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除夕之夜, 乔衣翻看着手机app上回程的车票,对着那已售罄的字样发了很久的呆,回过神来,已经点开了乔言商的微信头像。
自她离家后, 始终与哥哥保持着不紧密也不疏远的联系, 乔言商关心着她的起居, 催了她两次回家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和乔言商从未分开这么久过,这个年,她在外面过了, 只是给哥哥拜年,到底不能忘。
她主动点下了视频通话,对着手机那头的乔言商说:“哥, 除夕平安, 身体健康。”
乔言商收到妹妹的视频邀请分外激动, 听到祝福声,看着妹妹的小脸, 当即红了眼眶。
还未等乔衣再开口, 他便对她说:“你在外面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
乔衣在脑海中寻找二人共同的话题。自乔言商放弃钢琴转而从商起,他们的谈话内容就少了大半。
半晌,乔衣只找到了逃婚的话题:“翟家那里……”
乔言商咬牙道:“翟成鸿那厮又换了两三个未婚妻,搞大了前一个的肚子,又嫌对方门不当户不对把人踹了, 无缝换人??我以前说他人品好,你就当我放屁吧, 我怎么可能把妹妹交给他那种人,你跑, 爸妈那边你不用管!”
乔衣垂着眼想,被踹的女孩子太可怜了。女人果然是可以如衣服的。深锁豪门的笼中鸟,不是她愿意走的结局。
还好,她的哥哥没有那样的思想,也不是那样的男人。
乔言商见妹妹垂下好看的绿眼睛,知道她有自己的考量,话锋一转:“最近爸妈说想你了。”
“他们真的想我吗?”
“两个月没见,你更倔强了。”
乔衣又问:“倔强不好吗。”
“如果这份倔强能支撑你走下去,”乔言商的声音低沉,掺杂着微弱的电流声,“那也未必不好。”
他沉沉地笑,从那份笑意中,乔衣莫名听出了骄傲。
“让我做了十年传声筒,亏他们干得出来。如果他们真的想你,那就该亲口对你说。还有那个舞蹈比赛,弹琴的是你吧。”
乔衣心头一跳:“我不知道哥在说什么。”
“别糊弄哥哥,看自己的妹妹弹琴看了十年,你以为你把脸遮住我就不认识了?”
乔衣在屏幕下方打了串省略号,内心挣扎地和乔言商对暗号:“你看到的……”
“兔子面具很可爱,不愧是我的妹妹。别担心,我没告诉妈,不管弹琴跳舞是你的自由,她无权干涉,想做什么你就大胆去做,我替你兜着。”
他说着,切出通话窗口,给乔衣发了笔金额不小的压岁钱:“拿着,你一个人在外面,做哥哥的也没什么给你,就是点零花钱。你赚的钱就别打给我报平安了,多和哥哥视频通话比什么都好。”
乔衣攥紧了手机,泪水逐渐往小小的泪腺翻涌。
乔言商一直懂得她,他比起他们,更像是能够遮风挡雨的长辈。
她却朝他撒气,责怪他不劝阻父母的想法。
她自己跑了,像个逃兵,将乔言商一个人扔在了父母身边。
她和哥哥都不是父母眼中的乖孩子。父亲的责骂,母亲的体罚,有她一份,也有乔言商一份。
乔言商大她不少,但因生意上的往来,很多资金和人脉方面的问题还得背靠父母。
乔衣希望乔言商也能走得更远更远,自己亦然。
未来走不动时,他们也能互相依靠。
乔言商见相聚他数千公里的妹妹眼圈红红的,像只受伤的小兔子,手里捧着手机,好长一段时间才按下了他发出的红包。
乔衣说“谢谢哥”的时候,声音抖得很厉害,乔言商从未见妹妹七岁后哭泣的模样,搜肠刮肚拿出过时很久的笑话讲给她听。
好在乔衣捧场地破涕为笑,又叫了他几声“哥”,听得他心头美滋滋的,感叹天下没有不可爱的妹妹。
他不知道,聊天结束后,乔衣将手机贴在胸口,睡熟了。
这一晚,手机代替了电钢琴,成为与她同床共眠之物。
***
到了过年,乔衣确定不回家,时默便带着她去凌翃家拜年,然后去了家酒吧。
时默看起来心情很好,乔衣见了她的温柔笑脸,只觉得老城不禁燃禁放的鞭炮声也没有那么难忍。
时默与调酒师聊天,让对方给了乔衣一杯Cidre,却是眉心微蹙,眼神灵动。
乔衣知道这是苹果酒的说法,拿到饮品后轻轻抿了口,却是只有苹果,没有酒。
原来时默使的眼色是这个意思。
她险些会错意,误以为这两个女人要给她来点什么难喝的新品,就像时默前两天研制失败的乌龙冻奶绿,喝得她本人也面色发绿。
吧台前座又来了些老客人点酒,乔衣便坐到有些距离的单座。
她咬着杯中樱桃的柄,小巧酸甜的水果入口,百无聊赖地用舌尖将樱桃梗打了个完美的结,微微鼓着腮帮子听那头的时默跟调酒师讲话。
模模糊糊听不到几句,倒看见时默把画着Jerry鼠的红包递给调酒师和刚来的中年男人,口型似乎是“恭喜发财,新年快乐”。
原来时默还是来拜年的。
到酒吧里给人拜年倒是与众不同的体验。
正是过年的时候,旁边的店都已关门,只有这家酒吧还开着,给了乔衣一种特地迎接时默才开的感觉。
这家酒吧的店名,叫“Cinderella”,仙杜瑞拉。
乔衣只觉得耳熟,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飞速闪过钱婫给她讲的“灰姑娘”酒吧,是被网友扒出来的,时影后小时候打工跳舞驻唱的酒吧名,只说是南方小城,却不知具体位置。
巧合叠加巧合,乔衣都快认为时默和时影后可以划个等号。
但她转念一想,以时默的嗓子去唱歌,轻声的摇篮曲尚可,可配上酒吧里的重金属摇滚……
那要的就是别人的性命。
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也许是传说中的“二重身”。
时默见老板过来了,便递了红包过去。
老板说着“要小辈红包”,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
一番推来让去后,二人捏了捏红包壳厚度,感觉都一样,笑着岔开话题。
老板在时默身旁坐下,点了点不远处喝苹果饮料的女孩,一口白牙笑得灿烂:“把人都带到这里,是决定了吗?”
时默饮下调酒师请客的Amoureux Solitaires,微醺地看向乔衣,一双漂亮的黑眸中倒映着对方白皙的侧脸。
“等她成年后,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白。”
年长的调酒师收起高脚杯细细擦拭,边问:“还没告白呢?那我这杯‘孤单恋人’可请对了。她看着不像圈内人,喜欢你么。”
时默轻笑,让身旁人觉得她的笑容中有不加掩饰的小小得意:“她偷亲了我。”
调酒师和老板面面相觑,吃了一嘴狗粮。
太阳落山时,酒吧之行也告一段落。
乔衣不知道别人家过年是怎么样的。
以往自家过年,她与乔言商二人被父母打扮得整齐精致,像两尊极具观赏价值的人偶,跟在父母身后,见他们口中很重要的叔叔伯伯。
同样是跟着人走,在时默的带领下,心里却很放松,没有丝毫的厌烦,就像可以一直同她走下去。
在跟着时默走亲访友、顺便等吴荃消息的时光中,平淡而温馨的年不知不觉便过完了。
年后初次到舞蹈室,也是最后一次聚在一起跳舞,看时默给这个一年班上最后的课。
乔衣听到小年轻当中最沉稳的单一枫居然在讨债,语气还有种崩了人设的激动感。
“时老师,该还债了!”
过完年窜一窜,单一枫的个头已经比一米六八的时默还要高上不少。
时默抬高手臂,摸了摸他的头,平平常常地问:“真的想看?”
众人异口同声,气吞山河地回答:“真的!比珍珠还真!”
“我们惦记整整一年,你自己说的前三就跳,为人师表可不许耍赖皮鸭!”
“我们已经帮你租好场地了,钱不退的!”
时默听了哈哈一笑:“这么喜欢爬杆,辛苦你们了。走,一起过去。”
嘴上打趣着“爬杆”,等到了租借的钢管舞舞蹈室,时默的神情多少收敛了起来,唇角也带了几分淡然。
她进换衣室做准备,外面一群人翘首期盼,苦苦等候时老师的闪亮登场。
过了十五分钟。
“她来了!”
时默换好舞蹈室提供的衣服出来,妖孽的妆容和华丽的红舞裙惊艳了在场的年轻人们。
天气还未转暖,火红色的衣着很好地中和了短装视觉上给人带来的寒冷。
与先前的长袖长裤相比,更显出四肢的流畅线条,那是带了小肌肉群的躯干,看起来就蕴藏着不小的爆发力。
“哇!”
几个女孩儿嘻嘻地笑:“这身衣服小田田也穿过,我们都说她像熟了的大闸蟹。”
小田签约后走偏重舞蹈的女团路线,头身比完美,穿上专门的衣服不可能会难看,像螃蟹说的是跳钢管舞时不协调的动作。
时默没有教过他们钢管舞,对技术特别是力量要求很高的舞蹈,肌肉爆发力更好的男孩子们自学得稍微有几分影拗出的模样,女孩儿们则是偏重于柔软与灵活。
对于力量薄弱的人而言,练习时更能感觉到肌肉撕裂般的疼痛,将整个身体在杆上平直撑开有不小的难度。
但对万能的时老师来说,展开身体不是难事,甚至还能更美。
时老师开始热身,学生们都停止了议论。
黄梓星也牢牢地看着时默的举动,热身结束后将《River》的歌曲点开。
“Like a river…”
伴随着前奏响起,时默抹过镁粉的手掌握住钢管,脚踝勾起,仅仅是管下的动作就让人心头涌起想要鼓掌的畅快感。
紧身束胸和短裙随着舞蹈动作起伏如同波浪,动作变换之间驱散了料峭的春寒。
小田正喊:“时老师,可以录像吗!不发朋友圈,留作独家珍藏!”
得到回应,她开心地举起了手机。
太好看了,可以和死党显摆显摆!
时默每个动作牢牢踩点,从杆下一字马又回到杆上正转两周半,右腿打直,左勾脚旋转。
笔直修长的双腿逐渐离开钢管,仅靠手臂力量将身体带起。
逆时针绕杆,双手飞转,深栗色的卷发随离心力扫向相反方向,极具气势。
红裙之上是紧致的腰部线条,裙摆飞起时,底下浮现交错重叠的纹路。
那是时默的大腿上带着的环形刺青,位置比较靠上。
爱长冻疮的时默捂了一个冬天,乔衣还是第一次看到。
也许常人看一眼会觉得可怖,乔衣却不觉感到痴迷。
像是叶脉,又像荆棘,让人想到被层层围困的城堡里,站在恶龙掌中、等待勇者前来解救的公主。
不到4分钟的曲子,副歌的高、潮到来时,时默单腿挂管,随即倒着身体回转,在那烈烈绝景之中,皮肤上显眼的画卷被打开。
乔衣又在那如同玫瑰荆棘的纹路里,窥见不属于纹身的紫红色。
看起来是色素沉着,被火焰舔舐过的痕迹,却被纹路包裹着,让人难以分辨。
直至旋律的结尾,时默仍在舞动,单手单脚笔直向外,旋绕之时一袭红衣翻飞,就像一条入了江海,逆着波涛冲向至高点、为化龙奋不顾身的红鲤鱼。
黄梓星带头鼓起了掌。
小田本不想让说话声出现在视频中破坏整体的和谐,此时也不得不大呼:“我看到了什么?锦鲤求好运!!!”
录像的不止她一人,乔衣站在她身边,同样的角度,也把时默拍入手机画面中。
时默跳完舞,乔衣不舍地按了停止键,又按下相机底下“我喜欢的”按钮,看那颗透明小爱心变成红色,她莫名感觉神清气爽。
害怕手滑删除了,她将视频传到了微博备份,设置仅自己可见。
小田找她说话,聊的也是时老师的舞。
乔衣关了手机屏幕,和女孩儿说了几句,没几分钟又想倒回去重看一遍视频。
这一看,她发现微博右上见的阅读量变成了“2”。
她把自己可见错设成了好友可见。
万幸互相关注的只有钱婫和几个沙雕网友,乔衣秒删了视频。
三日后,时默跳舞的视频却迅速地流传开来。
转发和疑问说这个妖艳大姐姐的身材和脸像极了前影后时脉,视频迅速爆火,被几个娱乐大V点评为年末最成功的自炒营销,时默也被吃瓜网友戏称为小时脉。
火红的舞衣一时间被广为转发,底下纷纷留言新年求好运。
甚至还有巫市的星探找上门问她接不接网剧,女主角为她量身定做,是貌美苦情小白菜,在大马路上边扫垃圾边绕着扫帚跳舞,吸引了身为总裁的男主。
时默回绝了对方,又说:“编剧对‘量身定做’这个词可能有点儿误会。”
凌翃趁下了手术的时间,洗手服也没来得及换,疯狂打爆了时默的电话:“我喊朋友查ip,最早的视频源已经没了,转发量最高的是你粉丝站的几个元老!你不会想顺着这势头精分曝光吧,再用你整容那一套?”
时默揉着太阳穴,对凌翃说:“精分后我演我自己?这不是精分可以解决的问题。”
“你我都知道,当时你退圈动机很平淡,时机也很微妙,曝光势必引起狗仔和媒体的疯狂刨根问底,我建议你还是精分吧,千万别露出狐狸尾巴。”
“什么狐狸尾巴?”时默好笑道,“我早就过气了,没人会来挖我的,你放心。顺其自然,别想太多,朕不急。”
凌翃听了,想一指头把时默摁死:“你说我是太监?!”
“谢谢,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但真的没关系,凡事都有个解决办法。”
凌翃负气地说:“如果你指的解决办法是再逃到别的地方去过隐姓埋名的日子,那这次我绝对不会支持你。”
挂了电话后,时默坐在客厅沙发上,安安静静地思考回去的可能性。
退圈不到两年,才过了段安生日子,又以这样的方式走红。
她本想退居幕后,老天又把她推了出来。
在演艺圈点燃了自己存在的激情,有个白漫梨这样亦师亦友的朋友和梁芝雪这个势均力敌的好对手,却唯独不想被皓光的二把手许妍像游魂似的到处追。
时默未曾对凌翃详细地提起过许妍,对方只知道许妍是她的二老板,却不知道其中更复杂的关系。
时默和许妍人生经历相似,均是父母早亡,背上债务,依靠自己挑起生活重担。
许妍有个弟弟,两人性格互补,在争执中做决议,建立了皓光娱乐。
时默遇到她时,正是最后一次跳出限制戏路的公司,转去白漫梨手下。
与白漫梨直接对接的皓光二老板许妍,看到时默的资料后,因为相似的过往,主动与时默攀谈,同她交好。
许妍白手起家,历经艰难的三轮融资后成为圈里的神话。时默觉得她是个性格冷傲的天才,缺乏朋友的关爱,与她走得很近,如同最亲密的好友。
那两年间她们互相扶持着,一路走来,却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味道。
即使是到了现在,许妍偶尔在午夜时分入时默梦来,对她说同样的话。
“你不和我睡,我真的会死的。”
时默那时回答她:“你冷静点,我们是上下级,是朋友,但不是情侣关系,我为什么要和你上/床?”
“梁芝雪是我弟弟献明培养的,我把她该得的奖项给了你,你却不懂得珍惜。还有你那几个粉丝,给你画画的,给你剪视频的,为你打榜建站的,你一个个都记着,可你怎么不记得我对你的好?”
时默对她心怀愧疚,而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直到对方一再相逼,甚至用时默的朋友和粉丝威胁她,将时默不要的东西强塞给她,还把时默费尽心血得来的奖项说成是她的功劳。
控制欲炸裂,想让曾经的挚友变成听话的情人,任凭她摆布。
时默下定了退圈的决心,要让二人彼此退出对方的生活。
“只要我想,就搞得到想要的人的资料。你这么喜欢报警,你想让人抓我,那我就用合法手段获得。时默,连老天都撮合我们,你也喜欢女人,我也因你而喜欢女人,我愿意把所有的财产都过户给你,你到底和不和我在一起?”
时默的回答是,不可以。
所以契机到来之时,时默让身为外科医生的好友凌翃陪着,在许妍的眼皮底下演完了一场戏。
戏名是《抢救无效,你喜欢的人已凉透》。
谢天谢地,虽然失去了最爱的工作和光环,许妍到底以为她死了,再也没有骚扰她和她的朋友,还有她那群可爱的粉丝。
而凌翃因为不放心时默,把工作从矶市调到了医疗设施并不发达的老家。
就像她们曾经年少时那样,相互陪伴,过着互损的生活。
这么想着,总嘲讽凌翃,也没对她讲过事情的全貌,也是挺不道德了。
收起满满的回忆杀,时默久违地想要抽烟。
可就算是抽烟这样不良的恶习,也是许妍教会的她。
命运会让人遇到克星,将朋友变成仇敌,而有些人足够幸运,能遇到自己爱的人。
遇到之后,掉马又算得上什么?
不如坐拥小乔,岁月静好。
乔衣与许妍不同,是真的可爱,真的善良,也是真的执着。
她身怀利器却不自知,柔软而没有防备,情愿自己受伤也不伤害他人。
相处的这段日子里,时默不止一次地想到,如果她先见到的是乔衣会如何。
也许会好很多,很多很多。
她将手中把玩的音符吊坠松开了,接起反复震动的手机,还是那关心她关心得焦头烂额的好友。
凌翃指导徒弟给病人做完复诊,又对时默说:“我突然想,视频会不会是小乔发的?我只是想想,你觉得呢?”
“先别管谁发的了,事情能发酵起来,我也没想到。”
时默开了免提,将脸挠得痒痒的头发扎了起来。
凌翃的嗓门有些大,乔衣还在房里,时默却并不担心乔衣会知道她的身份。
毕竟见过了凌翃的父母,见过了酒吧的熟人,如果她们在一起了,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之后,她挂了凌翃的电话,又接到了个没有录入的号码。
但这个号码,时默异常眼熟,是梁芝雪的私人号码。
梁影后发来贺电,听声音是藏不住的愉悦,甚至带点哽咽:“麦麦啊,听说你还活着呢,怎么不回来和我做一对好姐妹,再创我们芝士cp的辉煌?你别担心会抢我风头,你都过气两年了,下届金芝奖提名也肯定不会轮到你~”
把momo叫成maimai,还提起了金芝奖,摆明了膈应时默。
虽然她们关系不是很亲近,但也不疏远。
梁芝雪向来冲在八卦吃瓜的第一线,缠着白漫梨软磨硬泡,时默一点也不惊讶对方使用美人计得到了自己的新号码:“不是谁都喜欢像你这样卖腐。知道你为什么攻不下老白的芳心?”
梁芝雪表面否认,实则洗耳恭听:“谁,谁要攻下她……那你说是为毛?”
时默笑:“因为你是错字受。”
“!”
梁影后尥了电话,时默调戏完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五岁的前辈,看着手机屏幕:?
老头看手机.jpg
支付宝被陌生账户转了四五万。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究竟还有多少人挖到她的私人信息?
时默思考了一下霸总的小娇妻莫名收到钱会怎么做。
1.装没看到。
2.转回去。
3.与对方嘤嘤嘤。
可她毕竟不是小娇妻,支付宝也并非法外之地。
时默看金额还在持续上升中,拨通了电话号码:“请问是幺幺零么,有陌生账户打钱给我,怀疑是人盗刷或病毒,可以处理吗?好的,麻烦你们技术部同事把账户冻结,非常感谢。”
她顿了顿,又说:“不用客气,只是我们普通市民应该做的。”
过了会儿,白漫梨打了过来:“普通市民时影后,我怕这段时间热度影响你生活,用白号给你打点钱避避风头,你却让网警封了我手机。”
“原来是你……对不住老白,我的信息没有曝光?”
“梁芝雪偷看了你号码,其他人没有,最近翟心热度不减,你的视频分走了一波热度,到底只是一小波。毕竟‘时脉’已经过气了,而你只不过是个脸长得像企图蹭热度的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网红。”
“难道网友不会怀疑哪里冒出来的网红舞技比时影后还牛皮?”
“人家会转发是因为你穿得红艳艳的像个好运锦鲤,你跳的舞本身就很有问题。”
白漫梨不加遮掩地歧视时默的钢管舞,想了想,又说:“这段时间辛苦了,别出门瞎转悠,除非你想回来。再联络。”
时默遭受了手机上的狂轰滥炸,接完电话后打给了小田,向她确认钢管舞视频的事。
而乔衣只在次卧接了一个钱婫的视频通话。
“小白兔,你上回讲你发了个视频秒删,我估计就是那个视频走漏了,你知不知道你爆了谁的料?”
“什么?”乔衣最近忙着修改曲子中吴荃建议她改动的地方,没有时间刷微博,更不知道网上正在经历一波粉黑混战。
“以我粉了十年,女神出圈我还不脱粉的经验,她不是冒牌的,这种气质就是本人不会有错!!!”
钱婫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就差没说“我为影后流过泪淌过血,快让她重新出道再爱我一次”。
乔衣惊讶道:“你是说,我认识的时默是你喜欢的影后时脉?不可能吧,你说她是整容的,她也说她是整容的。”
乔衣说到一半停住,话被自己哽住。
“不可能”这个想法,已经出现过多少回的?
次次否定自己的怀疑,怎么还来?
她如遭雷击。
乔衣连忙把谱子放到旁边,捧着手机,手指疯狂地下滑,找到了钱婫几周前给她卖安利的那七八张照片。
综艺节目聚光灯下的那张,时脉笑得很甜。
左边脸颊浮起的小酒窝,因手掌未挡住光,光线照在脸上,将本就清浅的酒窝照得愈发不显眼,只有如同照片上杂质般的点。
时默也有颗超级迷你的小小酒窝,不笑的时候却是没有的。
酒窝成形术虽成熟却很复杂,人造酒窝不笑时也依然明显,更何况是这样小的一点。
还有她耳边的小痣,从未向他人展露卸妆时的样貌,起舞时的样子,大腿上环形的刺青,拜年只去好友家里,一模一样的酒吧名……
她从未想过刻意的乔装打扮,这两年她一直在做她自己。
时默=时脉。
这样的结论冲击着乔衣的心脏。
是舞蹈出身的影后在全心教这群孩子,带他们冲出小城,飞得更远。
是温柔的她捂住了乔衣冰凉的手,对她说傻乎乎的,对她说下不为例。
可时默为什么说自己整容?
她为什么不承认只是退了圈想过平静的生活?
乔衣不关注娱乐圈,但她知道时脉两年前有多耀眼。
即使是钻入琴谱中的她,也听到耳边时常有人讨论,要去看时脉的新电影,为女神疯狂打call,贡献票房。
听钱婫说,时脉年幼时遭遇事故,失去双亲,却顽强如石缝中盛放的花,凭借极高超的舞技和温柔美丽的外表,13岁时被挖掘入影视圈。
15岁开始演员生涯,21岁加冕金芝奖影后,作为两栖影后,夺得电影和电视剧观众的一致口碑。
还有人说,时脉人美心善,税后的收入大多捐了出去,有以她为名的希望小学和奖学金,走个人账户,专门资助贫困山区被放置在家、渴望读书的女童们。
而乔衣所认识的时默,悠闲地卖着奶茶,手把手地教中学生跳舞,气质淡如兰草,融入老城慢悠悠的生活节奏而毫无违和感,看不出曾经红极一时,在镜头之下有多么风光。
钱婫还在叭叭叭,乔衣插了话。
“她遭遇了什么,她有什么不能对人说的,所以退圈了。”
“有很多事,我没有告诉她,她也没有告诉我。”
“就连过年,她也带着我一起,不嫌我麻烦,生怕我一个人在家里寂寞。”
“她对我这么好,我却干了件蠢事,害她又回到了别人的目光下。”
钱婫看乔衣愈发黯淡的表情,隔着屏幕都想揉她一把:“我有的时候觉得你一会儿傻一会儿聪明的,不愧是你,小白兔。”
“站内姐妹分了两派,一派说视频里是山寨货,一派说是本尊,本尊派说,曝光我们时姐的人是心机白莲花,我自成一派,大号下场帮你撕了,还和过去圈里很多好姐妹反目成仇,她们说我给你取的小白兔绰号让人呕吐,我还差点被她们鉴精分,你猜你要怎么赔我?”
钱婫这一口气说得,乔衣说话都结巴了。
“赚……赚钱还你?我签了作品,就快签人了,以后会努力赚很多很多的钱。”
“???”
“我可去你的吧,我家钱虽然没那个什么狗屁翟成鸿多,好歹也是矶城普通群众,吃得了帝王蟹,住得起三环,我要你赚钱给我干嘛,你又不是我对象!你给我好好朝自己的目标努力,即使不成功,能平安幸福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乔衣笑起来,表情甜甜的:“你对我要求可真低。”
“害~做人,特别是做女人,可不就这么回事嘛,按照现在那句鹅心又不失道理的话来说,好好爱自己。”
乔衣正视着屏幕:“好,我答应你。我会爱自己的,我还想爱别人。”
钱婫:?????????
“我的好白菜让谁家猪给拱了???”
总是被钱婫调戏,用好情绪感染自己,乔衣难得也想调戏她一回,让她也开心开心:“被你的女神。”
钱婫:“卧槽。”
视频窗口突然显示白花花的天花板,还传来钱婫的男朋友杀猪般的嚎叫。
“我以为在做梦,掐我家猪蹄试试。”
“哈哈,他很疼。”
“我没做梦!!!”
“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爱的女神在一起了??!”
误会已酿成,乔衣连忙对她说:“我跟你开玩笑的!”
平时冷静睿智的粉丝站元老,怎么遇到了她的冷笑话,就笑得跟个傻的似的?
钱婫并不理会乔衣的补救,自顾自疯癫,在聊天窗口里也发:hhhhhhh!
视频通话连接中断,好友连发十个狂喜乱舞表情包,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乔衣等了她有一会儿,才关了手机。
随钱婫波动的喜悦淡了下去,转而被恐惧抓住了内心。
她成了曝光对方的罪魁祸首,被时默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弥补她犯下的错。
虽然乔衣年纪不大,可到底也不小了,模模糊糊地懂了些事。
身份的曝光可能会改变时默今后的人生道路,打乱她安逸而有节奏的生活。
这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六个字所能解释和原谅的。
吴荃那边邀请乔衣明天过去,带着改好的谱子一起。
乔衣眼看就要离开,可离开之前,真的搞出了事,没有办法和时默好好告别。
她纠结了会儿,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从房里出去,站到沙发边上。
老实的模样就像考试作弊被老师罚站,只差对着时默喊一声“时老师”。
时默穿着深青色棉衣,手机丢在旁边,双手捧着暖宝宝靠在沙发上,表情看起来高深莫测的,好像一代宗师正在冥想。
乔衣这么一站,让她双眼有了焦距。
她看向乔衣不安的脸,带着笑意问:“怎么了?”
“时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乔衣向时默道歉,说那个发原始视频的微博小号就是自己。
时默听了,脸上的表情头一回有些扭曲,似笑非笑的,看上去笑容奇异。
乔衣吓得想把眼睛闭上,心里想着,完了,她要生气了,她会不会吃小孩儿。
她坚强地睁大了眼睛,告诉自己,无论时默说什么都是她应该承受的,她是真的该。
她甚至还想康康怒火中烧的时姐姐是个什么模样,是不是还那么美。
却见时默笑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好长一会儿后,拿起手边的手机,把视频点开给乔衣看了:“你拿你拍的比比。”
乔衣牢牢地盯着那个被转发了两万的微博视频,发现虽然角度和她拍的差不多,画面却抖动得更加厉害。
拍摄者兴奋得蹦蹦跳跳,有些不好分清时默的脸,而且上面的视频没有原始声音,重新配了清晰的音乐。
“傻乎乎,不是你的锅还赶着承认,以后不要这样,会被人卖掉的。”
时默轻轻戳了戳乔衣的美人尖,“我本来不想和人说,是小田忍不住跟朋友炫耀,不知道朋友转手把视频发出去了。你呀,我告诉了你,你可以安心了,笑一个吧。”
乔衣心跳加快。
原来不是她,还好不是她。
可就算不是她,时默也被曝光了。
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知道时默本人是谁,只有她一直傻傻地蒙在鼓里。
她大着胆子问:“大家都知道你吗?”
都知道你是时脉吗?
“知道。”
时默坐在沙发上,身上的气势忽地改变,就好像穿着的居家服是出席晚宴的华服,双手交叠的姿势还有几分优雅。
乔衣看着她,突然想起了乔言商和钱婫都痴迷过好一阵的电影,是时脉退圈前拍的最后一部,也是因它夺得金芝奖。
片名叫《东风》,古装群像电影,时脉扮演的女主角是庶女,身世坎坷,一路挣扎着挤进帝王家,用不输当时皇子们的权谋进行复仇,感染了志同道合者,最终动荡民心,成为关键的引线,瓦解了一个日薄西山的傀儡帝国。
时脉原先多年走的都是清纯温柔路线,但《东风》中的她有鲜明的爱恨痴缠,故事格局宏大,人物设定也富有骨血,可以说是她演艺生涯中的重要尝试和突破。
尽管获得奖项不久后,她便激流勇退,再无后文。
而时默肃穆的神情,像极了女主角阿琅在夜宴上动用第一个计谋前的从容果断。
细看之下,又有些许不同。
时默现在的表情并非充满算计,反倒很是慈爱。
慈爱?
被拉到沙发上坐下的乔衣,又被时默摸了头。
半年间一直卡在1米65的乔衣觉得再这么被摸下去不太会长个儿了,可她想长得再比时默高些,这样可以把对方圈起来,时默还可以坐在她腿上,靠在她怀里。
时默的话打断了乔衣的胡思乱想:“很早之前收徒时就告诉了他们。我也有错,一直以来为了避免麻烦,没有告诉你我就是时脉。”
脉与默读音相同,乔衣却听懂了。
她恍恍惚惚地听时默给她道歉,语气柔软还带着不算轻快的笑,心想不开心的时候都那么温柔,不知道真正动怒起来又是副什么模样。
在走之前想看时默发发脾气,乔衣觉得自己这个愿望有些扭曲,说不上来的奇怪感。
可时默在她面前光明正大地脱掉了自己的“马甲”,对乔衣而言已经是个超出预料的惊喜。
她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时默是前影后的事实。
如同踩在云端上,明明已经到达,却看不清真相之后的真相。
时默对她说:“那时你对我坦诚相待,告诉我你的事,我却没有以同样的方式回报你。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补偿我瞒着你我的身份,只要我知道的,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三个问题,正是《东风》的女主对挚友许下的承诺,用她三个问答,保对方一世安宁。
原来时默是这么想的。
就像擦拭了山洞里捡来的灯,出现了神明,让人许下三个愿望,是诱惑也是宽慰。
时默的气息在乔衣耳畔缠绕,眼前人不是假的,就靠在她手边,咫尺的距离,却像随时要飞远。
乔衣已经想好第一个提问了。
第二十六章
乔衣记得自己年幼时常感冒发烧, 哥哥乔言商请假不去上学,和父母谎称病了,以此陪着她,悄悄送她去医院, 为此他没少挨打挨骂。
母亲让他少管这个累赘, 而乔言商嘴上答应, 下回还送。
有一次乔衣实在病得不行,乔言商背着她去挂针,还请护士把诊室大厅里的吵吵闹闹婆媳剧换成了央视某频道的民族舞, 调低音量。
他一边跟其他不满的病人道歉,一边握着乔衣没打吊针的手,告诉她马上就不难受了。
乔衣确实很快沉入了电视频道, 忘记病痛, 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民族舞。
那是乔衣看的第一支舞, 作为国宝系列宣传片开始前的预热,从舞蹈演员的妆容造型到舞蹈本身都有极强的艺术色彩。
年轻的领舞者作为领舞, 身着青花白底的衣裙从天花板上吊着威亚飞入一众舞者中, 像只骄傲的孔雀。
衣袂翻飞,招式从容又不失忘情,艳压全场后,她以极高的舞姿博得了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
乔衣起初已经淡忘了舞者的长相,只记得她手臂上被威亚压出的淤痕,和那双极有气势的眉眼。
如今再看时默, 几乎能将二人重合。
那时的时脉17岁,正是乔衣现在离开出逃的年纪。
她的容颜尚未完全长开, 而神情中却丝毫不显青涩与胆怯,一招一式, 与其说是起舞,倒不如说是刀光剑影中的放手一搏,也是她迈入影视圈之后,跳的最后一曲舞,充满了灼人的热情和渴望。
她因舞而生,因舞成活。
是了,尽管忘却了这么多年,乔衣突然记了起来,那一曲的名字叫什么。
乔衣傻傻地问:“《长风流水》是你跳的吗?”
这个问题本就有明显的答案,可她就是想问个究竟,也想让时默知道,她对她并不是全无了解。
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有时默这个人的存在,尽管不是同样的名字,可她就是她。
听到这个问题时,时默的睫毛不自觉地轻抖。
连这么久远的舞蹈还记着,这小孩儿却不记得她这个人本身?
如果不是两人同进同出了一段时日,时默几乎都要以为乖巧小白兔是心机大尾巴狼伪装的,误会乔衣是许病娇特地派来刺探她底细的。
小乔衣真的是有趣极了,不愧是她喜欢的人。
时默清清嗓,端庄矜持地应道:“是我。”
乔衣看着她,像看到了仰起脖颈,求偶时也依然高贵优雅的白天鹅。
这就是影后气质吗,和居家的时默到底有些不同,感觉掉了马之后,连架子也端了起来,一下子就有了距离感。
乔衣想了想,又问:“你真的退圈两年了吗?”
依旧是轻轻松松就能达上来的问题,时默点头,正色道:“真的。”
她有点着急,这个小漂亮怎么迟迟不进入正题。
两个问题换来加起来四个字的答案,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有句话一直盘旋在乔衣耳边,逼着她向时默做出提问,“你喜欢我吗?”
但乔衣没有这么问。
她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为什么要问时默喜不喜欢她,这太让人害羞了。
她几乎是慌乱地抓了根稻草,不假思索地问:“退圈是因为什么?”
时默这回长久地沉默,没给出具体的答案,最后只是反问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乔衣看着时默。
即使在回避问题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眼也正视着乔衣,让让心里像有团火在烧。
时默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想知道?”
乔衣垂眼,不敢直视傲然逼人的双眼:“是你说,会知无不言,你不能反悔……”
她的视线落在时默的胸前,时默果然伸手,去碰颈间挂着的音符吊坠。
乔衣想,时默又开始思考问题了。当她开始思考时,总是去触碰这颗闪闪发光的小物件。当她思考,那就是她要说很多话的时候。
可时默并没有长篇大论。
时默没过多久便开了口,声音很平静:“这个不能告诉你。”
手却攥紧了音符,再没有松开过:“你怎么不看我。”
乔衣将反驳的话语咽下,不让我管,却想让我抬头看着你。
时默不愿意像约定好那样回答问题,果然是不喜欢她的。
她看向那颗16分音符,它被牢牢地握住,上面的钻都快被抠掉,在无声尖叫。
好疼。
乔衣的耳边响起精灵的歌声,让她救她,声音像到达歌剧的高、潮,愤怒而张狂,刺得她头皮发痛,耳膜欲裂。
乔衣固执地重复:“你答应我的。”
她终于把头抬起来,灼灼双目在向目光同样炙热的时默逼问——你说你会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只是想了解你。
“小乔。”时默轻声叫她。
乔衣在关键时候会变得更执着,可时默却觉得乔衣肩上无形的压力比她大得多,那是来自家人和未来的重负,她不需要再为他人的事情再添负担。
规则是时默定的,卡壳的时候,她可以适当地钻空子反悔。
于是时默温柔地笑:“你欠了我一个解释,所以第三个问题换我来问你。”
乔衣瞪大了眼,像遭遇老鹰俯冲掠食时机敏的小兔:“我没有欠过你什么解释,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逃婚的事也可以告诉你!
但乔衣不知道,时默早已了解了个通透,别说逃婚,连翟家最近的小动作都了如指掌。
时默回答,语气中也带了笑音:“小漂亮,那天晚上你在想什么,怎么能偷亲别人呢。”
乔衣眼中的热切忽地被冻住了。
什么?时默跟她说了什么……
那天晚上时默原来没有睡着。
她反问她,怎么能偷亲别人。
她并不喜欢她亲她。
乔衣失了全身的力气。
她像个笑话。
眼泪不争气地往上涌,连双颊也变得滚烫,乔衣只觉得自己狼狈不堪,可又私心想保留下她们之间的关系。
乔衣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说:“我没有。”
时默看着乔衣的表情变得不对劲起来:“你没有什么?”
“我是亲了你,可我没有喜欢你。”
时默:“?”
岂有此理,她还没问到这个,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现代版吗。
她伸手去触碰乔衣的衣摆,手背却被热泪砸得有种烫伤的错觉。
怎么哭了。
乔衣很快就哭到打嗝,无法压制住她的泪腺。
她一点儿也不明白,心动是怎么一回事,人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
她喜欢她古灵精怪的朋友,喜欢急脾气的兄长,也曾喜欢儿时拉着她的手带她去看车展的双亲。
可两情相悦的那种喜欢是什么感觉?
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了时默。
时默是很值得人喜欢,她是他人心目中的童年女神,她的舞技惊人,演技流畅灵动,性格温和大度,除了五音不全又爱捉弄人外是个完美的女人,这样的人很难不喜欢上。
但她怎么能喜欢时默呢,连她这么傻都能看出来,时默对她好只因为时默是个好人,在尽自己所能帮助她。
时默帮过贫困的孩子求学,帮过学生们练舞,帮她摆脱缺钱的窘境。
无关爱情。
她喜欢上她,还扰乱她的生活,算不算是恩将仇报。
她好心收留她,带她入一行的门,让她获益匪浅,可她却在得知她喜欢女人的第一时间,想过要睡了她。
绝对不可以。
“我没有!”
乔衣说着连自己都心虚的话,喊得挺响,却哭得没有声音。
她要亲手把她的初恋掐死在摇篮里。
“好好好,你没有。”
时默的语气像在哄闹脾气的女朋友。
她本来想着在乔衣18岁成人那天告白,乔衣却说不喜欢她。
不管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乔衣现在流了眼泪,看上去极为执拗。
窗外升起壮丽的大片烟火,橙红色的花簇在夜空中炸开。乔衣泛着水光的浅绿色双眸也被这烟火色染成炽热的红,还有盈满眼眶的泪,清澈得容不下任何倒影。
时默在心底里叹息,是她的说话方式让乔衣难受了,她出尔反尔,答应的事做不到。
有什么办法能安慰乔衣?
而她们现在需要解决首要的问题,那就是乔衣的哭嗝。
打嗝越来越厉害,乔衣傻了。
她无措地站在时默面前,嗝连着嗝,颠得快要保持不住身体平衡,只觉得那双腿比平时更难直立。
她按住了胃:“好疼。”
她虽然年纪小,可也是有面子的。
可现在面子丢完了。
她亲了时默,被她发现了。
还在时默面前疯狂打嗝,形象全无。
时默现在一定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时默也确实这么觉得,在心里默默地说:小傻瓜。
小可怜哭得太猛,横膈肌抽搐了。
……太逗了,有点想笑。
说掉眼泪就掉眼泪,连科班出身的都没有这么梨花带雨,哭起来还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胚子,要是被那些资方爸爸看见,少不了动歪脑筋。
时默承认自己的心思也不纯洁了那么半分钟,想把乔衣按在床上,任自己为所欲为。
手腕绑到床头,脚踝绑在床尾,用小小的剪刀划破外衣,狠狠欺负她一整晚。
融为彼此,不分你我。
乔衣最好哭得大声些,再大声些,只喊她的名字。
但看着乔衣的哭腔变成打嗝,什么香艳旖旎的氛围都灰飞烟灭。
小孩儿到底还是小孩儿,时默一脸好笑地把人抱住了,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让她把哭嗝停下。
“不用……”乔衣说着打了个嗝,憋了半天继续说,“不要这样,我好难……”
难堪的难。
“有什么难的。”时默温热的掌心揉着乔衣发颤的后颈,“帮小婴儿拍奶嗝不都这样的么?”
你才是小婴儿呢!
乔衣羞愤欲死,泪水却卡了壳,再也流不下来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总算止住了要命的嗝。
乔衣跟着时默走入次卧,蜷回时默替她铺好的小床上,抱紧自己的胳膊,两手拽着被角,带着哭泣后的小颤音,细声细气地说:“时姐,你是个好人。”
时默:“。”
平白无故得了一张好人卡。
乔衣又说:“亲了你……对不起。”
时默苦恼地揉着太阳穴:“我就那么一说,你不要当真,我也没说你喜欢我,你不要急。”
她很理解直女有时候心里这种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亲脸蛋罢了,被误会成姬佬会有心里不舒服的人。
但没见过乔衣这种难受到流眼泪的,还反向发卡。
时默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喜欢女人是那么不可救药的事吗。
原来乔衣深深地把对女性的排斥藏在心里,怪不得憋到痛哭流涕。
如果冷不丁告了白,她在她眼里怕是会变成翟成鸿第二。
想到这里,时默有点窒息,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也把自己噎到打嗝。
但好在乔衣不再追问她为什么退圈了。
时针已经指向十二点,时默常吃垃圾食品,但上了年纪,没有熬夜的习惯。
乔衣睡下后,时默总觉得她情绪波动后容易生病,叮嘱乔衣晚上别踢被子,会感冒的。
乔衣乖乖应了,把脸藏进被子里,只露出发旋,看起来很柔软。
她闷着声,把尚未流尽的眼泪偷偷揩在被子里。
时默却折返回来,摸摸她的头顶心。
“哭太多会失眠的,不许哭了,听话。”
“唔。”乔衣好不容易憋出一个单音节,应了。
时默慢慢地走回自己卧室,看了眼在笼子里酣睡的鹦鹉,将鸟笼用棉布罩起。
到了床上辗转,却毫无睡意,脑子里都是乔衣那张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脸。
可爱,想太阳,杀伤力极为惊人,乔衣本人肯定意识不到这一点。
时默烦闷地起身,翻开衣柜最下面的抽屉,从散乱的衣服堆里掏出藏了两个多月的打火机和烟,点了一根。
香烟的火光在纤长双指间忽明忽暗,时默将烟递到唇边,闻到久违的薄荷味,却停住了手。
她想了想,只抽了浅浅一口,又把烟掐灭了。
手术后半年时,凌翃叮嘱她一定要禁烟禁酒,回回体检都被当了耳旁风,好在现在熬了过来。
她虽然看到火就会闻到烧焦的蛋白的气味,却是边怕边抽烟,一年多前有一阵子像个烟鬼,一天两三包,凌翃见了她就捏住鼻子绕道走。
被许妍传染的恶习,即使时默变得怕火,也难以戒掉。
但认识乔衣小白兔之后,她就没再抽过烟了。
她把家里的烟灰缸收起来,把香烟压到抽屉里衣服的最底下,藏起一切会被乔衣发现的证据,即使乔衣从未说过她是否介意他人吸烟。
她舍不得乔衣抽二手烟。
时默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妥协,却没有料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天真的人出现在自己生命里。
她掌心掩住双眸,无奈而妥协的叹息。
本以为自己看透世间万物,爱与情皆是虚妄,只想过简简单单的生活。
到头来,却连自己也捉摸不透。
如果她不那么喜欢乔衣,又为何不忍她落泪。
如果真的那样喜欢,怎么会不愿相信乔衣能承受得起,告诉她想要的真相。
小乔……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小乔要是喜欢她就好了。
哭得那么凶,让她连告白都开不了口。
时默将吊坠取下,修长的颈上只留了一点红印,不多时便消了。
将它挂在床头,时默坐在床畔,侧身望向窗外烟火的余韵。
心魔不是靠逃避来消解的,面对是早晚的事。
从今往后,她愿再度走向她的星辰大海,也许有一天,乔衣能和她站在同样的舞台之上。
希望那时,老天能再度垂怜,眷顾她们两个人。
如果许妍再跳出来,时默也只有一句话可以送给她。
天凉了,让皓光破产吧。
第二十七章
时默的手机闹钟早早响起, 她睁开眼,看到枕头边上有封信。
开头就是一句“时姐早安,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已经走了”。
时默扶着头, 有点头疼地接着往下看, 是乔衣把信放在她床上, 用书信代替了口头道别。
信中详细说明了与吴荃所在的遄声音乐签约,感谢这两个多月以来的照顾。
乔衣谱曲的音符画得圆滚滚的,写的汉字却娟秀方正, 像从打印机里出来的正楷印刷体。
文字看不出情绪,只有右下被晕开大半个圆的纸角,让时默觉得乔衣写这封信的时候又哭过了。
时默看到遄声音乐, 右眼皮微微一跳。
这个名字非常熟悉, 不光白漫梨, 新加她微信的梁芝雪也连搓好几条语音条跟她八卦过。
矶市遄声音乐文化有限公司,近期面临高层重组风波, 新老两方人马掐得不可开交, 空降的CFO又和翟家有着莫大的联系,听说是表亲,还是个翟成鸿同款二世祖。
谁能想到吴荃过完新年也被挖进了遄声音乐,还把不谙世事的乔衣带了进去。
如果不是白漫梨的透露,时默也不会知道这么多。
可她知道,乔衣未必清楚。
她以为乔衣离去找工作室还有段日子, 而且只是签一首歌。
没想到整个人都被吴荃那老家伙拐走了。
乔衣……
真让人发愁。
时默坐了有一会儿,也不顾乔衣可能觉得尴尬, 微信上给她发了遄声与翟家的关联,让她小心些。
没等乔衣回复, 房门被人拍响。
时默开了门,凌翃径直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满脸人造糖精摄入不足的丧气感:“姐妹,都九点了,你已经懒到连奶茶都不去卖了吗?需不需要我偷洗手服和氧气罩养你?”
时默对她说:“来得正好,我要回去。”
凌翃挠挠头,觉得瞌睡还没醒:“这就是你家,你回哪儿去?”
时默撑起了下巴:“你想让我去的地方。”
凌翃看着她的眼神就像见了鬼。
她激动地抓住时默的手:“你要回去?你想好了,你真的要回去?人联系了吗,发布会什么时候开,白漫梨还给你留着影视一姐的席位?”
“不。”时默反手安慰地一握,又将手抽了回来,摸着胸口的吊坠说,“重新出道,去翟心娱乐做小萌新。”
凌翃:???
神特么的小萌新!
“你大早上起来脑子被门夹了?你还有好多公司认识吧,为什么要去那个动不动跟人打官司的破地方?回皓光呀,就跟他们说你还活着!”
“翟心财大气粗,给艺人的待遇还不错,只比皓光差些。况且与我有联系的公司,我怕他们被皓光二老板盯上,平白欠了人情。”
二老板?凌翃懵了:“这和许妍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迟迟不回去么,我想着也该把我和许妍的事告诉你了。”
“你可别告诉我你以前和许妍谈过恋爱,她是你前任。”
“不,是克星。”
时默收好了乔衣的信,放进抽屉里雕刻着浮雕花纹的明信片盒子。
她卷着一小撮头发,静下心来,头一回对凌翃仔仔细细地讲起了许妍。
许妍与时默熟识后,脱下了冻若寒霜的假面,对时默笑靥如花,凡是时默感兴趣的事,许妍都极其愿意去尝试。
她很会看人脸色,是个让人看着能心生怜爱的追求者,即使时默不喜欢她,拒绝她时也不忍说重话。
许妍说她的父母去世得早,弟弟又不懂事,时默顾及她,就尽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和他人联系。
但逐渐的,她以老板的身份压制时默,时默的一切行动都要在她掌控之中。
“我与合作方按照正规流程谈判,没有通知她,她发了火。我和人说话超过十分钟,她就抽一包烟,边抽边看我,埋怨我冷落她。
“后来金芝奖快开始了,老梁和我同时得了提名,许妍开始疯狂买水军,引导我的粉丝和老梁的对掐,说没有伤害就没有真爱粉。当我真正成为影后,她将我反锁在房门中,给我洗脑,告诉我我现在获得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没有了她,我什么也不是。
“她不知道,我当时怕她想不开,配了她家每扇门的钥匙。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出去了。第二天正巧是她生日,她连环call我让我滚回去,我就发了条短信让她自己静静。
“她很快回复了我,把她自己割、喉的照片发给我,还让许献明也去死。她对我说爱我,她说如果许家无后,那都是我害的。当然他们最后都没有事,只是我被吓惨了。”
说到这里,时默搓了搓手臂上涌起的疙瘩:“那时,我突然意识到,做人自私些也没问题。
“我帮过很多人,顺手而为,能让他们的生活变好,我就会很开心,直到遇到许妍时。我以为我能成为她的救赎,可她以死相逼的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她在坠落时想抓住稻草,是为了有个拉下去垫背的,但那个人绝不能是我。”
时默说完,一气喝光了床头水杯里昨夜的凉白开。
凌翃听了感到深深的胆寒。
时默的父母走后,时默一直感谢凌翃和她的长辈这么多年的照顾,还有时默打黑工时的酒吧老板也会偷偷塞给她补贴。
凌翃明白,时默的身边围绕着充满善意的人们,因而时默从前开始就想把这份与人为善的好意传下去。
谁料老天让时默碰到了许妍这个女人。
凌翃也遇到过这样的人,是她的患者,她治好了他的病,他却险些弄死她。
社会将他们称作反社会人格障碍者,智力极高,善于利用正常人的情感使人共情,将人玩弄于手掌心中,并毫无悔意。
许妍不疯魔不成活,连亲弟弟也下得去手,这个女人着实可怕。
凌翃想起时默退圈的契机,难以置信地问:“所以那天晚上,你经过起火的老小区,我喊你你却头也不回地冲进去?”
时默虽然乐于助人,却并不莽撞,那不像她。
凌翃不禁想,那天时默是去救人还是去送死的?
那时情形很危急,平房里的一家三口都被困在里面,时默一个个护着他们出来,燃烧的房梁木差一点砸到她的头,是那家人养的鹦鹉的尖叫声让时默偏了1分米的距离。
只这1分米,木头擦过她的背,打在她后腰和腿上。
烧伤的皮肤在很久以后纹上了玫瑰和荆棘,凌翃以为时默是在意身体上的残缺才不愿意重新回去。
可原来在那之前,她眼里的光芒就已黯淡,对演艺圈的热情不复存在。
也有好事,那一家人很感谢时默的舍命相救,把鹦鹉“袜子”托付给了时默,让她当作幸运的“护身符”。
脑袋上带毛、脸上带着腮红的黄色鹦鹉站在时默肩头,还拉了粑粑,时默却挺宠爱它。
之后时默对外宣布退圈,凭白漫梨她们的力量封锁了消息。
凌翃按照时默的嘱托,对前公司皓光高层说她重伤不治。她只以为是好友心血来潮的恶趣味,却从未想到到底是为什么。
“时默,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是难以承受的重压,凌翃无法想象时默独自一人扛了两年,甚至更久。
但现在她终于亲口对她说出了全部的经过。
时默淡淡地笑:“告诉你什么,霸道偏执控制狂爱上我?然后我俩把酒言欢,一起说尽我前老板的坏话?听说我‘死’了之后,许妍变得正常了一段时间,开始追手下的小鲜肉,可喜可贺。她是我命里的克星,也许我又何尝不是她的。”
“好啦,不要难过。”她把手帕纸递过去,“擦擦鼻涕,凌妙手在手术室经历那么多生死,不是小破故事就能感染的女人。”
凌翃擦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那你真的要去翟心娱乐?我知道你又皮又浪,可你有把握不被他们拿捏住?你别又被奇奇怪怪的人盯上了!我会担心你的,小乔应该也不想你为了她闯入龙潭虎穴吧。”
她在心里加了两句,还好你现在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小可爱,不用再饱受变态的折磨。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小乔,愿意为了她回到有阴影的地方。
“不用担心我,你还是担心科室的高岭之花,再不告白他就被哪个基佬采了。”时默打趣,却收敛起笑意。
乔衣的安危远远高于曾经许妍对她的威胁。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经历过许妍后,区区翟成鸿之流。
她还不放在眼里。
她低下头,手机屏幕的特别关心亮了起来,乔衣发来了两条微信。
“好的,我会注意。”
“谢谢时姐,我要上飞机啦。”
时默心道,妹妹你放心大胆地飞,姐姐我下一班就来。
***
5个小时的飞行后,时默出了矶市机场,很快找到装饰得金碧辉煌的翟心仁厚娱乐公司,带着履历入内。
过往的人都瞪大了眼看时默,就像看到了什么怪物,小声地交头接耳。
“咱们老板又让谁整成了时脉?”
“翟老大真敢想,清纯妹妹之后又哈上了御姐系?”
时默撩了撩卷曲的栗色长发,电梯门关上,将那些议论声隔绝在外。
负责人办公室在17楼,时默径直入内,一路畅通无阻。
虽然提前与翟心的人事打了招呼,翟纯却给时默出了个很大的难题。
翟纯是翟家老三,翟广源唯一的女儿,在翟心娱乐负责演员培养这块,和手下几个经纪人直接对接。
翟心娱乐基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一线实力派演员,意图转型却都是整容流量明星,连个脸是真的艺人都基本为零,脸上动得最少的那位也做过丰唇垫下巴和开眼角。
最近他们主打养成巨星,让粉丝享受“买涨不买跌,翟心一条龙”的完美体验——
时默就自投罗网地送上了门。
不止一次被业内人士夸过“鬼点子多”的翟纯接到人事电话时本不相信,看到时默本人几乎是乐坏了。
她查完时默的身份信息,灵机一动,心下当即有了完美的计划。
这回她要时默稳住现在的奶茶店整容老板娘逆袭人设,名字不改,对外就打蹭影后流量、小时脉的噱头。
时默坐在会客沙发上,黑亮的眼眸定定看向翟纯:“你觉得影迷是傻子,还是狗仔是傻子?”
莫非在翟家人的心目中,全世界都是智商欠费的人。
翟纯从沉重的厚皮椅上转过身,声音如黄鹂般清脆悦耳,具有说服力:“缄默不是说谎,只要你不说,事情显得越扑朔迷离,你就火得越快。”
“怎么说?”
“反正过不了几年,就会被人扒出你是时脉本人,这不算藏着掖着。你复出不也是因为靠卖奶茶日子过不下去了,想多挣钱?就按我说得来,公司少不了给你好处。”
时默明白,这是要她走黑红流量路线了。听说翟三总是不走寻常路,没想到办法这么神奇。
就算她在这里拒绝,翟纯也可以将她意图复出的情报卖给狗仔捞笔巨款,顺便将她出卖给老东家皓光。
不过小意思,问题不大,翟纯只让她嘴上不公布真相,也没限制她的演技。
时默心想,她的粉丝们,特别是那些漂亮妹妹看过电视电影后,别说几年,恐怕几个星期都撑不到,哪个不能认出她?
经过一番不甚激烈的讨价还价,翟纯本人亲自与时默确认了合同细节,给了她足够的重视。
随后,为时默指派了两眼一抹黑的新人经纪人乔呦。
写作经纪人,读作小助理,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映衬时默这尊过气大佛。
乔呦人如其名,是个个子没有时默高,皮肤白皙、长着小鹿般澄澈眼睛的大男孩,看上去就是个小弱受。
看在小经纪人和乔衣同姓的份上,时默的心情并不坏。
她带着“小弱受”经纪人在公司游走办业务,又拽着他提前去了翟纯给的试戏的地方踩点报到。
她走在前,步履摇曳生莲;乔呦紧随其后,左顾右盼,怕时默走错地方。
半天下来,乔呦的脸上写满了崇拜:“姐,你怎么这么熟练?”
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经纪人?
时默一听,不愧是翟心的三当家,连自己手下的人都瞒着,真是个口风严密的女人。
她勾起唇笑:“姐姐上辈子是影后。”
看过很多重生文的乔呦差点就信了。
翟纯对时默说坏也不坏,虽然给了颗白菜经纪人,但资源却是数一数二的。
十年前红极一时的玄幻小说IP改编电视剧《鸷鸟》,要时默隔天就去试戏,演那个小说完结后还被原著粉追着骂到现在的心狠手辣大boss。
时默曾经被定死了走温婉女主/女二路线,古装剧里少不了虐心吐血桥段,她依靠血包吐血的时候心里也真的在吐血,心道什么时候才能告别这类苦情人设。
直到《东风》才算真正转型,让时默成功地放飞了自我。
现在翟纯让她做从头到脚都坏得流脓、最后被一剑穿心的反派沈心慈。
比起《鸷鸟》中女主李梦迟那种人设饱满的圆形人物的争议感,沈心慈这个角色可以说是公认一致的“让人好想打死她”,报名试镜的人少了很多。
翟纯也许是想制造话题,顺便看看前影后的笑话。
听乔呦说,翟三老板压根就没想过新人第一次拿到试戏就面上。
话音之外,翟纯只是争取到这个剧本的试镜权利,而是否能够选上还只是个未知数,炒个话题都够劲。
时默对自己比了个ok的手势。
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翟纯歪打正着,完美贴合了她的(恶)趣味。
时默拿到剧本,花了一下午时间通读全文后,对沈心慈的人设更为中意。
简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沈心慈太变态了。
她好爱!
时影后难耐地搓着纤纤玉指,兴奋得跃跃欲试。
复出后的第一次“复建”,真想让小乔也看看。
远在几十公里外的乔衣打了个喷嚏。
吴荃摸着白胡子关切道:“多穿点。”
乔衣抱起胳膊,困惑地轻声说:“奇怪,感觉有人在想我。”
第二十八章
时默早早地被首次出任务的乔呦拍着房门叫醒, 捞过时钟一看,早晨六点整。
过去开了门,脸上深深的黑眼圈看得小经纪人心惊胆战:“怎么回事儿??”
时默掌心有规律地轻拍着额头,略带困倦地回答:“才睡了两个小时。”
“啊??为什么这种时候要熬夜啊?”乔呦快哭了, 老板交代的第一个任务这么快就要黄了。
试戏不是儿戏, 就算选不上也用不着这么自暴自弃吧?
“给我五分钟。”
等时默遮完黑眼圈出来, 乔呦又想拜倒在她的化妆技术之下,觉得她出道前一定是美妆博主。
时默笑意缱绻,气色红润, 那双眼角微微下垂的温柔双眼显得明亮有神,眼周状态完美,没有丝毫暗沉或纹路, 看上去像经历了八小时高质量的睡眠。
二人提前一个半小时赶去试戏的地点, 已经有人早早等在导演附近。
《鸷鸟》的女主李梦迟内定用了新人演员温好语, 其他角色分批次和时间在排队等候试戏。
剧组虽然是大制作大手笔,在试镜时却奉行能抠一点是一点的教条, 化妆造型师数量为零, 要全“素人”上阵。
乔呦看着身着白衬衫和深灰色千鸟格长裤的时默,觉得她在一丛红绿相间、自备戏服的帅哥美女之间过于朴素。
只是时默身形修长,气质出尘,看起来清新脱俗,显出几分鹤立鸡群之感。
非但他一人这么思索着,很多聚在一起的女星也正怀着探究的视线看向时默。
“时脉?”
“不对吧, 是不是最近挺火的那个钢管舞网红……”
“翟心塞进来的人,没有不是整容的, 放轻松咯~这位整得有点假,哪有正常人那么大胸。”
她们心思各异地说着话, 最终的主题却都落在了一处。
整成山寨脸,用温温柔柔的样貌,过来饰演被骂得很惨的蛇蝎女boss,翟心的策略怕是偏到了北极点。
嘴上说着唾弃他人整容,实际上在脸上动刀子的也不少。
其中一个来试戏的女星就整得很漂亮,妩媚不失张狂,看起来就是为恶毒女配的绝佳外形定制的模板。
她抽到了6号,在时默之前一位,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余光瞥了时默一眼,扭着腰走了过去。
6号上去后,先说上两段感谢导演、制片和编剧的开场白,倒是非常八面玲珑。
导演摆了摆手:“直接开演吧。”
6号听了马上止住话,开始表演。
这是段女主半夜幽会完男主,回去时被易容的boss尾随并捅刀的情节,在小说靠前的部分,可以说是当年很多人噩梦开始的地方。
李梦迟走在返程的夜路上,沈心慈忽地绕到她身前,举起了手中的刀。
她将刀插在李梦迟左心口,笑得疯疯癫癫:“李梦迟,你痛过吗?”
李梦迟惊惧道:“你,你是……”
一条很快过完,
6号演得中规中矩,除了一字不漏将台词背完外,也没有其他值得夸奖的地方。
有些寡淡,说不出好坏的感觉。
导演高照是红学迷,号称要像红楼梦选角那样把外形气质最像的选出来培养,6号的这张脸蛋占了得天独厚的优势,既然整得自然也挑不出毛病,很占优势。
“不管演的沈心慈、李心慈还是王心慈也好,到时你还是要接受专业的训练。”
他对演员的演技有些不满,但这张脸挺抢镜,观众们看了她就会觉得这是个恶人。
比起时默的淡定,乔呦紧张到疯狂在手心里画圆圈再吃掉,就快把时默的7号号码牌吃进去。
听高照的意思,他很中意6号的外形。
乔呦想,怪不得时默要熬夜,她早料到自身的不足,毫无胜算。
“姐,你行不行?”
时默上台前,把剧本塞到乔呦手里,晃了晃卸干净美甲的手指,眸光泛着自信:“姐姐的词典里没有‘不行’。”
乔呦被这霸气侧漏的笑容晃得脸红,半晌才想到,又不喜欢女人,脸红个什么劲,这令人心跳的人格魅力,摔!
时默演的桥段与6号相同,高导看了五六遍捅刀的戏码,已经能脱离出剧情本身,只点评演员的优劣。
时默见过高照,高照是个商业剧怪才,业内多说他因殚精竭虑一夜秃了头,而他非好片子不拍,喜欢死抠细节,从选角到演技都有自己的考量。
时默知道他不喜欢那种客套话,便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和所属公司。
高照见时默那张称得上是美丽温润的脸蛋,蹙起了眉。
听了“翟心娱乐”四个字后,更是兴致缺缺,照例摆手说了句“开始”。
时默与跟她对戏的新人演员温好语握了手,面上表情微微改变,直接进入了人物和剧情中。
“咦。”高照从硬板凳上直起了身,让摄影转过去点。
这一幕是在夜里,台词不算多,剧情却紧张短促。
月下静谧,李梦迟和双亲吵完架,违背家族禁令,和心上人私会。
半个时辰后,她带着少女心事走在回去半路。
风声簌簌,头顶吹过落叶,李梦迟被寒意激了个瑟缩,仗着功法一流,丝毫不畏惧独自走夜路。
李梦迟身前倒影的右边,有个黑糊糊的影子在攒动,正是沈心慈的心魔化成的鬼魅。
“什么人!”李梦迟回身,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她松懈下精神转回去,一张罗刹般的丑陋脸孔几乎贴上鼻尖!
“啊——”
李梦迟惊声尖叫,那尾随她的人桀桀怪笑,嗓音阴柔沙哑:“阿迟,你痛过吗?”
李梦迟再想反抗,却被制住功法,扼住颈部,那力道让她眼仁翻白,几欲昏厥,随后被胸前的剧痛唤回了神智。
沈心慈将手中的利刃一寸寸地推入李梦迟的心口,速度颇为缓慢,像在细细体味身前人的惊恐与剧痛。
看着月光下鲜血随匕首的续血槽流下,沈心慈感动地赞叹:“这是我所见过的你,最美的样子。”
李梦迟被她死死掐着,艰难地发出了声音:“你是……为什……”
鬼面在李梦迟耳畔呢喃,温柔中却带着让人汗毛倒竖的恐吓,听得人头皮发麻:“不可以去找那个男人。你的心让我尝尝,好不好。”
李梦迟濒死,只觉得眼前人带着极为深重的恶意,要将她的三魂四魄一并剐出来。
死亡好冷,这个人比死亡更冷,她动不了了,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
她连指尖都开始发颤,死白的嘴唇颤抖,无声地喊:“爹……娘……”
沈心慈笑得愈发温柔。
“卡!”
高导从硬板凳上跳起来:“就她了,你们都看见没有,就她了!”
旁边的老摄影师也是内推了人进来的,眼看着要到8号,高照就这么敲定了,面子上过不去。
“导演,后面还有5个人,要不再试两个?”
“后面的不用演了!”
大明湖畔的6号也被他遗忘。
高照在小板凳旁来回踱步,拽着所剩不多的头发。
旁人只当他焦虑发作,摄影却知道导演除非看到惊为天人的好演技,否则不会如此对待自己宝贵的头发。
高照觉得不可思议,很不可思议。
翟纯跟他说这是个新签约的整容网红,影后翻版,让他先不要轻易拒绝她,起码做个候补。
却没想到温柔的面庞之下,演出的反派能让人真情实感地心生颤栗。
要知道他们现在仅仅是试戏,没有任何定妆和特效,肢体动作也是点到为止。
而和时默演对手戏的新人演员温好语直接吓得嘴唇惨白,好像“沈心慈”是真的把她的脖颈死死掐住,还将她胸口捅得血肉模糊。
演员是可以被演员带入戏的,高照看其他几组时都没觉得温好语的演技变得这么高过。
虽然差几分火候,翟心推荐进来的人假以时日或许能被称之为老戏骨。
这个叫时默的女人什么来头?
试戏时间紧凑,高照只知道这个人他要定了,先敲定了“沈心慈”的角色扮演者,让时默留下。
上午结束后,人还未完全散去,高照在看台外邀请时默入座,与她攀谈起来。
“听说你是昨天下午才拿到的剧本,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做到这么深的对角色的理解?”
虽然试戏选的是小说靠前的章节,沈心慈的欲望和野心尚未充分暴露,但这出戏却是她心理转变的重要转折点,奠定了一代魔头的基底。
时默见高导演并没有认出她,不禁感叹如翟纯所料,替她伪造了资料后,接触的人智商纷纷狂掉,真的把她当成仅有拍“霸道总裁爱上扫地小妹”网剧经验的萌新。
时默兴趣顿生,双腿交叠,眼神单纯,表情无比诚恳地看着高照说:“我看了原著和粉丝写的长评。”
虽然跟着高照的思路,诓他是小萌新,有一点时默没有说错。
剧本拿得急,又合她心意。她为了吃透这部作品,做了通宵的功课,早上遮黑眼圈都用掉半盘遮瑕和粉底。
《鸷鸟》是十年前的紫红作品,虽然流量和读者没有现在那么多,但读者热情很高,长评更是有上百页,属于那时网文圈的神话代表。
沈心慈也曾是变态boss代表,甚至超越了简单的“女配”定义,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男女主修仙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他们双剑合璧挑战她,一次次的堪比愚公移山。
而到了新的剧本中,时默却发现沈心慈的人设发生了细微的变动,她行事并非全无原则,只管搅动仙门秩序,反而变得富有逻辑、有血有肉了起来。
“我花了通宵,当然最后没有看完,因为意识到剧本里对沈心慈的人设做了改编,而且在我看来是更贴合她的改动。高导,我能问问剧本是谁改的吗,编剧‘刘大大’,是不是《鸷鸟》原作者文二刀本人?”
沈心慈过去为女主手中的秘宝痴狂,苦心设计只为毁掉一切她觉得美好的事物。
如今到了剧里,却唯独对女主多了几分残忍的暧昧,细品之下,更显变态本质。
时默的声音柔和悦耳,一改演沈心慈时阴冷入骨的刻薄劲,从容淡然,不慌不忙,让人听了心生好感。
编剧“刘大大”本人不在现场,高照代为解释:“你说得没错。”
文二刀当年写沈心慈这个角色时大胆地放飞灵感,结合历史上的一些连环女杀/手,没有做过多的推敲,人物小传也偷懒没有写。
他极其喜爱他创造的这个魔女型角色,可惜读者不买账,最后沈心慈变成了万人唾骂的bug,只能一个锅一个锅地往她身上甩。
十年后改编电视剧,重来一回,他为沈心慈的所作所为找到了始终贯穿全文的合理解释。
因为爱情。
大boss她爱的不是废柴男主周慕武,而是女主李梦迟,所以才会从始至终盯着女主一个人变态,男主理都不理会一下。
完美,文二刀感叹,他圆上了。
看过时默表演的乔呦听完高导演的解释,在一旁惊掉了下巴。
他的寻姬雷达在时默演戏时一直发出警报,觉得反派即使在要杀女主的时候也有种说不清的病娇感,为嫉妒而杀人。
他只以为自己“腐人看人姬”,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高照看时默的眼色也愈发喜爱,旁边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制片人也听得拍起掌:“可以啊,翟心这回给我们推荐的演员还不错。”
“什么叫还不错。”高导乐呵呵地笑,“告诉翟纯,她这回再狮子大开口,我也不骂她。”
谁不知道高照和翟心娱乐合作十回里,有八回会被他们气得掉头发。
现在他这么说,就是给了时默百分之二百的肯定,那些故意在旁边等候、没被选上也不走的人只能心服口服。
其中有个三线人气女演员王卉,常年奔跑在解谜综艺第一线,由于过于嫉妒时脉的容貌,在网上没少登录小号黑她,算是半个死忠黑粉。
她从看时默和人对戏开始便惊恐地瞪大了眼。
听皓光那边的小道消息说,时影后重伤不治,早在近两年前就去世了,现在这个长相相似、演技彪悍的女人……
真的不是被时脉本人魂穿的吗?
时默觉得身后如芒刺在背,回头看到王卉远远地站着看她。
原来是曾在综艺与有过一次合作的漂亮妹妹,脾气直心眼小,总露出嫉妒的眼神看她。
时默差点要与王卉招手示意,忽然想起自己的整容小萌新设定。
她便满肚子坏水地绷住了人设,展露出青涩而热情的笑容,看看王卉又看看高照。
“高导演,您介意让王卉姐也试试戏么,我迷她很久了!”
高照听了自然说好,让人喊她过来。
王卉并不是这么想的。
时默笑起来,她竟然有种被恶鬼盯上的感觉,双眼一翻,瘫软在了旁边的姐妹身上。
剧组人员来叫她时,她早已溜得不见人影。
非但是她,时默把目光投向先前嘲她的那些人,女星们便开始瑟瑟发抖。
看到如同鹌鹑们挤作一堆打颤的姑娘们,时默好脾气地对她们笑。
然后她们抖得更厉害了,那挖心挖肝的台词在她们耳畔经久不散。
生怕时默也给她们来一刀。
从今天起,白衬衫和千鸟格西装裤便成为了她们心头萦绕不去的阴影。
时默凯旋而归的路上,收到老白的短信:回来了?
时默:[剪刀手]
白漫梨:试镜过了?两年没演,有没有用力过猛。
时默:稍微演了下,导演很满意。
白漫梨:你是怎么演出来的?
都说演员演戏时会不自觉地用身边相似的人物去代入设定,白漫梨作为经纪人,还没有看时默演过这种纯反面人物,一时也有些好奇。
时默:我参考了许妍当时怎么对我的,那感觉一下子就来了。
她还给白漫梨发了个小猫猫爱心发射表情包。
白漫梨沉默。她曾经以为自己带了个坚强小白花,没想到是朵黑心莲。
不过还好时默是这样的性格,否则真会被二老板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白漫梨又关切地问:你家小朋友,没跟你一起?
白漫梨虽然不知道时默口中的“小朋友”具体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却觉得时默这回栽了,居然会为了别人回来,也不怕和许妍对上。
但许妍已经半个月没有出现在皓光,谁也不知道她去做了什么。
时默看到白漫梨的问题,打字的手就显得不那么轻快:没一起。还不是我家的。
白漫梨从未见过时默如此生硬的回复,还一连两个句号。
她不知道,向来以不管闲事闻名的她精准无比地捅了时默的心窝子。
而白漫梨口中的“小朋友”正跟着白胡子老人家坐在咖啡馆里,面对薄薄一纸合同。
乔衣眉心微蹙,望向上头密密麻麻的条款,有着诸多不利于乙方的限制,稍不留神便要承担高昂的违约金。
她曾与时默拟定工作合同时也做了很多功课,知道像这类的合同是“霸王条款”。
而像她这样涉世未深的新作曲人,别说是霸王条款,就算收入对方九成,自己一成,有时候都不得不妥协。
签了公司,家人便不好再管她什么。
在矶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稳定地驻扎下来,不依靠原生家庭的力量才是第一要义。
白纸上赫然写着黑色加粗的甲方抬头,是时默告诉乔衣要谨慎决定的“遄声音乐”。
吴荃将笔递给她,面上神情变了又变,最终皱着眉询问:“遄声其实会再来个高层,相当于代表翟心娱乐的意愿,你知道翟心娱乐吗?”
春节时,吴荃查过乔衣,已经知道了她逃婚的事。
他并不介意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于他而言,能做出完美动听的音乐才是头等大事。
如果不是为了恰饭,为了有足够的资金与流量挽救他与他摇摇欲坠的工作室,吴荃本人也不太愿意进将遄声这个局势莫测的地方,更别说把富有才华的小辈也坑进去。
想到此处,吴荃犹豫地问:“要不,再签张专辑,人就别签了?”
乔衣摇头,微微一笑,语气却有几分坚决:“我知道翟心,谢谢您的好意,人还是要签的。”
吴荃心道可惜,小丫头自己选的路,旁人也不好干涉。
如果在遄声做满五年,机会还是很多,前提是那个新CFO和翟成鸿不找乔衣的麻烦。
却见乔衣把桌上遄声的合同推开了,朝吴荃伸出了右手。
白皙的五指,指节分明,带着薄茧,是天才与她的电钢琴不离不弃的证明。
那手中就像有根无形的橄榄枝,吴荃甚至能听见和平鸽扇动翅膀、降落在他肩头的声音。
吴荃暗自咂舌。
小丫头看起来像温室中的小花儿,没想到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他还未说出口的方法,下一秒,乔衣就替他说了。
第二十九章
“如果可以, 请让我加入您的冬秋影音。”乔衣另外掏出一纸文件,递给吴荃。
乔衣搜索过吴荃名下的企业,发现了十年多前注册的冬秋影音工作室,没有改变注册资本和法人, 由此推导出吴荃还保有着工作室的相关权利。
与他沟通后, 乔衣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吴荃和遄声签了2020年往后的时间, 之前的歌曲和行为却是自由的,换句话说把他自己的时间签给了遄声,名下的工作室和里面的人不在遄声的管辖范围内。
倒也不是钻了遄声的空子, 是对方高层和法务打心眼里认为吴荃的冬秋影音起不来,无法对他们构成威胁,便做了顺水人情。
“你这丫头, 一套一套的。”吴荃接过乔衣拟定的合同条款, 到底还是很青涩, 很多方面都没考虑到。原本暴脾气的他却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就像看那天晚上烈舞结束后,乔衣递给他的钢琴谱。
看来乔衣对他的工作室很有信心。
“你真的要签我这个快倒闭的破工作室?如果你想, 可以自己去注册一个。”
吴荃对乔衣说了如何成为独立音乐人, 但这又是另外一条道路。
乔衣却有她自己的想法:“我还有很多要跟您学习,而且冬秋工作室在2015年之前出过很多很好的作品。”
冬秋工作室成立于2009年1月,在矶市最冷的严寒中冉冉升起,如同一颗新星,当年引领过音乐圈很多时尚新风潮,15年是吴荃创作的巅峰, 之后却再也扶不起来,渐渐销声匿迹。
网上只说吴荃江郎才尽, 脾气硬如茅坑里的顽石,手下的徒弟们有长远的发展眼光, 纷纷离他而去。
乔衣却从种种小细节发现并非如此。
吴荃一直随身带着刺了个“荃”字的手帕,保温杯上围着棉布做的罩子。
针法看上去出自同一人,针脚很工整。布料已经很旧了,新打的破洞补丁却很粗糙,即便如此吴荃也没有将它们换掉。
乔衣想,是吴荃那个擅长做手工的妻子给他做的。
吴荃很爱他过世的妻子,即使14年她离开,依旧保持了一整年的高速度高质量创作,直到之后回归现实,得知亡妻再也无法回来,平静地接受爱人的离去,与灵感的离开。
他是个念旧的人,世上最让人意难平的便是长情。
乔衣心中叹息,灵感可以回来,一定可以。时姐与她说过,人与人之间有缘分,有微妙的联系,相互扶持的过程中,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乔衣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上,浅绿色的眼眸凝视着吴荃,全身散发着认真而严肃的气场,不觉中像是久经谈判考验的人。
吴荃摸着胡子,觉得他们两个人的立场颠倒过来。他为了乔衣好,不希望乔衣进他的工作室,乔衣却为了他偏要来。
“我这私人工作室注资不过五十万,随时面临倒闭的风险。”
乔衣坚定地说:“您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相信您。”
吴荃笑了,眼尾的皱纹也舒展开来。
他捡到了一块璞玉,初看以为冰冷,捧在手心里觉得温温暖暖,如今竟让他的胸膛也变得火热。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合作愉快。为师带你出山,让你早日成为独当一面的音乐人。过两天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和遄声只有一首歌的合约。”
此后,他们便是师徒,也是合作者,二人全心让冬秋影音回到轨道上,让这载满回忆的长长列车能再度开下去。
没过几天,乔衣见到了她第一次合作的“搭档”,遄声旗下素有情歌王子之名的歌手于霈。
于霈本人如同他的歌声般令人印象深刻。
他的长相带了八分之一的拉美裔血统,五官立体,虹膜是深邃的海洋蓝,看人时极为深情,
蹙眉眨眼尽显“霸总”风范。
他正在补拍上个MV的个别镜头。摄影机推过去捕捉微表情,热情豪放的摄影妹子又发出了二百分贝的欢呼。
乔衣到了摄影棚,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又将手放了下来,迅速调整了表情,将笑意和胆怯都收进了肚子里。
她的表情冷冰冰的,看起来有几分与欢乐的摄影棚格格不入的疏离。
吴荃混迹影音圈多年,虽然脾气不好,可实属人精,只觉得身旁人像只吓僵了的兔子,连走路的声音都不对劲起来。
他知道乔衣怕生,没想到这么腼腆。
“胆子大些!” 他板起脸轻声呵斥,音量小到只有乔衣一人听见。
乔衣也低声回答:“好的。”
她本以为是与录音棚的音乐负责人沟通,共同录制好钢琴曲,却没想到要直接和歌星本人合作。
但来都来了,师父还用他特有的温柔鼓励着她,乔衣只能对吴荃说:“我加油。”
吴荃赞许地看了乔衣一眼,往旁边走开。
不知道把目光往哪里放的乔衣正对上于霈,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有一会儿,还是于霈的造型师先说了句话破冰:“这个妹妹的美瞳很好看。”
吴荃吹了吹唇边白胡,发出不满的轻哼:“你叫她妹妹?”
于霈回过神问:“吴老师,这位是乔老师?”
吴荃闭口不言,依旧是气哼哼的表情。
乔衣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与于霈握手:“您好,我就是乔y……衣,不用叫老师。”
自报家门险些咬了舌头,乔衣连忙悄悄拧了把自己的大腿。
不要紧张!你可是影后带过的人,不要给人家丢脸!
时姐……
乔衣开始想时默带给她的感觉,温柔而自信,引导着她去做她认为可行的事,有时还显得有那么些自恋。
可在乔衣眼里,自恋也是可爱的,是那个人身上独一无二的标签。
现在这情况,她要连时默的自恋一同照搬吗?
那就搬吧,事态紧急,来不及把这个属性单独择出去了。
乔衣学着时默的样子跟于霈沟通,竟也有模有样,举手投足之间变得成熟可靠起来。
到了后来,就连她自己都沉于这样的角色中,好像她生来就是口齿伶俐又外向、还有那么点儿自恋的人。
她从未与时默分别,对方就在她心里。
吴荃看着乔衣,在她的身上看见了某个熟悉的明星的身影。
可惜娱乐圈人也多,吴荃记性普通又上了年纪,一时半会想不起是谁。
于霈倒也没说什么,让乔衣也直呼其名。
他回国前生活在北欧,养成了不常开口的性格,唱的歌甚至比说的话更多,因此初见乔衣便冷场了。
现在乔衣能主动与他分享些对歌曲的见解,于霈松了口气。
二人直接开始试录歌曲,于霈的歌声和乔衣的钢琴配合着,没磨合几遍就显得层次分明,分外和谐,每录制一遍都有新的感觉。
乔衣也是第二次和于霈说上话。
上回还是在电话里敲定曲子的唱法。那时冯酒老师尚未进行填词,乔衣还录了份清唱发给于霈。
如今和较为熟悉的歌星在共同合作,乔衣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有些不真切,弹琴的手也有点僵。
但再不真切的事都发生过,她被温柔影后捡回了家,生活中充满了舞和曲;看时默跳了两个月的舞,还听了两个月的走调摇篮曲,还不知道她就是影后本人。
足够魔幻。
可现在回想起来也甜甜的。
乔衣渐渐觉得放松下来。
在她第五遍弹奏后,于霈取下耳麦,对乔衣和吴荃说:“今天就拍《Aimez-Moi》。”
于霈说法语的声音低沉有磁性,非常纯正标准,收尾的唇形浑圆,极有魅力。
旁边的摄影妹子和造型师交换激动的眼神,而乔衣的心思却飘远了。
与时默说话时,这两个单词几回都是从乔衣口中提起。
乔衣还没有听过时默说法语,一时觉得非常遗憾,也不知时默现在在做什么,二人何时再见。
她不知道时默发音时的唇形是否会比于霈更圆润,只知道绝对更加性感,因为那就是时默。
现在还有个问题。
于霈说了“拍”这个字。
在国外生活多年,也许国语说得不是很标准,“拍”应该搭配的名词是“戏”,应该说录歌会比较好。
可他们第六遍的时候已经录完了,现在又要做什么?
谁知吴荃一拍脑门,对乔衣说:“忘了告诉你,《爱我》决定出个MV。”
乔伊心道,难怪来时就约了这个大摄影棚,摄影师和化妆师也全程跟着。
“还有个好消息,冯酒为写好这首歌,特地去法国学习了一周,写了两套歌词,伴奏的女声会轻唱法语。”
接过歌词看完后,乔衣快被那浓情蜜意的法文独白融化。冯酒不愧是鬼才作词人,在他手下的歌词无论语种,都能驾驭得炉火纯青。
这真是意外的惊喜,让乔衣下意识地打开锁屏,想要与时默分享这份歌词与喜悦。
吴荃和于霈都盼着早点开工,乔衣只好收起心思,把手机放回兜里,恋恋不舍地把歌词架在谱架上,再度坐上漆黑的圆凳。
吴荃说她的正脸不会入镜,但侧身弹琴的模样还是要剪一段放进MV里烘托气氛。
乔衣被化好了妆,穿上纯黑的洋装,雪肤花貌,像个精致的人偶。
她拿起荆棘纹路的蕾丝眼罩半面具,花纹繁复,外观很美。戴上后鼻梁和眼眶有些扎,让她想起和电钢琴一起放在宾馆里的兔兔面具。
时默说送给了她,离开时乔衣便将它带了出来。
睡觉也放在床头,早上醒过来伸手就能抚摸到。
就好像她没有离开飘雪的巫城,心还落在春天未到来之时。
第三十章
乔衣摸着粗糙的眼罩, 回神听制片老师讲整首歌的剧情。
由于原曲的法文标题和整体曲风,他们在一开始就定下了中世纪的老题材,恶龙与公主。
在MV中会用到大量的风景和后期合成的龙,真人出镜加起来仅40秒, 也是非常大胆的尝试。
于霈走到布置了背景点的位置, 那些点后期做特效要用到, 现在看起来什么也没有。
乔衣挺直后背,在制片的指令下开始即兴弹奏,摄影机on, 记录下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形,画面拉近,午后的阳光照在黑色蕾丝上, 绣线泛出一点点璀璨之色, 勾勒出她的侧脸。
隔日成片出来, 和当时光秃秃的现场完全是天与地的变化。
绿底黑点的布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质感的仿真画面, 无论古堡远景或是近处的雕花喷泉和通往堡垒顶端的楼梯, 都显得栩栩如生。
片尾,于霈配音的恶龙用法语念到:“骑士不会来了,你看到的一直是我。”
他化身为漆黑巨龙,公主微笑着将手放在他手中:“我在等待的早已不是骑士。”
是爱我的你。
这支MV投放到网络上,意外的很吃香,排行与上个月才发行了新专辑的刘天王打得不分伯仲。
于霈虽然有着霸总般的绝佳外形, 却被戏称为唱情歌的于冰块。
拍MV通常只有他一人,不跟人合作, 不传绯闻,不炒CP, 别说MV里有女性,男性,就连只他人的手也没有。
如今竟然让一个女孩儿身着哥特洋装入镜,主题又是恶龙与公主,粉丝们赶来吃瓜冲锋的第一线。
才有点吃瓜的苗头,鬼斧神工的网友就通过侧脸的线条和双手的模样扒出“哥特少女”是在烈火舞魂舞蹈赛上的兔子面具小姐姐。
再仔细看,正是去年银翼杯初赛第一的天才少女JOY,之后却因为比赛取消没有了踪迹。
入镜是她,弹琴是她,谱曲也是她。
《爱我》这么美好的旋律出自漂亮小姐姐的手下,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快乐?
网友们沸腾了,低调的宝藏女孩被人挖掘,这么好看怎么能不入圈,光拍MV怎么行,别的也来点!
于霈在微博发布的MV瞬间转发量过万,评论里花式吹起彩虹屁,希望JOY小姐姐可以尽快出下一首曲子,让她们的于总再唱响能把人融化的动听情歌。
翟家人也沸腾了。
和兄弟公司旗下艺人合作的这个数月前逃婚的小姑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晃荡。
简直视翟家这偌大的豪门世家于无物。
最后得知消息的翟成鸿气得酒都醒了,从温柔乡里爬起来,打电话大骂新跳过去的CFO,要他找出乔衣的合同。
简直是在把他圈内的颜面按在地面上摩擦。
他不管这是什么才女,他要封杀她,雪藏她,让她这辈子也别想再写歌。
CFO对此颇有微词:“我堂堂首席财务官,你让我干这个?”
他无奈地找了手下,手下找了人事,人事翻找近半年以来的合同归档,而乔衣并不在此列。
CFO只好找到签《爱我》这首歌时的牵线人,吴荃。
谁知吴老头是个臭脾气,传唤他就等于直接踢了铁板,什么事都没问出来的CFO反倒被臭骂了半个小时,骂得他怀疑人生。
两头受挫的CFO也被激起了怒气,告诉翟成鸿:“我们是表兄弟,不是上下级关系,更不是同个公司!这件事我只能帮你到此为止,你想封杀就自己上。”
眼下被银翼杯的主办方反扑打官司,正是风评不良的时候,翟家也没工夫对付已经是过去时的第一任未婚妻,竟无人力挺他。
翟成鸿憋屈极了,只得另想主意。
时默得知MV爆火之前,先收到乔衣发来的新歌歌词。
将法文的部分看了,觉得冯酒能让文字在纸间起舞,还能让中法双语互相呼应,跳起男女的舞步。
此人笔力着实深厚,吴荃这个臭脾气老先生能与他交好,能让他填乔衣的词,大大出乎时默的预料。
时默本想着去舞蹈比赛的时候,乔衣多少会引起吴荃的兴趣,能够走到如今这步,真不知道小漂亮身上的努力和天赋还有幸运值哪个权重更高些。
乔衣显得很高兴,给时默发了很多从钱婫那里偷来的小猫猫表情包。
时默也勾着唇,一条条把表情包偷进了自己的收藏夹,又把从凌翃那里偷来的发给乔衣。
而“对方正在输入”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讲话”,时默等了许久,等来了乔衣的一条语音。
好久没听到小漂亮清亮的嗓音了,怪想念的。
“时姐,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念一念《爱我》的法文名吗?”乔衣在心里补充,就是你替我取的那个,我好想听。
时默说了句:“当然可以。”
然后便搓起了漫长的语音条,比乔衣组织语序耗费的时间还要长的多得多。
乔衣大气不敢喘地等候,脑补时默一遍遍念名字又一遍遍重来的场景。
不可能,这不像时默;以她的脾气,五秒就发来了,其中三秒还是因为老年机卡顿。
乔衣等来整整两分钟的语音,最初的一秒听到了她想要的“Aimez-Moi”,接下来却还有。
越往下听,乔衣就越激动,左手拽住了右手,心里反复地发出土拨鼠的叫声。
时默给她念的是冯酒写的法文版歌词!全部的!
“Quand on est amoureux, c\est merveilleux.”
放完结尾的最后一句,乔衣还沉浸在时默慢悠悠读法语的性感之中,每一句都像在勾引她。
乔衣心里在骂自己,太龌龊了,姓乔的你真是太龌龊了,怎么能这么想。
一边唾弃又一边重新点下。
再来一遍!
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如果时默当时唱的小星星摇篮曲是用念的,乔衣能睡得更香。
乔衣听着时默的声音,打字的速度也跟着变慢:好听。
时默秒回:冯酒鬼才,下回你看看能不能再让他填。
乔衣心道,冯老师的词很漂亮,可是我现在夸的不是他。
是姐姐念词时注入了灵魂。
是浓度加倍的玫瑰味。
她们没聊多久,时默还有课要上,是高照那边给安排的剧组演员培训课。
她最后夸奖:“小乔同学没有受制于翟家,甚至连遄声都没去,太机智了~”
乔衣轻声回答:“是时老师教得好。”
“小嘴抹了蜜吗,我康康。”
闻言,乔衣发了个击掌小猫爪,上面写着“give me five”。
时默非常给面子,给她发了五条么么哒。
乔衣:?!
姐姐求不撩,会当真的!
然而三天后,随着小乔同学的黄V微博粉丝量增势变缓,令人意想不到的反扑出现了。
她的微博被评论到爆炸,翟心买水军说她借于霈上位,骂得异常难听。
乔衣对此心态平稳,吴荃早已为她打过预防针。
吴荃在遄声CFO联系他之前就做了准备。
翟成鸿那点要作恶的苗头冒出来后,吴荃之前给乔衣办的签证和护照派上了用场。
他让乔衣飞去法国,见他的一位老朋友,正好暂时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时默看到乱七八糟的微博热搜头条,点烟的手微微颤抖。
于霈少有绯闻,都说粉随正主,于霈的粉丝与他一样岁月静好,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些拉踩的掐架都与他们无瓜。
如今这样大规模的网络暴力,鬼都知道是谁搞的鬼。
时默现在不觉得翟成鸿是心眼芝麻大小的男人了。
这不能称为男人,就是个人形垃圾。
她算了算手头还剩多少钱,向白漫梨汇报:“老白,你上次打来的五万块我得用了。”
白漫梨催她:“还存着呢,快点花掉,去年过年你给我妈买那么多东西,客气什么。”
时默再次把还没来得及抽的薄荷烟掐灭,又联系了两年前曾找过的熟人。
那还是许妍买水军的时候,时默不想欠梁芝雪和她粉丝的人情,就悄悄循着许妍的路径也联系了对方水军头子,反向买了一波。
只捧梁芝雪,夸她的颜和演技,黑子来了也不掐架。
效果很好,许妍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捣蛋彩虹屁军团气得在五平方大床上躺了三天没能起来,至今不知道是谁搞的鬼。
而这次,时默忍不了,欺负小乔就等于欺负她本人,她必当十倍报还。
她动用了手头的现金和白漫梨先前打给她应急的钱,重金砸下,一波人加入吹乔衣的彩虹屁的队伍,剩下的文明回怼,带点嘲讽的卖萌表情包,撕得越响亮越好。
广大网友本就在与让人智熄的黑子吵作一团,见不知何时来了波友军,还带了小猫猫表情包,如得神助。
其中有人被激发了灵感,开始p赛场电钢琴的表情包,给它加上神情生动的五官,让乔衣的“灵魂伴侣”也加入了这没有硝烟的战场。
一系列操作下来,不过半天,局面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再也没有时默刚发现时那么乌烟瘴气,还有效地为乔衣吸了一波粉,吴荃让乔衣新开的账号Joy-冬秋影音已经突破五万粉。
时默松了口气,试探性地给乔衣发了条微信:小乔,还好吗?
乔衣过了很长时间才回:挺好的~刚刚发了朋友圈,时姐么么哒=3=
时默觉得乔衣心情很好,又是小波浪又是亲亲,可爱得让人想揉到怀里抱抱。
不过乔衣发了什么朋友圈,要特地跟她提一句?
时默是万年不刷朋友圈的怪咖,偶尔发几条。
乔衣这么说了,她才戳进圈里,刷新后发现乔衣发了四宫格照片,前三张是风景,最后是她与埃菲尔铁塔的合影。
倒也不算合影,因为乔衣只有一只剪刀手入镜,时默对她的手很熟悉,立马就认了出来。
纤瘦的手指,手背和手心摸起来滑滑的,到了有茧子的地方会让人有些发痒,大拇指的外缘有常年磨起的茧。
时默想念起这双被她盖住捂暖的手,不禁戳开了大图,把食指覆在图上,轻缓地抚摸屏幕。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算起来,她们都快半年没见面了。
乔衣说是去秘密进修,五一之前回来。她去了巴黎,还未到终点站,不知道下一站又会停驻在哪里。
时默想,看样子乔衣没有被微博影响心情,在顾自提高,认认真真点亮技能点。
联想到乔衣对她讲过和吴荃的合作,时默就觉得吴荃别看嘴上喜欢挑剔他人,暗中一定照顾了乔衣不少。
这个老傲娇……
真是个好人啊。
她学着乔衣那样,给吴荃发了张好人卡。
时默保存了最后这张照片,切回去对乔衣说:“回来后见一面吧,让姐姐看看你晒黑了没有。”
正是春季,塞纳河畔阳光柔和,时默却担心乔衣被晒伤了。
转念一想,该教给她的美妆和护肤经验都已经到位,乔衣学习能力很强,没有任何问题。
应该相信她的,这个小漂亮会好好照顾自己。
乔衣也很快回消息:“听姐姐的话,会做好防晒的。”
“乖[啵啵]”
闹剧般的网黑风波在不久后过去,乔衣和时默汇报着学琴的进度,带她的女教授又教了她们什么,今天做了哪些曲子的练习。
二人顾及着双方时差,总在共同休息的点聊天,每天虽然留给彼此的时间不多,但也非常快乐。
乔衣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十年来走野路子自学的她,现在能够跟上专业老师辅导的节奏,学琴和谱曲的成绩进步斐然。
时默便也不担心了。
投入了回归后的事业中,提防翟心给她穿小鞋的同时,认真拍戏。
两个月的演员培训后,《鸷鸟》正式开机。
时默心心念念的坏女人角色终于能有实践的机会。
久旱逢甘霖,现在的感觉就两个字,上头。
上头的不止她一人。
开机第一天,导演高照就当着剧组全员的面,揪光了他最后那点头发。【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