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许向华笑了,“这也不冲突呀,我们厂里有规定,停薪留职期限最长不得超过两年,两年后你确定不回去了,还要去厂里办离职手续,到那时候,你这个岗位自会有其他用处。”


    裴安和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觉得以后就算不跟妹妹摆摊了,随便干点什么,都比回厂里强得多,这条后路终究只是摆设。


    不过这是大嫂的一片心意,加上父母也都眼巴巴看着,为了安他们的心,他也要郑重的向大嫂道谢,赧然道:“到底又要麻烦大哥大嫂和许伯父了。”


    许向华摆摆手,“自家人互帮互助本就是应该,做什么这么客气?你们几个侄子,最近跟着你们三天两头吃肉,小脸都圆了一圈,是不是我也该感谢你们,再把伙食费补给你们啊?”


    裴安和配合求饶,“不敢当不敢当,大嫂放过我吧,我们以后都听你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一番唱念做打的表演,把许向华和苗红旗都逗乐了,裴平洲也是忍俊不禁的样子,气氛从严肃转为轻松欢快,在场除了喃喃自语,嘴里颠来倒去嘀咕“为什么会这样”“好好的工作怎么可以不要”这句话的裴大头,就只有抱着脑袋无语问天的裴景书,显得格格不入。


    离大谱,二哥辞职而已,搞得跟上战场一样严肃,别到时候两年又两年,这工作到底什么时候能玩完啊。


    裴景书真是巴不得二哥连夜扛着三轮车去他们厂里,把辞职报告往领导跟前一甩,再也不见!


    然而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


    哪怕她机智过人,暗戳戳把二哥怂恿到立刻马上就要下海,二哥才在家里一宣布这个决定,已然困难重重,扯皮半天只得到个不上不下的结果,就这,他们老父亲还一脸天要塌了的样子,裴景书一看就知道,她不可以冒头,冒头只会送菜,对结局没有任何帮助。


    那还是老老实实苟着吧。


    改变不了大人们的决定,她还可以安慰自己,二哥离职也就是个流程,只要他一门心思搞生意赚钱钱,那他就是脱离了冶金机械厂那个是非之地,从此跟女主和女配说拜拜了。


    觉醒记忆短短几天,她已经带着家人顺利跟原著剧情切割,怎么不算一种成功呢?


    饭要一口一口吃,接下来只要她勤劳的挥舞小皮鞭,总会把二哥改造成跟原著截然相反的好人——只要他不再是渣男炮灰,他们一家也悲剧不了。


    裴景书把自己安慰好了,心情多云转晴,那张藏不住心事的小脸瞬间春光灿烂,灯下美人笑靥如花,让不经意扫过来的许向华晃花了眼。


    许向华自来是看脸的,不然凭她父亲的本事,哪怕当年只是个小车间主任,也有得是办法让她嫁给他们厂里领导的儿子侄子,但她一眼就相中了剑眉星目、英姿笔挺的丈夫。


    结婚十多年,她就没舍得跟脸好身材更好的丈夫红过一次脸,和美人婆婆也好得跟亲母女是的,这固然有苗红旗情商高会做人的原因,但最大的功劳还是她长得好,顶着花容月貌的脸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许向华哪里扛得住。


    婆婆好看,生的儿女们也个顶个出挑,许向华原以为丈夫就她这辈子见过最英俊的小伙子,不成想他们还有个清俊斯文的小叔子,小姑子就更不用说了,当年那个欺霜赛雪的玉团子,越长越有种闭月羞花的大美女范儿,将来恐怕要青出于蓝、比美人婆婆更加惊艳了。


    总之,婆家除了平平无奇的公公,真真儿一家子美人,颜控如许向华,嫁进这个家,真就是老鼠掉进油缸里,乐得找不着北了。


    丈夫、婆婆,和小叔子小姑子,她简直一个都割舍不下,才会这么多年心甘情愿的帮着丈夫拉扯他的弟弟妹妹。


    一般来说,审美都有疲劳期,许向华再吃裴景书的颜,从她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看到现在,看了十几年,抵抗力是有的,不再轻易被外表迷惑。


    但架不住她此时笑得太灿烂,映得小脸莹莹如月华,许向华没有准备,一下又看呆了。


    逮着小姑子的盛世美颜猛吸了好几口,许向华才笑着打趣,“小囡笑得这么高兴,是因为可以跟你二哥专心搞个体户、一起赚大钱吗?”


    裴景书想着,老妈刚才还指责她上蹿下跳到处怂恿哥哥们下海——虽然事实的确如此;再看看老爸至今还没从二哥要丢了铁饭碗的打击中缓过来,为了他们大家好,她还是深藏功与名,把自己当个不重要的吃瓜群众,便果断摇头否认了,“没有,我笑是因为想起开心的事。”


    许向华好奇,“什么事这么开心?”


    “二哥本来打算要去辞职,没有准备明天早上出摊的材料,现在改成回厂里办停薪留职,也是一样的啦,明早不用出摊,那我就不用早起,终于可以睡个懒觉了。”想想她跟着二哥卷生卷死,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裴景书对这个得之不易的懒觉倍感珍惜,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纯粹真实。


    快乐是会传染的,许向华他们脸上也不知不觉挂上笑容,苗红旗满脸慈祥的看着她,“囡囡还是孩子呢,就想着吃喝玩乐这点事。”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家小囡还是孩子心性,就能出主意并且跟着哥哥一起赚钱了,等她再长大些,变得成熟有阅历,成就岂不是远超普通人?


    一想到这里,苗红旗都有点压抑不住嘴角疯狂上扬的幅度,忙转移话题,“老二老三摆摊不容易,老大你们俩口子上班也同样辛苦,正事说完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过来吃早饭,我也空下来,正好给你们弄点好吃的。”


    苗红旗说到做到,第二天给一家人煮了黄鱼面。


    下这碗面并不容易,新鲜的小黄鱼买回家要先剔骨取肉,鱼头鱼骨鱼尾鱼鳍都要剔除,每条小黄鱼只留下两片完好鲜美的鱼肉简单腌制,用猪油煎到两面焦黄备用;鱼骨鱼头则用来熬汤,也是猪油润锅、姜葱去腥,熬出一锅又香又浓的奶白鱼汤,过滤渣渣就可以用来煮面了;鱼汤煮出来的面,加上香煎的黄鱼,和用猪油爆香的雪菜,撒上一把葱花,就是一碗看似清淡、实则每一口都香浓入味的黄鱼面了。


    美味总是来之不易,抛开这锅面要用到的黄鱼和猪油价格,其制作过程就相当费时费力,以苗红旗的麻利劲儿,还有个打下手的老伴,也足足折腾了一个小时才完成。


    就是因为太麻烦,苗红旗逢年过节都懒得折腾,只在家里有孩子过生日,她才辛苦熬上一锅作为庆贺。


    不过这两年过生日流行吃蛋糕,还是从沪城流传过来,叫什么麦淇淋,蛋糕外面抹上一层云朵般的洋玩意儿,吃起来又甜又香,把孩子们馋得不行,他们过生日都眼巴巴缠着买麦淇淋。


    这下她连黄鱼面都不用准备,可是省了好多活。


    家里已经一年多没煮黄鱼面了,鲜美而霸道的香味从厨房溢出来,勾得大人小孩齐刷刷咽口水,就连说好要睡懒觉的裴景书,半睡半醒闻到这股香味,也被馋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回合,最后捂着咕咕乱叫的肚子从床上爬起来,穿过客厅去洗漱的时候,不可避免被兄嫂们打趣了一通,大侄子也呲着一口小白牙跟着笑,“爸妈、小叔,你们不知道,要是闻到香味还不起床,那就不是我们小姑了。”


    裴远河没听出大哥话中的调侃,还在昂首挺胸用力点头,好像他们小姑又懒又馋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一样。


    哥俩又引发了几个大人的哄然大笑。


    被调侃了的裴景书却是一脸坦然,“谁让我天天早睡早起,习惯了这个生物钟,一早上醒好几回了,也不差起来吃早饭这点时间。”


    她不是嘴硬,而是打心底就对此理直气壮,以前的她确实有点好吃懒做在身上,她也从来没掩饰过这个本性。


    但现在的她可以骄傲的说,她是好吃懒做、但很会搞钱的裴小囡。


    这个家没她迟早要完。


    家人们不知道她默默做出了多少贡献,仍用看吴下阿蒙的眼光看她,但她知道自己有多牛逼,并为之骄傲自豪。


    底气十足的裴小囡,不需要家人的认可,对他们的调侃左耳进右耳出,洗漱完就理直气壮坐到餐桌,亲爱的妈妈是不会因为她说了要睡懒觉就不准备她的了,这锅面必定有她的一份!


    很快,裴大头帮着妻子把一晚碗面端出来。


    大人小孩食量不一样,碗中面的分量有区别,但小黄鱼是每人两块,苗红旗提前分好了,公平公正。


    裴景书端着自己那份大口嗦面,面对老爸和二哥从碗里匀过来的香煎小黄鱼更是来者不拒,吃得肚子滚圆,等其他人上班的上班、出门玩的出门玩,她又舒舒服服的回房间睡回笼觉。


    吃饱喝足睡大觉,真是神仙也不换的小日子呀!


    她在家睡的昏天黑地,裴安和的事情也很顺利,他跟大嫂分别后,进车间装模作样忙了一个多小时,应付了许多同事的问候和打探,八点多,坐办公室的领导们上班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人来喊他去厂办了。


    上面有人就是这么方便,直接给他走流程,裴安和办完手续,拿着停薪留职的证明书离开冶金机械厂时,竟然还没有到九点。


    他自然不会白白浪费时间,从厂里出来便直奔菜市场,光是猪肉就买了足足一百斤,错过了早餐摊,他决定抓紧时间,中午和晚上去毛纺厂卖卤肉饭。


    裴安和知道,小地方没有秘密,他办了停薪留职,很快亲朋好友、熟悉不熟悉的人,都会知道他下海的事情。


    从此刻起,他就没有了回头路,是压力更是动力,想要成功的野心让他浑身充满了力量,徒手扛着一百多斤的肉和菜,一口气跑回家,真的是争分夺秒了。


    于是裴景书美美的睡了大半个上午,起床就看到一间肉香四溢的厨房,和对她笑得无比温柔的二哥,“小囡起了?那快去洗漱准备吧,很快就要出摊了。”


    裴景书几乎要以为她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看看天色才确定她问题,那一定是二哥脑子出了问题,“大中午的,出哪门子的摊?”


    “就是中午才好做生意,大家伙都要吃午饭。你抓紧时间收拾呀,早点出门早点弄完回来,还要准备晚上要卖的卤肉饭呢。”


    裴景书:……


    他可真是不错过每一个赚钱的机会,要去厂里办手续只能放弃今天的早餐摊,于是反手补上了午饭摊,是厉害的。


    “对了,二哥你停薪留职手续办好了吗?”


    “都办好了。”


    裴景书:“好吧。”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于是十几分钟后,她顶着盛夏的炎炎烈日,跟二哥踏上熟悉的道路,觉得自己真是拿命在陪他卷啊。


    二哥作为男人不在意晒黑晒老,可以穿着背心拖孩、一身清凉出门,但她是一中响当当的校花,可不能过完个暑假,被人发现小龙女居然成了黑珍珠。


    没有说黑珍珠就不迷人的意思,只是各花入各眼,裴景书最爱的就是她这身在太阳底下几乎反光的冷白皮。


    因为天生就肤白貌美,她不介意适当的晒晒太阳补补钙,这阵子顶着朝阳和夕阳出门摆摊,她就只戴一顶有帽檐可遮阳的五角星帽。


    大中午在外面暴晒两小时,可不是一顶五角星帽可以应付,裴景书只能全副武装起来,穿上妈妈给她做的棉绸长衣长裤,戴上老爸的草笠,犹觉不够,嘴里嘀嘀咕咕,“失策了,早知道借大嫂那条纱巾来用,可以把脸都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小女儿不着调,把苗红旗这个优雅的老太太都气得锤了她两下,“遮得这么严严实实,你是出去摆摊还是抢劫啊?快把衣服换了再出门,你也不怕把自己闷中暑。”


    裴景书怕被揪着去换短袖短裤,也不再纠结脸没遮的事,带着这身造型一溜烟蹿出门,噔噔噔下楼去了。


    烈日如火不是开玩笑的,裴景书一来到太阳底下,就感觉自己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要冒烟了,担心了一秒中暑问题,仅仅只有一秒。


    没办法,头可断血可流,皮肤不能黑。


    最后,她带着分分钟中暑晕厥的风险,全副武装跟上二哥的脚步,她才“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的真实写照了。


    好在年轻就是身体倍棒,裴景书在烈日底下活蹦乱跳的,浑身冒汗也不影响她笑逐颜开的招呼顾客,从他们手里接过钱的时候,她感觉这烈日也真香了。


    突然,一个充满了惊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老板你们中午也来做生意了,那我们以后午饭都能吃上你们家的卤肉饭了吗?”


    热火朝天收着钱的裴景书只觉得双眼一黑,抬头看看对面仿佛捡了宝的年轻人,又紧张的看向裴安和,只见她二哥不紧不慢的问,“哎呀,晚饭来吃卤肉饭不好吗?”


    “晚上要回家吃饭,只能偶尔光顾你们家,能中午来就好了,让我天天吃也不腻。”


    裴安和歉意笑道,“那不好意思呀,暂时忙不过来,过段时间我看看能不能中午也来摆摊。”


    年轻人多少有些失望,催促道:“那你们早点安排好,附近这些卖吃的,就你们家的味道最好,我爸妈尝过也夸呢,说你们做的东西火候到家、用料也扎实,是诚信经营的好商家,还给亲朋好友推荐了你们。”


    “难怪这些天陆续有从其他厂过来光顾的客人,原来都是你们这些老朋友的宣传,多谢了呀。”裴安和听到还有老顾客在亲友之间帮他们口口相传,心情比三伏天吃了口冰西瓜还舒爽,一下子没绷住,激动的从桶里又捞了半颗卤蛋进对方饭盒里,“这份卤蛋算我们送的,不加钱。”


    不是他小气的只肯送半个。


    他们家的鸡蛋卤得十分入味,滋味并不比卤肉差,四毛钱的套餐饭里一整个卤鸡蛋,很多人来反应吃得不过瘾,妹妹随口一说可以加钱,当时竟有好些个顾客拍手叫好。那次他们回家一合计,觉得套餐里的鸡蛋除外,加半颗卤蛋收五分钱的价格,顾客应该能接受,他们自己也有利润。


    第二天试着多煮了三四十颗鸡蛋,果然大受欢迎,甚至还不够卖。


    到目前,卤蛋的额外供应量已经稳定下来,每天都能卖一百多颗,给他们增加了七八块的营业额。


    但一个鸡蛋进货价也要五分钱,这还不算增加的卤料和人工,裴安和认为他们的定价很良心了,小本经营,他也不舍得给老顾客送太多。


    裴景书没在意二哥的精打细算,她只要知道他至少不会立刻马上增加中午场营业,就放心许多,朝这位忠实顾客露出营业微笑,“以后常来呀。”


    就这样,这天中午短暂的闪现了下,第二天,兄妹俩又恢复早晚出摊的模式。


    空闲下来的时间,裴安和继续在家苦练厨艺。


    或者说他练习更加卖力了。


    老顾客的口口相传、和从别处闻风而来尝鲜的新客,对裴安和而言,既是鼓励也是压力。


    他已经意识到,他们兄妹以新人身份出现毛纺厂这个大市场,不仅飞快站稳脚跟,还在短时间内风头无两、赚得比很多老摊位都多,绝对不单单是靠妹妹新奇合适的点子,或者是运气。


    妹妹的好点子和兄妹俩的好运道,可以让他们赚到钱,但不足以让他们这么快就盖过前辈们的风头,成为这个市场最靓的崽——能在十天内拥有一批老顾客,并初步发展出口碑,功劳最大的必然是他们母亲的厨艺。


    他们可以把食材用料和制作过程吹得天花乱坠,味道却没办法唬人,因为每个人都拥有味觉和判断力,究竟好不好吃,顾客说了算。


    裴安和以前觉得厨艺不是一蹴而就,他只要从母亲这里学到四五分就可以出师了,毕竟之前做市场调查,也买过不少小吃尝试,他发现只要手艺有他母亲一半的摊位,生意都不会太差。


    毕竟只是摆摊又不是开饭店,差强人意的手艺加上一些巧思和运气,也够他们红红火火赚钱了。


    但现在局面大好,这么个小摊子都有人慕名而来了,裴安和不禁幻想起以后开餐馆,开大饭店,财源广进日进斗金的样子——远是远了点,梦想还是要有的嘛。


    若要奔着做大做强、真正进军餐饮行业,而不是小打小闹的摆地摊,那就要从现在开始主意口碑,打下良好的客户基础,才能为将来做准备。


    裴安和第一次做生意,却也知道口碑经营起来难、摧毁只用一瞬间的道理,他也正是为了这两个字,更加努力练习厨艺,认为他至少要学到母亲的六七分火候后出师,才能对得起老顾客们的期待。


    革/命尚未成功,裴老二仍需努力!


    按照上一个标准,他再练个把星期大概就能自己上手了,可要求提高了一大截,那就不是一日之工了,急也急不来,裴安和行动上可以努力,心态却要放平,做好这个月都需要仰仗老母亲的准备。


    没办法在这方面大展宏图,但裴安和正式下海,也需要有一个新的开始,他于是把目标放在升级装备上,找朋友把他们租借的这辆三轮车买下来。


    城里这会儿买自行车的人不算少,尤其是工厂的年轻人,攒几个月工资就能买了,骑着车,上下班、处对象都方便,在亲朋好友间还有面子,堪称出门旅行的不二选择。


    相比之下,买三轮车的就寥寥无几了,因其价格不菲,二手的三轮车都比崭新自行车贵,全新的三轮车三五百不等,能一口气掏出这笔钱的人家,那也不差钱了,直接去买新车,导致二手车市场几近空白。


    他当初跟这位朋友商量,以每月十五块的价格租借他家闲置的三轮车,对方也是求之不得的,双方于是一拍即合达成交易。


    而现在他提出想把它买下来,朋友更是喜出望外,连连保证会给争取一个最优惠的价格,并把这个月的租用费全数退还,就当这十多天白送给他们试用了。


    裴安和朋友家,其实是老人为他那不争气的小叔叔买的车,指望着有了车能去街上做点小买卖,哪里想到这位小叔叔好吃懒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人家实在看不过,花钱给买了个临时工,让人去厂里混吃等死,这辆车从此只能闲置。


    因为他们家里包括朋友本人,全都有正经工作,没人用得上这种大家好。


    他朋友家境殷实,却也因为接连给小儿子花钱闹得不愉快,老人松口表示把车转手卖了,钱给几个儿女平分。可惜打听了好一阵也没人接手,难得裴安和愿意出钱租用,蚊子再小也是肉,朋友一家都很乐意,他想买,他们更高兴了,朋友热情的把他拉回家一说,当场商定了两百八这个价格。


    卖家家里不缺各种票,只给钱就能成交。


    裴安和跟朋友口头约定好,回来找财务总监裴小囡支钱。


    “阿林说要把这十五块包车的钱都退回来,但我跟他讲一码归一码,可以按照咱们租用的天数来算,剩下的钱退回来就行,买车那就是亲兄弟明算账。我同他家长辈讨价,最后砍到了这个数。也是没有办法,阿林他小叔懒嘛,车买了大半年,他用的次数可能还没我们多,借给我们的时候估计有九成新,要不是几个叔伯都急着卖了分钱,放外面绝对拿不下来,我们又是发小,小时候没少在各自家里蹭饭,我也不好意思再趁火打劫。”


    “可以了,二手的价格,你们当新车用,还想占多大便宜?”苗红旗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家过得不差,老头子还干得动,她也开始每个月领退休工资了,儿女几个也都有正经事,上班的上班、念书的念书,没有谁是游手好闲吃干饭,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可他们红红火火了,街坊邻居难免看着眼热,随着老大媳妇她爸的高升,自家成了堂堂万人大厂副厂长家的姻亲,还是平头百姓的街坊也喜欢说些酸言酸语,明嘲暗讽他们卖儿求荣什么的。


    早前老大媳妇天天来往几公里上下班,他们给两口子凑钱买了自行车,给老大媳妇上班用。老大他自己吃住都在厂里,上下班走几步,也用不上,有一辆车就够了。


    但这样寻常的事,在外人眼里就成了他们家无脑跪舔儿媳妇和娘家的铁证,更有人恶意揣度说老大媳妇的车其实娘家给买的,他们一家子只会趴在这个媳妇身上吸血。


    有些酸话说得太难听,不堪入耳,饶是以苗红旗的涵养,也生生被气了好几回。


    她不爱与这些没脑子的人逞口舌之快,只是在心里憋着气,这么怕他们沾一点亲家的光,那她越要对老大媳妇好、跟亲家母处成好姐妹。


    果不其然,在他们的经营下,亲家公当真伸了把手,将老二安排进他们厂子里。


    苗红旗欢喜之余,也想着要扬眉吐气一次,给老二也买辆车,他好跟他大嫂一起骑车上下班,也让不长眼的人看看,他们家有没有穷酸到连辆车也要求着媳妇娘家的地步。


    可惜老二不要,他说自己攒两年工资再买,他们厂里也不是人人都骑车,好多正式职工都步行,他一个临时工搞这么高调不太好,一切都等工作稳定以后再说。


    苗红旗只是一时意气用事,冷静后知道老二说得有道理,也就不再提这事了。


    没想到终于盼到老二转正,他自己也攒够买车的钱,却转身掏空钱包干起了个体户,连带着好不容易转正的工作也说丢就丢。


    纵使她足够开明,支持他们开辟新赛道,偶尔也想唏嘘世事无常。


    随着老二个体户干得有声有色,苗红旗也把原来提醒他买个车子好找对象,最好赶紧结婚争取厂里分房的这些规划删除了。


    她放弃了买车,现实却是峰回路转,老二不声不响搞了个大家伙。


    这年头,四个轮子的基本都在公家单位,私人能坐上三个轮子的就很有排面了,多少人连自行车都买不起呢,他们如今岂不是鸟枪换炮?


    苗红旗知道老二老三如今能赚钱,一天好几百,可他们要是买辆新的,她也会舍不得,二手正好,跟新车相比便宜了几十上百块钱,又比邻居们家的自行车贵了一百多,可以说是得了面子又有里子,她表示特别满意,于是催促道,“既已谈好,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早点去把事情办完,别耽误你们晚上的生意。”


    裴景书已经默默数了好一会儿钱,先把一扎扎捆好的毛票子递给二哥,“来不及去银行取钱,先把这两天收到的零钱用了,这里加起来是八十块,我包里还有两百备用金,刚好两百八。”


    裴安和随意找了个布袋子把毛票子装进去,然后摸着二十张崭新整齐的大团结爱不释手,笑得十分欣慰,“还是小囡想得周到,每次去存钱,都要随便换一些整钱放在家里备用,我们如今买车进货,哪次不是几十上百块的大钱花出去?要是直接拿着摆摊收的零钱去结账,不知道给我们自己增加多少麻烦。”


    裴景书昂首挺胸,一脸“我就是这么优秀,还用你说么”的骄傲,看得裴安和手痒痒,想戳一戳这只傲娇小狗。


    可惜时间有限,不能跟她打趣了,他正色道,“景书,这钱算我提前支取的,分润的时候记得把我这部分扣掉,如此便不用记在支出里。反正这车你以后也用不上,二哥自己掏钱买。”


    十多天个体户干下来,裴安和为人处世得到了极大的历练,更是已经掌握了无尖不商的精髓,在外面把他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现在很多顾客宁愿买饭的时候多排会儿队,也要抓紧时间跟他们搭上两句话解解闷。


    但他再怎么奸滑狡诈,也不会把这一套用在亲人身上,在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妹跟前,依然是那个毫无原则的好哥哥,宁愿自己吃点亏,也要让着妹妹。


    完美好哥哥想着,妹妹只是跟着他打暑假工,暑假结束她就回学校了,可他还要继续干的,要是把买车的钱平摊到她头上,未免有点不公平。


    兄妹俩合伙做生意,坚持同一个“亲兄妹明算账”原则,但他们对这个明算账的理解却不尽相同,裴景书是坚决不占二哥便宜,同时二哥也不能占她便宜,而裴安和会更注意比他小的妹妹有没有吃亏。


    他自己偶尔吃亏不要紧,这辈子也就他们几个能让他心甘情愿吃亏的了。


    裴安和难得如此为别人着想,裴景书反而不乐意了,脱口而出:“这车就是我们出摊用的,为什么不能算在支出里?”


    说完生怕晚一秒就她就花不出这笔钱似的,不由分说在账本支出一栏登记了一个数字,两百八十元,备注买车。


    裴安和:……


    裴安和就静静的看着她,眼中带着深深的打量。


    这阵子他经常问自家妹妹,她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们不知道的,其实他心里觉得,她有长进但不多,本质还是那个贪图享乐的懒姑娘。


    就像他们做小生意,小妹看似跟他一样出工出力,为了赚钱不喊*苦不喊累,仿佛一夜之间彻底长大了,可变得勤劳了的裴小囡,天生就知道怎么挑轻松的工作、不着痕迹偷懒,她还能大言不惭管这叫各司其职各安其位,说他们彼此分工不同而已,她绝对不是偷奸耍滑。


    轻松的事情全被她包揽了还理直气壮,可把她机灵坏了。


    一肚子小聪明的裴小囡,突然主动要跟他分担两百八的车款,不让她花钱还不乐意,这么的舍己为人、乐善好施,可他怎么一点都不信呢?


    没琢磨出什么的裴安和索性直接问,“突然这么大方,背后还有什么目的,一块说了吧?”


    裴景书只是嘿嘿一下,既没有否认,也不多透露什么,学着长辈的样子挥挥手,“去交钱吧,我们马上就是有车一族了。”


    上辈子她是体制内独生女,家境殷实,成年后就考了驾照,放假回家就开着父母的车出去浪,毕业前还得到他们的承诺,一旦她也考进体制内,就给她买四个圈上下班代步。


    一朝穿越回到解放前,如今别说四个圈了,她连最“便宜”的夏利车轮子都够不着。


    但是没关系,她裴小囡拿得起放得下,初步白手起家赚到第一桶金,不仅勾出了裴安和对事业的野心,也给了她自信,不要慌会有钱的。


    他们现在买得起三个轮子,以后就能买四个轮子。


    当然她不会急着买车,有这钱先囤它个七八套房子,搞不好哪天就赶上拆迁了——是的,裴景书现在不满足于一套套攒房子当包租婆了,她觉得开局这么好,不妨大胆一点,梦一个拆迁户!


    没金手指不知道哪里会拆迁也没关系,只要有钱,她可以在各个区域都买上一套,坐等开奖。


    万一运气好押中一两套,岂不是美滋滋?


    裴安安和不知道妹妹青天白日发起了大梦,她不愿透露藏了什么小心思,他也不勉强,总有她憋不住自愿说出来的时候,遂欢欢喜喜的揣着钱准备去办大事,出门前问,“妈,小囡,要一起去吗?你们可以坐三轮车上。”


    母女俩不约而同拒绝了他的邀请,裴安和挑挑眉,也就一个人出去了。


    苗红旗拒绝不是不想,她只是不愿表现得太招摇,但小女儿自来是爱凑热闹的,怎么也不去?


    她看着裴景书,张口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该不会让你二哥猜中了,你真在打什么主意吧?”


    老妈问起来,裴景书就很坦诚,“有一点点,我还要再想清楚些。”


    苗红旗也不是要阻止什么,孩子有想法有能力,她很支持他们闯一闯,只是要提醒一句,“那你最好想清楚再开口,你二哥别的都会依你,唯独影响学习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松口的。”


    裴景书神气活现的小脸瞬间垮了,刚做到一半的拆迁梦眼看要惨遭阻碍,她赶紧歪头卖萌求支援,“妈妈,你帮帮我,到时候一起劝劝二哥呗。”


    苗红旗摇摇头,立场鲜明,“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自个儿商量。”


    她在周围看得很多,父母越掺和子女的事,越是事事都要操心,家里反而鸡飞狗跳,兄弟阋墙,像那些父亲或者母亲去世,剩下一方忙着养家糊口没心思管太多,他们家的儿女反而很团结,互帮互助叫人欣慰。


    她吸取周围的经验,尽量做一个开明不多事的好家长。


    裴景书也不意外老妈的态度,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并光棍的表示,“算啦,距离开学还有四十多天,时间多着呢,我不着急。”


    苗红旗:……


    第18章


    裴安和裴景书兄妹俩,白手起家十来天,就全款买下了他们人生中第一辆车,从此也是拥有固定资产的一员了。


    心潮澎湃是必然的。


    爽完了,还是要把嘴角的幅度压一压,故作平静的出门摆摊,对外做出一副今天也是平平无奇、但充实的一天。


    当然细微变化是不可避免的,比如今天忙完回家,迎接他们的是一桌新鲜出炉的热气腾腾晚餐,和整整齐齐坐在家里等着他俩回家才肯开饭的家人们。


    刚开始大家也是等他俩收摊回家一起吃晚饭,但随着兄妹把时间无限拉长,四点多出门,有时候竟要七八点才肯收摊回家,苗红旗他们这些大人不是不能等下去,但小朋友可撑不住。


    裴远山哥俩小学生,学校也不管暑假作业,放假唯一的主题就是玩,白天东奔西跑上蹿下跳还不够,晚上也要争分夺秒,吃完饭必跟小伙伴玩两场捉迷藏才肯回家睡觉。


    如果要跟着爷爷奶奶他们一块等小叔小姑回家吃饭,他们势必要饿着肚子去捉迷藏,其他小朋友却是一个比一个撑得小肚子圆滚滚,这还让他们怎么愉快的玩耍?


    大人想等兄妹俩回家开饭,孩子们也不答应,尤其家里还有个一言不合就哭嚎的三岁小豆丁,苗红旗索性让老大一家先开饭,早点吃完早点把熊孩子带走。


    他们老两口等着就是了。


    裴安和回来一看,居然让老父母饿着肚子等他们,也不干了,最后约定各吃各的,饭点到了他们该开饭开饭,也不影响他和妹妹忙完再吃。


    没人在家饿着肚子等他们开饭,兄妹俩还自在些,想多晚收摊都可以,有时候遇上同行卖新鲜吃食,他们直接就地解决晚饭了。


    今晚准备了稍显丰盛的晚餐,还有一家老少整整齐齐在家等着,显然是针对买车这件大事做出的庆祝,全家都为他们感到高兴。


    裴安和那次为了争取停薪留职,直接向大哥大嫂亮出存折的举动,是很有意义的,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的有所隐瞒,隐瞒两个字本身就代表着隔阂。


    他们又没分家,基本算是住在一个屋檐下,面对朝夕相处且关心他们的大哥大嫂,即便起初只是善意的谎言,后面也会需要用无数借口来圆谎。


    每撒一次谎,都是对亲情的消耗,到最后都有圆不下去的一天,那可能就是分道扬镳的开始。


    所幸他们及时坦白说开,一个隐患也随之消失,像是这次买了车,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诉家里所有人,而不必为此找各种理由搪塞或是隐瞒。


    裴平洲和许向华也不用担心,或者揪着漏洞之处盘根究底,知道他们有这个实力,现在就是纯粹的欢喜,弟弟妹妹买得起三个轮子,他们同样感到与有荣焉。


    就连裴远山这几个闲不住的小家伙,也兴奋的不行,之前爸妈都说小叔小姑的车是借的,弄坏了要赔钱,因此都不让他们靠近一步,可把哥俩馋坏了,知道这车成了他们家的,哪里还坐得住,小叔和小姑开着车出去做生意,他俩也破天荒的不去玩捉迷藏,眼巴巴待在家里等。


    望眼欲穿的小叔小姑回家了,哥俩于是健步冲上去,围着两人又蹦又跳、问东问西。


    “小叔小叔,你们真的买车了呀,那我可以告诉小胖他们吗?”


    “小胖家楼上邻居有辆三轮车,他跟我们吹了一个学期,这可是我们自己家的车,我至少可以吹一年。”


    “小叔小叔,我想坐三轮车出去兜风,你什么时候带我呀?”


    裴景书不满抗议,“为什么不问问我?买这车也有我的一份。”


    裴远河于是眨着大眼睛傻乎乎问,“啊,小姑也会骑车带我们去兜风吗?”


    裴景书久违的校花包袱临时上线,脱口而出,“不行,你们带我兜风还差不多。”


    她可是人称小龙女的校花诶,仙气飘飘冷若冰霜,吭哧吭哧蹬辆三轮车出门——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裴景书当初决定把他们车的使用权让给二哥。他爱蹬就多蹬点。


    她随口一说,好大侄裴远山却是眼睛一亮,暗想还有这种好事,可惜没等开口,意识到不对的裴安和,直接掐灭他的想法,“不行,这车不是你们小孩子能碰的,不过你们暑假好好表现,开学那天小叔骑车送你们去学校报道,怎么样?”


    裴安和不仅有逼妹妹读书的毛病,两个上学了的侄子他也没放过,有事没事就逮着两小只念紧箍咒,导致有段时间,裴远山哥俩在小叔面前,比在他们亲爸妈面前还乖点。


    爸妈对哥俩都只有一个要求,在外面不许打架闯祸,学习能学的进就学,学不进拉倒,读完初中就跟他们爸妈一样进厂工作。


    唯独他们的小叔叔,一言不合就检查作业试卷,生日礼物居然是辅导书,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这个暑假,趁着魔鬼小叔一心扑在做生意上,顾不上督促他们天天向上,兄弟俩痛快淋漓的玩了好些天,久违的听到“好好表现”几个大字,一时头皮发麻,当场就想拔腿开溜。


    奈何三轮车的魅力太大,当着全校老师同学的面坐车兜风更是无法割舍的诱惑,偏偏唯二有资格动这辆车的小姑姑,是小伙伴们口中的“娇娇女”,娇气臭美还爱讲究,他们都不跟这种女孩玩的,这辈子指望娇气臭美的小姑姑骑车带他们玩是没戏了,还是要从小叔叔这边入手。


    哥俩只能忍辱负重,并就着“好好表现”这四个字的要求,努力跟小叔讨价还价起来。


    一顿饭吃完,他俩没讨价成功,反倒是割地赔款了,达成“完成几本暑假作业就可以开学兜风”的交易。


    裴景书看到两张愁眉不展、仿佛承受了太多生活压力的小脸,瞬间笑得前仰后合、仙气全无。她不乐意被二哥鞭策学习,但她喜欢看他逼迫别人,痛苦果然需要转移到别人身上才能治愈自己!


    全家一起吃了饭,还欣赏了二哥迫害熊孩子,她以为买车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对这事有默契,自家人关起门来庆祝一番,对外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但消息还是慢慢传出去了,外界反应也格外大。


    赵林家跟他们也算街坊,住得近,这几个单位的孩子们小时候一起玩,长大了一起上学,家长们也互相认识。裴家低调行事,赵家却没必要藏着掖着,尤其是几家兄弟分了钱,人人喜气洋洋,周围的人一问要什么好事,哦,原来他们把车卖掉了。


    再打听一下,买主是赵家孩子的发小、旁边糖果厂家属楼的那个,哪怕跟裴家不熟,他们在糖果厂也有几个熟识的,走在大街上随便聊一聊,裴家老二买车这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糖果厂。


    家属楼都惊呆了!


    就这些天,他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中心都是裴家老二,这孩子放着连他们都羡慕的好单位不要,非得学别人下海,年纪轻轻从体面工人成了无业游民,大家都觉得这个裴老二算是完了,好好的小伙子没了正经工作,媳妇都娶不上,这辈子能有啥出息?


    有看不惯的人在背地里笑话苗红旗夫妻,顺风顺水半辈子,终于遇上不省心的事了,真是大快人心。


    也有关系好为他们着想的,真心实意劝苗红旗两口子管管老二,不能看着好好的孩子自毁前程呐。


    总之,他们打着各种主意轮番上门“安慰”苗红旗,却都有一个共同点,不看好裴安和兄妹的事业。


    结果他们眼中自甘堕落的裴老二,不声不响买了辆三轮车,哪怕是二手车,其价格也不是他这个年纪轻易能掏出来的呀。


    他们家里的孩子,上班几年能靠自己攒辆自行车回家,都够他们在亲戚邻居跟前吹一年的了。


    裴老二靠他自己买得起三轮车,岂不是一跃成为整个家属楼最有出息的后生?


    风向瞬间转变,先前指指点点讨论裴老二要完的言论销声匿迹,转而聊起个体户究竟有多赚钱,让个下海没多久的小年轻直接往家里添大家伙?


    当然,更多是觉得传言太夸张、脱离了事实,忙着找苗红旗打听其中真伪。从她这里得到谦虚但肯定的答案,由不得人不信,于是恭维之声不要钱似的涌过来。


    有人祝福羡慕,自然也有眼红嫉妒,明里暗里打听他们生意机密,说不定哪天有样学样也去摆摊了。


    这些情况都有苗红旗应付,她不但游刃有余,心里甚至还有些暗爽。


    当事人不受任何影响,心无旁骛埋头搬砖。


    只是裴景书有一点郁闷,做生意也好,三轮车也好,明明是她先来的,可周围所有人讨论的都是二哥,她凭什么不能拥有姓名?


    裴小囡不服,开始化悲愤为动力,学着二哥埋头搬砖,她要悄悄的赚钱,以后亮瞎这群人的狗眼。


    这天,裴安和照例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裴景书也挤在里面,给他们洗洗菜、递个碗筷什么的。


    大厨是二哥立志要当的,她不跟他抢饭碗,做个打杂小妹倒也乐在其中,冷不丁听到二哥问她,“过两天我有个朋友家孩子十岁摆酒,酒席应该是中午,我答应会去,你要不要一起?”


    裴景书觉得他这话问得很无聊,酒席上少不了大鱼大肉,她岂有错过的道理?


    点头,顺便随口问,“哪个朋友,我怎么不记得你身边谁家有这么大的孩子?”


    二哥回城两年,这期间忙着加班表现争取转正,关系好的还是以前的发小同学,顺便跟一些同事发展了下友谊。


    能称得上朋友的只有前者。


    不巧的是二哥那些朋友她都认识,他们都是同龄人,这其中英年早婚的有,但也生不出今年满十岁的大孩子。


    裴安和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是最近认识的朋友,年纪比大哥还大两岁。”


    裴景书还想问问,二哥跟人年纪差了十几岁,是怎么凑到一起做朋友的?


    苗红旗却赶在她之前提问,“怎么认识的?你这朋友干什么的?”


    裴安和就很佩服母亲的洞察力,“他姓张,是屠宰场的一个主任,他堂弟张屠夫在这边菜市场卖猪肉,我这阵子基本只光顾他家肉摊,跟张屠夫混熟了,顺便也认识了他哥张主任。”


    这两年因为市场开放,老百姓手里有钱就能买到很多想要的东西,导致屠宰场、供销社这些公家单位的地位直线下降,但放在以前,别说堂堂屠宰场主任,就是里面一个屠夫、甚至是临时工,我也是受人追捧的香饽饽呢。


    在苗红旗眼里,这位张主任自然算个人物,刚好又跟他们在做的事业息息相关,跟对方结交有利无害,点头对老二的行为表示赞许,想了想又叮嘱了句,“我白说一句,虽然是小孩的十岁酒席,也不能空着手上门,该准备些礼物才是。”


    裴安和也很谦虚,“我有个想法,刚好要请妈帮我参谋一下。”


    “我准备后天给小孩包个九块九的红包,也好讨个吉利。另外,张屠夫说他大伯,也就是张主任的父亲,最喜欢小酌几杯,我已经请供销社的朋友帮忙捎一瓶大曲酒,这些合适吗?”


    “你说的是茅台?”苗红旗沉吟问,“就算托朋友帮忙,也要花不少钱吧?”


    “对,很多人用这款酒用来礼,外面不好买,除非加价。我朋友在供销社上班,原价买得到,我给他十块钱帮忙买,剩下一块五算他的辛苦费。”


    苗红旗飞快在心里算账,吃个酒席统共要花二十块,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真是天价酒席了。


    但她也不是眼皮子浅的人,没权没势,再小气巴拉的,人家凭什么搭理你?想清楚后,她的眉头也舒展开了,点点头,“不错,孩子过生日,周围少不得送书包送书本玩具的,哪用得了这么多,给红包让寿星自己买想要的,说不定孩子还高兴。”


    裴安和一脸轻松,“您也说好,那我就这么安排了。”


    他俩商量生日随礼,裴景书竖着耳朵旁听,并一眼看出二哥抱大腿的意图,只是她难免迷惑,自家干个体户,每天要进货百来斤猪肉,跟菜市场张屠夫打好关系就行了呀。


    没了张屠夫还有李屠夫刘屠夫,抱屠宰场主任的大腿做什么,他们是能直接去屠宰场进货,还是提前未雨绸缪什么?


    就一个小小美食摊,二哥绸缪得未免也太早了!


    裴景书暗自腹诽,也不是很不关心这些,她只是有点犹豫,“二哥原来是去送礼的,那我还要一起去吗?”


    苗红旗笑道,“想去就去,送了这么贵的礼,还不能多带你一张嘴吗?”


    裴安和也是这么想的。


    妹妹漂亮又聪明,市重点高中的好学生,性格也好,去人再多的地方都能仰起骄傲的小脖颈,落落大方讨人喜欢,带出去岂不是很长脸面?


    而且,他一个大男人跑去送礼,难免显得功利,带上漂亮讨喜的妹妹就真诚多了,看到他们兄妹友爱和谐,没准人家还能对他少一些警惕心理,于是也不遗余力的邀请道,“一起去吧,跟主家交流寒暄是我的事,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吃席。我可是听说了,张主任专门请了位很会做宴席的老师傅去他们家掌勺,准备的菜品也很丰盛,除了鸡鸭鱼肉,好像还有虾蟹海鲜呢。”


    裴景书擦了把嘴角不存在的口水,不仅被二哥说得迫不及待,更是豪气万丈,“好的呢,我跟你一起去,到时候争取多吃点,把随礼的钱都吃回来。”


    苗红旗看了看大言不惭的傻闺女,心想她撑破肚子也别想回本。


    人家是屠宰场的领导,自家办酒席,准备些鸡鸭鱼肉能花几个钱?就是海鲜也不贵的,他们下面就有海滨县城,多的是小海鲜,他们普通人消息闭塞不好抢,当领导的还不是想吃就吃?


    不过也没必要泼冷水,苗红旗看看闺女的小胳膊小腿,笑道,“那就看你表现了。”


    自觉收到老妈的鼓励,裴景书出门赴宴那天可谓是雄赳赳气昂昂,隆重到把快一年没上身的连衣裙也翻出来了。


    她去年考上高中,人美手巧的外婆亲自动手给了她做了条小裙子。


    是的,她这辈子的妈妈漂亮,外婆更加惊艳了时光,人设还很苏,大家小姐出身,少年时因为战乱和家人分离,辗转来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小乡村,跟村里最英俊的小伙子相识相恋,就这么定居下来,生儿育女。


    新中国成立后,外婆也想过和亲人团聚,只是那个年代寻亲就像大海捞针,数十年没结果,也庆幸没结果,轰轰烈烈的十年大清算开始了,外婆找不到亲人,就是根正苗红的农妇,加上外公曾帮助红军打鬼子、立过功,在乡里都有些名望,红小兵再闹腾也没针对到外婆头上。


    外婆从此也再不提寻亲,把自己当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即便拨乱反正许多年了,这份谨慎依然刻在外婆的骨子里。


    要不是裴景书在外婆面前受宠,小时候得到过跟香香外婆睡觉的殊荣,半睡半醒间曾听见外公外婆的夜话,她都不知道漂亮但稍显清冷的外婆还有这身世!


    大概是因为这份冷淡,裴景书的表兄弟姐妹,包括大哥二哥,小时候都与外婆不甚亲近。


    等他们长大些,琴棋书画、手工刺绣样样精通的外婆想要传授他们才艺,不用板起脸就是吓哭小朋友的教导主任,小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个,有一个算一个,都跑得比兔子还快。


    大家闺秀外婆只当他们都是朽木,也懒得管了。


    裴景书当然也是不可雕的朽木,但她这块朽木没心没肺还脸皮厚,每次回外婆家除了好吃好喝,还爱跟美人外婆贴贴,也不怵外婆的冷脸。


    反正外婆看谁都是一张厌世脸,也不是针对她,只要不开口赶她,她就一直当小尾巴了。


    要是外婆赶她走,还可以抱大腿撒娇卖萌。


    她是小孩子嘛,有撒泼打滚的权利。


    当然裴景书也是亲生外孙女,外婆还不至于对她这样冷酷无情无理取闹,默许了这条黏人的小尾巴,久而久之,她就成为外公外婆最喜爱的小孩——外公就是典型的老婆奴,外婆喜欢谁他就疼谁。


    可惜受宠如她,从小到大也没收过几件外婆量身定制的衣服,直到去年她爆冷门考上重点高中,在孙辈中她也算是头一个,意义非凡,满头银丝的外婆特意戴上老花镜为她做了条裙子,以此鼓励她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曾经也考上过高中的裴安和不算,那时没有高考制度,上了高中也白搭,外婆当时只是口头鼓励了他几句。


    裴景书可是有机会考大学当“进士”的,外婆对她也格外重视些,拿出最后一块压箱底的好料子,给她做了条真丝连衣裙。


    这条裙子除了面料珍贵、做工精细讲究,裴景书最喜欢它的剪裁款式,外婆居然相当洋气的给她做吊带裙!


    当然这个吊带裙跟性/感慵懒挨不上边,而是一种尽显优雅高贵的设计。大方领,上身剪裁收腰,裙摆做成伞型,行动间裙裾翻飞,设计绝美还超前。


    裴景书收到礼物那天,把围观的表姐妹们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可惜外婆品味太过超前,老妈不允许她穿这裙子去学校招摇过市,所以高一开学前就毫不留情的收走了。


    这个暑假她倒是可以问老妈要回心爱的小裙子,但她忙着改变全家的炮灰命运,一时竟没顾得上臭美,直到要出门做客的前一天想起来,垂死病中惊坐起,连夜跑去爸妈房里“要债”。


    时隔一年,裴景书又双叒叕被绝美小裙子闪瞎了狗眼,心想这不比所谓的高定礼服更高贵?优雅永不过时!


    重新穿上身,大小合适,依然是量身定制,她又开始觉得自己就是迪士尼在逃公主本主,于是保持着公主的高贵姿态,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优雅十足的走在前面,猝不及防听到来自身后的关心,“小囡你看着点路,下楼可千万不能摔着。”


    裴景书:……


    二哥四不四眼瞎,她这么美看不到吗?


    裴安和看不到她的美,还是有正常人能欣赏的,一身战袍的裴景书毫不费力成为整个酒席最靓的崽,她跟着二哥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入座,然后他们那桌就从边缘从未视线的中心,好多不认识的人跟他们微笑打招呼,张主任一家也拉着兄妹俩寒暄了几分钟,小寿星公更是前后跑来敬酒好几次,大有要长在他们这桌的架势。


    如果说这些反应都是裴景书乐见其成且颇为享受的,相应就有她消受不起的,不知道哪个大聪明得知她是市一中的学生,居然把一个“同学”拉过来介绍他们相认。


    裴景书之前专心干饭,没注意到这位熟面孔,定睛一看差点喷饭,好家伙,把他们这届的第一名、尖子班的学神拉过来,跟她说都是同学、在学校互相帮助这种鬼话,她配吗?


    突然来这一出,裴景书尴尬到恨不得扣出一个城堡,面上还要保持镇定的回复:真的吗?我们好像不在一个班,不怎么认识呀。


    要不是同桌老说这位第一名的学神有多帅多全能,她确实不该认识对方,撒起谎来理直气壮。


    学神同学也是位高冷帅哥,没能挣脱长辈的无情铁手才被拽过来,也就互相交换了姓名班级,随即插着兜、一脸酷盖的回到原位。


    裴景书也很快抛开这个小插曲,继续干饭。


    二哥没虚假宣传,这位专业大师傅的手艺了得,跟老妈各有千秋,他擅长做酒席菜,是她平时没机会品尝的风格,主家新鲜且丰富多样的食材,也给了老师傅最大的发挥空间,总之桌上的每一盘菜,都做到了她的心坎上,让裴景书一口又一口,吃得停不下来。


    受妹妹堪比小狗进食的吃相影响,裴安和一时也没忍住口腹之欲,坐下先大吃一顿,填饱了七八分肚子,才抓紧时间起身去向各桌客人敬酒攀谈。


    他有注意到,张主任邀请的这些客人,穿戴很不差,都是值得结交的对象,以后用不用得上另说,先交上朋友总是没坏处的。


    裴景书吃着吃着,偶尔抬头一看,就发现她二哥像花蝴蝶一样满场穿梭,殷勤得不得了。


    啧,男人。


    裴景书摇摇头,继续干她的饭,想起来再抬头看看花蝴蝶二哥飞哪儿了,她虎躯一震,怎么突然跑学神那桌去了。


    二哥怎么跟对方相谈甚欢,还聊那么久的?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并且这种预感很快得到证实。


    裴安和跟妹妹的同学交流完感情,带着一脸大丰收的欢喜回到她身边,


    他知道妹妹是个傻白甜,不关心那些世俗的东西,便只巴拉巴拉跟她分享打听来的尖子生情况,末尾总结道,“认识了个成绩这么好的同学,以后就有人给你辅导作业了。”


    裴景书:……


    二哥在做什么傻话?她一看学神那张蔑视众生的脸,学渣本能从骨子里冒出来,头皮发麻,只想有多远滚多远。


    主动凑上去请人辅导作业,她不要命啦?


    妹妹从头到脚写满了抗拒,裴安和自然不会忽视,他于是悠悠提醒,“你自己说的要考上大学,不会这么快就反悔吧?”


    裴景书摇头,“没有。”


    目前是真没有。


    赚钱比想象的香,累也是真的累,娇生惯养的她咬牙坚持到现在,再看暑假才过去三分之一,只觉得时间太过漫长,数钱都不那么香了。


    这个暑假工她必然还是要咬牙坚持到最后,站好最后一天班,然后踏踏实实回校坐牢,赚钱不容易,还是考大学进体制从此躺平养老这条路最适合她。


    但她也不想放任捞钱的大好机会白白溜走,自己要金盆洗手回家上学,可她勤劳的二哥还在继续干这行。


    裴景书于是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们分钱散伙后,她可以把钱投资给二哥,让他有资金升级装备做大做强。


    后面她没法跟着干,他们重新签合同,她愿意降低分成比例,当个纯纯拿分红的闲散股东。


    从此二哥就要累死累活赚钱给她花,真是美滋滋呢。


    裴安和不知道面前妹妹乖巧漂亮外表下的险恶用心,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并打了个喷嚏,也不以为然,揉揉鼻子,继续劝说鼓励,循循善诱道:“那就是了,还想着考大学,你现在的成绩可远远不够。二哥当然知道你以前只是没用功,现在想明白开始用心学,成绩自然节节攀升。但如果有走捷径的机会,我们是不是要好好用上?你这个同学真是了不得,中考状元、清北苗子,据说还是什么竞赛冠军,已经算得上天才了,这种天生就会学习的人,学习方法说不定比很多老师的强。你们难得有机会认识,成为朋友,以后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请人家帮忙捋捋解题思路,是不是事半功倍,比你自己咬着笔杆子头疼轻松多了?”


    被他这么巴拉巴拉一顿输出,好像她不趁机跟学神打好关系请对方辅导作业,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似的。


    她可不认,她机灵着呢。


    裴景书只能咬着后槽牙接受这个提议,前提是一切等开学以后。


    说好她打整个暑假工的,谁都不许老提这些扫兴的事。


    这是裴小囡最后的倔强。


    裴安和挑挑眉,正要提醒她端正学习态度、逃避心理要不得,可转念一想,不能一口吃成胖子,至少她比起之前,学习态度已经端正积极很多了,每天都有乖乖写暑假作业,虽然她的效率堪比挤牙膏,一天写不完两道大题。


    算了,有进步就行,裴安和继续鼓励为主,“哥哥相信你,那下个学期一定要让大家看到你的进步呀。”


    裴景书:“嗯嗯,下学期一定。”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应下来再说。


    兄妹俩个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竟没人想起来问问当事人想不想搭理一个学渣。


    小孩子的生日宴就很朴实无华,厨房不停的上菜,裴景书不停的吃,最后吃饱喝足,带着堪比三个月大的孕肚回家。


    不过,这段时间她也没少吃老妈做的好东西,敞开肚皮、酣畅淋漓吃了这顿酒席,过足瘾也就抛之脑后了,没想过这顿饭还有后续。


    又搬了几天砖,裴安和这天从他那位张屠夫张大哥那里进货回家,还拎回来一袋子鸡爪鸭爪。


    苗红旗接过的时候好奇翻了翻,随后有些失望摇头,“看着满满一大袋,可里面全是骨头爪子,连翅膀都没几根,没带一点肉呀。”


    裴安和笑道,“就是没肉才能给我们。”


    “人家送你的?”


    “是呀,他们屠宰场每天宰杀鸡鸭猪羊的,鸡爪鸭脖这些没肉的零碎,就可以留下来自己人分,张主任今天给了他堂弟一些,也没忘了分给我。”


    苗红旗便也跟着笑了,“虽然不值几个钱,可人家能想着你也是一份心意,那就是值得结交的朋友。”


    她想告诉老二一些道理,向上钻营不是坏事,但不能太上赶着,如果对方本身瞧不上你,花大价钱把门敲开,等你没钱了,人家只会再次紧闭大门,指望他们雪中送炭是不可能。


    这种人,贴上去只会肉包子打狗,委实没有结交的毕业。


    母亲说的这些,裴安和自己也明白,含笑点头,“交朋友总要有来有往,上赶着不是买卖。”


    他们聊起成年人的潜/规/则,还把自己当宝宝的裴景书不爱听,便把小脑袋凑进袋子里,惊喜的哇了出声,“二哥,你朋友好大方啊,送了这么多鸡爪鸭爪,至少得有三斤了!妈妈,你打算怎么做?”


    天气炎热,家里又没冰箱,自然要尽快下锅的,苗红旗也没数落闺女的贪心,无奈道,“还能怎么做?一锅炖熟就是了,也就你们小孩子喜欢啃这些。”


    裴景书赶紧扒拉她的袖子,“别啊,这么多*鸡爪鸭爪一锅炖,简直暴殄天物,不如做成卤味呀!”


    苗红旗正要一口回绝,裴安和突然插嘴,“你说的是外面卖的那种熟食?我有看到卖卤猪头肉猪耳朵猪蹄子的,买鸡鸭鹅的也有,不过都是肉多肥美的大小腿和翅膀那些,另外偶尔还能搞到牛肉兔肉来卖,生意好得不行,但还从来没有见过谁家卤鸡爪鸭爪卖的,能吃吗?”


    从裴安和细数市面上陆续出现的熟食种类起,裴景书就没出息的开始咽口水,一边擦干净白皙的嘴角一边点头,“好吃的!你们想想,用那么多香料小火熬煮,熬上几个小时,香味渗透进骨头缝里,每一根爪子都吸饱了汤汁,软烂入味,是多么的美味,我能啃一天不嫌累!”


    裴安和被妹妹的描述吸引,双眼发亮的看着她,“听起来确实不错,那你能吃出来外面的卤料大概用到哪些香料吗?你知道的,妈最擅长做家常菜,清蒸小炒都十分拿手,也从外婆那里得到几个祖传秘方,炖红烧肉这些,甚至不输给国营饭店大厨,却是从未做过卤味。以妈/的水平,做什么都不会差,可如果你这灵巧的舌头,能尝出来外面那些熟食用到的配方,那才是万无一失。”


    经由裴安和这么一形容,吃货裴小囡,俨然成了什么美食家,她被捧得开心极了,加上觉得安利卤鸡爪鸭爪大获成功,充满了成就感,于是高高扬着头,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起来,“对呀,我舌头可灵了。外面卖的熟食所用香料,至少有八角、桂皮、香叶、山楂、白蔻、白芷,陈皮,小茴香、山奈、良姜,姜蒜辣椒花椒那些是必不可少的。另外,我觉得最好再弄点辣椒油,吃不了辣可以少放点,辣椒油增香去腥还能提味解腻,多好的东西呀!”


    裴安和分享的,是她最爱吃的某味鸭脖,其配方早被万能博主们扒出来,曾经她在无数个漆黑的夜里,躺在宿舍床上刷了一遍又一遍,其步骤用料熟得可以倒背如流。


    唯一不好的是他们家辣度偏高,博主们分享的配方里还要用到豆瓣酱,他们这边的供销社可不卖豆瓣酱,不知道整个明嘉市有没有出售的地方,就算有,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又怎么告诉老妈二哥?


    所以她决定把豆瓣酱去掉,增加一味辣椒油,味道应该差不多。


    就算成品跟正宗的某味鸭脖会有一点偏差,那也能秒杀街头几家良莠不齐的熟食店,裴景书有这个自信,所以问题不大。


    但她主动精简了配方,苗红旗依然听得头疼不已,忍不住劝她,“这么多香料,家里可没有,给你们熬卤肉也就用到这其中的一半,要不还是吃点简单的吧。”


    裴景书不想接受母亲的方案,她开始头脑风暴,努力想着要从哪个角度劝老妈回心转意,冷不丁看到二哥放下东西,施施然站起身,“我们家里没有的香料,附近的中药铺大概也不齐全,我直接去菜市场吧,一次性把小囡要的东西配齐了。”


    这两年,菜市场旁边开了两家卖南北干货的,听说东西很齐全,有些干厨师的都去那里买香料。


    苗红旗张了张嘴,裴安和已经不由分说拿起钥匙要出发了,笑道,“没事的妈,我骑车来回,不耽误回来做午饭。”


    她想说的并非这个,但看老二去意已决,也不废话了,点点头,“去吧。”


    裴景书就蹲坐在厨房的小马扎上,仰头看着说走就走的二哥转身离开,简直都要冒星星眼了,哇这么帅,二哥的身影好像重新变得高大起来了呢。


    又变回她亲爱的二哥了。


    陶醉了几秒钟,她才如梦初醒的从小马扎跳起来,匆匆追上他的背影,“二哥二哥,等等我!带我一起啊,万一你不小心漏掉一两样呢?”


    裴安和不觉得他记性有这么差,倒也没拒绝妹妹的加入,闻声便停下脚步抬头去看,神情立刻变得无奈,“好好好,我就在这等你,你还是悠着点下楼吧。”


    苗红旗没拦住老二,老三要跟着凑热闹,索性也不必管,自己坐在她刚占据的小马扎上开始清洗爪子、仔细剪去每一个指甲。她是真正擅长厨艺的人,即便没做过这道菜,也知道大概步骤,清洗焯水去腥三个流程,总不会错的。


    第19章


    在“话不多说就是干”的二哥的支持下,裴景书这天如愿以偿啃到了香喷喷、味道不输于某味鸭脖的美味鸡爪鸭掌。


    亲妈出品,质量果然有保障!


    她还记得博主们的教程都是卤好的食材,要浸泡在卤汁里六个小时以上,才能真正入味,她不能直接告诉他们,便拐弯抹角提醒道,“今天卤了好多鸡爪鸭爪呀,也不能一口气吃完,要不然先盛一碗出来,剩下的泡在汤汁里,这样既入味,还不容易坏呢。”


    拥有丰富经验的苗红旗接受她的建议,并马上举一反三,“说的不错,这锅汤料里下的都是好东西,等把爪子吃完过滤下重新保存,应该能存放一段时间,有机会可以用这汤卤点别的。”


    裴景书听得目瞪口呆,又把闪闪发亮的星星眼送给老妈。


    她的美人妈妈果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教程有说这个卤料保存得当可以重复利用,自己还没想好怎么不着痕迹提醒,妈妈就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


    不行,她太崇拜妈妈了!


    裴景书连鸡爪都不啃了,围着妈妈不停吹彩虹屁,“你好聪明啊妈妈,这么棒的主意怎么想出来的?一般人哪里知道还能这么做呀!”


    被闺女不要钱似的吹捧,还吹得这般真心实意,苗红旗脸色也难免露出些自得,嘴上却在谦虚,“这有什么,你妈不过是节俭惯了。看看给你们卤这一锅不下饭的小零嘴,花的香料钱可不少,如果料汁不能重复用,外面那些卖熟食的能有多少赚头?”


    她以前太过单纯善良,对那些个体户们口口声声“真的没开价,我们就是赚个辛苦钱”的统一话术,将信将疑,当真以为他们辛苦干这个、还要给人赔笑脸,也就比在厂里赚得多点,她想着不能不给人家赚头,每每这时候都不好意思再往下还价。


    直到自家孩子也开始干这行,见识到其中的暴利,苗红旗简直眼泪掉下来,对她曾经的单纯无知感到羞愧。


    如今,苗女士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看谁都像奸商。


    或许这一行真有踏踏实实赚点辛苦钱的,那绝对不包括这些卖熟食的老板们。


    目前市里卖熟食的商家,两只手的数得过来,竞争小可客流量却不小,尤其是小孩,最爱啃鸡腿鸭翅这些东西,但凡推个车子去学校门口卖卤味,放学时间分分钟被抢光。


    那么问题来了,大家都知道干这个生意好,为什么却没几个人跟着学呢?


    因为学不了,根本学不了一点。


    熟食原材料是最难弄得。


    要是跟菜市场的屠夫们打好关系,人家或许愿意把猪耳朵猪头肉专门留给你,可一个菜市场每天才杀几头猪,那点东西够开门做生意的吗?至于小孩子最爱的大鸡腿鸭腿,那真是捧着钱都没地方买,毕竟市面上只有整只鸡鸭卖的,没听说谁跑去卖一只鸡腿鸡翅的。


    所以熟食这一行,必须有点门路才干得起来。


    而动用到了关系才能做的,其中利润必然也不是他们普通人能想象的。


    苗红旗觉得,或许最闷声发大财的,就是这些熟食店、熟食摊子,自家老二老三赚到盆满钵满,到人家面前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裴景书不知道亲爱的妈妈已经想得这么远,她还跟小狗一样,妈妈腿边疯狂打转摇尾巴,一门心思跟明明可以靠脸偏要靠才华的妈妈贴贴。


    她不在意,自有人把苗红旗的话牢牢记在心里,斟酌开口:“料汁还可以反复用?那等晚上收摊,我想着去张大哥他们兄弟俩家各送一份卤爪子,他们尝着也好吃,说不定以后还会继续送呢。”


    裴景书举双手双脚赞同,“不错不错。菜市场好像也没有专门鸡爪鸭爪的,以后还想吃,确实要指望人家帮忙。”


    此时此刻,二哥在她心里再不是无利不起早的形象,他明明是高瞻远瞩、运筹帷幄!


    然后,高瞻远瞩运筹帷幄的二哥对她说,“晚上你跟我一起去东西。”


    他是直接要求的语气而非询问,裴景书猝不及防的瞪大眼睛,“我?”


    “小囡你一定要去,因为法子是你琢磨出来的,伶牙俐齿如你,才能绘声绘色描述出这份美味的来之不易,令人打从心底信服。而且你这么讨人喜欢,有你跟着一起去,我心里才最踏实。”


    平日里干什么都稳如泰山的二哥,突然一脸没有她加入他搞不定一点的样子,成功让裴景书飘飘然起来,当场应允他的请求。


    然后,搬了一天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前脚放下东西,后脚又马不停蹄跟着二哥出门交际,终于抵达第一站——张屠夫的家,眼睁睁看着二哥跟人谈笑风生、亲热得仿佛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压根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裴景书终于意识到,她又双叒叕被他忽悠了。


    鸡贼如二哥,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他一张嘴把别人一家老小哄得眉开眼笑,哪里有她的用武之地?


    他指定是见不得她在家舒舒服服休息,非得让她跟他一起加班才舒服。


    真是可恶啊。


    不过她确实很受欢迎,尤其是张主任一家,他们夫妻只得了两个儿子,张主任的妻子一看到裴景书这样漂亮伶俐的小姑娘就欢喜,上来就拉她的手笑道,“上次太忙,都没好好和你说上话,以后可要常跟你哥来做客呀。”


    连带着看裴安和这个好哥哥也顺眼了,主动邀请道:“你们家手艺真好,味道比外面买的都香,正适合下酒,不如就留下来陪我们家老张喝两杯吧。”


    裴安和还想客气两句,却看到张主任眼睛亮了,疯狂用眼神暗示他,“沾你的光,难得你嫂子肯让我喝两口,小裴,咱们上桌去。”


    张大嫂不是客气,天气热东西本来就留不得,她直接将这盘卤爪子一分为二,男人们下酒吃,另给配了一碟子炸花生米,还顺便叫大儿子去请他爷爷过来。


    余下那份则是他们几个看电视剧的小零嘴。


    裴景书不知道二哥他们数着几粒花生米有什么好侃的,她正目光炯炯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电视机呀,大嫂娘家都还没舍得买的奢侈品,这辈子第一次看,哪怕只是剧情普通的抗日片,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旁边,母子几个使劲邀请她啃鸡爪,裴景书摆摆手,“你们自己吃,我在家里啃得够多了。”


    照张大嫂这个分法,平均每个人啃两只爪子,她是来送东西的,再馋也不能抢人家这点啊。


    他们邀请几回终于放弃了,裴景书眼睛始终黏在电视上,没注意过了多久,一只小手开始不停往她怀里塞零食,麦丽素、火腿肠、乐百氏、火腿肠……这些对于生活在糖果厂从来不缺零食的她而言,也是炫不上几次的奢侈品啊。


    哪个这么豪气,一股脑儿把它们往她怀里塞?


    裴景书终于舍得把视线收回来,抬头,就看到张主任六岁的小儿子朝她咧着嘴笑道,“姐姐,请你吃零食。”


    不愧是你,小孩哥。


    裴景书深深看了眼人不可貌相的小孩哥,赶紧道,“够了够了,我就吃这些,剩下的你拿回去,我吃不了这么多。”


    她就在小孩哥的慷慨支援下,边炫零食边看追剧,美得很。


    要不是明天还要早起搬砖,裴景书都不想回家了。


    ==


    礼物果然没有白送,又过了两天,裴安和去肉铺进货的时候,再次收到对方的回礼,他接过掂了掂,这次的量足足有七八斤。


    裴安和诧异的看向张屠夫,对方咧嘴笑道,“家里孩子自从吃了你们的卤鸡爪卤鸭爪,一直念念不忘,自己家里烧的都不香了,索性把我们家分的那份也送你们。”


    “也行,侄子侄女喜欢吃,我们卤好了再送过去。”


    张屠夫爽朗道,“我不客气,你也别太讲究,还跟上次送一碗就行,够他们啃半晚上了。”


    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尤其是对好吃的,只有嫌不够吃的份。张屠夫这么说,分明是不想占裴安和便宜。


    他们都吃得出来,要把没丁点肉还一股腥味的爪子,做成比大肥肉还美味的模样,除了费时费力,钱也不会少花,得下很多香料调料把味道逼出来。他也不能老是白拿人家好吃的。


    张屠夫为人爽快大方,裴安和是知道,这次的爪子他也另有用途,便点头,“那我就收下了,晚上还给你们两家各送一份。”


    裴安和满载而归,沉甸甸一袋子的鸡鸭爪,看得苗红旗一半欢喜一半忧,“这次送的鸡爪鸭爪多了不少,里面还有好些带肉的鸡翅鸭翅。可就是太多了,上次剩的料汁远远不够,还得再调配一份才行。”


    裴平洲今天休假,想着母亲每天帮弟弟妹妹干活,还要帮他们带小儿子、给几个孩子做一日三餐,他好难得不上班,总不能在家睡大觉,遂从吃早饭就留在这干活了,一直帮忙到现在。


    见母亲烦恼,笑道,“反正他俩也不要我去毛纺厂帮忙,那我在这给您搭把手。”


    苗红旗对老大点点头,“不让你去是为你好,安和他铁了心要下海,景书一个学生也没坏影响,但你得踏踏实实上班,万一让认识的人瞧见你也在那儿,再闹起来,这可怎么收场?”


    裴平洲觉得母亲有些杞人忧天,但也没反驳,好脾气道,“您说的是,我在厨房帮忙就行,鸡鸭爪要怎么处理,先剪指甲是不是?”


    裴安和也积极表现,“妈,今天的卤汁我来调,您在旁边看看步骤是否正确。”


    他俩都围着这倒出来装满整个洗菜盆的爪子忙前忙后,裴景书无所事事,搬个小马扎蹲在旁边围观,渐渐开始幻想起来,“这么多爪子,还有翅膀,又不能留到明天,那不得从中午啃到晚上,我们是不是还要一边摆摊一边啃?”


    冷不丁听到妹妹畅想的裴平洲:……


    忙着熬卤汁的裴安和这时也忍不住回头,“想的真美。这么多鸡翅鸡爪,正好拿一部分出来回馈顾客。”


    “你是说要免费送顾客?那不就亏本了?不行——”裴景书再迟钝,细品之下也意识到了问题。


    她二哥根本就不是这样无私奉献的人,生意好好的突然要回馈顾客,指定是想着更大的利益。


    想到这里,裴景书灵光乍现,大声质问,“二哥,你之前那样积极的帮我说服妈妈卤鸡爪吃,根本不是为了我,而是你那时就惦记着可以卖卤鸡鸭爪了,是不是!”


    好家伙,这真是下了好大一盘,他还没当上事业型大佬呢,就先得了大佬的毛病,在自家人跟前也玩花花肠子,云山雾罩把人都绕晕了,才显出他最高明?


    亏她那么感谢二哥的拔刀相助,终究是错付了。


    裴景书愤愤不平,殊不知苗红旗已经在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她了。


    估计全家人都看出老二的用意,这丫头还满心沉浸在好吃的里面,脑子都被那点东西糊住了。


    裴安和好笑道,“你教我们卤出来的鸡鸭爪,比外面卖的熟食都更香,不仅我们自己觉得,但凡尝过的都夸特别好吃,越啃越上瘾,那说明是个商机啊!而且这卤味不像卤肉饭,只要调配好卤汁,上手是很快的,我学个两回大概也能出摊,不至于给咱妈添太多负担,我们自己就能忙得过来,搭配卤肉饭一起卖,多增加一份收入,不好吗?”


    在赚钱这种大事面前,裴景书是很能屈能伸的,当下换了副面孔,小小抱怨了句,“是挺好,可你为什么不能一开始明说,把人当傻子哄有意思吗?”


    她自我感觉已经很善解人意,裴安和却只觉得巨冤。


    他根本没掩饰过这份意图,她没看出来,也不知道多问两句,这都能怪到他头上?


    算了,这是如假包换的亲妹妹,古灵精怪还能带他赚钱带他飞,就当财神爷供着吧,点头,“都怪我,主要是当时也不确定这门生意能否做成,市面上根本买不到鸡爪鸭爪,张主任隔三差五送两斤给我们尝尝鲜也就罢了,要做生意的话,至少每天得准备上十来斤,这不是小数目,我先要确定能不能走通这条门路,才能跟你们透气,否则若是不成,不就让你空欢喜一场吗?”


    听着二哥字字句句为她着想的好意,裴景书轻松被哄好了,眨着大眼睛好奇问,“那你现在能确定了?”


    “差不多吧。”裴安和还没正式跟对方聊这个话题,但彼此心照不宣,他觉得已经十拿九稳了。


    他说的自信,裴景书可就目瞪狗呆了,“发生了什么,不就给对方送了几回卤鸡鸭爪,这就把生意谈妥了?”


    是她把做生意想得太高端复杂,还是二哥这个注定要拥有存在感的小说男配,剧情偷偷给他开了挂?


    看她一副想破脑袋的样子,裴平洲好心安慰,“想不通就别想了,反正这些事有老二去操心,别为难你自己。”


    裴安和点头,“大哥说得对。你今天去大嫂娘家吗?去的话,顺便帮我捎一份卤好的鸡爪,我想着也给许厂长他们尝尝鲜。”


    “又不是很远,去是可以去一趟的,但这些鸡爪,你不是说要带去毛纺厂送顾客,还要留两份送给张主任兄弟,剩下的够用吗?”


    “够用了,我们最多带两三斤去摆摊,反正是免费的,每人送一个就行。”


    裴景书也听劝的原地放下想不明白的事情,思绪跟着他们的话题走,在旁边点头,“不错不错,点到为止,白送太多,别人还以为我们不值钱呢。”


    二哥果然是天生做生意的料,这就掌握了饥饿营销的精髓呀。


    裴平洲觉得他俩说的很有道理,便一口答应下来,“行,我帮你跑这趟。”


    裴安和却还没完,“许厂长这两年对我的关照颇多,出来后第一次去老领导家探望,就送一份卤鸡爪也不合适,正好上次托朋友买白酒,多要了一瓶,大哥待会把酒也带上吧。”


    裴平洲打趣道,“你送这么贵的茅台,我都不知道要跟给老丈人准备什么了。”


    裴景书给他支招,“你带上小宝呗,许伯伯许伯母见了他指定眉开眼笑,比送什么礼物都强。”


    大儿子,小孙子,老头老太太的命根子。


    大名裴远江的裴小宝,目前是裴家最小的孩子,放在许家也同样如此,他小舅舅的小女儿都比他大半岁呢。


    最为最小的孙辈,裴小宝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跟前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不仅如此,他还特别会长,他俩哥哥从小长得像爸爸,已经有了剑眉星目、挺拔如松的小少年模样。许母先前最喜欢这俩大外孙。


    许家几个兄弟姐们,也不能说长得丑,但就是身高很一般,男的勉勉强强一米七,说好听点是南方标准个头,其实就是矮,许向华当年第一次把对象领回家,裴平洲那高大挺拔、精神帅气的外表,就把许家一众亲朋看呆了。


    亲友们当着他的面,就纷纷打趣恭维他们夫妻有福气,捡了个万里挑一的女婿。


    许母自己也很满意,每每看到女婿陪闺女回娘家,她内心不知道有多羡慕亲家母苗红旗,怎么就能生出这样哪哪都出挑的孩子。


    亲家母还不是生这一株好笋,她是生了一窝好笋,一株比一株郁郁葱葱呐!


    好在她闺女也争气,挑了个高大帅气的丈夫,又给她生了俩如小白杨般精神挺拔的大外孙,有了这两个大宝贝,许母再也不用眼馋别人家的优秀基因了。


    没想到隔了好几年,争气的闺女又给了她生了个小外孙,这孩子隔代遗传到了奶奶的五官轮廓,生得那叫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这孩子三岁以前没长开,一团雪白样儿,带出门经常被人认成漂亮的小妹妹,他一来外婆家,周围三姑六婆都要放下东西来捏玉团子的小脸。


    许家八百辈子没出过这样漂亮的孩子,许母对这个小外孙的稀罕程度,连裴景书这个傻白甜都看得出来。


    她难得出了个靠谱的主意,裴平洲煞有介事点头,“确实,该早点带小宝回趟外婆家,不然等他再跟着哥哥们疯玩下去,晒成黑团子,他们外婆也该不那么稀罕了。”


    去年裴远山哥俩放暑假,裴小宝还是个走路不稳、动不动求抱抱的小团子,哥俩可怕被他缠上,为了甩开他好出去放风,每天都要斗智斗勇。


    而今年,他成功进化成三岁半的大可爱,不哭不闹、一门心思跟哥哥们贴贴,大哥从一开始的勉为其难,后来发现带着条小尾巴,一点也不影响他们在这条街称王称霸,于是每次出门都主动拉上他了。


    雪白漂亮的白团子,也不可避免晒黑一大截。


    他底子好,现在还有点精致可爱的模样,但再这么晒下去,早晚会变成黑黝黝、浑身上下只有两排牙齿能见人的野孩子。


    顺着大哥的话想象了下那画面,裴景书毫无长辈风范,噗嗤嗤笑出声。


    话是这么说,裴平洲还是对苗红旗道,“妈,晚上不用准备我们几个的饭菜,我下午帮忙就带三个小子去外婆家,应该会吃完晚饭直接回去。”


    苗红旗,“好。”


    裴平洲替裴安和趟腿上了回老丈人家,可以说是有始有终,还给他带回了来自老领导的亲切鼓励和肯定,许副厂长住祝愿他再接再厉、鹏程万里。


    当然就算没有这份美好祝愿,裴安和裴景书两人也是这么做的。


    裴景书搞不清楚二哥究竟用什么方法搞定张主任,她反正是躺平了,二哥有需要她的地方好好配合,用不上她就安心等坐享其成。


    于是又过去几天,他们正式开始卖卤鸡鸭爪和翅膀。


    第一天上新品,裴安和延续保守风格,拎回十斤鸡鸭爪,另有鸡翅鸭翅各一斤。


    当然,他能搞到鸡鸭翅,就已经是意外之喜,谁也没嫌少,苗红旗甚至难得有些忐忑,“安和,张主任第一天给了这么多爪子和翅膀啊,会不会太打眼了些?”


    裴安和笑道,“不是张主任给的,这些是我通过他从屠宰场花钱买的。市面上活鸡要一块多一斤,这些爪子没什么肉,他们便宜算我七毛一斤,鸡翅鸭翅就贵些,都算一块钱。”


    他那样积极走张主任的门路,只是想打通进货渠道,可没想过要薅公家的羊毛。


    裴景书一听,赶紧拿了纸笔在旁边写写算算,“卤味进货九块钱……”


    裴安和提醒她,“张大哥天不亮去屠宰场进货,顺便我们要的东西也带回了菜市场,我额外给了他一块钱感谢费。”


    她果断把这一块钱添上去,没对他大手大脚的撒钱行为表示任何抗议,反而信心满满,“没关系,上次的卤汁还能用,卤这么多食物过于勉强了,还要再调配一些,但统共也就十来块钱的成本。只要能都卖掉,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裴安和对此表示乐观,“肯定都能卖掉。上回吃过我们免费卤鸡爪的顾客,这几天老缠着问呢,十来斤的量,单单他们就能包圆了。”


    裴景书点头,手上继续不停的打草稿。


    创业至今已有近二十天,飞速成长的不只有二哥,她也同样进步很大呢,二哥和老妈已经马不停蹄开始处理食材了,她也负责核算成本、初步定下新品的价格。


    裴景书一边算一边讲给他们听,“之前称过,一斤生的鸡鸭爪,卤熟也就堪堪八两重,我估摸着鸡鸭翅也差不多,要把这个也算在成本内。不过市面上也有卤鸡鸭翅卖,他们的价格在两块到两块三毛不等,我们可以说第一天试卖,暂时定在两元一斤,后面涨不涨价看顾客反应。”


    苗红旗裴安和母子俩都是一心多用的聪明人,这边手上动作如行云流水,那边裴景书的嘀嘀咕咕也没错过。


    乍一听闺女的定价,苗红旗是吃惊的,想劝她悠着点,卖太贵很有可能全砸自己手里,那这十多块钱可就打水漂了。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插话,裴景书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并提出了解决办法,“一斤卤味两块钱,没买过的肯定会犹豫,我们加起来也就弄了两斤,卤熟都不够卖两次。我的意见是拆开来一个个卖,散的卖肯定比称斤贵,一斤鸡翅也就六只,如果一只卖四毛钱,岂不是一斤就多赚四毛钱?”


    闺女还是心里有数的,苗红旗这才放松下来,看看对面的老二,更是神情舒展,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和认同,“小囡这样安排确实很好,外面熟食价格摆在这里,他们还最少半斤起卖呢,我们直接零散卖,必定是不缺顾客的——我觉得鸡鸭爪也可以按只卖,这样买的人越多,以后回头客也会更多,你说呢?”


    裴景书比了个“OK”的手势,“翅膀定价没问题了?那我继续算爪子。”


    生鸡爪一斤大概十三个,卤熟那就大概要十五个才能凑够一斤,“我觉得一斤卤鸡爪定价一块六差不多,半斤九毛钱,按个卖那就收一毛三分钱吧,买得越多越划算……”


    “景书,按照这个定价,我们将有多少利润?”


    裴景书飞快计算道,“鸡爪卤出来大约八斤重,取个中间值,就按半斤九分钱来算营业额,鸡翅太贵,大概率要散卖,那这些卤味全部卖出的话,营业额将在二十元左右。”


    也就是说,增加的新品,也将给他们带来将近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而且相比现有的产品,它操作还简单,等他们打开这块市场,就可以增加备货量,利润超过卤肉饭和糯米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裴安和表示很满意,“这个利润很可以了,等我过两天上手了,就请张主任多进点货。”


    裴景书随口接了句,“可不么,要是顾客都愿意买单,我们进多少货都行,只要核心技术卤水掌握在自己手里,忙不过来还可以请人手呢。”


    当然,他们现在就一个不起眼的小吃摊,别说固定店面了,连个操作间都没有呢,还挤在家里做饭的小厨房束手束脚,都没地方让他们扩大规模的,说什么钱请工人干活,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因此裴景书也就随意提了这么一嘴。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裴安和目光炯炯的看了妹妹一眼,已经把她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了。


    但也只是先默默记下。


    就像妹妹说的,他们的东西要有顾客愿意买单,才可以一点点扩大规模、做大做强,而广大的顾客基础是用心经营出来的,新产品要用心,先前的老产品也同样不能敷衍一点。


    于是在他俩一如既往的用心经营下,这天晚上的卤肉饭顺利售罄,卤味更是在他们出现的第一个小时就被一抢而光,导致好些老顾客兴致勃勃从家里带着饭盒过来,却只看到一桶满满当当但是连骨头渣都捞不出来的卤汁。


    裴安和耐心地给每一个乘兴而来的老顾客展示空空如也到的漏勺,笑容热情但不谄媚,“不好意思呀,真的卖完了,没想到大家这么捧场,明天同一时间,我们还会准备一批卤鸡鸭爪的……能不能多备点货?不好意思,这个有点困难,大爷您也知道,市面上是没有单独的鸡翅鸭掌卖的,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去多准备些,为了保险起见,明天可以早点过来。”


    “另外,为了感谢各位长期以来的关照,明天的卤味,继续保持这个优惠价格。”


    这时,一个吃完饭,和两个老姐妹从家属院溜达出来散步消食的老太太,路过熟悉的摊位旁忍不住放慢脚步,正好听见裴安和的话,忙凑过来确认,“小裴,你们说的这什么优惠,一共优惠多久?”


    这位毛纺厂老同志钟阿姨,退休以前是厂工会的一位领导,她负责的一部分工作内容是组织单身青年联谊,也就是组织大型相亲局。


    退休以后,钟阿姨也将这份事业发扬光大,每年都能撮合成好几对。


    最近,她的目标放在来厂门口摆摊的小裴兄妹身上。


    钟阿姨慧眼如炬,一开始只看上其中的妹妹。


    这姑娘生得太好了,盘靓条顺、唇红齿白,她自诩活到入土的年纪,都没见过比她更标致的女孩。


    自从这对兄妹过来摆摊,厂里那些年轻的男孩女孩,一个个也跟着躁动起来,到了下班时间就拎着饭盒往厂门口跑,生怕来晚了一分钟,他们想见的人就会飞走一样。


    要说兄妹俩的讨喜程度,其实是不相上下的,他们纺织厂里女工也是占大头。


    但钟阿姨觉得,小伙子想成家立业,最基础的一点要有正式工作,不然凭什么养家糊口?


    她看兄妹俩年纪轻轻,酷暑天的却搬着许多大家伙,每天来往他们厂门口好几趟,为了生活辛勤奔波,但凡有个工作,也不必这样辛劳了。


    因此兄妹中的哥哥,一开始就没能进入毛阿姨的“客户”名单,长的再好、再招小姑娘稀罕也不行,她撮合新人是讲良心的,没工作的小伙子绝不能外介绍、坑别人好姑娘。


    但他妹妹就没关系了。


    不是所有女人的必须养家糊口的,现在也不是困难时期*,不讲究这些。就她先前撮合的一对,女孩只是他们厂的临时工,因为长得漂亮性格好,被街道主任的小儿子相中,人家干部家庭,也没嫌弃女孩工作不够体面,儿子喜欢就成,订亲的时候他父母还说婚后要给女孩办转正。


    只是女孩进门不久怀孕,医生说怀相不好,就一直在家休养了,前些天钟阿姨听说女孩连小儿子都生了,也没有要回厂里上班的迹象。


    可见那些真正有家底的人家,并不在乎儿媳妇有没有饭碗,在家生儿育女才是重点。


    钟阿姨想着,上一个高嫁的幸运女孩,远没有厂门口这个摆摊女孩来得令人惊艳。


    小姑娘长着张完全可以用鼻孔看人的漂亮脸蛋,却是特别大方讨喜的性格,不管买不买她家吃食,上前搭话都是笑盈盈脆生生的,就没见兄妹不耐烦的时候。


    另外,在这个天气,一天到晚出门做生意,很多要养家糊口的中年人都免不了抱怨几句,小姑娘顶着张娇生惯养的脸,却不怕苦不怕累,从没因为辛苦而退缩过。


    就冲这份吃苦耐劳的心性,钟阿姨真是越观察越喜欢,觉得哪哪都好,要不是她家没有适龄的男孩,她都不舍得把人往外说。


    后来借着一次买卤肉饭的机会搭上话,她才了解到,小裴看着高挑颀长,原来还是个学生呢。


    而且是重点中学一中的学生。


    这个消息,让钟阿姨半是欢喜半是遗憾,欢喜的是她没看错人,小裴果然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女孩!遗憾的是人家还是学生,至少还要两年毕业,如果考上大学,那就不知道还要再读多少年。、


    她想给人家介绍好对象,真真是遥遥无期了。


    不过,钟阿姨亲没能说成,借口搭讪光顾过两回兄妹的生意后,不知不觉被征服,成了他们的忠实顾客,隔三差五都要买点回去哄孙子孙女。


    再后来,她看裴安和这个小伙子也顺眼了,琢磨着他只是没正式工作,但是能吃苦、会赚钱、长得好,这一手做饭的好厨艺也算是安身立命的本钱,这么多的优势,足够弥补没工作的劣势了。


    钟阿姨决定可以先帮哥哥介绍个对象,等妹妹毕业了,她再好好给妹妹寻摸。


    总之,裴安和沾妹妹的光,成为钟阿姨名单上的备胎,裴景书才是她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这会儿老阿姨问的是裴安和,目光却炯炯有神看着裴景书。


    裴景书还不知道钟阿姨对她有多厚爱,面对这位老顾客的视线,她看似热情打招呼,实则慌得一批。


    这个所谓的优惠要持续多久,她也想知道哦。


    好在二哥演技惊人,明明毫无准备,却掷地有声、一副他们早已计划好一切的口吻回道,“五天,新品前五天都优惠,对我们家卤味感兴趣的请不要错过。”


    裴景书给及时站出来救场的二哥点了个赞。


    钟阿姨也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对旁边的老姐妹说,“明天我得早点来买,刚才给孩子买回去的两个卤翅,我跟老伴也切了小块尝尝,味道一点不比刘记的差。”


    老姐妹之一忙问,“就是那家两块三一斤的刘记?当真跟小裴他们这的味道差不多?”


    “可不是,老头子都说再不去刘记排队了,以后就认准小裴他们。”


    问话的阿姨点头,“行啊,明天我也买点尝尝,钟姐出门记得叫我。”


    “还有我,也叫我一声。”


    老姐妹们一边闲聊着,一边悠闲的继续往前散步,她们的对话,却点燃了现场氛围,人们纷纷上前打听裴景书他们明天几点出摊,也有没买上卤味的顾客,继续坚持把饭盒递过来,“来都来了,那给我打份卤肉饭吧。”


    “好的!”裴安和接过饭盒开始打饭,裴景书也高高兴兴收钱。


    上辈子跟风玩过梗的,突然就成了她现在最喜欢听的一句话。


    第20章


    裴安和在顾客面前说得那么为难,一副能弄来市面上买不到的食材,已经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实在不能要求更多的样子,不过就是为了刺激顾客消费。


    裴景书只能说,二哥果然天生是当奸商的料子,已经熟练掌握并开始运用饥饿营销大法。


    成功被饥饿营销刺激到的顾客,刚开始那些天跟不要钱似的蜂蛹到他们摊位前抢卤味,抢到了的欢天喜地宛如天上掉了馅饼,没赶上的则是东西越难抢他们越上头,陪跑了一次又一次。


    这骚操作,不仅刺激到卤味的销量,就连他们的卤肉饭都跟着框框卖,比平时提前半小时收摊。


    裴景书埋头收钱,也觉得美滋滋。


    饥饿营销只是一时的,小本买卖终归是薄利多销、多卖多得,兄妹俩经过头几天的试验摸索,后面每天稳定提供三十五斤爪子和二十斤翅膀。


    与此同时,它们的价格也分别“恢复”到了爪子一斤一块八、半斤一块的,翅膀两块二一斤、半斤一块二的价格。


    顾客想散卖也还是可以的,每只相应也提高了几分钱,但因为他们前面营销做得好,生活在附近的居民就算先前没买过,也多少都听过他们家名声,有一定的信任值,至少都是半斤起买。


    这年头家里大人小孩一堆,就买一两只鸡爪鸡翅回家,也实在不够分呐。


    卤味的生意一稳定,便为他们又增加了近一百块的营业额,加上卤肉饭和糯米饭,兄妹俩的日营收随随便便三四百。


    但其实这个备货量也就勉强够应付老顾客,每天六点左右基本就售罄了,很多顾客了解情况,晚上七点以后干脆懒得出来碰运气,还不如第二天赶早。


    说实话,屠宰场张主任的路子已经被二哥走通了,至少几十几百斤的鸡爪鸭掌,兄妹俩是要多少有多少。


    可他们每天最多只拿五十斤回家,也只有一个原因——人手有限,再增加进货量,忙不完,根本忙不完。


    有钱不赚王八下蛋的道理,裴景书裴安和都懂,但他们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裴安和已经学会并熟练掌握卤味的制作方法,让他一个人调配卤水、下食材进行卤制,以及精准掌控火候,这些都是没问题的,苗红旗已经可以放手当甩手掌柜了。


    可他只有一双手,要在有限的时间处理好几百只鸡爪鸡翅,别说加入食盐面粉反复抓洗干净,让他一个人把三十五斤鸡爪鸭爪的指甲全部剪干净,都能把他累得拿不稳剪刀。


    因此,不仅苗红旗依然要帮裴安和处理食材,就连裴景书这个“文职人员”,也不得不放下账本,主动加入洗菜大军。


    后来她又想了个办法,自掏腰包雇了俩大侄子当童工,他们的洗菜工队伍越发壮大起来。


    裴景书自觉赚大钱了,对着大侄子们也豪气起来,告诉哥俩,每天只需要上午帮忙干一个小时,就是搓洗鸡爪鸡翅、剪剪鸡鸭爪指甲这些简单工作,一点也不难。


    只干一个小时,她每天给兄弟俩每人一毛工钱。


    这是什么概念呢。一毛钱,足够哥俩带着小弟弟出门玩的时候,人手一根冰棍儿,馋哭楼下其他没零花钱的小朋友了。


    他们吃完零食,还能剩下一毛,攒起来留着以后花,岂不是分分钟成为这条街最富有的崽?


    兄弟俩被小姑的壕无人性震惊了,毫不犹豫决定跟她干。


    然后,他们豪气云天的小姑,突然拿出一张纸让他们签到,“干一天,就在日期这里画个勾,等到月底,就按照上面的签到天数,一次性给你们结清工钱。”


    裴远山裴远河:……


    顶着大侄子无语凝噎的眼神,裴景书理直气壮,“这不是还没有分账吗,我手头暂时没工钱付给你们,放心,月底我跟你们小叔就要对账分钱了,到时候工资一分都不会少你们的!”


    她说着热血上头,反过来给哥俩画饼,“说不定那天我心情好,还给你们多发奖金。”


    裴远山裴远河:……


    怎么回事?越听越不靠谱,有种他们会被白嫖的感觉。


    但是,基于小姑姑从小吃香喝辣总能给他们一口汤的情谊,兄弟俩最终还是信了她的邪,答应先免费给她干一周活,等月底一次性结工钱。


    裴远山一副他们已经仁至义尽的神情,嚷嚷道,“小姑,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工钱可以先欠几天。但等你月底分完账,可就是有钱人了,以后再请我们干活,工钱就要一天一结,不能欺负我们小孩子呀。”


    大侄子嘴上说她以后是有钱人,可这行为分明就是防着她日后赖账。


    裴景书有种被看扁的不爽,敲了敲他的狗头,“放尊重点,你们小姑我以后是要当包租婆的女人,能赖你们这一两毛钱吗?”


    裴远河眨着清澈愚蠢的大眼睛问,“小姑,什么是包租婆?”


    “就是有很多套房子,不用每天上班,收收房租就可以吃香喝辣的富婆。”


    裴远山非但没有对未来富婆小姑应有的尊重,反而笑得很大声,“小姑,这个叫资本家大地主,放以前是要被批斗的,还是赶紧换个梦想吧。”


    嘲笑完白日做梦的小姑,他一拽小老弟去了厨房,这就开始打工了。


    裴景书跟过去一看,他俩已经一左一右蹲在奶奶腿边,并在她耐心的指导下开始努力搓洗食材,动作生疏笨拙,但胜在搬砖热情高涨。


    她便也把教训熊孩子的话憋回去,坐上专属小马扎,也开始埋头干活。


    多了两个帮手,他们处理食材的过程轻松很多。


    而兄弟俩小小年纪成为童工的事,也没瞒着他们父母,当天晚上,裴景书跟二哥收摊回家,一进门就发现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客厅。


    他们上次留下来等兄妹俩回家,还是得知他俩要推出新品那阵,裴平洲两口子出于关心,特意留下来等兄妹俩收摊回家,第一时间确认新品情况。


    连着等了两次,知道卤味卖得十分火爆,他们彻底放心了,又恢复了以往的作息。


    这会儿,裴平洲徐向华都不担心裴安和他们的生意了,只随口关心了两句,许向华便看向裴景书,眉开眼笑道,“小妹,你让远山他们帮忙干活了?这下可省心了,他们先答应叔叔,每天至少写一个小时的暑假作业,现在又要给你干活,我跟你哥都不用担心他们成天去外边胡闹闯祸。”


    “要我说啊,该是我们感谢你,景书你们是在帮忙看孩子呢,他俩皮糙肉厚的,要打下手尽管吩咐去做,也是锻炼哥俩自力更生,工钱就不用了,哪有帮家里干家务还要收钱的!”


    裴远山裴远河:……


    哥俩再次无语凝噎,甚至深深地怀疑人生——他们和小姑,究竟谁才是爸妈亲生的?


    裴景书听完也目瞪狗呆了。


    她自作主张雇这俩童工,就是知道大哥大嫂跟二十一世纪的家长不一样,这时候的孩子们就没几个不干活的,他们家以前不使唤小孩,完全是因为苗红旗干活麻利,并眼里见不得脏东西,连以前的她都被嫌弃笨手笨脚、不让进厨房捣乱,更何况俩调皮捣蛋的大孙子?她现在使唤哥俩,他们的父母多半是不会介意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大嫂对她的行为简直喜出望外、乐见其成,就差放鞭炮庆祝了啊。


    属实是亲妈没错了。


    裴景书忍不住怜爱了大侄子两秒钟,并坚持道,“工钱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我们都说好了,远山远河今天表现很好,我也不能言而无信呀。”


    一时之间,裴远山裴远河看向小姑的眼神都闪闪发亮起来,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庆幸——至少家里还有一个跟他们亲的,这么多年的姑侄交情终究没有辜负。


    许向华不知道身后的亲儿子正用星星眼看他们姑姑,她还在反向讨价还价,“知道你这个小姑对侄子们好,但也不能太宠他们,每天给个五毛一分就行了,让他们买两根冰棍解解暑。你给得太多,谁知道他们拿着钱出去干什么坏事?”


    裴景书觉得大嫂的担心也有道理,便转头问哥俩,“你们有了钱会乱花吗?”


    “不会。”裴远山大声道,“我们说好了,每天花一毛买冰棍,剩下的攒起来。”


    裴景书闻言,正想劝大嫂对儿子们多一点信任来着,不小心对上妈妈不赞同的目光,她一顿,接着灵机一动,“哎呀,我觉得他们想法不错,大哥大嫂实在不放心,那是要教他们怎么攒钱,还是帮他们攒着,都随你们呀,反正我只负责给钱。”


    许向华眼睛亮了亮,转头跟丈夫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已然是默认小姑子建议的态度,大概就等着回家跟儿子们斗智斗勇了。


    裴平洲则是打趣妹妹,“这是真发财了,小囡如今说话做事都不一样,很有派头嘛。”


    作为日入三四百的大摊主……之一,裴景书心安理得接受大哥的夸奖。


    就这样,她花钱雇了两个童工,熊孩子一身用不完的精力,给她打工也卖力,帮他们减轻了不少工作压力,裴景书表示很满意。


    他们兄妹继续搬砖,两耳不闻窗外事,每天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几乎是给他们提供了一条财路的张主任,等同于兄妹俩的财神爷,裴安和可不会忽略,更不能用完就扔。


    恰恰相反,生意做得越红火,他反而越要往张主任家跑,没有时间,强行挤出时间也要去。


    裴安和如今也不送那些贵重礼物,逢年过节送送烟酒茶叶就够了,不年不节的,他就隔三差五去串门,手上带点自家做的吃的,街坊邻居要是来打听,就顺势打开饭盒让他们瞧瞧。


    知道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张主任一家收得也踏实。


    因着张主任一家对他们的卤味赞不绝口,裴安和一开始常常送卤味,后来估摸着人家也快吃腻了,他也及时改变品种,换成母亲擅长的硬菜,红烧肉,葱烤大排,话梅排骨,甚至还有两次送过杭椒牛柳、葱爆羊肉这样堪称稀罕的美食。


    裴安和倒也不是为了送礼这么费尽心思,单纯是他们兄妹赚钱了,家里的伙食跟着更上一层楼。


    要论吃,谁能比得上他妹妹?裴景书肚子里那可是装着满汉全席的,只有她吃不到的,没有想象不出来的。


    自从知道屠宰场原来不单单是杀猪,就连鸡鸭牛羊也要从他们那里批发,裴景书心思就活络起来了,有时间就跟二哥讨论牛肉羊肉的十八种吃法。


    裴安和果然听进去了,某次去进货的时候,就请张屠夫帮忙,看能不能从屠宰场弄到两斤牛羊肉的,他可以按照市价出钱买。


    菜市场当然也有牛肉羊肉卖,可它们的问题不是价格贵,而是需要单独的牛羊肉票,这种特殊票证,普通工人一年都未必能领上两次,更何况是已经停薪留职的裴安和。


    偶尔市面上也有不要票的牛羊肉,整个摊位都能被不上班的老头老太太围得水泄不通,也轮不上他们。


    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张屠夫。


    张屠夫热心接受了这个委托,帮裴安和带了两次牛羊肉,他以最高标准的市场价,扔下钱就跑,把好东西拿回家请苗红旗巧手烹饪,做出来的美食一分为二,一份自家吃,一份用来送人。


    这样大家都吃得开心,皆大欢喜。


    还别说,裴安和的礼物别出心裁,送到了张主任家人的心坎里。


    裴景书不是每次都陪着他去,但她心情好、或者收工早的时候,也会主动跟二哥一起。


    有她在的时候,张大嫂都会打开电视机,邀请他们看一会儿电视剧再走,还会摆上花生瓜子西瓜什么的。


    可以说裴景书就是奔着蹭电视剧来的,每每欣然接受,拉着二哥熟练奔向沙发区,不意外看到,张主任家的两位小孩哥,看他们的眼神跟看亲人也没什么区别。


    大人还要矜持,小孩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看到他们又给自己带好吃的来了,兴奋地在原地蹦蹦跳跳,然后不用父母吩咐,端茶倒水、热情招呼哥俩最喜欢的客人。


    裴景书吃着小孩哥主动贡献出来的零食饮料,看着电视剧,美滋滋。


    ==


    裴安和不是双标的人,他每次给张主任送好吃的,同样的张屠夫家也没错过,同样的食物相同份量,不偏不倚,堪称端水大师。


    张屠夫大概很喜欢这份一视同仁,后来再帮他们从屠宰场带货,说什么也不肯收辛苦费,相当于又给他们节省了一部分成本。


    蚊子再小也是肉,营业额增长成本却在降低,裴景书跟二哥越发干劲十足,一晃眼就到了月底对账分钱的日子。


    这天上午去银行,就不是存钱了,裴景书先把手头零钱换成整齐的大团结,再让工作人员帮她从存折里取四千整,账户里留了几百块作为周转资金。


    她这回真的是身怀巨款了,一扎扎崭新的大团结,把偌大的书包塞得满满当当,裴景书吃力的将它们背在肩上,工作人员见状都不放心了,跟在身后把人送出大厅,忍不住询问道,“小姑娘,你一次取这么多钱,跟家里人商量过没?还有,最好让人来接你回家,你自己一个人,也不太不安全了。”


    要不是这姑娘隔三差五来他们这存钱,偶尔也听她自己以及一些储户说提到过,这女孩年纪轻轻就是个体户,生意如此如何火爆来着。


    否则,一个看着十七八、漂亮到让人晃眼的年轻女生,冷不丁要他们从存折里给她取四千出来,工作人员都得掂量着该不该报警,看着就像要卷款潜逃的样子,就是不知道是卷她自己家的钱、还是别的什么人。


    不过她既然是老客户,就没有这方面的风险了,工作人员只能忍痛帮她把钱取出来。


    裴景书回头感谢尽职尽责的工作人员,“我哥来接我了,谢谢你呀。”


    说话间,裴安和已经从载着一两百斤肉的车上下来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怎么样,都办好了吗?把包给我背吧。”


    裴景书顺势搭上他伸出来的手,借力将腰背挺直,摇头坚强说,“没事,我承受得住。”


    区区四千块都背不起,那她以后还要不要赚更多的钱?


    裴安和被她弄得忍俊不禁,只能像小李子搀扶老佛爷一样,小心翼翼扶起自家身负重任的妹妹,走之前也不忘朝门口的工作人员道别,“那我们先走了,这位大姐,多谢关照。”


    裴景书也回头挥了挥手,“明天见。”


    工作人员心想搞错了吧,不是每隔两三天才来存一次钱么?


    她没想明白,当事人已经在哥哥的搀扶下坐上了三轮车,青年还仔细帮她把书包带取下来、转移到她怀里保管好,这么殷勤备至的模样,哪里是对妹妹,分明是供祖宗嘛。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特别的兄妹,不由被这一幕逗笑了。


    也只是一笑而过,工作人员很快又回到自己的岗位。


    裴景书在二哥一丝不苟的护送下,顺利背着全副家当的书包到家,将其藏进衣柜并锁好,这才安心许多。


    然后跟平时一样,开始一一处理食材,为晚上的营业做准备。


    直到晚上收摊回家,兄妹俩才有时间坐下来,正儿八经开始对账。


    裴景书把账本和草稿本都搬出来,让二哥一边算一边核对,她则坐在旁边随时准备补充介绍,等裴平洲许向华安顿好孩子们赶回来围观,就看到他俩安安静静做算数题,跟想象中的画面一点都不一样。


    许向华绕到裴安和身后看了一眼,立刻被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搞得眼睛疼,索性跟公婆一样坐沙发里了,等着他们直接公布结果。


    耐心等待的过程中,她忍不住调侃小叔子小姑子两人,“安和,景书,你看你们赚得不少,要不早点买个电子计算器?算账嗖嗖快。”


    裴景书立马抬头问,“计算器哪里有卖,要多少钱?”


    “百货大楼肯定有,价格看你们自己呀,这东西贵的可贵,便宜的也要一百左右。”


    现在能用计算器的,都是公家单位,私人不是买不起,而是太贵了,一台巴掌大的小东西就要两三个月的工资,不值得,自己打草稿照样能把账算清楚。


    因此,许向华完全是出于调侃才这么说,并不觉得他俩会接受她的瞎主意。


    然而裴景书真的考虑了,并且单方面点头宣布,“不错,下月就入个计算器。”


    轻飘飘一句话,说得跟下个月买颗大白菜一样轻松,把苗红旗他们都惊呆了。


    胡说八道的许向华,也被她吓得语无伦次起来,“不是,你真想买啊,计算器又贵又不实用……等等,你们这个月究竟赚了多少钱,上百块的东西说买就买?”


    这时,裴安和也核对无误,抬头对他们笑了笑,“具体赚多少不好说,今天的账还没算,不过,除开备用金和进货的几百块,我跟景书今天每人能分两千块。”


    “多少?”裴大头吓得差点从沙发里栽下来,“我刚刚听错了吧,应该是你们兄妹俩要平分两千块?”


    裴安和笑而不语,看看旁边的妹妹,裴景书则是欣赏够了家人们精彩的脸色,才施施然起身,噔噔噔跑回房间。


    等她把书包里的钱都倒出来,大团结堆满了他们平时吃饭的餐桌,家人们的目光久久无法聚焦。


    裴安和裴景书不管他们,兄妹俩你一沓我一沓,迅速瓜分了桌上的巨款。


    裴景书继续用这只书包,一扎扎往回塞属于自己的小钱钱,裴安和就更朴素了,不知道从哪里淘了个布袋子。


    不过兄妹俩动作倒是如出一辙的熟练,且欢喜。


    裴景书边忙活边邀请,“我明天要开个新账户把钱都存起来,二哥一起吗?”


    “一起吧,你帮我也开个新账户。”


    好不容易从震撼中回神的众人:……


    苗红旗再也忍不住问出心声,“既然还要存银行里,干嘛今天又把它们取出来?”


    裴景书一点不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她理直气壮,“为了仪式感。我们下海一个月赚两千,存在银行就只是个数字,轻飘飘的,只有把钱取出来,摆在眼前,我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些代表什么——四千块,就能把我这么大的书包全部填满呢。”


    她说着伸手duangduang拍书包,沉甸甸的踏实感从掌心传递到四肢百骸,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成就,让她下巴越抬越高,声音掷地有声,“扎扎实实摸到了我们自己赚的钱,也是一种鼓舞和动力呀,让我们下个月更好地出发、再接再厉!”


    裴安和看着小孔雀般的妹妹,笑容满面的点头附和,“小囡说得对,我现在数着这些钱,近一个月来的疲惫辛苦,感觉瞬间就消失了,浑身都充满了干劲,都有点等不及明天,立刻就想挽起袖子大干一场。”


    苗红旗嗔了他一眼,“你就宠她吧。”老二这心细如发的性子,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们这行有多赚钱,都不知道在心里琢磨过几百回了,他还能对这些数字没概念?


    他不过是看妹妹在兴头上,陪着她起哄,由着她炫耀罢了。


    裴平洲倒是笑道,“别说你坐不住,我刚刚看着你们那堆满餐桌的大团结,都跟着热血沸腾了一阵。”


    裴大头也点头,“挺吓人的,你们老爸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现在还像做梦呢。”


    这话引得其他人都笑出了声,气氛逐渐转为热烈,许向华又开始打趣,“小妹发大财了,可别忘了你侄子们的工钱,他们睡觉还惦记着呢。”


    裴景书正经道,“放心,我待会抽一张大团结换成零钱,专门用来发远山远河的工钱,明天就给他们结清了。哎呀算了,我心情好,给他们凑个整,每人发一块钱”


    许向华:“还要等明天呀,我们等下回去就帮你捎上呗?”


    裴平洲也故作惊呼,“他们才干了六天活,就有一块钱,小囡你也太大方了吧。”


    裴景书努力做出大佬的气派,摆摆手,“有钱一起赚,这不算什么,不过我只能交到他们自己手上,没有父母代领的规矩。”


    万一大哥大嫂不讲武德,以帮忙保管的名义不把工资给大侄子,他俩觉得辛苦一场,自己却没落到半分钱,太亏了,下个月直接跑路,那她岂不是痛失两个打工人?


    裴小囡表示她不干这缺德事,打工人的钱让打工人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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