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圣上又要南巡了?


    贾敏想起来她刚刚还在和白湘湘玩笑,将来要去圣上跟前给她求个女校书。


    老天莫不是真听到她的呼声,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


    只是她连圣上都见不到,如何能求。


    可见自己说大话了。


    贾敏听到圣上南巡,心中顿时浮现出四个大字。


    劳民伤财。


    透过原著中的只言片语,甄家是接驾过好几次的。


    只是史苗没想到皇帝陛下会选择这个时间点。


    这个时候南巡?


    兴许察觉了江南的某些异动。


    既然有所察觉,还偏偏往这边来。


    这皇帝难不成想来个御驾亲征啊?


    贾赦亲自把那封信呈过来:“母亲请看。”


    史苗拆开看了看,又给贾赦和贾敏,至于要不要把贾政叫回来,等商议后再说。


    史苗让京城送信的人先出去,让赖嬷嬷亲自去安置起居。


    等人走的只剩她和一双儿女。


    史苗才略有些迷惑,喃喃道:“还没定下谁监国……”


    贾赦却很是热切:“都说监国之人,极有可能是陛下嘱意之人。”


    史苗在屋内走了几步,猜测可能:“圣心难测。”


    但她还是秉持着绝对不掺合的原则:“我的意思,让你敬大哥不要轻举妄动,宁愿不要什么从龙之功,莫要将整个贾家带累下去。”


    贾赦这小子,心里藏不住事情。


    听母亲的意思,当下就把着急写在脸上。史苗一眼就把这崽子看穿了。


    怪不得今天那么积极。


    史苗顿时冷了脸,开始审问贾赦:“京城来人私下和你说什么了?”


    贾赦不敢认,连忙摆手。


    史苗又厉声质问:“你敬大哥可有给你私下写信?”


    贾赦才惨白着脸点点头。


    瞧瞧这胆子,自己声音略高一点就支持不住,马上露馅。


    还想去与虎谋皮。


    史苗脑仁疼,她最怕的事。


    将来总有拦不住的一天。


    原著里的贾母也是渐渐老了以后,很多事情管不到,整个荣国府越来越失控。


    史苗叹了一口气:“你们是兄弟,我也不让你难做。”


    然后反问贾赦:“你也管过些家事,家中最要紧的是什么?钱,粮。且看太子殿下走后,那几宗落到了谁手里?”


    贾赦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他也没太弄明白,母亲说的钱、粮、究竟在哪一方。


    敬大哥也没说明要去哪一方。


    但贾赦知道,敬大哥肯定要去站哪个皇子队。


    史苗冷声道:“那些要紧的东西,还在陛下手里紧紧攥着呢!”


    接着史苗又问贾赦:“兵又在哪里?”


    这个贾赦倒是知道一些。


    京城的兵归在皇家管,外面的兵马,在各处节度使手里。


    可是在谁手里又有什么关系?


    兵马都要吃,要武器。


    史苗又问贾赦:“就算有兵,没有粮草武器,兵马如何先行?”


    朝中盯着各处米粮那么紧,就是防着有人私下屯粮屯兵。


    这个时代又没什么超高音速导弹加核武器,几发过去就把你物理抹平。


    就算现代战争,后勤做饭都还要大练兵呢?


    史苗这个半吊子不算,勉强听点新闻联播长大的都明白的道理。


    贾赦这种没带过兵的。


    纸上谈兵都做不到。


    还有那个最近跳得越来越高的义忠王。


    现在这个皇帝,朝堂的基本框架稳稳当当,造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贾敬去站队哪个皇子都还好说,怕的是和义忠王府瞎掺合。


    见母亲说得处处有理,贾赦只能歇了那份刚刚被贾敬挑起来的心。


    “孩儿愚钝。”


    史苗无奈,他倒也不愚钝,小心思活络起来了。


    史苗:“我也不聪明,所以什么都不做。咱们家好生过自己的日子。”


    看看贾赦这个小身板:“凡立军功者,骁勇善战,智计无双,还要命中够好,天时站在你这边。”


    “这几样咱们家都没有,兵书都没读透几本,就不要去和那群老狐狸混了。”


    贾赦被说得脸红,他看的兵书确实不多,更别说读透。


    他还是对吃喝玩乐比较在行。


    史苗问贾赦:“你真有好处,会平白无故分给旁人啊?”


    肯定不会,贾赦在这方面可精了,半点亏都不想吃。


    史苗走到贾赦身边,戳戳他胸口:“不过是被旁人弄在前面,当了草船借箭的草人。”


    贾赦想想自己变成扎满箭簇的稻草人,顿时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孩儿知道错了。”赶紧认错,但贾赦又担心:“敬大哥那边……”


    贾赦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提醒敬大哥一下。


    不料母亲却道:“左右你敬大哥听不进去,随他去,翻不出多少风浪。”


    贾敬敢背地里撺掇贾赦,史苗也不想给他留什么面子。


    贾敬真要能翻起大浪,何必巴巴要把远在金陵的荣国府拉上车。


    兴许在贾敬认为的盟友眼中,荣国府比宁国府有分量。


    金陵城这个年,过得实在太热闹了。


    那叫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史苗都怀疑等皇帝真下江南的时候,未必会有这几日热闹。


    甄家的文会还在筹备之中。


    京城皇帝陛下年后要南巡的消息一传开,各方人士都铆足了劲往里面挤。


    若


    能参加文会,作品有幸被收录,再呈到圣上跟前。


    有些人一辈子,能有这种荣耀,情愿第二天就死了。


    史苗的感想就是,赞助商挺多,甄家应该能大捞一笔。


    出不了人,又出不了才华的,还能出钱。


    史苗也想过要不要在自己的文报上搞个某某专栏收点广告费。


    可惜她们是国公府,真这么做就等于给商户背书,风险有点高,最后还是算了。


    当下江南忽然也涌现出来一堆公子、居士。


    什么钟山四少、崇正三杰、枫晚居士,一夜之间,江南文人似乎人人都有了雅号。


    林海也不例外。


    不过他的雅号各有各的叫法。


    因为长得好看,有人叫他玉面公子,听着像是西游记里面那只玉面狐狸。


    不妥当。


    也有人说公子如玉,所以叫他如玉公子,但又觉得太过普通,不够有特色。


    最后因为他姓林,旁人就加了一个玉字,就叫玉林公子。


    这一回还有一个受益人是李家的李焕。


    早前因为逼死女儿那件事,李家着实被唾弃了一段时日。


    而今因李焕文采斐然,渐渐又找回了名声。


    甚至有人觉得李焕无辜,分明才华横溢,却被家事所累,好生受了一段时日的委屈。


    于是乎李焕凭借才情,在江南的公子中又得了几分地位。


    ……


    甄家对文会的事情大包大揽,偶尔会派人来问一问荣国府的意见,走个过场。


    史苗这边照例是过年的各样安排,庄子上的东西入账,走动贾府其他金陵几房。


    正月初五,大儿媳妇一朝分娩,得了一个哥儿,史苗荣升为祖母。


    处处都是好意头。


    传言圣上从京城起驾动身,是在二月二以后。


    江南这边,还要急急忙忙把文会给办起来,又要忙着筹备接驾的事宜。


    这一回圣上不是专程往江南来,半道上还要督查各处春耕。


    二月二龙抬头的好日子,为期十日的江南盛会,正式开始。


    这次预备了好几个会场,难得甄家有心,知道给女眷们预备场子。


    挨着女子会场园子,是各个年轻公子聚集的专场。


    两个园子中间还立起架子,新得的诗词文章,择其优秀的,马上就会被誊抄展示出来,供人点评。


    那些资历更老一点想往上奔着仕途去的,和各个大人们搅和在一处,不来掺合这一场。


    故意将这两个场子安在一处,不就是为了搞个相亲局。


    江南一地从金陵到姑苏多少俊秀女儿家,点得上名号的都来了。


    那些个猎奇的人,没心思去掺合什么官老爷的局面,不想耗费心力去琢磨,当下的局势。


    可不耽搁看漂亮姑娘俊秀公子。


    是以这一处各有各的热闹。


    史苗看着精心打扮的姑娘和夫人们,顿时理解了皇帝为何喜欢后宫三千佳丽,美人嘛,爱看。


    既然是文会,肯定要出题。


    早前甄家就请各家夫人各自拟定题目,到时候抽题而作。


    其实众人心中有数,也拟定不出什么出格的题目来。


    多是咏春、咏景、咏物。


    史苗知道,这样的大会,只能不出错,推陈出新是不要想了,原本计划中是有歌舞,最后还取消了。


    果然是美中不足,难得求全。


    史苗也出了几道题。


    荣国府的题不用抽,必然是要拿出来的。


    真真抽到这个题目的时候,一干夫人皆傻了眼。


    甄家老太太用水晶老花镜仔细看了看,闹不明白:“这是什么题?”


    史苗淡淡道:“算术题。”


    她也没出多难,有些都是九章算术上摘下来换了个数字,还有什么勾股定理,算账加减,再算算面积、体积之类。


    最近甄家势头好,甄家老太太有些拿大:“这等刁钻古怪的题目……”


    史苗笑着反问:“刁钻吗?”


    她也不是为难人,史苗笑道:“早前我出过一本计算手册,各家书院都送过几本,您府上也送了两本啊!”


    显然送出去的数学教材根本没受到重视。


    就和史苗一开始把自己的研究成果送给官府一样。


    没人看。


    所以说古代不是没有科学技术和制造业的萌芽,只是科举制度在给寒门向上通道的同时,也把国家发展的侧重点,引导向了另一个方向。


    ……


    荣国府出的题,不能不往下发。


    这题目一张榜出去,那些不能进文会,只能在外看热闹的人,叽叽喳喳议论开来。


    有人表示不满:“好端端文会,算什么数啊?”


    不过大部分人还真是想看乐子:“那还有绘画音律,还不是照样有。”


    又有人道:“这是群英聚会,还有武举台子呢?”


    还有人觉得不足,应该要增加更多的项目:


    “前儿我还说,合该修个场子,效仿古人打马球,蹴鞠之类。”


    当中也有会算术的,或是取了纸笔,掰着手指,或是心算起来。


    贾赦在大人那边的场子,他母亲大人出的题目有人一路跑着送过去。


    那些老儒的看到题目的样子……


    有些滑稽,或是难以置信。


    贾赦虽然学得不是很好,但母亲出的题很基础了,没特意为难人。


    贾赦笑问:“很难吗?”


    陈山长道:“书院不教这个?”


    其余人正欲附和,贾政忽然也道:“若学生没记错,先前家母可是往书院赠送过书籍。”


    这下书院山长和教习们脸上挂不住了。


    他们也不知道国公夫人送过书啊?


    平日里圣贤经典都读不完,谁来读这种闲书?


    有人道:“因没有这一科,故而……”


    府尹大人看不下去,出来解围:“大人有所不知,算术之类,进了翰林,朝中会有专门的教习。”


    贾赦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想来诸位大人都学过,这么好的机会,还请指教一二?”


    第82章


    一品将军性子古怪,在金陵出了名,听他一说,大家就知道贾赦性子又来了。


    偏生贾赦自己也去书院体验过,亲自上过考场。


    如何不知当下根本不会考算术。


    说白了今日做法就是故意为之。


    席面上的诸位大人们,就算曾经去过国子监又如何?


    早年学的东西,早就不知扔到哪个爪哇国去了。


    况且就算需要算术,他们自然会去雇人,或是有师爷、文书、账房等专门负责此事。


    众人皆看出来,将军大人在故意与人为难。


    气的就是国公府赠书,但书院没有重视一事。


    大人们不由得侧目,埋怨那群书院的山长大儒,你说你惹他们荣国府做什么?


    前儿给圣上递的种植观察报告,金陵一地的官员也没重视。


    要不是国公府给面子,半句没在陛下跟前上眼药,金陵城好几位要被问责呢!


    府尹大人笑道:“将军大人,今日以文会友,旁还是免了吧?况且如今场子又大,不宜授课。”


    贾赦也没真摆出故意为难的姿态,像才想起来什么,连忙笑着打哈哈:“是我想的不周全,我母亲送的书,诸位先生记得要看啊!”


    都这样了,回去能不好好看吗?


    外面看榜的人就被几道数学题吸引过去了。


    这题目新奇,况且有些识字又不是很擅长诗词格律的,还能凑个热闹。


    总算有个可以和内场人相比较的本事。


    反正算术题答案只有一个,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像那些诗词文章,各有各的喜爱。


    过了半个多时辰,里面还真将答案贴了出来。


    可惜看不到究竟里面每个人答得怎样。


    有些好事者算出来的,就开始对答案。


    做对题目的与有荣焉,算错了的,又在讨教何处错了。


    一个白面书生感叹道:“以前科举,也曾考过算经。”


    另一个年岁四五十,胡须满面的人也叹:“


    那是多少年前,几个朝过去的旧账了,如何作数。”


    更有身形精瘦,目光矍铄的老者,对考算经一事十分赞同:“要我说,就该要考,税款交上去,还不是要人管账一样。”


    这一回却没多少争议,好些人都觉着,朝廷真想治理好国家,务必要考这个。


    从科举入仕做官大人,不就是管着天下这笔大账目?


    贾赦在那边坐都坐不住,说什么以文会友,就是一堆拍马屁的,真真是辱没文章。


    从史苗那边通传情况的小厮一露头,贾赦赶紧招手让他到跟前回话。


    因为自家四姑娘算得最好,小厮说话的时候也是乐颠颠的:


    “大人,女宾那一边比各位公子算得好。”


    贾赦一听就懂,这点皮毛算术,妹妹不用动笔就能算。


    小丫头恐怕在那边要好好得意一回喽。


    春日里,天并不暖和,贾赦握着自己的那把桃花扇扇风,故意大声道:


    “毕竟女儿家管账,所以女子比男子算得好,人之常情,好说好说。”


    好端端,这一位又要捣乱,虽然不擅长算术,但听见贾赦如此大声夸赞女宾那边厉害。


    好些人听着,心里很不自在,脸上都不太挂得住,奈何贾赦官大,他们不敢多言,只能忍下。


    而后一天贾赦请辞不去掺合那群大人们的交际。


    众人还记着这一位各种找茬,便没有像是早前一般,极力邀请。


    贾赦计划通,也没把老二贾政扔下:“今儿我要去母亲跟前伺候,你去也不去?”


    贾政好心提醒一头热的大哥:“兄长还是去另一边,不然……还不要人都回避你?”


    又不是在家中姊妹们吟诗作对,都是外家姑娘,贾赦如何能过去?


    原本想着可以去找母亲和妹妹。


    形势所迫,贾赦顿时泄了气,只能同老二贾政一起去年轻公子那边的场子。


    众人见贾家两位大爷过来,欣喜不已。


    更有金先生等本就在这边主持,陪坐在侧,小心伺候。


    这两位看着是不挑剔不奢靡,但性子怪起来,旁人招架不住。


    当然还有李家的李焕,看见贾赦和贾政,头也不太敢抬,唯恐引起两人注意。


    好在贾赦和贾政就是专程来玩。


    和年纪相仿的人在一处,比在一群老头子堆里舒坦。


    那群老头子臭烘烘的。


    反正母亲那边很多姑娘和夫人,肯定是香香的。


    昨日写了不少命题诗词,未免枯燥,今日换了一种玩法。


    抓阄。


    贾赦一来,自然要是他第一个抓阄。


    他也不用筷子,兴冲冲直接就把手伸进大翁里,拿出一个。


    “让我瞧瞧今日是什么题?”


    展开一看,有点意思。


    贾赦笑道:“七步诗,这个好,考才思敏捷,昨个那些文题,也太平常了。”


    古有曹植七步成诗。


    如今这个七步诗,也就是从中化用而来,固定时间击鼓作诗。


    鼓停诗成。


    一时女宾那边也在玩抓阄,传话的人过来说,姑娘们现在玩的是‘词半阙’。


    这也有意思,就是一人写上半阙,一人下半阙。


    贾赦灵机一动:“不如这样,将两个合在一处……你去问问我母亲。”


    两边信使又忙忙跑过去,不多时就过来回话:


    “夫人们都说好,已是在将半阙誊抄过来,还说请您这边,也出半阙。”


    瞧瞧,他们这边七步诗半句没得,人家姑娘们都写好半阙了。


    可不能输了阵仗。


    贾赦就将这次送来的六首半阙词都拿起来看了看。


    连连点头。


    很好很好,比昨个那些马屁文章都好。


    贾赦让人报女宾那边的词牌,暂时不公布内容,各位公子盲选。


    一会儿击鼓时候才展示,不事先给人思考时间,方才能检验真的才思敏捷。


    众人也信服,果然荣国府上下喜爱读书,玩法又多又刁钻。


    大家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预备大展才华。


    “少年游!”


    下面有华服少年抬手大声道:“在下钟爱少年游,想一人独对,望诸君成全。”


    贾政看清楚那人,顿时冷了脸,对贾赦道:


    “他必定看见大哥的神情,猜出来这是四妹妹的上半阙。”


    贾赦还没弄清楚状况,高兴得很:“我妹妹才华横溢,本来就该如此嘛!”


    贾政一手攥住贾赦手肘:“大哥,那位恐怕就是传言中的文华公子。”


    文华公子那玩意儿……


    最近涌现的公子虽然多,贾赦怎么会忘了他?


    “我……”贾赦就差马上跳起来破口大骂了:“你怎么不早说!?”


    贾赦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那个破公子扔出会场,甚至来不及细问,为什么老二贾政知道那人是文华公子,以及那人的来历。


    忽然下面又有人道:“在下也喜少年游,望兄台成全。”


    是林家那小子。


    两人是和少年游杠上了。


    林海有几分才情,看着年岁也不算欺负人。


    贾赦和贾政都看过林海写的东西,对林海有信心。


    叫文华公子输的心服口服。


    贾赦对老二贾政耳语几句,两人使了个眼色。


    贾赦亲自走到鼓架前:“我来击鼓。”


    贾政拿着自女宾那边誊抄过来的半阙少年游,走到二人前。


    鼓点声起,贾政把手里的纸笺展开。


    一二三四五六七。


    鼓点骤停,贾政迅速合上。


    众人皆惊讶不已。


    未免也太短了,恐怕连写了什么都看不清,如何能对?


    贾赦主打这个场子我最大,反问诸位公子:“有何不妥,不就是要考才思敏捷?且先试这么一回,不成就作废了。”


    那边林海和秦家已经在提笔狂书。


    林如海更胜一筹,略快一步。


    “姑苏林公子对。”


    “秦公子对。”


    贾政不给人念,直接就让把两人都下半阙呈上来。


    看看那个衣裳华丽花孔雀一样的秦公子写的什么!


    融融粉腻、桃花蕊,樱桃欲涎、莺啼合欢?


    这小子根本就没看贾敏写了什么,许是用之前写过的少年游词牌的艳。诗,滥竽充数。


    如此下作玩意儿肖想小妹,贾赦和贾政从来没这么有默契过,脑门青筋突突跳。


    就算不是小妹,别家姑娘也不能这般轻薄。


    贾赦咬牙切齿:“上不得台面东西。”


    金先生和另一个崇正书院的先生看见写了什么,惊得冷汗直冒。


    未免事态扩大,传出去危害整个文会名声。


    崇正书院的大儒眼疾手快,直接将秦公子那份撕得粉碎,叫人拼都拼不出来:


    “依老夫的意见,还是林公子为佳,这一份且撕了吧,传出去有辱声名。”


    老头子也不等贾赦说什么,先发制人站出去,板着面孔:


    “老夫这么做,自有这么做的道理,以文会友清静之地,不是那等勾栏瓦舍,还望诸位,注意言辞。”


    公子们马上就听懂了。


    都向那个秦公子投以愤恨鄙视的眼神。


    也不看看此处是什么场合?还好当场撕了没传出去,不然他们清清白白用文采挣得的一点微薄名声,要被毁了干净!


    秦家那位小公子也意识到自己捅了篓子,侧目看向身边的堂兄秦安求救。


    金先生心里鄙夷,真不愧是武将老大粗家的孩子,这个秦家小公子,兴许事先背了几首出来应付。


    不分青红皂白写出来丢人。


    贾赦原本想当场直接揭穿这个秦公子就是早前那个号称李杜祖师爷的家伙。


    不料又被老二拦住:“如此恐怕文会就会变成讨伐之战,况且必会有人深究他写了什么,再往前……还有那些编撰出来和妹妹相关的流言蜚语。”


    贾赦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投鼠忌器。


    贾赦耐着性子,笑着圆场:


    “也是我们兄弟对时限没个概念,有些人心中是锦绣文章,有些人才思敏捷到了别处,莫要因为小事


    伤了兴致,继续下一场。”


    至于林海和小妹的上下半阙,只当作废。


    第83章


    因为公子这边出了岔子,况且贾敏也不指着这一次独占鳌头,只写了半阙少年游,便没有再做。


    其余的唱和之词,各有千秋,众人点评一回,评出优劣,各有彩头,一日尽兴放散。


    不过贾赦气得够呛。


    他本来就是那种不能吃亏忍气吞声的人。


    恨不得有仇当场就报复回去。


    而今还在怪老二贾政:“你既然早知道,文华公子是秦家的好大儿,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必要给他好果子吃!”


    贾赦愤恨不已,倘若他知道姓秦的小子,今日还会叫他好胳膊好腿参加文会?


    贾政看见大哥这个架势,无奈:


    “就是母亲让我暂且不要告诉大哥,怕大哥性子刚直,把事情闹大,母亲说,马上陛下要南巡,闹出一星半点,对咱们府上和妹妹名声不好。”


    “大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况且经过这一回,无论他是不是什么文华公子,旁人都不会高看他。”


    贾政苦劝一回大哥贾赦,贾赦似乎听进去一些,但也有自己的见解。


    贾赦哂笑道:“那个姓秦的,许是有人不屑与之为伍,财帛动人心,他那样出身,而今家中又得势,肯定有人赶着上去。”


    贾赦一面失落,看来母亲果然不太信任自己,觉得他行事冲动。


    一面又不得不服气,他确实如母亲所料,冲动了。


    两兄弟回到家中,与家人细细说一回今日的事。


    贾赦和贾政倒没把秦家公子写的艳诗背出来。


    史苗听罢道:


    “这便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今后非是你们妹妹,就连你们两人在外也要仔细,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虽然有样学样,瞧着是注重名声,背里其实还是拳头说话。”


    贾赦仍是有些不服气:“不过一个督军,咱们家还怕了他?”


    贾敏在旁道:“从官职地位上,自然不怕,但咱们家的家丁,可打得过他手下的官兵?倘若真的伤了、碰了、残了,再有什么青天老爷主持公道,都晚了。”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就是史苗也时常挂在嘴边。


    君子不立危墙。


    但贾赦怎么着怎么憋屈。


    他好歹是个朝廷授了品阶的一品将军,怎得还这么窝囊?


    贾赦头一遭感受到了没有实权的掣肘。


    哪怕有几个大头兵也是好的。


    贾敏又笑道:


    “二哥说,先前那个文华公子的文章,极有可能是抄袭之作,抄袭的还是他堂兄。倘若真的兄弟情深,那当堂兄的铁了心要帮弟弟作弊,如何还会故意将文稿漏出来?”


    秦督军家并非铁板一块,而今渐渐有离心离德的趋势了。


    不过这秦家也不完全是蠢,眼看那文华公子名声不好之后,没有傻兮兮真把儿子推出来。


    大约在文会上受了挫,秦家一时间低调了不少,两个太太也不太出门,就连荣国府上给孙子办满月宴都没出现。


    先前在崇正书院的秦安也不太来,对外的理由是新婚燕尔,在家中陪伴美娇娘。


    事出反常必有妖。


    秦家是明牌了和义忠王府有勾结,史苗不得不留意他们的动向。


    甄家那边也静悄悄的,倒是比之前刚刚开始办文会时候消停不少。


    甄家长孙媳妇添了长孙,先前嫁给甄家三爷的王夫人,也添了一个哥儿,倒也没听说定什么名字。


    不知道会不会叫什么甄珠。


    皇帝出巡沿路传来的消息多是圣上如何勤政,亲自巡视田地之类。


    仿佛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皇帝陛下没有像史苗预料的那样,沿路刀刀见血,一处处整治下去。


    反而传来消息,圣上似乎热衷办起亲事来。


    眼看南巡的御驾马上就要到金陵,忽而传来圣上金口玉言,让扒皇子和江南节度使家的小女儿定了婚事。


    这才不是简简单单的儿女婚事。


    史苗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脑门发紧。


    皇帝陛下是在用这方式稳定朝廷局势。


    当下朝中太子之位空虚安,按理说皇子都有可能将来登临大宝。


    偏生定的还是朝中颇为得势淑妃娘娘膝下的八皇子。


    大约就是要江南节度使掂量掂量,你是要正经儿效忠皇帝,将来名真言顺当国舅爷。


    还是铤而走险,和某位狼子野心的王爷成大事。


    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这个事态发展,对荣国府来说,不是好事。


    贾敏的年岁,过于合适了,偏巧又没定亲,又有才华。


    史苗从收到消息就没睡好过,让白琪给贾敏找点事做。


    支开女儿后,才和她私下谈及此事:“陛下这回带了好几个皇子,还有什么郡王、王爷,都说想让陛下帮忙掌掌眼,挑一门亲事。”


    皇帝陛下的意图,已经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


    白琪也是面色凝重,这几日一直忧心:“太太,不是简单的挑亲事……是各家勋贵要向圣上表忠心,不会各家以姻亲关系串联。若非如此,有些人家,恐怕有来无回。”


    所以说,当今圣上颇有几分分而治之的能耐,就算当了太上皇还要和新皇打擂台。


    何况现如今人家是正经皇帝呢?


    史苗凝重叹气:“而今我膝下,也只有敏儿一个了。诸如出家修行之类的借口,当下也用不得了。”


    出家避世只是一个借口。


    只看皇权需要,圣上让你出家就要出家,要你还俗就要还俗。


    若是荣国府忽然找个出家修行之类的由头,人人都看得出是借口。


    兴许还会惹恼皇帝陛下。


    白琪看见史苗脸色不好:“太太?!”


    史苗当下也觉得晕眩:“我有些头疼,把原先给我瞧病的老大夫请来。”


    白琪连忙出去把丫鬟嬷嬷们叫来,命人悄悄去请大夫,不能惊动松涛苑那边的贾敏。


    好在松涛苑偏僻,大夫来了又走,那边还是恍然不觉。


    好多事情一股脑涌入史苗脑海中,她有一种强烈不安的预感。


    从她穿到这个世界,大大小小经历了不少的事情,这种不安还从未有过。


    脑袋里面乱糟糟的,很多模糊零碎的片段,史苗怎么也抓不住,难受的感觉,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要穿回去了。


    贾赦赶忙和妻子周氏一起来问疾。


    贾政夫妻俩也一起过来。


    “母亲如此烦扰,可是因为四妹妹的婚事?”


    贾赦大约猜到一些,不过妻子周若显然分析得更透彻。


    史苗大约有几分欣慰:“你们长大了,知道母亲的难处。”


    贾赦跪下去,语气里带着丧气自责:“孩儿无能,护不得家里人周全。”


    若是荣国府腰板够硬,怎么会被这样一件小事辖制?


    早前母亲叮嘱不要与秦家硬碰硬的憋屈,贾赦还没缓过去。


    如今是妹妹要被某些人家当成向圣上表忠心的物件娶回去。


    贾赦心里不舒坦。


    怎么说也要给妹妹找个如意郎君,却不该被形势所迫,逼上花轿。


    况且那些人家是什么样,还有比贾赦贾政这种在公子圈混过的人懂?


    史苗摇摇头,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又来了,脸色也跟着白了几分:“与你不想干,就是你父亲在世,也是一样。”


    白琪作为外人不好评判,但心里却暗自忖度。


    若荣国公贾代善在,怕是求之不得,会好生权衡一番,把姑娘的婚事利益最大化。


    至于姑娘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当然不会比父母之命重要。


    史苗很无奈,也觉得似乎有点对林家不公平。


    属实是被剧情发展逼到这个份儿,也不知是不是林如海真的自带主角光环。


    史苗道:“我看中了一户人家,虽算不上十全十美,总算知道根底,你们觉得如何……”


    说完就虚空写了一个林字。


    还能是哪个林?


    大家倒很有默契的都想到了姑苏


    林家。


    都在崇正书院,贾政对林海比较熟悉:“他倒还算是个好的,只再往下去,家里门第怕是低了。”


    林家再往后爵位到头,无爵位可袭,若林海读不出来,门第确实低了。


    若不是看着林海人品样貌和才情都有可取之处。


    这门第何止低了一点?


    贾赦见贾政抢在他跟前发言,还头头是道。


    贾赦有点不服:“你又懂了?”


    贾赦自己也有主意,却道:“正是如此才妥当,将来若他不好,便让母亲做主,四妹妹把他休了!”


    别说,贾赦这话也是史苗所想。


    和林家结为姻亲,可以向圣上表示荣国府不想掺合那些腌臜事。


    还有林家清贵门第不显,将来真有个不妥,荣国府能狠狠压住一头。


    史苗当下还下不定决心,也不知要如何与贾敏说起。


    另一头的林家,却是形势一片大好。


    林海在公子中出类拔萃,林老爷很得了脸面。


    深感欣慰,金陵他们一家是来对了。


    林老爷看着那堆帖子,笑意盈盈:


    “夫人,可是挑花了眼啊?都说一家女百家求,我儿也是百家求。”


    除去这些,林老爷还有更大的某算,让徐慧稍安勿躁:


    “夫人莫急,后面还有好的,这回陛下带了不少人,许是咱们家就入了青眼。”


    林海母亲笑着应承几句,又借口要去找儿子,便将那些帖子都带给林海看。


    林海日日泡在书房里,仿佛事不关己:


    “母亲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徐慧无奈:“这是你的终身大事。”


    林海看也不看一眼:“自然是要父母做主。”


    也不知儿子最近又抽了什么风,又犯了绷着脸的毛病,凶巴巴的,前儿还训哭了小厮。


    当母亲的徐慧只能耐着性子:


    “母亲尽量给你挑个可心的,后面若旁人来挑你,就不知轮到哪样人家了?”


    见林海还是一脸不愿听,恨不得把耳朵捂上的模样,徐慧往前,差点没直接把林海耳朵揪起来:


    “前儿分明听说李家商议婚事有鼻子有眼,却忽而没了消息,可知为何?”


    “圣上这回南下,随行的郡王、大臣不少,已经传出择婿的消息。”


    林海只想翻白眼:“那又如何”


    徐慧笑了笑,绕过紫檀长案,走到林海跟前:


    “我儿出类拔萃,为娘忧心被挑了去,若大臣还好,万一是什么郡主、公主,这多少年寒窗苦读,岂不是白费?”


    林老爷谋算的就是这一个,他倒也无所求,儿子若能得功名最好,但能当个富贵闲人平安一世也不错。


    他觉得儿子资质,尚公主也绰绰有余。


    可徐慧却不这么想。


    见林海仍是死鸭子嘴硬不肯开口。


    徐慧幽幽反问他:“还是说,你同你父亲一样,就等着这一日”


    林海哪里受得住这种揣测,终于站起来,争辩道:“母亲!儿岂是那种人!”


    林家夫人微微勾唇,用食指轻轻点了点书案上那本贾二十四集。


    意有所指。


    “母亲晓得,你喜欢这一个……”


    第84章


    林海忽然涨红了脸,局促的退后,又没个藏身去出,只能靠着后面的紫檀博古架子。


    “……母亲。”


    再怎么装老成,也只是个孩子。


    前儿文会上,林海的半阙词没被念出来。


    他与贾敏的一唱一和,因人为缘故,被强行作废。


    林海郁闷生了好大一场闷气,又不能明面上发泄。


    小厮可不就是因为多嘴提到好些夫人都看上林海,才被骂了一顿?


    大约是那些夫人里,没有荣国府那一位。


    天天抱着贾二十四集翻来覆去的看。


    徐慧还看不出来?


    见儿子还是嘴硬,又一脸被戳破心事的生气,就像一只炸毛的猫。


    徐慧愈发觉得好笑:“难不成我说错了,你是我生养的,我还不明白?”


    她觉得自己儿子有眼光:“贾四姑娘是个好的,我儿喜欢也实属应当。”


    不过徐慧话锋一转,话里有话:“只是啊……爱重女子才华,和一个妥当的妻子,未必一样,今日你爱她才情,明日就该弃了。”


    她嫁入林家,不就是如此吗?


    而今是林家老爷年岁上来了,林家头上的长辈都没了。


    当下林海又被教养得很有模样。


    不然徐慧早前当媳妇的时候,明面背地里,不知遭受了多少冷言冷语。


    嘴上说着是爱才女,到头来最想要的还是管家老妈子。


    林海如何不知母亲难处,若非因为母亲去的是荣国府。


    换个一般人家去讨论学术问题,家里的林嬷嬷又要去父亲跟前阴阳怪气了。


    那还只是一个有几分资历的老嬷嬷。


    林海连忙辩解:“我岂是那种人?”


    嘴上说说当然是好。


    徐慧上下打量着长了半大的儿子:


    “我的儿,你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当娘的不是不给你想法子的意思,当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后宅里的事情,哪里有儿子说得那么轻松?


    更有一点,荣国府当下瞧着势头还算平稳,林家除了几代钱财的积攒和那点在江南还算清贵的名声。


    自家儿子虽有才华和模样,人家贾家四姑娘,模样才华又差了哪点?


    贾家姑娘身上还有诰命,她儿子也就是在金陵矮子堆里拔高个。


    话还没说完,林海先不干了:“司马相如和卓文君虽传为佳话,儿子岂能让人不顾名节夜奔而出?”


    哎哟哟,果然是喜欢的,想的还挺周全。


    徐慧笑道:“为娘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我儿将来必然也能凭自己的本事得一席之地。”


    她对儿子林海还是很有信心的。


    再不济将来还能舒舒坦坦过日子,荣国府那一位夫人,本身就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


    试探清楚儿子心思,林海母亲早就有了几分把握:


    “如今御驾那边形势紧迫,兴许我儿有机会。”


    御驾再有几日就到金陵,人还没到,风波先到了。


    暗流汹涌。


    林海当然也多少听到一些,他又有点不情愿:


    “这样的做法,似乎是趁人之危,不妥。”


    徐慧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上前敲了敲儿子脑瓜:


    “我知你凡事求全,什么都想要,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这还真不是该迂腐的时候。


    小孩家家,不知道什么叫火烧眉毛。


    而且这把火烧的不只是荣国府,还有林家:


    “这也不是趁人之危,是两全其美。不然你真被哪家挑了去,你父亲兴许是乐意的,母亲我却没个哭的去处。”


    如果是荣国府,林家老爷肯定不会拒绝。


    虽然林家老爷在某算一份大的。


    可徐慧大约也摸得准林老爷的脾性,能得个什么公主郡主最好,但能得荣国府的姑娘。


    林老爷那个不爱冒险守成的性子,必然举双手的乐意。


    只是世人都觉得,男子娶妻总不像女子嫁人。万一妻子不满意,还有姨娘、通房可以消遣。


    林海也没有那么迂腐,他如今也烦着,明知自己亲事将近,不知将来会定哪一个。


    更不知,如贾家四姑娘这样的人,


    要去哪一家。


    林海红着脸抱拳:“但凭母亲安排。”


    总算服软,没继续嘴硬下去,徐慧感到一丝欣慰:


    “下回有什么事,记得要和母亲说,万我一一个猜不着,不就白白错过了?”


    而后两天日子都不错,第二天徐慧就写了帖子,亲自登了荣国府的门。


    和白琪透露的一样,荣国府那边有这个意思。


    当下两家就通消息,林老爷想都没想就应下来,命即刻去办。


    两家换过庚贴,此事就算定下。


    林海这边还没忐忑出一个结果,听母亲的话,乖乖待在家中不出门。


    第三日傍晚,母亲就亲自送了庚贴过来。


    “成了。”


    林海拿着那张大红烫金的帖子。


    居然就成了?


    有了这张帖子,是不是就意外着将来自己要和二十四结为夫妻?


    林海莫名自己就先害羞起来,脸上一阵火热,红的压倒桃花。


    他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


    原来贾家四姑娘单名一个敏字。


    赦、政、敏,都从文。


    他早该想到。


    可见国公爷深爱此女,她也确实当得起一个敏字。


    看儿子一脸犹在梦中的蠢样子,徐慧不忍直视,伸手去扭他的脸。


    林海也不知道躲。


    徐慧:“我已经嘱咐了你父亲,如今日子不同,不可多言。”


    林海讷讷点了点头,听见母亲又道:“你心中高兴,也莫要透露出去。”


    ……


    原本以为贾敏婚事落定,必然是一件大事。


    可是荣国府上下静悄悄的,贾赦和贾政两边见爷和奶奶都不太高兴,太太身子似乎也没好全。


    不知是不是因为南巡的御驾马上要到,整个家里气氛都很紧张。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先前嫁到京城的大姑娘一举得男,二姑娘和三姑娘都上门道贺,各自写了信回来。


    史苗和刚穿过来的时候一样,难受了四五日,渐渐又好起来。


    贾敏很懂事,知道母亲为什么事情病了。


    贾敏每日都来母亲这边侍奉,母女俩一起在院子里散心,撇开众人,说点贴心的话。


    贾敏道:“母亲说的,我都记着,此事不怨母亲。”


    定下这门婚事之前,史苗已经和女儿贾敏仔细分析过一回利弊。


    贾敏也知道,比起被皇家金口玉言定给谁,母亲已是找了一户当下最适宜的人家。


    她又如何能怨怼母亲呢?


    起码她比起几个姐姐,还能大约知道一点对方人家的脾性。


    不至于如何忐忑。


    不过史苗还是要强调一点:“林家那孩子勉强还成,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散,改明儿过了这一遭新鲜劲,你若不喜欢,咱们就退亲。”


    之前史苗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就是玩乙游搞纸片人都会腻。


    可惜了,贾敏不在那个时代,没有那种概念体会什么叫做下一个更乖。


    这事母亲已经说了八百遍,反正在母亲看来,什么都不如自己把日子过着舒坦。


    这反而是贾敏不太担忧的原因。


    贾敏无奈笑着点头:“知道了。”


    自从定了亲事,林海读书愈发勤勉,平日里也比以前注意打扮,不再穿得老气横秋。


    那日从崇正书院回家,半道上突然遇见了骑着马的贾赦,似乎是有事去过一回城郊,马腿上沾了几处黄泥。


    林海连忙下车拜见。


    贾赦骑在马上,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扯着缰绳。


    以前他是觉得林家这孩子很不错,今日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贾赦挑剔起来:“瞧瞧这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等过了圣上这一桩事,你不许躲回姑苏去,和我一起,演习骑射。”


    林海躬身应下:“是。”


    贾赦又叮嘱他几句,御驾马上就来,不要乱跑之言,骑着马又走了。


    剩下一个贾政,见大哥这样实属有些失礼,前儿母亲才交代过,一切要低调,两个儿子,不许去找林家人。


    贾赦还是憋不住,顺路过来了。


    贾政只能在后面打圆场:“我大哥与四妹妹感情极好,自然要多操心些。”


    回到家中,林海站到自家那个西洋来的玻璃镜子面前,左看右看。


    转个圈继续看。


    小厮不知道大爷发了什么癔症,竟然照了这么久的镜子。


    战战兢兢:“怎么了,大爷……公子?”


    林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瞧着……很弱吗?”


    小厮不敢答话,索性选择闭嘴。


    御驾第三日果然到了金陵,仍旧是甄家接驾。


    和先前传来的消息一样,伴驾的还是那位盛宠不衰的淑妃娘娘。


    岁月对淑妃娘娘格外温柔,史苗率领江南六品以上命妇给淑妃娘娘请安。


    看她一如几年前,艳光四射,保养得宜,身量丰满。


    可惜这一回,没见着那位夹缝中艰难求全的安嫔娘娘。


    淑妃娘娘比几年前还给史苗面子,当即就免了礼,给史苗赐座。


    史苗的品阶,淑妃娘娘受不起,圣上又对荣国府印象很好,她表现得平易近人,还能博一个好名声。


    史苗一坐定,这位娘娘就直入主题,恨不得拉着史苗手话家常:


    “听闻夫人家中小女儿未出阁,什么时候一起带了来,说说话。”


    六品以上的命妇才能拜见,朝中赏赐贾敏的是一个九品虚衔。


    若非传召,她当然不能来见,外面倒是有几个六品以下也候着的小官夫人。


    但史苗今日就没带宝贝女儿出门。


    真是想不到,贵人竟然对荣国府姑娘的终身大事如此上心。


    史苗微笑着应对:“多谢娘娘厚爱,小女的亲事,早就已经大定了。”


    淑妃娘娘是见过大场面,露出几分嗔怪,仿佛她和荣国府极为交好。


    “这可好,怎么没见说?我还想着吃一碗媒人酒呢!”


    “定的哪一家?”


    第85章


    荣国府四姑娘定亲一事,就没有往外传出来一星半点。


    今日来的各家夫人听说定了亲,都惊疑不定。


    有些人甚至想着是不是荣国府为了避免自家姑娘被指婚,弄出来的托辞。


    可这么做岂不是欺君?


    也有人感叹荣国服嘴巴还真严,这么大一件事,竟然没听到一点儿风声。


    更有一些懊恼自家孩子没了机会。


    不过对于甄家这种家中没有合适孩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的,多是抱着好奇的心思,到底哪一个有福的,轮到了这门亲。


    史苗淑妃娘娘问起来必然有下一步安排,而今荣国府早有预备,不能继续安排下去。


    史苗神情也是淡淡的:“回娘娘,是姑苏林家。”


    其余夫人都知道林家有个小公子。


    林海容貌出众,书又读的好,那些夫人正好也有看上林海的。


    怪不得背里试探亲事,林家也一直没动静,原来是荣国府这边有意思。


    很早之前,林家的夫人就上荣国府走动过好几次,她们早该想到的。


    定的林家,许多人并不意外,荣国府上一直很低调,这样选择也正常。


    徐慧却轮不到最前面,在一群夫人中间,众人纷纷侧目,她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反正这种场合,也无人敢交头接耳。


    淑妃娘娘听罢,微微点头,捏着黄金护甲笑道:“我也听过一点,是江南有才又出挑的公子,夫人好眼光……”


    这一关勉强过去,淑妃那边并没有纠缠,又问起其他家姑娘。


    等人从淑妃娘娘行宫散了,夫人们也没闲话家常的时间,各自登上马车,就往自家去。


    再有什么好奇疑惑,都得往后等一等。


    荣国府今日来的不只史苗,还有大儿媳周若,她也是正经一品的诰命夫人,只是年岁小,淑妃娘娘客气了几句。


    史苗和周若一个车回去,前面府尹大人家的马车慢吞吞,从左边岔道转过去,荣国府的车马才能走得快一些。


    周若见今日路边小贩都不见人影,两边商肆都比往常打烊得早,料定是因为御驾至此的缘故。


    这边还略好些,离着行宫近的那几处,如今都不许见明火,生火做饭都不成,更不要想开门做生意。


    周若撂下车帘子,回想今日淑妃娘娘言行,有些疑惑:“今日淑妃娘娘做媒不成,怎么瞧着还并不生气?”


    很明显,淑妃娘娘在听闻荣国府已为小女儿定亲以后,那份高兴并不是全然装出来的。


    史苗看着衣摆上那一圈精致的绣花,收回视线,冷冷道:


    “她岂止不生气,应当十分高兴才对。淑妃娘娘膝下的八


    皇子定了江南节度使的女儿,却也不愿我们家敏儿定给一起南下的某一个。”


    周若抿了抿唇,也道:“当下的状况,她也不好开口,让小妹去当什么侧妃。”


    就像给儿子定了大家闺秀,还会安排许多漂亮小老婆一样。


    不过史苗从来不掺合贾赦屋里事,大儿媳就是要内涵,也内涵不到她身上来。


    淑妃娘娘如此疼爱膝下唯一的皇子,恨不得样样好的都给她。


    若非有所顾忌,还真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史苗面容愈冷:“当侧妃……也是,听闻江南节度使家的女儿,容资不算出色,咱们家定的这一门亲,遂了她的意。”


    淑妃娘娘的八皇子,娶的又不单是媳妇,是背后江南节度使的权势。


    至于那姑娘长什么模样并不重要,只需要她是江南节度使的女儿。


    这一回定的还是江南节度使夫人嫡亲的姑娘,江南节度使岳家又是一重势力。


    可见皇帝陛下为这个儿子的将来还是尽了心的。


    然而紧跟着八皇子后面,有先前在淑妃娘娘跟前谨小慎微的安嫔所出的九皇子,还有十皇子,十一皇子。


    九皇子虽不如八皇子得势,但传言为人纯孝乖顺,也得圣上喜欢。


    若是贾敏没有定亲,万一皇帝陛下把贾敏定给九皇子。


    到时候八皇子和九皇子的媳妇拉出来差得太远,恐惹得流言蜚语,兄弟不睦。


    淑妃娘娘本来就不是那等愿意低人一头的性格,心里还存着对安嫔的嫉恨。


    所以荣国府识相,自己找了一户低调清贵的人家。


    淑妃娘娘很满意。


    甚至还想给荣国府的姑娘添几样嫁妆。


    圣上来了三两日,淑妃娘娘那边漏出来的消息,有几家的婚事,也就尘埃落定了。


    都是些没什么实权的官员,所以最令人瞩目的还是八皇子与江南节度使家的那门亲。


    男子说起阴阳怪气的话来,也半点不客气。


    纸包不住火,秦督军家儿子找人代笔,不学无术,流连秦淮河畔的消息早就穿得老远。


    偏生那小子还姓秦名清,为人却半点不见清正。


    当下就有人嘲笑秦清:“有些人啊,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秦督军家以为有的是人家上赶着与他们攀亲事,却不料京城来的郡王、伯爷,没一个看得上秦家。


    当然还有一直立人设妄图得到好评的李家,他们家倒是不会肖想什么四王八公。


    只想着能挑个好人家。


    最后原先想定亲的女方家,反而犹豫了,改了念头。


    又因那些原本金陵城内不太看得惯李家清高的公子把先前李家姑娘的事透露一二,李家方才因为文会好起来的风评,忽然又回去了。


    是以更有人讥笑李焕:“总比等来等去,机关算尽,什么都没轮到的好。”


    对于荣国府那位贾二十四和林家公子的亲事,倒也有人评价,两人是才子佳人,最是相配。


    不过这些儿女亲事,在圣上御驾南巡面前都不够看。


    旁人也无心议论这些,多是关注今日圣上见了谁,说了什么话,可有砍贪官污吏的脑袋。


    自打皇帝陛下一来,荣国府里贾赦和史苗日日都要出来伴驾。


    史苗去淑妃娘娘那边陪着说话解闷。


    贾赦在这一头招呼皇帝陛下。


    圣上比以前在京城时也没多大变化,精神矍铄,红光满面。


    看见贾赦虽然在一群大臣中十分年轻,但样貌端正,便指了位置,让贾赦坐到皇子旁边。


    贾赦谢过皇恩,挨着十皇子坐下。


    也不知这回皇帝陛下葫芦里卖什么药,带着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南巡。


    这几个皇子,还都是一年前后脚出生,十四五的年纪。


    贾赦看着面前的天青釉莲花酒盅,心里不由想起小妹说的。


    带这么多儿子来江南,难不成是养蛊吗?


    皇帝陛下似乎从失了太子的伤感中走出来了,举着酒杯笑问贾赦:


    “爱卿久居江南,可有思念京城啊?”


    果然,不能掉以轻心。


    忽然问他想不想回京城,这个问题不是能随意答的。


    贾赦也跟着呵呵傻笑,拱手道:“回圣上,臣虽祖籍金陵,但自小就在京城出生长大,当然会想念京城,只是臣觉得,臣在金陵,比在京城有用。”


    不能说想,不能说不想。


    下面的人都觉得贾赦应对的还算不错。


    果然圣上也是龙心大悦,点头:


    “你是有点用,今年你们荣国府递的折子,朕看了,难得不曾懈怠,你母亲可好?”


    贾赦连忙道:“承蒙圣恩,一切都好,母亲还预备今年试种一些外邦搜罗到底新菜品。”


    陪坐的王公大臣心中暗道,这一位明知国公夫人得圣上欢心,又把他娘老子抬出来当挡箭牌。


    圣上果然被吸引过去:“什么菜品?”


    贾赦还卖起了关子:“陛下,臣的母亲说,尚未种出成果,命臣不可多言,这回母亲试种的主粮不多,若有成效,必定上报朝廷。”


    史苗确实在各处搜罗新品种试种。


    只是从去年到今年,荣国府就没怎么闲下来过,她都没机会去庄子里。


    还好早前培养了一批如王大丫这种能办事的技术员,都是庄子上的人来汇报情况。


    皇帝陛下喝的高兴,又命令官员们:“好好好,你母亲严谨,你们要一力配合。”


    贾赦也没吃独食,还记得把江南的官员也捎上一句:“民以食为天,各位大人都谨记圣上的教诲,非常上心,好几样的新作物,都是大人们寻来的。”


    小心应付一回宴席下来,贾赦吃是没吃进去多少,反而因为全程紧张,加上宴席上好些菜色都放凉了,感觉自己脾胃不和。


    偏生这时候还有一个不长眼的内侍,本来轮着他服侍贾赦,却忽然打听:“小的听闻将军家中还有个未出阁的小妹?”


    贾赦心里不乐意,但又顾忌着此人是随驾内侍,忍着性子:“是有一个,已经定亲了。”


    这小内侍才不问了,送走贾赦,又去把刚刚探听的消息告诉他干爹。


    反而挨了大公公一脚。


    “蠢才,蠢才!这位小将军,年纪轻轻国公爷就没了,长兄如父,姊妹关系好得很,你这么问法,那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谁能给好脸色?”


    但大公公得了消息,面色也有所缓和。


    可惜小内侍不敢再问,干爹到底是为谁打探这件事。


    小内侍满腹委屈,他记着干爹的心事,如今反而成了错处。


    贾赦到了家中,气的胃涨,妻子周氏用姜汤化了丸药,喂他服下。


    今日喝了酒,贾赦本来想逗一逗儿子,奈何嬷嬷们不许,他更加郁闷了。


    妻子周若也劝他:“那些人本来就是如此,若无好处,他们便不会奔着来了,好在母亲有先见之明,大爷也莫要气了,一会儿病了,母亲又要操心。”


    如此这般,贾赦才略好了些,每日仍旧去服侍御驾和几个皇子作伴。


    御驾离京之时,史苗和贾赦皆瘦了一圈。


    ……


    第86章


    御驾南巡,最后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原先金陵城里被人看好的秦督军家公子,还有李焕,乃至告老的杨侍郎家孙儿,都没轮到好亲事,圣上也没再给余下的九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定下人家。


    仿佛之前闹得轰轰烈烈择婿和择媳,


    只是为了掩饰陛下给八皇子定的那一门亲。


    自从荣国府给贾敏定亲的消息放出去,那群跃跃欲试的人,终于偃旗息鼓了。


    圣上没那么闲,当面却没问过半点什么荣国府的婚事,临了走的时候,给了荣国府一道嘉奖圣旨。


    金陵一地的官员暗自猜测,这回荣国府把姿态摆的那么低,显然又讨了圣上欢心。


    不过诸如义忠王的朋党们,不由觉得荣国府太没有骨气,圣上也不见得给你多少好处,连召你回京都不愿。


    对于苟命的史苗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安排。


    毕竟这个世界的规则,别家只能使点小绊子,也只有皇帝陛下对荣国府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听说去年在甘肃一地番薯的一期种植试验效果很好,如果发展顺利,起码可以让很多人免于饿死。


    皇帝只要肯办这件事,就是当史苗在这个世界积累功德。


    皇帝那群队伍一走,江南的气氛都好转起来,纵使梅雨季节各处湿漉漉的,史苗都不觉得烦闷了。


    荣国府上还有一桩好事,前儿给史苗看诊的老大夫技术很不错。


    给白湘湘扎了好几回针,还很大方的传授一些按摩之法,白湘湘的腿脚虽然不能完全自主活动,腰。臀却有力了许多。


    现在她已经可以自己抻着身子挪动几步,不必事事麻烦旁人。


    就连脸色也肉眼可见红润起来。


    贾敏让人用轻便的木材给她做了拐杖,每日都去找白湘湘练习。


    今日白湘湘已经能够挪到窗户边晒太阳。


    贾敏比她还高兴,笑着在窗边拍手叫好:“湘湘,你真的能走了!”


    难得一日的出太阳,总算没有辜负。


    松涛院里,婆子和丫鬟们把装书闲置的箱子一个个搬出来摆在院里晒一晒潮气。


    见贾敏和白湘湘在那边闹得欢,负责洒扫松涛苑赵二嬷嬷给箱子擦着灰,笑道:


    “咱们家姑娘,还是那个姑娘,一点要嫁人的模样都没有,也不知日子定在哪一天?”


    贾敏院里的二等丫鬟绮绣听见,瞪了她一眼,说话半点不客气:


    “你这老货是嘴巴闲的长毛,好端端提这个,太太和大爷们都不急,你急个屁!”


    荣国府里的赵嬷嬷很多,这嬷嬷男人外面叫赵二,所以人都叫她赵二嬷嬷。


    赵二嬷嬷管着松涛苑,脸上很有光,见一个小丫头这么和自己说话,当然不乐意,马上反驳:


    “我怎么不急,你瞧瞧前儿三个姑娘,太太都齐齐全全的嫁出去,以后还不知道会是哪家跟着咱们家姑娘出门。”


    绮绣气得跺脚,又怕这老嬷嬷说话被姑娘听见。


    还好另一个大丫鬟寻芳听见动静,赶紧过来助她:


    “哟,莫不是妈妈您要把您那闺女送去当什么陪嫁丫鬟,将来爬爷们的床,想都别想!”


    她们当然不是无缘无故讨厌赵二嬷嬷,还不是因为此人心术不正。


    真是污了松涛苑的地。


    赵二嬷嬷辩解道:“姑娘们莫要红口白舌乱说,我哪里说过这种话?”


    寻芳冷笑:“前儿是谁花枝招展去大爷那边,我们可没瞎,您老心思大得很呐!”


    这点小动作如何瞒得住姑娘屋里里人精似的丫鬟们。


    赵二嬷嬷不就是仗着自己几个姑娘都长得好,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赵二嬷嬷被掐了七寸,但半点不认,反而一力坚持:


    “姑娘们冤枉,前儿是我那闺女十五岁,给她做了几样鲜亮衣裳罢了,这样的话,老婆子万万受不起。你们且饶了我吧!”


    寻芳懒得和她说话,径自拉着绮绣走了:


    “你和她说这些作甚,就让她嘴上不把门传到太太耳朵里,这院子她也别想呆下去……”


    赵二嬷嬷听了心里不服,但又怕丫鬟们在姑娘跟前告状,只能背过身啐一口,心里狠狠骂几句。


    贾敏定亲以后,面上没人说,但好些人私下嘀咕将来给四姑娘的陪房。


    史苗当然心里更是开始计较这件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史苗想了许久,终于开始有所动作的大事情。


    史苗专门请赖嬷嬷过来说话。


    赖嬷嬷一来就知道今日说的事不小。


    往常太太屏退左右,让丫鬟们守得远远的时,说的都是大事。


    赖嬷嬷不由更加警醒几分。


    史苗没开始说话,却先夸起赖嬷嬷来:


    “赖嬷嬷,你是个极有能耐的人,若是个男子能科举入仕,想来不比那些封侯拜相的差。”


    赖嬷嬷更提心吊胆了,往往说这些,后面不会有好事。


    难不成太太是想把她们家给四姑娘做陪房?


    四姑娘虽好,可赖家是伺候过老国公的人啊!


    林家的门楣如何与国公府相比?


    赖嬷嬷心里发虚,面上还是要笑:“太太怎么说这种话,老婆子我当不起。”


    史苗又道:“我今儿叫你来,也不只为赞你,有件事我想了许久,当下家中只与你一人说,你且存在心中,有个数,便是亲儿子也不能说。”


    说到这里,赖嬷嬷觉着事情更大了,好像不单是要给四姑娘陪房那么简单。


    赖嬷嬷绷着身子,忐忑问:“太太是有什么要紧事?”


    比起赖嬷嬷的紧张,史苗风轻云淡:“我想分家。”


    她从穿到这个世界就有多念头,多少年过去,终于把这四个字说出来了。


    这一桩事情,可比给四姑娘当陪房大多了!


    太太说的事,竟然和四姑娘亲事毫不相干。


    又是闹得哪一出?


    赖嬷嬷脸色都变了:“大爷二爷如今年岁不大,您也还在,怎么就要分家?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大爷二爷也还算和睦。”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家,大老爷和二老爷,比起旁人家兄弟情分好多了。


    而今各自有了媳妇,太太在这儿,也没闹出什么台面上过不去的嫌隙。


    史苗却愈发笃定:“就是如今和睦,我才要早做打算。”


    趁着大家没闹成乌眼鸡,早分早好,各自凭本事。


    如果分出去,大爷当然可以自己有个将军府,但二爷那边……


    赖嬷嬷试探着问:“太太,您将来是要和二爷一起住吗?”


    本着平衡的想法,赖嬷嬷以为史苗会和老二家一起。


    可她想错了。


    史苗迷惑反问:“为什么要和老二,我自然是要自己住,你们二爷若一直跟着荣国府,官场上走不出去的。”


    目前贾政真想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就不能继续打着荣国府招牌。


    看看这回圣上南巡玩的这一手,制衡之术,这老皇帝很有水准。


    总不能什么好处都叫你占着。


    而且就算贾政和荣国府有划清界限的意思,还要看宫里愿不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老二这个性格吧!


    史苗倒是愿意他往学术上走一走,当点治学文官就好,也不想他去当王子腾那种下场不好的权臣。


    谁让史苗的目标就是保命呢?保自己的命,保大家都命。


    史苗又道:“这事你先记着,左右你们二爷还不到二十,你也帮忙瞧瞧,这个家怎么分合适。”


    赖嬷嬷怀着矛盾的心情从太太院里离开了。


    一来她觉得分家这种事,起码也要太太百年之后才考量,那时候都不知她这个老骨头在不在。


    还有就是太太如此看重她,分家这种大事居然也要她帮忙参详。


    赖嬷嬷这一辈子,也就只有太太夸过她,把她比成朝廷中的将相之才。


    更有一点,太太说二爷只有离了荣国府官场才能走得出去。


    若赖跟着二爷,将来一步步熬,不一定能熬出头。


    她这儿子,岂会自在。


    赖嬷嬷心里怀着满腹愁绪,虽然觉得太太做法难以理解,但赖嬷嬷现在也信了,太太有太太的道理。


    可惜她谁也不能说,只敢心里盘算。


    贾赦那边,御驾一走,他就和之前说好的一样,叫林海出去骑马,演习骑射。


    以前贾赦在那群公子哥里,看得最顺眼的就是林海了。


    模样长得俊俏,家里母亲很有学识才华,他自己也算有才。


    可如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处处都是毛病:“看这弱不禁风的样子……白斩鸡似的。”


    林海知道这一位的古怪脾性,恶意应该没有,如今就是替妹妹挑剔起来了。


    至于白斩鸡是什么形容,林海一时没弄明白,大概就是说他太瘦弱。


    不过贾赦也没谁错。


    林海自个儿也觉得自己不够英武。所以才叫贾敏一开始把他当姑娘。


    贾赦又拿出长辈的架势:“我母亲说了,读书不算要紧,体格才是要紧的,瞧你这身板,将来不知道去考场熬得住熬不住,我可不要我妹妹年轻守寡。”


    旁边贾政嘴角僵硬,大哥倒也不必这样,岂不是在咒妹妹?


    贾赦问贾政:“老二,你怎么不说话?”


    贾政回过神,连忙道:“大哥,母亲说的过犹不及,今日到此为止,真弄伤了不好。”


    贾赦郁闷得很,只能摇头:“罢了罢了。”


    真弄出事情来,挨骂的还是他。


    如今他想的应该是好好把未来的妹夫调。理一番才对。


    ……


    不多时几人散了,林家小厮牵着林海的马慢吞吞往回走。


    小厮可是郁闷:“爷……公子,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如今怎么越看越不满意了?”


    另一个小厮提醒:“人家是大舅子,不是丈母娘!!”


    林海刚到家,门房就乐颠颠过来:


    “爷,荣国府夫人明日请您去一趟!”


    两个小厮互相挤眉弄眼。


    明儿要去见丈母娘了!


    ……


    第87章


    林海才回来,就听说荣国府明日要请他去。


    脸上淡淡的,实际上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慌。


    显然今日荣国府那位将军大人,将来他的大舅子和小舅子,背着家里故意找他出来。


    不然荣国府不会连着请他两次。


    其实去见贾赦和贾政,林海心里还没什么计较,总归以前见过,贾赦和贾政两兄弟年轻。


    但是去见将来的丈母娘……


    不知明日会不会也能见到她。


    国公府那位夫人自来是个开明的,兴许还能与四姑娘说上几句话。


    不知道他上次作的半阙少年游,她看了没,如何评价。


    林海想起上回匆匆一面,自己似乎记住了贾敏长什么模样,似乎又没记住。


    满脑子是脑门上画了王字,容姿倾城的姑娘。


    林海有些懊恼。


    贾家四姑娘都能记着他的长相,几年后还认得出。


    他怎么就偏生越想越模糊呢?


    至于明日出去要穿什么衣裳,更是叫林海有些犯难。


    万幸母亲及时来解围。


    徐慧笑盈盈身后领着两个嬷嬷过来:“我来瞧瞧,明日你要穿什么衣裳?”


    往常这个儿子最讨厌自己对他衣着指手画脚。


    今日林海一见他母亲徐慧,宛若见了救星,再也不是以前那副炸毛猫万事不要你管的模样。


    反而像是一只听话的狗狗,乖乖站在那里等着试衣裳。


    林海衣裳不少,问题是他喜欢青色和灰色,什么松青、藏青的暗沉沉的料子,一柜子衣服。


    除了有几件颜色淡一点的大概能看。


    两个嬷嬷一面指挥着小丫鬟们挑拣衣裳,一面对林家母子笑道:


    “早知如此,就该给大爷多做些颜色衣裳,满眼都是青色,怎么挑得出来?”


    徐慧历来不太干涉林海这等小事,且随他去,如今再去成衣铺也来不及。


    但她也没只让儿子穿得灰不溜秋。


    徐慧道:“挑浅色点的,做工精致的,前儿为了预备御驾出行,不是做过好几身。”


    屋里大丫鬟自然记得这件事,忙捧出来一件月白色的衣裳:“只这一件还勉强穿得。”


    徐慧看了,仍是觉着颜色太深,又问:“我记得不是有一件浅浅天水碧的?”


    是有这么一件,不过……


    嬷嬷陪着笑解释:“太太,大爷最近窜个子,那一件做的时候刚合身,没穿几回,已经短了。”


    早前她们也说略放着点,大爷长得快,可太太为了合身好看,便命比着样子做。


    林家又不缺几匹尺头,针线上的人精心做出来,大爷只穿了三回。


    众人都觉得浅色衣裳好看,奈何大爷自己很有主意。


    衣裳短了,嬷嬷还有些可惜。


    这样一身,即使太太赏下去,那些门外的小厮哪个配穿?


    还不是像戏文里面弼马温穿官府,不伦不类。


    七挑八挑,最后穿了大丫鬟跳出来的月白色。


    徐慧又吩咐下去,让给林海多做其他颜色衣裳,甭管是鲜亮素净,都预备起来。


    林海这回却不似以前一样拒绝。


    徐慧只觉得好笑,真真一只孔雀长大了,会开屏以后,才发现自己竟是一只花孔雀。


    预备好明日穿出去的衣裳。


    林海腆着脸又问:“母亲,明日我们几时出门?”


    林海母亲和两个嬷嬷相视一笑:“明儿我不去,荣国府只请了你。”


    刚刚还面色平静的林海听说只有自己去,耳朵一下就红了。


    徐慧看破不说破,对儿子道:


    “你已经长大定亲,总不能事事都要跟着母亲后面,国公夫人你也见过,很和善。”


    ……


    林海倒不担心夫人和不和善。


    但那一位夫人爱读书,又博闻强识,林海对荣国府会不会考教自己心中没底。


    倘若真的考教,也不知会考教什么内容。


    肯定不会像是书院中一样,就考那些之乎者也。


    林海沐浴更衣,忐忑了半夜,过子时才勉强睡着。


    第二日一早收拾好自己,穿上熏得香喷喷的衣衫,配上墨色绣红金线云纹的腰带,再有一吊羊脂玉环,一个玉色荷包。


    徐慧看着虽不是最满意,衣裳颜色深了点,显得谪仙味道不是那么重。


    反正儿子这张脸在这儿,衣裳只是陪衬,粗粗算是过关。


    林海辞了母亲,另跟着五六个小厮,两个管事,捧着一份不薄不厚的礼物,往荣国府去。


    一进门,荣国府的人倒也没因他是将来的姑爷有何不同,与早前林海在庄子上见过的行事差不多。


    一路行至主院,下人通传,史苗让进去说话。


    林海这才恭敬的进了屋,给史苗行礼。


    可惜屋内没什么姑娘,只有史苗和陪着说话的白琪。


    史苗指了指下首的位置,让林海入座:


    “过来坐,前儿他们哥俩有没有为难你?”


    史苗没想到,贾赦听她念过几句林海太过羸弱,就火急火燎要拉着林海这小身板去搞高强度骑射拉练。


    别说林海,就是贾赦这个看起来的健康,突然上强度,未必受得了。


    林海垂着头,恭恭敬敬,不卑不亢道:“回夫人,不曾为难,只是要晚辈多多强身健体。”


    怪不得是原著女主角的父亲。


    林如海这小子,比前几年长得更有主角气质了。


    经过前段时间伴驾淑妃,史苗已经把笑容练得炉火纯青:


    “好,合该如此,只是这种事不能一味冒进,仔细人没练好,练出伤,落了病根,反而不好。”


    史苗话音刚落,外院丫鬟道:“太太,大爷回来了。”


    林海不由坐得更直。


    门帘一掀,门上坠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了几声。


    贾赦一阵风似的进来:“儿子给母亲请安。”


    本来今日应该要把贾赦留下招呼未来女婿林如海,可是偏偏一早杨老侍郎家出了事,只能叫他先出去。


    显然贾赦记挂着家中的事,回来比史苗预想的快。


    史苗也只能暂且把林如海先放一放,问贾赦:


    “杨老侍郎如何了?”


    贾赦答道:“今日去的时候,宫里来的老太医正看诊,儿子和几个宾客都没进去,见了杨家三爷,看杨家的样子,像是好不了。”


    杨老侍郎也不知为何,前儿还好好的,御驾一走,忽然就病重了。


    史苗点头:“知道了,你换衣裳再去见哥儿,小心过了病气。”


    也不知道杨家那位老侍郎具体得的什么病,贾赦别把病菌带回来。


    贾赦笑道:“儿子已经换过衣裳了。”


    说完贾赦就拿眼睛上下打量林如海。


    这目光说不上多友善。


    史苗知道贾赦那点子毛病,若以前,贾赦自己都觉得觉得林家这孩子不错,看着顺眼。


    今天这个状况,史苗断然不能在他跟前夸林如海。


    于是史苗抓住机会,扬起几分调子,夸夸贾赦:


    “好好好,愈发懂事了,想得周全。你带他去咱们家,各处看看。”


    贾赦十分受用,脸上露出笑容:“是。”


    林如海原本以为来这边要应对国公夫人。


    居然还是这一位……


    想表现的心思淡了许多。


    一直在屋里又不说话的白琪看二人走了,笑着摇头:


    “太太叮嘱大爷办那一桩事,大爷恐怕要办出十桩来。”


    史苗一脸无所谓:“让他先适应一下老大的性子,这种事情,就要老大来办。”


    史


    苗巴不得贾赦能超额完成任务。


    贾赦果然认真领着林如海各处转转。


    转着转着,就到了松涛苑。


    贾赦颇有几分骄傲:“我们家松涛苑,家中图书馆就设在这里,是读书的地方。”


    林海早就听母亲讲过,国公府的松涛居是个藏书读书的去处。


    如今一看,果然落落大方的一个院子,平平整整,四面规规整整种了树,中间一片四方空地。


    松涛苑的格局和江南讲究内秀一步一景的园子有很大区别。


    林海马上就看见一个十分熟悉的小隔间:“这间……是不是考棚。”


    贾赦嗯了一声:“如今只剩一间还留点模样,以前母亲给我们姊妹每个人的修了一间。”


    贾赦忽然想起姊妹们都没出嫁的时候,大家一起模拟考的时光,蓦的有些伤感。


    “当下是用不到了。”


    三个妹妹都寻了人家,往来信件都说过得不错,母亲却担心她们报喜不报忧。


    贾赦清了清嗓子,拿起架子来:


    “莫要以为你考个秀才就很了不得,我妹妹也是在考棚里正经按时做过题的。”


    真是越想越气,以后妹妹就要便宜这个小子。


    “哼,要是我妹妹能进考场,江南魁首指不定是谁呢?”


    这边贾赦在输出,那头林海已是过耳不过心。


    荣国府还不是荣国府的时候,是前朝王爷在金陵的住处。


    林海悄悄研究过荣国府的格局,花园和绣楼都在西南面,离着松涛苑并不近。


    贾赦一转头见林海望着的方向正好是小妹院子的方位。


    当即察觉了什么,冷笑道:“看什么?我妹妹今日不在家,老二送她出门算账去了。”


    ……


    林海连忙犯错一般低了头。


    贾赦又觉得自己过分了,复又问他:“你家中都有哪些人?”


    林海如实答道:“家中唯有高堂,祖父在我幼时便去世了。”


    贾赦不耐烦啧啧两声:“我问的不是这个……屋里……”


    “屋里……?”


    还好,林海昨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盘算,押到了这一道题。


    林海坦诚:“屋里,没人。”


    贾赦看他一脸纯良无害,有点不信:“没人?”


    “林家也曾是侯门,难不成连个丫鬟和嬷嬷也不给你使?”


    林海抿了抿唇,垂着视线:“丫鬟和嬷嬷自然是有,只是没有……”


    “那种人。”


    贾赦还是不太信,毕竟纠结这个没用,他自己有通房,所以真掰扯起来,似乎差了点底气。


    贾赦背着手不看他:


    “你一张嘴说来,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况且如今没有,岂知将来会不会有,在我妹妹进门前,料理干净。”


    林海恭顺作揖:“我知道了。”


    没表示出不满,这么恭敬有礼,让贾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教育”下去。


    贾赦一转念,又怕林海把仇都记在小妹头上,连忙澄清:


    “我就这一个妹妹,都是我自作主张,不想让她受半点委屈……你没有妹妹,你大约不懂,自然要得罪你了。”


    贾赦有一点说得对,林海作为林家独苗,曾经有过妹妹,却还没怎么接触,那个姨娘生的妹妹就夭折了。


    连名字都没有一个。


    林海甚至不记得她的样子。


    国公府兄妹之情深厚,在江南十分有名。


    林如海有些艳羡,又作揖:“不得罪,合该如此。”


    贾赦倒也没揪着林海一直挑刺,带他去图书馆看藏书文集,又带他去外书房看了看,招待他用了一餐,便又将人请走。


    林海大约也悟了一点,大约是荣国府除了敲打他,还要他了解四姑娘平日里吃穿用度,还有书房如何。


    若荣国府直接提出来不妥。


    但只要林海有眼力见,为了四姑娘将来住的舒心习惯,林家也该弄出一个像是图书馆的地方,满足四姑娘需求。


    当然,更重要的是,屋里要清净。


    林海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知道礼节的人家,都会提前把屋里那点事打点清楚。


    将来可是她管着自己屋里。


    林海坐在马车上,想着想着,脸色却有些发烧。


    外面忽然有人追上来:“林公子还请留步。”


    马车停下,林海顾不上脸蛋发红,赶紧下车。


    来的是贾赦身边一个眉眼周正的小厮。


    捧着一个檀木匣子:“这是我们太太刚印出来的新书,让送您一本。”


    贾赦今日只顾着提点未来妹夫,把人送走,才想起来今日母亲交待的事情还有一样没完成。


    母亲和前儿给家里看病的陈老太医精心编撰的《养生秘籍》。


    那小子沾光,得了头一茬。


    林海恭敬接过:“多谢夫人赠书,晚辈回去必定细细拜读。”


    现在还只能自称晚辈,不是小婿。


    那小厮扶林海上车,立在路边示意客人先行。


    林家马车走了,他才折返回去。


    林海迫不及待把匣子打开。


    “《养生秘籍》……”


    果然,是国公府的夫人觉得他太弱了。


    第88章


    荣国府那位未来的大舅子,嫌弃林海身子板弱,已不是一两日。


    林海只是生得清瘦白净一些,与当下许多书生无二,倒也没有弱到见风就倒地步。


    偏生荣国府上对此事耿耿于怀,而那位将军大人是出了名的孝顺母亲。


    今日荣国府还特意给这一本《养生秘籍》,明摆着的事,肯定是未来的岳母大人不喜欢林海体格。


    怎么说呢……


    不图名,不图利,就怕自己身子骨不够好。


    林海忽然感到了另一种压力。


    说起养生一事,林海自己虽不到那个时候,林家老爷却是看重。


    林家几代单传,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家中好几个大夫轮番上阵,有时就算病已经好了,还要再吃好几日苦药。


    林海自荣国府回到了家中,先去见过父亲,挑拣着汇报今日见了什么人,说了那些话。


    听说荣国府上出了新书,林老爷也没有要看的意思。


    林海离开父亲的院子,仍旧回自己书房去。翻开荣国府赠送的养生秘籍,慢慢又看一遍。


    这书封上写着第壹册,想来今后还有,就像如今的金陵文报,出了一期又一期。


    前儿因为御驾南巡的事,文报断了好几期,恢复刊印后,贾二十四再没出过文章。


    不知是不是和定亲有关系。


    这本书不算厚,说的东西也不及其高明,很多东西他先前在《黄帝内经》《伤寒论》上都见过一些,还有五禽戏的分解图纸,健康食谱之类,难得全面。


    林海看的津津有味,忽而有人进


    来送小食,他抬头一看,是母亲身边的徐嬷嬷。


    他起身笑道:“如何是您亲自来了。”


    这嬷嬷是徐慧的乳嬷嬷,只看她跟林海母亲一姓氏,就知地位。


    徐嬷嬷道:“大爷不是说,不让丫鬟送来,我刚好顺道,便给大爷端来了,火上一直煨着的银耳粥,大爷今日去那边未必就能吃好,垫一垫。”


    林海谢过嬷嬷,笑着坐下。


    倒也不是没吃好,荣国府的饮食不似江南甜口多,林海本身不爱吃甜食,还吃得惯。


    眼看着林海吃完小半碗,嬷嬷脸上露出欣慰神色,将碗收在紫檀托盘里。


    林海敏锐发现嬷嬷眼睛有些红肿,开口询问:“这几天,可是家中出了事?”


    徐嬷嬷本不必做这种小事,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海又不是真的蠢到不理庶务。


    徐嬷嬷道:“也没什么事,早前赵姨娘寻到什么滋补方子,太太觉得不好,不让老爷用,劝不住罢了。”


    林家就是个清贵人家,林老爷对外没多少手腕,只守着家财,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所以外面少有什么烦心事。


    烦心事都在内宅。


    徐嬷嬷只需一提,林海便会意了,父亲养生再和姨娘联系一处。


    多半又是什么壮阳滋补的生子秘方。


    林海颇有几分无奈:“我去劝一劝父亲。”


    徐嬷嬷也跟着叹气:


    “大爷也莫要去了,老爷急着再添儿女,岂是劝得住的?免得到时候落了不好。”


    林家子嗣单薄,此事也不能全怪林老爷心急,他想再添丁,亦是人之常情。


    尤其在林海与国公府定亲之后。


    林海太过争气,由不得林老爷再想有一个,倘若林家再有几个儿子也同林海一样争气,林家将来岂不是蒸蒸日上?


    徐嬷嬷回想起赵姨娘说的漂亮话,心里暗自骂了几句。


    也不看太太自小是如何教养大爷,花了多少心思,莫不是以为只要生下来养大,就能和大爷一样?


    不过徐嬷嬷脸上还是没表现出来,仍旧微笑着安慰林海:


    “你如今好好的,咱们太太也安心,只是若老爷也要你吃些有的没的,您可千万千万不要乱吃。”


    反正老爷自来就迷信那些,太太劝了还落个不好,大爷去劝,旁人肯定会说大爷想独占家产,才不想有兄弟姊妹。


    徐嬷嬷只怕那几个黑心的,鼓动老爷也让大爷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虽说她们日日盯着大爷屋里,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林海勉强露出笑容,颔首表示自己明白。


    复又对徐嬷嬷道:“我去看看母亲。”


    徐嬷嬷皱着眉头:“太太才吃了安神药睡下,不叫人和您说这些事。”


    果然是背着母亲来的。


    一般来说,母亲不太喜欢把这种事情拿到林海跟前。


    林海又重重点头:“知道了。”


    他心里有数,也不会特意用这桩事情,去问母亲,再给母亲添烦扰。


    林海想到荣国府刚送的那本《养生秘籍》,当中开篇就反对各种大补,主张以运动生发气血。


    但林海深知父亲脾性,当下是劝不回来,就像那日明明脚上有伤,非要回姑苏一样。


    只能过几日略过兴头,再去劝谏。


    到时候把这本荣国府出的书给父亲看,也许能看进去几分。


    林海听了这件事,心中烦闷,无处排遣,唯恐腹中积食,到花园中散心消散。


    走到林嬷嬷的小院,见林嬷嬷和两个小丫头坐在亭子里。


    家里把林嬷嬷当半个老太太,她住的小院离园子最近。


    林嬷嬷一看见林海,站起来,招手就要他过去。


    林海上前给她请安:“林奶奶,您近日可好?”


    林嬷嬷放下手里的针线篮子,拉着林海笑得皱到一处:“好得很,自打哥儿得了一门好亲,我就好得很。”


    老太太精神好着呢,眼睛居然也没坏,依然能做针线。


    转头中气十足吩咐两个小丫头:“你们过去把我给哥儿做的东西拿来,我要和哥儿说说话。”


    两个丫头匆匆低着头走了,像是很怕林嬷嬷的模样。


    眼看两个丫鬟走过池塘那边的枫树下,林嬷嬷瞥了四周,才垂下头,用一种十分严肃的口吻,对林海道:


    “我告诉你,你父亲屋里的小妖精不安分,前儿撺掇着要往你屋里放人,让你通人事,太太不给。”


    林嬷嬷口中的小妖精,自然是指那几个姨娘。


    虽然她不喜欢徐氏那副爱读书的清高模样,但更不喜欢那几个妖妖俏俏缠着老爷的姨娘。


    林嬷嬷又攥紧了林海的手,声音压得更低:


    “你年岁小,不知道当中厉害,要是坏了精元,这一辈子都别想好。”


    都是千年的狐狸,和她一个老婆子玩什么聊斋,若不是当年她看得紧,没叫一些小狐狸得逞。


    老爷恐怕连哥儿这个孩子都没有!


    在这一点上,林嬷嬷还是和徐慧统一了战线。


    说什么林哥定亲,年岁也该通人事。


    最后移了心思不在读书上,再坏了身子,反而叫那几个妖精得逞。


    林嬷嬷越想越气,呼吸也粗了几分。


    林海耐住性子,刚刚徐嬷嬷显然故意压着没提。


    他还在荣国府和未来大舅哥信誓旦旦说什么屋里没有那种人。


    家中不就是动了心思?


    为了套出更多的话,林海故意装作不知:“没听说此事,是不是有人传错话了?”


    看林哥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林嬷嬷心里更着急。


    双手握住林海的手腕,声音大起来:


    “什么传错话?哥儿你一日日都在读圣贤书,模样又生的好,不安分的人多着呢!今儿你娘给你挡了一遭,往后莫要叫一些阴沟里的伎俩害了去!”


    见林海听着话不为所动,林嬷嬷加重了力道:“可明白了?”


    林海只能跟着点头:“明白了,您说的话,我都记着。”


    两个丫鬟马上回来了,拿来的是林嬷嬷做的两个扇套并一个香袋。


    林海也不说什么要丫鬟送到院中,自己拿着就走了。


    遇见林嬷嬷这一遭,林海心思没有疏散开,反而又添几分烦扰。


    打消了散步的兴致,回去歪在塌上胡思乱想。


    那些风月话本文章上,写的很多男女相好之事,尤其是多情公子和俏丫鬟各式各样。


    既有公子占有丫鬟的,亦有丫鬟勾引公子的,更有什么两情相悦多多益善者。


    这种公子,落到贾二十四眼中,必定是不贞不洁的。


    ……


    贾敏从外面回来,有点疲累,便没有同往常一样去松涛苑旁边的小院找白湘湘。


    她自坐在书房中,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架上原先那一溜砚台,都随姐姐们陪嫁了。


    贾敏心情有些寥落,从姐姐们嫁人以后,这一处书房冷清了许多。


    旁人说的,要嫁人的样子,是什么样子?


    贾敏想不明白。


    就像几个姐姐,似乎天生就做好要为人妇的准备,还未出门去,就十分憧憬,事事想着夫家。


    如今的回信,也多是家中琐碎之事,再也没有先前一起吟诗作对的感觉。


    究竟是女生外向,还是不得不外向。


    就连丫鬟们、婆子们都想着,将来姑娘要是别家人了。


    贾敏越想越心烦,索性就不再想。


    反正母亲说过,若她不愿意,等过了这遭就退婚,荣国府什么都替她担着,不必瞻前顾后,贾敏嘴上不言,其实她是有这个想法的。


    只是有些对不住那边的林公子……


    ……


    荣国府出了一册养生秘籍,据说是和朝廷中告老的陈太医一起编订的。


    林海当天就买了十本,孝敬父母之后,还分给家中能读书识字的管事。


    可惜林老爷自认从来在养生一事上精于此道,就算是荣国府出的册子,也并不看中。


    还好林家规矩还算严,林海去给父亲请安的时候,几个姨娘都会乖乖回避。


    林海没见着哪个丫鬟敢在自己跟前惺惺作态。


    可惜林海是个聪明人,很多事不能明面上说。


    母亲和父亲虽然是夫妻,但早多少年前就没有什么夫妻之事。


    当下就是赵姨娘最得父亲喜爱。


    父亲虽不至于明面上做出宠妾灭妻的事,但许多小事上就要给母亲添堵。


    譬如原先早就说好要在金陵过中秋,父亲却又忽然闹着要回姑苏了。


    第89章


    这件事不必明说,肯定是赵姨娘在旁边煽风点火。


    如今林老爷的腿疾好了大半,身子骨经过前儿老太医的调理,好了许多。


    赵姨娘吹几口枕头风,林老爷也念着姑苏故土,也不顾前几日说好中秋之后回去的事,非要回去团圆祭祖。


    虽然姑苏也是一个人杰地灵之地,但怎么比得过曾为六朝古都的金陵。


    况且如今崇正书院是江南翘楚,金陵一地书院林立,林海在这边,多认识几个人也是好的。


    林老爷自己想回姑苏,对于儿子是回去还是仍旧留在金陵求学,有些犹豫。


    但林海害怕旁人劝不住父亲,又怕母亲吃亏,故而只好选择一起回姑苏去。


    他们林家至金陵有好些时日,原本也计划着中秋之后回去,林海也只能安慰自己,而今不过是赶了几日。


    林海辞别书院同窗,正收拾书院中行装。


    外面来人,是贾政身边的小厮。


    “林家大爷,我们二爷请您出去一叙。”


    贾政忽然来找他,林海有几分意外。


    跟出去,见贾政就在亭子中候着,林海恭敬给他作揖:“见过兄长。”


    如今最适合的称呼,就是兄长了。


    本来贾政又比他大,顺理成章。


    贾政不着痕迹看了林海几眼,上下打量道:“明日我会带妹妹出来清点账目,就在乌衣巷北的那条街。”


    这是什么意思?


    好在林海机灵,短短一瞬就反应过来。


    作揖拱手:“知……是。”


    见林海满面堆笑的回来,小厮墨条就凑过去:


    “爷,那边叫您出去,是有什么好事?”


    林海强子镇定,压着嘴角笑意:“没什么好事。”


    嘴上说着没事,转头却吩咐起办事来:


    “你往家去,给我取两套衣裳,先前新做的那套天水碧,还有那身正红的……不成,就那套、那套杏色藕色的,多拿机身,腰带和鞋袜都要。”


    这可不一样,好端端的回去拿衣裳,家里太太老爷闻起来,当小厮的总要有个依据。


    墨条疑惑抓抓脑袋:“爷,您要去哪儿?”


    林海坦然道:“那边二爷请我去吃茶,自然去赴约。”


    纵使心中乐开了花,林海也不会透露半分。


    贾政的话很明显了,明儿大约可以见到贾敏。


    林海穿上家中送来的衣裳,配上腰带、玉坠、荷包,一路唯恐压皱衣裳,端端正正坐在马车上。


    到了乌衣巷北街,下马车,被荣国府下人引着往一处院落去。


    先是个小厮,后又在一个小角门出换成嬷嬷。


    林海对随行小厮道:“你不必跟着了。”


    主子图个清静,小厮识趣不会跟着去多事。


    林海一路跟着那嬷嬷,上了一个二楼,似乎是个雅间的地方。


    开门进去,贾敏已经坐在里面等着。


    只可惜还是带了一个日常出门会用的幕篱。


    林海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看出来她穿了一身鹅黄衫子。


    贾敏见他进来,起身两人见了礼。


    大约是那年端午见过一回,亦或本性大方。


    她丝毫没有什么折子戏里扭扭捏捏的缱绻模样。


    贾敏做了个手势,请林海入座。


    林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脸色虽然无碍,但手心都是汗。  :“我……我要和父亲回姑苏了。”


    贾敏嗯了一声,径自斟茶。


    林海想了想,才鼓起勇气道:


    “贾二十四,往后……我、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贾敏凝了凝眉。


    起身走到窗边,隔着半透竹帘子,指了指临街几个装潢门窗有些相似的铺面:


    “那边中间,是我的布料铺子,你若来信,把它给里面的女掌柜,记住了,高高的那个。”


    林海顺着她葱白的指尖往下看,跟着点头。


    “记住了。”


    贾敏回身又给自己把刚刚没添满的茶斟上。


    自薄纱后仔细看他几眼:“母亲没说错,你果然生了个好模样。”


    林海垂头,莫名有几分娇羞:“你……喜欢就好。”


    贾敏眉头一皱,登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咕哝了一句:“谁说我喜欢……”


    林海没听清,支着耳朵努力,还是没听清。


    贾敏又问:“你不是还在书院读书,此番回去,以后可还会往金陵来?”


    林海如实答道:“暂且不知。”


    贾敏把先前自己手头那个小小的紫紫砂杯子轻轻一放:


    “好生保养身体。”


    “我先走了。”


    如此,就算见过一面了。


    似乎和才子佳人话本上很不相同。


    ……


    林海从里面出来,小厮看见他,乐的漏出一口牙。


    想不到林海走到他们跟前,双手撑在小厮肩膀上,掰过他的脑袋:“你看看我。”


    林海素来是个还算文雅的,怎么去了一趟,举止古怪。


    墨条疑惑:“公子,又怎么了?”


    公子直勾勾盯着人,显然很不高兴:“你们看我,像有病的样子吗?”


    小厮墨条干笑了两声,今儿刮的什么风啊?


    “您好得很啊,前儿林奶奶还说,公子越长越有模样,脸色红润有光。”


    林海陷入了一种郁闷。


    怎么一个个的都要自己养好身子?


    ……


    林海离京那一日,偏巧在码头遇见了贾赦。


    听说最近贾赦处理什么公务,出去了几日。


    林海再看未来大舅子,他好像壮了点,成熟了点。


    脸虽然还算白净,但比起之前是被日头晒得黑了。


    但人似乎壮实不少,胳膊肩背都有肉。


    关键是通身气质,大约有点练了武的味道。


    林海顿悟了。


    看来她不喜欢文弱书生……


    荣国府里也不喜文弱。


    贾赦说话更比一开始带了几分痞气。


    林海估摸着多半是去军营里待过了。


    贾赦扯着嗓门:“小子,听说你要回姑苏了,那日老二找你说了什么?”


    林海当然不会透露私下见过贾敏一面的事。


    滴水不漏,早就预备好说辞。


    是以林海把先前对家里说的话,又对着贾赦脸不红心不跳说一遍:


    “那日兄长叮嘱我,纵使回了姑苏,也不可懈怠,要刻苦进学。”


    贾赦嗯了一声,复又举着胳膊道:


    “回去多吃点,找个武行师父跟着练一练,下回我们俩切磋切磋。”


    林海作揖点头:“是。”


    两人就此分别。


    贾赦才从杭州回来,去江南节度使那边呆了几日,还真是偶然遇到了林海。


    贾赦才回到家,就听下人说嫁出去贾娴和贾媃都来了信。


    说是两个姑娘前后肚子里有了喜讯。


    一家子都喜气洋洋,贾赦听了,便也喜道:“二妹妹、三妹妹都有了喜事,今年的年礼多送几份,派去的人也要妥当。”


    这种时候,史苗便会顺着毛,可劲儿夸贾赦:


    “你越来越有当兄长的样子了,想得周全。”


    贾赦尾巴都快翘上天。


    史苗又问他:“杨家的事怎么说?”


    贾赦笑道:“我看那老爷子暂且阎王收不去,前儿听说闭了气,不想最后又醒了,如今好好的。”


    大房奶奶周若也好奇,那杨老爷子早前就说要死了,这么久了居然还没过去。


    周氏道:“早前不是说回光返照?”


    贾敏越想越觉得蹊跷,这杨老侍郎,该不会要学司马懿?


    贾敏:“都回光小半个月了,如何不见返去阎罗殿上。想来是圣上刚走,有什么亏心事,当下


    人都快没了,陛下如何与病重老臣为难?”


    贾赦又和家里人分享最近新打听到的消息:“前儿我听他们说,秦督军调任的事,似乎有点眉目。”


    贾敏也跟着凑热闹:“秦家真要回西北了?”


    走得越远越好,免得又有人打湘湘的主意。


    嘴上说着好听,见湘湘这边路子走不通,又得罪了荣国府,秦家和早前一样,仍旧是对湘湘母女不闻不问。


    白琪和白湘湘求之不得。


    贾赦摇头,他也只听到个消息:“不知,总不会留在江南,兴许要去东海沿子上。”


    听到东海两个字,史苗忽然来了兴致:“东海……是不是海参崴?”


    这个朝代,还没开始割地赔款,贝加尔湖和海参崴都还在呢!若有几乎,史苗真想去看看。


    这个生僻的地儿,贾赦也不知道:“儿也不太清楚,下回仔细问一问。”


    众人在史苗那边说话吃饭,傍晚就各自散了。


    二房最近贾政都在外面读书,只有二房奶奶关莹在家里服侍。


    今儿穿的鞋子是新的,有些磨脚。


    一回二房这边,关莹很快就把鞋脱了,让人拿软底鞋子来。


    又要贴身陪嫁丫鬟茗香把头发拆一拆,顶着一头脖子酸。


    茗香手脚灵活,给二奶奶卸下珠钗。


    今儿得到那两个姑子来信,都报了喜事,唯独她嫁进来将近一年,肚里没个动静。


    茗香看出来,说些宽心的话:“奶奶也莫要心急,二爷总不在家,该有总是会有的。”


    关莹揉揉紧绷绷的额头,声音有些疲惫:“我几时急了,太太历来就没催过。”


    家里谁都不催,反而是跟着关莹嫁过来的人心急。


    茗香放下最后一根簪子,扶着主子往软榻上移:


    “就说那边的哥儿,太太也不见得多疼,想来是等着咱们二爷这一个。”


    忽然提那边作甚,二奶奶眉头微皱,便也不说话,且看着心大的丫头又说出什么。


    茗香是家中亲自给她挑的陪嫁丫头,人聪明,主意多,心思活泛。


    有时比她这个主子还活泛。


    果然茗香接着有一番自己的道理:


    “如今太太最疼的还是四姑娘,多亏四姑娘不是个儿子,不然太太的东西必然偏了她去。”


    二奶奶唇角勾起冷笑,可惜低头侍弄香炉的茗香没看见


    “茗香,你过来。”


    茗香毫无防备凑过去。


    哪知二奶奶眼睛都不眨,一个嘴巴子打下来,她差点倒仰摔倒在地。


    茗香膝盖一软,噗通跪下,捂着半边红肿的脸颊:


    “奶奶,奶奶息怒,我知道错了。”


    第90章


    茗香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是关家太太乳母的孙女,自小和关莹一起长大。


    说是一个副小姐也不为过。


    家中特意把茗香安排在关莹身边做丫鬟,就为着预备上将来做个通房姨娘。


    关莹早就看不得茗香这个样子。


    她一个做嫂嫂的都没意见,茗香却很看不得家里四姑娘。


    对好些事的说头,比二房正版奶奶还多。


    既然知道太太最疼四姑娘,多说几回传出去,她们二房还能好?


    关莹居高临下,冷笑道:“家中的主子,几时轮到你多嘴?”


    茗香赶紧左右手开弓,一边一个巴掌打自己:“奶奶,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


    关莹心里又冷几分,这么闹下去,脸上又红又肿,外面人又要说她性子暴躁虐待茗香了。


    真是个好丫头。


    关莹弯腰一把抓住她手腕,冷声喝到:“别给我演这样的做派,明儿不许出去,等你的脸养好了,再出门。”


    茗香没见过自家奶奶这样,像忽然转了性子,奶奶身上的威压吓住,收手捂着脸,声音忽然小了:


    “是。”


    茗香一走,二奶奶的乳母嬷嬷轻手轻脚走进来,犹豫着要如何开口。


    却见奶奶气定神闲坐着喝茶:“我预备给茗香找个人家,你瞧瞧家中哪个合适?”


    乳母也不知奶奶为何今日突然发难,赔笑着劝她:“奶奶,她是从京中跟着你来的人,留着她将来也有个臂膀。”


    关莹不说话,静静看着乳母发笑,直到她低下头。


    关莹才慢悠悠开口:“臂膀?这样有主意的臂膀,我可用不得。”


    乳母一时语塞。


    关莹仍旧冷笑,继续道:“你们当我是个傻的?盘算着什么心思,也要找个更年轻的,如今二爷才多少年岁,又在外面读书,就算为着名声,也不会动那种念头。”


    这个乳母和茗香家是姻亲,自然最想扶茗香上位。


    只可惜错了主意。


    乳母嬷嬷一头冷汗,依然勉强挤出笑容:“奶奶说笑,她们怎么敢。”


    关莹捏着盖碗轻轻放回去,顶着茶杯玉色的杯子沿,似笑非笑:


    “不是说笑,是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家生奴才,但也各自存着心思,奔自己的前程。


    嘴上说为奶奶着想,心里不定有什么吃肉喝汤的计划。


    关莹早就看腻了,今儿择日不如撞日,没藏着掖着。


    ……


    茗香最后不单被配了小厮,还被弄到庄子上去。


    史苗对各房事不插手,何况茗香是二儿媳自己带来的人。


    贾敏去史苗屋里的时候,赖嬷嬷正和史苗进行工作汇报。


    赖嬷嬷觉得二奶奶这种行事过了一点,毕竟是家中带来的人,配人也就罢了,还把人赶到庄子上。


    “二奶奶也有些狠心,半点情面不留……”


    见贾敏进来,史苗也没有避着闺女的意思。


    史苗的原则就是不把贾敏养成傻白甜。


    虽然史苗不认同当下的尊卑等级。


    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贾敏不做刀俎,但也不要当鱼肉。


    很显然,老二媳妇也不想当鱼肉,有些人想当刀子,她只好自己先当了那把刀。


    史苗淡淡道:“她不留情面,肯定有她的道理,若有什么寻死腻活的,你知道该怎么办,她始终是个奶奶,岂能让人辖制住,将来还怎么当家?”


    赖嬷嬷听罢点了点头,自己先行告退了。


    贾敏把今日她亲自做的花露给史苗乘了一盏。


    史苗来的时候,贾敏还是小娃娃一个,现在却越来越有少女的样子了。


    贾敏道:“菩萨低眉,也还有金刚怒目,我只是想不明白,茗香为何非要动那种心思?嫂嫂对她不算差。”


    贾敏和二嫂接触的还算多,论理二嫂明面上对茗香很不错了,衣裳吃用都是又新又好的。


    背里贾敏不好判断,没听说传出什么二嫂背里虐待茗香的话。


    不过贾敏也感受得出来,茗香自来也跟着二嫂读书学字,有几分傲气。


    史苗觉着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对贾敏道:


    “你还记着我和你说过,后宅其实与朝廷一样,前朝的大臣争宠,也这个调调。”


    贾敏用手里的银汤匙舀了一勺蜂蜜,在花露里化开:“女儿记着呢!”


    真是矛盾,史苗也不能说茗香不安分是错的。


    人往高处走,怎么会错?


    史苗叹气:“茗香往上的道儿,只有这一条最好,她只是想做出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若成了,将来的孩子不是姑娘就是哥儿,不必为奴为婢。”


    贾敏点头:“倘若她是个男的,在外面做事,就会有其他的巴结的法子,运气好的读书做官。”


    都这个道理,可是二嫂也要维护自己的利益。


    如果二房那边放任,二儿媳妇很有可能变成迎春翻版。


    奴大也会欺主。


    史苗颔首:“对啊,人世就是如此,总有争斗,慈悲有度。”


    抿了一口花露,喝不出多少味道,接着又说到:“你嫂嫂屋里的事,自己料理,她真的慈悲大度,下面的人不一定念她的好。”


    这个问题,贾敏将来也会遇到,不过史苗给出的解决办法。


    才不是什么宽宏大


    度,或者整治不安分的狐狸精。


    史苗又强调一遍:“不过你不一样,那小子长得不错,你若想和他谈谈恋爱体验一下也行,毕竟人生在于经历。”


    “将来林家的人动歪心思,你不必慌,也不必难过,更不必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够贤良淑德,把他踹了就行。”


    这就叫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有地方可以去,相信就算是古代社会,离婚的也是一抓一大把。


    贾敏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笑着附和:


    “那我可要好好练一下拳脚,今后把他踹得远些。”


    史苗深以为然。


    看看她家水灵灵的姑娘,史苗牙痒痒,林如海那小子,真是有福气啊!


    ……


    荣国府日子还是照旧过,贾政只有年节旬假回来,在崇正书院这种地方,氛围浓郁,不想认真读书都不行。


    至于贾赦前段时间,因有点公务去了江南节度使那边一回,回家以后就开始认真演习骑射。


    平日里贾敏她们也会跟着去一起射上几箭。


    八月十五时候,家中商量着等过年,就正式把荣国府长孙记在族谱上。


    依着族谱上面的排序,这个哥儿是原作中早夭的贾瑚。


    二房那边没掀起什么风浪,送走茗香以后,二奶奶身边没提拔大丫鬟,原先跟在身边的茗香换成了茗秀。


    茗香有一点说得倒也不算错。


    按理说大房那边的哥儿是长孙,应当千娇万宠才对,又是隔辈分亲。


    但家中太太和旁人家不一样,虽然对哥儿不差,时常也问一问,但比起关莹家中老太太对长孙的娇宠宝贝,那是差了太多。


    关莹也有些担心,长孙尚且如此,将来自己真添了一个,太太想来也不见得有多宠爱。


    ……


    且说姑苏这一头,林海和家人回乡之后,一面预备着过中秋,一面又是要和姑苏原先交游的人家互相送礼拜会。


    旁人得知林海与金陵的荣国府定了亲,无不艳羡巴结。


    当然也有原先想要与林家做亲未果的,十分遗憾。


    过了八月十五七八日,家没什么事,林海才能有自己的空闲。


    他自回到姑苏,早就想着应该给贾敏写信,好几次提笔,又不知从何写起。


    才从金陵归来,马上又写信过去,会不会显得他冒失唐突。


    林海又觉得只写信不够,贾家四姑娘没来过姑苏,兴许他应该置办些土仪一起送去。


    碧空如洗,秋后老虎,日头出来以后天就渐渐热起来。


    林家东北角门,五六个小厮拥着林海从夹道那头走过来。


    负责这边院落的管事连忙迎上去,躬身哈腰,陪着笑脸:“大爷今日怎么走这道门?”


    这道门多是采买办事的人走的,离着主院那边还要兜一大个圈,就没见哪个主子走过。


    墨条见他长得不好,满脸络腮胡子,赶紧拦在前面:


    “大爷想走哪边就是哪边,几时轮到你多嘴?”


    又赶紧吩咐门前挨着墙根的几个小厮:“还不快找人去牵马?”


    有两个小厮低着头去了。


    墨条没有揭穿他们,方才肯定是在门口掷骰子,背后藏着一个碗。


    林海要走这边,只因为这门出去,离他想去的街近。


    一起挨着墙根站的,有个人穿着分明不是他们家小厮的样子。


    林海指指那边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这男子长了一个鹰钩鼻,穿着像是书生样子的儒衫:“那人是谁?看着眼生?”


    管事连忙迎上来解释:“大爷,是小人表弟,从老家过来,小人说见他一面,就让他走了,哪知大爷今日要从这边过,小的错了……”


    林海还没说什么,那管事就絮絮叨叨求饶起来。


    “聒噪。”墨条看出来主子有些不耐烦,“大爷又不曾怪你。”


    林海少见生人,好奇又打量几眼,上前与那人说话:“你是何方人士,是不是读书人?”


    那人拱手作揖:“小的钱塘人士,读过、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


    不等林海再问,管事赶紧跟上来,探着脑袋小声答道:


    “大爷,他就是能瞎写几个,今儿过来特意打扮一回,科举什么的,却是不能。”


    林海见那人又低下头,侧着身,似有回避之意,也不想他为难,便不再问。


    一会儿马车就过来,管事的忙前忙后,招呼林海上车。


    恨不得自己跪下去给林海当马凳。


    林海上了车,掀开帘子又看了看角门方向。


    “大爷,怎么了?”


    “没什么。”


    林海放下帘子,总觉得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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