐自然也在其列,国公夫人去姐姐那儿走动一番,想拿到邀帖不难。


    至于为何萧淑妃没有给她邀帖,自然还是碍于国公府的身份,不敢深交,怕有拉拢之嫌。


    这也是为什么比起睿王,乔蓁蓁总觉得恒王太不争不抢了。


    但她既然梦到了她爹去找恒王,便证明最终恒王还是加入了这场夺嫡之争。


    这天晚上章廷安在乔蓁蓁的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


    从卫芸入宫的事说到乔霏霏最近在府里的情况,再到礼部为了恩科目前的筹备进度。


    “乔霏霏目前没什么动作,倒是我那二婶,好像想往我大哥院里塞人。”乔蓁蓁皱眉道。


    这事也是今天暗卫刚来报的。


    说是管家带了一个下人去乔家大哥乔景之的院子,要换了前些时候做事出差错的一个扫洒。


    这本是十分寻常的事,前几日乔景之的院里确实有下人粗心大意打碎了一个花瓶,那个花瓶还挺名贵,院里的管事刘妈嫌这下人笨手笨脚,确实跟管家说了要换一个。


    但即便是这样,换的人也该由季氏来挑,再让管家送过来,但暗卫只是一查,就发现那人是赵氏在外头买的,还跟管家说大夫人最近忙着大公子的亲事,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她便帮着把人挑了。


    实际上这事根本没传到季氏那儿,她确实在忙乔景之的亲事,但也不至于挑个人的时间都没有。


    而乔景之更是不知情了,这种下人的小事他哪会管这么多,近期因为亲事和礼部准备明年二月的恩科,也是已经忙的脚不沾地。


    这样一来,便让赵氏钻了空子。


    想来赵氏可能也不知道乔蓁蓁在盯着她与乔霏霏,不然她该会做的更隐蔽些。


    不过乔蓁蓁知道了这件事却也没有什么动作,与其让赵氏察觉,她更愿意把这人放在大哥的院子里让暗卫盯着。


    章廷安一听她这话,立刻便有了猜测:“你二婶往乔大哥的院里塞人,怕是要做什么,这人可以让暗卫盯紧些,我觉得他到时会有小动作。”


    虽然他们还是不知道睿王要如何让乔景之入狱,但是乔家二房的动作已经越来越清楚。


    若是乔大哥本身没有问题,那就无非是栽赃陷害了。


    章廷安道:“我爹说礼部最近因为恩科,要选人做同考官,还有誊录官和弥封官对读官等也需要抽调官员,卫大人和乔大哥很可能都要担任明年的同考官。”


    说完他用手点了点桌面,略微沉吟片刻:“乔大哥正好是今年刚刚擢升的员外郎,符合同考官的官级,睿王若要动手脚,很可能就是在这了。”


    在科考时,同考官会对试卷做第一道筛选,再进行荐卷,主考官对荐卷进行复核,可采纳或驳回。


    由于会试阅卷时间非常紧,考官们需得夜以继日高强度工作,主考官又多为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体力总有不逮的时候,这时候同考官的荐卷便格外重要。


    乔蓁蓁应了一声,一想到梦里大哥入狱,她的小脸便沉了沉。


    章廷安看她神色不好,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放缓了声音安抚她:“别担心,就像当初救下卫小姐一样,你肯定也能救下乔大哥,乔家会好好的。”


    少年清亮的声音在这个夜里突然温柔了几分,乔蓁蓁抬眸看他,好像极少见到章廷安这副模样。


    她轻轻点头,然后弯着唇笑了一下:“嗯!”


    秋末的夜晚,月光更显几分清冷,连风也萧瑟,但乔蓁蓁却莫名觉得心暖了些。


    章廷安见她终于又笑了,放了心,又看了眼外头,他该要回去了。


    这几次翻墙来乔府他待的时间都不会太长,毕竟还是怕被发现的,哪怕两人定了亲,这也于理不合,他爹要是发现了又得追着他揍。


    于是章廷安便准备起身说要回去了。


    结果他刚站起来,就听见外头传来几个脚步声。


    章廷安吓的直接跳起来,压着声音惊呼:“有人来了!”


    身为习武之人,他能听声辨位,听觉也比乔蓁蓁更敏锐,所以这时候的乔蓁蓁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再问,就见章廷安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门掩紧了,然后开始在屋里上蹿下跳,连声问:“你这儿哪能藏人啊??”


    乔蓁蓁:???


    她莫名其妙。


    刚要发问,突然一下,乔蓁蓁也听到了脚步声!


    她心里顿时大惊,神色跟章廷安比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我、我不知道哪儿能躲呀!”


    之前待在里间的春杏和樱桃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跑了出来,乔蓁蓁二话不说就先把章廷安塞到了屏风后面:“你现先里面待着,自己找地方躲!”


    章廷安:……这像话吗?让他自己找地方躲??


    乔蓁蓁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已经先让春杏去了外头看看是谁来,自己在桌边来回走了几步之后,一屁股坐下了,假装没事人。


    章廷安从屏风后面探头,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笑。


    但这时候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想这些


    有的没的了,因为下一刻,门就被推开,季氏走了进来。


    第70章 第70章玲珑曲线


    季氏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乔蓁蓁披着斗篷坐在桌前,手里还拿着一个糖画在吃。


    她奇怪了一句:“怎的王大厨现在晚上都给你做零食了?”


    王大厨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入夜之后就不下灶台,要休息了,若乔蓁蓁晚上想吃东西便只能找些不用现做的零嘴,或是让春杏和樱桃去厨房给她做。


    没办法,谁让王大厨做菜好吃呢,他就是有资本立规矩呀。


    但刚刚乔蓁蓁太过慌乱忘了这茬,现在这糖画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能硬编了一个借口:“唔,这是今晚我求了他好久他才给我做的,糖画本来也比较简单嘛,没太费事,王大厨这才答应的。”


    这借口蹩脚,但季氏本也是随口一问,自然也没有太在意,让乔蓁蓁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她怕季氏还察觉到什么其他异常,赶紧过去挽住季氏的手问她:“娘你怎么这个时候到我院里来了?”


    往常到了这个时候,府里大家基本上也就在各自


    的院里待着,不会再去串门子了,所以乔蓁蓁才放心让章廷安翻墙来。


    结果季氏今天突然出现,属实是叫她有点措手不及。


    季氏摸了摸她手的温度,发现不凉,这才放心,毕竟乔蓁蓁往日里冬天窝在屋里不想动也都是因为怕冷。


    她握着乔蓁蓁的手,缓缓道:“你祖母这两日身子有些不舒坦,我刚刚便炖了补汤给她送过去,回来时路过你院子,看到还亮着灯,想来你还没睡,便来看看你。”


    乔蓁蓁听了她娘的话,心里“哎呀”一声,刚刚她跟章廷安也是傻了,早知道该直接吹灯啊!


    她只能露出一个笑,又咬了一口糖画:“我是准备吃完这个再睡的。”


    季氏点了一下她的额角,无奈道:“你就是贪嘴,晚上少吃些甜的东西,可别把牙吃坏了。”


    “嗯嗯知道啦娘。”


    乔蓁蓁连连点头,心里琢磨着怎么快点把她娘送走,糖画都咬的大口了些。


    谁知她娘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还往里间的方向去了,口里絮絮叨叨:“春杏和樱桃把床铺好了吗?这几日天气凉了,你可要换床厚点的褥子?我看看你现在这褥子行不行……”


    乔蓁蓁怕冷,季氏这个当娘的来都来了已自然关心她夜里睡觉会不会着凉。


    只是她这往里间一走,可是吓坏了乔蓁蓁。


    章廷安还在里头呢!他应该藏好了吧?


    乔蓁蓁现在心里别提多紧张了,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季氏身后,已经开始想一会要是被发现的话自己要找个什么借口搪塞了。


    幸好,里间一个人也没有。


    看着空无一人的床前,乔蓁蓁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章廷安是躲在了哪,但总归还是藏住了的!


    季氏进来就是看看乔蓁蓁床上的褥子和锦被够不够厚,所以直接走到了床边。


    见床还没铺,又说了春杏和樱桃两句,自己动手开始给乔蓁蓁铺床。


    乔蓁蓁赶紧把糖画往樱桃手里一塞,跑过去道:“娘,这些事晚点给春杏她们做就行了,其实我晚上也不冷啦。”


    有丫鬟在,哪能让她娘给她铺床。


    乔蓁蓁的出发点原本是这么想的。


    然而赵氏刚把一床锦被抖开,在床边来回走动拉扯了一下,突然脚步一顿,“咦”了一声。


    乔蓁蓁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开始在床边乱看,仗着她娘是背对她,动作幅度还不小。


    章廷安是蹲在床这边了吗?被发现了吗??


    下一瞬,她就在床头方向的地上看到了一片衣角,从床底漏出来的,正被季氏踩在脚下。


    与此同时,乔蓁蓁也听见了她娘兀自的说话:“我这是踩到什么了?”


    说着,季氏就下意识把脚挪开,低头去看。


    乔蓁蓁心里已经在放肆尖叫,章廷安这人怎么这么没有新意,还躲床底!


    她人也不自觉大步过去,想要把章廷安露出的那片黑色衣角给挡住,只是大概率好像挡不住!


    完了完了!


    乔蓁蓁在心里哀嚎,又开始飞速想借口怎么解释才能听起来合理一点?


    要不就把锅先甩给章廷安吧,说是他非要这时候来找自己,怕被发现所以擅自躲床底!


    还是装作震惊,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短短一息,她的脑子里好像过了一场风暴,各种各样的借口都冒出来了。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在季氏把脚移开的这一瞬,那片黑色的衣角嗖一下缩进了床底。


    甚至比乔蓁蓁冲过去的反应还要快。


    等季氏低头去看,脚边已经没有东西了,她还觉得奇怪,又左右看了一眼,这时候刚刚刹不住脚冲上来的乔蓁蓁怕她娘察觉自己的异常,赶紧顺着问了一句:“娘,你在看什么呀?”


    “刚刚好像踩着什么,现在又没瞧见了。”季氏摇摇头,也没深想。


    乔蓁蓁“哦”了一声:“可能是下人没打扫干净,明日我再让他们来仔细打扫一遍就是啦。”


    季氏点点头,继续给乔蓁蓁铺床,身后的樱桃和春杏哪敢站着,赶紧帮忙。


    很快锦被就铺好了,季氏拍了拍背面,感叹了一句:“娘许久没给你铺过床了,以前你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睡在小床上,不是娘给你铺被子你都嚷着不睡觉呢。”


    季氏说着说着便回忆起乔蓁蓁小时候来,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你肯定不记得了,两三岁的时候你可是府里的小霸王,奶娘都管不住你,一个没注意就自己跑走了,有一回趁我们没注意跑你爹的画盆里去了,半天找不到,让娘急死了。”


    乔蓁蓁眼见着她娘越说越多,差点要把她小时候的老底都掀了,问题是章廷安还在床底待着呢!


    这些事让他听到了以后少不得得笑话她!


    乔蓁蓁赶紧打断她娘的回忆:“哎呀娘,我现在都长大了,不是小时候啦!”


    “你这孩子,怎么跟娘还不好意思了。”季氏忍不住笑了,“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乔蓁蓁赶紧把她娘往外间带,心里道:我这哪是跟你不好意思啊娘,是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啊!


    等好不容易送走了季氏,乔蓁蓁赶紧回到屋里,把门一关,门栓插上,又让两个丫鬟在门边守着,这才去了里间。


    她在床边一蹲,探头往床底看。


    “章廷安?我娘已经走了。”


    床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章廷安就钻了出来。


    少年的模样简直可以说是狼狈。


    床底不宽,他整个人都只能尽量贴地,现在头上脸上衣服上都是毛茸茸的灰絮,束好的发也乱了,支棱出好几处胡乱翘着。


    乔蓁蓁看着突然一下就面目全非的人,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章廷安瞪她:“你还笑?你看看我来一趟这罪遭的!”


    “那能怪谁,你自己躲到床底下的呀,哈哈哈。”


    乔蓁蓁还在笑,根本停不住。


    章廷安看着自己这一身反正也脏了,索性直接坐到了地上,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又用袖子擦脸,间或拂两下头发,忙的不亦乐乎,嘴上还在抱怨:“那不然我还能躲哪,你这里间一览无余,我又不敢开你的柜子,怕……怕有声音。”


    说到柜子,他莫名耳朵红了一下。


    其实是怕看到些不该看的。


    乔蓁蓁没注意到这个,她就看见章廷安这拍拍那摸摸,动作没个章法,脸上头上的灰也没弄干净。


    本来也是,袖子和手都是脏的,弄得干净就有鬼了。


    她有些好笑,起身去了妆台旁,那儿放着一个盥洗架,上头的脸盆里备了点水,虽然凉了,但乔蓁蓁还是就着那点水沾湿了自己的帕子,然后拧干走回去。


    她捏着帕子,在章廷安的身前,直接给他把脸上蹭了灰的地方擦干净了,又抬手给他把头上的毛絮捻掉,嘴里嘟嘟囔囔:“你那样哪儿弄得干净。”


    少年愣了一下,因为姑娘的突然凑近,鼻尖拂过她衣裳上清浅的熏香味道,不知道是怎么调的香,格外好闻。


    乔蓁蓁专注在给他拂落头上灰团,身子前倾,没注意那么多,章廷安却看着眼前玲珑纤细的曲线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突然一下脸色胀红。


    他倏地身子后仰,整个人都蹭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低着头自己又胡乱拍了两下头发,低声道:“我……我自己来!”


    边弄着,章廷安边站了起来,眼神有些飘,脚步直往外走。


    “时候不早了,我看我就先回去了,明日……不是,后日我再来!”


    乔蓁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想往门口走,结果左脚拌右脚差点摔一跤,得亏他身手好,稳住了,不然只怕是要脸着地。


    章廷安慌不择路地一个轻功跑走了,只给乔蓁蓁留下个消失在墙头的背影。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这是怎么了?被刚刚我


    娘吓傻了?所以跑了?”


    乔蓁蓁莫名其妙,亏她刚刚还那么好心给他擦脸呢!


    在乔蓁蓁看来,刚才她多温柔啊,气氛多好啊……这人怎么这样!


    很气!


    看着自己皱眉瞪眼的小姐,一旁刚刚好像看到什么春杏脸有点烫,纠结了半晌后,她才走到乔蓁蓁身边,与她附耳道:“小姐,其实刚刚世子他、他好像……”


    最后的话是声音压的极小,悄悄说的。


    春杏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只是她年纪稍长一些,人细致,懂的也多点,所以刚刚她才眼尖瞄到了。


    乔蓁蓁猝不及防听到春杏后半句话,傻了一下。


    下一瞬也脸颊通红起来:“不、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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