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手环
少年眸色如墨,晦暗不明。低哑偏冷的声线中潜藏着一抹危险的愠色。
好似鬼魅般突然移步至顾九身前,拽住她脖颈间的衣物向前拉去。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森然冰冷的视线如蛇信子舔舐般落在她身上,阴恻幽暗蛰伏着杀意。
顾九只觉浑身汗毛立起,身体紧绷僵直,下意识地向后躲去,却被对方再次拉回。
衣襟上的力度加重,墨色劲装泛起褶皱。
少年冷笑一声,额前青筋跳动,昳丽的脸上此刻愠色渐浓,好似色泽艳丽的剧毒之物,平添了一抹危险的魅惑意味。
他微微俯身,脸色阴沉,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质问道。
“诓骗我,好玩吗?”
声音偏低,却不曾掩盖其中的压迫力。
一抹淡淡的腥甜味涌上顾九喉头,令她一时间瞳孔涣散有些失焦,视野朦胧模糊中看不清面前那少年。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跑
一道赤色灵力在她掌心悄悄聚集,威力骇人的渊博灵力汇聚成球,此刻被她握着掩藏在身后。
顾九杏眼微微眯起,瞳孔缩紧,隔着眼底的水雾审视着面前那少年。
脑中一闪而过,方才那条藤蔓摇曳摆动的画面。
这条突然出现却又被少年一击粉碎的藤蔓,与出幻境那日所遇见的藤蔓相对比,除了稍微纤细些外再无任何区别。
所以它也能释放仙人散吗?
顾九余光看向周遭幽暗处。
院中寂静,夜风拂过,影影倬倬中草木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蛰伏在黑暗中,等待着时机一举出击。
顾九敛眉不语,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默默攥紧手中的灵力球。
若真如此的话,这这藤蔓释放的仙人散作用下,这大概是她仅有的一次灵力攻击。
顾九抬眸看向那少年,不动声色地搜寻着对方的薄弱之处,试图为自己增加筹码。
视线一路逡巡落下,最终停在那少年脖颈处。
少
年乌发长发高束,露出的白皙纤细脖颈上,喉结滑动,两侧血管微微鼓起。
在发尾的阴影下,一缕纤细如丝般的赤色灵力,此刻隐隐飘浮在空中。
好似幻影般一闪而过,重新躲回脖颈后,掩藏在发丝间。须臾又再次迂回,出现在顾九视野中。
顾九瞳孔微微扩大,眼底浮起一丝讶异,眉间轻蹙,一道猜测涌上心头。
她隐而不言,指尖微扬。
屏息凝神间,伴随着手中灵力的不断积聚,那少年脖颈间那缕断丝竟逐渐向外延长,悄无声息地连接在她指端。
纤细丝线随着她指尖动作而轻柔晃动,拨弄着他脖颈处的一缕碎发。
见此,顾九杏眸一亮,果真如她所猜测的那般。
那少年之前被她操纵一事属实,并非全然虚构,至于为何后期消失……
顾九稍作敛眉,抬眸看向面前那人,浓密长睫之下那双杏眼目光澄澈清亮。
她声线轻松自然,缓缓开口道。
“误会,纯属误会,那怎么能叫做骗呢,毕竟……”
顾九话音未落,指尖迅速结印,数张明黄爆破符贴在少年脖间项链处。
“爆破符,破!”
火花迸溅,珠玉宝石上刺目光影闪过,璀璨绚丽的危险光斑落在那少年脖颈间。
少年对此却不躲不避,任之由之,甚至不曾将半丝目光分给它。紧拽住顾九脖颈处的衣物不曾松懈,另一只手随意拂去那些符纸。
名为爆破符的符纸于空中悠悠放了个火花,便偃旗息鼓地倒下,连他发丝都不曾触及。
温执垂眸看向她,声音漠然裹挟着愠色。
“哄小孩用的烟花符用来诓骗人,有意思吗?”
被人拆穿后的顾九,眸子中没有丝毫的尴尬后怕,浓密睫羽扑扇,仍旧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
她低咳一声,眼中狡黠意味浓重。
温执见她如此反应,眉间微蹙,正思索琢磨之时,下一瞬脖颈间忽然传来刺痛。
他低头看去,只见方才符纸所贴靠的项链上,此刻被数根蛊丝缠绕。
那些蛊丝脱离之前附着的符纸,沿着珠玉宝石,一路向上扩散,直奔往他脖颈后方,同之前的蛊丝汇合。
速度极快,他来不及阻止。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九晃了晃手,纤细指尖上数道纤细丝线涌出,再次将二人连接。
随着她稍一用力,他脸上错愕之色尚未收起,便已被操纵着跌跪在地,眼前模糊发白。
未等他重新取得身体的自由操纵权,下一秒,顾九将早已聚集在掌中的灵力,悉数向他脖颈袭去。
渊博灵力攀附在丝线上,纠缠萦绕间,不断增强着丝线坚固性。
温执意识消失前,只听那女子的轻笑悠悠声在耳侧回荡。
“这才叫做骗。”
顾九莞尔一笑,拨弄着指尖,垂眸看向失去意识后跌跪在地的少年。
蛊丝为何失效,她不得而知。
不过既然蛊丝能操纵这少年是真,管它失不失效用了再说,大不了多来几根增加数量以延长时间。
顾九利落地将那人双手绞在身后,拽下他的发带,以发带为绳把人绑了起来。
她拉着发带的一端,缠绕数圈后紧握在掌中,尚未进行下一步,却听耳侧传来窸窸索索的细微声响。
这么快
顾九眼底未尽的笑意彻底收起,目光肃然冷静地向四周探去。
此刻院中并未点灯,乌云遮月之下,周遭可视度降低。
只听朦朦胧胧的黑暗中,类似草木摩挲地面的声响逐渐传来,速度越来越快正在向她靠近。
顾九瞳孔缩紧,咽喉微微滑动,感受着血液不断自心脏处向四肢迸射充血。
她压低身形,保持着一个攻防皆宜的姿势,静静等待着黑暗中之物现身。
须臾间,耳侧清风起,吹起顾九额前的碎发。
穹顶之上,乌云散去,月辉散落。
硕大的阴影笼罩在她身前,顾九仰头看去。
黑暗中,二人环抱粗的棕褐色藤蔓高挺上身,好似上古灵蛇巨蟒吐着信子般此刻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身后的藤蔓沉重敲打在土壤上,令周边的地面被迫晃荡着。
顾九面色肃然,压低身形调动着灵力,低声默念着咒令。
伴随着最后一个尾音消失在空气中,一记刺耳声后,粗壮的藤蔓上数道裂缝横列,残体上瞬间被火海所包裹。
火焰灼烧,浓烟四起,藤蔓在地面歇斯底里地扭曲滚动。
顾九手中动作未有停歇,灵力不断招架到那藤蔓身上,为火势添油加柴。
见缝插针的间隙中,操纵驱动那少年试图直接爆破藤蔓,大抵是无需结印的缘故还算顺利,无数藤蔓碎块散落天际,形势一片大好。
顾九却不敢松懈耽搁,视线紧缩,随时提防着藤蔓释放仙人散。趁着灵力尚未消散之前,最大程度地消磨着它的威力,为后续增加胜算。
却见浓黑色烟雾中,白色粉末状的尘土悠悠扬起,迅速随风扩散。
连接着少年的丝线上灵力逐渐削减,最终彻底消失,失去掌控后那人跌跪在旁侧。
体内灵力不断逝去,最终稀薄到无法积聚。
顾九心下了然,知晓仙人散已经起效,不再强求以灵力攻击。
她紧握住手中佩剑,剑刃锋利,寒光刺目。
手起剑落斩断面前突袭的藤蔓,断端光滑向旁边滚去,以此来阻止着其缠绕束缚自己。
只是面前那藤蔓不知来源,不知去处,好似凭空出现般,生生不息源源不断,接连向她袭来。
不过片刻间,两侧已堆积起小山高的藤蔓碎块。
没了灵力的辅助加持,在这种强度的进攻下,自身体力不断被消耗,此刻已经有了见底的前兆。
顾九额前早已溢出细密的汗来,低喘着平复着有些凌乱的呼吸,手中长剑直指身前。
锋利的剑刃此刻已经有些卷刃,而地面上那些被砍倒的藤蔓碎块,却再次抖擞跃起,数量越来越多,于空中肆意地挥舞着身躯,无所顾忌地向她袭来。
汗液向下划去,微咸的液体浸入她眼中,眸子泛起隐隐的痛来,刺激得涌起一层朦胧水雾,令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起来。
再这样下去,等待着自己的只是体力彻底耗竭,失去反抗能力后被抓走。
不过是慢性死亡罢了。
顾九垂眸看向手中的长剑,沉默不语,杏眼微微眯起,审视的目光向那藤蔓四周看去。
眼前的藤蔓同方才的丝线一样,皆是由灵力所驱动。
这些藤蔓能够支撑这么久的持续攻击,而威力不曾减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般源源不断的补充着灵力。
重要的点并不在于眼前的藤蔓,它们不过是载体而已,真正重要的是背后驱使着它们的灵力。
若能切除断掉那道灵力……
顾九眸子缩紧,穹顶之上清辉皎皎,悠悠散落在院中,令面前的视野变得明亮了些。
只见最初那条棕褐色的藤蔓,此刻早已分裂成数根,自同一根茎源源不断地向外伸展着。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根茎尾处一抹异样的光亮闪过,落入顾九眸中。
顾九眼底一亮,找到了。
正这时,藤蔓再次发起了攻击,粗粝的枝条缠绕在她手上,试图
将她手中的剑夺走,却被她挥剑之间跌落在地。
只是未等顾九喘一口气,另外两道藤蔓自她身后突兀袭来。
一时之间她不曾设防,瞬间被藤蔓禁锢了肢体无法动弹,手腕处泛起刺痛,紧握在手中长剑险些跌落。
藤蔓缠绕包裹不断缩小收紧,压迫着令她无法呼吸,窒息感涌上来,往日白皙清丽的面容此刻因为缺氧泛着病态的红。
强烈的收缩压迫之下,鲜红的血液自她嘴角溢出,沾污了身下的衣物。
血液甫一触及那藤蔓,好似催化剂般,令其更为癫狂地收紧,空气中甚至依稀传来骨骼碎裂之声。
顾九却好似不知疼痛般,目光如炬,握着手中那柄有些卷刃了的刀,强行挣脱手臂处的束缚,冷静准确地向那光亮处刺去。
同无数次在她梦中发生的一样,陷入绝境之后,额间炙热浮起,消失殆尽的灵力再次灌入体内。
顾九垂眸看向长剑上涌动的灵力,极富侵略性的缠绕在她手中,强势地宣告着它的存在并非假象。
那些发生在梦中的……
顾九眉间紧蹙,万千思绪涌入脑中。
只是她却来不及细想,身下的藤蔓再次缩紧,内脏在这样的压迫下欲破裂渗血。
虽不知晓这灵力从何而来,但它能无视仙人散的作用,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
繁密的藤蔓将她层层叠叠的包裹起来,彻底将外面最后一抹光影吞没,周遭陷入黑暗中。
顾九手执长剑,闭目凝神,感受着渊博灵力不断汇出,涌入刀剑之上。
伴随着藤蔓外,恢复意识的少年呵斥警告的声音。
“别插手,这是我同她之间的事,你越界了!”
无数藤蔓漫天飞起,根茎处那抹光亮悄无声息地沿着长剑潜入顾九体中,令眉间处那光亮越发明显。
顾九面不改色地将脱臼的手归位,重新立于那少年身前,消失的丝线在灵力再次充盈重新出现。
少年对于再次出现的丝线并无反应,整个人僵愣在原地,视线落在她额间那抹光亮处,久久不曾回神。
垂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少年的声音因为怒意而带着些许的颤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顾九循着他目光摸了下额顶,细细回忆了一番,与这灵力有关的梦,是自幻境出来之后才发生的事。
不过,同这人有什么关系。
“我凭什么告诉你。”
顾九重新拽回那条发带,手中长剑直指对方,剑刃紧贴着纤细的脖颈,随着那人喉结的移动,白皙的皮肤上涌出鲜血来。
“需要我提醒你现在的处境吗?”
顾九指尖稍一用力,蛊丝将人拽落在地。
“身中蛊丝,短时间内除非找到破蛊之术,否则你必死无疑。”
“你打算怎样选择,合作还是我送你一程?”
风起,衣袂飘扬。
顾九如同这少年当初对自己那般,紧拽着他的衣袖,将人拉着自己身前,眸中杀意渐浓。
远处,青色长剑在月光照耀下,寒光凌冽刺骨。
那人眉心一抹红,执剑而立,宽袍大袖随风吹起,露出腕部佩戴的那枚手环。
沿那手环周围,一圈灼烧后的褐色痕迹,此刻突兀地横亘在腕部。
那人却好似没有痛觉般,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院中那二人。
手环中再次传来警告。
“抱歉少宗主,您不能插手干预弟子的历练……”
只是警告的话语尚未说完,手环瞬间化作齑粉,随风飘去。
沈朔垂眸,视线落在顾九嘴角处残余的血迹上,眸色晦暗不明。
……
第112章 第112章年龄
“同你合作……”
少年停顿不语,眉尾压低,纤长睫羽缀于眼尾,铺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那张貌美近妖的面容此刻昳丽到极富侵略性,似颜色鲜丽的剧毒之物,令人观赏之余望而生畏不敢轻易靠近。
少年半跪于地,双手反绞于身后,被发带紧缚无法动弹。
白皙脖颈后无数赤色丝线溢出,丝线另一端汇于顾九指尖,只需她指尖微扬,便可随意操纵他的一举一动。
可这少年面容上却不见丝毫狼狈,无视此刻抵在脖颈处的长剑,下巴微微扬起,墨色眸子直白地对上顾九的目光。
分明此刻被威胁的是他,被控制的是他,处于下风的是他。
那人的目光却不卑不亢,甚至叫人暗暗品出一抹挑衅傲然的意味。
若非那条束缚着他的发带,此刻一端紧握在顾九手中,她都不免要开始怀疑他们二人之间,到底谁才是被威胁的一方了。
却听,耳侧传来少年的声音。
“可以。”
音色清朗悦耳,不疾不徐缓缓道来。
“行。”
顾九收剑入鞘,手中稍一用力,拉扯着发带将人拽起。
那少年似乎比幻境初见那日更高了些,自己此刻才堪堪到他肩头。
清瘦却并不单薄的身躯此刻挡住月光,将她整个人笼罩着落下一片阴影。
顾九眉间闪过一丝不快,拽着手中发带,将那人拉下来同她平视。
清冷月光悠悠洒下,阴影散去,眼前再一次恢复清明。
顾九活动着发酸的脖颈,扫了那少年一眼,音色淡漠发话道。
“带路。”
对方却伫立原地,纹丝不动,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什么意思?”
见此,顾九敛眉质问,长剑再次出鞘横亘在那少年脖颈处,凌冽冷光辉映在他侧脸。
少年却不见半丝慌乱,对脖颈处那柄长剑视若无睹。
低垂的眼尾随着视线的流转,缓缓向上抬起,浓密长睫微微晃动。
少年目光不躲不避,坦然地对上顾九的视线,一字一句开口道。
“合作可以,但有条件。”
“提条件?”
顾九冷笑一声,手中力量加重,剑刃瞬间刺破皮肤,赤红鲜血顺着少年白皙脖颈一路向下淌去,沾污染红身下的衣物。
“抱歉,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那少年被顾九这般摆在明面上威胁,却仍旧是那副不曾收敛的傲然模样,冥顽不灵地继续固执开口。
“我要你身上的一物。”
嘶,这小孩儿蹬鼻子上脸了是吧,自己是哪里没做对,让他有了这样的错觉,以为可以无限挑战自己的耐心?
顾九脸上愠色浓郁,大有山雨欲来之势,刚欲爆发之时。
却听那少年道:“那条手绢,给我。”
手绢?
顾九闻言神色微愣,循着那少年的话语,向他身后看去。
那条绣着细碎小花的手绢,此刻缠绕在少年掌心,正是她先前给他包扎伤口时所用的那条。
她平素嫌麻烦,鲜少携带这些物件,这条手绢想来还是出门前,沈朔叠好后放入她衣袖中的。
人叠得整整齐齐地让她带出去,担心她路上需要用,结果转头被她送给其他人了,这像什么话。
顾九直接开口拒绝,干净利落不容反驳。
正好那人的伤口早已止住了血,她提步上前欲将那手绢取回。
只是指尖刚尚未触及手绢时,却听身侧那少年冷笑一声,微微侧头抬眸看向她,眸光淡漠淬着霜寒。
“顾九,你确定要将这条沾染着我血液的手绢,带回沈朔面前吗?你就不担心那人发疯?”
发疯?
顾九眉间轻蹙,面上有些疑惑,借着月色细细看向那条缠绕在少年掌心的手绢。
原本干净整洁的丝绢,此刻沾染上了尘土与血污,几乎快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少年眉间愠色浓郁,看白痴般的眼神扫了顾九一眼,闭目许久这才缓缓开口道。
“我的血天生特殊,一旦沾上衣物再无法洗掉,这条手绢早就废了。将它要过来,不过是为了自己亲自丢远些,规避麻烦罢了。”
少年说着冷嗤一声,掀了掀眼皮,眸中是丝毫不加掩盖的厌恶。
“你当沈朔是什么纯良无害,正大光伟的人吗?”
“那疯子洁癖又记仇,不过是追杀途中一滴血溅到他衣服上。那人跟疯了般直接提
剑追杀了我一整晚,将好几个据点都毁掉了,也未曾消气,一直紧追不放……”
血,衣服……
顾九闻言,睫羽轻轻扇动。
脑中不自觉地回想起那晚的画面。沈朔那日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尚未完全恢复。
夜深,院中寂静,竹影婆娑,他一个人沉默地洗着盆中衣物。
那件青色劲装浸没在水中,颜色更深了些,却仍旧令人无法忽视衣袖上沾染的那滴血。甚至随着洗涤搓揉,周围布料褪色发白,那滴血更为明显了。
那是她在幻境中同这少年交手时,一时不慎沾上的血。
用了各种法子也无法将那血迹洗褪,直至最后衣服都撕裂洗破,那枚血迹仍旧顽固地残存在上方。
“这幅表情……”
少年看着顾九此刻放空微愣的表情,眉间不自觉蹙起,出声问道。
“你不知晓此事?”
见顾九此刻没反应,少年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颇为嫌弃地吐槽。
“也是,他若瞒着不想让你知道,凭你现在的脑子的确不可能知晓……”
顾九脑中思绪翻涌,放空愣神之际,只见面前那少年嘴唇翕合,似乎在对她说些什么,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脑中只反反复复地纠结回荡着同一个问题。
家中那位打从她认识的第一天起,就知晓这人有点洁癖。
之前不过是衣袖上沾了一滴血就让沈朔有那样的反应,现在这张手绢上几乎全是这少年的血,若让他看见……
顾九心虚地咽了咽唾液。
那的确得疯啊。
这不得哄到猴年马月去。
她低头久久不敢言语,末了扶额无奈轻叹一声。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屋中手绢摆满了橱柜,自己就是日日不重样的用,也得用上好几年。
这么多,不差这一条。
反正也用不了了,既然这人想要,顺手给他便是,就当时丢垃圾了。
“行,那手绢随你处置。”
顾九收剑入鞘,拽着发带将那少年拉起,抱臂抬眸看向他,声音微冷,道。
“现在可以带路了吧。”
那少年乌发披散,脖颈间环珠玉宝石,在月光的辉映下光影斑驳朦胧。此刻垂眸看向她,浓密睫羽缀在眼尾,容貌更为昳丽魅惑。
虽仍旧是平素那副傲气十足不好招惹的模样,却不再抗拒,余光扫了她一眼示意跟上,转身向前走去。
二人沿着青石小径一路向前,直至在那口井水前停下。
面前的这口井,正是之前顾九用符纸探查所发现的妖气来源处,不过因为方才那藤蔓的突然到来,尚未来得及找到破除之法。
当下夜风簌簌,井水中寒气翻涌,倒映的清冷月辉随着水面波纹流动,逐渐模糊涣散。
少年侧身看向顾九,目光示意她解去身后发带。
“松绑,破除此境需得用特殊方式,绑着我没法操作。”
在顾九警惕审视的目光中,少年默默翻了个白眼,啧了一声,颇为无语地蹙眉开口道。
“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放心,收了你的东西不会跑的。再者,即便没了这发带……”
他微微偏头示意着身后。
无数条赤红色丝线自少年脖颈处溢出,另一端汇集在顾九指尖,丝线紧紧连接着二人。
随着顾九指尖的动作,操纵着那少年的移动,干扰阻止着他的逃跑。
“这不还有蛊丝在吗?在我身上用了这么多,虽说不能直接控制我的意识,但行动却是由你全盘操控的。有它在,你怕什么?”
顾九闻言,思索了片刻后没再继续犹豫,动作利落地松开了发带,将其归还给他。
少年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腕,接过发带,将披散的长发重新束起。
随着他抬手整理间,衣袖自然向下微微坠去,露出腕骨皮肤周围紧紧缠绕的一圈骇人红痕。
那是因长久束缚所留下的痕迹,他本就生得白皙,一番映衬之下,令那道红痕更为刺目。
少年梳理完一切后,垂眸看向手腕处的痕迹,冷哼一声,语中带刺,说道。
“你倒是一点不心软。”
未等顾九回答,少年低头又将包扎在掌心的手绢解下,轻轻拭去表面的尘土,沉默地将这张沾染着血迹的丝绢叠好。
因为动作不娴熟,不免叠得有些凌乱。他又将其拆开,不厌其烦地连着叠了好几次,直到终于整齐了些能看过眼,这才将其放回衣袖中。
这人此刻的行为,同他之前所说的那句‘要过来是打算亲自将其丢远些’截然不同。
毕竟要丢的东西叠这么好干什么。
顾九蹙眉问道,“你不是要丢掉吗?”
“现在这是我的。”
少年下颌微扬,抱臂看向她,墨色眸子闪过一丝玩味,他嘴角微勾,道。
“你管我。”
那人的话语一字不落的传入耳中,顾九只觉胸口处闷闷的,一股火焰窜起,令她忍不住想给这讨打的死小孩一拳。
怎么长得人模狗样的,性子却是这般恶劣,跟当年那位‘大小姐’一样……
思及此,顾九忽得愣住,借着月光细细看向面前那人。
奢靡的房间布置,貌美却性子恶劣……
当年因为她发烧死活不肯吃药,那位大小姐分明是用毒,却被硬逼着学起了医。
而这少年也会医术,平素以银针为武器,是这紫鸢阁中的大夫。
当日祝玄他们来看病时喝下的那碗退烧汤药,同大小姐当年为她这不肯吃药的犟种,特意研制的退烧汤药相似,皆是透明如水入口甘甜。
一桩桩一件件,即便是巧合也太过频繁。
可若这少年是大小姐,那他身上的那些刺青呢?
那些因为蛊毒留下的刺青呢……
大小姐体内自幼年起便种了蛊,会在面容与身体上留下特殊纹路的刺青,刺青不会消失,还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颜色日益加深。
她当年看着大小姐脸上颜色越发深的刺青,曾开口问过需不需要她找人帮忙把蛊取出来。
那位大小姐只白了她一眼,说少管我。
她那时才知道原来这是人家的族内秘术,虽然不知晓具体有什么作用,但据说很强。
不过她同大小姐分别许久,经年未见,这期间容貌外形发生改变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她昏迷的这七年中,大小姐说不定真寻到了能消除身上刺青的法子呢?
顾九视线落在那少年净白的脸上,秀眉微微蹙起。
她并未见过大小姐消除刺青后的模样,此刻瞧着那少年的容颜,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
顾九挠挠头,思索片刻后,选了个相对保守的问题,开口道。
“那个……你今年几岁?”
明明是个极其常见的问题,那少年闻言却身体一僵,目光一瞬间有些躲闪,长久没有回话。
直到顾九再次问起时,他才皱眉道。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这同年龄有什么关系。”
顾九抬眸看向那少年。
那人虽生得极为昳丽,身上却还带着一抹青涩之感,想来年岁应当不大。
“十八岁?”
她随意开口猜道,观察着那人的反应。
那人眉宇间浮着一层烦闷之色,直接别过头去不肯看她了。
“不对,别猜了。”
“那……十七岁?”
那少年闻言,动作一瞬间有些僵直不自然,终于受不了似的开口阻止顾九继续往下猜。
“三十……”
“多少?三十?你三十岁???把我当小孩骗是吧?”
“我会保养,不行吗?”
少年似乎有些恼羞成怒,连耳根处都泛着抹淡红,说道末尾处,蹙眉低下头去,尾音有些偏低。
顾九低叹一声,细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是修真人士,容颜永驻青春不逝,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年龄对他们而已只是个数字罢了。
“何况年龄有那么重要吗?”
那少年抬眸看向她,问道。
原本是不重要的,但在认人上却很重要。
三十岁跟十七岁之间差了整整十三年,那会儿大小姐还不知道搁哪待着呢。
“当然重要。”
顾九对上那少年的目光,理所当然地回道。
“三十岁跟十七岁能是一个概念吗?”
跟这人待久了,她忍不住也怼道,“偶尔也动动脑子吧,不用该锈掉了。”
却见月色之下,那少年站在树荫下,垂于两侧的手攥紧,隐在树影下面容中浮起一抹难过之色。
墨色眸中有细碎光亮闪过,他缓缓开口,声音偏低带着颤抖。
“可我不比他差……”
……
第113章 第113章随你
“可我不比他差……”
少年的声音隐没在风声中。
顾九睫羽扑扇,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眉看向少年,脑中思绪翻涌。
他在说谁?自己认识吗?哪方面不差?年龄吗?
怎么突然切换成这个话题。
顾九只觉脑中一团乱麻,分不开拆不散,绞在一起令她头疼。
算了,当下最要紧的是解开这井水的谜底寻那妖兽去,其他的不重要。
顾九斟酌片刻,在腹中打了个草稿,哄小孩儿似的点头糊弄道。
“你说得对,他不如你。”
那少年闻言有些愣住,墨色眸子直直地看向她,眸中有光亮闪过。
他抿了抿唇,耳根微红,下颌微微扬起,试探性地开口道。
“真……真的?”
“当然是真。”
顾九点头,目光坦诚坚定。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那个人肯定不如你会保养,没法在三十岁时看着跟十七岁一样年轻。他坏你好,相较之下毫无疑问定是你更厉害些……”
顾九一本正经的认真说着,不时点点头颇为赞同,越说越觉得合理。
一抬头却收到那少年的一记眼刀。
那少年此刻脸色难看到极致,额间青筋鼓起,恼怒地瞪她一眼,气到笑出来,咬牙切齿地骂道。
“看来当初是我错怪沈朔了,那时只当是他冰窟窿似的不善表达,才让你每每曲解他的意思,现在看来……”
那少年气得眉毛发抖,闭目许久才稍稍压下些许怒火,开口继续骂道:
“也就是他脾气好能忍,换做是我只想当场给你做个开颅手术,好好看看你这木鱼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碎渣木屑,竟能蠢成这般。”
顾九悻悻然抿了抿唇,低头悄声蛐蛐。
又不认识你,哪知道你在想什么,说错了不也很正常。再说错了改不就行了,怎么还突然间开始人身攻击呢,糟糕的家伙。
顾九默默翻了个白眼。
一抬头余光却忽然瞥见,那少年按揉着太阳穴瞪了她片刻后,食中二指并拢上方覆着一层灵力,当着她的面划向手腕血管。
那人手腕上先前束缚所形成的狰狞痕迹尚未消散,此刻被灵力划过又添新伤。
鲜血瞬间从割破的伤口处涌出来,沿着他修长纤细的指节向下坠去,划过青草滴落入土壤中,令那人身前的一圈土壤颜色都被加深。
顾九见状,杏眼瞬间睁大,立刻操控丝线阻止那人继续动作。
那人被她猛地一拽,失去重心跌跪在地,彻底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顾九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走到那少年身侧,将人扶起,手中灵力溢出欲止住他向外奔涌的鲜血,声音中不免带着些许慌乱急促。
“嘶,你这是做什么啊?我不就是说错几句话吗,不至于让你气得割腕自尽吧!以后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你先别自尽行不行,至少先缓一缓等找到妖兽了,咱们再细说这事好不好?”
温执缓缓起身,膝盖处因为刚才跌下去正好磕碰到石块,现下还有些发麻。
此刻听得顾九的话,只觉一口淤血涌上来堵在咽喉处,上不去下不来,将他欲脱口而出的脏话压下去。
又是一记眼刀向顾九飞去。
温执深吸一口气,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另一只未受伤的手紧握成拳坠于身侧,压制克制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
他脸色铁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阴森笑容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放心,我比你想象中惜命,死不了。”
墨色眸子瞪向她的手,上面溢着欲用来止血的灵力,他冷声道。
“麻烦您高抬贵手把灵力撤走,别再阻碍我操作了。等会血干了,我还得再补一刀。”
顾九立刻松开双手,向后退了一大步,五指张开贴在脸侧,彻底远离他的衣袖。
温执拭去额间因生气而涌起的汗,等到情绪稍微缓和些后,转身向那口井走去。
那只割破的手高悬于井口上方,鲜血沿着腕部向下滴去,坠落至井水中。
像是在井水上绽放出一朵朵血色的花,随着水波晃荡花瓣逐渐绽放,绚丽,模糊,直至融于井水,彻底消失。
须臾,方才平静的井面上瞬间发生剧烈波动。井中寒气翻涌喧嚣,激起无数水雾升腾缭绕。
刺骨寒气涌上来,瞬间充满了整座院子,顾九身处其间只觉好似待在冰窟窿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遭皆被井内涌起的白雾所覆盖,面前陷入了短暂的空白中。
顾九一时间有些看不清楚,影影倬倬中,只见那少年比划了些什么,雾气中有光亮沿着特定的轨迹划过,似夏夜的萤火虫。
顾九尚未看清楚轨迹,却见周遭翻涌鼓起的白雾逐渐散去,穹顶的月光悠悠洒落下来。
一切都已经恢复平静。
那少年手腕处的伤口也已敷上了药膏,那药膏效果极好,不过片刻功夫那伤口就已痊愈。愈合处光滑白皙,瞧不出半点受伤的痕迹,同周围的皮肤没有任何区别。
好东西!
顾九挑眉,不免多看了几眼,脑中却忽然忆起一事。
方才那藤蔓释放仙人散时她和这人都在,按理说这么近的距离里,她中招了这人应该也是一样,可为何他还能驱使灵力?
那道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上,可以无视仙人散存在的灵力,会跟这件事有关吗?
顾九低咳一声,“那仙人散对你没有效果吗?”
周遭雾气消散,那少年此刻正低头拭去手腕上残留的血迹,闻言侧身回头。
轻嗤一声,眼中满是不屑,“那种拙劣的东西也配影响我?”
顾九眸子一亮,继续追问道,“你那有解药?”
“解药?有是有,但不是这个原因……”
温执回头看向顾九,却见她此刻一双杏眼格外亮,眼中闪烁着兴奋期待之色。
瞧了她片刻后,他微微挑眉,从怀中取出一玉瓶,随手抛着玩儿,故意在顾九面前晃荡。
在她期许的目光中,悠悠开口道。“你想要?可以给你。”
顾九闻言两眼放光。
若是旁人说有仙人散的解药,她或许还会怀疑一下,可偏偏这人说有解药时,不知为何自己却下意识地觉得是真。
也不知晓自己体内这道突然出现的灵力,会持续多久,能否长期为她所用。
不过若能得到仙人散的解药,即便这道突然出现的灵力消失,再次遇上那藤蔓时,自己也能有九成的把握。
顾九满眼期待地看着那玉瓶,却听那少年道。
“你同我一起回去,想要什么药随你取。”
顾九:……
嘴角抽了抽,“那还是算了吧,无福消受。”
“那忍着吧,看看得了。”
少年扫她一眼,在她眼馋的目光中将药塞回衣袖中。
却听一记沉重木块击石声响起。
那少年收起玩笑之色,目光肃然,压低声线道:“来了。”
周遭白雾早已消散,只见月色之下,方才院中那汪水井此刻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紧闭的沉重木门。
那道门前后空无一物,光秃秃的横空出现在院中,突兀地立在二人身前。
顾九敛眉思索之际,那少年信步上前,握住了玄铁把手,稍一用力推去,木门自前向后开启。
露出是截然不同于院内风景的画面,门内是一条类似地下通道的昏暗小路,岩壁上悬挂
着数盏油灯,只是视野仍旧昏暗不清。
少年掀了掀眼皮,回头向顾九示意道。
“走吧,那东西就在里面。”
少年身形高挑,那道木门对他而言有些偏低,他微微俯身压低身形,一手把着门沿防止起身时磕到头,向内走去。
“啧,这门也不知道修高些。”
温执皱眉,颇为嫌弃地拍去手上的灰尘。
一回头却见顾九此刻还站在原地,从门外看着他,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不进来?”
他眉眼一挑,视线落在她身上,出言调侃道。
“怎么,你怕了?胆子这般小,你还是顾九吗?”
顾九站在原地没理会他,低头默念着咒令,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一张明黄符纸从她手中飞出。
符纸在空中瞬间燃烬,化作一缕稀薄的轻烟,径直向那洞穴中探去。
片刻后,轻烟兜兜转转一圈后再次返回她掌中,搁下一物。
顾九垂眸看向掌中的那缕丝线。
那丝线与她之前见到的蛊丝极其相似,除开外观上更粗更结实一些外再无明显的区别,此刻上面还残留着浓郁的妖气。
正这时,耳侧又再次传来极为清晰的妖气波动,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
果然是这里!
顾九嘴角上扬,掌心收紧,攥住那条丝线。直至手中用以传递消息的符纸燃烬,她这才有空看向那少年。
顾九手上稍一用力,方才还颐指气使的少年身形晃动,失去平衡跌落在地。
她上前拽住那人的衣袖,手中长剑横在他脖颈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出声威胁道。
“警告你不准再直呼我的名字,你叫一次我捅你一次。”
少年被威胁,也不见丝毫害怕,甚至还主动贴上锋利的剑刃,挑衅似地抬眸看着顾九。
他悠悠开口道,“不叫你顾九,那我叫你什么。”
顾九此刻满门心思都在找仙人散解药上,回道:“随你,都行。”
只要别当着其他人的面叫她本名暴露身份,随便这人怎么叫她都可以。
顾九鬼鬼祟祟地摸索着那玉瓶的踪迹,终于在他衣袖中找到起身时,耳侧却传来那人的声音。
那少年低着头,缓缓抬眸看向她,声音有些低,带着些鼻音。
“姐,我是温执……”
……
第114章 第114章道歉
顾九听得那个称呼,只觉浑身一道热气涌起,浑身鸡皮疙瘩涌上来,就连刚到手的玉瓶跌落在地都没来得及捡起。
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那人的嘴,由于情绪太过激动说出的话语都有些结巴。
“谁……谁啊你……不准乱叫!”
她家中就她这根独苗,哪里来的弟弟。
“你说了随我叫……”那少年不服气地看向她,墨色眸子中闪过一丝委屈。
“那我后悔了,你闭嘴!再乱叫……再乱叫我真捅你哈。”
顾九说着手中稍一用力,那柄抵在少年脖颈上的长剑寒光刺人,明晃晃地落在他侧脸上。
那般近的距离里,只要他再次乱开口,顾九稍微抬手间就能要了他的命。
那人对这威胁,却只是低笑一声。
在顾九尚未反应过来之时,那少年突然动作,主动贴靠上去,做实她的威胁。
锋利剑刃轻易地划破少年脖颈处的皮肤,鲜血再次涌出,那少年却好似没有痛觉般,任由那血向下流去,连眉头都没皱一次。
那人有恃无恐地抬头看向她,眼眸中有种偏执的疯,“可我偏要叫。”
“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顾九杏眼微眯,眸中满是警告与威胁的意味,说话间手中力度加重,剑刃刺入得更深了。
鲜血浸湿沾污了少年身上的衣物,他却对此视若无睹,只是沉默而长久地看着她。
那双墨色眸子中,几缕细碎的光亮闪过又熄灭,令人莫名觉得那人分明痛苦得快哭了。
他声音有些低。
“你伤害不了我的,我同你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少年突如其来的话好似一记重棒撞击在顾九脑上,剧烈的冲击打得她脑中一片空白,清丽的面容上堆砌着茫然无措。
却听那人继续说道。
“猜猜看,沈朔那疯子当晚为何会放过我?”
“他那样的人做事向来决绝,与我非亲非故,当夜打斗时又占据上风,明明可以直接斩草除根杀了我,却偏偏留我一命,你不觉得太过奇怪了吗?”
顾九闻言微愣,脑中下意识地浮现沈朔那晚回来时的反应。
的确同往日不同,整个人……很不安,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这般震惊?”少年自嘲地笑了一声,“顾九,你偶尔也动动脑子吧。”
“空口无凭,我凭什么信你,证据呢?”
“证据?呵……”
他双手支在身后,斜依着坐在地上,讥讽一笑。
“去问沈朔啊,他对这其中缘由一清二楚,你想知晓什么他都能答上来,如果他愿意回答你……”
顾九脑中思绪万千,垂于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尚未消化完这少年所说的话,想明白其中的各种缘由。
正欲继续追问下去,耳侧忽然传来风吹草摇之声。
身后赫然站着三人。
“一一,你找到了吗……”
那位年画娃娃正欲向顾九走去,尚未触碰到她衣袖,却被许无恙提前一步拦在身后。
“哗——”
许无恙手中长剑出鞘,锋利剑刃指向地上那陌生少年。
借着洞穴中昏暗的光亮,许无恙敛眉不语,低头看向地上那人。
那人此刻虽然没佩戴当初那个银质面具,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人就是当初在幻境中挥针攻击他们的人。
许无恙没有丝毫犹豫,手中长剑直白地抵在温执脖颈间,那双桃花眼中是不加掩盖的杀意。
却见地上那少年眸中闪过一丝不忿,扫了许无恙一眼,压低的眉眼里满是压迫力。
众人只觉周遭空气骤然降温,逐渐变得稀薄,令人喘不上气来。
温执眸中寒光乍起,明艳的五官中满是挑衅与不屑。
“你是谁,也配用剑威胁我?”
话音刚落,两枚银针飞出,一枚刺入许无恙手腕,一枚击打在他手中长剑上。
那针落入的位置正好在许无恙手腕穴位处,针甫一进入手掌便自然地松开,长剑坠地。
他之前随身携带的佩剑,在昨夜接下沈朔的攻击后,暂时无法使用。
此刻用得这柄备用剑,脱离掌心尚未触及地面时,被那少年挥出的银针刺入,在对方灵力的加持下,长剑瞬间化作一滩碎片。
随着长剑坠地碎裂的声音响起,面前众人立刻开始出击,起初轻松愉悦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那位容貌昳丽的少年,此刻却仍旧依靠在顾九面前的地面上,姿态闲适,气势没有丝毫的减弱。
眉眼间愠色浓郁,扫了众人一样,讥讽一笑。
“行,随便来,我陪你们玩玩。”
眼见着局势变得更为焦灼,顾九只觉脑中跟浆糊一样混乱,扶额无奈叹气一声,出声阻止场面继续恶劣下去。
“别动手,他现在勉强算半个我们这边的人。”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顾九长叹一声后,简要叙述了整个经过,为了验证所言不假,她还实际操作演示了一番。
只见随着她手中动作,那少年顶着张臭脸,好似傀儡般随她操控,从地上站起身来,板着僵硬的身体向众人挥手打了个招呼。
见此,众人神色这才稍微舒缓了些。只是幻境中被这人伤害的记忆还未彻底散去去,瞧见符灵他们此刻仍有些忐忑怀疑的表情。
“道个歉吧,或者随便说两句好话。”
顾九有些心力交瘁扶额向那少年道。
“一上来就把人家的剑毁成那样,这叫人怎么相信我们在合作。”
“你向着他?”
那少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如遇见洪水猛兽般瞪向
许无恙,眸中怒火中烧,横眉倒竖。
“我不!你凭什么管我!剑毁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这人难道没错吗?若不是他先拿剑抵着我,我能有机会毁了他的剑。再说,我哪知道这剑这么容易就碎掉?”
此刻各种事情团在顾九脑中,闹得她头疼欲裂,此刻听着这少年的的回话,更觉心中烦闷。直接提步上前,拽住那少年的衣袖,出声骂道。
“我不想管他,就想管你一个人,不行吗?我不仅现在管,我以后见你一次管你一次,我想管就管,你有什么意见吗?”
却见方才还颐指气使,气得涨红了脸的少年,此刻浓密长睫扇动,墨色眸子看了她一眼,整个人彻底安静了下来,乖得不像话。
顾九想象中的这人暴起反击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那少年只是抱臂看了她一眼。
像只被顺毛后开心得眯起眼睛,却又不想承认自己的开心,害怕对方得寸进尺不知珍惜的狸猫般,低声嘟嚷道。
“切,随便你。”
顾九未曾料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闻言一时间有些愣住,不知所措地看向这少年。
只见那人低头看向旁边,耳根微红,絮絮叨叨的说道。
“不就是剑吗,我赔他一把就是。”
随着少年话音落下,自他怀中乾坤袋里取出十几把宝剑,横列在众人面前。
顾九瞧见面前这阵仗,眼皮不自觉抽动,下意识开口问道:“你不是用针的吗,随身携带这么多剑干嘛?不觉得沉吗?”
“你懂什么,配衣服好看。”
顾九:……
那少年低头挑挑拣拣,选了半天。
从一众佩饰华丽,镶嵌着各种珠玉宝石的剑中,挑取出一把模样最为平常,雕饰最朴素的剑,随手甩给许无恙。
“这把最丑,我正好不想要了,现在是你的了,随便用别客气。”
许无恙:……
“啧”
顾九皱眉,怎么说话的呢。
却见那少年拢着手中的剑,下颌微扬,抬眸看向她。却又在她看过时,视线向旁边躲去。
洞中光线有些昏暗,他此刻侧着脸,微黄的光影打在五官上。
那人浓密长睫低垂,在眼尾处落下一片阴影,光影交叠中,那张本就昳丽出众的脸更显精致瞩目。
他低咳一声,晃了晃手中的剑,“你要不要?”
顾九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半信半疑地伸手指着自己,愣愣开口道:“啊,我?”
少年见她此刻的反应,眼神一时间有些躲闪,喉结微微滑动,开口解释道:“没别的意思,我今天心情好,大发慈悲送你几把而已。”
他说着,便捧着剑放在顾九面前,任由她随意挑选。
顾九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剑上,那十几把剑,各个样式繁复绚丽,镶嵌着珍贵宝石。即便是随手塞给许无恙的那柄剑,样式中仍旧有精妙巧思。
却又并非空有其表的花瓶,不但样式精美,威力更是强劲。皆非凡品,随便单拧一把出来都是有价无市不可多得的珍品。
她还确实挺喜欢的。
只是……
自己若敢将这来路不明的剑带回家,光用脚思考都就知晓家中那位会是怎样的反应。
顾九只觉双腿发软,险些没站稳,连连摆手拒绝,“花里胡哨的,你自己留着用吧,我有剑不用了。”
说着晃了晃手中握着的剑,是沈朔给的。
剑身通体素净,白玉为底,玄铁做画。随着剑身的晃动而折射出不一样的光亮,深深浅浅的光影勾勒出浅紫色的细碎花朵,雅致却不失装饰。
“切,不要算了。”
少年瘪了瘪嘴,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却没在继续坚持,如她所言将东西都收了起来。
压低声线嘟嚷了一句,“跟那老男人待久了,品味就是差,寡淡无味,无聊死了。”
“怎么说话的呢,你懂不懂欣赏,这不好看吗?”
顾九闻言直接开口就怼,比划着手中长剑,花孔雀似的在那少年面前晃,试图阻止他诋毁沈朔。
却只得到那少年嫌弃的眼光。“很一般吧,也就你喜欢。”
“什么叫一般,这分明又好看又耐看……”
温执将乾坤袋重新放好,回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好看行了吧,还走不走?一会儿天都亮了。”-
吵闹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众人噤声不语向那洞穴深处走去。
洞中点着油灯,本就昏暗的光影在灌入的狂风吹拂下,剧烈摇曳着几乎快要熄灭。
粗糙的墙面上倒映着一行五人拉长的黑影。
这洞穴的做工着实称得上简陋,一路上坑坑洼洼不平整,再加上可视度低,顾九好几次险些跌倒。
本就绷紧的神经压得更紧了些,行至一半时,却觉衣袖上忽然一重。
此刻越往里走风越大,数盏灯芯被吹灭,视野更为黑暗。
顾九指尖溢出抹灵力来,在微弱的光亮下,只那少年此刻拽着自己衣袖的一角,身体微微向前倾斜,有些站不稳似的,像是黏在她身上般。
此刻穴中黑暗,她只能模模糊糊都看清那少年的模样,那人的脸色不知是否因为被风吹的缘故,在这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
“干什么?”顾九压低声音骂道。
“当这么久的傀儡,累了靠一下都不行?我又不做别的,只拽个衣袖而已。”
顾九眉头紧锁,没有丝毫犹豫,抬臂就要将他的手打掉。
得寸进尺上了是吧?
黑暗中只听一记闷响,众人周围包裹有屏障,声音不至于传出去,不过对于屏障内的三人而来却格外明显。
那三人闻声看了过来。
那少年被打了仍旧不知收敛,低笑一声,挑眉看着生气的顾九,缓缓开口,故意叫着她的名字。
“借我靠一下不行吗,还是说沈同学想我说出那个名字,顾……”
只是那个九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顾九一脚踩在他脚上。
少年也不恼,眼底仍旧是盈着一抹笑,“沈同学这般暴力,倒是跟我之前认识的人相似,就是分别太久,一时间忘了她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什么顾……”
顾九警告的眼神持续了片刻后,看着那死小孩儿挑衅的目光,最终还是妥协,威胁警告道。
“只准抓着衣角,不准碰我,胆敢跨出分毫我把你的手给剁了。”
“是是是,沈同学。”
“不准这样叫我!”
“好的,一一同学。”
“你闭嘴!再说一个字就把你舌头给割了。”
顾九冰冷的剑抵在他唇边,那人却装模作样说道。
“这也不许叫,那也不许叫。为什么他们能叫你一一,叫你沈同学,我就不能。难道这也是什么特殊的名字吗?”
“闭嘴,不准阴阳怪气,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丢在这里,点把火烧了你。”
话音刚落,那少年终于停下了话语,看模样像是被那句烧了你给唬住了。
后面半程的路里,他没再说话,安静地跟着他们向前走去。
按照她之前的规定,当真没碰她一下,只牵着她的一角衣袖,
待到走出这洞穴后视野豁然开朗。
深蓝近墨的苍穹中,一轮硕大的圆月高悬,半掩在繁密的树林间,距离近得似乎一伸手就能触及。
广袤无垠的地面上摆着数口大缸,缸体通体暗红,近乎一人高。密密麻麻地一路向远处蔓延,窥不见尽头。
少年抬了抬下巴,视线落在面前的陶罐。
“找吧,都在这。”
“顺带提醒一下,那妖什么东西都往这里塞,别被吃了。”
“至于你,跟我过来。”
那少年上前一把将顾九薅走,阻止她掀开陶罐。
在顾九质疑的目光中,少年回头示意着二人之间的丝线。
“解药不在这。”
顾九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宫殿,心下了然。
二人拾阶而上-
重重帘幕随风扬起,米白色宫殿之中,一女子坐于高床之上。
衣着清凉,五官艳丽,眼角处两枚朱色小痣平添几分精
致。
旁边的小几上摆放着茶盏,茶中之水同井水相通。
那女子此刻面色娇羞,舌尖舔舐着赤色红唇,细细品味着自井水中传来的鲜血。
香甜的味道在喉腔中蔓延开来,浑身上下似有电流划过般,酥酥麻麻的。
令她兴奋地吐出长丝,数匹色泽鲜艳的红绸铺呈在地,直至味蕾再次平复,她这才意犹未尽地停止向外吐丝。
却听耳侧传来脚步声,她循声看向来人,脸上瞬间堆满是欣喜之色。
“我就知道是你,你今日怎么想起来我这?”
温执冷笑一声,“你猜猜?”
……
第115章 第115章原来他喜欢这样的…………
风起,帘幕翻腾飞扬。
诺大的宫殿中,传来那少年的声音。
温执冷笑一声,悠悠道,“当然是来取你……”
他话未说完,却见床上那女子忽然瞬移至他身前,双眸紧盯着他,眼眸中满是希翼的炙热。
人身蛹体的女子,此刻因为兴奋而蠕动下身,硕大的虫尾与地面发出粗粝的摩擦声。
她眸中精亮,高呼着:“我愿意!我愿意!!!”
在温执眼底一瞬的错愕愣神中。
继续自顾自道:“我愿意嫁给你!”
她说着便欲上前抱住他,视线贪婪地落在他白皙脖颈上微微鼓起膨胀的血管,垂涎地看着那些干涸的血迹。
唇腔中似乎再次浮起方才喝下的血液味道,连带着味蕾都在颤动,唾液疯狂分泌。
女子咽喉上下滑动,发出阵阵吞咽声。
却见眼前那位昳丽少年翻了个白眼,气得长睫轻颤,额间青筋鼓起。
“能不能听我把说完。”
那妖兽却不管不顾,先他一步止住话头。
“不必再说了,相公我都懂。”
女子此刻眼中理智渐失,目光直白地盯在他白皙脖颈上的血管,吞咽着唾液,连连摇头。
“我们之间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这就够了。好了,不用再耽误时间了,夫君,我们这就入洞房。”
说话间,无数丝线自那妖兽嘴中吐出,向前飞去缠绕在少年手上,将人桎梏推倒于地。
甫一见温执跌落在地,那妖兽立刻扑了上去,低头便欲啃在他脖颈。
光是想象到咬破他血管,大口朵颐吞食这人的血,唾液便顺着她的嘴向下滴落,濡湿了地面。
它那张艳红的唇此刻成向外极速裂开,像是被刀划上两道交叠的十字痕迹般,分裂成四瓣。
赤红潮湿的黏膜向外翻转,内里密密麻麻绞在一起的丝线,混合着腥臭的唾液向温执袭去。
丝线坚韧如钢丝,移动速度极快,空中传来风过猎猎之声。
只是尚未触及那少年,却见空中无数银针飘来,无一例外刺入那丝线中。
宛如削泥般,坚韧丝线彻底碎裂成块,碎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砸在地面,化作一滩污秽泥水。
伴随着那少年敛眉嫌弃的目光,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精美匕首瞬间出现在他掌心。
“哗——”
匕首出鞘。
少年墨色眸子敛起,淬着霜寒,眼底是丝毫不加掩盖的杀意。
手中匕首没入那妖兽体内又迅速抽离,大股大股绿色的浓浆瞬间爆发出来,伴随着那妖兽凄厉的尖叫声,墨绿的液体向空中喷溅。
一道骇人伤口横亘在它腰腹处。
随匕首一并刺入涌进妖兽腹腔的灵力,此刻在腹壁内奔腾,将其灼烧出一个黑黢黢的洞,蚕食炭烤着里面的内脏,范围还在不断扩增。
那妖兽被疼痛折磨得在地上翻滚,诺大的宫殿中持续回荡着她刺耳的尖叫声。
温执掀了掀眼皮,眸色倦怠,皱眉左右翻看着手中匕首,片刻后啧了一声,随手将那有价无市的的匕首扔在犄角旮旯里去,冷声道。
“我来是取你性命的,这么热情……”
他低头细细擦拭着手,白皙修长的指节上并未沾染脏污,却因他用力的缘故皮肤上泛起红。
灰色丝绢同那匕首一并被丢在旁处。
少年那张貌美近妖的昳丽面容,此刻浮着烦躁与厌恶,他垂眸斜倪着地上那妖兽,只是须臾间又收回视线,似乎怕脏了自己的眼般,语调凉薄道。
“找死”
少年眸中杀意渗人,无视地上翻滚的蚕蛹,直接从它身上跨过去。
待走到旁侧干净地面,温执这才停下步伐,将人从乾坤袋中放了出来。
那人清丽的五官上满是怒气,顶着满脸黑线瞪着他,用眼神问候着他祖宗十八代,咬牙切齿似乎要将他扒皮活吞了般。
跟谁学的!!!怎么也喜欢把人装乾坤袋里???
顾九双手攥紧成拳,气得身体微微发抖,骂人的话都涌到嘴边了。
却听那少年道:“愣着干嘛?不找了?”
那人生得一副顶好的皮囊,眼尾低垂着浮着一丝倦意。
此刻斜倚在贵妃椅上,姿态舒适松散,对她怨气颇深的眼神视若无睹,从容自然地使唤着她。
若不是惦记着正经事还没处理完,恐中途生变,顾九恨不得当场上去给他邦邦两拳。
剜那少年一眼后,顾九动身按照二人先前规划的那样,温执负责控制妖,自己则负责搜寻解药。
先前那只妖兽此刻奄奄一息,瘫软在地暂时无法造成威胁。而殿中的其他小妖,也在那少年的一句‘谁敢’的低呵声后,畏缩不敢上前干扰她。
整个搜寻过程异常顺利。
只是她将整间屋子里里外外搜寻了个遍,却没找到任何跟蛊丝解药有关的信息。
顾九转身看向温执,“你确定在这儿?”
却见软榻上那少年此刻脸色失血惨白,近乎透明,额间汗液大颗大颗溢出浸湿了碎发,湿发黏在纤细脖颈间。
被冷汗濡湿的睫羽低垂着,眼神朦胧模糊。少年恹恹地蜷缩着身体,嘴唇动了动却未出声,末了朝她这个方向微微点了下头。
顾九敛眉快步上前去,“你怎么了?”
她话音尚未落下,软榻上那少年却忽然间开始剧烈咳嗽,清瘦的身体颤抖晃动着,乌黑的血顺着白皙的手向下淌去,血迹溅湿身前的地面。
顾九眉间紧锁,立刻将人扶起,拍着他的脊背顺气,视线上下逡巡确认着他的状态。
却见一只手忽然伸出,将她掩在身后。
顾九视线循着那只手向上看去。
那少年嘴角处还残留着未干的血,面色仍苍白虚弱,眉眼间却满是狠厉杀伐之色。
此刻目光警觉,视线盯向远处之物。
只见,被浓绿浆液浸湿的地面上,先前倒地的那妖兽此刻匍匐起身,膨大的蛹身不断蠕动引得地面颤巍晃动,无数丝线吐出迅速缝合腹部豁开的伤口。
她仰头看向温执,头颅转动着奇异的幅度,幸灾乐祸地嗤笑道。
“温执啊温执,怎么会这般不小心中了我的蛊丝呢?按说以你的体质不该如此啊,往日我废了那么多气力都不曾种上,今日怎会……”
妖兽抚摸着下颌,视线越过温执,落在他此刻护在身后的那女子身上,挑眉一笑,悠悠道。
“看来是自愿
的啊,也是,你不愿意怎么能种得上呢?”
妖兽摇摇头,做出个颇为无奈的为难表情,眉眼间的笑意却止不住。
“没办法了,既然中了蛊丝,那只好为我所用了。多谢你的灵力啊,伤口这么快就恢复了。”
那妖兽抚摸着平滑的腹部,瞳孔骤然缩紧成一条竖线,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过来。”
伴随着那妖兽手中的动作,少年脖颈后消失的丝线再次出现,瞬间被拉至它身前。
无数丝线缠绕在少年四肢,桎梏令他无法动弹,在极速挤压刺激之下,血液再次喷出。
溅到那妖兽蠕动的丝线上,丝线发了疯般将他缠绕得更紧了。
有那蛊丝在,温执体内所有的灵力都唯那妖兽所取所用,残余的力量根本无法支持他反抗。
须臾间,那妖兽低头啃咬在他脖颈上,白皙的皮肤上瞬间出现两道圆形齿痕,鲜血喷涌而出被那妖兽所悉数吸食。
随着妖兽的啃蚀,更多的蛊丝进入他身体,毒素不断累计巩固加大着他被控制的程度,令他永远无法摆脱。
只能感受着血液不断流逝直至被吞食至死。
却听,
“铮——”
锋利的剑刃挥下,无数丝线碎裂,洋洋洒洒地飘扬在空中。
被打断进食的妖兽,眸底迸射出浓郁怒气,死死盯向那女子,眼中满是警告与威胁的意味。
那女子却恍若未见,又是一剑向它挥来,彻底斩断束缚着少年的丝线。
顾九瞬移上前,拽着那少年的衣襟把人拉回来,迅速后退同那妖兽拉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将他放下依靠着墙角坐着。
那少年此刻状态极差,濒临昏厥,冷汗彻底浸湿了衣襟,无力地半抬眸看向她。
顾九半跪在他身前,紧握着手中长剑,视线紧锁在那妖兽身上,余光扫了他一眼,悠悠道。
“小神医,咱俩的命真的是连在一起的吗?我瞧着怎么不像呢,下次用同样理由骗人时,记得别受那么重的伤。否则你快死了,人家还能活蹦乱跳的,难免怀疑你说谎。”
说话间,顾九丢给他一瓶药,调侃道。
“吃吧,别真死了。万一你说的是真的呢,我还想多活几年。”
那少年低头看向手中的药,是常见的元气丹,可恢复体力促进伤口痊愈。
浓密长睫低垂,他有些微愣地看向她。
却见顾九早已起身,背对着他提剑向那妖兽走去。
到手的血被人夺走,那妖兽此刻眼底怒火升腾,周身丝线翻滚涌动,如铁鞭般向顾九劈去。
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扬尘四起遮蔽视野。
跃起的尘埃之间,却见一记寒光亮起。
顾九尘雾中如鬼魅般忽然出现,手中长剑直接刺入它心脏处,剑柄翻转扭动又迅速抽离。
只是为何……奇怪。
顾九秀眉轻蹙,低头看向手中的剑刃。
片刻间,却听耳侧传来那妖兽尖锐的笑声。
“上来就捅心脏,这么狠?原来温执喜欢这样的。”
“早知如此就不装了,哪用得着费这么大功夫取那些人的血作替代……”
那妖兽絮叨念着,方才被刺入的心脏处,早已被丝线填补修复,连一滴血迹都未曾残留。
顾九杏眼微微眯起,视线长久地落在它心脏处,掌心拨弄着长剑,低头沉思不语。
在那妖兽再次开口之际,提剑上去,利落斩断它的双臂与扭动躯体。
斩断的双臂与躯体端口处异常光滑,残体尚未跌落在地,立即被丝线缠绕覆盖再次复原。
之前温执刺入时涌出的绿浆并未出现。
顾九又接连挥剑看去,几乎是她刚落下刀皮肉被分开的瞬间,那妖兽的身体就已经再次复原了。
长剑刺入它体内时,只觉像刺进了棉花中,没有任何分开皮肉时的挤压感。
空荡荡的,如一滩死物。
原来如此。
……
第116章 第116章竟是在这里……
原来如此。
顾九挑眉一笑,收剑背于身后。借着屋内烛火,抬眸看向那妖兽。
屋外的夜风透过破碎的门缝涌进来,烛火摇曳,昏黄的光影落在它身上。
那妖兽约莫三米长,肥硕的蛹体在地面上蠕动前行,周身丝线如鞭子般挥动,耳侧传来猎猎风声。
那妖兽被她之前的攻击所激怒,此刻眼白消失,眸中仅剩下黑色,眼尖处两枚痣相对而立,类人的特征逐渐消失。
高挺着身躯,居高临下地怒视着顾九,突然向她靠近发起进攻。
无数条丝线收紧汇集,破空向顾九袭去,包裹在她周身,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包裹不断收紧。
如蚕蛹作茧般,将她包裹困于丝线与那妖兽之间。
最后一丝昏暗的烛火被吞没,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中。
周围的茧丝进一步收紧,欲压碎碾破她的骨骼,将她彻底绞杀在茧蛹中。
黑暗中,伴随着她的低语,手中符纸燃尽。
烈烈火势霎时间升腾涌起,炙热火光迅速吞噬着蚕丝,滔天浓烟扬起之际。
那妖兽因灼烧生疼,身躯不住扭动,向外延伸的蚕丝再次收回,挥舞着尝试扑灭火焰,可那符纸的火焰却越演越烈,空气中充盈着异样的灼烧味道。
它的躯体仍如之前那样,燃烧受伤的刹那间就已再次恢复,恢复速度极快。
肉眼所观,就像是赤色火焰在灼烧着一团永远无法融化的丝线般。
丝线持续更新,洁净如初,就连浓烟也不曾熏染沾黑它。
只唯独一个地方不同。
眼睛。
妖兽右眼那枚深墨色的眼珠子上,覆盖包裹着先前所有挥舞向外的丝线,层层叠叠的丝线此刻萦绕在眼珠周围,阻碍着火焰继续蔓延升腾。
火光凌冽中,一抹异样的光亮自它眸中闪过。
顾九敛眉噤声,紧握着手中长剑,视线如鹰隼般盯在它身上,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
见此,顾九瞳孔缩紧,四肢血液充盈,提剑瞬移上前,锋利剑尖直直刺入它的右眼处。
就在这里!
顾九执剑用力挥下,剑刃却被眼周丝线拉扯着无法动弹,奋力阻拦着她的靠近。
那妖兽此刻的奋力抗击,同先前摆烂式地任她随意砍伐截然不同,再次令顾九确认心中所想。
这妖兽之前被温执刺入体内时,向外涌出的那些绿色浓汁以及凄厉的惨叫声,让她误以为整个人身蛹体都是这妖兽的本体。
可随着刚才的多次刺入试探,反复确认扎入后的触感着实异常,外加此刻这把火的验证。
这只妖兽整个躯体都是由丝线编织成的空壳子,并不是它的本体,只是一个假象,而它真正的本体其实在眼睛处。
思及此,顾九握住长剑的手骤然收紧,神色肃然。
迅速瞬移至它身前,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挥剑再次砍下,动作干净利落决绝狠厉。
那妖身上被粘贴的符纸此刻已然失效,火焰刚熄灭,它此刻还有些虚弱尚未完全恢复,却被顾九突然落下的剑,砍得连连后退。
那妖兽不敢喘息分神,迅速集中所有力量汇集在眼睛周围,丝线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地涌出,悉数集中覆盖在右眼上。
一人一妖周旋对峙,屋里传来铮铮剑声。
丝线随着剑刃砍伐坠落在地,又迅速被新生的线补上。
面前的地面上此刻额已经堆积着小山一样高的碎丝。
顾九执剑而立,敛声不言,缓步绕着那妖兽移动,静静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余光瞥向身侧那堆泛着银色的光泽的碎丝。
在她这样强势的攻击下,面前这妖兽虽落于下风只能向后躲去,可这丝线恢复的速度实在太快,她手已经被震得有些麻木,这妖兽右眼外仍旧被丝线包裹缠绕着,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顾九秀眉轻拧,眼底闪过一丝烦闷。
视线越过眼前的妖兽,顺着它的丝线延长的方向,隔空看向它身后。
丝线一路向外蔓延,穿破夜色,汇集涌入高台下,不知连接着何处。
此刻宫殿四周的门已经全部被砍碎破裂,屋外视野开阔。
圆月低垂,深蓝色的苍穹中无数丝线随风轻轻摇动,高台下不时传来嘈杂呼喊求救声响。
顾九杏眼微微压低,握着长剑的手下意识收紧,脸色霎时间有些青黑-
高台之下,密密麻麻的陶罐横列在广袤无际的平地上。
清冷月辉悠悠洒落,伴随着最后一只巡视的小妖被许无恙击倒处理完毕后。
一行三人对视点头后。
数以万计的明黄符纸自符灵手中飞出,朱砂符纹在灵力汇注下溢出光亮。
胡丰挥臂起风,驱使着符纸向远处持续飞去,直至最终每个陶罐罐壁都贴上符纸。
四周寂静无声,众人掀开身前的陶罐盖子。
月光照耀下,暗红的陶罐内此刻静静躺着一枚蚕茧。
蚕茧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孩儿那般高,外面覆盖缠绕着坚固的蚕丝。
白色丝线层层包裹之下,令人无法轻易窥得其内是何物。
众人屏息凝神,手中灵力溢出萦绕在那蚕蛹周身,欲向内探查之际。
却忽然听得一记极轻微的呼吸声,伴随着一声低咳此刻传入众人耳中。
“哗——”
许无恙抽剑出鞘,长剑刺入那蚕丝中,角度平缓收着力度向上挑起。
蚕蛹上层层包裹缠绕的丝线瞬间碎裂,向两侧展开,露出内里之物。
身着大红色喜服的年轻女子此刻闭目静静躺在其中。
女子秀眉团蹙,面容上的惊恐之色尚未消退,像是困在永远醒不来的噩梦中般。
不安地欲蜷缩起身体,却因缠绕在她发顶与四肢处的白色丝线,桎梏着身形无法轻易移动的缘故,只能保持着一个僵硬又别扭的姿势,孤身一人躺在这缸中。
众人相视敛眉,面色肃然。
转瞬间,周围数个陶罐被打开,除偶尔冒出几只难缠的妖兽外,蚕蛹打开后内部都同这女子的情况类似。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发现十来名女子,均是身着婚服,被丝线束缚,沉睡不醒。
那些消失的新娘竟是在这。
只是……
众人看向周围密密麻麻排布着的陶罐,一路向前蔓延至远处隐没入幽深林间,令人无法窥得其尽头。
这里到底有多少人……
短暂思索的瞬间,却忽然听得一记刺耳的陶罐碎裂声响起,众人警觉循声看去。
却见广袤无垠的平地上,所有摆放的陶罐顷刻间破裂。
夜色沉酽,无数生物破茧而出,密密麻麻的丝线绞在一起,一路向远处宫殿延伸去。
陶罐中的生物好似提线木偶般,被丝线操控着向他们三人靠近。
乌云遮月,夜风凌冽。
各种妖兽接踵而至,直奔众人而来。
不过半株香的时间,旁侧便已堆起小山高的妖兽尸体,血污渗透入地,猩红的地面上是挥之不去的浓郁腥臭。
许无恙眸色漠然,提剑刺入最后一只妖兽体内,瞬间引爆兽体上的明黄符纸。
随着“嘭”的一声,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妖兽此刻化作一滩烂泥。
他沉默收剑,耳侧却忽然听见符灵迟疑的声音,他转身看去。
“这……怎么办……”
倒下的妖兽尸首后,另一波的攻击再次袭来。
只是……却不再是妖兽,而是颤颤巍巍地手执刀剑,在丝线操纵下被迫向他们靠近的人类。
那些女子均身着大红婚服,繁复华丽的衣物早已不复当初的风貌,脏污破损近乎窥见不出之前的鲜艳颜色,陷入灰暗破败中。
为新婚之日绘制的时兴妆容仍残留在面容上,在泪水的浸润下晕染开来,当日的娇羞秀美此刻只余下惊恐畏惧。
她们在丝线的桎梏之下,无法开口发声,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悬在半空中的身形不住颤抖。欲向后逃去,却只能被操纵着向他们三人挥剑攻击。
寒光紧贴着三人脖颈处落下,杀意凌冽,欲直取他们的性命。
若对方是妖兽,众人可毫无顾忌地上前攻击,即便再难缠棘手,也不会如此刻这般手足无措。
三人脸色霎时间有些难看,侧身向旁边躲去,并不直接攻击,转而斩断她们头顶的丝线。
只是丝线上灵力不断汇聚,甫一切断砍碎,碎丝尚未坠落在地,丝线又再一次生出来,重新附着缠绕在她们身上。
源源不断,根本铲除不完。
银色碎丝纷纷扬扬,坠落于污秽血污中,随风卷入尘土中。
猩红的地面此刻呈现出一种肮脏恶浊。
那些新娘子却仍被操纵着向他们发起攻击,幕后之人非但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
空中丝线缠绕交叠,被操控的人与妖兽彻底被搅成一锅粥,不分敌我,无差别攻击面前的一切事物。
剑刃与爪牙一并挥下,鲜血同绿浆同时迸溅。
三人此刻不但要自保,还得阻拦一切危害她们的因素。
只是数量实在太过密集,一时间分身无术只觉心力交卒。
再这样下去,精力不断被耗竭,总会有疏漏出现的那刻。
许无恙敛眉不语,视线落在深蓝穹顶上。
圆月高悬,缠绕在新娘子身上的所有丝线,一路向穹顶延伸汇集在一处,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成粗粝壮硕的绳,蔓延至远处宫殿内。
许无恙执剑之手收紧,瞳孔微微缩起,眸色凉薄寒意肆掠。
转瞬间移动至那宫殿门前,手中长剑寒光闪烁,裹挟着凌冽杀意与愠色。
他低头敛眉,踏步入内。
…
第117章 第117章出手
女子呜咽哭声同刀剑打斗声,糅杂在一起,一并传入宫殿中。
顾九敛眉不语,眉眼微微压低,视线循声落在那妖兽后脑处。
一条丝线自它后脑处伸出,一路向外延伸不断增粗。
丝线随风摇曳摆动,上面附着缠绕的灵力,不断吸收宫殿外的血液以补充能量。
原本白色的丝线上此刻在各色血液的浸润下,星星点点的鲜红色点缀在大面积的墨绿色中,呈现一种斑驳的脏污。
顾九脸色霎时间有些难看,执剑之手收紧,杏眸中寒光凌冽,杀意渐浓。
她瞬移上前,挥剑利落砍在那条丝线上,欲将这条持续汲取着宫殿外血液与能量的丝线彻底斩断。
长剑挥落,铮铮声响起时,掌心被强烈的冲击力震到发麻。
周遭数道火花坠落消失,可那条脏污丝线上只留下一条浅浅的划痕。
接连数次挥剑砍去,都是同样的结果。
那丝线不知是添加了什么特殊材质,硬度极强,竟远超这妖兽抵挡在眼周的丝线。
顾九静静等待着发麻的掌心重新恢复感知,缓步移动着步伐,瞳孔微缩上下审视着那妖兽。
那妖兽蠕动着身躯,与她对立而站,身体微微向后缩去,墨色眸子中满是警惕之色。
密密麻麻的丝线飘浮缠绕在右眼周围,时刻提防着她的突然袭击。
一旦发现她有进攻的趋势,飘浮在四周的丝线立刻收紧,层层叠叠地包裹在右眼周围,最大限度地减少缓冲着伤害。
顾九秀眉轻蹙,脑中思绪翻涌。
她现下几乎能确认,面前这庞大躯体只是个空壳子,真正的妖兽本体藏在右眼里。
可从她试探的那刻起,这妖兽就一直死死护住,严丝合缝地不曾露出破绽。她只能隔着无数的丝线看着那本体,却无法靠近攻击。
而自这妖兽后脑勺伸出的那条丝线,一路延伸至殿外,不断汲取着灵力与力量,汇集到这妖兽体中,令它时刻保持着高度的攻击力。
顾九转着手腕,加速着血液的充盈。
这条补充灵力的丝线斩不断,同这妖兽继续这样拖延下去,对她不利的因素只会越来越多,无疑是在置自己于危险之境。
既如此,那就只好在一切发生前便取得胜利。
顾九微微歪头,饶有兴致地盯在那妖兽层层覆盖包裹的右眼处,挑眉轻笑一声。
藏这么严实,啧,看来本体的有点脆啊。
至少不如那条输送灵力的丝线,之前随她怎么砍那丝线,这妖兽都没什么反应,淡定得像是笃定她无法斩断般。
顾九挽了个剑花,侧身看向墙角处那少年。
少年身受重伤,脸色苍白无血色,眉眼低垂半合着,虚弱无力地瘫软依靠着墙角。
身体沉重似有千斤重,无力地垂落在两侧,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自踏入这洞穴那刻起,他体内的蛊丝感受到那妖兽的气息后,隐藏于蛊丝中的毒素逐渐发作,若非体内残余的灵力压制,此刻毒素已彻底侵蚀了他全身。
只是……
温执依靠着身后的墙,静静地感受着体内的灵力不断被吞噬,由那蛊丝向外延展传输给那妖兽。
如若灵力被彻底吞没,毒素突破压制侵袭全身前,没有找到
解除蛊毒的药,等待着他的只有死亡。
体内的灵力近乎到了稀薄的程度,远处的那妖兽却仍保持着原样,结局似乎已成定局。
对于死,他倒是很平静,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坐在原地,墨色的眸子看向顾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又咽了回去。
算了,有什么可说的。
名字都说了,可这蠢货还是记不起来,自己又不能真给她当场开颅,再者就算真开颅也不一定能保证这人恢复记忆。
温执眸色幽怨瞪了她一眼,末了又低下头去,神色落寞低沉。
不记得便记不得吧,反正都要死了随她去吧,只要他记得就好。
耳侧却忽然听得那人的声音。
“小神医……”
温执长睫微颤,神色有些愣然,缓缓转身抬头看去。
只见顾九此刻唇角微勾,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目光灼灼看向他,声音轻快戏谑。
“帮帮我呗。”
温执嘴角微抽,只一眼他就知晓这人此刻腹中坏水晃荡,不知道脑子里又在憋什么坏。
啧,她又想做什么坏事?
温执翻了个白眼,“说。”
那人生得清丽,长剑背在身后,缓步向他移步过来,悠悠出声道。
“这妖兽着实难缠,我实在打不过。听说你的血很特殊,对增补提升功力有奇效。咱们好歹相识一场,现在又在同一条船上,不如你帮帮我,让我喝一口你的血怎么样……”
那人话音未落,远处那妖兽突然尖叫,发出凄厉刺耳的声音,先他一步开口拒绝道。
“不允许!你不准喝他的血!他是我先找到的,又中了我的蛊丝,现在是我的猎物。你不准动他!听到了没!!”
见顾九不理会它,那妖兽又转头看向温执,开口道:“温执,你肯定也不愿意让她喝吧,你肯定不会同意的是不是,只要你发誓愿意跟着我,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把蛊毒解了……”
温执冷嗤一声,眸色漠然:“命令我?你谁?”
身后那妖兽破防的声音着实悦耳。
那人原是打的这主意。
温执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偏头看向旁处,有气无力地强撑着开口,一副任君随意处置的坦然模样。
“随你。”
顾九得了应允,杏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没再耽搁立刻提剑瞬移至他身侧来。
半蹲在那少年身侧,将他披散的长发移至一侧,露出下方纤细白皙的脖颈来。
那少年的脖颈上,之前被她用剑抵着留下的剑伤尚未消散,此刻泛着红,看着有些狰狞骇人。
顾九举着手中长剑,寒光闪烁,再次横亘在那少年脖颈处。
她蹙眉比划了片刻,正思索着从哪个方向下手,能看着更真实些。
却见那昳丽少年又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顾九尚未反应过来,那人就着她的手,稍一用力,锋利的剑刃瞬间划破皮肤。
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处,自脖颈一路向下流淌去,沾污了少年的衣服。
顾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脖颈上的血。
不是,自己只是想演戏骗骗那妖兽啊,怎么还真下手了。
这人不怕疼吗?
那少年往日那张明艳昳丽的面容,此刻因为伤势严重失了血色,平添了几抹病气,倒是削减了几分侵略性,多了几分柔和。
只是一开口还是原型暴露。
温执丢开她的手,颇为嫌弃地开口道。
“磨磨唧唧的,还喝不喝,再不喝血都要干了。怎么?别告诉我你只是在逗我玩?敢白让我挨这么一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在少年充满愠色的目光中,顾九心虚地眨了眨眼,视死如归地微微俯身,半跪在那人面前,低头做出欲吸食啃咬他脖颈间鲜血的动作。
在她手搭上那少年肩的那刻,身后那妖兽见她真做了,立刻破防地尖叫。
“我说了他是我的!他身上的所有血都是我的!你不准动他!!!”
顾九却丝毫不理睬,并没有要停止动作。
伴着身后的嘶鸣与尖叫声,在那少年注视的目光中,她低头悬停在离他脖颈约莫半寸的地方。
一抹奇异的香味萦绕在她鼻尖。
香味竟是从那少年的血中传来的。
顾九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她刚才胡诌乱编的那血的功效,此刻凑近一瞧似乎是真的。
怪不得这妖兽心心念念地挂记着这血。
思索的间隙中,身后再次传来那妖兽的怒吼,顾九回神,余光观察着那人的反应。
被她这般激怒后,那妖兽失了理智,瞬移上前欲撕碎她。
先前缠绕在眼周的繁密丝线解开,转而直接向她发起进攻。
顾九余光注视着那妖兽的一举一动,静静地等待着那妖兽靠近时,准备将手中的符纸贴在它身上,一举将其拿下的时候。
就在她即将咬到那少年脖颈的那刻,面前的妖兽忽然将被撕裂开来。
一柄青色长剑刺入那妖兽眼部,包裹在外部的假壳瞬间破裂,那妖兽的本体彻底暴露出来。
只有婴幼儿的半个拳头大小的蚕蛹,此刻被青霜刺穿。
本体爆破,在霸道又强烈的灵力灌入下,那妖兽连一丝惨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瞬间化作灰烬彻底消失不见。
连带着那枚镶嵌在丝线中的朱红色碎片,化作齑粉彻底销毁-
宫殿外再次安静下来。
乌云散去,圆月高悬,深蓝的苍穹上。
随着殿中那只妖兽死去,之前悬挂着的丝线瞬间消失褪去,被操纵的人此刻再次恢复自由。
与此同时,那些被控制的小妖们没了丝线的控制,立刻猖獗地啃咬着周围的人类。
一时间,平地上又再次恢复嘈杂。
闻声,许无恙步伐一顿,抬眸见空中那条输送灵力的丝线断裂,心下了然,知晓宫殿内的妖兽已经被斩除了。
他正欲转身下去继续斩除妖兽之时,却见一人的背影。
许无恙眉间微蹙。
少宗主?刚斩除那妖这人就到了?这么快?
下方形式焦灼,许无恙没再耽搁,立刻下去跟着符灵他们汇合,一并将屋外的的情况控制住-
屋内,随着那妖兽倒下。
烛火跌倒,火焰灼烧着丝线,熊熊大火摇曳,此刻明灭的光影落在来人身上。
顾九抬眸看向他。
那人眉心一点红,面容清隽,生得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像。此刻侧脸上沾染了几抹血迹,手中长剑尚未收起,平添了几抹肃杀寒意。
那人缓声道。
“小九,过来。”
声音如故,温润似玉,只是听着有些低。
……
第118章 第118章小九,手绢呢?
狂风起,宫殿倾颓。
断壁残垣间火光喷涌,浓烟升腾。
摇曳光影斑驳,落在墙角处那人身上。
蚕丝易燃,周遭火势猖獗,梁柱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声响,似乎下一秒就会倒塌。
温执却恍若未闻,仍坐于原处。眼眸低垂,沉默地看向掌心那枚棕褐色药丸。
是从那已死妖兽体内取出的解药,可彻底解除蛊丝的控制。
耳侧似乎还回荡着那人递药时说的话。
“小神医,合作愉快,这是给你的报酬。”
那女子蹲在他身前,摇晃着手中的解药瓶子,将一枚解药置于他掌心,杏眼弯起灿然一笑。
“走了,有缘再见……”,
她说着顿了一下,片刻后摆摆手笑道:
“还是算了,每次相遇都是这种打打杀杀的场景,再多来几次我心脏该受不了,就此别过吧。”
话落,她起身径直走向那位宿敌。
装着解药的瓶子被她随意抛起,瓶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她手中,被塞进那位宿敌携带的乾坤袋中。
动作自然流畅。
她牵起那人的手,仰头看向对方,眉眼间笑意明媚,声音轻快语调上扬。
“任务结束,收工回家!”
话音落下,她挽着那人转身
便离开,没有丝毫的犹豫停顿。
不曾过问他的伤势,不在乎他是不是昏迷快死了,甚至吝啬地连一个回头都不曾给他。
可当初不是这样的……
二人亲昵的动作映入墨色眸子中,温执只觉刺目,脑中只余下一个念头。
凭什么
凭什么是他?
明明该站在她身边的是自己,该同她一起回家也是自己,该被她关心在意的也是自己。
他沈朔算什么,凭什么夺走这一切?
“顾九……”
温执仰头看向她,声音因为伤势的缘故有些微弱,带着些许颤音,一字一句质问道。
“你忘了当初在云雾山庄的一切了吗?”
“是你把我捡回去,说要管我一辈子的,你不能…”
说到末尾处,质问的语气彻底消散,断续的言语中染着些许哭腔。
他低垂着眸子,指尖不安地攥着衣角。
“不能丢下我……”
那女子闻言眉间轻蹙,低头思索了片刻,茫然地看向他,缓声道。
“抱歉啊,温执。”
“我当年带回过云雾山庄的人太多了,男女老少加起来快几百来号人了,我真的想不起来和每个人说话的内容了。”
“那段时间我状态很差,说话做事神神叨叨跟个疯子一样,一天里没多少时间头脑清醒过。如果我当初任何行为语言给你造成了误解,那我现在向你道歉。”
“但管你一辈子这句话,只是戏言,你别当真。”
那女子继续说着,可温执却一句话也没再听进去,愣在了原地。
耳中嗡鸣不止,口鼻处似被海水灌入,强烈的窒息感笼罩下令唇腔中泛起腥甜。
脑中反复回荡着她那句,‘只是戏言,你别当真’,连那二人何时离开都不曾知晓。
直至火势蔓延至他身上,烈火炙烤的剧痛才令他回神。
火光明亮映照在残泪上,温执低头,沉默地看向手中的那枚解药。
像是失去痛觉般,麻木地依靠着身后墙壁,任由那火焰肆意吞噬一切。
头顶的房梁在火舌的舔舐灼烧下,终于不堪重负,自中间裂开向下砸去。
扬尘四起,火花飞溢。
他却不躲不避,只是抬眸静静地看着。
墨色眸子中倒映着灼烧得赤红的房梁,越来越近,热浪扑面而来。
房梁即将触及他发顶的那刻,电光火石之间。
却见火光中藤蔓兀自出现,缠绕在他腰间,将他整个人拽了出去。
身后房梁跌落,宫殿顷刻间瘫倒化作废墟,浓浓大火升腾,火海中一片狼藉。
屋外寒风呼啸,重又灌入温执鼻中,被浓烟熏染的肺部此刻才好似反应过来般,咳嗽不止。
整个人无力的跌跪在地,少年人清瘦的身体此刻因剧烈的咳嗽颤抖着,直至鲜血透过指缝滴落在地,咳嗽声才稍缓。
他发丝凌乱随意披散,尾根处还残留着被烧焦的痕迹,往日白皙昳丽的面容此刻沾染着尘灰,整个人狼狈至极。
在他旁侧,另有一人。
那人来得似乎有些仓促,乌色长发简单束在身后,宽松睡袍外披着一件浅紫色长袍,未施任何装饰却难掩绝色容颜。
那人此刻眉眼间染着几分倦色,眸底盈着一层水汽,打了个哈欠挑眉看向温执。
悠悠道。
“怎么,她不要你了,你便一心要寻死?啧啧,气性这般高?”
那少年沉默地面对着他此刻的阴阳怪气,并未再像过往那般次次生气怼回去。
他嘴角处仍挂着未干的血,疲惫得连说话的余力都无,墨色眸子空洞无定地看向前方,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
那人见温执这般反应,蹙眉低叹一声,收起玩心不再逗人。
掌心悬在离温执头顶约莫三尺的距离,向下往这少年体内灌输灵力,疗愈修复着这人身上的伤。
虽说少年伤势严重,但好在同时心也死掉了,麻木地任由他动作,不理睬不回应不反抗。
使得整个治疗过程还算顺利,待到目及之处的伤口都已经痊愈后。
他这才摇着扇子收回手,低头打量着温执。
方才还在院中时,自己曾出现提醒这小孩时机不对,不要与顾九过多接触,让他早些离开。
可这人的脾气岂是能听进去话的,一意孤行不知转弯,结果折腾成现在这副模样,硬要撞得头破血流也肯罢休。
男子生得绝色,手中折扇轻轻摇动,此刻脸色有些苍白,低声咳嗽着。
“唉,还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孩儿,月圆之日还这般折腾我,简直是在虐待老人。”
男子无奈扶额摇了摇头,缓缓转身,抬眸看向身后火光翻涌的宫殿。
他轻轻抬手,一缕灵力自他掌心溢出,于火堆中取出一物。
男子低头看向掌中之物,朱红色的细碎齑粉,轻盈飘逸欲随风扬去,再无法重新聚合恢复。
见此,他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可真是生气啊,沈少宗主。
不过一切早已成定局。
他倒是有些好奇,沈朔那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随着男人掌心倾斜,细粉被肆虐的夜风吹至远处。
他收起折扇,回头看向地上那半死不活的少年,长叹一声。
“别伤心了,再过些日子,她自己会来找你的。”
那少年仍保持着之前的动作,背对着他蜷缩着身体,不知听进去几分。
晚风萧瑟,夜间寒气重,男子咳嗽不免加重,唇腔中隐隐泛起腥甜的味道。
见此,他不再耽搁,驱使着藤蔓将那少年卷起。
须臾间,两道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只余越演越烈的火势,肆意猖獗地吞噬着宫殿。
直至天明时分,火势才渐渐削弱,残风中仅余一片废墟-
日已西沉,金色余晖晕染铺呈于黛黑色苍穹之上,高处尚可窥见一抹淡淡的月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色浓郁,月影彻底明晰起来。
伴随着夏日夜晚清爽的凉风,顾九伸了个懒腰,悠悠从天蓝色蚕丝被中翻身坐起。
她倚靠着身后靠枕,此刻神志尚未彻底清醒,打了个哈欠环视着周遭环境。
眼底盈着一层水雾,视野有些朦胧不清。在眼前的事物清晰前,沈朔的声音先一步传入她耳中。
“醒了”
声音温朗如玉,缱绻柔和。
那人坐在桌前,搁下手中批阅的文书,起身走到她面前坐于床侧。
他低头看着她此刻尚未睡醒,仍带着几分倦意的懵懵模样,摇摇头低声笑着。
指尖轻柔地拨开她睡得凌乱的发丝,将其别至耳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笑道。
“看来还没睡醒。”
顾九就着他的手,顺势栽进他怀里,小猫似地蹭来蹭去,嗅着那抹熟悉的木质清香,只觉这几日的浑身疲惫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她枕在他肩上,此刻因为刚醒来,声音有些软,带着撒娇黏人的意味。
“嗯。”
那人拍抚在她脊背上,声音温朗,不疾不徐。
“再睡会儿吧,事情都处理妥善了,今夜时间很长,不急。”
顾九打了个哈欠,脑中浮起今日的事情。
昨夜将那妖兽斩除取得解药后,因着那些新娘子分布五湖四海,他们一行四人分开行动,各自负责一片区域将她们送回原处。
因为人数有些多,一直折腾到天色将暗时,她才将所有人都送完。
这样高频率的使用传送功能,再加上连着几日通宵没好好休息过,灵力和精力都几乎见了底。
于是她一进入客栈,简单冲洗清洁了一番后,倒头便躺在沈朔刚铺好的床上,睡到现在才醒来,眼底仍有几丝倦意还未消散。
现下的确所有事情都暂告一段落,仅剩下的就是明日得再回趟泉城收个尾去。
顾九点点头,没再犹豫,重新倚回他怀中,嗅着那抹淡淡的香味,在他轻柔地拍抚中,阖目再次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彻底静下来,只偶尔传来远处的打更声,以及些许夜间生物窸窸索索的声音。
顾九这才悠悠从沈朔怀中醒来,双手环在他腰间,把玩着他腰带上那枚的玉佩。
她抬眸看了一眼屋内的那张圆桌,之前上面摆放的那几本文书不知何时已被沈朔收起,此刻桌上只有一套空茶具。
她转身又将视线落在窗外天色上……
此刻窗外夜色浓稠,周遭静谧无声,应该已是三更半夜时,此刻万事万物几乎都已沉入睡眠中。
客栈中的小厮应当也睡了,这种时候再将人叫起来做饭,实在颇不人道。
算了,反正都饿过头没感觉了,不过是再忍几个时辰的事,等天亮了再说。
她打了个哈欠,揉搓着双眼,重新跌回沈朔怀中。
却听他道。
“饿不饿。”
肚子先她一步回答了沈朔的问题。
咕噜的响声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清楚。
顾九抿了抿唇,净白的脸上浮着一抹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头躲在在他怀中。
因为贴在他身上的缘故,声音听着闷闷的。
“有一点饿……”
“那我们走吧。”
顾九疑惑出声,“去哪?这个点附近街上还有店家开门吗?”
那人半蹲在她身前,替她将鞋穿好,柔声道。
“就在隔壁。”
顾九任由沈朔牵着向外走去,连着好几顿没好好吃过,饥饿的腹中再次喧嚣闹腾起来。
她咽了咽唾液,随口问道:“怎么放到隔壁去了?”
沈朔笑了笑没回答,上前推开了隔壁的门。
甫一打开,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屋内烛火明亮,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全是她喜欢的菜色,在旁边还放着一盘荷花酥。
饭菜在灵力的维持下,仍旧保持着刚出炉时的热气。
香气勾得顾九食欲大开,恨不得立刻端碗吃饭。
听到沈朔道:“过来先洗手。”
立刻向他走去。
盆中温水浸润着二人的手。
沈朔握着她的手,将温水缓缓浇在上方,带着层薄茧的指腹一路划过她掌心,指尖,手背……反复如此。
他动作轻缓,极其细致替她清洁着双手。
酥酥麻麻的触感透过二人紧握的指尖传来,一种熟悉的奇怪感觉涌上来,令她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只觉后背隐隐有些发凉。
她抬头观察着那人的神色,试探性地开口道,“沈朔我饿了,要不咱随便洗洗得了。”
“好。”
那人点头应道,取出怀中手绢拭去她手上的水珠。
“先吃饭。”
顾九见他此刻面色如故,尚能正常沟通,暂时瞧不出别的异常来,只当是自己前些日子太累了,神经过度绷紧导致草木皆兵了。
心中担忧消退,她长舒一口气,小跑着赶去桌前,端着碗碟筷子飞动。
就着喜欢的菜色,扒拉了几大口米饭,饿了好几顿的肚子,此刻才好似久旱雨甘霖般舒服起来,味蕾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知是否因为这几日饿的次数太多的缘故,自己明明很饿,按照以往的饭量来说,吃三四碗也才半饱。
可今日却只吃了一小碗便已觉得有些撑了,快要没位置留给荷花酥了。
顾九低头吃着手中的荷花酥,秀眉不自觉蹙起。
怎么回事?
明明菜色味道都是自己往日喜欢的,并没有改变,饭量差这么大?难道是因为换了个地方,水土不服胃口变小了?又或者是因为同那妖兽交手后的副作用?
她越想越奇怪,有些泄愤般地啃食着手中的糕点,脑中不断回忆着昨夜同它交手时的画面,试图找到异常之处。
一时失神吃得有些急了,险些噎住,好在有沈朔及时递过来的水。
那人拍抚着她的脊背顺着气,待她缓过来后,这才拭去她嘴角沾染的残渣,轻声安慰道。
“慢慢吃不急,别噎住了。”
水声潺潺,果茶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
空了的杯子再此盛满了,递在她面前。
这茶水味道怪好的,酸酸甜甜的,清爽不腻,就着荷花酥吃正好。
顾九顺手接了过去,就着茶水吃着盘中的荷花酥。
饭虽然吃不下去了,但那茶水味道竟越品越佳,她一连喝了几大杯,直到壶中茶水见了底这才作罢-
床前烛火明亮,顾九倚靠着枕头,就着烛光翻阅着从沈朔包中寻得的话本子。
先前充分休息睡了个透彻,此刻吃饱喝足,周围安安静静的没人打扰,手中又有新出的话本子看。
顾九杏眼微微弯起,唇间挂着灿烂笑容,手中书页翻飞,一目十行地翻阅着,被其中的剧情吸引着。
连沈朔什么时候收拾完了隔壁的一切,回来屋中的都不曾知晓。
直到听到他出声叫自己,她这才回神。
“小九”
那人长身玉立,站于水盆前,低头清洗着双手,动作极为细致。
缓声问道,“现在觉得怎么样?可还有什么不适吗?”
顾九闻言微愣,从话本子中抬起头来,浓密长睫扑扇,杏眼中浮起一丝疑惑。
什么不适?
为什么这么问?
顾九蹙眉不解,但还是按照真实的情况回答道。
“没有不适,现在很舒服。”
“好。”
那人背在光里,点了点头。
顾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被手中的剧情吸引,好奇着后续的发展,再次低头看回那话本子。
然而耳侧却忽然传来沈朔的声音,将她对书中剧情的所有好奇心都消散。
只听那人道:“小九,手绢呢?”
顾九:??? !!!
顾九心虚地看了眼那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她完蛋了!
……
第119章 第119章小九猜猜看
夜深,风起。
屋内烛火摇曳,光影明暗交叠。
顾九手中书页翻飞,淡淡的油墨纸香随风萦绕在她鼻息之间。
本该是令人舒缓平静的味道,此刻却对她毫无功效。
明明是微凉的深夜,往日那张清丽的脸上却因热意浮起一丝淡粉,额间亦挂着几抹细汗。
顾九垂眸看向手中的话本子,偶尔点点头笑上几声,神色极为专注,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书中跌宕起伏的剧情所吸引。
所以……即便自己对周围世界有些忽略,也尚在情理之中吧。
顾九心虚地摩挲着书页,暗自思忖。
耳侧忽地一阵微凉的冷风吹过。
余光中只见沈朔此刻缓步向她走来停于床沿处。
他微微俯身,掌心压在她身侧,将她约束在床与他怀中,一呼一吸之间全是那抹淡淡的木质清香。
感受到那人循着她的视线垂眸看向那话本子的动作,顾九心弦瞬间绷紧,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此刻跳跃得更为猖獗。
那人缓声道。
“小九,书拿反了。”
顾九杏眼陡然睁大,呼吸凝滞的那一瞬,手比脑子先一步动作,迅速将手中的话本子翻了过来。
待到做完这一切,惊魂未定的心脏砰砰乱跳,大有要跳出胸腔的意思,一时间令她有些口干舌燥。
咽喉滑动间,顾九垂眸看向手中书页。
上面赫然颠倒的人物画像与文字毫无防备的映入她眼眸中。
顾九:……
书根本就没拿反。
这人在讹她!!!
未等顾九缓过来,下一秒手中那话本子便被沈朔抽走。
那人垂眸看向话本子,修长的指节轻轻翻阅着书页,动作轻缓,声音平静淡然。
“看得不太认真呢,不过……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是因为刚才在发呆吗?”
那人将书合上,随手放于一旁的小几上,长睫低垂在眼尾处落下一片阴影,掩住微暗的眸色。
顾九只觉背后一凉,缓缓转头看向对方,尴尬地挤出笑容。
“是的,在……在发呆。”
那人虚拢着她的手,附着一层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那就好,还当是小九不想理会我。”
顾九闻言更为心虚,欲将手抽离向后躲去。
那人温热的掌心却彻底将她的手包裹住,化虚为实,揽腰将她拉至身前。
感受着那人落在额顶的目光,顾九只觉心尖一颤。
“没得到回答我不太开心呢,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小九,手绢呢?”
一丝冷汗划过顾九的额顶,硬着头皮道。
“丢……弄丢了……”
“是吗?”
那人面色如故,瞧不出异常,只低叹一声。
“这样啊,可惜了。”
他声线有些低,平静淡然得令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可惜了,什么可惜了。
是手绢掉了可惜了,还是其他……
顾九脑中疯狂运转,额间的冷汗越发密集。
却忽觉一道微凉的触感划过额顶,她抬头看去。
那人手执丝绢,替她拭去额间溢出的冷汗 ,动作轻柔从容。
待到做完这一切后,他却并未收手。那双纤细修长的手穿过她腰间系带,将那条绣着墨竹的月白色丝绢系在她腰间。
“小九,这次可别再弄掉了,不然我会生气的。”
那人语气轻缓,音色如玉,一切如常。
顾九却觉周遭空气好似骤然压缩,鼻息间被海水包裹桎梏住般,窒息感瞬间涌上来令她无呼吸。
直至沈朔转身离去,顾九这才觉周遭压迫散去,大口大口的氧气涌入欲炸裂的肺中,令唇腔中泛起淡淡的腥甜。
她低头看向腰间那条手绢。
崭新的月白色锦缎,上方绣着个朔字,旁侧则是沈朔喜欢的墨竹花饰。
只一眼就知晓此物原主是谁。
顾九尝试将其取下来,欲叠好放回衣袖中。
只是沈朔实在系得太紧,她解了半天都不曾取下来,反倒弄得手疼。
却听,“叮-”
屋内忽然响起一声轻响,顾九循声看去。
不远处的桌前,沈朔手执一白玉瓷碗。伴随着玉勺拨弄,碗中深褐色药液微微晃动,泛苦的药味顷刻间弥漫在屋内。
甫一嗅到那药味,顾九反射性地缩到墙角,用天蓝色蚕丝被死死捂住嘴。
警惕地注视着沈朔的一举一动,欲哭无泪地开口道。
“我……我身上的伤都好了,就……就不喝这药了吧,是药三分毒,喝多了不好的。”
“嗯,是我喝。”
那人淡然一笑,倚靠在桌前,低头平静地喝着药。
“你受伤了?”
顾九闻言眉间紧蹙,从被中翻身起来,连鞋也未来得及穿欲前去查看。
“并未受伤”
那人摇曳着碗中残余的药液,将其一饮而尽,那双浅棕色的眸子看向顾九,眸色晦暗不明,一字一句缓声道。
“小九,我很健康。”
见他确实没有不适,顾九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坐回床上,蹙眉不解问道,“可好好的……为何突然要喝药?这药有什么作用吗?”
“小九猜猜看。”
沈朔温和一笑,不再多言,默默地漱口。
没受伤能喝什么药……
顾九皱眉思索不得其解时,余光瞥见旁边小几上的话本子,脑中忽得浮起一个突兀却极其合理的解释。
该不会是……某种不可言说的药吧。
可他又不需要……
却听,‘咔哒-’
房间门合上落下了锁,连两侧的窗户也被紧紧关上,屋内烛火摇曳,明黄的光影落在二人之间。
顾九长睫扑扇,打着哈哈试探性地开口道,“哈哈,这该不会是我想象中的那种药吧?”
“什么药?”
那人如墨乌发披散,缓步走到她身侧,低头吻在她唇上。
顾九目光躲闪,“就……就是话本子里推进男女主角关系时,常用的那种可令人春心萌动的药啊。”
说话间,唇上又落下一吻。
那人长久地看向她,浅棕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些炽烈的情愫。
“不是。”
顾九闻言长舒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
呼,自己吓自己。
她跪坐起身,杏眼微微弯起,指尖稍一用力捏了下沈朔的侧脸,笑道。
“就说嘛,光风霁月的沈少宗主怎么会用合欢散这类歪门邪道的东西。”
那人低头贴靠在她掌心,缓缓抬眸看向她,轻声笑道。
“小九眼中的我是这样的?那大抵要让你失望了……”
顾九心头一紧,只见那人低头吻在她手腕内侧,缓声道。
“的确不是合欢散,但目的一样,也可以这么理解。”
顾九闻言,只觉一股热气一下子涌上天灵盖。
杏眼圆瞪,瞳孔微颤,甩开沈朔的手欲向往床角处躲去。
却被人抓住脚踝拉了回来。
那人道,“小九,跑什么?”
不跑等着死吗?
这人平时不吃药都那样,吃了药自己还能活吗?
在那种事上他又向来极难哄,油盐不进听不进一点劝。
完蛋了!
自己这次是真的完蛋了!!!
顾九欲哭无泪,示软地看向沈朔,胡诌了一个理由。
“这里隔音不好,现在这么晚了吵到别人多不好,这种事情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却听沈朔缓声道,“白日我瞧着此处风景不错,地势又佳,随手买了下来。此刻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不会打扰到别人。”
顾九:……
自己怎么忘记了这人钱多得没地放呢。
“我困了,先睡了。”
顾九生无可恋地裹着被子,埋在枕头下,两行清泪顺流而下。
她还没来得及悲伤,就被人揽入怀中。
那人自身后抱着她,低头枕在她肩上。
顾九感受着脊背处传来的那人的温度,呼吸着那抹萦绕在鼻息间独属于他的那抹淡淡木质清香,耳侧不时落下他的呼吸气息,泛着酥酥麻麻的痒。
那张莹润白皙的清丽面容上浮起一层薄红,她呼吸微乱,不敢睁眼面对一切,生怕脑中那根紧绷的弦断掉,只道。
“沈朔,我这几天都没休息好,现在太晚了我想再睡会儿。”
闭目时,除视觉外的其他五感更为敏感起来。
那条她之前怎么也解不开的手绢,在那人指尖拨弄中,被轻易地取下,连带着那条淡粉色腰带一并放于旁侧。
他低头吻在她颈侧,动作极缓,透着一抹淡然从容,悠悠道。
“方才询问时小九不是说休息好了,一切安好,怎么此刻又忽然变卦了。”
“是因为讨厌我触碰你?厌恶我吻你?还是不愿和我一起做?”
伴随着沈朔越来越低的声音,顾九只觉两眼发黑不敢乱语,生怕哪句话说错让这人突然发疯,斟酌着语言缓声道。
“没……没有,我只是…又累了……”
她话尚未说完,脖颈间却被人突然咬了一口。
沈朔动作并不重,只在她脖颈处留下一个极浅的印子,他转而低头继续吻在咬痕上,动作轻柔从容游刃有余。
比起脖颈间传来的痛,更多的则是酥酥麻麻恍若电流划过的痒。
她伸手欲将他胡来的手推开,却被一缕蓝白灵力束缚着手腕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他随意动作。
顾九瑟缩着身体依靠在他怀中,往日那张白皙的脸上却早已通红,气息凌乱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断断续续地道。
“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
“是吗?”
那人吻在她耳根处,揽膝将她抱起,缓步移至梳妆台前。
屋内烛火明亮,顾九抬眸看向铜镜中的那二人时,瞬间说不出话来。
余光瞥见铜镜中沈朔修长指尖上的几抹光亮时,脸彻底红透向后缩去。
“沈朔,我讨厌你。”
微哑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沈朔低头吻在她后颈处,安抚性地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声音清冷微哑。
“小九,真的很不坦诚呢。”
“没关系,时间还早,我们慢慢来。”
顾九不解其意,抬眸同铜镜的沈朔对视,音色有些发颤。
“什……什么意思……”
他没回答,只是低头吻着她。
晚间喝的那些茶水此刻终于起了效果,顾九只觉小腹胀痛,推开沈朔想要下去,却被他再次拽住手腕不肯松懈。
她有些慌乱地哄道,
“沈朔,我…我要小解,放我下来吧,我们一会儿再说好不好?”
“忍着”
沈朔轻描淡写的回道。
“小九什么时候坦诚些了,我们就什么时候再去。”
那人手中动作越发肆意,顾九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不敢胡言只出声哄道。
“我……我喜欢,我喜欢你亲我,喜欢你对我任何事情。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好沈朔,放我下去好不好?”
“答案很好,但不是这个。”沈朔吻在她眼尾的泪上,“你还有一次机会。”
“继续。”
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还是什么???
顾九整个人软在他怀中,尚未平复的身体微微发着颤,涣散的视线落在面前铜镜上,在那人在再一次的动作中,忽得忆起他那句。
‘小九,手绢呢?’
她喘着气,带着哭腔说道。
“没……没弄丢,那张手绢没弄丢,我给别人了。”
沈朔停下动作,吻在她发顶,声音轻柔问道,“给谁了?”
“温执”
顾九抽着气,呼吸有些凌乱,断续地说道,
“上面沾了他的血洗不干净了,我怕你像之前幻境那次生气就没拿回来,扔给他处理了。”
沈朔解去束缚着她双手的灵力,将她抱入怀中,轻轻地拍抚着她脊背。
他贴靠在她肩上,浓密长睫在眼尾处落下一片阴影,浅棕色的眸子低垂着,声线微哑缓缓道。
“是因为怕我生气吗?。”
“嗯,不是故意要欺骗你,我只是觉得……”
那些压抑的情绪在沈朔此刻的轻柔拍抚下逐渐释放,顾九泣不成声断续地说着。
“那晚你看见衣服上那滴血时的样子很难过,我不想让你伤心。”
房间中传来她压低的啜泣声,沈朔轻柔地拍抚安慰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的情绪恢复平静。
良久,房间中忽然传来他的声音。
“可是这令我很难过。”
顾九有些无措,仰头看向他。不知如何回答时,却听沈朔道。
“下次可不可以别隐瞒我?”
“嗯,好。”
顾九点点头。
他低头吻在她额上,温声问道。
“还能走吗?洗漱的房间在旁边。”
顾九尝试起身,只是双腿早已发软,脚步虚浮无力,水渍自衣物尾端滴露在地,濡湿了面前的地面。
她摇摇头,红得跟兔子的眼看向他。
“抱歉,是我弄过头了。”
沈朔轻叹一声,将她拦膝抱起,开门走到屏风后的温泉池中。
身体浸润在温热的池水中,舒缓着身体的僵硬无力。
顾九看向沈朔抱着脏衣服离去的背影,出声问道,“地上怎么办?”
“没关系,我来处理。”
房门再次合上,屋内水声潺潺。
顾九贴靠在池沿处,心绪尚未平复,低头沉思不言。
良久,她出声道。
“沈朔,我好了。”
她一开口,这才发现自己声音早已哑得不成样子。
房间门却再次开了,那人将她从池水中抱起。
方才狼藉的房间此刻早已恢复最初的整洁,地上的水渍也早已清理干净。
沈朔先前那件濡湿的衣物已经换下,此刻身着一件浅青色宽松睡袍,睡在她旁侧。
屋内此刻只点着一盏小灯,灯光昏黄温暖。
沈朔将她拥入怀中,低头欲吻在她眉心,却又停在半途收了回去,只克制地摸了下她的发尾,“再睡会儿吧。”
顾九抬眸看向他,脑中忽得忆起方才铜镜中的画面。
沈朔桎梏着她的双手,低头吻在她脖颈处。
分明她都被这般控制着,无法挣脱,无法逃离,只能仍由他随意动作,可那人却并没有作为掌控者的坦然从容。
鸦羽长睫低垂之下,他那双浅棕色的眸子中是挥之不去的不安情愫。
似乎下一秒她就会消失般……
顾九侧身枕在沈朔臂弯处,指腹抚摸着他的脸,轻柔地描摹着他的五官,在他微愣的神情中道。
“沈朔,吻我。”
他低头吻下,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温声笑道。
“晚安。”
下一秒却被顾九拽着衣袖拉至身前,加深着方才那个吻,直至二人呼吸凌乱近乎喘不过气了她才肯松手。
顾九牵着沈朔的手欲解开腰间系带,杏眸低垂,声音软糯,“沈朔我解不开,帮帮我。”
那人摇摇头,侧身躲开,“小九,对你我并没有那么强的克制力,别这样……”
他抽离的手却被顾九再次拽回,她声音尚未恢复,此刻压低身形,吻在他唇上。
“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成功调动宿敌情绪,+100,灵脉恢复值90%。’
……
第120章 第120章你也很期待是不是
夜色沉酽,山谷幽深。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潺潺雨丝倾颓而下。
潮湿水汽裹挟着夜间寒意,在顾九开门的那刻向她扑面而来。
冷空气猛地灌入鼻腔中,顾九没忍住低咳一声,声音隐没入湍急的雨声中。
方才眼底浮起的困意,此刻倒是驱散了一半。
她正欲立刻将门合上,手尚未伸出,房门却已在那抹蓝白灵力的驱使下合上。
身后的谈话声不知从何时起停了。
屋内点着两盏油灯,明黄光影婆娑摇曳,此刻在她身侧落下一道阴影。
伴随着鼻息间越发明晰的淡淡木质清香,那人的掌心贴靠在她额间。
片刻后,伴随着一声轻叹,掌心落下转而握住她的手。
“困了?”
沈朔微微俯身,垂眸看向她眼底的倦色,曲指拭去她眼尾处涌起的水汽,低头浅笑,温声哄道。
“很快就好。”
随后牵着她,缓步向桌前走去。温热循着二人紧握的手传来,彻底驱散她方才开门时所沾染的寒气。
昨夜折腾得太久,顾九此刻脚步还有些虚浮踉跄,身形微微晃动。
长发半束,身后披散的发丝伴随她深深浅浅的步伐,被轻柔拂起。
数个时辰前才被沈朔清洗吹干的发丝上,浮着一抹淡淡的皂角清香。
此刻萦绕在她鼻息间,香气清幽,恍惚间好似自己还身处在那家客栈的温泉池中。
四周水雾缭绕,热气氤氲,她半梦半醒间倚靠在沈朔怀中任他清洗,耳侧不时传来那人的几句呢喃,或是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小九……’
顾九耳根渐红,低咳一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耳侧低垂的发尾似有若无地略过二人的手,泛起些许的痒。
她埋头间一时不察,撞在突然止步停下的沈朔身上。
木质清香瞬间涌入鼻息,顾九揉着额头,秀眉微蹙抬眸问道,“怎么了?”
却见那人低头未言,修长指尖挑起方才那缕低垂的发丝,指腹轻柔摩挲。
伴随着细碎的摩挲声,他眉间那抹红越发深,浓密长睫下的瞳孔微微缩紧,须臾又再次恢复原样。
良久,沈朔微微摇头,温朗一笑。
“无事。”-
二人越过屏风,拨开珠帘,走至屋内。
面前的圆桌上此刻坐着祝玄时念二人。
装有蛊丝解药的玉瓶被时念再次合上,放于桌面旁侧。
她蹙眉拽着一角桌布,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抿唇有些忐忑地看向旁边的祝玄,注视着他的反应。
祝玄方才服下解药,此刻闭目凝神,调动着体内的灵力将解药扩散至周身,欲彻底将体内残余的蛊丝清除。
整个过程虽有些冗长,但好在一切顺畅,直至临近末了时。
只听一记低咳后,祝玄眉目间瞬间浮起痛苦异色,煞白的脸上五官团簇,额间青筋凸起,冷汗浸湿了衣袖。
时念见此,本就绷紧的心弦此刻瞬间吊起,焦急不安地握着祝玄的手欲查看着他的情况,眸中满是慌乱无措,却因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喑哑的声响,手指不断比划着些什么。
顾九敛眉不语,神色肃然,思绪翻涌。
是因为半妖体质不同
的缘故吗?之前给其他人服下时倒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而且所需的时间也更短暂些,是体内灵力冲撞反噬造成的吗?若真是如此,那情况棘手了……
顾九正欲提步上前查看情况,尚未动作却被沈朔拉了回来。
“嗯?”
顾九抬眸看向沈朔,杏眼中闪过几丝不解之色。
却见沈朔只是低头浅笑,缓缓摇了摇头,并没有上前救人的意思。
顾九:?
什么意思?
片刻后,顾九睫羽扇动间,看向此刻顺势倒进时念怀中的祝玄。
方才弱不经风的病弱之人,此刻却好似原型暴露般像条蛇一样揽着时念的腰,依偎在时念怀里,怎么都不肯抬起头,贴着她不放。
顾九嘴角微抽,压低声音看向沈朔,试探性地开口问道:“装的?”
“嗯。”
沈朔点头。
顾九:……
怪会演的。
本以为这种情况还会持续片刻,转头却听祝玄手足无措的声音响起。
“别哭别哭,我没事的别担心。就是正好遇到这解药太苦了,这两天你生我的气不理我,我就想逗逗你,只是跟你闹着玩呢,我真的没事。”
祝玄慌乱地拭去时念脸上的泪,眼泪却越来越多,急得他额间布满冷汗,声音都染上了颤意,温声哄道。
“咱不哭了好不好,哎呦,眼睛都红成兔子,不哭了不哭了……,再哭下去肿了明天会难受的……,嘶!疼疼疼”
时念瞪他一眼不肯再理他,抬腿踩在他脚上,痛得祝玄面色一白也不敢啃声,被她推开后仍死皮赖脸地抱着不放。
气得时念十指结印般飞速比划着。
虽然看不懂具体的意思,但应该骂的挺凶的。
祝玄整个人恹恹的再不敢多语,拽着时念的一角衣袖,低声求饶。
“我错了念念,下次再不拿这种事逗人了,罚别的好不好,我都睡了两天地板了。今晚怪冷的就别再让我睡地板吧,万一生病了家里就没人做饭了,到时候饿到了怎么办。”
“你答应啦!啊……不行不行,怎么能你睡地板呢?我睡我睡,好好好都听你的,我睡地板去……。不怕生病,哈哈不怕的……半妖不会那么容易生病的……”
虽说手语看不懂,但结合着祝玄的话语,以及二人之间的反应倒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顾九看得正起劲,手上却被轻轻拍了一下。
一抬头,就同那双浅棕色眸子对上。
沈朔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温声道。
“小九,我们该回去了。”
顾九闻言回神,脑中思绪浮起。
此次历练任务中的妖兽已除,那些受困的新娘子们都送回了原本的家乡,蛊丝的解药也分发给了每个中蛊之人。
白日符灵他们也已去陈府交代清楚了事情经过,阐明了个中缘由,至此本次历练的所有收尾工作都处理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第二次任务的开启。
任务结束了!的确该回去了。
顾九杏眼弯起,眉眼间喜色飞扬,回头向不远处的祝玄二人道。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下次有缘再见啊。”
说罢,她牵着沈朔的手就向外走去。
屋外雨势越演越烈,好似千军万马奔蹄而来,雨丝纷纷扰扰形成雨幕自廊檐坠下,近乎将屋内屋外划做两个世界。
此山中地势特别,他们晚间来时雾气就有些浓郁,此刻又下这般大的雨,可见度更低了些。
二人四目相对,正欲使用瞬移术出山时。
尚未动作,却听身后传来祝玄的声音,男子声线清朗。
“夜深雨急,道长们不如再暂留片刻?这山中情况有些特殊,一到下雨时山中会自动出现各种幻境,瞬移术在这时会失效,非但无法出山甚至还会随机传送到的幻境中。”
“幻境交叠,其内凶险程度不明,虽说以两位道长的身手不至于被困住。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道长们不如再歇会儿,等到山中雨停了再走不迟。”
“再者,道长们从这么远的地方特意将解药带来,连顿饭都没吃上,实在显得我们无礼了。道长不如给我们一个机会,吃顿便饭再走如何?”
“之前未来得及准备,不如就吃火锅如何?方便又热闹,味道也不错。”
顾九本欲拒绝,肚子却在听见火锅二字时响起。
自她醒来到现在,虽然一直没怎么忌口,但还未曾有机会吃一次火锅这类辛辣的食物。
不提起还好,一提起就有些心心念念的。
顾九悻悻然抬眸看向沈朔,捂着此刻叫嚣的肚子。
“要不吃了饭再走?好久没吃过火锅了,正好今天人多也热闹,就当是任务结束后的庆祝?”
沈朔闻言微微愣神,浅棕色眸子中记忆纷呈。
身着鹅黄色襦裙的清丽少女,一双杏眼弯起,抱剑拦在他身前挡住他前行的路,笑意明媚灿烂。
“小菩萨,走,吃饭去。”
“考核终于结束了!是时候该庆祝一下了,听说山下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咱们尝尝去。”
她摇晃手中的钱袋,只听袋中银子相撞的清脆声响。
她笑得更开心了,“听,我那便宜师父之前乱抽签打赌给的补偿,够我们吃十次了,正好谢谢你那次救我,不然早被那些猎雪者抓走了。”
“走,一会儿人多了得排队。”
他从未见人笑得那般肆意明朗过,一时愣神间忘记了自己本该拒绝她,转身离开如往日那般去练剑,可他只是愣愣地任由她拉着向前走去,甚至忘记将手抽回来。
……
记忆逐渐收回,耳侧的声音明晰起来。
“而且我现在身体恢复得很好,只是偶尔吃一次而已,不会有影响的……。别担心,就这么一次好不好?醒来这么久都还没……”
沈朔垂眸看向顾九,良久,低头浅笑。
片刻后,如当年那般,他点点头,道。
“好”
顾九杏眼微微睁大,见他刚才沉默不语,还以为希望渺茫都已经做好放弃的准备了,却突然听见他的答复。
在确认沈朔是真的答应后,顾九一双杏眼瞬间弯起,眸中溢出点点星光,笑意直达眉眼。
纯粹,干净,像是柔和的春日暖阳。
令人忍不住被感染,同她一起笑。
“成功调动宿敌情绪,+42,灵脉恢复值90.42%。”
识海中突然响起的加分播报,令顾九一时间有些恍神。
她循着二人紧握的手,向上看着沈朔。
那人眉心一枚红,面容清隽端秀,气质向来有些疏离冷淡。
往日染着几抹霜寒的眉眼间,此刻霜寒散去,只余下温柔缱绻之色。
那双浅棕色的眸子映照着她的身影。
顾九唇角上扬,眉眼间染上笑意,声音轻快。
“你也很期待是不是。”
沈朔点点头。
“嗯,很期待。”【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