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案中案莫非太子不想让那个人暴露?……
炙热从身后刺入,石静吓得“啊”了一声,之后的声音再不能连贯,全都支离破碎了。
偏他得偿所愿还故意戏弄人,每一次都让她觉得要结束了,却是另一段雨打芭蕉的开始。
直到她逮到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上去,他才将她翻了一个面,看着她的眼睛完成最后的洗礼。
“掌珠,你的眼睛真美。”在这个世上,除了他,没人知道掌珠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呈现出漂亮的灰蓝色。
眼中含泪,刹那绽放的时候,如星空般璀璨。
后罩房就在正房头后,中间隔了一个院子,正房那边叫水,后罩房也能听见。
“这都三更天了,正房怎么还不消停。”苏麻喇姑年纪大了,睡眠浅,有点动静便会惊醒。
宫女乌日娜睡在内室大炕的另一边,闻言小声提醒:“午后太子回宫了。”
“太子明日不去上朝吗?”从二更天直闹到三更天,也没人管管,苏麻喇姑对李德福都生出些不满来。
乌日娜笑道:“奴婢听说太子出公差回来的第二日,皇上通常会免了太子的早朝,让休沐一日。”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主子年轻纵情可不是什么好事,于寿数有损。”苏麻喇姑说着披衣起身,“走,咱们去看看。”
乌日娜吓了一跳:“啊?去看什么呀?”
“去看看李德福和芳芷在做什么,到了时辰为何不提醒太子注意身体。”太子妃既然请她过来帮忙整肃毓庆宫,那么擒贼先擒王,太子不守规矩,她也得管一管。
等苏麻喇姑收拾好走到后殿,暖阁里再次响起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见苏麻喇姑星夜前来,李德福和芳芷都吓了一跳,齐齐迎上去问出了什么事。
“你们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倒要问问你们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被吵醒都是小事,纵容主子乱来伤了身子才是大事,苏麻喇姑冷着脸问。
说话间墙外响起三更鼓,李德福是毓庆宫首领大太监自然知道苏麻喇姑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他更清楚太子爷的脾气。
治理河道要出公差,一去最少七八天,多则一两个月。他问过跟去的侍卫,太子爷身边一个侍妾都没带,也没跟河道总督府的人去喝过花酒。
这回憋了半个月,大约憋得有些狠了,这才闹到三更天还没歇。
太子妃都没说什么,他若是巴巴地跑过去提醒,挨一顿鞭子都是轻的。
在守规矩和保性命之间,李德福选择装空气。
芳芷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自然知晓太子妃的心事。
“毓庆宫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我的所作所为皇上都看着呢,之所以百般优容,不过是想早点抱上嫡长孙。”
在她劝太子妃保重身体的时候,太子妃这样告诉她。
皇家气象森严,却也如普通市井人家一样看重子嗣,甚至比普通人家更为看重。
正因为知晓太子妃心中所想,芳芷才没有再劝。
苏麻喇姑可不管这些,凡事以太子的身体为重。见两人各自迟疑,脚下好像生了根,她冷哼一声自己走到暖阁窗边,压低声音提醒:“太子爷时辰到了,该歇了。”
此时石静正被颠得三魂没了两魂,忽然听见这一道苍老女声,顿时吓得三魂归位,连七魄都给找回来了。
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她羞得捂脸,翻身下“马”,用薄被把自己从头裹到脚,直裹成了一个茧。
胤礽赤着身子坐在原地,幽幽吐了叼在嘴里的红肚兜,缓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
然后叫了水。
芳芷带人端水进去的时候,看见太子妃把自己卷在薄被里装睡,太子则阴着一张俊脸让人给他擦身上的汗,屋里那种味道不是很重,显然是半路被人搅了局。
给太子清理完,太子让人换了水来,挥手让她们退下。
每次都是这样,太子需要
人服侍擦身,却不喜有人看床上的太子妃。
之前有个小宫女多嘴,问太子要不要给太子妃也擦一擦,太子没回答,第二天便让李德福把那个多嘴的小宫女退回了内务府。
“你起来,擦擦再睡。”胤礽拧了干净的布巾走到床边,弯腰扯了扯石静身上的薄被。
石静裹紧,脸都不肯露出来,闷声说:“我不脏,不想擦。”
“你出汗了,得擦一擦。”最后一次的时候,她累到不想动,全程都是他在动,她身上没怎么出汗,可她总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热坏了怎么办。
她有热症,最是怕热。
“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还嫌弃我?”这些日子苏麻喇姑几乎与她形影不离,今晚出了这样的事,明天让她如何有脸见人。
知道她害羞得紧,每回结束都不许宫女给她擦身,胤礽把布巾放回铜盆里,折身回来拆她的茧。
“这是宫里的规矩,也是奴才们的本分,有什么丢脸的?”他边拆边说。
总闷在被子里也热,石静被他拆出来,又把脸埋进被褥里。
“你总是这样害羞,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孩子?”胤礽将人刨出来,拿了布巾给她擦拭。
刚才被人打扰,身体还亢奋着,眼睛根本不敢看她的身体。
不知为何,每次靠近她都想抱着她,将脸埋在她脖颈间闻类似黒奇沉香,却又不全是的那种香味。
然后被那种香味点燃全身,对她予取予求,欲罢不能。
“我若不是想要一个孩子,才不会由着你这样折腾。”
擦好之后,石静摊手摊脚躺着,很快被人抱在怀里,听他道:“你不习惯的话,还是让苏麻喇姑住回慈仁宫或者把人送回慈宁宫算了。明天我就给毓庆宫大换血,把人全都换了,换信得过的人来。”
“毓庆宫是怎么回事,你比我清楚。”石静翻身背对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这事你不方便出面,还是交给我吧。”
“以后咱们注意点就是了。”石静觉得是要有个人管一管胤礽。
“太子妃,您不能总由着太子的性子来。”第二天见到太子妃,苏麻喇姑遣了身边服侍的,还是没忍住说起了昨夜的事。
都说太子妃是太皇太后亲手带大的,说话做事像极了太皇太后,事实也的确如此。
太子妃沉稳持重,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小小年纪便能帮着太皇太后管理慈宁宫的庶务。
整整两年,没出过一回错。
两年不出错,便是她自己都不敢保证。
唯独遇上太子的时候,太子妃就像换了一个人,简直比皇上和太后还要宠溺太子。
没错,就是宠溺。
太子想抱,就让他抱,太子想亲,就随他亲。那一回被太皇太后撞见,在慈宁宫的夹巷里被太子亲到腿软,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给太子整理衣襟。
今日这话她憋了好久,当真不吐不快。
上午去给太后请安,苏麻喇姑还笑得像个菩萨,下午就变身罗刹,带人抽起了嘴巴。
“出了什么事?”石静午睡起来仿佛听见了鞭炮声,非常有规律的噼啪噼啪,听得心脏都跟着一抽一抽。
芳芷白着脸进来禀报:“苏麻喇姑叫了慎刑司的嬷嬷过来,在抽嘴巴呢。”
这是动手了吗,石静穿好衣裳,走到窗边朝外看。只见院中乌压压跪了一地人,宫女跪在西边,内侍跪在东边。跟着苏麻喇姑住进来的宫女乌日娜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好像在宣读什么。
她读一句,苏麻喇姑问慎刑司的嬷嬷一句,慎刑司的嬷嬷回答完,抬手朝身前的宫女脸上抽去。
那嬷嬷手上戴着皮爪篱,巴掌抽上去发出清脆的噼啪声,被打宫女的脸上却没有手指印,也不会肿胀。
那宫女被打了,对上苏麻喇姑和那个打她的嬷嬷还满脸堆笑,并没有任何怨怼。
也有人挨了打大哭或者撒泼,苏麻喇姑示意乌日娜记下来。
“苏麻喇姑住进来之后,便将乌日娜放了出去,让她前殿后殿地逛。乌日娜长得漂亮,有眼色会来事,很快与人打成一片,还经常拿了银子出来请人吃酒赌牌。”
当初太子妃费了多少心思才请苏麻喇姑出山,结果人是请来了,一连半个月什么也不做,芳芷十分好奇一直暗中盯着。
苏麻喇姑住进后罩房几乎足不出户,潜心礼佛,倒是她身边的乌日娜频繁外出,把前殿后殿搅得乌烟瘴气,将宫规犯了一个遍。
“奴婢看不过要去管,却被李公公拦住。”今日看到成果,芳芷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需要学习的地方很多,“没想到乌日娜是奉命行事,暗中都有记录,这才有了今日的清算。”
院子里跪着人她看过了,都是平时爱生事、爱嚼舌根、爱东张西望,动不动就往外跑的那批人。
这么多人若是一个一个抓把柄得累死,结果被乌日娜一锅端了。
转过天,内务府的人被叫来问话。
内务府的人可不好糊弄,没去见苏麻喇姑,直接来给石静请安。
此时石静已然得了苏麻喇姑的准话,知道该如何应对,对着内务府的人一脸苦笑:“之前在养心殿出了那样的事,苏麻喇姑不放心向皇上讨了口谕,过来帮我整肃内务。”
言下之意是,太子不在家,她都是被迫接受的,除了皇上,找谁都不好使。
内务府的人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得去见苏麻喇姑,被通知领走一批人。
这批人委实不少,足有四十个。
内务府的人又去见石静,问石静的意思,石静摊手:“都听苏麻喇姑的好了,人手不够,我可以克服。”
人挺多,内务府不敢擅自做主,上报给皇上。皇上看过名单,让梁九功确认过没有这边的人便准了。
“这第一批人与宫外勾连,最好辨别,也最好处置。”苏麻喇姑手捻佛珠,抬眼看石静,“当初太子妃只说让奴婢帮忙踢人,进人的事可没说。”
进人比踢人难度大多了,苏麻喇姑不想踢完人再帮忙进人。
石静点头:“进人不用您操心,我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这边的人走,腾出位置来。”
苏麻喇姑好奇:“人在哪里?”
石静实话实说:“在撷芳殿。”
原来如此,难怪太子妃才嫁进宫就对撷芳殿动了手。
“何宝柱那个老狐狸不好对付。”苏麻喇姑好心提醒石静,怕她被人糊弄了去。
“他知道好歹。”石静给了何宝柱公正的评价。
苏麻喇姑心中一跳,笑呵呵道:“那倒是。”
何宝柱本人滑不留手,却是个能干的。
苏麻喇姑在毓庆宫大杀四方,石静配合装小可怜的时候,胤礽半夜躺在床上取消了炮灰太子群的消息免打扰。
从前石静打开炮灰太子群,通常会先发一个朋友圈作为前情提要,胤礽没有发朋友圈的权限,忽然打开群聊让诸位群员一脸懵。
同时一脸懵的还有石静,她很想问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炮灰太子群到底是谁的金手指?
杨勇:【什么情况,群主换人了?】
李承乾:【群主还是软柿子。】
杨勇:【呜呼,有热闹看了!】
胤礽:【提问:媳妇要管你的事,她的事却不让你管,是怎么回事?该如何应对?】
杨勇:【你至少有个媳妇,可喜可贺。】
李承乾:【嘻嘻,有个能干的媳妇不好吗?】
扶苏:【妻者,齐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杨勇:【@扶苏说人话。】
李承乾:【@扶苏你的意思是他媳妇做得不对?】
扶苏:【我的意思是夫妻之间应该互相帮扶。】
杨勇:【@胤礽他说你媳妇做得不对,让你回去教训她。几天不打,上房揭瓦!】
扶苏:【@胤礽我是让你听你媳妇的话,尊重她爱护她。】
刘据:【呵呵。】
朱标:【没毛病,听媳妇的话,不犯大错。】
胤礽:【你们……】
软柿子:【@胤礽还有什么问题吗?】
胤礽:【你们说到我心里去了。】
众群员:【切~~】
群消息:【胤礽开启了消息免打扰。】
胤礽躺在
床上盯着聊天界面,翻来覆去睡不着,打算明天回去一趟。
翌日,河道疏浚出了问题,归期一拖再拖。
中秋节前一日,石静正在梳妆,芳芷走进来说李德福求见。
“他来做什么?”太子不在家,詹事府也跟去了无定河边,留了李德福主持前殿事务,石静管着后殿,两人从来井水不犯河水。
便是石静有事要人跑腿,也是派了人去找何宝柱,很少用到李德福。
人都来了,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李德福拿着书信走进来,恭恭敬敬呈上:“太子妃,太子让人带话过来,说河道那边出了点事,中秋节恐怕赶不回来。”
胤礽这一去又是半个月,倒是头一回给她写信。石静让人收了信,问李德福:“云居寺的那帮人审得怎么样了?”
她派何宝柱去打探消息,说皇上把人交给了大理寺,之后便没了下文。
何宝柱是撷芳殿的首领太监,无论品阶还是活动范围都不如毓庆宫的首领太监李德福,消息自然也没有李德福灵通。
与其让何宝柱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不如直接问李德福。
“不用太子妃问,奴才也是要说的。”李德福得了太子的授意,让他把大理寺审讯的情况都告诉太子妃,“明波在中元节那日信口雌黄是受了人的指使,可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明波法师的关门弟子叫悟行,人如其名,参悟佛法不太行,却格外擅长与人交际,给云居寺拉赞助是一把好手。
云居寺之所以能在众多寺庙中脱颖而出,成为达官显贵们的偏爱之地,与明波这个关门弟子脱不了干系。
明波挤掉元通成为云居寺的住持,也是托了悟行的福。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悟行长袖善舞,穿行于达官显贵之家,与某个官员家的庶女有了私情,做出丑事。
眼看捂不住了,悟行去找师父明波帮忙,说有人能帮他摆平此事,作为交换明波要在中元节的焰口道场上指认太子妃是恶鬼。
明波吓死,悟行却安慰他,说那位贵人来头很大,事成之后不但可以帮他摆脱困境,还能让云居寺的声望更上一个台阶,成为皇家寺庙。
编制的诱惑太大,明波在悟行的撺掇之下,决定铤而走险,富贵险中求。
“悟行一死,线索岂不是断了?”石静蹙眉,觉得胤礽那天杀人有些鲁莽,又感觉不对,“莫非太子不想让那个人暴露?”
所以才做出激情杀人的假象,斩断所有线索。
李德福没想到太子妃这么快就触及到整件事的核心,舒眉展眼说:“并非太子不想让那个人暴露,而是不想让大理寺查出来。”
毓庆宫这段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批一批的人被清洗出去,又换了新人进来。
苏麻喇姑领衔搞大清洗,之后由何宝柱疏通内务府将撷芳殿的人以借调的名义送进毓庆宫当差。
李德福冷眼旁观,送走的全是平时不安分的,留下的不是新人就是自己人。
如今后殿这边清洗完毕,他才敢在窗扇大开的情况下,向太子妃禀报如此隐秘之事。
李德福也算看明白了,再让何宝柱这样表现下去,以太子爷对太子妃的宠爱,他早晚得给何宝柱让位。
所以接到太子爷的信,李德福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亲自跑了一趟。
“不敢欺瞒太子妃,与悟行做出丑事的姑娘,是明珠次子揆叙乳母的闺女。”这话可说可不说,李德福为了讨好太子妃还是说了出来。
原来是揆叙么,这人将来是八爷党的铁杆,太子都被废了,他还在背后说闲话呢。
石静明白了:“太子是想让皇上的人查出来。”
“有这个意思。”李德福讨好地笑。
“这腌臜事不会也是太子一力促成的吧?”石静挑眉看向他。
“不是不是,那悟行是个花和尚,与很多姑娘都有首尾,太子爷不过是找人从中挑拨了一番,让受害者彼此知道,这才将事情爆出来。”李德福额头冒汗,他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却不想跟太聪明的人说话。
石静在脑中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理清,又问:“明波在中元节针对我,难道是发现了什么,要报复太子?”
“那天是意外。”李德福抬手抹了一把汗,“太子爷将计就计,一刀杀了悟行,就此斩断大理寺的所有线索。”
本来想要讨好太子妃,多说一点,这下可好把老底都掀了。
既然胤礽早已谋划好一切,石静索性丢开手不管了,把真相留给皇上去发现吧。
中秋节这一日,宫里到处张灯结彩。在坤宁宫摆了拜月台,晚上有拜月的仪式,仪式之后是皇室家宴,晚宴结束还有赏月的活动。
为了应付晚上的活动,石静下午睡到自然醒,按规矩穿好属于太子妃的吉服,带人往慈仁宫去。
明珠想要算计她,最后却着了胤礽的道儿,不知会不会还有后手。
中秋节,阖家团圆,皇室宗亲都要进宫,人多,是非也多,石静不想卷进去,索性跟在太后身边。
中元节出了那样的事,太后免了石静的昏省,让她好好休息。石静正好腾出手来整肃毓庆宫,此时已见成效。
至少她这一天做了什么事,用了多少膳食,与谁说了什么话,不担心外传了。
太后看见她笑吟吟的,气色比平时还好,就知道毓庆宫那边进展顺利。
眼看时候不早了,由石静陪着去了坤宁宫的拜月台。
八月十五云遮月,今天也是一样,月亮躲在云层里,时隐时现。
拜过月之后,宫宴开始,众人被接引入席,座次十分耐人寻味。
皇上奉太后坐在上首,一人一桌。皇上身边本来应该坐着皇后,奈何宫里没有皇后,往年皇上身边不坐人,桌上只摆一副碗筷,今年破天荒摆了两副。
看见多出来的那一副碗筷,所有人脑中浮现的,都是元后的身影。
没人想起两任继后。
太子每年都在宫里过节,今年河道有事,赶不回来,皇上嘴上不说想太子,却在自己桌上摆了两副碗筷。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想元后,也想太子了。
“果然是远香近臭。”成了亲的阿哥一家坐一桌,没成亲的阿哥两人一桌,九阿哥忍不住跟十阿哥咬耳朵。
十阿哥饿死了,只顾吃菜:“那我也不去修河道。”
差事太苦了。
九阿哥也不想去,含恨闭麦,埋头吃饭。
太子不在,皇上下首离得最近的那张桌席本该撤去,今天却纹丝不动摆在那里,让石静带着大哥儿给坐了。
太子桌之下,才是四妃,也是一人一桌。今天的座位也不知是谁安排的,往年都是惠妃和荣妃坐在一边,惠妃居首,宜妃和德妃坐在一边,宜妃居首。
惠妃有权,宜妃有宠,各自领衔没毛病。
今天仍旧是惠妃和荣妃坐在一边,宜妃和德妃坐在一边,居首的人却发生了改变,以荣妃和德妃为首。
惠妃脸上不显,只在坐下的时候蹙了蹙眉。宜妃沉着脸,心里堵得慌,都没怎么动筷。荣妃喜滋滋,说了好些凑趣儿讨巧的话,引得太后开怀。德妃跟着凑趣儿,却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瞄惠妃和宜妃。
四妃之下按理说应该是成年皇子一家,这时候已然成亲的皇子有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
皇子之后是公主。
今天皇子与公主的座次对调,公
主坐在了前排,皇子靠后。
“太子不在,太子妃凭什么坐在上头?”也就是离皇上足够远,都快坐到殿外去了,大福晋才敢低声发一句牢骚。
大阿哥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就凭青蒿粉,凭她亲自抚养大哥儿。”
还有中元节让她受了委屈。
太子妃的座次倒不打紧,她配得上那个位置,真正让大阿哥在意的,是母妃的座次和皇子们的座次。
不是安排座次的奴才不尽心,多半得了皇上的授意。
想到中元节那天发生的事,大阿哥心往下沉。
揆叙那个蠢货,企图怪力乱神往掌珠身上泼脏水,事没办成折了悟行和明波,还引起了皇上对他的猜疑。
甚至可能连累了母妃。
对付太子就对付太子,明刀暗箭都行,为什么非要跟掌珠过不去。
“老九欺负十二的事还没过去呢,皇上把咱们都扔到门口来了。”三阿哥敬酒的时候,忍不住跟四阿哥吐槽。
四阿哥笑笑没说话。
“额娘,我想去官房。”大哥儿爱喝果子露,石静便由着他,没有因为皇上在场就不让他吃这个不让他喝那个,怕在皇上面前出丑。
石静叮嘱大哥儿身边服侍的:“外头风凉,别让他在外面玩,去过赶紧回来。”
主要是宫宴人多,怕被冲撞了。
从石静带着大哥儿落座,康熙便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这边,很想看看石静将大哥儿养在身边,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照拂子嗣还是单纯做给别人看的。
大哥儿才四岁,没到会演戏的年纪,就是配合演戏也不会演得太好。
康熙冷眼旁观,看到的不是大哥儿对嫡母的全心依赖,就是嫡母对年幼庶子的宠溺。
太子妃将来是要做皇后的,母仪天下,如果心里连一个庶长子都容不下,还能装得下千千万万的子民么?
石静并不知道自己又通过了一次考验,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欣赏歌舞,心中却惦记着胤礽。
信里只说河道上出了问题,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让他赶不及回宫过节。
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用没用膳,能不能吃上她派人送去的月饼。
一曲结束,石静朝门口看去,不见大哥儿的踪影。
又一曲开始的时候,有个面生的小宫女走到她跟前禀报:“太子妃,大哥儿好像吃了不对付的膳食,有些拉肚子,保姆请您过去看看。”
“你在哪里当差,看着有些面善。”石静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而是盯着小宫女的眼睛问。
小宫女莫名心虚了一下,支支吾吾说在乾清宫当差。
石静没跟她计较,自己也没动,打发了芳芷过去看。
芳芷很快把大哥儿接了回来,石静问保姆大哥儿是否闹了肚子,保姆一脸懵,说大哥儿拉了屎,但没拉肚子。
石静眯了眯眼,没说话。
第62章 起冲突如果是单纯的聊骚,恕她不能奉……
席间,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盛赞太子治理河道有方,整个夏秋无定河再无水灾。
“今年夏天雨水丰沛本是好事,奈何雨水多了,无定河就要闹灾。”
福全笑呵呵起了一个头儿:“无定河闹灾成双,当地百姓习以为常,还有福无双降祸不单行的说法。可自从太子坐镇河道总督府,用分段治理的办法疏浚引排,亲自到场巡察,无定河今年只闹了一次水灾。等中秋一过,那边就算安稳了。”
康熙与有荣焉,嘴上却格外谦逊:“分段治理那是于成龙提出来的,太子不过采用了他的办法。”
听皇上提到于成龙,裕亲王下意识看了大阿哥一眼,含笑点头附和。
恭亲王常宁是个耿直的性子,再加上皇上对他们兄弟格外优容,想什么便说了出来:“有千里马也要有伯乐才行,于成龙还是安徽按察使的时候就提过分段治理,以疏导为主,引河入海的办法,遭到了当时河道总督靳辅的反对。两人一度闹到御门前廷议……”
说到这里,常宁才意识到兄长福全刚才为什么没有接话。
当时廷议的结果是靳辅取得压倒性胜利,于成龙的办法被搁置。
靳辅之所以能赢,不过是得到了明相的支持。
重提当年的廷议,就等于告诉皇上,明相不是伯乐,没有识人之能。
如果明相没有识人之能,那么明党都是一些……
常宁也看了大阿哥一眼,然而话说一半,说完得罪人,不说完显得自己不够磊落。
“当年廷议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不是很好。”常宁选择把话说完,嘴瓢还给出了评价。
康熙倒没觉得有什么,笑着说:“错了就是错了,及时拨乱反正就好。”
谁错了,当然是靳辅和明珠,是谁拨乱反正,肯定是太子。
办法是于成龙的,但启用于成龙的人,是太子。
当年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治水方法进行廷议,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证明了靳辅的法子行不通,就只剩于成龙的法子了。
只要不是个傻的,都会启用于成龙,有什么可夸耀的。
裕亲王老奸巨猾,最会拍皇上和太子的马屁,恭亲王头脑简单,顺着裕亲王的话说还不忘拉踩,真是够够的。
大阿哥仰头饮下杯中酒,这才缓和了脸上愤懑的表情,眼风扫过门边。
门边立刻有人站起来说:“太子治理河道,造福一方,无定河两岸更是有童谣传唱。”
这么快童谣都编出来了,康熙很感兴趣:“怎么说的?”
那人朗声道:“河水流,百姓忧,一年两患田无收。固堤岸,疏河沟,功绩盖过帝王楼。”
此言一出,满室寂然,连歌舞都戛然而止。
谁这么煞风景?离得太远,恭亲王只觉声音耳熟。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他的次子满都护,声音可不是耳熟吗?
不但耳熟,还欠揍呢!
“满都护,你胡说什么?”若非在皇上面前不敢造次,他恨不得冲过去抽儿子两巴掌。
满都护假装离得远听不见,说完垂下眼睫,像没事人似的坐下了。
宴会厅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让他额头上的疤痕显得有些狰狞。
他是嫡子,本应该被立为世子,可他的阿玛宠妾灭妻,有意让他的庶弟海善承袭爵位。
他得到消息,跑去问阿玛为什么,阿玛说他得罪过太子,且脸上落疤,有碍观瞻。
想着满都护摸了摸额头上凸起的伤疤,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那年也是中秋宫宴,他醉酒去官房,回来的路上撞见一个漂亮的小宫女,拉着她调笑了几句。
一个宫女而已,拉个手,亲个嘴,有什么的,结果被太子撞见,劈头盖脸赏了他一顿鞭子。
他当时醉得厉害,左躲右闪,被鞭子抽中脑门,血一下涌出来,模糊视线。
他问太子为什么打他,太子告诉他那个宫女是毓庆宫的,他吓得带伤给太子磕头。
伤口不知沾了什么脏东西,回家之后便化了脓,等脓血排干净红肿消下去,额上便有了一个疤。
事后他派人查过,那个宫女压根儿不在毓庆宫当差。
多年之后,这道疤成了他的心病,也成了阿玛偏爱庶子的理由。
太子欺人太甚,他敢做初一,就别怪自己做十五。
“皇上,满都护没读过什么书……他……臣教子无方,还请皇上治罪。”不管皇上与太子如何斗法,那都是天家父子的事,别人看破不说破,偏他的傻儿子大张旗鼓嚷了出来,常宁只觉后背发凉。
康熙淡笑:“太子做事勤勉,治理河道造福一方,是好事。”
作为皇上的弟弟,常宁可太了解他这位三哥了,越是动气越是淡然,能当场发出来的都不是脾气。
石静住在宫里的时候,只在慈宁宫陪太皇太后,逢年过节才能有幸见上康熙皇帝一面,对他了解不多。
所知不过是历史上的记载,和后世之人对他的评价。
今日冷眼旁观,才明白胤礽那个狗脾气是随了谁,也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见恭亲王跪下,
一时没接上话,石静低头在大哥儿耳边说了几句,大哥儿立刻笑嘻嘻念了出来:“帝王楼,立云头,皇上高坐记民忧。太子勇,治河流,大清江山万古秋。父子同心解民愁,盛世繁华乐无忧。”
童声清脆,更像是歌谣传唱。
康熙一怔,随即哈哈笑着看向大哥儿:“这是你编的,还是谁编的?”
大哥儿站起来,笑嘻嘻说:“皇玛法,这是外头传唱的歌谣啊,阿玛上次回来教我的。”
又指向门口:“他说的不对,我这个才是对的。”
跪在地上的恭亲王赶紧附和:“皇上,臣就说满都护读书少,背个歌谣都背不明白,还不如一个小娃娃。”
康熙看了石静一眼,这才让恭亲王起身,笑着招呼大哥儿到自己身边来,问恭亲王:“咱们大哥儿是一般的小娃娃吗?”
恭亲王闻音知雅:“像太子小时候一样聪明!”
歌功颂德的时候怎么能少了裕亲王,福全很快接过话头,把太子大夸特夸了一顿。
刚才还觉得大仇得报的满都护脸拉得比驴都长,他不过想报个仇,结果仇没报成,反而被当众羞辱,说他比不上一个小奶娃。
特别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他嫡亲的阿玛!
想站起来为自己证明,抬眼对上大阿哥警告的目光,只得默默认栽。
大阿哥坐在宴会厅中段,看向皇上的时候不可避免会扫到石静那桌。只见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桌案上早已凉掉的饭菜,也不知肠胃受不受得住。
石静桌案上的饭食才不是冷的,与皇上面前的一样,都是温热的,吃起来正好。
皇上的膳食是御膳房准备的,太子也是,不管什么时候,雷打不动。除非九族都活腻了,御膳房怎么敢给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吃冷饭。
宴会厅里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毕竟御膳房只伺候皇上和太子,再加上太后,已然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经历伺候旁人。
其他人的膳食则是由大膳房,也叫外膳房烹饪,色香味只追求色。摆盘好看就行,谁管好不好吃,也没人管凉热。
宫宴散去之后还有赏月活动,太后有了春秋,生活作息规律耐不得困,与皇上说过便要离开。
胤礽不在,石静也没有那个风花雪月的兴致,服侍太后告辞。
“额娘,我想跟你一起走!”出了乾清门,石静吩咐人先将大哥儿抱回毓庆宫,大哥儿不愿意。
想起宫宴上那个可疑的小宫女,石静直觉事还没完,她不想带着大哥儿涉险。
她抱了抱大哥儿,含笑对他说:“小孩子过了时辰不睡觉长不高,你不想长得和你阿玛一样高了?”
尽管李格格逢人便说大哥儿长得像胤礽,其实只有鼻子以下像。他长得也不像李格格,可能随了外家的人也未可知。
不仅容貌像,身高可能也像,李格格身量高挑,胤礽的身高也很优越,奈何大哥儿就是不长个儿。
平时没有对比还不显,今日与大阿哥那三个闺女比起来,就矮得有些不像话了。
听说睡眠影响长个儿,大哥儿立刻不哭也不闹了,乖乖伏在保姆怀里,眼巴巴看着石静:“额娘,我听话,你早点回来,好不好?”
石静答应他早回去,大哥儿又提出今晚想跟她睡。夜风凉怕让太后久等,石静姑且点了点头。
伺候太后歇下,石静深吸了一口气,走出慈仁宫的大门。
如果有事,只可能在回去的路上。
之前送大哥儿回去,石静怕有事,分了一半多人跟去。此时她身边只有芳芷、两个宫女和两个内侍,其中内侍和宫女在前后提灯。
走到东夹巷的时候,忽然有黑影从夹巷中闪出来,石静一颗心落地,却把前头提灯的两个内侍吓够呛。
等看清来人是谁,两人赶忙上前行礼:“大千岁万福。”
灯光照亮胤褆俊朗的面容和含笑的眼,他随意挥了挥手,想让两个提灯的内侍退下。
两个内侍不为所动,回头看石静。
今日石静带出来的都是毓庆宫被清洗后换进来的新人,人虽然新,礼数却周全,关键知道谁是主子,明白应该听谁的话。
石静对两个内侍的表现非常满意,但她更想知道胤褆见她所为何事。
“你们去后边吧。”拉开些距离便好,不然月黑风高,孤男寡女,要传出闲话的。
石静想知道胤褆的目的,却不会将自己置于舆论的漩涡。
两个内侍这才应是,齐齐朝后走去,提着灯笼远远缀着。
胤褆挑了挑眉,看向站在石静身边的芳芷,一副要与她密谈的样子。
“大千岁有话请讲。”石静也看了芳芷一眼,不为所动,“大哥儿还在毓庆宫等着我,我得回去了。”
胤褆知道跟在石静身边的这个宫女是她的陪嫁,也是心腹,开口道:“从小一起长大,你何必跟我客气。”
与陌生人一样喊他大千岁。
他爱听别人喊大千岁,拉开他与其他阿哥之间的距离,但听石静这样喊,莫名感觉生疏。
方才在乾清宫剑拔弩张,如今又跑来跟她叙旧,石静心里腻歪得很:“大伯有话请讲,我快到了。”
大伯晚上找弟媳说话,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今晚月色很美,你怎么提前走了?”胤褆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看石静离开,就追出来想陪她走一段路说几句话。
胤褆是丹凤眼,胤礽是桃花眼,单从外表看,胤褆的长相比胤礽更冷峻,可他说话比胤礽好听多了。
在宫里的人缘也比胤礽好。
可石静就是觉得他啰嗦,半天说不到重点,浪费时间:“云太多了,几乎看不见月亮,哪里能看出美来。”
如果是单纯的聊骚,恕她不能奉陪。
石静加快脚步,却被人拦住了:“掌珠,你非要如此和我说话么?”
“胤褆,你有事说事。”石静最烦被人纠缠,冷笑一声,“按照宫里的规矩,你和我最好不要在月黑风高的晚上遇见。”
大伯和弟媳在市井人家都要避嫌,更不要说皇宫了。
想起太皇太后病重那日,他听见的对话,胤褆觉得自己不当面问一问,心里像猫抓似的。
“七年前,在太皇太后面前你说你对胤礽无意,那你对谁有意?”毓庆宫近在眼前,他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石静简直无语,还以为他有什么后招,敢情真是撩骚,一时竟没接上话。
等她想好准备开口的时候,毓庆宫的大门忽然打开。
胤礽似笑非笑地从里面走出来,径直走到胤褆跟前,猝不及防挥拳。
胤褆偏头,拳风错开鼻梁,打在侧脸上,发出闷闷地一声。
不等胤褆站稳,胤礽再次挥拳,却被石静抱住了腰,听她低低道:“放他走,别把事情闹大。”
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用长子制衡太子,是皇上走的一步棋,就像用明党制衡索党那样。
两边互相攻讦,明枪暗箭,势力此消彼长那是制衡,是皇上想要的结果。若太子和大阿哥赤膊上阵,扭打作一团,便是兄弟阋墙,违背了皇上对皇子们兄友弟恭的要求。
谁也落不到好去。
好比一废太子时,大阿哥可以在皇上面前告太子的状,说太子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在巡幸塞外的路上,走一路告一路,皇上都没听烦。
不但没烦,还都相信了。
这便是制衡。
可等大阿哥找到皇上,表示不用皇上动手,自己可以代为除掉太子的时候,皇上就想将他一巴掌拍死了。
最后的结局也是如此,大阿哥被圈禁至死。
两边势力的制衡,随便招呼,牺牲别人可以,但兄弟之间赤膊上阵不行。
大阿哥纠缠自己,太子记在心里,找人揪大阿哥的羽毛便好,却不能自己上场动他本人。
胤褆被打了,怎能平白吃亏,见石静抱住胤礽,挥拳反击。
石静抱住胤礽的腰,眼睛一直盯着胤褆的反应,见他果然挥拳,胤礽却傻站着不躲,忙用尽全身力气推了他一下。
拳风扫过,擦到了胤礽的下巴,顿时红肿起来。
这点伤满够了,见胤褆再次挥拳,而胤礽还是傻站着不动,石静急急喊了一声李德福。
说时迟那时快,太子走出来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动手,更没想到大阿哥被打了还敢还手。
李德福跟在太子身后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太子脸上已然挂了彩。这会儿听见太子妃喊他,想都没想闪身挡在了太子面前,鼻梁上结结实实挨了大阿哥一拳。
当时就见了血。
毓庆宫的侍卫听见这一声,很快赶到,
将太子和太子妃团团护住。
大阿哥看了一眼对面下巴红肿的太子,和口鼻流血的毓庆宫首领太监李德福,顿觉不妙。
太子先动手是太子不对,可他反击打伤太子,和太子身边的人,形势瞬间倒转。
他从前一直忍让太子,为什么今天还了手?
大约是太子的出现,截断了掌珠的回答,让他血气上涌。
那个问题在他心里盘桓了整整七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问了出来,马上要得到答案,忽然被人搅黄。
这七年,他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如果早点知晓掌珠的心意,他敢不敢与太子相争?
如果他争取了,结局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回答不了,因为他只听到了掌珠说对太子无意,却不知道她对谁有意。
当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只有他们三个人,掌珠对太子无意,又会对谁有意呢?
答案呼之欲出。
掌珠敢说出来,他就敢与太子争。
两个人早已婚嫁又如何,先帝的董鄂皇贵妃是怎么来的,不仅是他,整个宗室都知道。
先帝能抢弟媳,他为什么不行?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真把话说开,没准儿他还能得到掌珠的暗中支持呢。
等他得偿所愿,不会学先帝让心爱的女人委身做妾,他要光明正大地迎娶,让掌珠做皇后。
至于掌珠婚后对他的态度转变,大阿哥单方面理解为对太子的顾忌,和应有的避嫌,甚至是暗中给他的保护。
他与掌珠之间,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一旦捅破便是两情相悦,偏偏太子这时候跑出来搞破坏,还敢动手打他,怎能不让人恼恨!
于是在还手的时候,他又找到了掌珠钟意自己的证据。
太子打他的时候,掌珠没反应过来,却在他还手之前,抱住了太子的腰,限制了太子的行动。
不然以太子的身手,多半能躲开,很难受伤。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关键时刻,掌珠还是偏向自己的。
大阿哥摸着肿胀的侧脸,感觉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值得,便是挨了太子一拳也甘之如饴。
他朝石静笑笑,笑容宠溺,看也不看胤礽一眼,挺直腰背转身离开。
石静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让人误会她偏帮大阿哥,可胤礽的拳打在了大阿哥脸上,若自己不受点伤,这一局在皇上心里很难扯平。
若皇上问他为什么打人,以胤礽的性情绝对不会把她牵扯出来。
大阿哥也不会傻到在皇上面前承认纠缠自己的事。
为了婚后的清誉,她也不会主动往外说,不但不会说,还要约束身边的人不许乱说。
那么在中秋节这一日,无缘无故殴打兄长,又会成为太子暴戾成性,骄纵跋扈的又一铁证。
只有造成互殴,才能避免哑巴吃黄连的结局。原因也好解释,比如大阿哥醉酒冲撞了太子。
当然对方肯定也会给出有利于自己的解释,到时候便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局面,最后变成糊涂账被一笔勾销。
这是石静短时间内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目送大阿哥离开,石静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头检查胤礽的下巴:“怎么样,疼吗?”
胤礽站着没动,垂下眼睫偏了头,避开石静的手。
这就是在怨她了。
如果不是被她抱住了腰,他应该能躲开大阿哥那一拳,不至于被扫到,受皮肉之苦。
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石静抬手碰了碰胤礽的袖子,示意他进去。
经过一个月的清洗,毓庆宫后殿总算干净了,前殿还不行。
胤礽跟着石静走进门,径直要去前殿书房,被石静叫住:“你去过乾清宫了吗?”
胤礽头也不回:“我才换了衣裳。”
“要我陪你过去吗?”石静站在原地问。
胤礽摇头。
石静应了一声好:“那你快点过去吧。”
别被大阿哥恶人先告状。
梳洗过后,正要上床,芳芷走进来禀报:“太子爷从乾清宫回来了。”
“人呢?”石静坐在妆台前问。
芳芷吞吞吐吐:“正在前殿梳洗,说是在那边歇下了。”
前殿的人还没清洗干净,不如后殿牢靠,石静重新更衣,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去了前头。
她还有话没跟他说呢,得把人请到后殿来。
经过穿堂,走进前殿暖阁,发现胤礽不在。问过屋子里服侍的才知道,人在书房练字。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了?”披星戴月多辛苦,石静走进书房,也没人理,自己找话说。
胤礽笔尖一顿,坚持写完最后一笔,看了看似乎不满意,将纸揉皱丢在纸篓里。
石静走过去,弯腰捡起被揉皱的宣纸,展开一看是个静字。
“你最爱行书,今日怎么想起练草书了?”快把静字写裂了,可见有多生气,石静在心里轻叹一声。
还是没人理。
书房空气凝滞,里头服侍的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石静挥手让他们退下,这才走到胤礽身边看他的下巴:“皇上瞧见你脸上的伤怎么说?瞧见大阿哥脸上的伤又怎么说?”
胤礽这空儿又写了一个默字,石静猜在皇上面前,大阿哥没说真话,胤礽也没说真话。
大阿哥不可能在皇上面前承认纠缠过自己,更不可能自爆纠缠自己的时候被太子撞见才挨了打。
胤礽也不会把她和兄弟互殴联系在一起禀报皇上。
所以在这件事上,兄弟两人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并且各自找到理由蒙混过关。
过了皇上那一关就好。石静拧开药瓶的盖子,用指尖挑了药膏出来抹在胤礽红肿的下巴上,温声对他说:“夜深了,随我去后殿歇了吧。”
本来还算配合的男人,忽然偏头躲开了她的手,赌气的样子像个孩子。
比大哥儿还像孩子。
石静将药瓶放在书案上,并没走开,而是轻轻抱住了他的腰,用拇指去揉他的腰窝:“你这一走就是半个月,想没想大哥儿?”
“没想。”
终于愿意说话了,石静把身子贴上去:“那我呢?想我了吗?”
没人理。
石静磨牙,把下。半。身也贴上去,立刻感受到了男人身体的变化。
“还说没想我?”她仰头看他。
男人冷着脸,红红的耳根却暴露了他蓬勃的思念。
夫妻间没有什么隔夜仇是上床解决不了的,先把人诓到床上,等到贤者时间再跟他解释,比在书房里浪费口舌效果好。
石静放开腰窝,踮脚去亲他红肿的下巴,清楚地看到男人喉结急速地上下滚了滚。
脚再踮高一些,用舌尖去俘虏凸起的喉结,腰身很快被人抵在了宽大厚实的书案上。
动静有些大,石静差点没站稳,慌忙去扶身后的书案,还是碰掉了象牙镇纸发出声响,把三阳开泰的羊脂白玉笔枕也打翻了。
第63章 听你的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身后……
门外响起殿上首领太监孙承运的声音:“太子爷,没事儿吧?”
此时石静已然被抱坐在书案上,承受着男人对她的思念,快要窒息了。
当男人的手探进衣襟,石静推他,喘息着说:“不行,这里不行……去后殿。”
前殿服侍的多是内侍,有时候内侍的嘴比宫女还碎。再说前殿的人没有清洗干净,若是在书房叫了水,说不定明天东西六宫都知道了。
她
丢不起这个人。
男人发狠般将她揉在怀里,咬着耳朵问:“为什么要见大阿哥,还跟他有说有笑?他的嘴比我甜,比我会哄人,你是不是被他给哄了去?我想你想到睡不着,爬起来往宫里赶,你可曾想过我?”
大阿哥随了惠妃,从小嘴甜,最会哄掌珠开心,而他只知道拿了吃食投喂,高下立现。
他也想学甜言蜜语,可每次话还没说出口,脸先红了。
七年前听见那段对话之后,他想过掌珠对他无意,可能对谁有意。
答案是大阿哥。
他想要成全,也给过大阿哥机会,可他还是娶了惠妃看中的伊尔根觉罗氏,当时户部尚书科尔坤的女儿。
石静快被勒断气了,推着他道:“去后殿,我把宫宴上发生的事告诉你。”
胤礽这才放开她,看着人脸颊绯红地拢起衣襟,然后将她从书案上抱下来,一起去了后殿。
进到后殿暖阁的内室,才发现大阿儿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石静尴尬地看了胤礽一眼,没让保姆叫醒大哥儿,拉着他去了东暖阁。
西暖阁是卧房,东暖阁被改造成内书房,也是里外两间。外间是标准的书房,里间可以住人,被褥都是现成的。
两人又梳洗了一番,石静带着胤礽往里间走,半路被人抱起又放在了书案上。
内书房的书案没人用,文房四宝却齐全,而且每一样都价值连城,摔了可惜。
从石静被抱上书案开始,屋里服侍的早就没了踪影。
“不行,这里不行。”男人的脸压下来的时候,石静偏头,指着书案上的文房四宝道,“这里有东西,硌得慌。”
男人哼笑,放开她,把桌上的文房四宝一样一样拿开。每拿开一样,石静的脸就热上一分,烧得难受。
李德福鼻梁骨被打断了,正在接骨,轮到孙承运跟在太子身边。
听着暖阁里传出来的轻。吟。喘息,孙承运脸上一红一红又一红。
不是他没见过世面,而是这声音委实令人脸红心跳。
芳芷一边指挥人烧水,一边听着暖阁里的动静,一边心疼太子妃。
书案上硬邦邦的,可要遭罪了。
动静持续了一阵,停下来,芳芷支起耳朵听着,以为要叫水,结果换了个地方继续折腾。
等到叫水的时候,已然敲了二更鼓。芳芷带人端水进去只能服侍太子爷,根本看不见太子妃,最后照例留了水和布巾退出内室。
翌日清早,石静是被憋醒的,起因是被窝里的人没走,脸贴胸肌太久差点窒息。
“别、别抱我太紧,透不过气。”石静起床气很大,暴躁地将人推开。
男人被推了胸,却倒吸凉气说下巴疼。石静忙去察看,发现红肿都消了。
昨夜她抱他腰的时候很有分寸,既要伤到脸,看起来很严重,还不能真伤到。
事后给他抹的伤药也是她自制的,消肿止痛立竿见影。
还知道跟她撒娇,可见气已然消了,能冷静下来说正事了。
石静抬手给他揉着下巴,一边将昨夜在宫宴上发生的事说了,连那个给她送假消息的面生小宫女这样的细节都没放过。
胤礽抓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亲了亲:“小时候觊觎你也就罢了,他都成亲了,是四个孩子的阿玛了,居然还敢来纠缠。以后见他一次,我打他一次。”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道,以后再忙也要常回来,特别是有庆典的节日,不能留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那群人太恶心了,是他高估了他们。
“真不要脸!”胤礽才想到这一句,便被石静给说了出来,“也不知谁给大阿哥的勇气,居然在婚后还敢来纠缠。”
胤礽将人重新搂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才艰难地给石静解惑:“太皇太后病重时考验你的话,我听见了……他也听见了。”
所以他妒了七年,恨了七年,紧张了七年,也害怕了七年。
石静知道这是他的心结,也是他之后冷落自己的原因:“保成,过去了,都过去了。”
又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莫非他听见我说对你无意,就默认了我对他有意?”
虽然不算普信,也够秃然的。
“很难理解吗?”胤礽用额头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石静的额头,“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你对他也很好,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
说到最后声音都变酸了:“他比我嘴甜,会哄人。”
那能一样吗,她接触大阿哥是为了了解他,方便将来对付他。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通天代战绩可不是白来的。
石静被撞疼了,揉着脑门道:“你知道我是个实在人,甜言蜜语和羊肉包子,我肯定选羊肉包子。”
“他用嘴哄我,我也用嘴哄他。”
哄得越多,知道的越多,再强大的NPC也是NPC,变不成目标人物:“从前我跟他一起玩,不是他有多好,而是因为他是你的兄长。皇上希望你们兄友弟恭,我以后要嫁给你,自然不会得罪你的兄长。”
没想到引发了这样的误会,石静在心里叹气。
又想起昨夜在毓庆宫门前发生的事,郑重提醒胤礽:“皇上用大阿哥制衡你,却不希望看见手足相残,很矛盾。可这就是帝心。”
既然读懂了皇上的心思,最好顺势而为:“昨夜互有胜负,也算扯平了,这一篇翻过去了,谁也不要再提,以后见面该怎样还怎样。”
见一次打一次肯定不行。
太子这个位置不好坐,一边是有了春秋疑心日重的汗阿玛,一边是长大成人野心勃勃的兄弟们,还有前朝的牵制,后宫的捧杀……胤礽时常感觉自己走在悬崖边上,生怕哪一步踏空了,像炮灰太子群里的那些人一样万劫不复。
如果这些由他自己来承受,胤礽反倒不怕,不过是一个人一条命罢了。如今又有不同,他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站着掌珠。
他自己可以万劫不复,但掌珠做错了什么。
大婚之后,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成家了,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生活里的琐事在眼前变得清晰,柴米油盐酱醋茶琐碎却不无聊,每一样都让他感觉新奇又温暖。
有了自己的家,所有人的荣辱系于他一身。他好,所有人都好,他不好,所有人跟着下地狱。
“好,听你的。”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完整的家,有他有掌珠,以后他和掌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放纵自己,走一步看一步了。
从前他把皇上当阿玛,往后皇上先是皇上,然后才是他的阿玛。
兄弟也不是兄弟,不能交心,更不能随便打骂,要把他们都当成竞争对手。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身后的家人,这一局他必须赢。
另一边,康熙已然得知了昨夜宫宴后发生的所有事,气得搁下笔,问梁九功:“老大他怎么敢?”
梁九功刚听说的时候也很震惊,可仔细一想并非无迹可查:“奴才记得太子妃住在慈宁宫的时候,除了太子应时按点过去送吃食,大阿哥也常带了玩物送过去。”
早期后宫乱过一阵,孩子基本上是生一个夭折一个,生一双夭折一双,直到罪魁被拿下,皇子和公主们才算保住性命。
大阿哥和太子都是在那之前出生的。大阿哥满月便被送到宫外,由内务府总管噶禄抚养,太子则一直养在乾清宫,两人这才相安无事地活了下来。
与后头出生的一大堆阿哥,在年岁上相差较多。
两个阿哥一个是皇长子,一个皇太子,一个养在宫外,一个养在宫里,可以说是王不见王。
说来也巧,石家大姑娘进宫那年,大阿哥被接回宫,住在乾西所。
也是在那一年,太子和大阿哥见了面,并且因为石家大姑娘的缘故玩在一处。
太子是宫里的霸主,大阿哥是宫外的霸主,两个霸主见面没拌过嘴,也没吵过架,要么在南庑房认认真真读书,要
么去慈宁宫和和气气玩耍。
意外地和谐。
这样的和谐一直维持到太皇太后病重那段时间,被打破。
无缘无故,太子动手打了大阿哥,下手很重。惠妃娘娘只生了大阿哥这一个儿子,平时再如何端庄稳重,听说之后也乱了方寸,哭着带大阿哥到皇上面前告了太子一状。
皇上很诧异,把太子叫来询问,太子冷着脸不说话。皇上又问大阿哥,大阿哥却笑着说没什么,只是兄弟间的武艺切磋,是他技不如人,不怪太子。
惠妃抹着眼泪让大阿哥说实话,大阿哥坚持说是武艺切磋,最后笑嘻嘻把惠妃拉走了。
皇上撬不开太子的嘴,只得作罢,却在心里给大阿哥加了分,给太子减了分。此后在新年宫宴上盛赞大阿哥心胸开阔,孝顺懂事,还将大阿哥叫到身边,与太子一起接受群臣朝贺。
那年宫宴之后,大阿哥便有了大千岁的名头,很多人私下都这样叫,风头直逼太子。
陈年往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梁九功眉心一跳,忍不住提醒皇上:“太子谦和守礼,这回好像是第二次与大阿哥动手。第一回因为什么来着,奴才记不得了。”
皇上记性好,肯定能想起来,下一息龙颜果然有所变化。
皇上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良久什么也没说,继续提笔批阅奏折。
翌日,大张旗鼓赏了太子两盒子月饼,说慰劳他监工辛苦,中午喊了太子过去一起用午膳。
席间,康熙让人给太子夹他最爱吃的菜,忽然笑问:“朕记得你和保清从小很能玩到一处,只在你十四岁那年起过冲突。你打了他,是因为什么来着?”
胤礽一听就知道昨夜的事瞒不住了,微微蹙眉。
不过皇上这样问,显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他坦然道:“因为那年他抢了儿臣的心爱之物。儿臣说那是儿臣的,除了那个,什么都能给他。可他说,他什么也不要,只求儿臣成全。”
心结解开之后,再说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胤礽没有恨,只剩后怕。
“儿臣打了他一顿,就此放手。”说到这里,胤礽深深吸气,“可他转头便有了新欢,再没回头看一眼。”
还好大阿哥没有回头,不然他与掌珠之间的误会可能一辈子都解不开,始终像根刺扎在心里,午夜梦回痛彻肺腑。
如果他与掌珠就此分开,胤礽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后悔,然后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与大阿哥易地而处,他可能更疯。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永远点到即止,说得太白等于侮辱对方的智商。康熙很快会意,安慰他:“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胤礽则举起酒杯敬皇上:“当年儿臣走入歧路,若不是汗阿玛坚持,儿臣恐怕要悔恨终身了。”
有这么严重吗,动不动就终身?
康熙眼中闪过讶色,瞬间明白了太皇太后考验石家大姑娘的苦心,又想起太子妃对太子不甚热情的态度,心中掀起的波澜才勉强平息。
在暗卫加入之后,焰口道场案很快有了新进展,由此牵出明珠次子揆叙乳母的一双儿女来。
这对兄妹仗着揆叙的势坏事做尽,哥哥放印子钱,身上背着人命,妹妹荒淫成性,与云居寺的僧人有染,还不止一个。
康熙让大理寺把调查结果透给明珠,明珠赶紧将揆叙择了出来,然后给大理寺递话,要求严惩。
“阿玛,乳母一家对我忠心耿耿,当真救不得了吗?”揆叙得到消息,冲进书房跪下哀求。
倘若尽心为他办事的人最后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以后谁还敢豁出命去。
再说不过是放印子钱,还是一个人放的,罪不至死,怎么全家都判了斩监候?
明珠像看傻子似的盯着揆叙,额上青筋蹦起多高:“你忘了他们都做过什么?”
揆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悟行不是被太子杀了吗,死无对证!”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明珠说着闭了闭眼,“悟行死了,线索全断,大理寺是怎么顺藤摸瓜摸到你乳母一家的?”
揆叙瘫坐在地,半晌才道:“皇上会不会也怀疑上我了?”
“目前没有消息,你不要自乱阵脚。”这恐怕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了,但愿皇上能看在自己面上,不予追究。
事实证明,明珠还是很了解皇上的,大理寺只判了揆叙乳母一家斩监候便结了案。
但在勋贵子弟中间酌选翰林院编修的时候,早已经是二等御前侍卫,且与兄长纳兰性德一起发表过词集的揆叙意外落选。
非翰林不能去六部,没有六部观政经验无法进内阁,这是官场不成文的规矩。
从功勋子弟中酌选翰林院编修,而不用通过考科举,考庶吉士,可以说是一个晋升的捷径了。
这样的机会不是年年都有,错过这一回,下回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揆叙求明珠想办法,明珠能有什么办法:“焰口道场的事,皇上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已经是法外开恩。你且好好在御前当差,不许再掺和进来,以后还有机会。”
揆叙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大阿哥,于是去求大阿哥帮忙。
中秋宫宴第二天,皇上赏了月饼下来,太子独得两盒,其他皇子各一盒,大阿哥也得了。
等他打开月饼盒子,却发现里头是空的。
不知是皇上的授意,还是御膳房奴才的疏忽,大阿哥想问不敢问,只觉脸更疼了,好像又被人打了一拳。
揆叙这时候撞上来,不但没把自己的请求说出来,反而喜提新差事。
“御膳房的人说,这回送给皇子的月饼,全都请梁九功过目了。”揆叙不知道大阿哥为什么要问这个,照实说,“主事说不会有错。”
梁九功是皇上身边的首领大太监,办事从来滴水不漏,怎么可能出这样大的纰漏,多半是得了皇上的授意。
皇上为什么只赏了一个空盒子给他?大阿哥心里窝火,怀疑是焰口道场的事暴露了,这会儿再听揆叙的请求,哪儿能有好脸色,没踹他一脚都是因为自身涵养好。
揆叙话没说完便被请出了书房,至此恨上了大阿哥,再不肯为他的事上心。
“大阿哥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明珠有些怀疑,派人去问无果,只得求助惠妃。
没想到惠妃还一肚子怨气呢,在回信里大骂云居寺的明波,说老秃驴吃饱了撑的往太子妃身上泼脏水,把慈宁宫后罩房那尊真佛都给惊动了。
然后一佛出世,众佛升天。自打苏麻喇姑住进毓庆宫,每天不干别的,专拿宫规刁难人,只用了几天时间便将她花了十几年才安插进毓庆宫的眼线拔了一个干干净净。
连洒扫的小宫女都没放过。
毓庆宫迎来送往每天都乱糟糟的,皇上不管,太后称病,太子妃装糊涂,全都由着苏麻喇姑。
没有了眼线,她现在就是瞎子聋子,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读到最后,明珠差点怀疑惠妃不是在骂明波,而是骂他。
原来苏麻喇姑已经把火烧到东西六宫了吗,明党这边的眼线早在半个月前就全军覆没了,明珠只清楚自己这边的情况。
这事到底是谁的手笔,并不难猜,端看事成之后对谁更有利。
第一受益人自然是太子,可这么多年过去,毓庆宫无论怎样乱,太子都不理不睬,又怎会心血来潮搞这些。
第二受益人便是太子妃了,明珠猜这事多半是太子妃所为。
她没嫁进宫的时候,毓庆宫风平浪静,等她进宫之后,先是撷芳殿,再是毓庆宫,就连东西六宫都没个消停。
太皇太后病逝之后,苏麻喇姑潜心在慈宁宫礼佛,等闲根本请不动,太子妃用了什么法子把人请出来的呢?
从前毓庆宫有很多明党这边的眼线,也没听说太子妃做了什么事啊。
尽管想不出原因,明珠也绝不相信苏麻喇姑出山是被云居寺的和尚惊出来的,或者像她自己所说是个偶然。
最近的事一桩接一桩,逐渐超出他的掌控,明珠有些心慌,索性吩咐下去,暂停所有行动。
他得好好捋一捋,不能让自己的辛苦筹谋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索额图不是要给太子屋里添人吗,怎么还没动静?”明珠问心腹。
心腹立刻道:“石家闹分家呢。老太爷和大老爷都不同意,二房闹腾了半天也没结果。石家不分家,大姑娘嫁给太子,其他姑娘进宫无望。”
明珠没想到索额图盯上了石家:“石家还有适龄的姑娘?”
“本来没有。”
心腹笑道,“可两房面和心不和,二房愿意放下身段,让大选撂牌子的独女进小选,谁拦都不好使。最近一直在闹分家,不分家二房的姑娘进小选也得被送回来。”
东西六宫有好几对姐妹花,可皇上似乎并不愿意让一家的姐妹服侍太子。
明珠清楚皇上的心思,挑眉道:“那咱们就帮石家二房一把,让他们把家分出来。”
太子妃将计就计用焰口道场事件撬出苏麻喇姑,别怪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帮着索额图把她的堂妹送进宫,分她的宠。
事办好了,添堵的同时没准儿还能搞点事情。苏麻喇姑有本事换掉毓庆宫里的宫女内侍,还敢把太子的侍妾一并换了不成!
“皇上,奴才的干女儿素心也被退回内务府了,您看是不是让内务府再把人送回去。”用过晚膳,皇上心情正好的时候梁九功低声提醒。
得到皇上的授意,他一共在毓庆宫放了五个眼线,前殿四个,后殿一个。
素心便是安插在后殿的人。
彼时苏麻喇姑以协助太子妃整顿内务为由,住进毓庆宫开始大清洗。也不知那五个眼线足够守规矩,还是被苏麻喇姑看出了端倪,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清洗始终安然无恙。
眼瞧着人员清洗进入尾声,在后殿服侍的素心忽然被退回内务府,打了梁九功一个措手不及。
康熙记得这个素心,问梁九功:“以什么由头被退回去的?”
梁九功实话实说:“犯口舌。”
又替素心解释:“那孩子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谁犯口舌,她也不会。奴才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独独安排她到后殿服侍。”
还有一个原因,梁九功没说。毓庆宫是太子的寝宫,就像乾清宫是皇上的寝宫一样,按规矩只有太子一个人住,便是太子妃都不能常住。
太子习惯住前殿,做什么都方便,后殿人少,他便只安排了一个人盯着。
谁知大婚之后,太子以子嗣为由求了皇上,把太子妃留在了毓庆宫,住在后殿。
梁九功才动了给后殿添人的心思,又传出太子妃整肃撷芳殿的事,便没动。
结果素心也没能幸免,因为犯口舌这样离谱的原因被退回了内务府。
这下后殿完全脱离掌控,梁九功都不知道如何给皇上解释了。
给个闷葫芦按上犯口舌的罪名?康熙挑眉,怕不是被苏麻喇姑看出来了,觉得他手伸太长,都伸到儿媳屋里去了。
人是从前安排的,他哪儿知道太子会把太子妃留在毓庆宫常住。
大婚之后,太子主动为君父分忧,坐镇河道总督府,每个月总有几日外出公差,对上朝和观政都不甚热情。
前殿留几个人满够了,他这个公爹实在不好留了人在儿媳屋里。没人看出来也就罢了,既然被瞧出端倪,不如早早撤出。
再说太子妃是太皇太后看中的,最近帮着太后协理六宫事也做得有模有样,谁出错她也不会。
比如中秋宫宴之后,她被大阿哥纠缠,撞上太子引发矛盾。以胤礽的性子,怎么可能只打一拳就放过大阿哥。大阿哥挨了一拳,也不会善罢甘休,便是不还手,也要想办法告太子一状。
可在他面前,太子和大阿哥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提,大阿哥说脸上的伤是不小心撞在了门框上,太子则说是在工地上绊了一跤摔的。
都没说实话,却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住皇室了颜面。
要说这里头没有太子妃斡旋,反正康熙不信。
如此周全的儿媳,自己受了委屈不声张,识大体顾大局,还能劝住太子和大阿哥化干戈,又有什么可盯呢?
“撤了便撤了吧。”康熙不以为意。
第64章 解心结掌珠,你刚刚是在吃醋吗?
与此同时,在毓庆宫,苏麻喇姑和石静正在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
苏麻喇姑看向石静,见她坐在炕上喝茶,悠闲自得,忍不住先开了口:“素心是梁九功的干女儿,把她退回内务府,太子妃就不怕有人在皇上面前告状?”
也不知是梁九功的疏忽还是怎样,居然只在后殿安插了一个人,通常这种情况都是成双成对地来。
如果一个人被退回,可能是意外。若两人一起被退,便是对方有所觉察,故意为之。
进可攻,退可守。
石静亲自给苏麻喇姑斟了茶,推过去:“不急不急,等等不就知道了。若人仍旧被送回来,我收下便是,只说误伤。”
苏麻喇姑觉得有道理,端起茶碗喝下一口:“梁九功聪明了半辈子,难得出纰漏就被人抓住了,实在可怜。”
又看石静:“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太子妃不怕梁九功怀恨在心?”
在宫里敢得罪梁九功的没有几个,便是当年元后见了他,都要称一声梁公公。
没想到太子妃年纪不大竟有如此胆色。
石静笑着安慰苏麻喇姑:“梁公公再记仇,也是为皇上办差不是。”
若皇上不追究,他何必记恨自己。
胤礽为了避开皇权中心,都跑到无定河边去了,皇上派人盯着她一个深宫妇人做什么。
但对石静来说,卧榻之侧容不得他人酣睡。只要一想到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她心里就不舒服。
“前殿那四个人呢,太子妃打算如何处置?”后殿里的眼线被拔干净了,苏麻喇姑说话都觉得畅快不少。
石静放下茶碗:“前殿是太子的地盘,不归我管。”
若是把前殿也拔了,不光梁九功要记恨她,恐怕皇上都不放心。
苏麻喇姑在心里长出一口气,站起身向石静辞行:“太子妃的人情奴婢还完了,也该回慈宁宫给太皇太后看屋子去了。”
石静下炕挽留:“慈宁宫后罩房的地龙才铺好,炕还没搭完,您回去也没地方住。不如在这里多待几日,等那边晾晒好了再说。”
说着朝芳芷使了一个眼色,芳芷会意,借口退下。
苏麻喇姑才搬进毓庆宫的时候,直夸后罩房外间的大炕住着敞亮。她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太子妃便记在心上,当真派人去慈宁宫修炕。
不但修了炕,还给铺上了地龙。
今年太和殿在修缮,内务府营造司肯定很忙,哪里腾得出手给慈宁宫修炕铺地龙。
多半是太子妃私下拿了银子贴补,这才给安排上的。
苏麻喇姑承了太子妃的情,却不想在毓庆宫住下去了,坚持要走。
说话间,大哥儿被保姆抱进来,眼泪汪汪看着苏麻喇姑:“是不是我昨天的大字写得不好,您生气了才要搬走?您搬走了,谁来给我启蒙!”
一边说一边落下金豆子,挣扎着要苏麻喇姑抱。
苏麻喇姑刚才还严肃的一张脸,看见大哥儿之后立刻软和下来,哎呦哎呦将大哥儿接过来,抱在怀中。
“阿哥别哭了,仔细眼睛肿了。奴婢不走了,留下给阿哥启蒙就是。”拗不过大哥儿眼泪,苏麻喇姑还是留了下来。
“太子妃用了什么法子把苏麻喇姑留下的?”那可是康熙亲自去请都请不出来的人物,中元节那日忽然出关,之后一头扎进毓庆宫就不出来了。
说是太皇太后给她托梦,让她协助太子妃整顿内务。如今乾清宫的眼线都被踢出来一个,毓庆宫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怎么苏麻喇姑反而住下了?
皇上日理万机,注意不到的细节梁九功都看在眼中。
“苏麻喇姑刚住进毓庆宫的时候夸后罩房的大炕敞亮,太子妃便派人去内务府,自己贴了银子给慈宁宫后罩房修了炕还铺了地龙。内务府营造司的精力全在修缮太和殿上头,拿了银子答应给修,工期却有些慢。眼下地龙铺完了,炕还没修好,估么着得过了颁金节才能住人。”他笑道。
“难为她想得周到,也不枉苏麻喇姑替她得罪了一回人。”康熙叹道,没有要管的意思。
毓庆宫从来都是群雄逐鹿的地方,搞清洗不知会得罪多少
人,太子妃不方便自己来,正好由苏麻喇姑代劳。
等把人得罪完了,苏麻喇姑往慈宁宫后罩房一猫,谁还敢破门而入去找麻烦。
再说慈宁宫后罩房委实破败了一些,他有心想修,却请不动苏麻喇姑。太子妃此举,正好全了他的心意,也算一举两得。
“这边的内务都整顿完了,苏麻喇姑怎么还不走?”
放纵之后又被人敲了一次窗提醒,胤礽有些忍不了:“是不是她不搬,你不好意思说,没事儿我去说。这种过河拆桥的事,交给我。”
石静望着男人憋狠了却欲求不满的样子,轻笑出声:“你别,人可是我留下的。”
“你留她做什么?”胤礽理解无能,“夫家没有婆婆,你却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祖宗回来,到底是怎么想的!”
人住在后罩房,平时不出来走动,胤礽可以当她不存在。奈何每次他回来,憋得眼冒蓝光恨不得长在媳妇身上的时候,天降祖宗,过来敲窗,真的很扫兴。
石静留下苏麻喇姑当然不止是为了给大哥儿启蒙,还想让苏麻喇姑再次发挥余热,将她从幕后推到前台,把协理六宫的权柄拿到手中。
这事少不了胤礽的支持,石静告诉他自己的打算。胤礽本来想趴在她身上,闻言又支棱起来,居高临下道:“后宫的水有多深你知道吗?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偏要往上凑,图什么!”
“图一个安稳。”石静勾着他的脖子,把人放倒在自己身上,咬着耳朵对他说,“你是储君,为了避开皇上的锋芒退去治理河道,我却不能退。若是我们都退了,就真成聋子瞎子了。”
后宫与前朝密不可分,掌握了后宫的权柄,便能多了解一些前朝的动向。
表面上的动向,石静不稀罕,她真正重视的是表面之下的波谲云诡。
“你喜欢我,愿意嫁给我,就够了。我怎么能自己躲开,把你推出去冲锋陷阵?”胤礽此时情。欲全无,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这才让掌珠为他操心。
石静抱着他,感受了一会儿对方胸膛里剧烈的心跳,这才笑着说:“治理河道有多辛苦,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那不是逃避,而是真正造福一方百姓的大好事,你做得很好。可你是人不是神,没有三头六臂。治理河道已经很辛苦了,我怎么忍心让你蜡烛两头烧。”
胤礽想说话,被石静按住腰窝,抢先道:“我们以后要做长长久久的夫妻,你可不能把自己累垮了。眼下我们还得抓紧要个孩子,不然东西六宫那群人总有话说。我要堵上她们的嘴!”
提到孩子,石静真有些拿不准。她占了历史上太子妃石氏的身子,若子嗣缘分跟她一样浅,这辈子可能只有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后年才能出生。
从前穿越的若干个世界,虽然苦,却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要肯付出,不怕吃苦,总能心想事成。
生孩子不一样,真的讲缘分,不是耕耘了就会有收获。
成亲半年,椒房独宠,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别说着急抱嫡孙的皇上,便是石静都有坐不住了。
如果她当真如历史上那般子孙缘浅,她也有准备。
比如将大哥儿记在自己名下。
嫡子和庶子的区别,不用她说,相信李氏也能想明白,并且愿意。
听石静如此说,胤礽心里暖暖的,觉得还是掌珠最心疼自己。
他拉着石静手,摸上自己的腰窝,忽然进入,引来一声低呼。
“你叫得小声些。”胤礽居高临下望着石静。
石静张口欲言,又一声轻。吟出口。
罢了,丢脸也是为了孩子。
就在石静厚着脸皮努力造小人的时候,石家出事了,准确点说是石家的二房出事了。
“二房闹分家,老太爷和岳父都不同意。不知谁想了一个昏招,居然在外头放起印子钱,并以此威胁,不分家就一起身败名裂。”
胤礽在颁金节前赶回来,告诉石静:“揆叙的乳母一家放印子钱背上人命判了斩监候。放印子钱这事可大可小。”
在嫁进宫之前,石静已然铺垫好,让长房和二房分家,把包袱扔出去。前段时间听说在闹分家,她还以为是长房提出来的,二房不愿意,谁知正好相反。
“长房为什么不同意分家?”就算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二房坏事做尽,石静想不出长房拦着分家的理由。
哪怕阿玛有些愚孝,不愿分家,黎百玉呢?以她的能耐不会一味顺从,连个家都分不成。
出嫁之前,她向黎百玉明确表示,二房已经成为长房的包袱,根本带不动,这个家必须分。
怎么小半年过去,变成二房上蹿下跳闹分家,长房按着不让,逼得二房用放印子钱来威胁,都不松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具体原因胤礽也不清楚:“传黎氏进宫问问就知道了。”
三日后,石静见到了黎百玉,问起分家的事。
“二房闹分家是为了送宝珠进宫。”
黎百玉笑容苦涩:“你成亲才半年,石家又急巴巴地送个女儿进宫,算怎么回事。若宝珠是个聪明的,进宫能帮你固宠,也不是坏事。可她在家时便什么都要跟你争,你阿玛怕你心里不舒服,也怕宝珠给你添麻烦,这才一直压着不让二房分出去。”
皇上偏爱姐妹花,却不肯给皇子们这个艳福。别说让某个皇子娶姐妹花,便是妯娌之间都少有姐妹关系。
唯一的例外是太子和胤禑,例外的原因可能是历史上胤禑本就是由太子和太子妃带大的。
也就是说,她嫁给太子之后,宝珠失去了嫁给任何一位皇子的机会。
可分了家,长房和二房便是两家,宝珠的婚嫁再不受限制。
“她不是在大选中被撂了牌子吗,怎么还能参加选秀?”大选三年一次,除非特殊情况,不能参加第二回,石静疑惑。
黎百玉叹气:“不是大选,二房想让宝珠参加明年的小选。”
大选出秀女,小选出宫女。秀女可充实后宫或者被指婚给皇子、皇室宗亲,是主子。宫女入宫服役,伺候人,是奴婢。
勋贵人家嫡出的姑娘参加小选,二房这一家脑子没坏吧。
大约看出石静的不解,黎百玉忙道:“二房搭上了赫舍里家的人,想让宝珠通过小选到毓庆宫来当差。”
二老爷一边闹分家,一边哄人,说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石字,等宝珠进了宫,正好给太子妃固宠。
宝珠还没进宫呢,便到处说当年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太子见过她,当众夸她长得漂亮。
哪里有半点为奴为婢,替人固宠的意思。
“不怕丢脸就让宝珠进宫好了。”总不能为了一个宝珠,把整个长房都拖下水,石静淡然道。
黎百玉颇为诧异:“太子妃的意思是……”
“回去把家分了,让二房折腾吧。”就宝珠那点道行,进宫也是受罪,保不齐命都得搭进去。
石家在颁金节后分了家,二房赶上最后一批给宝珠在内务府登记入册。
为赶时间,二房放弃了一部分可以争取的财产,二老爷倒是很乐观,坚定不移地认为只要宝珠能进宫,损失点小钱不算什么。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赫舍里家给力,二房放印子钱的事被一笔
勾销,没闹出乱子来。
“受乳母一家连累,揆叙错失了进翰林院的机会。”
冬至节的时候胤礽回宫,把石家分家的消息带给石静,蹙眉道:“揆叙年少气盛,睚眦必报,他在你手上吃了大亏,必然要千方百计找回来。”
“石家二房放印子钱的事,我都有耳闻,揆叙人在京城,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了,居然没有借题发挥,委实可疑。”
胤礽问石静:“你那个一心想要进宫的堂妹,是个怎样的人?”
勋贵人家堂堂嫡女放着自行婚配的康庄大道不走,偏要自甘堕落走小选进宫为奴为婢,估计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果然听石静道:“我那个堂妹你见过,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你还夸过她好看呢。”
胤礽蹙眉想了半天,不确定地问:“我夸她长得漂亮?她长得很漂亮吗?比你还漂亮?”
石静白他一眼:“不过是去年的事,你记性这么好,别告诉我忘了。”
又想起一种可能:“还是说你那时候夸了太多人漂亮,想不起来宝珠是哪一个了?”
不得不说,这人天生一副好皮囊,尤其那双招人的桃花眼,随便瞥到谁都容易给人造成错觉,认为他钟意自己。
当初她选择这个世界,不也是被他这副好皮囊给吸引了吗?
后来住进宫,更是被他巧立名目拉手,按在夹巷里亲吻,甚至允许他的手探进衣襟。
脑中想着这样不对,赶紧拒绝他,眼睛看到这张脸,身体自有主张地一动不动,任他施为。
真的很割裂。
若他肯开尊口,夸谁一句,记上个三五年不成问题,保不齐还有人愿意轻许终身。
她这个级别的穿越者都招架不住,更何况是情窦初开的宝珠呢?
“不骗你,我真想不起来了。”烛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漂亮的线条,鼻梁高且直,莫名个人一种生殖能力很强的感觉。
男人站起身,在墙上投下一大片阴影:“天晚了,梳洗吧。”
石静伸手拦他:“不行,人是被你招来的,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二房走了赫舍里家的路子,拼着损失财产也要把宝珠送进毓庆宫。以赫舍里家的低调,和二婶的精明算计,怎么也该有几分把握才对。
而这个把握全在胤礽的一念之间。
胤礽捉住她的手腕,低头在上面亲了一口:“在你之后,我眼中何曾有过别的女子。”
怎么没有,不但有,还睡过,还让人生了孩子。
想着石静抬手咬上去,胤礽吃痛闷哼一声,听她道:“那李格格是谁,林格格是谁,大哥儿又是怎么来的?”
嘴上不说,也愿意抚养大哥儿,可胤礽就是知道她心里介意这些。不过是因为喜欢他,才没有宣之于口让他难堪。
“李氏的眼睛像你,林氏的……身形像。”胤礽艰难开口,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不安疼痛的岁月。
掌珠说对他无意,这么多年真心错付,一腔热情结冰,他每天都浑浑噩噩的,靠着从前的积累才没在学业上出差错。
尽管吃不下睡不着,身高却在不停拔节,不是后背疼,就是腿疼,有时候浑都身疼。
然而心比身体还疼。
时间一长,皇上看出不对,赏了两个侍妾供他消遣。
内务府都是人精,送来的两个姑娘与掌珠差不多的年岁,不管是容貌还是身形,都与她有几分相似。
那时候看着有七八分像,尤其是李氏的眼睛。如今再看,却找不出任何相似的地方。
所以李氏侍寝的时候,他不许她闭眼。
而林氏永远背对着他,不能回头。
有水珠砸在手背上,石静抬头。对上美人垂泪,便是有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心,也说不出一句狠话来了。
她坐在炕上,倾身抱住胤礽的腰:“不说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石静说过去了,胤礽却想起去年在赫舍里家老夫人寿宴上发生的事,心里委屈得不行,眼泪成串往下砸。
把石静的心都砸软了,忍不住仰头看他。
“我算着你除服的日子,特意换了新衣裳去赴宴,结果石家人说你没来。”
说到最后几乎哽咽:“我用了七年时间说服自己,你对我无意又如何,我喜欢你,愿意宠着你就行了。”
抬手抹了一下眼睛:“谁让我自己不争气,先喜欢上你,离不开你呢。就算你是块石头,我也要把你捂热了。”
本来只想告诉她缘由,解开心结,这下好了,把什么丢脸的事都说了出来。
“我夸你堂妹漂亮,不过是为了让她给你带话。告诉你想要嫁给我的人很多,让你积极一点,别把我不当回事。”
说到这里又哽咽了:“可你根本不在意,也不想见我,让我扑空了好几回。我堂堂太子,不管人家是否邀请,厚着脸皮把你可能出现的所有宴会都走了一遍。实在没办法,我才求了淑慧大长公主出面办春日宴。”
越说越委屈,站都站不住了,坐在石静身边,把脸埋在她颈窝里。
“掌珠,你好狠的心。”他低声控诉,哭得像个孩子,“六年多未见,我想你想得抓心抓肺,你倒好,压根儿不想见我。”
他抽抽噎噎,比大哥儿还会哭,哭得还可怜:“你见了我也没好话,不是怼,便是讥讽。误会我,怀疑我,胡乱吃醋……”
说完抬头,红着眼睛看她:“掌珠,你刚刚是在吃醋吗?”
石静掏出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泪水,拒不承认,胤礽反而笑起来:“你就是在吃醋!”
笑了几声,又悲伤起来:“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这辈子我只喜欢你,只想要你。管什么春兰秋菊,环肥燕瘦,在我眼中不及你一分。”
石静看了一眼墙角的自鸣钟,哄他去梳洗,胤礽不肯,非要拉上她一起。
任性得像个孩子。
可怜苏麻喇姑早早睡下,半夜又被吵醒,捂着耳朵听了一折子鸳鸯戏水。
事后,石静是被胤礽抱回内室的,去的时候胤礽眼圈红红,回来时换了人。
躺在床上,他还不老实,可怜巴巴地拿了石静的手往自己身下探。
石静不耐烦地抽回手,翻身:“明天再说。”
胤礽把她翻过来:“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你总让我这样憋着,早晚憋出病。”
在浴房里要了三回,石静嗓子都哑了才完事,怎么还有脸说自己让他憋着。
见石静铁了心不配合,胤礽眼圈又红了:“你不是想要孩子吗,我也想。大阿哥只比我大两岁,已经有四个闺女了,每一个都白白胖胖,甚是可爱。刚才在浴房……都被水冲走了,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最后一次。”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石静不知在床上听见过多少回最后一次,没有哪句是真。
嫁给一个生殖能力很强的男人是什么感受,就是在床上想给他纳妾,分散火力,睡醒一觉又反悔。
不过生孩子的诱惑力实在太大,是石静目前最想要的,抵抗不了一点。
于是在他眼泪汪汪进入的时候,石静咬唇搂住了他的腰。
冬季枯水期,正是疏浚河道的好时候,偏在这时候闹出民变,震惊朝野。
御史不敢弹劾太子,齐齐将炮口对准了新任河道总督于成龙。
“放着安稳的直隶总督不做,跑到河道总督府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衙门来蹚浑水,可见于大人对治水很有信心,也确实想为朝廷做点实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贪墨银两?”石静想不通。
历史上,在老对头靳辅病逝之后,于成龙的仕途还算顺利,没听说有贪墨的污点。
百姓称他为“于青菜”,康熙皇帝赞他是“天下第一廉吏”,就算皇上识人不明,百姓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不是于成龙的问题,冲我来的。”才听见风声的时候,胤礽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象征性地找于成龙谈了话,然后带其一同进宫,面对风雨。
御门前,胤礽身穿杏黄色五爪金龙朝服,头顶朝冠,戴朝珠,腰系明黄朝带,没有随着皇上穿狐皮端罩,特别显眼。
河道总督于成龙也是一身板正的朝服,站在队列中腰身挺得笔直,好像不是来受审,而是接受表彰。
正二品大员冬季上朝也可以穿貂皮端罩,于大人身边的同僚们都是如此穿着,偏他只穿了朝服,在人群中与太子遥相呼应。
风雨欲来,早朝还没开始,所有朝臣心中都有数了。
弹劾于成龙的御史站在人群中,捏紧了手中的笏板,腿肚子有点转筋。
第65章 刀剑影打弟弟
要趁早。
御史敢接下这个差事,就不怕被报复,可他怕太子的鞭子。
那位祖宗连亲王贝勒都敢抽,给更何况他这个小小的御史呢。
什么叫上赶着找抽,他就是。
谁让他有把柄在人家手里捏着呢,为了保全一家老小,莫说挨一顿鞭子,便是搭上性命他也得把事办成。
想到家中年迈的父母和娇妻幼子,御史放松了手中的笏板,昂首挺胸站好,给人一种刚正不阿的观感。
明珠回头随意一瞥,面无表情站好,并没理会大阿哥投来的目光。
于成龙提出治理河道的办法当然是好的,以疏为主,因地制宜,疏堵并用。单从效果上看,肯定比靳辅广筑堤坝的方法好。
一旦完成,可永绝无定水患,将河两岸变成肥沃的农田,造福一方百姓。
但是费人也费钱。
尤其是前期,需要在短时间内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而且治理时间也要长一些。
于成龙显然清楚这个方法的弊端,所以廷议落败之后,并没有继续与靳辅相争,而是彻底离开河工,选择做个父母官。
如果不是太子坐镇河道总督府,或者皇上亲自召唤,于成龙大约会收起治水的理想,专心做他的直隶总督。
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
可惜这样一个清官好官,因为治理河道,卷入诸位之争,恐怕要被平白牺牲了。
静鞭响过之后,明珠收起飘远的思绪,打起精神迎接风暴。
彼时,石静特意避开四妃,清早去给太后请安。谁知与四妃想到一起去了,正好在慈仁宫大门口遇上。
石静眼尖,发现人群中不光有四妃,惠妃身后还跟着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
众人见面少不得彼此行礼,一番寒暄,然后请石静先进门。
石静没客气,她早晚要管六宫的事,早点树立起威信也好。
大福晋张嘴要说什么,被惠妃一个眼风给压了回去,只得捏紧帕子,由宫女扶着慢吞吞往里走。
“太阳还没升起来呢,外头风大,你们怎么都早起过来请安了?”太后最是体贴,在冬日把晨昏定省的时间挪到了温暖的午后,这会儿见人都到齐了,不免有些惊讶。
惠妃含笑说明来意:“明年小选的名单定下来了,皇上没看,说让拿给太后过目。”
不管大选还是小选,名单都是提前一年定下来的。明年的小选定在十月,按理说今年十月名单就该确定了,结果硬是拖到了年前。
石静猜可能与宝珠有关。
二房走了赫舍里家的门路,内务府得了索额图的话,将小选名单搁置一段时间倒是没什么。
宫里没有皇后,小选自然由四妃共同主持,怎么名单无缘无故被搁置了,四妃默契地提也没提。
看来四妃是打定了主意,心照不宣都想看她的笑话,看石家姐妹撕逼大戏。
宝珠不过是看起来聪明一些,实则是个草包,恐怕要让娘娘们失望了。
也不排除有人想要浑水摸鱼,利用宝珠特殊的身份搞出点事情来,石静心中升起几分警惕。
太后接过名单,举得老远,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转手递给石静:“我这眼花得厉害,你看看可有不妥?”
皇上没有再立皇后的意思,若不是口头答应让太子妃协助,打死她也不会管东西六宫这些破事。
普通宫务也就罢了,大选和小选才最耗精神,太后想想都头疼。
石静接过,象征性地扫了一眼,对太后说:“这次人真不少,我得拿回去看。”
太后巴不得,见四妃错愕,含含糊糊给她们解释:“太子妃住在慈宁宫的时候,曾先后与孝昭皇后、孝懿皇后一同跟着太皇太后主持过宫里的大选、小选,从头学到尾,很得精髓。”
“我年纪大了,眼花,看小字头晕,让太子妃替我把关准不会错。”
等于官方证实了石静处理宫务的能力,同时为以后交接做好铺垫。
毕竟儿媳插手公公房里的事,铺垫不好容易遭人非议。
太后装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四妃早已习惯。可太后没像从前那样,把名单还给惠妃,让惠妃帮忙,一个反手将太子妃推到前台,算是怎么回事?
小选不比大选,可选的也是宫女,主要伺候皇上和东西六宫,与太子妃什么相干!
凭什么让太子妃插手!
四妃闻言脸上的笑容集体凝固一瞬,还是惠妃最先反应过来,深深看了荣妃一眼。
四妃当中荣妃资历最老,其次是惠妃,两人手挽手走过最初的那段腥风血雨,亲如姐妹。
直到孩子们长大,大阿哥和太子明争暗斗,三阿哥倒向太子,荣妃和惠妃的关系才出现一丝裂痕。
奈何太子从上朝站班开始性情大变,几次忤逆皇上,针锋相对,形势算得不好。
尤其六年前皇上御驾亲征噶尔丹,太子随裕亲王监国,独断专行,刚愎自用,引得皇上很是不满,甚至一度暂停了太子在南书房观政。
反观大阿哥,第一个跟着皇上御驾亲征,背后有明珠及明党的全力支持,未来可期。
太子走下坡路,大阿哥走上坡路。虽然三阿哥倒向太子,荣妃还是没有跟惠妃撕破脸,在后宫唯惠妃马首是瞻。
再加上被苏麻喇姑清洗之后,荣妃好不容易安插进毓庆宫的眼线全都被拔了出来,心中难免对太子妃有怨气。
并不想她插手东西六宫之事。
“太子妃是太皇太后手把手教出来的,自然见多识广。”接收到惠妃的意思,荣妃第一个笑道,“可太子妃才过双十年华,年纪还是轻了些,恐怕难以服众,不如仍旧交给我等来办稳妥。”
“二十一岁不小了,当年先帝登基的时候,太皇太后才过而立。”平日最好说话的太后,忽然一反常态,强硬起来。
太皇太后三十一岁于虎狼之中力挽狂澜扶先帝上位,照样顺顺当当,太子妃二十一岁看看小选的名单都不行了?
在太后眼中,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但凡有正室在,轮不到妾来说三道四。
从辈分上看,太子妃是晚辈没错,可她也是太子的正妻,大清未来的皇后,早晚要摄六宫事,主持大选小选。
况且让太子妃协助自己,也是皇上的意思。
太后把已故的太皇太后都搬出来了,荣妃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荣妃败下阵来,不等惠妃再看谁,宜妃又跳出来,笑道:“去年乾清宫放了一批宫女出去,这回小选便是为了补齐。太子妃见多识广,年龄也够,可到底是儿媳,怎么也不能管乾清宫的事。”
儿媳把手伸到公爹屋里,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宜妃,你别诓我,乾清宫去年放出去的那批宫女早找齐了。”太后不客气地哼了一声,“给内务府一百个胆子,缺了谁的,也不敢缺了皇上的。”
她是老了,不是傻了,不爱管事归不爱管事,也不至于被人轻易哄骗了去。
“啊?是么?”宜妃故作惊讶,问惠妃。
见惠妃点头,宜妃闹了一个大红脸,还给了太后借题发挥的机会:“一个个都这样糊涂,让我如何敢将事情托付给你们。”
四妃赶紧起身,齐齐跪了下去。
“太后息怒,不过小选而已,相信太子妃能应付得来。”德妃脸上的菩萨面具被撕掉之后,话说得越来越有技巧。
这话听来好像是妥协,真正的意思是借着贬低小选来贬低石静的能力。
小选在宫里就那么回事,主持过小选也不能说明什么。
偏太后没听出来,脸色微霁让她们起来。
似乎到这会儿才看见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问惠妃:“大冷天的,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此时大阿哥已然出宫建府,惠妃一大早过来给太后请安,大福晋从宫外赶来,只会起得更早。
“这不是有了喜事,第一个给太后报喜来了吗?”荣妃和宜妃都不顶用,德妃也只会软中硬,还好她带了杀手锏来,惠妃笑道。
太后果然舒展眉眼,看向惠妃:“哦?什么喜事?”
惠妃看大福晋 ,示意她自己说。大福晋红了脸:“皇玛姆,孙媳遇喜了。”
太后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刻有了笑纹,朝大福晋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这孩子,有了喜事让惠妃过来说一声便是,怎么还自己过来了。早起冷不冷啊,用了早膳没有,反应大不大,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大福晋一一答了,太后拍着她的手笑道:“先开花,后结果,你这一胎肯定是个阿哥。”
立刻赏了几包燕窝让大福晋带回去。
皇子当中成年的此时都已大婚,嫡福晋中只大福晋一个有过生育,其他还没动静。
如果大福晋这一胎怀的是儿子,将是皇上的长孙,太后怎能不重视。
倒是太子妃成亲时年纪就不小了,婚后半年多还没有好消息,让太后很是担心。
恰在此时,惠妃含笑说:“她就这点好,凡事不操心,专心在后院服侍大阿哥,这才能一胎接一胎地生。”
又拿自己现身说法:“不像臣妾天生劳碌命,服侍皇上这么多年只得一个儿子,连个闺女都没有。”
这话说得中肯,太后听进心里去了,等众人散去,独留石静说话。
“掌珠啊,不是我拦着你,咱们女人就应该像大福晋那样,在后宅伺候男人,为家族开枝散叶。”
太后可不是说说就算了,直接收回小选名单,劝石静:“女人再能耐,也不能像男人一样劳心费力。心力消耗太多,注定子嗣艰难。”
四妃当中果然还是惠妃最狠,从前在她面前吃瘪,不过是对方有些轻敌。等回过味来,便是一招釜底抽薪。
哪儿疼打哪儿。
石静没有强辩,笑着应是,下午说动苏麻喇姑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拉着太后一通抱怨。
“我说不让你搬走,你偏不听,非要去毓庆宫跟年轻人挤。”
太后听苏麻喇姑抱怨完也是老脸一红:“不然你搬回来住,跟我做个伴儿。”
苏麻喇姑摇头:“我呀在毓庆宫有伴儿,掌珠把大哥儿拨给我了,让我给他启蒙。”
“那敢情好!”太后心中一动,“我没记错的话,你给先帝讲过满语,还给皇上的汉语启过蒙。大哥儿能让你启蒙,也是他的福气了。”
在慈仁宫用过晚膳,苏麻喇姑便将小选名单给石静带了回来。
“你这样抬举大哥儿,还在太后面前过了明路,莫非想将他记在自己名下?”
大哥儿活泼可爱,苏麻喇姑很喜欢,可喜欢归喜欢,不能与正事混为一谈。
“怀孩子这种事越急越没有,你得缓一缓,把身体调养好了才行。”
当年海兰珠进宫受宠,太皇太后膝下还没有儿子,急得团团转,想尽办法请了太宗过来,依然怀不上。
直到被海兰珠抢了先,太皇太后心灰意冷,只一次承宠便怀上了先帝。
“遇喜也有讲究,别由着太子胡来。”之后苏麻喇姑居然拉着石静算起了同房的日子,跟后世算排卵期差不多。
被古人反向科普,感觉很酸爽。
算好了下个月同房的日子,苏麻喇姑又趴在石静耳边说起了不同房如何满足男人的需求来,从手法到口技到各种特殊癖好,事无巨细,把石静这个后世人听得小脸通黄。
无实物开车完毕,苏麻喇姑带着石静下了高速:“这个月你好好保养身体,喝些补药,给太子也补一补,等到下个月再发力。”
见石静脸颊红红,苏麻喇姑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导:“万事以子嗣为重,别总是一味地迁就男人,或者耳根子软,让人哄一哄就给哄上了床。”
“你身上有热症,太皇太后在世时总是不放心,临终前托付了黄院正给你调理身体。”
苏麻喇姑住进毓庆宫有些日子了,也没见黄院正露面:“不管黄院正是老糊涂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奴婢都得去太医院看看他。这个人情,不用白不用。”
石静向苏麻喇姑道谢,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晚上胤礽回来,把朝堂上的事跟石静说了:“于成龙是个好官,但心太急。我跟他说了几遍有我在缺什么也不会缺钱,让他脚踏实地慢慢来。可他不听,疏浚河道的时候一上来就是高强度,结果拨款没跟上,短少了民夫的钱银,又赶上有人挑头闹事,这才打死人命,引发民变。”
“于成龙治理河道的方法,我听我阿玛说过,前期必须高强度,赶进度,到中期才能一点一点慢下来,收尾时几乎用不到多少银两,平均下来与高筑堤坝的花费差不多。”
这些石文炳可分析不出来,都是后世专家给出的结论,石静直接拿来用了:“既然治理无定河的奏疏已然朱批,户部就应该分配好款项,不能拨款出了问题甩锅给别人。”
掌珠哪里都好,就是人太聪明,涉猎广,不好糊弄。胤礽叹息一声,干脆说实话:“朝廷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户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历史上治理无定河是在两年之后,那时候噶尔丹已然被剿灭,国库稍有盈余。可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胤礽的命运轨迹,也改变了于成龙和无定河两岸百姓的命运轨迹。
改变历史说起来容易,之后引发的蝴蝶效应有时候很可怕,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责任她必须担负起来:“银钱缺口是多少?”
胤礽说了一个数,石静想了想,道:“先用我的嫁妆补,补不上的,找人去催债,把朝臣欠国库的钱讨回来。”
“治理河道是我的差事,怎么能用你的钱!”胤礽不知道石静的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大事上聪明,遇到小事就糊涂。
现任户部尚书是陈廷敬,兼任詹事府的詹士,是他的人。给河道总督府拨款自然极为重视,缺口并不大,用他的私库满够了。
大不了让户部打欠条,等国库有钱了再还。
为了安抚疏浚河道的民夫,他已经拿了银子出去,之所以特意告诉石静一声,不过是怕她心里惦记。
本想敷衍了事,哪知道根本瞒不住,这才说了真话。
“不过你也提醒了我,该我承担的,我责无旁贷,不会推诿一分,但该别人承担的,谁也别想跑。”
民夫哗变这事,固然有治水方法本身的问题,也有国库空虚的问题,但更多的原因,还在户部的统筹和划拨,以及有人假装民夫带头闹事。
据他留下的侍卫讲,身死的那几个民夫身上都有功夫,他们带头袭击官兵,这才被就地正法。
世人只道,考科举花费不菲,殊不知习武更贵,普通民夫哪里有钱请师父习武。
回京之前,他先给陈廷敬写了信,让陈廷敬彻查户部,趁机把户部里的钉子全都拔了,同时交代留守侍卫顺藤摸瓜,找到闹事民夫背后的主使。
结果陈廷敬这边才进展到一半,弹劾于成龙的折子已然被递了上去。
所幸侍卫手脚够快,查出幕后主使,而陈廷敬那边也将与此事有关的害群之马揪了出来。
指使家丁冒充民夫闹事的人,是前户部尚书余国柱的女婿。
在处置余国柱的时候,是他心慈手软,没有祸及其女,才招致今日之祸。
如今余国柱的女婿撞上来,正好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而户部故意拖延划拨钱款的害群之马,是余国柱女婿家的姻亲。
余国柱本人曾是明党的中流砥柱,若说这事与明珠没关系,胤礽不信这些人有胆量给余国柱招魂。
奈何余国柱已死,再难攀上明珠,胤礽正在想怎样让明党付出代价,被石静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连夜写了一封奏折,把自己垫钱给河道总督府的事说了,并提议皇上借机追缴朝臣们的欠款,最后举荐大阿哥领衔。
石静看完奏折还不满意,又给他出主意:“为显公平、郑重,把四阿哥和八阿哥的名字也添上。”
四阿哥正在户部行走,添上他的名字勉强说得过去,八阿哥才刚上朝站班,衙门都还没分配,如何能做讨债的事。
石静当然不能说,等大阿哥倒了,就这俩反太子党蹦跶得最欢。
打弟弟要趁早。
“这种得罪人的事,大阿哥肯定不会尽心尽力去做,你得给他寻两个称职的监工。”
石静换了一个角度解释:“四阿哥性格刚毅,做事一丝不苟,八阿哥初出茅庐,自然想一展才华,没有人比四阿哥和八阿哥更适合给大阿哥做监工了。”
还有一层关系,石静没说,相信胤礽也能想到。
八阿哥的生母良嫔,哦不,如今还是良贵人,住在延禧宫,得惠妃照拂。八阿哥本人在住进阿哥所之前,养在惠妃屋里,视惠妃如母,视大阿哥如嫡亲的兄长。
让八阿哥去查大阿哥 ,若查出来,肯定会与大阿哥之间产生龃龉。若查不出来,第一次在六部行走就表现出无能,肯定会给皇上留下绣花枕头的印象。
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不管八阿哥怎样做都是错,都对胤礽有利。
胤礽按照石静的意思将奏折改好,想了想没有直接呈上,而是拐了一个弯儿送到陈廷敬手里。
“皇上也太偏心了!河道总督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就因为牵涉太子,居然只罚了于成龙一年俸禄。”时任礼部尚书傅伦坐在明珠府上的厅堂里,气得山羊胡子直抖。
时任工部尚书的熊萧叹气:“太子似乎早有准备,在朝会上拿出来的证据十分严谨,无可辩驳。如此短的时间,一边调查取证,一边垫钱安抚民夫,将民变压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知晓内情的人,除了你、我,便是明相和大阿哥的岳父科尔坤,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底下办事的全都只知一隅,便是走漏消息,也不可能让太子窥见全貌。”
傅伦不赞成熊萧的说法,也不愿意承认太子能力拔群:“不过仗着手底下人多好办事,不说别的,只詹事府里那些人哪一个不是人精。”
辛苦筹谋了两个月,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一下爆发出来,过程顺利,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无定河边闹出民变,死了好几个人,河道总督于成龙被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只罚了一年俸禄。
倒是弹劾于成龙的御史因为言语不实,贬官一级。
两相比较,勉强算是打了一个平手。
明珠对打平手的结果并不满意,听完傅伦和熊萧的话,淡声开口:“事情不能就这么完了,想办法让那个御史以死明志。”
傅伦和熊萧都曾做过左都御史,那个弹劾于成龙的御史正是傅伦从前的手下。
“河道上死几个民夫倒也不值什么,御史可是朝廷命官。”傅伦闻言吓了一跳。
熊萧也有些迟疑:“闹事民夫的事可以推到余国柱的女婿身上,让御史以死明志,恐怕不好办呐。”
事其实不难,关键是让谁去办。
御史不比民夫,是朝廷命官,不管自戕还是被杀,朝廷肯定要追查。
太子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都能把河道上发生事的查个七七八八,此时已然打草惊蛇,恐怕没有什么是查不出来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明珠才说了一句,门外忽然传来管事的声音:“大人,吏部尚书科尔坤大人到了。”
“此时正是官员年考的时候,他不在吏部坐镇怎么跑出来了?”傅伦不解地看了熊萧一眼。
熊萧摇头,与傅伦一起看向明珠。
科尔坤很快被人请进来,一口茶水没喝,便将陈廷敬刚刚递上去的奏折告诉了明珠。
“什么?”不等明珠说话,傅伦先跳起来,“户部没钱,找得着别人吗,凭什么让大阿哥领衔去催债!”
国库里的银子是皇上借出去的,借的都是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借时并没说什么时候还,国库空虚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凭什么河道缺钱就要找人催债!
河道缺钱,即便要催债,也应该找太子,关大阿哥什么事!
钱好借,债难还,催债明显是要得罪人的,陈廷敬推荐大阿哥可真敢想。
“大阿哥年后就要随皇上亲征了,陈廷敬专挑这时候递上奏折,是何居心?”明珠心中一动,紧接着右眼皮狂跳。
第66章 悲喜事机枪打靶子,肯定能中。……
大阿哥是庶长子,虽然居长,却在出身上矮了太子一大截。
太子的头脑随了皇上,课业比大阿哥优秀。莫说大阿哥,便是其他皇子全都加在一起,也难望太子项背。
勤奋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所幸大阿哥的骑射功夫与太子不分伯仲,皇上御驾亲征,太子被牢牢绑在监国的位置上动弹不得,等于将军功让了出来。
这也是明珠看好大阿哥,并且愿意押宝的原因之一。
大清以弓马得天下,八旗不看出身,只看军功。
不然太祖薨逝之后,留下那么多嫡子,为何最后是庶出的太宗皇帝继位。
另外皇上有了春秋,而太子锋芒正盛,太子越强,皇上越容易生出猜忌之心。
六年前皇上御驾亲征噶尔丹,太子监国几乎没有纰漏,唯一可指摘的是自作主张救了灾。
政令下达之快,到位之精准,救灾之及时,便是皇上亲自来也不过如此。
太子过分优秀,既说明了皇上教子有方,也向世人证明朝廷有皇上没皇上都一样,太子早已具备了治理国家的能力。
只等皇上驾崩继位。
要知道那年太子才十六岁,皇上也才三十六岁。
所以才有了太子奉召侍疾,遭皇上训斥,中途被遣送回京的事件。
皇上对太子的戒心早已有之,按照历史的发展规律,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加深,直到全线崩盘,废黜储君。
一切都有迹可循。
若大阿哥能在围剿噶尔丹的战场上立下战功,以皇上偏爱平衡术的性格,与太子此消彼长之下,未必不能一争。
大阿哥的本钱在军功上,若这时候被人釜底抽薪,明珠有些后悔搞事情了,急急撤回一条让弹劾御史以死明志的决定。
“皇上怎么说?”明珠站起身问科尔坤。
科尔坤是吏部尚书,不可能看见平级呈上的奏折,除非皇上把他找去说了此事。
科尔坤重重叹气,都不敢看明珠的眼睛:“皇上说治理河道是百年大计,总不能因为国库空虚搁置,同意了陈廷敬所请。”
完了!
皇上今年四十一岁,打完噶尔丹不可能再有御驾亲征的机会,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
皇上第一次御驾亲征的时候,大阿哥才十八岁,难免贪功冒进,几场仗打下来,功过相抵。
过了年大阿哥二十五岁,正是当打之年,却因为自己人搞事情丢了上战场立军功的机会。
明珠跌坐在圈椅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缓了半日才道:“来人,更衣,我要进宫。”
“皇上心意已决,明相万万不可!”科尔坤几步上前,顾不得尊卑一下按住了明珠的肩膀。
撤三藩,收。台。湾,围剿噶尔丹,哪一样不是力排众议,乾纲独断,皇上决定的事,满朝文武都反对也无济于事。
当年如日中天的索额图为何被拉下神坛,明珠又是如何体察圣心得到升迁,到如今有了与索额图分庭抗礼的实力,朝野上下心知肚明。
抛开个人能力不谈,索额图靠出身靠太子,明珠所依靠的不过是圣心。
谁忤逆圣心,他都不能。
这一点科尔坤看得明白,傅伦也很快意识到了,跟着劝明珠:“日子还长,请明相三思。”
熊萧更有城府一些,换了个角度劝:“催债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大阿哥能办好,照样可以在皇上面前露脸,说不定还能分治理河道的一杯羹。”
鸡蛋不能同时放在一个篮子里,仕途更是这样,东方不亮西方亮。
“办好了,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傅伦对熊萧的说法并不赞同。
熊萧不以为意:“不破不立,再说跟国库借钱的多是皇亲国戚,索党中人,咱们得罪的还少吗?”
只要他们一天站在大阿哥身
边,那些人便是大阿哥的对立面,也就无所谓得罪不得罪了。
傅伦眼前一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还是你想得周全。”
明珠被按在圈椅里,终究没有起身,却瞥见科尔坤眉头紧蹙,不耐烦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还有比这更坏的消息吗?”
真有。
科尔坤放开明珠,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人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催缴欠款的不止大阿哥一个人,还有四阿哥和……八阿哥。”他颓然道。
大阿哥精于骑射,眼睛始终盯在军功上,哪里做得来催债这种既繁琐又磨人的事。
倒是四阿哥读书平平,骑射一般,做事却有条不紊,耐心十足,很适合这样的差事。
有四阿哥珠玉在前,大阿哥但凡表现出一点急躁,都会被衬托得啥也不是。
还有八阿哥……
上朝站班没多久,第一次接到具体的差事,办好了抢大阿哥风头,办不好显得自己没本事。
明珠本来很看好八阿哥,想将他培养成大阿哥的左膀右臂。如今八阿哥摊上这样一个棘手的差事,做好了是错,做不好也是错,怎么做怎么错。
怕是要废了。
陈廷敬啊陈廷敬,我不过叫人在河道上做了一点手脚,制造一些事端给太子添堵,你反手就断了大阿哥的上升通道。
从前他怎么没发现,陈廷敬是这样一个狠角色呢。
明珠无力地靠在圈椅里,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去,快去通知大阿哥一声,让他稍安勿躁!”
大阿哥那边的行装都收拾好了,只等跟随大军开拔,若是骤然听说自己得了一个催债的新差事,不能上战场了,天知道他会有怎样激烈的反应。
科尔坤闻言想到什么似的,顿时急起来:“对对对,大福晋还怀着孩子呢,不能有任何闪失!”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做姑娘的时候心思就重,成亲之后把大阿哥的前途看得更重。
为了给大阿哥长脸,丝毫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一胎接一胎地生,一心想要生出名副其实的皇长孙来。
这会儿才诊出喜脉,正是最不稳当的时候,可别有事才好。
大阿哥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就算不能上战场立军功,也做不好讨债的差事,能把皇长孙生出来也算大功一件了。
“什么?大福晋流产了?”几天后,石静才从慈仁宫那边得到消息,惊得瞪圆了眼睛。
在历史中,四朵金花生完,大福晋便会诞下皇长孙弘昱。
虽然李氏口口声声说大哥儿是皇长孙,可在皇上眼中只有儿媳生出来的第一个孙子才算皇长孙,妾室生的不算。
太后唉声叹气:“听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前三个月坐胎不稳,不能到处乱跑。惠妃可好,又让她进宫来给我请安,又催她去庙里还愿,这下好了,把孩子折腾没了,哭都找不到地方!”
话里话外透着对惠妃的不满,等惠妃过来请安,太后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倒是一个劲儿地叮嘱宜妃:“五阿哥身边的刘佳氏明年春天要生了,让她好好在屋里养着,不许到处乱跑。”
宜妃看了一眼脸白如纸的惠妃,恭声应是。
晚上胤礽回来,石静跟他说起大福晋流产的事:“惠妃说找人算过是个男胎,没想到摔一跤就没了。太后为此发了脾气,一连几天都没给惠妃好脸色看。”
胤礽挑眉:“大福晋摔跤是被大阿哥推的,关惠妃什么事?”
“大阿哥疯了,好好地推大福晋做什么?”石静瞪眼。
胤礽看了一眼炕桌上那碗黑乎乎的汤药,苦笑:“大阿哥得到消息,自己上不了战场,只能留下追债,闹着要进宫向皇上讨说法。大福晋拦了一下,被大阿哥挥倒,流产了。”
“圣旨不是才颁下来吗,大阿哥为何提前知道了?”
话问出口,石静看向胤礽:“是你派人通知的?”
听说大福晋流产有几天了,事情瞒不住才禀报太后。那时候陈廷敬的奏折才递上去吧,皇上看没看都不知道呢,就敢给人传消息。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真是坏透了!
对上石静黑白分明的眼,胤礽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我怎么知道大福晋会拦大阿哥?”
他不过是想刺激大阿哥进宫忤逆皇上。
从前大阿哥也这样给他下过套,他不过是还回去罢了。
石静了解胤礽,知道他再坏也不会存心去害一个未出生的孩子,随即岔开话题:“忖着你回来的时辰把补药熬好了,快趁热喝了。”
胤礽皱了皱鼻子,端起来一饮而尽,放下碗问石静:“月事走了吗?”
石静看了一眼屋里服侍的,见几个宫女全都羞红了脸,赶紧挥手让众人退下。
“走了。”她这才回答,脸也烧起来了。
“用晚膳了没?”胤礽把她拉到身前,按在腿上。
石静点头,反问他,听胤礽道:“我也用过了,那梳洗吧。我再努努力,早点给皇上生个嫡长孙出来。”
皇长孙所有皇子的嫡福晋都可以生,但嫡长孙只能他的掌珠生,谁也取代不了。
说着便要抱了石静去浴房,石静推他:“今天不行,日子不对。”
说起这个日子,胤礽忍了很久了:“苏麻喇姑到底什么时候走,你跟她过,还是跟我过?”
话音未落,苏麻喇姑的声音已然在窗外响起:“等太子妃生了阿哥奴婢就走,不用太子爷赶。”
胤礽“嘿”了一声,嘴唇却被石静的一根手指给压住了。他勾唇,到底没出声。
沐浴的时候,胤礽打开了群聊,吓得石静赶紧穿好衣裳。
杨勇:【又怎么了,又怎么了,不是让咱们现身说法吗,怎么一天天的净吃狗粮!这就是炮灰太子群存在的意义吗?】
胤礽:【狗粮是什么意思?】
杨勇:【字面意思。】
胤礽:【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吃狗粮?】
李承乾:【我没吃。】
扶苏:【没吃+1】
刘据:【没吃+2】
朱标:【忙着呢,说正事。】
胤礽:【你们成亲之后多久有嫡子?】
扶苏:【十八岁。】
刘据:【十七。】
杨勇:【说多了,都是泪,二十三。】
李承乾:【你宠妾灭妻,该哭的是元氏吧。】
杨勇:【问什么答什么,废话真多。】
李承乾:【十九。】
朱标:【十七。】
胤礽:【我有些落后了。】
李承乾:【目测尺寸优越,何至于的?】
杨勇:【@李承乾死基佬!】
群消息:【李承乾和杨勇被禁言。】
扶苏:【你有庶长子,应该不是你的问题。】
刘据:【也许是太子妃的问题。】
朱标:【生孩子讲缘分,急什么。】
胤礽:【我不急,我媳妇急,天天让我喝补药,还不让碰,快要憋死了。】
朱标:【孩子得女人怀,听你媳妇的。】
软柿子:【@胤礽你不是有侍妾吗?】
胤礽:【那些都是练手的,我有媳妇了,还要侍妾做什么。再说那些侍妾有我媳妇好看吗?我以后只想跟我媳妇生孩子,生好多孩子。】
朱标:【不怕把你媳妇累坏了?】
软柿子:【@朱标你最近很活跃。】
朱标:【@软柿子不是你说我话少,让我多说一点的吗?】
软柿子:【@朱标说点有用的。】
朱标:【@软柿子既要又要还要,不然你把我删了吧。】
群消息:【朱标被禁言。】
胤礽:【怎么都被禁言了?】
软柿子:【@胤礽你有意见?】
胤礽:【没有,女神。】
群消息:【群主开启了消息免打扰。】
梳洗完回到内室,看见石静正坐在桌边缝着什么,小小的一片。走近也看不出来,胤礽问:“在绣什么?”
石静抬眼看他:“一只荷包。”
胤礽在她身边坐下:“自己用的?”
石静摇头:“不是。”
“送给谁的?”胤礽凑过去看,发现是鱼戏莲叶,两条锦鲤已经有了模样,“是生辰礼么?”
石静不理,胤礽偏头亲她,被亲到手软才说:“知道还问。”
胤礽含笑看着烛光下女子温婉娴静的模样,手中的绣花针并不算灵巧,却一针一针勾勒出了碧绿的莲叶。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石静再抬眼,发现胤礽红了眼圈,漂亮的桃花眼中蓄满泪水,吓了一跳。
接过石静递来的帕子,胤礽擦着眼睛:“没事,有点受宠若惊。”
石静“噗
嗤“笑了:“哭什么,之前我每年都会绣一个。不过是我手笨,年前就要开始绣,这样才能保证在你生辰那日绣完。”
相比与穿越任务有关的事,比如提取青蒿素,培养青霉菌,绣荷包不过是石静婚前生活中消磨时光的法子。
实在不用投入多少精力。
谁知又把胤礽说哭了。
历史上康熙皇帝便是个爱哭鬼,哭戏一点不比三国的玄德公少,没想到爱哭这一点也被胤礽继承了。
“婚前我那样误会你,给你没脸,你还给我绣荷包。”胤礽感觉心都空了一块,不停往下陷,“你绣了那么多荷包,为什么要自己收着,一件都没有送出去?”
但凡他收到荷包,也不会六七年对她不理不睬。
“对不起。”胤礽拉过石静的手,郑重给她赔礼,“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人长得好,哭都比旁人可怜些,石静将他抱在怀里哄着:“话说开就好了。”
其实她真没想那么多,不过是孝期无聊消磨时光用的。
胤礽本来心里愧疚得紧,可脸贴在隆起的曲线上,刚才那碗补药毫无征兆地起了作用。
高挺的鼻梁先拱进去,嗅到类似黑奇沉香却又不是的馨香,又往里扎了扎,用嘴豁开前襟,然后被里面的春光晃了眼。
石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床,又是怎么被男人得手的。混乱中只来得及瞥见那片才绣了两条锦鲤半片荷叶的绣花绷子落在枕边,拔步床栏上挂着她沐浴后才穿上身的樱粉肚兜。
那肚兜随着床的摇摆而摇摆,好像暴风骤雨中被吹落的一片树叶。
翌日看见苏麻喇姑青黑的眼底,石静逃避似的移开目光,听苏麻喇姑无奈道:“太后说得对,人老了不该扎在年轻人堆里。奴婢跟太后说好了,今天就带着大哥儿搬到慈仁宫去住。”
见石静要挽留,苏麻喇姑摆摆手:“奴婢年纪大了,清静惯了,实在听不得这些。大哥儿年纪还小,太早知道对身体不好。”
“太子妃愿意惯着太子爷,也是好事。”
苏麻喇姑昨夜被吵得头晕,此时说话都是软绵绵的,半点脾气也没有了:“年轻人身体好,以如此势头保持下去,怀上孩子是早晚的事。”
翻译过来就是,机枪打靶子,肯定能中。
转过年,胤礽的小姨母平嫔过世,追封平妃,以妃礼下葬。
“太子妃嫁进宫不到一年,还是新妇,让新妇主持葬礼恐怕不合适吧。”三阿哥亲近太子,荣妃与惠妃之间的关系日渐冷淡,可相比惠妃掌权,荣妃更不希望被晚辈管束。
太子妃明摆着要抓权柄,可抓的又不是自己的权,事不关己,德妃一律但笑不语。
宜妃无所谓,反正她对葬礼这种事不感兴趣,谁爱干谁干吧。
“这不是赶上了吗?”太后不以为意地笑笑,“平妃是太子的姨母,无儿无女,让太子妃来操持葬礼再合适不过。”
毕竟是妃位的葬礼,排场不小,太后也怕累着石静。可石静把平妃和胤礽的关系一摆,太后又觉得合情合理了。
私下跟皇上商量,皇上正在准备出征的事,时间有限,便说请太后安排。
“贵妃病逝之后,一直是惠妃协理六宫,我怕这样安排,惠妃心里不自在。”
听了太后的顾虑,皇上不耐烦道:“儿子管不了,连媳妇也管不好,朕看惠妃就是太爱管别人的闲事,反而忽略了自己的正事。”
大阿哥犯了什么错,太后不知道,但大福晋流产的事,早有人来禀报,也对惠妃颇有微词。
惠妃是被夺权的那一个,不好说什么,冷眼旁观。
上回议小选名单的时候,太后懒得看,推给了太子妃。她及时拿大福晋有孕说事,暗示太子妃应该以子嗣为重,让太后改变了主意。
结果一天都没过去呢,不知太子妃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又让太后改变了主意。
小选名单太后没看,最后还是太子妃过目,还回来的时候划掉了石家二姑娘的名字。
这事明相给她通过气,说石家二姑娘参加小选是走了赫舍里家的门路,让她顺水推舟,确保石家二姑娘能够入选。
惠妃协理六宫事,以为这事十拿九稳,没想到第一关就差点歇菜。
还是她找到皇上,说了太子妃大义灭亲的事,皇上为了褒奖太子妃,才让把石家二姑娘的名字又添了回去。
先是插手小选名单,如今又想出头主持平妃的葬礼,太子妃到底要干什么!
真想夺权不成?
人在后宫,即便是皇后都知道要先生儿子站住脚,然后才能挺直腰杆摄六宫事。
什么宠爱,什么权力,都不如儿子重要。
不然元后是怎么没的,两任继后和贵妃又是怎么没的?
全都与生育有关。
到了太子妃这里,怎么反过来了?
宫中妃嫔都晓得的道理,便是太子妃年轻不知,太后如何不知,怎么也跟着胡来呢。
惠妃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笑道:“新妇太过劳累,恐怕于子嗣不利。”
“原来你知道这个道理,我还以为你不知呢。”大福晋流产,太后对惠妃的怨气并没全消,这会儿听对方提到子嗣,心里的火又腾起烧了起来。
大福晋被大阿哥挥了一下,以致流产,与她有什么相干,惠妃不服:“臣妾自然知道。”
“知道你还指使怀孕不满三个月的儿媳去庙里还愿。”
太后早就想说了,忍到现在终于爆发:“还愿之后,又折腾她去祈福。皇上是真龙天子,福气大着呢,此战必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用她去祈福?”
太后瞪着惠妃:“大福晋流产,是被大阿哥挥了一下没错,你这个亲婆婆就没毛病吗?若不是身子虚,胎没坐稳,又怎会说流产就流产。五阿哥的妾室刘佳氏冬天滑了一跤,也只是见了红,再过两个月都要生了!”
惠妃捏紧帕子,她以为大福晋生过四个孩子,不是那没经验的,身子又向来皮实,这才连着让她去了两回寺庙。
见惠妃涨红了脸,似乎要强辩,本来不想说的话,也被太后给讲了出来:“这事我与皇上商量过了,不必再议。皇上让我给你带句话,管别人的闲事之前,先管好自己。”
这下惠妃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像开了染料铺子,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皇上到底没赶上平妃的丧仪,在前几日挥师北上,二征噶尔丹。
历史上,康熙皇帝二征噶尔丹,一共带了六位皇子,即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说是让诸皇子分管八旗大营的事,其实就是带过去镀金刷军功的,为日后封爵做准备。
其中大阿哥和三阿哥年纪大,表现最为突出,在康熙三十七年的大封中得了郡王爵。
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封为多罗贝勒。
而这一次,因为国库欠债催缴之事,原本应该跟去刷军功的大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都被留在了京城。
仍旧跟去的三个阿哥,是标准的太子党。五阿哥和七阿哥在九子夺嫡中始终保持中立。
战事并不会因为少了这三个去镀金的皇子,有多少改变,
而若干年后的九子夺嫡,却可能会因此变得不同。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同,恐怕也将改变历史走向。
皇上御驾亲征,本来安排太子监国,但冬季正是疏浚河道的时候,太子忙得脱不开身,皇上便将明珠留了下来,让他辅佐太子监国。
石静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被留下来的明珠却叫苦不迭:“监国是个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让我监国,还不如去西边吃土呢!”
“皇上不在,索额图也不在,咱们留下岂不更好?”与明珠的愁苦相比,大阿哥要乐观得多。
“好?好什么好!”明珠懒得跟大阿哥绕弯子,直言道,“正因为皇上不在,索额图也不在,我才不得不尽心辅佐太子,直到王师凯旋。”
大阿哥越发听不明白了:“这是为何?”
见他还没转过弯儿来,明珠深深吸气:“皇上不在,太子监国,太子监的是谁的国,是皇上的国,是大清的天下。这时候拆台,拆的不是太子的台,而是皇上的台,大清的台!”
“那不是什么都做不得了?”大阿哥不甘心。
明珠无奈点头:“我这段时间尽心辅佐太子,你带着四阿哥和八阿哥好好办差,争取早些完成。”
赶紧从坑里爬出来干正事。
六年前随皇上御驾亲征,他太年轻,犯了贪功冒进的毛病,非但没有捞到任何军功,还落下一身的埋怨。
这六年,他把什么都放下了,大福晋生老三和老四的时候,他都在军营,没能及时赶回来。
六年的历练,六年的筹谋,六年的卧薪尝胆,只为再征噶尔丹时立下不世之功,封狼居胥。
谁知六年过去,皇上再次御驾亲征,却把他留在京城讨债。
债讨回来用于治理河道,给太子做嫁衣裳,大阿哥能尽心才怪:“讨债太得罪人,我才不干,丢给老四和老八了。”
明珠瞪眼:“皇上交给你的差事,你接下就要尽力,怎么能全丢给别人?讨债不是小事,得罪人倒在其次,怕只怕一个不慎闹出事端,伤了皇上的面子。”
四阿哥才过弱冠,八阿哥还没成年,万一搞砸了,皇上只会跟大阿哥算账。
大阿哥这些年的精力全放在了军营,哪里懂讨债的事,只和老四、老八一起核算那几箱欠条都要烦死了。
这会儿听明珠说教,更加烦不胜烦:“知道了,知道了,明日我便过去!”
说完不等明珠反应过来,拂袖离开。
皇上御驾亲征,把索额图几个也带走了,太子忙着河道总督府的事,担子全都压在了明珠一个人身上,实在没有精力事事为大阿哥周全。
于是在平妃的葬礼过后,明珠接到御史弹劾,说大阿哥在孝期于家中宴饮,还找了戏班唱堂会。
第67章 得圣心我都嫉妒了,更不要说后宫里那……
平妃虽然是庶母,可按照宫里的规矩,和原来的旧例,皇子们百日内不能剃头,要在守孝期间穿着素净的衣袍,言行肃穆,减少娱乐活动。
宴饮都不被允许,更不要说唱堂会了。
“讨债的差事太苦了,不是跟人吵架,就是看人哭闹,每天都有新状况,我心烦。”被明珠叫来问话,大阿哥一上来就诉苦,说得好像他出了多大力似的。
据明珠所知,讨债的差事一直是四阿哥领着八阿哥在做,大阿哥每天过去点个卯就走。
人各有所长,大阿哥在军营里生龙活虎,在兵部很吃得开。可到了户部,好似虎落平阳,龙困浅滩,压根儿施展不开。
于是明珠对大阿哥的要求一降再降,从好好办差,逐渐降低到老老实实待着,不给太子找麻烦。
御史弹劾的奏折,被他留中,军国大事都忙不过来,没时间看勉强说得过去。
平妃的一百天孝期刚过,宫里迎来喜事,刘佳氏生下了五阿哥的庶长子。
“快抱进来给我看看!”五阿哥从小养在慈仁宫,太后对五阿哥的关注自然比旁的阿哥多,对刘佳氏这一胎也格外重视。
五阿哥彼时还未成亲,依着太后的意思,等嫡福晋进门一年之后,再停妾室们的避子汤,允许生育。
可宜妃等不得,拿了太子有庶长子说事,硬是停了妾室们的汤药,五阿哥屋里很快传来好消息。
五阿哥虽然在太后身边长大,可太后毕竟只是祖母,不是他的亲额娘。宜妃都不怕以后嫡福晋进门家宅不宁,太后也便丢开手不管了。
宜妃极会做人,生怕太后心里不舒服,孩子才生出来便叫人包了送去慈仁宫给太后瞧。
太后瞧着喜欢,特意叫了石静来,将孩子递给她:“人常说阿哥是手拉着手一起来的,你抱抱这孩子,沾沾喜气。”
话里话外都是催生的意思。
石静接过孩子,抱了一会儿,便将孩子还给乳母,对太后说:“才出生的孩子离不开额娘,还是把他抱回刘佳氏身边吧。”
太后欢喜归欢喜,还是更心疼孩子,对宜妃的做法流露出一丝不满:“这么小的孩子就抱出来见风,实在不妥。若是病了,叫我这心里怎么过得去。”
从前皇上说宜妃心眼儿小,急功近利,她还觉得有些言过其实,如今看来贴切得很。
等到办洗三礼时候,太后笑呵呵说让石静主持,当着四妃的面夸她深谙宫规,熟知旧例,办事妥帖。
就差把平妃丧仪的例子举出来了。
才主持过丧事的人怎么能立刻办喜事,宜妃心中不悦,却顾忌着太后,只敢拿眼看惠妃。
上回太子妃夺权的时候,宜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个屁都没放,眼睁睁看着她被太后抢白,丢了好大的脸。
回去之后,不知在暗中嘲笑了多久。她是没事儿干了吗,在太后明确说让太子妃操持洗三礼的时候,冲上去触霉头。
就连太后抢白她的话,惠妃都自行脑补出来了:“你若是个好的,大福晋没了的那个孩子也快生出来了!”
惠妃对宜妃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平妃的丧仪她都让出去了,更何况只是一个庶子的洗三礼呢。
宜妃又看荣妃,荣妃见惠妃都不搭言,识趣地附和太后。
德妃则一直垂着眼睫听,显得恭顺又温婉。
于是石静一口气操持了五阿哥庶长子的洗三礼、满月礼和百日礼,一键三连,并且给远在西边的皇上和五阿哥报了喜。
原以为喜讯报过去,不会有回音,毕竟西边的战事还没结束,谁知在七月收到了两份礼物。
先是五阿哥派人送了西边的土仪过来,感谢石静对刘佳氏的照顾,还说班师之后会再来谢她。
刘佳氏这一胎是头胎,胎位不是很好,生产的时候很艰难。宫里在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上,从来没有争议,一律保小。
孩子是皇家血脉,孩子的生母不过是生育工具而已。皇后如此,贵妃如此,普通妃嫔更是如何,何况刘佳氏如今只是一个没资格上玉碟的侍妾。
死了就死了。
太医和稳婆一起报给宜妃的时候,宜妃想都没想就说保孩子。
眼看刘佳氏性命不保,孩子生下来便要没娘,石静说她有办法。亲自进产房,做了侧切,顺利取出孩子,同时保住了产妇的性命。
听说石静在皇孙头上动了剪子,宜妃气得砸了茶盏,扬言若是因此折了皇孙的福气,一定要让太子妃给个说法。
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扎耳洞、剪指甲恨不得都要算日子,更不要说在产妇身上动剪刀了。
宜妃有这样的反应,石静能理解。但她不是古人,很难遵从宫里的规矩,在自己有办法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一条如花的生命就此凋零。
太后听说之后,也觉得石静鲁莽了。宫里夭折的孩子可不少,万一这个孩子没了,宜妃闹起来,事情可就大了。
历史上,这个孩子活到了乾隆朝,虽然宦海沉浮,最后也做到了领侍
卫内大臣。
面对宜妃的狠话,石静欣然接受,表示这个责任她担。
刘佳氏生产时遭了大罪,坐月子又得了产褥风,高烧不退,吃了药也不见好。
宜妃果然闹起来,闹到慈仁宫让太后评理,话里话外都是刘佳氏没福气,生产时就该死,却被太子妃用剪刀救了回来。
现在好了,皇孙的福报也折了,刘佳氏的性命还是没保住,得不偿失。
“人不是还没死吗?”石静最烦宜妃这种遇事不想办法,只是一味怨天尤人的做派,当即传了太医过来问话。
得知是产褥风,心中便有了数。
派人去广厦一所,也就是当年为了研制金鸡纳霜特意组建,如今用来生产青蒿粉、培养青霉菌,一直由胤礽挂名,实际控制人是石静的药物研究所,取了青霉素过来。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注射师。
用上静脉注射的青霉素,刘佳氏很快退了烧,算是保住了性命。
“从前只知道青霉粉能治疮疡,没想到对产褥风也有效用。”太医不由感叹,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中医里所谓的疮疡,其实就是西医里讲的外伤感染。
清朝没有西医的概念,所以挂在胤礽名下的广厦一所里面几乎都是太医院的人。
青蒿粉能治疟病,还有蛊胀。青霉粉治疮疡、喉蛾、肺喘和耳脓很有效。
是整个太医院的共识。
今天又见证了青霉素注射液对产褥风的效果,简直叹为观止。
如果说产妇生孩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那么患上产褥风,就等于两只脚都跨进了鬼门关,能救回来的百中无一。
“其实产褥风和疮疡是一个道理,自然可以用同一种药来治。”
石静耐心为太医解惑,并道:“为了方便存放,不得已将青霉素制成粉剂,于药效有损。不如直接用针筒注射效果好。”
还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一套,太医普遍对注射颇有微词,愿意做注射师的人少之又少。
太医受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夫不才,愿去广厦一所学习青霉素的注射。”
“陈太医有了春秋,不学也罢。”
主要是眼睛花了,怕找不好血管,也怕做皮试的时候不够精准,石静提议:“您是宫里的妇儿圣手,若愿意在出诊时使用注射剂,再好不过。不必您老亲自去学,我派了广厦一所那边的注射师协助便是。”
陈太医在心里长出一口气:“多谢太子妃体恤。”
“医者仁心,您老愿意用,也是宫里贵人们的福气了。”若对方墨守成规,不愿意接受新事物,石静也没精力挨个去监督。
严格来讲,石静不仅照拂了刘佳氏的生产,还救了她的命。据说这位刘佳氏很得五阿哥宠爱,不然五阿哥也不能让她给自己生下庶长子,更不能在康熙五十九年将这位庶长子立为世子。
在九龙夺嫡中,五阿哥始终保持中立,从来不曾站队,却不意味着这辈子他还能独善其身。
反太子党的人太多了,而太子党这边只有太子和三阿哥,双拳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
历史上,胤礽这条恶虎便是为群狼所伤。
这辈子,石静不会让他再落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陷阱,蹉跎一生。
至于五阿哥……石静就是拉也要把他拉上太子党的战车。
这也是石静如此照拂刘佳氏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产后抬举她,以太子妃之身亲自为她的儿子主持了洗三礼、满月礼和百日礼。
所以五阿哥不论如何感谢她,石静都欣然接受,并且会与刘佳氏那边积极走动。
令人意外的是,皇上百忙之中也给她送了谢礼过来。
土仪自不必说,居然还有两块唐卡吊坠,可以挂在串珠上佩戴。
一张唐卡上画着绿度母,另一张是戏婴图,石静拿给太后看,听太后笑道:“绿度母和戏婴图都是求子用的,皇上赏了给你是催生呢。你得加把劲儿了,赶紧给皇上生个嫡长孙出来。”
本朝有三位皇后,却只留下胤礽这一个嫡子。别的皇子十几岁大婚,因为石家的关系,太子一直拖到二十一才成亲。
皇上着急抱嫡长孙也正常。
况且她与胤礽成亲一年多了,至今没有动静,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还指不定是怎么想的呢。
如今见五阿哥这边都有了长子,也顾不得公爹和儿媳之间的尴尬关系,亲自下场催生了。
说起生孩子,石静也很无奈。
连着传了几个太医过来诊脉,都说她和胤礽的身体没有问题。按照苏麻喇姑说的,她每月都在算排卵期。胤礽也很配合,不管多忙,排卵期那几日必然在家。
饶是如此,肚子仍是平平。
就如之前胤礽所说,她是人,不是神,更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她能算人心,定乾坤,却没办法让自己怀孕。
皇上派过来的人说,这两块唐卡吊坠都是开过光的,极其灵验。石静破天荒迷信了一回,将吊坠挂在太后送的石榴石璎珞上天天佩戴。
宫里都在传,太子妃想怀孕想疯了,把求子唐卡明晃晃挂在脖子上到处招摇。
“宫里的妃嫔谁不想生孩子,凭什么议论太子妃?”太后身边的心腹宫女最近听说了一些事,忍不住在太后跟前念叨。
太后仍旧笑呵呵的:“她们议论不议论什么打紧,太子妃又不住在东西六宫。求子的唐卡是皇上赏的,太子妃戴出来就对了。宫里最重要的,从来不是后宫里那些长舌妇,而是皇上,是圣心。”
生孩子这事谁也说不准,但皇上赏了东西,总要戴出来表表决心。
决心表出来,让皇上看见,这才最要紧。
胤礽最近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心疼得不行,晚上抱着石静哄她:“咱们都还年轻,生孩子的事不急,等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该有的都会有。”
“若是没有,就把大哥儿记在我名下吧。”石静喜欢那个孩子,那孩子也跟她亲,如果摆脱不了既定的命运轨迹,这样做也是个法子。
但这个法子有风险。
历史上,大哥儿在八岁那年夭折。
石静是穿越者,可在金手指不明显的情况下,改变人的命运已经是能力的极限,并不能决定生死。
就像太皇太后病逝,她的祖母和额娘病逝,石静做过不少努力,到头来该怎样还怎样。
她能做的,便是将大哥儿接出撷芳殿,或者交给苏麻喇姑抚养,或者带在自己身边,通过改变生活轨迹,尽可能规避一些风险,从而延长寿命。
胤礽将人搂在怀里,细细摩挲她后背:“才一年多而已,说什么丧气话。我有预感,我们会有很多孩子。”
石静“噗嗤”笑了:“谁要给你生很多孩子。”
本以为胤礽会反驳,却听他道:“生孩子太危险,有一个儿子足够了。”
好吧,人家确实有皇位要继承,提出生儿子的要求并不过分。
气氛有些沉重,胤礽很快换了一个话题:“六年前皇上御驾亲征,给我和四妃都带了土仪,还附有书信,让人亲自送到手上。”
“六年后,我和四妃统统失宠,只你一个得了皇上的赏赐。”说到最后有些酸。
石静睁大眼睛:“刘佳氏生下五阿哥的庶长子,可喜可贺,皇上没有给宜妃和刘佳氏赏赐吗?”
胤礽摇头:“刘佳氏不够格,宜妃的……确实没有。”
“难怪最近都在议论我,原来是嫉妒吗?”石静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我都嫉妒了,更不要说后宫里那些人。”
胤礽半开玩笑,心中却道,青蒿粉换回了洋人最先进的枪炮,几个回合下来把对面轰得溃不成军,听说噶尔丹都被炸死了。王师大获全胜,从此扫平漠北,蒙古全境归附。
六年前皇上与噶尔丹及其背后的支持者沙俄交手,虽然赢了,却是惨胜,损失颇多。
这一次御驾亲征大获全胜的同时,伤亡
却很小。
与枪炮升级有关,也离不开青霉粉的加持。
又赶上掌珠送去了五阿哥庶长子平安降生的消息,龙颜大悦之下,赏赐是必然的。
大约为了表示对掌珠的重视,皇上只给了她一个人赏赐。
唐卡是催生的意思没错,但独一份的圣心,是什么都买不来的。
有了这一次足以打开西北格局的助攻,别说掌珠只是晚一点生儿子,便是当真生不出儿子,皇上也不会动摇她太子妃的位置,该给的体面都会有。
反倒是自己沾了掌珠的光,把从前莫名其妙弄丢的圣心又找了回来。皇上派人给他带信,让他盯着户部,说国库欠款追回多少就给河道总督府划拨多少。
可据胤礽所知,大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的差事办得并不顺利,到如今连个零头都没催缴上来。
不但差事没有进展,三人之间还有了罅隙。
大阿哥把差事甩给四阿哥,四阿哥跟大阿哥打太极,说大阿哥是主理,他是协理,不能本末倒置。
四阿哥不买大阿哥的面子,大阿哥训斥了他一顿又将差事甩给八阿哥。
八阿哥才刚刚上朝站班,状况都没摸清楚就被大阿哥赶鸭子上架,人没少得罪,欠款却没追回多少。
等皇上回来问结果,还有的扯皮呢。
胤礽不介意在这时候加把火,天天派人到户部坐镇,又是写公函,又是口头催,又是请大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吃饭,将声势闹得很大,压力给足。
让所有人都知道,汛期在即,河道总督府等着银子加固堤坝呢。
秋风送爽,王师奏凯于九月还朝,等皇上回宫,正好赶上小选。
宫里没有皇后,也没有皇贵妃和贵妃,小选照例由四妃主持。
看着小选名单上宝珠的名字,石静冷笑。罢了,想来就来吧,省得总埋怨自己挡了她的上进之路。
太后看见石家姑娘的名字也很意外,问石静:“这个石贞是你什么人啊?”
石静实话实说:“是我堂妹。”
“出了五服没有?”太后蹙眉。
“没有,是我二叔的嫡长女。”石静就事论事,半点为宝珠开脱的意思也无。
京城的高门分两种,一种是勋贵人家,一种是官宦人家。勋贵靠出身,官宦靠科举。勋贵世代与皇室联姻,嫁进宫多做正室,比如元后赫舍里氏,孝昭皇后钮祜禄氏,孝懿皇后佟佳氏,温僖贵妃钮祜禄氏,还有今年初才病逝的平妃赫舍里氏。
兜兜转转不出勋贵圈。
虽然温僖贵妃和平妃不是正室,那也是按照正室接班人来培养的,只不过康熙皇帝不再册立皇后而已。
官宦人家的女儿进宫多做妃妾,无论多得宠,生多少儿子,别说皇后,便是贵妃之位都很难混到。
石家,满姓瓜尔佳氏,连续两代与爱新觉罗氏联姻,是标准的勋贵人家。
在太后的印象里,勋贵人家嫡出的姑娘参加小选,便是自降身份,不够尊重。
“你堂妹年纪也不小了,为何不参加大选?”太后眼睛花了,将小选名单拉远了才看清年岁。
石静苦笑:“被撂了牌子。”
太后眉心蹙得更紧,性味索然地将小选名单扔在案几上:“被撂牌子说明不合适进宫,为何又来参加小选?”
吃相也太难看了。
石静耐心给太后解释:“可能觉得是我挡了她的路。”
宝珠参加大选的时候,石静早被内定了。按照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宝珠不可能进宫伺候皇上,也不可能被指给某个皇子做福晋。
太后深谙其道,却不以为然:“宫里有什么好,外面的想进来,里面的想出去。”
婚姻是座围城,皇宫不过是把围城具象化了。
石静点头,客观评价宝珠:“我二叔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娇生惯养,听不得一句训斥,实在不适合进宫。”
尤其从小选进宫。
“明知如此,你合该拦着点。”当初惠妃把小选名单呈给太后的时候,太后看都没看就丢给了石静,说自己眼花让她代劳。
哪怕是堂妹,也是骨肉至亲,太后不信掌珠会袖手旁观,任由自家姐妹往小选的火坑里跳。
万一到时候被嚷出来,丢的也是掌珠和石家人的脸。
“不瞒您说,我拦了。她不怕丢脸,我还怕呢。”石静重重叹气,“我把她的名字划掉了,可不知为何又被添了进来。”
小选由内务府主办,四妃协办,最后的决定权掌握在皇上和太后手中。
她让掌珠代劳,看一看小选名单有无删减,相当于给了掌珠太后的权力,怎么被掌珠删掉的名字仍旧出现在了小选的名单上?
太后生性宽和,本来不甚在意这些,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她授权给掌珠,除了她对掌珠的信任,还有亲自下场给太子妃站台,培养下一任皇后的目的在,出了这样的事,不可能装聋作哑。
于是叫了内务府的人过来问话,得知名单送出去的时候便是这样,无人删减,又喊了四妃前来对质。
不等别人说话,惠妃已然道:“太子妃高义,划掉了石家二姑娘的名字,臣妾说与皇上知道,皇上让把名字添上了。”
什么高义,分明是不想自家姐妹出丑。
小选不过是选宫女,皇上从来不放在心上,遴选那日也只是过去应个景,坐一坐便走。
若不是有人从中挑唆,皇上又怎会好生生地去看小选名册,无缘无故把删掉的名字添上。
“你可与皇上说清楚了,石家二姑娘的名字是我让掌珠划掉的?”先前大福晋被折腾流产,太后就看惠妃不顺眼了,如今又见她挑拨是非,心中更是不喜,话也问得硬邦邦。
她不信惠妃把话说清楚了,皇上会为了区区小选名单驳她的面子。
惠妃没想到才过去几个月,太后又跟她翻脸了,慌忙起身跪下:“臣妾……”
一时语塞。
说真话是她从中作梗,没拿太后当回事,说假话等于在太后面前告了皇上一状。
都是千年的狐狸,四妃谁还看不出惠妃在唱什么聊斋,奈何太后动怒,惠妃起身跪下,她们也得跟着。
皇上御驾亲征一去好几个月,谁都没理,只赏了太子妃土仪和唐卡吊坠,足见对她的认可和重视。
太子那边治理河道也初见成效,今年夏天的雨水比去年还大,年年遭灾的无定河居然没有洪汛传出。
听说治理完的河床上都能种庄稼了。
反观大阿哥陷在讨债的泥潭里拔不出脚来,先与四阿哥扯皮,然后差点和最亲厚的八阿哥反目。
惠妃偏偏在自己式微的时候招惹简在帝心的太子妃,不是找死是什么。
三妃跟着跪下求太后消气,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罢了,君无戏言,皇上让添上就添上吧。”太后怜惜地看了石静一眼,警告三妃,“石家两房分了家,以后二姑娘是二姑娘,太子妃是太子妃。”
未尽之言是,若二姑娘闹出什么事来,与太子妃无关。
众人齐齐应是。
石静把自己择干净了,还给了惠妃没脸,目的达到随四妃起身,再没说什么。
皇上御驾亲征,一举剿灭噶尔丹,普天同庆,早朝上自然是一片歌功颂德。
下朝之后,康熙叫了胤礽和明珠到南书房问话,了解监国的情况。
胤礽说这几个月他有一半时间在河道总督府,朝政多半由内阁处理,请明珠先讲。
六年前,皇上第一次御驾亲征,留了裕亲王监国,让太子观政。结果裕亲王忙前忙后好几个月,却因为太子侍疾不用心,全打了水漂。
被皇上训斥监国不利,里子面子被扔在地上摩擦。
同样的情况,同样的处境,谁也摸不准皇上的脾气,太子推了他出来试探,用心何其阴险。
明珠也没客气,把太子夸了一个天上有地上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恨不得亲手扶他上位,亲眼见证一代圣主明君的诞生。
康熙面无表情,又问胤礽。
胤礽谦虚两句,如法炮制夸明珠。说他多谋善断,知人善用,带领内阁将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个人撑起整个朝廷的运转,毫无压力。
听完两人商业互吹,康熙就知道自己远征期间留下太子和明珠这对组合监国,再明智不过。
太子忌惮明珠,不敢乱来,一心一意扑在河道总督府。多灾多难的无定河,今年平稳度过汛期,河两岸庄稼大丰收。
明珠更怕太子,不敢搞事情,兢兢业业处理朝政,倒也没出什么纰漏。
康熙继续
商业互吹模式,把两人都夸奖了一遍,挥手让胤礽退下。
明珠也想走,却被留了下来,听皇上吩咐梁九功:“把大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叫来问话。”
第68章 找对路掌珠,幸好有你。
皇上御驾亲征,只带了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留了大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在京城替国库讨债。
据说跟去的三位阿哥表现可圈可点,尤其是三阿哥,不管是带兵还是粮草运送,丝毫不输大阿哥。
还比大阿哥沉得住气,在战场上的表现十分亮眼。
五阿哥相比三阿哥,虽然表现平平,但因为他从小养在太后身边,与蒙古八旗更为熟稔,号召力非常强。
七阿哥身有残疾,不良于行,只在后方督运粮草,做事尽心,没有出现任何纰漏,也属难得。
平日有太子和大阿哥珠玉在前,掩盖了后头阿哥们的光芒。此次出征,两座大山被搬走,才让皇上看见其他儿子的优异表现。
反观大阿哥这边的差事,实在一言难尽。
明珠有心帮忙,奈何太子不作为,朝政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同时还要费心关注太子那边的一举一动,分身乏术,有心无力。
明珠站在原地,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偏偏走不了,只得留下跟着吃挂落。
第112章
胤礽走出乾清门,只觉天高气爽。
阳光有些刺眼,却将前路照亮,让他能够轻易分辨出该走哪条路,怎样走才能走得更平稳更长远。
心里有了光,那光照亮前路,胤礽忽然有些想念石静。
哪怕这几天日日与她厮守,夜夜耳鬓厮磨,他还是会想她。这份想念因为心里的光变得越发迫切。想她,想见到她,想抱着她,想跟她说话,想把心里的话都告诉她。
然而回到毓庆宫看见人,把人抱在怀里,千言万语哽在喉头说不出来,最后变成一句轻飘飘的:“掌珠,幸好有你。”
大婚之前,他日夜在悬崖边徘徊,如履薄冰,怎么做怎么错,做越多错越多。
索性放下不做。
结果不做也错。
被逼到墙角,想要自暴自弃的时候,他想到了掌珠。
那时候正赶上掌珠除服,他千方百计约她见面。原以为她受了那样的委屈,大婚之前都不会理他,谁知她还是来见他了。
见一面还想见第二面,第二面还没见完,已经做出了第三次见面的邀请。
神奇的是,见她一面,自己就离悬崖远上一分。
大婚之后,她劝他另选一条自己喜欢,且能造福百姓的路走,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始终跟在皇上身后亦步亦趋。
他是太子,大清的储君,不跟在皇上身边学习处理朝政,跑去与朝臣们抢饭吃,合适吗?
不是没有犹豫,不是没有彷徨,甚至恐惧,如今看来,走这样的路再正确不过。
给无定河套上笼头,把光秃秃的河堤变成良田。百姓爱戴他,皇上赞赏他,朝臣们对他的能力刮目相看。
共赢的局面,是他想要的,也是皇上和文武百官乐见的。
大清的储君在做实事,却没有妨碍到绝大多数人的利益。
而这个微妙又大胆的平衡点,是掌珠最先找到的。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翌日,石静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三妃都到了,独惠妃告了假,说是病了。
半夜起烧,一直烧到天亮,病来得突然,喝药也不见好。
晚上胤礽回来,石静问他大阿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胤礽看她一眼,闷闷地没说话。
“昨天惠妃还好好的,今天就病了,我猜是不是大阿哥那边出了事。”石静不明白自己都跟他解释清楚了,他为什么还是这副表情,就差把醋写在脸上了。
“我出去一整天,到现在才回来,你不问问我好不好,张嘴就是别人的事。”蔫巴巴脱鞋上炕,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大婚之前,世人都道胤礽不待见她,娶她完全是迫于压力。婚后胤礽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知惊掉多少人的下巴,让多少人对她生出羡慕嫉妒恨来。
于是又有人说,胤礽对她不过是一时新鲜,不肖等上半年便会觉得腻。
没想到一年都过去了,这人不但没腻,反而更黏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外出,但凡回来直奔后殿,连詹事府的人都很少见。
今天只是几个时辰没见,听她问起别人,又吃上醋了。
“好好好,我先问你,午膳用了什么呀?吃饱了没有啊?下午在河道总督府办差可顺利?都喝了什么茶,见过多少人,说了哪些话?”石静说着上了炕,坐在他身边问。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石静想从惠妃手里夺权,自然要了解那边的情况。
胤礽把她拉到身边,“噗嗤”笑了:“你这样问很无聊。”
石静也觉得无聊,可这不是他想要的吗:“我知道你何时起床,早膳用了什么,等会儿晚膳准备要用什么,只午膳没有跟你一起用,自然只能问这个了。”
胤礽被怼得哑口无言,翻身将她压在炕上,一边封口,一边将手探进衣襟。
年少时第一次把她按在慈宁宫后夹巷亲吻时便是这样,嘴上不饶人,手也不老实。
吻到情动,都把她捏疼了。
她推他,他就哄着她,放缓手劲儿给她揉,一直揉到她两腿发软,眼圈发热,才肯罢休。
这回也是一样,石静推他,他就给她揉,轻声说着情话哄人。
只不过少年时的情话,暧昧而朦胧,婚后变得露骨多了。
“掌珠,我想了。”耳珠被他含住,黏黏腻腻,不光腿软了,腰身也柔软下来。
石静用最后一丝理智,偏开头,却被人吻上了脖颈。
衣襟被解开的时候,她羞赧地提醒他:“还没用晚膳。”
“都怪你秀色可餐。”说完一口咬了上去,石静闷哼。
可能顾忌着她的身体,怕她错过晚膳饿肚子,只要了一次便停下来,叫了水。
陪着他胡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几次见人端水进来还会羞得藏起来,现在石静已经能够让人伺候清洗身体了。
胤礽很想代劳,好话说了一箩筐,什么怕她脸皮薄难为情,石静再不敢用他。
仗着她害羞,给她清理身体的时候,便宜占尽。
前几日竟然在清理时,又要了她一回,连着叫了两回热水。
她的脸早就丢尽了。
晚膳端上桌,石静没动筷,拿眼看胤礽。
胤礽拿起筷子又放下,终于想起回答问题:“皇上训斥了大阿哥,说他办差不利,越过大阿哥把讨债的差事直接交给了四阿哥和八阿哥。”
“四阿哥和八阿哥都是能干的,你可别小瞧了他们。”石静印证了心中猜测,这才拿起筷子用膳。
因为追讨国库欠债的事,大阿哥错过了上战场刷军功的机会,如今又把这个差事丢了,惠妃能好受才怪。
皇上这回御驾亲征,彻底剿灭噶尔丹,往后恐怕难有战事,想立功都没有机会了。
而此次随行的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都在没有大阿哥衬托的前提下,各自发挥所长,立功受封是早晚的事。
同样被追讨欠款耽误,没有机会上战场的四阿哥和八阿哥,也从协助办差,变成了主办。
一旦差事办成,也有机会封爵。
反倒是大阿哥这个皇长子,大千岁,没能上战场,连差事也办不好,被皇上训斥。
丢脸不说,还丢了封爵的机会。
惠妃一生要强,怎能不急。
惠妃病了,无法主持小选。宜妃抓住机会狂吹枕头风,也没能如愿掌权。皇上思虑再三,定下由德妃主持小选,荣妃和宜妃协办。
“别看欠条多,钱却是不多。只不过借钱的人大多是本家,不是伯祖父,便是叔祖父,有的出了五服,有的还没出,就有些难办了。”
不然皇上也不会轻易开国库借钱,胤礽笑:“老四今年才及弱冠,老八刚刚上朝站班,无人头前开路,如何能把
差事办成。”
也对,历史上四爷追讨欠款的时候,差不多到了而立之年。类似伯祖父、叔祖父的长辈几乎都走了,阅历增加,难度反而降低了。
真正困难的地方,不过是欠款更多,涉及人员更广。
如今四爷才及冠,便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应付不来。
“既然如此,皇上为何做出这样的安排?”话问出口,深谙帝王心术的石静心中早有了判断。
抬眼看胤礽:“莫非想试探你?”
胤礽知道石静聪明,却没想到她能聪明到这种地步,连圣心都能立刻算清楚,他自己也是想了小半日才悟出来的。
“皇上立我为太子,却又将重要的差事均分给诸皇子,历练他们,对外的说法是给我培养助手,其实也有留后手的意思。”
万一他不成器,或英年早逝,不至于后继无人。
石静懂胤礽的意思,怕他说出来难过,立刻接上话头:“皇上可以养蛊,让诸皇子相争,胜者为王,却希望你能善待一众兄弟,做到兄友弟恭。”
“有点难。”说到这里,胤礽忽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
皇上自己养蛊,却不希望胤礽这条大蛊吞吃其他蛊虫。要知道,如今这罐蛊,除了三阿哥,都盯着太子之位呢,一个个盯到眼蓝。
且个个实力不俗。
皇上拘着胤礽,刻意培养一众皇子,放任他们一次次咬上来,不是让胤礽等死吗?
历史上,太子胤礽就是这样被人一口一口“吃没”的,精神长期紧绷,最后几近疯癫。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蚕食,却什么都不能做,换谁都得疯。
胤礽能撑到三十几岁才疯,都算心理强大了。
思及此,石静同样没了胃口,可日子总要过下去,就得这样一天一天地熬。
人是铁,饭是钢,处境已经很操蛋了,再不吃饭,身体都要垮了。
因为要说体己话,屋里没有留人伺候。石静亲自给胤礽盛了一碗笋干火腿老鸭汤,推过去:“鸭汤滋阴润燥,笋是上回黎百玉进宫送的,永安笋干,炖汤最是鲜香。”
当初石静反对石文炳续娶,还是他从中说项,才让她改变了主意。婚后,石静一直在为他筹谋,很少关注娘家。
胤礽不放心,派人暗中盯了一年,发现黎百玉对石青和石争视如己出。两房分家之后,石文炳早出晚归,把后院和两个女儿完全交托给了黎百玉。
派出去的人打听过后,告诉他石家长房的吃穿用度,用的全是石文炳的俸禄,黎百玉私下也拿了银子贴补,分文未动石静留给两个妹妹的银钱,说太子妃留下的东西日后都要作为三姑娘和四姑娘的陪嫁,一并带去夫家。
胤礽这才松了口气,觉得石静果然没看错人,吩咐下去照顾黎百玉的生意,让好人有好报。
“好,先喝汤,开开胃。”胤礽端起老鸭汤,像喝酒似的一饮而尽,再抬眼已然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他拉起石静的手,轻轻摩挲:“掌珠,你放心,不为兄弟,不为皇上,哪怕只是为了无定河边那些给我送过鸡蛋和瓜菜的百姓,我也会协助老四把国库的债追回来。”
然后把追回来的银子全都划拨到河道总督府,用于河道治理。
皇上喜欢养蛊,那便让他养好了,兄弟们觊觎皇位,也让他们觊觎吧,他见招拆招便是。
无定河之后,还有黄河。黄河之后,还有长江,每年都有水患,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河道总督府有很多事要做,他不会将自己宝贵的时间全都内耗在争权夺利上。
从前时常迷茫,找不到前路和方向,他感觉自己的精力旺盛到可怕,夜夜笙歌也不觉得累。
好不容易睡下,整晚都是光怪陆离的梦。
如今坐镇河道总督府,不是去户部扯皮要银子,就是在堤坝上监工,公差一出便是十天半个月,累极倒头便睡,一夜好眠。
差事虽然辛苦,身体反而比从前更好了,精神头儿也更足。
找到了对的方向,便要一条路走到黑。
石静从太后处了解到,皇上不仅训斥了大阿哥,卸了他的差事,还让他闭门思过,三个月不得出府。
“惠妃看着敦实温厚,骨子里最是要强。”
因为大福晋流产的事,太后对惠妃心里有气,可见她病了这些时日,总不见好,也有些可怜她的意思。
“如今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立下军功。四阿哥和八阿哥接下了追讨国库欠债的差事,两人年纪不大,做事却有章程,又请动太子出面,差事应该能办成。只大阿哥一个身上未有寸功,反被皇上禁足,惠妃急火攻心,昏迷了好几日才醒。”
眼看诸皇子逐渐长成,大阿哥失去了年长的优势不说,还可能在爵位上被弟弟们反超,以惠妃要强的性子,不着急才怪。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人着急上火的。
了解皇上的人都知道,皇上在哪个儿子身上的付出,都不是平白的付出,上面明码标价。
比如太子。
皇上在太子身上倾注了太多精力,总想得到相应的回报,于是形成了既要又要还要的局面。
在历史中,皇上亲手逼疯太子,将明、索两党连根拔起,削平半个朝堂之后废掉太子,把自己也气个半死。
在一众皇子当中,除了太子,皇上在大阿哥身上倾注的心血也不少。
韭菜本来长势良好,皇上提着镰刀想要收割的时候,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或者远不如想象中的好,将会是怎样的心情不难想见。
爱之深,责之切,便是这个道理了。
石静以为,最让惠妃闹心的,不是功劳,也不是爵位,而是圣心。
圣心易失,难再得。
“惠妃病了,主持不了小选,宜妃和荣妃都想要争取,结果皇上把这个权柄给了德妃。”
论资历论宠爱,都轮不到德妃,太后实在不明白皇上的用意,却实打实地见证了宜妃针对德妃的全过程,以及荣妃对德妃的不满意和不配合。
每日三妃过来请安,总要暗中较量一番,再没有了惠妃在时的言笑晏晏,装都懒得装了。
“您不如借口小选在即,免了三妃请安,让她们自己忙去。”不用听太后的抱怨,石静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三妃之间的火药味。
太后年纪大了,又不管事,自然没必要承受这些。
果然,自太后免了三妃请安,三妃斗起来再无顾忌,东西六宫战火不断,几乎每日都有交锋。
空有资历没有手腕的荣妃第一个败下阵来,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三天两头地病,还站着茅坑不拉屎。
但比起宜妃的四处点火,荣妃这个占茅坑的都算省心的了。
太子妃嫁进宫之后,太子急流勇退,远离中枢,重获圣心,太子妃本人却步步紧逼,志在六宫权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惠妃这个前浪已经被狠狠拍在了沙滩上,一病不起。按照德妃一贯扮猪吃老虎的做派,打死她也不会提着脑袋冲上去,硬碰太子妃那把四十米的大刀。
她一没背景,二没资历,三没宠爱,靠着争气的肚子,和安分守己一路走到今天。
在两个儿子,特别是十四,长大成人之前,德妃不想提前暴露自己的野心。
等有背景、有资历、有宠爱的三妃斗得几败俱伤,等诸皇子分出上下高低,便是她剩者为王的时候。
哪知道惠妃才倒下,皇上好像看不见荣妃和宜妃的积极表现,一下将她推到台前。
不想上,也得上了。
此时德妃的心情,与四阿哥刚接下讨债差事时一模一样,糟透了。
真想撂挑子,让别人先上,奈何皇命难违,硬着头皮也得跟。
所幸惠妃足够能干,小选的事办得七七八八了,只剩最后一步,请皇上和太后现场挑选,协调内务府安排差事。
德妃手里捏着经过内务府层层筛选的小选名册,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名字上,不由眯了眼。
石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大姑娘成了太子妃,居然通过小选又送了一个嫡女进宫。
就因为这个石家二姑娘,太后狠狠训斥了惠妃。饶是如此,这位二姑娘的名字仍旧稳稳当当写在名册上,没有半点闪失,可见背后有人。
太后问起时,惠妃给太后的解释是皇上的意思,德妃不敢去核实,却品出了一点别样的滋味来。
勋贵人家的嫡女大选不成,改走小选进宫,严格来讲并不合规矩。不但不合规矩,也不合皇上的心意。
皇上后宫里姐妹花不少,却不愿意给儿子们这样的福气,更何况是太子呢。
德妃想不出石家这位二姑娘到底哪里好,居然能走通惠妃的关系,还有本事让皇上点头,让她的名字被太子妃划掉一次,还能重新出现在小选的名单上。
惠妃病重,她被皇上推到台前,早晚要跟太子妃对上,想退都不成。
既然退不成,唯有狭路相逢勇者胜。
太子妃嫁给太子之后椒房独宠,婚后一年多肚子都没有动静,按常理石家这时候送人过来,应该是给太子妃固宠的。
固宠这种事在宫里很常见,太子妃自小养在宫中,不可能不知道。
石家送了人进宫给太子妃固宠,太子妃非但不欢迎,还在第一轮便划掉了堂妹的名字,要么是不情愿,要么另有内情。
不管是哪种情况,德妃都要想办法扶一把,帮石家这位二姑娘顺利进宫。
说不定,还能看上姐妹争宠,反目成仇的好戏。
到时候惠妃失势,太子妃忙于姐妹撕逼,宜妃和荣妃在皇上心里都不是能管事的,这六宫的权柄交到她手里任谁也拿不走了。
德妃盘算过自己手中的筹码,两个儿子,皇上的信任,还有这些年在后宫积累的口碑,也不是不能提前掌权。
眼下的机会,太难得了。
小选当日,太后对石家二姑娘流露出明显不喜,全被德妃想办法揭了过去。
皇上的态度没有被太后影响,让德妃越发肯定了原来的猜测,也让石家二姑娘顺利通过小选,并且被安排到毓庆宫前殿当差。
毓庆宫是太子的寝宫,就像乾清宫是皇上的寝宫一样,不管正室还是妾室都不能常住。
可太子妃嫁进宫之后,为子嗣计,皇上应了太子之请,让太子妃暂时住在毓庆宫后殿。
如今的毓庆宫,太子住前殿,太子妃住后殿,中间隔了一个穿堂。
前殿比后殿大很多,有詹事府的衙署,有值房。据德妃所知,前殿里服侍的几乎都是内侍,仅有的几个貌美宫女都被苏麻喇姑清洗掉了。
内务府给各宫送人,有的是按需,有的是皇上赏赐,有的是太后赏赐,把人送到就算完成任务,没办法插手具体差事的安排。
德妃这个小选的话事人,不过是与内务府合作,权力还不如内务府总管大。
即便有心帮石家二姑娘一把,也是爱莫能助。
看见石家二姑娘顺利进入毓庆宫,没有被安排到后殿,反而去了前殿伺候太子,德妃心中又是一动。
翻了翻小选之前各宫提出来的需求,一眼就看见了毓庆宫。
前殿尚欠起居杂务宫女一名,顾名思义每日负责太子日常起居,如铺床叠被,梳洗更衣,洒扫内室等等,都是近身服侍的差事。
原来是太子主动要的人吗?
越来越有意思了。
自从被苏麻喇姑铁腕清洗过之后,哪怕那尊大神搬出了毓庆宫后罩房,各宫再想往毓庆宫安插人手,难如登天。
临时安排进去了,过不了几日也会以各种理由被退回,根本留不住。
而且毓庆宫给出的退货理由十分刁钻,保证人退回内务府之后,再难做体面的差事,大多都被送去了浣衣局或者辛者库这样的地方。
宫里奴才多,主子也多,分配下来能够份额就不错了,培养一两个靠得住的心腹谈何容易,谁又舍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折损。
一来二去,再没人往毓庆宫安插眼线了,德妃自己对毓庆宫的了解,仍旧停留在苏麻喇姑清洗之前。
之后的情况,也是两眼一抹黑。
基于不完全的了解,得出了偏颇的结论——太子终于厌倦了太子妃,转脸看上了太子妃的堂妹,千方百计把人弄进宫来。
有了这个结论,之前所有疑问都解释得通了。
太子妃大约看出了太子那点花花肠子,怕被堂妹分宠,所以在第一轮便划掉了石家二姑娘的名字,并且利用昔年的情分,取得了太后的支持。
奈何皇上疼爱太子,又见太子妃婚后一年多肚子都没有动静,这才为石家二姑娘破了例,允许太子与自己一样享娥皇女英之福。
至于石家二姑娘进入毓庆宫之后的差事,更不用想了,肯定是太子来安排。
德妃上位不易,处事比其他三妃谨慎得多。怕自己猜错,趁着石家二姑娘还未去毓庆宫报到,私下见了她一面。
第69章 添新人算计人的,落井下石的,看热闹……
眼前少女生得小巧玲珑,柳眉杏眼,粉鬓桃腮,宜喜宜嗔。哪怕穿着最寻常的竹绿宫装,也如初春河边那一弯新柳,嫩得能掐出水来。
虽不如太子妃明艳照人,却自带江南水乡的温柔婉约,一看就是太子偏爱的类型。
太子喜欢什么样的,老早便嚷了出来,调调与皇上一样。
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太子爱汉女,石家也是费了心的,一看二姑娘便是照着模子刻出来的。
反而是太子妃,总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有哪个男人会喜欢。
太子娶她,不过是不敢忤逆太皇太后和皇上,让她常住毓庆宫,也是为子嗣计。
以太子的性情,能忍一年多,实属不易。
可看太子妃这架势,手撕林格格,脚踩李格格,将庶长子交给苏麻喇姑养在自己身边,怎么都不像是个能容人的。
听说太子婚后一直宿在毓庆宫,并没召撷芳殿那边的人侍寝,大约被管狠了,才想出这样的对策来。
太子妃的心再妒,手再长,也伸不到毓庆宫前殿去。
等石家二姑娘得了宠,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姐妹争宠,还有得闹呢。
万一让后进宫的二姑娘提前怀上孩子,看太子妃的脸往哪儿搁。
“你叫什么名字?”德妃越看这个姑娘越顺眼,含笑问。
宝珠在小选的时候见过德妃,恭敬回答:“奴婢、奴婢叫宝珠。”
尽管做好了心
理准备,当奴婢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宝珠还是涨红了脸。
她是勋贵家的嫡女,本该经由大选进宫堂堂正正做主子,最后却落得一个为奴为婢的下场,全都是拜石静所赐。
她会永远记住这一天,永远记住石静带给她的屈辱,等到得宠之后,加倍偿还。
德妃很能理解宝珠的羞赧,含笑鼓励她:“英雄不问出身,只要你尽心当差,未必没有出头的日子。”
她自己也是小选出身,最后还不是与惠妃一样,位列四妃。
没背景,没资历,没宠爱又如何,惠妃病倒之后,皇上第一个想起她,点名让她主持小选。
小选结束之后,她便能越过惠妃、荣妃和宜妃,成为四妃的领头羊了。
从前惠宜德荣的排序,很快会变成德惠宜荣了。
宝珠闻言眸中泛起泪光:“多谢娘娘提点。”
德妃也是小选出身,她肯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宝珠又是惊喜,又是感动。
可惜太单纯,没什么城府,德妃有些失望:“我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被内务府安排到毓庆宫当差。”
宝珠心中欢喜,抬眼问德妃:“娘娘可知在前殿还是后殿?”
目的这么明确,真的好吗?德妃看了宝珠一眼,不答反问:“怎么,你进宫之前见过太子?还是得到了什么承诺?”
小选之后,宫女们的差事都是内务府安排不假。可内务府只管把人送到位,具体做什么差事,全看一宫主位的意思。
没在宫里当过差,甚至没做过主位的人,根本不可能知晓这其中的关窍。
见对方一下问到了点子上,由不得人不多想。
“奴婢进宫之前,不曾见过太子。”
宝珠并非全无心机,自然不会与德妃交浅言深:“奴婢的堂姐是太子妃,奴婢进宫就是来伺候太子妃的,做梦都想被分到后殿当差。”
二房走通了赫舍里家的门路,才又给她争取到一个伺候太子的机会。
她进宫之后,自然有赫舍里家的人出面安排,与德妃说不着。
但太子妃是她的堂姐,很多人都知道,必要时可以拿来做挡箭牌。
“哦?是吗?那可惜了。”德妃心中冷笑,话说得模棱两可道。
没见哪个功勋人家好好的嫡女,不在家里当千金大小姐,非要跑进宫来伺候人的。
更何况伺候的还是堂姐。
宝珠攥紧了拳,才没追问德妃可惜什么,脸色却由红转白,白得厉害。
就这点伎俩,也敢在她面前卖弄。德妃只觉好笑:“宫里不养闲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被分到前殿当差,只能伺候太子,是伺候不了太子妃的。”
原来是这样,正合宝珠心意。
她的脸再次由白转红,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德妃盯着宝珠如花般美丽的脸,笑得意味深长:“太子与太子妃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你在前殿伺候应该很清闲,倒是一个不错的差事。”
钱多事少,在奴才们看来当然是好差事,可听在宝珠耳中无异于一声惊雷。
这都成亲一年多了,怎么能算新婚燕尔,太子不喜欢太子妃,又何谈蜜里调油?
难道太子大婚之前,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就算传言是假的,石静出宫六七年,逢年过节宫里连个赏赐都没有,总是真的吧。
莫说与皇室联姻,便是与平门小户家的子弟订亲,一年里那几个主要的节日,男方都会买了节礼送去女方家,以表重视。
宝珠并不相信德妃的话,淡淡含笑谢过。
石静听说宝珠被分到毓庆宫前殿当差,第一反应跟德妃差不多。但她没见宝珠,而是等胤礽回来先问他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堂妹自然是我亲自要到身边来的。”胤礽拉住石静的手,戏谑地朝她眨眨眼。
石静想要抽回手,反被胤礽拉进怀里,像看西洋景似的低头仔细观察。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表情变化。
石静被他看毛了:“你要的人已经到了,还看我做什么?”
胤礽哈哈大笑,在她脑门上狠狠亲了一口,声音大到让人脸红。
石静这才发现屋里还有服侍的,并且早已看傻,忙抽回手去推胤礽,示意他注意场合。
胤礽朝左右看看,挥手赶人,拉着石静坐在外间临窗的大炕上。
十月的紫禁城已然有些冷,屋中烧起地龙,坐在炕上暖烘烘的,热气直往脸上铺。
石静冷着脸不说话。
胤礽含笑观察了一会儿,才道:“你二叔也是个有本事的,居然走通了索额图的路子,送你堂妹进宫。你将二姑娘的名字划掉,惠妃却说动皇上,又把名字添了上去。小选那日,太后对你那堂妹多有不满,被德妃一一化解,并没有影响皇上的决定。”
说着起身,挪到石静那一边,紧挨着她坐下:“你有时间吃醋,倒不如仔细想想其中关窍。”
石静这些日子忙着宫斗,没时间关注前朝,怎么也想不到二房居然攀上了索额图这根高枝。
京城勋贵人家互相通婚,盘根错节,但石家和赫舍里家素无交集。
当初她被内定为太子妃的时候,祖母曾经有过一些猜测。
石静能被太皇太后一眼看中,与家世背景有关,与她自身的容貌品行有关,与她额娘好生养,自带宜男之相有关,也与石家跟赫舍里家素无交集有关。
无论太皇太后,还是皇上,都不希望外戚过于强大,所以才有了扶植明党打压索党,所以才选了与赫舍里家没有交集的石家姑娘为太子妃。
事关重大,祖母当年的猜测全家人都知道。
而以二叔世袭的爵位,和狭窄的交际网,无论如何也搭不上赫舍里家。
从前赫舍里家宴请,给石家送请帖,完全是看在自己面上。
除非索额图主动,二房才有可能跟他说上话。
“索额图为什么要抬举二房?”石静没有理会吃醋的说法,她心里是有点不好受,但这点不好受很快被正事压下。
明知道宫里有规矩,明知道皇上有忌讳,索额图为何要顶风上?
如今胤礽以治理河道为由头,远离皇权中心,却没有与索党解绑,仍旧与索额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索额图棋差一招,胤礽也得跟着吃挂落。
胤礽倒了一杯茶,给石静推过去:“我跑去治理河道,不问政事,他很不满意。几次三番求见,让我扔掉河道总督府这个烂摊子,我没答应。”
石静看着推过来的茶:“你从前循规蹈矩,在他看来储君就应该是这样的。见你忽然远离朝堂,他就慌了。再加上毓庆宫里的眼线,除了乾清宫的,全都被苏麻喇姑拔得干干净净,重新送人进来很难。于是他便将主意打到了我身上,直接将宝珠送进宫,让苏麻喇姑无从下手。”
不得不说,这个主意很妙。
胤礽点头,又摇头:“他可能还觉得我远离朝堂,是因为受了你的影响。他不希望你继续影响我,就想到给我身边送人。”
“让宝珠影响你?”石静嗤笑,“宝珠能影响你吗?”
胤礽也笑:“宝珠是谁,我都不记得了。”
“就是在赫舍里家被你夸漂亮的那个?”石静善意提醒,“我之前问过你。”
胤礽想起来了,但也只想起石静问过的话,对宝珠毫无印象:“那天我夸了很多姑娘,不会每一个都能影响我吧?我未免也太好影响了一点。”
石静以手扶额:“谁让你嘴欠。”
胤礽拉她的手:“谁让你那天没来,我故意气你的。”
“好吧,你赢了,我确实很生气。”石静任他拉着手,把话题往正事上扯,“惠妃又是怎么回事?想要顺水推舟,或者利用宝珠做点什么?”
胤礽玩着石静的手指,心不在焉:“有这种可能。”
石静低头看他玩自己的手指:“德妃恐怕只是看热闹不
怕事大。”
胤礽哼笑:“算计人的,落井下石的,看热闹的,一个也别想跑。”
石静抽回手:“男主外,女主内。你专心治理河道,为君父分忧,造福百姓,做储君应该做的事,后宅的龌龊交给我。”
小时候总是听人说石静的做派像太皇太后,胤礽觉得言过其实。在他心里掌珠始终是柔弱多病,敏感多思,我见犹怜的,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生怕哪天忽然香消玉殒。
婚后这一年多,掌珠干净利索地处置了在撷芳殿作乱的林格格,拉拢李格格唯她马首是瞻,将泥鳅似的老太监何宝柱收于麾下,把撷芳殿从他的后花园,变成她的战略大后方。
之后利用十二阿哥与九阿哥、十阿哥之间的龃龉,让不问世事的苏麻喇姑欠了她一个大人情,不得不出山偿还。
借着苏麻喇姑的手,将毓庆宫里,除了皇上那边的眼线,全都拔了一个干净。
同时在慈仁宫几次与四妃交锋,以一敌四,丝毫不落下风。
冲撞四妃,瓦解四妃,取代四妃,掌珠从来没对他说过她到底要做什么,可他全都看在眼中。
胤礽丝毫不怀疑石静有处置这件事的能力,可他不想让她蹚混水,更不想让她一边备孕,还要操劳这些。
“皇上急着抱嫡长孙,没有比这更要紧的事了。”皇上着急,胤礽并不急,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他发现石静格外在意圣心,不敢违逆分毫。
这时芳芷端来一碗坐胎药,石静接过,没留神被胤礽抢到手里,泼在地上。
“你做什么?”石静瞪眼看他。
不是说皇上着急抱嫡长孙么,为了尽快完成穿越任务,她比皇上还着急呢。
历史上胤礽被废,或多或少也与他没有嫡长子有关。
胤礽被废之后,康熙皇帝将李氏所生的弘皙带在身边,不是没有栽培的意思。
也不知是弘皙能力有限,还是康熙皇帝死得突然,最后传位成谜。
石静有信心让胤礽一直坐在储君之位上,不给别人腾地方,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助力胤礽的因素。
这个嫡长子她必须生,而且要尽早生。
与太后、苏麻喇姑和黄院正商议过,石静决定喝坐胎药辅助。
“是药三分毒,你又没病,喝什么药?”窗外响起更鼓,像敲在胤礽心上。
才成亲一年多,掌珠又正是生育的年纪,正常受孕便好,他不知道掌珠竟然这样心急。
急到无缘无故开始喝坐胎药。
石静吩咐芳芷再熬一碗,耐心给胤礽解释:“这是坐胎药,黄院正和太医院几个擅长妇儿的老太医斟酌过后开的方,对身体损伤很小。”
胤礽冷脸,不说话,只等芳芷再次端了药进来,一把接过,仰头饮尽。
石静气结:“这是坐胎药!”
“我知道。”胤礽吞下苦药汁,深深吸气,“既然是坐胎药,谁喝都一样。”
被他打败了,石静端了茶水给胤礽漱口,听他又道:“往后你喝一碗,我喝一碗,再生不出来,算我的。”
“这是给妇人开的方子,你喝没用。”石静又好气又好笑。
“有用没用总要试过才知道。”
见胤礽胡搅蛮缠,石静没了脾气,转头吩咐芳芷把药收起来,对胤礽道:“是药三分毒,咱们谁都不喝了。”
胤礽将芳芷打发走,抱起石静去内室,边走边说:“药劲儿真大,上头了。”
石静:“……”
不知是真有药劲儿,还是胤礽等排卵期憋得狠了,没像往常那样来回换姿势,却让石静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传说中的打桩机。
事后,他摸出枕下怀表看了一眼,含笑弯腰吻上石静汗湿的鬓角:“从前我爱惜你,你却不肯爱惜自己。这样多来几次,再怀不上算我的。”
石静眼神都有些涣散了,好不容易聚焦在他身上,入目全是红痕,左一道右一道,胸肌上有,腹肌上有,后背更多。
顺着她的目光,胤礽低头看自己,披上中衣才叫水。
石静躺在拔步床上,身。下垫着最后一次胤礽不知从哪儿扯过来的软枕,看见芳芷带人进来,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擦洗的时候,别碰那个枕头。”扔下一句,胤礽去了浴房。
芳芷进宫之后成长许多,她没让人靠近拔步床,自己端了水过去服侍太子妃清洗。
“这个法子奴婢听说过。”
芳芷瞥了一眼垫在石静身下的软枕,压低声音:“司寝嬷嬷说后宫好几位小主有孕,都是用了这个法子。只不过要垫上一夜,有些受罪。”
她手脚麻利地给石静擦身,怕石静尴尬始终低着头:“从前没跟主子说,是怕太子爷心疼。今日太子爷用上了这个法子,主子就忍一忍,怀上孩子就好了。”
石静应了一声,任凭芳芷清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等芳芷退下,胤礽梳洗回来了。他走到床边托起石静,将她身。下的软枕取出来,放在床外的小几上。
“你做什么?”腿。间有热流涌出,石静低呼一声。
胤礽拿了布巾给她擦拭:“这玩意儿垫一宿腰都废了。”
石静不满:“司寝嬷嬷说这个法子管用,我想试试。”
也算病急乱投医吧。
胤礽脱鞋上床,将人搂在怀里:“别听那些老嬷嬷胡诌,后宫里的妃嫔一年难得轮上一次侍寝,自然想尽办法留住雨露。”
说着吻上她光洁的额头:“我只有你一个,夜夜厮守,哪里用得着受这份罪。”
石静抬眼看他:“以后也只有我一个吗?”
胤礽将人抱紧:“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几天后,宝珠通过了教习嬷嬷的考核,被人领进毓庆宫。
与其他宫殿相比,毓庆宫不是最大的,却是装潢最奢华的,据说只有乾清宫才能与之比肩。
宝珠被眼前富丽堂皇的气象迷住了,由毓庆宫前殿的一个宫女带着往穿堂走。
经过长长的穿堂,走进后院,眼前又是一亮。
与前殿的恢弘大气不同,后殿亭台楼阁很有江南的韵味,越发精巧,也越发奢华。
殿顶通铺黄琉璃瓦,檐牙高啄,以金龙彩凤装饰,熠熠生辉。进入殿中,四壁用金丝楠木镶嵌,雕工精美,纹样繁复。地面铺御窑金砖,光可鉴人。
“给太子妃行礼。”
耳边响起宫女的小声提醒,宝珠回过神,抬眼见自家堂姐坐在紫檀木的罗汉床上,手里随意地翻着账册。
她身穿鹅黄色常服袍卦,乌黑的头发盘得整整齐齐,耳朵上缀着碧玉丁香,压襟是一串白玉菩提,腕间戴一对冰底翡翠镯,远望如清泉。
墙角摆放着鎏金铜鹤香炉,缕缕轻烟从细长的鹤嘴中缓缓升起,不知是什么香,味道极好闻。
从进宫开始,宝珠每天都如坠梦中,感觉很不真实。
眼前静谧安闲的场景,让她想到在家中时,堂姐有时来找她的额娘,额娘便是这样漫不经心地一边翻看账册一边同堂姐说话。
彼时,她是石家的二姑娘,被全家人捧在掌心的宝贝。堂姐是丧母长女,是不招太子喜欢的未来太子妃,是被大伯托付给她额娘照料的小可怜。
而此时,堂姐是太子妃,她只是一个经由小选进宫伺候人的普通宫女。
思及此,宝珠心中莫名升起屈辱的感觉。
可想到英俊无俦的太子,和他看向自己时温煦的眼神,宝珠又觉得自己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按照宫女的提示,宝珠屈膝给石静行礼:“奴、奴婢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吉祥。”
学了这么多天宫规,宝珠以为自己适应了宫女的身份,可在堂姐面前自称奴婢,还是让她很不自在。
又想到才进宫时,德妃娘娘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宝珠瞬间挺直了腰背。
石静听出宝珠的声音,却没抬头,只对带她来的那个宫女说:“按照前殿的规矩,给她改名字,照常当值便是。”
见太子妃是这个态度,那宫女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没有特殊对待,一视同仁便好。
“前殿取名以春兰秋菊为序,菊字尚欠一人,还请太子妃赐名。”宫女讨好道。
石静看她一眼:“你叫春屏?”
春屏没想到毓庆宫这么多人,太子妃居然知道她叫什么,顿时激动起来:“是,太子妃好记性。”
“其他两个人叫什么?”石静追问。
春屏恭敬回答:“另外两人,一个叫兰溪,一个叫秋锦,菊字的人因为犯口舌被退回了内务府,还没补上。”
石静对春屏的回答很满意,随口赐名:“叫菊芳吧。”
春屏陪笑:“与太子妃身边的芳芷姐姐重了一个字。”
宫里忌讳重字,石静朝她点头:“那叫菊韵吧。”
“芳芷算什么东西,我与她重字,也该她改,堂姐何苦糟践我?”宝珠站在旁边听着,肺都要气炸了。
在石家,芳芷与佩兰、杜若和蘼芜一样,不过是家生的奴才,草籽儿一般的人物,怎配与她相提并论。
到了皇宫也是一样,她有名有姓,长姐凭什么改她名字,又凭什么让她避讳芳芷那个贱婢!
春屏知道宝珠的来历,见她骤然发飙,吓得脸色发白,并不敢管,只拿眼觑着太子妃。
石静第一次看向宝珠:“你从小选进宫,与芳芷一样
都是奴才,总要有先来后到。”
当面顶撞太子妃,按宫规合该掌嘴,但石静打算用宝珠这条饵钓鱼,并没当场发作,只将她当成初来乍到的小宫女教训。
“在宫里只有主子和奴才,没有堂姐堂妹。”
石静看着宝珠铁青的一张脸,眼睛都没眨一下:“你自愿参加小选,就应该有做奴才伺候人的准备。奴才如何与主子说话,不用我教你了吧。若没学会,我让人把你退回内务府重新学过。”
想到教习嬷嬷手中呼呼作响的戒尺,宝珠浑身一颤,跪下请罪。
留着宝珠还有用,石静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对春屏道:“这里没有石家二姑娘,也没有我的堂妹,只有宫女菊韵。以后该怎样管束怎样管束,一切按宫里的规矩来。”
就是不讲私情的意思了,春屏心领神会应是,斗胆问:“菊字辈的宫女从前在前殿暖阁当差,管着暖阁里的内务。后来人被退回去,李总管让奴婢代管内务。如今菊字辈有了新人,不知太子妃可有安排?”
石静把毓庆宫的人换了一个遍,自然知晓其中分工。
前殿一共有春兰秋菊四个大宫女,同年经由小选入宫。原本春屏总管暖阁里的内务,兰溪负责针线,秋锦负责跑腿,菊香负责洒扫。
后来菊香机缘巧合搭上了延禧宫,背后有惠妃撑腰,用手段挤掉春屏管起了暖阁里的内务。
这些都是菊香给延禧宫那边通风报信,被苏麻喇姑抓了一个正着后主动交代的。
没进慎刑司,菊香就把知道的全都说了,石静也没为难,只将人退回了内务府。
暖阁内务本来就是春屏总管,而且听说管得还不错。石静要用宝珠钓鱼,将她留下便是,并不会因为她寒了忠仆的心。
“我没有新的安排。”石静低头看账册,挥手让两人退下。
宝珠接下了菊香最初的差事,顶着太子妃堂妹的名头,在毓庆宫前殿打扫卫生。
半个月里,只见过太子几面,她拿着扫帚想往太子身边凑,很快被内侍挤到一边。
事后还被春屏知道了,把她叫到跟前谈话。
虽然太子妃是公事公办的态度,碍于宝珠的出身,春屏没敢训斥,始终都是好言相劝。
宝珠打听过了,从前毓庆宫里那些想要爬床的宫女,都被苏麻喇姑打包退回了内务府。
她拿着扫帚都快扫到太子爷脚边了,居然没有受罚,是不是说明太子爷对她另眼相看呢?
太子妃虽然是她的堂姐,但对方从前经常受她的气,不暗中给她穿小鞋都算好的了,不可能让人照拂她。
毓庆宫只有两个主子,不是太子妃,就只能是太子爷本人了。
宝珠耳朵听着春屏说话,一颗心早飞到太子身边。
坚信只要让太子爷认出她,很快便能出头。
到时候别说芳芷,就是石静都得对她礼让三分。
宝珠先拿了银子贿赂春屏,春屏得了太子妃的话,虽然不敢为难,却也不会买她的账,不软不硬顶了回去。
在春屏处吃了瘪,宝珠改变策略,拿了女红去找兰溪比试。
宝珠在家时,女红还不错,做了鞋袜送长辈,经常被夸奖,可拿到前针工局绣娘兰溪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于是眼睛又盯上了负责跑腿的秋锦,跑腿送信而已,谁不会。
结果秋锦根本不理她,一副比春屏还厉害的样子,逮到她的错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宝珠当场被骂哭,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在皇宫讨生活的艰辛。
后来还打听到,秋锦之所以敢这样对她,是因为背后有撷芳殿大太监何宝柱做靠山。
而何宝柱是石静身边最会咬人的狗。
宝珠暗恨,果然是石静在搞鬼,阻止她在太子爷面前露脸。
“二姑娘……哦,不,是前殿的宫女菊韵最近很不老实,总想往太子爷身边凑。”芳芷受春屏之托,将前殿发生的事禀报给石静。
从前那些想要爬床的宫女,全都被苏麻喇姑打包退回了内务府,春屏发现宝珠有这个想法,赶紧与芳芷通了气。
早料到会这样,只是没想到宝珠这么能折腾,石静轻笑:“那便给她一个机会好了。”
省得整天钻墙盗洞地不安生。
春屏得了准话,心中不解,却也不敢问,老老实实安排下去。
第70章 换靠山这么快就搭上线了?
在春屏的授意下,宝珠很快用银子买通了给太子洗脚的宫女,让对方装病,她一个人打两份工。
结果太子压根儿不宿在前殿,宝珠得了差事,也是空等。
苦等一个月,都没见到太子的面,宝珠坐不住了,托人往后殿带信,求见太子妃。
“有人暗中帮忙都见不到太子爷的面。”芳芷也是心累,忍不住在石静面前吐槽,“就这点本事,怎么敢进宫讨生活?”
宝珠的不足,芳芷都看得出,想必宝珠背后的人肠子都要悔青了。
可人都送进宫了,不可能一直空等,总要做点什么。
石静不信索额图如此心大,把宝珠送进宫就什么都不管了。
正好顺着宝珠的藤,摸到索额图种在毓庆宫的瓜。
苏麻喇姑固然厉害,搞如此大的清洗,难免会有一两条漏网的鱼。
石静换位思考,如果她是那个瓜,会怎样让宝珠得到宠幸呢?
如果宝珠是个聪明的,能自己想办法,她大约不会冒险出手暴露自己。可宝珠蠢成这样,再不下猛药,很难成事。
“让春屏给李德福带话,这几日盯着点太子爷入口的东西,和身边的香炉、花草,别让人动了手脚。”在心里推演一番之后,石静吩咐芳芷。
毓庆宫对吃食的检查,与乾清宫一样繁琐,哪怕乱得像筛子那段时间,胤礽的饮食也没出过错。
但对方是友军,又是以有心算无心,不得不防。
话传出去,李德福是真上心,胤礽回来直奔后院,除了詹事府有事找他,基本不在前院停留。
石静常住毓庆宫之后,李德福只在前殿当差,将后殿完全交给了石静身边的人。
都说何宝柱滑不留手,李德福比何宝柱还要鸡贼,他怕自己防不住,就撺掇胤礽往后殿来。
胤礽也是个经不起撺掇的,回来哪儿也不去,要么窝在后殿暖阁外间的炕上看书,要么去书房练字,更多的时候则是陪石静闲聊。
这段时间,两人仿佛重回蜜月期,如世间最寻常的夫妻那样朝夕相处。
胤礽乐得清闲,石静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认真检查胤礽的饮食起居。
“是不是该留点漏洞,万一那人没有你想象中聪明呢?”胤礽很享受石静像花蝴蝶似的围着他飞,又怕她长期精神紧张勾起旧病。
严防死守快两个月了,钓鱼也不是这么个钓法。
石静正在灯下翻看账册,头也没抬:“怎么,你想尝尝情。药的滋味?”
“有何不可?”胤礽又不是没尝过,“比坐胎药还清淡一些。”
想起那夜如水波般摇晃的帐顶,石静不接话茬:“宝珠这边没有进展,她背后的人肯定着急。人在着急时,更容易露出马脚,你且让李
德福盯着,不会等太久。”
胤礽知道石静宁可苦等,也不想让他受到一点点伤害。可多等一天,她就要跟着提心吊胆一天。万一对方是个没脑子且有耐心的,等到哪天是个头儿啊。
她不想他受到伤害,他就能眼睁睁看着她煎熬不成?
翌日,胤礽破天荒宿在前殿,宝珠终于等来了给太子洗脚的机会。
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太子看见她的脸,听完她自报家门,便面无表情让她退下了,多一句话都没有。
宝珠端着洗脚水走出前殿暖阁的时候,好像被热水焯过的小青菜,要多蔫吧有多蔫吧。
之后几日,太子时有宿在前殿,仍旧让宝珠伺候洗脚,却根本不拿正眼看她。
宝珠一天比一天蔫吧,一天比一天后悔,为什么仅凭太子在赫舍里家老夫人寿宴上的一句夸奖,自己就寻死觅活地逼着家里想办法将她送进宫,幻想着太子见到她便会如获至宝地宠她爱她。
进宫之后,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有位份啥也不是。
想如德妃那般翻身做主子,难如登天。
她是石家二房嫡出的姑娘,既尊贵又体面,本来能明媒正娶嫁给门当户对的勋贵子弟,或青年才俊,却偏偏被太子迷住,自甘堕落给人当起了洗脚婢。
宝珠再也不想跪在冰冷的金砖上给人洗脚了,也不想继续留在毓庆宫,她想回家。
于是在某天,她找到了赫舍里家留给她的内应,告诉他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你不是说见过太子,太子还夸你漂亮,很喜欢你吗?”格尔分没想到宝珠会明晃晃地来找他,吓得朝左右看看,没看到人才敢接话。
之前宝珠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接近太子,格尔分也很着急,但他不敢插手,只能耐着性子等。
终于等到机会,宝珠给太子洗上了脚,可等来的不是宝珠得宠的消息,而是她想回家。
宝珠一再向他解释自己没有说谎,格尔分当然知道。因为太子夸宝珠漂亮那一回正是在他祖母的寿宴上,他当时也在场。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他才不会向父亲推荐宝珠。
太子向来眼高于顶,格尔分在太子身边做侍卫时间也不短了,没见他看过谁家姑娘一眼,更不要说开口夸奖了。
“你以为皇宫是菜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格尔分满怀期待化为泡影,对上宝珠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宝珠抹眼泪求他,格尔分让宝珠不要再来找他。眼见自己要被当成弃子,宝珠壮着胆子威胁格尔分,说她要告诉太子赫舍里家将她送进宫的真相。
太子厌蠢,更无法忍受身边人算计他。如今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算计了太子这么久,两样全占,格尔分果然被威胁到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问宝珠:“若我弄了药来,你敢不敢用?”
宝珠自知出宫无望,又不想做弃子,咬牙道:“有何不敢。”
几日后,胤礽将一包药粉砸在格尔分脸上,问他是怎么回事。格尔分吓死,一股脑把什么都招了。
“你打算怎样处置?”石静没想到胤礽一出手,这么快就把人给挖出来了,更没想到苏麻喇姑将毓庆宫清理得这样干净,逼得索额图无人可用,只能用自己亲儿子。
格尔分没什么本事,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跟在他身边狐假虎威。在无定河沿岸治水,他上堤检查,格尔分看上了当地县令的小儿子,没完没了地纠缠人家。
县令被逼急了,告到他面前,丢了好大的脸。
他当着县令的面,抽了格尔分十鞭子才算揭过。
之后格尔分老实了一段时间,没想到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赏他二十鞭子,赶回家去。”主意是格尔分出的,却得到了索额图的默许,胤礽闭了闭眼,“把格尔分的弟弟阿尔吉善也一并赶回家。”
就算给索额图教训了,提醒他有时间管管自己儿子,别有事没事总盯着别人儿子。
明相的儿子揆叙被皇上削成白板,索相的两个儿子一起被胤礽赶回家,在康熙朝位极人臣属实有点费儿子。
“宝珠进宫是几方合力促成的,没有赫舍里家的支持,相信很快会有人接手。”
石静冷静分析:“留着她还有用。”
半天没有回应,石静抬眼看胤礽,只见他的脸有些微微泛红,桃花眼亮如星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石静吓了一跳,忙起身过去摸他的额头。
胤礽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我以身入局,中了药。”
是夜,闹到三更天才消停。
格尔分才被踢回家,惠妃就病愈了。
这两人一个是毓庆宫的侍卫,一个是后宫妃嫔,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石静却知道宝珠要被转手了,她身后很快会冒出一座新靠山,暗中指导她在毓庆宫兴风作浪。
“宝珠蠢成这样,把格尔分都折了进去,惠妃能看上她么?”惠妃在四妃当中出身最高,能力也最强,胤礽被她捧杀这么多年,自认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惠妃跟他一样厌蠢,延禧宫从来不养闲人,每一个拿出来都能独当一面,很是难缠。
这回被气病,主要还是大阿哥不省心,让惠妃跟着吃了好几回挂落。
胤礽在前朝混,不知道东西六宫的格局已悄然发生变化。
石静含笑给他解释:“惠妃病重,无法主持小选,皇上将德妃从幕后推到前台。惠妃种树,德妃摘果,梁子算是结下了。德妃的果子摘得不错,小选没有出现任何纰漏,被皇上当众夸奖能干。”
“再加上四阿哥办差得力,如今德妃在后宫的声望俨然超过惠妃。惠妃此时不支棱起来,以后恐怕也没机会了。”
想起去慈仁宫请安时,惠妃与德妃之间的暗流汹涌,石静唇角翘起:“眼下有德妃牵制惠妃,惠妃想腾出手来对付我并不容易。”
前有狼,后有虎,惠妃嘴上说着病好了,可在石静看来不过是强弩之末:“宝珠确实不够聪明,但惠妃病了这些时日,能有个现成的人用就不错了。”
驱虎吞狼?胤礽挑眉:“德妃一直扮猪吃老虎,你是怎么把她逼出来的?”
石静淡笑:“怎么是我逼的,明明是皇上的手笔。”
好吧,皇上也是其中一环。
十一月三阿哥的嫡福晋董鄂氏生下皇长孙,皇上非常高兴,点了惠妃主持皇长孙的洗三礼和满月礼。
此前,大阿哥加班加点耕耘,一口气生下四个女儿,只为在皇长子之外再生一个皇长孙出来,给自己这边加码。
然而天不遂人愿,大福晋好不容易怀上男胎,却中途流产,从此败了身子,被太医院集体盖章,难再遇喜。
石静这边也不给力,婚后半年,夜夜独宠,肚子一直没有动静,皇上便放开了皇子们的生育。
期间三阿哥来找过胤礽,问他是不是再等等。胤礽压根儿没把这事放心上,反过来鼓励三阿哥争皇长孙:“你不生,老大和老四那边也要生。”
三阿哥是真争气,当月便让三福晋怀上了,之后三福晋顺利生产,一下占了皇长孙的位置。
给太子党这边再添筹码。
在三福晋之前,只有太子的格格李氏,和五阿哥的格格刘佳氏生了儿子。但两人都是妾室,生了儿子也是庶出,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皇长孙。
董鄂氏却是三阿哥明媒正娶的嫡福晋,生出来的儿子是三阿哥的嫡长子,也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孙。
皇长孙的洗三礼和满月礼皇上没有交给风头正盛的德妃,转头点了惠妃来主持,很难不让人多想。
“皇上还在气我折腾大福晋,让她没了孩子。”大阿哥是惠妃的独子,他没了孩子惠妃比谁都难受。
怪只怪自己太好强,做什么都要求完美。
也怪大福晋自己不小心,明知道自己怀着孩子,还跑去拦大阿哥,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惠妃说完剧烈地咳起来,直咳到吐出一口血才堪堪止住。
太子大婚之后,撷芳殿和毓庆宫先闹腾起来,之后是东西六宫战火纷飞,最后蔓延到诸皇子身上。
其中受灾最严重的,非出宫建府的大阿哥莫属。
之前总听人说太子妃的行事做派很有太皇太后的遗风,她还不相信,觉得那样的遗风没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淬炼根本不可能沾上边。
时至今日,掉过头来看,太子妃凭一己之力掀起的腥风血雨,与当年太皇太后在盛京时的做法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太皇太后与平级宫斗,而太子妃是越级斗。
她住毓庆宫,却将手伸到公公的后院搅弄风云。
惠妃不禁要问,跟太子妃平级的战力都去哪儿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太子在婚前一共有四个格格,其中两人受过宠幸。
撷芳殿曾经最受宠爱,且给太子生下一儿两女的李格格,最先倒向太子妃,目前是太子妃的马前卒,任劳任怨。
受过宠幸,却没有生育的林格格还在慎刑司,凶多吉少。
剩下那两个没有侍寝的,从前在撷芳殿充数,现在也还在充数,被太子妃的舔狗何宝柱管得死死的,根本接触不到。
皇上身边藏龙卧虎,东西六宫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斗起来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英明睿智如皇上,最初登基那几年,后宫里的孩子也是生一个死一个,生一双死一双。
直到她生下大阿哥,求了皇上将孩子送出宫,才勉强保住。
大阿哥养在外头那几年,内务府总管噶禄家也没少出事。
怎么轮到太子的时候,一个个的战力都不行了,全都改行做马前卒,图安逸了?
感叹完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惠妃抬头看向毓庆宫的方向,捏紧了手帕。
皇长孙洗三礼当天,皇上拨冗出席,赏了不少好东西给三阿哥和三福晋。
荣妃笑得眼角皱纹都多了几条,想起前几天听说的事,问皇上:“臣妾听说今年南边送了一尊白玉观音来,雕工十分了得,法相庄严,不知臣妾等有没有这个福气看一看。”
说是看一看,其实是想讨了来给三阿哥做面子。
“瞧姐姐说得多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小气,得了好东西舍不得给人看呢。”惠妃跟着凑趣儿。
南边进贡的这尊观音她早有耳闻,据说并非人工雕琢,而是当地渔民从江水里打捞出来的祥瑞。
正好赶上三福晋产子,惠妃便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荣妃,荣妃很是心动,故而有此一问。
见惠妃给自己打配合,荣妃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皇上。
康熙笑着让人将观音取来给众人观赏,果然通体洁白,并无人工雕刻的痕迹,浑然天成。
荣妃眼巴巴看着皇上,却听皇上对太子妃说:“惠妃病重这段时间,辛苦你跟在太后身边处置庶务,这尊观音赏你了。”
观音送子,皇上明着送观音,就是明着催生的意思了。石静在心里叹口气,起身谢赏,将白玉观音收下。
皇上也忒偏心了,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太子,荣妃心中不悦,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惠妃看了荣妃一眼,觉得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中用,笑道:“观音送子,最灵验的,相信太子妃得了这宝物很快会有好消息。”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石静腻歪惠妃:“如果当真灵验,惠娘娘不如也给大嫂请一尊回去供着。”
大福晋已经被太医院盖章无法生育,今日并没来,石静假装不知情,故意拿话回怼。
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从前太子妃不这样,嫁给太子之后好像大变活人。
倒是太子越发持重起来,更像从前的太子妃。
当着皇上的面,惠妃自然不好发作,含含糊糊应了过去。
过完皇长孙的满月礼,芳芷告诉石静:“春屏递话过来,说秋锦装病已经被挪到宫外,宝珠果然拿银子贿赂她,想要顶替秋锦的差事。”
秋锦在前殿负责跑腿,活动相对自由,方便进出与人联络。
这么快就搭上线了?石静让芳芷给春屏带话,把差事换给宝珠。
才将差事换好没几日,宝珠求见石静,石静不见。
又几日,算着太子回宫的时辰,宝珠身着单衣,跪在前殿与穿堂的交界处吹冷风。
春屏过去拉她,宝珠哭闹着不肯起来,嚷着要给太子妃赔罪,一副受尽屈辱的模样。
春屏问她赔什么罪,宝珠只是哭不说话,好像受了多少无妄之灾。
“太子妃,不能由着她这么闹了,奴婢叫人把她架走。”芳芷怕宝珠再闹下去,坏了太子妃的好名声,也怕传到皇上耳中,让皇上觉得太子妃跋扈,不顾念姐妹亲情。
宝珠从小选进宫,是她自甘堕落没错,可她到底是太子妃的堂妹,一笔写不出两个石来。
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宝珠的悟性,惠妃恐怕只敢教她这些,说多了都怕她听不懂。
不就是用苦肉计,想弄臭自己的名声,同时让太子可怜她,趁机爬床吗?
这样的伎俩,石静不知见过多少:“她想跪便让她跪,过会儿太子就回来了。”
石静很好奇,胤礽瞧见了会怎样处置。
半个时辰之后,胤礽回来了,进屋便问石静:“你那个堂妹抽什么风,跪在穿堂哭闹不休,说要给你赔罪。”
石静以手扶额:“我都不知道她错哪儿了。”
“你怎么能不知道?”胤礽抬头,让石静给他解斗篷系带,“她伙同侍卫给我下药,令我欲壑难填,差点伤到你。”
屋里还有服侍的,石静把大毛衣裳递给芳芷,赶紧去捂他的嘴。
胤礽摆手让服侍的退下,捉住石静的手,笑道:“不是谁也扶不起么,就让她跪着好了,一边跪一边磕头,还要把自己的罪过都说出来。我让李德福派人盯着,不许偷懒。”
好吧,胤礽总是能给人惊喜。
“你给她安的什么罪名?不会是下药吧?”石静有些不放心。
胤礽哈哈笑:“格尔分出宫之后,我让李德福派人盯着她,发现她换了差事,有事没事总爱往延禧宫跑。她是毓庆宫的奴才,总去延禧宫当差算是怎么回事,难道不应该反省吗?”
本来略带戏谑的桃花眼,此时盛满嘲讽,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好像贪玩的孩子忽然得到一件有意思的玩具。
二更天准备歇下的时候,石静让芳芷去穿堂看宝珠,发现她晕过去了,额头一片青紫,还在渗血。
惠妃再看见宝珠,已经是五天之后了,尽管对方敷了粉,仍旧盖不住额头上的淤青。
“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带不动的人,惠妃从来不会白费力气。
宝珠哭着跪下求惠妃再给她一次机会,并且表示只要能爬上太子的床,她什么都能豁出去。
惠妃对宝珠很失望,对索额图更失望,没想到三眼索相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格尔分被赶回家那会儿,惠妃都没怀疑过索额图的眼光,只以为格尔分不会办事,搞砸了。
毕竟索额图的两个儿子都不成器,是朝野上下的共识。
可等她将宝珠拉拢过来,让宝珠办了一回事,惠妃才发觉不对劲儿,好像要砸手里。
但凡此时另有人选,惠妃也不会再与蠢人为伍。
奈何德妃从前装菩萨,不问红尘事,被皇上启用之后,忽然转了性情,哪儿哪儿都有她。
病还没好,又要忙着宫斗,还想对付太子妃,惠妃疲于应付,不用宝珠还能用谁呢?
所幸这个宝
珠人虽蠢笨,身上却有股狠劲儿。
年前,皇长孙又办了百日礼,皇上有事没来,几位阿哥算是到齐了。
满月礼的时候,太子出公差没赶上,大阿哥在家关禁闭来不了,等到百日礼再不露面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一日胤礽还要上朝,石静梳洗过后先去了阿哥所。
大阿哥作为皇长子,皇上有意抬举,在大福晋生下第三个女儿的时候,提前让大阿哥出宫建府。
宫里有规矩,皇子封爵才能出宫建府,皇上提前给了大阿哥恩典,所有人都猜测很快会封爵。
当时正赶上皇上御驾亲征噶尔丹,大阿哥随军出征,军功手拿把掐,直接封王都不是没可能。
谁知王师凯旋之后,大阿哥纹丝没动,仍旧是平头阿哥。
等到第二次御驾亲征,大阿哥根本没去,军功捞不到,还因为办差不力被皇上禁足,注定与封爵无缘。
爵位没有,人却被踢出了皇宫,前朝后宫的风向又是一变。
倒是三阿哥没有大阿哥压在头上,在战场立功颇多,如今又生下皇长孙,风光无两。
有了皇上的重视,内务府办差格外用心,将皇长孙的百日礼办得妥帖又隆重。
“孩子白白胖胖,甚是喜人,不像我家里那个,如何喂都喂不胖。”五阿哥真心喜欢这个侄儿,抱着不撒手。
三阿哥看着大胖儿子,心里满意得不行,嘴上却谦虚道:“这小子除了吃就是睡,不知将来是不是个庸才。”
又安慰五阿哥:“小孩子有骨头不愁肉,长大一些就好了,都能补回来。”
五阿哥也很看重自己这个长子:“当初这孩子难产,多亏二嫂才保住一条性命。二嫂之后又去看过几次,说孩子能养活,让多找几个有初乳的**喂着。”
太子妃不但救了孩子的命,还救了孩子生母刘佳氏的命,五阿哥心中感激,却无以为报,每次见到石静都亲切地喊二嫂。
初为人父,三阿哥能理解五阿哥的心情,忍不住安慰他:“太皇太后在世时请活佛给二嫂算过命,说二嫂的命格贵不可言。她说孩子能养活,就一定能养活。”
五阿哥也听说过这事,连连点头。
胤礽对孩子不感兴趣,与七阿哥在一边聊治水的事,聊着聊着朝四周望去,微微蹙眉:“这都快开席了,怎么还有人没来?”
七阿哥掏出怀表看了看,无奈摇头:“从前大哥就爱摆谱,总是带着老八他们姗姗来迟,压轴出场。”
试图压太子一头,好像谁晚来谁更尊贵似的。
从前太子不着调,大阿哥风头正劲,那时候大阿哥想压轴,七阿哥并没觉得有什么。
如今风向变了,太子治理河道非常成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注定青史留名,大阿哥上战场未立寸功,办差也办不好,七阿哥不知道大阿哥还有什么脸压轴。
余光瞥见坐在角落里的十阿哥,七阿哥有些诧异:“奇了,老十居然没等大哥,自己先来了。”
要知道,十阿哥与九阿哥交好,九阿哥又是八阿哥的死党,八阿哥从小养在延禧宫,唯大阿哥马首是瞻。
四舍五入,十阿哥也是大阿哥那边的人。
七阿哥从未关注过十阿哥,胤礽倒是时有留意:“贵妃病逝之后,十弟便与老大生疏了。”
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那一次他带着老三去冰场走冰,被老大发现,特意带着十阿哥他们去冰场找他,想抓他的把柄,让老十彻底恨上。
结果被掌珠遇见,想办法化解了。
没想到那一次过后,老十没恨上他,反而恨上了老大,此后再没跟老大他们一起混。
思及此,胤礽朝十阿哥招手,喊他过来,拉着他与七阿哥一起聊治水的事。【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