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红着眼睛央求她:“廖筠……你理我。”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对于廖筠的宠物们来说不适用。


    但凡他们真的有两块金子,廖筠也不至于这么不把他们当回事。


    慕邵凡顶着巴掌印跪在了她的面前,身板挺得笔直,脑袋却垂着认错:“我知道错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乱跑了,我愿意赎罪。”


    尾音染着一丝颤抖,他得不到廖筠的回应,忍不住又抬起头,眼眶微微湿润着,可怜到过分,小心翼翼地朝她伸出手,试探着,看她没有躲避,才终于抓住了她的衣摆,央求她:“廖筠……你理我。”


    廖筠眉头紧皱。


    心里有一半觉得他惨得可怜,另一半却觉得他狠得可怕。


    两人都闹崩到这种地步了,他对她,或她对他,都没留情。他怎么还能演得下去呢。


    抓住他的手。


    就在他以为她会无情挥开之际,她却猛地攥紧,感受着干燥的温暖和跟记忆里完全不同的枯瘦,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沉声问他:“你还记得,我们什么时候闹了别扭?你什么时候出了车祸?”


    慕邵凡软声回答:“从乡下回来的时候,你把我赶到另一辆车上。唐秋说我任性,乱跑,在半路出了车祸……”


    “然后呢?”


    慕邵凡眼里有些许茫然:“然后?我在医院养伤。”


    廖筠眸色渐深:“就这样?”


    慕邵凡不解:“就这样。”


    廖筠突然用力,狠狠地掐住他的手。他是左撇子,朝她伸出来的,之前受伤的,全都是这倒霉的左手。被这么一捏,顿时疼得瞳孔一颤,仿佛头骨都被炸得粉碎。


    廖筠对他的痛苦置若罔闻,语气带着讥讽的笑意:“原来这次不打算装疯卖傻,打算装失忆了?可以啊你,咳,咳咳,你觉得我会信这种话,所以敢回来是吧,咳咳……够可以的。”


    她刚发完烧,身体不好,稍一动气就容易咳嗽。


    阿杨不悦,沉着脸想要上前替她拉开这条讨厌的狗,可没想到慕邵凡反应更快,竟然顾不得疼,被她掐着伤处也要爬起来,推着她让她坐在床边休息,然后又丝滑地重新跪下,扯着隐隐的哭腔委屈地说:“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忘记的,医生说我会恢复的,真的,我没有骗你,你别生气,身体要紧……”


    廖筠看他这故作真诚的样子就觉得反胃。


    她自诩不是什么过分挑剔严苛的人,只是讨厌虚伪和复杂,当初得知慕邵凡用假身份骗她是有苦衷,她也没怎么样不是吗?她还觉得他很可怜,很不容易,甚至一度好心想要帮他树立健康的恋爱观。


    可是他呢,一步一步,做出了这么恶心的回报。


    她想起慕邵凡帮温跃求情时,也曾强调温跃骗她是有“苦衷”的,她以为小狗本性纯良,现在才明白,合着是两个骗子在共情。


    当一个男人平白无故为另一个男人说话,果然,暗地里绝对会有不为人知的利益共通之处。


    阿杨来给她倒了水,她缓了一会儿,轻蔑地看向慕邵凡,对他的厌恶已经达到了恨不能一巴掌扇死他的程度:“所以你承认自己失忆了,是吗?那好,为了让你早点恢复,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四年前,胡鸿轩病房外的照片,你拍的,记得吗?”


    慕邵凡愣了片刻:“什、什么照片?”


    廖筠嗤笑一声:“这也忘了,好,那你兴慕集团大少爷的身份,总该记得吧?慕祥富是你爷爷,邵风沛是你舅舅,你装成考不上研的穷学生去WRing打工,说自己是画画的,其实学的是金融,唐秋是你大学好友,帮着你一起来欺骗我,记得吗?”


    慕邵凡目光闪躲,垂下长长的睫毛,乖顺得不成样子,嘴唇翕动,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记得。”


    “那真是怪了,你记得你是邵敏,却不记得四年前为什么改名换姓逃到锦城,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欺骗我,你选择性失忆?”


    听着她不掩饰的嘲讽,慕邵凡拧着眉,努力地回忆着她所提到的过去,神情有些痛苦:“我,我当时……是我爷爷让我去的,舅舅本来就不喜欢我,其他的……我真的忘记了。骗你的事……对不起,我以为那样的身份,你会更喜欢……”


    “行,就当你真的忘记了,”廖筠勾着唇角,脸上的笑容冰冷至极,“那我们来推理一下,你认识我那么多年,曾经是我的同学,你一直喜欢我,毕业后好不容易有机会跟我重逢。是什么原因导致你不敢向我提起过去,也不敢承认自己是谁呢?就只是因为我喜欢?你自己信吗?动脑子想想,你‘忘记’的部分也不会是什么对得起我的好事。‘忘记’,不代表没发生过,你愿意继续演,我不愿意再继续看了,慕邵凡,这很没意思。”


    慕邵凡怔在那里,仿佛真的随着她的引导,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深渊。


    泛红的眼眶凝不住泪,滚烫地从他脸颊滑落,他无助地摇头,迫切地想向她证明:“不是的,我,我虽然不记得,但是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真的。如果四年前有什么问题,肯定是误会……”


    “真的假的,误会不误会,重要吗?你知不知道我玩了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一个跟过我的男人,会跟我闹到这种局面。只有你,真该死。”


    当天下午,慕邵凡魂不守舍地被带到了慕祥富面前。


    慕祥富见了孙子,上下打量一眼,没说话,警惕地看向廖筠和阿杨。


    他的腿部残疾起初是小腿问题,大腿往上和常人无异,瘸着那些年没少包养情妇,一心想再生个儿子。没事还喜欢性丨骚扰公司的年轻下属,男女通吃,内部口碑差得出奇。


    现在年纪大了,腰以下彻底没了力气,儿子没生出来,自己也没什么康复的可能了,就如同坠着一摊烂肉,好歹算是老实了一些。


    廖筠之前带着阿杨来看过他,不聊正事,只是说自己真心实意为他好,年纪大了应该多活动活动,所以帮他强行做了不少“康复”运动。


    站不住就让他跪着,跪不住就让他匍匐,匍匐都不配合,就把他抬出去晒太阳,晒热了,晒干了,自然会往屋里爬。


    万事开头难么,锻炼个几天下来,初见成效,现在见了廖筠,那眼神里简直充满了想要奔跑的欲丨望,这是个多好的现象,要是早点落廖筠手里,说不定真会跑了。


    迎着慕祥富恐惧的目光,廖筠笑了笑:“又见面了,慕董,别急,康复运动回头你自己做就行,我今天是来聊正事的。”


    说着话,庆衾带了电脑过来,开始连接投影仪。


    阿杨把她的沙发抬到旁边,她往那一坐,单手托腮,时不时地咳嗽,嗓子还有点哑:“兴慕集团旗下的公司,我逐一看过了,大部分都很烂,没什么存在的意义,已经被人做空了。不过苟延残喘的那几家,倒是还有点东西。”


    慕祥富听到“兴慕”两个字,瞬间有些激动,似乎是想推着轮椅上前理论一番,但没敢。


    廖筠善解人意,动了动手指头吩咐慕邵凡:“没看见你爷爷想起来吗,去帮帮他啊,不孝的东西。”


    慕祥富脸色难看,别过头去:“不!不用了。”


    慕邵凡浑身散发着谜一样的忧郁,听了廖筠的话,沉默着走过去。


    他们爷俩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原本慕祥富也只是想着,兴慕没落了,子孙后辈都不在身边,有这么一个血脉,怎么说也是宝贝孙子,肯定还是跟自己家亲近的。接回去好生培养,就算不能力挽狂澜,好歹能让慕家有后。


    可慕祥富没想到,慕邵凡早就被邵家的家风定下了灵魂的根基,童年时的经历影响了他的一生,他不光不为男性的身份而骄傲,还对家产、继承权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兴趣。


    按照老一辈贱男人的话来说,这孩子已经被他强势的外婆和无能的外公给养废了。因此过去四年时间,慕祥富越看他越不顺眼,基本上当他不存在。


    此刻,慕邵凡站在慕祥富的面前,面无表情地抓住轮椅。


    慕祥富紧张地说:“你别乱动!我没想起来!”


    廖筠冷笑:“你们爷俩有的是时间叙旧,我没那么多时间耽搁。庆衾,给慕董汇报一下,兴慕那几家顶梁柱最近的情况,重点讲讲兴茂和兴明,那可是慕董一手创下的江山。以后这些公司都改姓廖了,慕董也没机会再听了,你说仔细一点。”


    庆衾点头:“好的。”


    打开PPT,当即一本正经地开始了汇报工作。


    虽然多年来,慕家一直在走下坡路,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没有廖筠横插一手,至少在慕祥富死之前,不至于看到这番高楼坍塌的景象。


    慕祥富越听越坐不住,气得鼻腔不停地喘着愤怒的粗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苍老丑陋的双手紧抓着轮椅的扶手,差点没气得站起来。


    慕邵凡见状默默地按住他的肩,在庆衾井井有条的汇报背景音下,突然很平静地问道:“四年前我为什么会跟你去锦城?”


    “什么?”慕祥富拧着头看他,气得嗓子眼里直哼哧,“什么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要不是因为你,我当年何苦来云州!我慕家那么大的基业,几十年的累积,幸好没交到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废物手里,你太让人寒心了,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别人抢走你家的东西!”


    廖筠听见动静,淡淡地瞥过来,竟然没出言制止。但慕祥富很惧怕廖筠,只是察觉到廖筠的目光,便马上老老实实地转了过去。


    慕邵凡微微弯腰,低头在他耳边又问:“四年前,胡鸿轩病房外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慕祥富神色很古怪,之前廖筠一直没问这件事,他也不打算说,说了怕落下把柄,对自己不利。眼下这关头,慕邵凡突然这么问,他难免觉得有陷阱:“你自己知道怎么回事,问我干什么。”


    慕邵凡模棱两可:“我想听你说出来,或许我还有办法救你。”


    慕祥富这辈子诡计多端,狡诈奸猾,脑子稍微一转就发现了端倪所在,反问道:“当时我们两个都在场,我七老八十了,你年纪轻轻,还用我来说?”


    慕邵凡听见自己在场,心里不禁一沉。


    慕祥富看他这瘦削憔悴的样子,衣领和衣袖掩不住的伤口,怀疑廖筠可能虐待过他:“难不成……你忘了?”


    见他反应平静,慕祥富又一句一句地试探着问:“当年我特意来云州找你,带你去探望胡鸿轩,你不记得胡鸿轩了?……病房外,有一个叫贺召的小伙子,你认识他吧?……当时你偷偷带了手机进去……”


    屋里不知何时变得安静了下来,廖筠面不改色,眼神示意庆衾继续。


    汇报声再次响起。


    慕祥富望着慕邵凡愈发痛苦不安的神情,眼里燃起了扭曲的兴奋。


    这件事改变了他们很多人的命运,正常来说,慕邵凡是不可能用这种语气来追问他的,甚至根本不可能问他。他怀疑慕邵凡要么失忆了,要么失去了廖筠的信任,总之现在的情况对他是有利的。


    因为当年胡鸿轩的病房外,照片定格的瞬间,除了贺召,就只有他和慕邵凡两个人。


    他指着不远处的廖筠,激动地对慕邵凡说:“你想知道四年前的真相?我告诉你,当年,她把胡鸿轩打伤了,她的好朋友贺召为了她的前途,去给胡鸿轩下跪。而你!你自称喜欢她,口口声声说要替她去自首,结果却胆小如鼠,偷走凶器躲了起来,一躲就是好几天!胡鸿轩病房外的照片是你拍的,也是你不小心传播了出去,导致舆论全部都在攻击他们,你怕闹大了,惹是生非,求邵风沛帮你不成,转头来求我把你带去锦城。我是好心培养你啊,可你完全就是个祸害,丧门星!要是我当年没收留你,慕家早就好了!都是因为你!我们所有人都是因为你!”


    慕邵凡的双手在发抖。


    他不信,对于慕祥富说的一切,他根本没有印象。


    事实是这样的吗?他怎么会是这种人。


    可是胆小……他确实胆小,但凡他有更多爱的勇气,也不至于喜欢廖筠那么多年,连名字都没被她记住。


    屋里响起清脆的鼓掌声,廖筠笑着站起来,对庆衾说:“讲得不错,很精彩,继续。”尔后看向慕邵凡和慕祥富,就像在看两团肮脏的垃圾,什么也没说,扭头往外走。


    慕祥富没想到她会毫无反应,一时间慌了神,着急大喊:“廖筠!廖筠你回来!你都听到了,四年前那件事跟我没关系,都是因为他!你放了我,兴慕的一切你想拿只管拿去,你放了我!”


    “砰”


    回应他的只有关门声。


    廖筠站在冷清的走廊里,感觉耳边清净多了。


    门边等候已久的莫寻主动递上保温杯:“廖总,喝点水。”


    廖筠接过来喝了两大口,热气涌入,身体好像舒爽了许多:“果然自相残杀最有意思了,血亲之间刀兵相向,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枉我为了这一天耐心等了那么久,我真善良,对吧?”


    莫寻毫不犹豫地点头:“那当然了。廖总您这是救兴慕于水火之中,那些公司要是继续留在他们手里,早晚都废了。更别说他们爷俩关系那么差,太不把亲情当回事儿了,要不是您,他们哪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聊聊啊,您简直是大好人!”


    廖筠嘴角抽了抽:“行了,也不用这么夸张,有点听不下去了。”


    两人走进电梯,莫寻问:“接下来回家吗?”


    “不回,出来一趟感觉轻快不少,正好,去蒋总的工厂看看。”


    “好,”莫寻小声,“要不叫上我哥?他最近无所事事,闲得要命,让他当来小保姆,怎么样?他做饭也很好吃的。”


    廖筠无奈地笑:“寻寻,我允许你私下叫我嫂子,也答应过你不会踹了你哥,可是这才几天没见他,急什么。昨天在医院,你不是说他去看过我了么。”


    “他看过你,你没看过他呀!他年纪大了,怎么跟那些年轻帅哥比,你就让他来吧,你不提,他自己都不敢往这跑,怕你嫌弃他不懂事。”


    廖筠失笑。最近她身边的男人确实都比较年轻,比较任性,比较会争宠。


    没办法,虽然她的年龄一年一年在增加,但是年轻的帅哥永远会补货,就算她以后四十岁,五十岁,她也依然会喜欢二十岁的,不怪莫寻那么紧张他哥的地位。


    “行,那让他待会儿去工厂接我,今晚一起吃饭,不怕我感冒传染他就行。”


    “他不敢!”


    离开这里,廖筠没有着急问阿杨,屋里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有的是正事要忙,接下来只管让他们爷俩好好叙旧,好好残杀,狗咬狗,咬得见血见骨头,那样才有意思。


    当年那么嚣张,在暗处肆意拨弄他们人生的慕董,从今天往后就和兴慕集团一起不复存在了,有的只是回忆里残存的辉煌,和现实里还不完的债务。


    慕祥富以为自己退居幕后就能保住慕家,可惜,现在所有啃老本的慕家人都会恨不得撕了他的皮,他的余生但凡能好过一天,都是她廖筠的失误。


    她并未想过变成坏人,但善良地活着,必须要拥有比坏人更强大的武器,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既然招惹她,就不要怪她反击的时候多残忍。她不想听。


    而至于慕邵凡……


    她相信他不会善罢甘休,正好,她也不想就这么简单结束。


    过了几天。


    沈白珩说要先一步去锦城,来找廖筠告别。


    八月夏意正盛,暑假已经耗费了一大半,廖筠正忙着呢,甜喜刚出院,骨折的胳膊还打着石膏,平时生活不便,贺召又在处理李建的事,她有空就经常过去看望。


    为了不拂白月光的面子,她甚至想要不要带着甜喜一起去。可是贺召说她私生活太乱,不让她带坏甜喜,连忙从公司回家,从她手里把人接走。


    甜喜确实性情单纯,而且很听她的,她让干嘛就干嘛。但她私生活乱那是以前的事了好不好,现在已经不乱了。


    谁还没年轻过,怎么不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呢。她十八岁的时候睡的男人约的炮,跟她现在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已经收敛很多了,要不是看在贺召是她发小的份上,她高低要怂恿甜喜出轨几次玩玩。


    男人那么多,就睡一个,纯属浪费生命。


    她再怎么羡慕甜喜的纯爱恋情,也只是嘴上说说,稀奇罢了,还是自己的限制人生更有意思。


    去找沈白珩赴约的路上,保镖发来消息称,慕祥富扛了几天没抗住,被送进了医院。慕邵凡也是个狠人,对待残疾老头竟然都能下得去手,两人当天互殴了几轮,慕邵凡被慕祥富一个水果盘砸在头上,晕了。


    醒了之后脑子好像更不好了,天天待在慕祥富身边,跟复仇幽灵似的,自爆了自己过去四年做空兴慕好几家公司的事实,并且连番言语刺激,活活把亲爷爷给气到了医院。


    保镖来消息是想问,慕祥富付不起医药费怎么办。


    笑话,付不起医药费关她廖筠什么事?


    翻了个白眼,回复语音:“付不起就去卖肾,卖血,去裸丨贷啊,他孙子不是长得好看吗,喜欢装鸭子就去当鸭子。对了,记得把那屋里的东西换掉,门锁也换掉,既然他们出了那个门,以后不准再进了,这一家子什么玩意儿,老的少的都跟乞丐似的,还赖着上瘾。”


    阿杨稳稳地停下车:“廖总,到了,沈先生来了。”


    廖筠立马变脸,收起还在接收消息的手机,车门正好被沈白珩打开,抬头就看见沈白珩撑着遮阳伞,温柔地笑着欢迎她:“盈盈你来了,下车吧。”


    这么热的天,沈白珩叠穿了两件上衣,衬衫熨得没有一个多余的褶。


    他的穿衣风格跟慕邵凡很像,但不同的是,他本来就喜欢这么穿,而慕邵凡却好像在模仿他。


    廖筠被讨好习惯了,以前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想想,慕邵凡从在WRing开始,每一次在她面前出现,都经过了精心的准备,这种准备不只是外表方面的打扮,还有神情,以及内在的种种,从里到外的虚伪,让她回想起来顿感不适。


    算了,实在是被恶心到家了,总想起那晦气的东西。


    今天来给沈白珩送别,她可是准备好了要睡他的。


    之前给他体检过,很干净,这种白月光类型除了他,其他人都没办法给廖筠带来初恋的感觉。装白花哪有真白花过瘾,假初恋哪有真初恋动心。集邮至今,沈白珩必须拿下。


    廖筠笑着下车,站在沈白珩的伞下。


    阿杨很有眼力见地把车开走,热浪之中,只剩他们两个傻乎乎地笑着对视,就像一对幼稚的小情侣。


    “你来很久啦?不好意思,实在很忙,差点抽不开身。”


    沈白珩轻轻牵住她的手,领着她一起往餐厅走,温和的语调不疾不徐:“没有很久啦,我们先进去吧,外面太热了。我还没点菜,想等你来再看看。这家我以前寒暑假回云州,经常来跟朋友聚餐,菜量很大,味道也很丰富,每一道招牌菜都很经典,我都不知道该给你推荐哪一道了。”


    “是吗?”廖筠装得很惊讶的样子,“我竟然没来过,要是那时候跟你有联系就好了,白白错过这么多美食打卡地。”


    “没关系的,”沈白珩笑说,“我好像确实有吃货的基因,到处找好吃的,这一年在镇上实在饿惨了。以后再碰到不错的餐厅,我第一个发给你。”


    “好啊,那到了锦城,还得请学弟多照顾我。”


    正聊着天,太阳底下忽然冒出来一个黑影,趁着他们没注意,猛地上前来撞开他们,抓住廖筠的手腕就走:“跟我来!”


    廖筠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挣脱不开,看清对方的模样后愣了愣:“……慕邵凡?你干什么,你有病吧!”


    沈白珩温文尔雅半辈子,头一遭见到这种当面抢人的场面,想也不想地抓住廖筠的另一只手,慌忙把人拉住,顺便拿起伞来狠狠地往慕邵凡身上抽了过去:“放手!你太过分了,懂不懂尊重人?放开她!”


    慕邵凡被他这胡乱的攻击,再次打中了受伤的左臂,疼得抖了一下,步子也被迫顿住。


    可是他面上却没有表情,手也没有松开,只是用那双疲惫又伤神的双眼祈求地望着廖筠:“我有话跟你说,给我几分钟好吗?”


    第42章 等你落荒而逃求我结束,我也不会放过你


    廖筠被纠缠多了,这种场面见怪不怪,淡淡地回他:“别说几分钟了,就算我给你一辈子,你能改变什么吗?你这种人,就是太可笑,所以总是做一些让人讨厌的事。”


    慕邵凡看了沈白珩一眼:“我只是想跟你单独……”


    廖筠拒绝:“有话就在这说,阿杨马上到,不说现在就滚。”


    继续拖延时间,待会儿阿杨真来了,动动手指头就能把虚弱的小狗甩开。慕邵凡好不容易过来,当然不想就这么走。


    沈白珩性格温柔纯良,见情况有所稳定,主动放开手:“盈盈,我在门口等你。”


    大太阳顶在头上,沈白珩的伞还偏偏打坏了,只能一并收走。


    廖筠在心里直叹气,这白月光真是美好到有点白痴了,这种情况下哪有自觉退让的,滥好人一个。


    慕邵凡抓着廖筠的手不放,本就棱骨分明的手瘦弱得像一件艺术品。他垂着眸子,委屈得不敢看她。苍白的脸色犹如一块无瑕的玉,从头到脚的黑衣更显得他憔悴柔弱到过分。


    “我去找过邵颜,找过邵风沛,他们都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说……我确实跟慕祥富去探望过胡鸿轩,因为胡鸿轩身份特殊,病房外有专人看守,不准随意进出,只有我把手机带了进去,照片也的确是从我手机上发出去的。”


    廖筠轻笑:“看来你没找出什么理由狡辩。”


    慕邵凡睫毛颤了颤,红着眼睛望向她:“如果真的是我做错了事,我承认,我不狡辩。我愿意弥补,我愿意赎罪,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接受。”


    “话不能这么说,这是你应该做的,别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为难你一样。”


    “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慕邵凡哽咽着,有些语无伦次,“我来是想跟你说,小时候你救过我帮过我不止一次,我一直很感激,从来没想过会伤害你。我也知道你重情重义,拿朋友很要紧,我不可能去伤害他们的……我是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就算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不要丢掉我,主人是不能丢掉小狗的……”


    眼泪滚落,慌张地溅在她的手背。


    他委屈的样子让廖筠不禁想啊,如果狗会说话,被主人丢掉的时候,或许也是这样可怜吧。


    可是他不是真的小狗,他的一辈子不是为她而活的,她也就不必像真的主人那样,对他有什么责任感。


    从两个人类的角度来说,无论眼下有多么疯狂的纠葛,未来某天回头看的时候,也不过是一段平淡的回忆。新人结婚时爱的海誓山盟,从不影响离婚时打得头破血流。而她小学时吵架的同桌,现在早已经忘了名字。


    廖筠性格如此,把人性看得太透彻,所以她才不相信什么情情爱爱,也不轻易许诺未来。


    在她眼里,慕邵凡就像这世上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会出尔反尔,会移情别恋,会盲目自信,会虚伪自私,会好,会坏,会变。他终究跟张洵,跟阿杨他们不同,配不上留在她身边、


    或许从一开始带着虚伪的面目接近她,就已经注定了得不到她完全信任的结局。


    抽回手,廖筠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说完了?”


    “说完了……”


    “说完了还不滚?你知道我很忙,今天可是专门空出时间来跟小白约会的。你那么会装会演,应该看得出他真的很干净,清清白白,温润善良,坦荡正直。他是我的白月光初恋,如果我这种人在感情上有半点良知,那一定是对他,而不是对你。你应该记得我说过,我们之间,只能我来说结束,你现在纠缠我,是想听我亲口说吗?”


    慕邵凡急忙偏开目光:“不是!我不是想听这个。”


    “放心,”廖筠嘲笑他,“我也没打算说。你那么固执,屡次三番骗我,又不甘心放手,跑了还想回来,天真地在我面前说这些扫兴的废话,又是失忆,又是忏悔,装得那么起劲。正好,我们不如就不死不休,我擎等着你落荒而逃,求我结束的那天,但直到那天,我也不会放过你。”


    廖筠转身要走。


    慕邵凡连忙抓住她的衣摆,看不清晦暗的神色,只是扯着哭腔很小声地叫她,好像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我买的食材还没做呢,晚上回家……”


    廖筠甩开他:“我家的食材不用你担心,已经扔了。”


    “那我在这里等你……”


    “想等就等啊,腿长在你身上,趁我还没给你打断,你自己随便用。”


    廖筠朝着沈白珩的方向走去,一旁抽烟的阿杨等候已久,迅速上前来,挡在慕邵凡面前,隔绝了他对廖筠的目光。


    饭桌上,廖筠神色如常,沈白珩却有些不太自在,几次话题都卡顿在了半途,明显心不在焉。


    廖筠见状叫了酒来,替换掉了他杯子里的水:“陪我喝点吧,不是明天才走么,耽误不了你的。”


    沈白珩接过。


    两人碰杯,又闲聊了些有的没的,沈白珩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到底是忍不住问她:“……那个慕邵凡,就是邵敏吧?”


    廖筠一边吃菜一边大方承认:“嗯,你上次没认错人。当年在我们隔壁班的邵敏就是他,他一直骗我。”


    “……他是不是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是啊,所以我要让他付出代价,”廖筠突然抬眸,目光复杂,“才回来几天而已,他变成这副模样,你很意外吧,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沈白珩摇头:“我不知道你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相信你做事有分寸,能惹你这么生气,他肯定做了很不好的事,人应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我不觉得你很坏。我只是觉得……你不开心。”


    廖筠嗤笑:“我长这么大,只有我玩别人的份,结果被他给玩了一把,我能开心么?他装成我的理想型,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对我用尽算计,差点就要真的留在我身边了,简直是奇耻大辱,但凡杀人不犯法,我第一个弄死他。”


    沈白珩不解:“他用尽算计……只是为了留在你身边?没有其他的目的?”


    廖筠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些烦:“怎么,骗感情不是骗啊?我堂堂一个渣女,除了花言巧语骗骗人,从来不屑于骗人家感情,哪怕是约炮也要你情我愿好不好,你不愿意,我强迫你了?”


    沈白珩主动举杯示好:“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廖筠自己喝了口酒,没跟他碰杯,而是向后倚着椅背,审视他的表情:“沈白珩,当年我们没在一起,就是因为我亲了他,我认错人了,我以为那是你。而他明明听到我叫你的名字,还故意装聋作哑,促成了那个错误。后来我看你没反应,态度那么平淡,所以把你给踹了。我冷暴力,是我不对,但是我要面子的好不好。他这人骗人成瘾,你在同情他?”


    “没有,”沈白珩看得出她情绪不佳,再点就要炸了,转移话题,“我们聊点别的吧,你最近在忙的项目,好像进展不错?”


    廖筠没见过转移话题这么生硬的人。


    不过面前的毕竟是白月光,她明白他心思单纯,没有恶意,自然也就没必要迁怒刁难,又喝了一口酒:“忙点为女人考虑的东西,还挺麻烦的,进展也就那样。但凡做点男人的事,恐怕没这么难。”


    沈白珩主动给她倒酒:“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廖筠想了想:“等你毕业了,可以来我们公司法务部。当然,你的意愿为先,你想做别的也无所谓。”


    沈白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现在是没什么能力,说起来有些天真,但我还挺想加入你的。我刚得知云开连锁酒店是廖家投资的,在各个城市的好评率一骑绝尘,性价比也很高,而且被评为女性向友好,安全、卫生、隔音、装修等各个方面口碑都很出色。其实正常的男性用户也需要这样的环境,我之前也选择过云开,入住体验非常好,没想到和你有关。”


    说起事业上的事,廖筠终于来了点友善交流的兴致:“云开啊,当年为了走出云州可吃了不少苦,没少砸钱打点。但是我呢,又喜欢出去玩,我想,至少我能到达的地方,得住一个安心的酒店吧,总不能出门一趟,还要战战兢兢,花钱买罪受。保证用户安全、舒心地入住,这是酒店应该提供的最基本服务。我只是做好应该做的,结果成了特立独行,到现在行业内还有不少想弄倒我的人呢,单是专门去给我藏摄像头、放蟑螂的小人,一年就抓了几十个。”


    沈白珩很惊讶:“这么多?偷拍似乎是一个半成熟的产业链,很多客人的违法行为无法控制,还有很多酒店本身也在赚明暗两份钱,明里是酒店,暗里卖隐私。可惜现阶段的管控力度和惩罚力度实在不高,反而是想要本分经营的店家需要很大的成本。”


    “好人向来是难做的。自古以来,无商不奸,真正为用户考虑的人不是没有,但为什么没出现那么多呢?一是被同行打击,二是被上下挤压,三是利润太低,孤立无援,难以支撑。好在我不缺钱,不然我也早就没了。”


    廖筠的出现对于她所涉及的各个行业来说都是个意外,很多人即便表面上尊敬她,背地里也依然可能想要扳倒她。远了不说,就说她跟蒋凤合作的卫生巾项目,还没在市面上露头,就已经被针对了好几轮了。


    她的工作从来都不轻松,也从来都不容易。


    有人说她混到今天是因为幸运,她从不否认运气的加成。可是难道做食品的不敢吃食品,卖衣服的不敢穿衣服,造房子的不敢住房子,每个行业都昧着良心去你瞒我瞒,就能达到什么美好局面吗?人都不傻,最傻的是自作聪明,以为别人傻。她不想做这种掩耳盗铃,自相残杀的蠢事。


    沈白珩很认可她的话,点了点头,忍不住夸赞:“真正为用户考虑的人,一旦有机会得到更多曝光,被更多人看见,就没那么轻易被击垮了。所有感受过好意的用户,自然会明白你存在的必要性,都会成为支持你的力量。”


    廖筠无所谓道:“倒也不用上什么高度。我只是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看到了普通人的需求罢了。比如最容易被忽视的女性群体,厨房台面高度为女性标准,办公椅汽车座却为男性考虑,那么我来设计一款更适合女性群体的座椅,让更多人感到舒适方便,自然就有了市场。


    “女性服装越来越注重猎奇的外观,而非质感,男性服装却普遍面料舒适,尺码齐全。那么我来扶持几款女性服装品牌,从面料,剪裁,到尺码,包装,每一个环节都仔细考虑到了不同风格、不同体型、不同年龄的顾客,我只需要做好我自己,市场自然朝我跑了过来。我明白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我已经有钱,可以去随意挥霍,随意尝试的前提下。


    “可是我做好之后,给很多小企业带去了希望和方向,我的供应商们也会因为我而提高标准,久而久之,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我无法预估,至少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留下的影响是好的,这就够了。”


    沈白珩越听越掩不住眼里的小星星,看她的眼神非常崇拜:“对,你说的没错,这就够了。你真的很厉害,我从小就知道你很厉害,我一直相信你会变成一个很伟大的人。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学习的时候配不上,工作了也配不上……你太耀眼了,我甚至没办法想象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人不喜欢你。”


    廖筠忍不住笑出声:“行了啊,才喝了几口,醉成这样。”


    沈白珩一脸认真:“真的,是我的真心话。你让我明白就算不能凭一己之力改变世界,也可以靠自己的本事不被世界改变,我对你的喜欢,有时候就像是一种仰望,我真心希望我也能和你一样活得有意义。其实我之所以去当老师,也是想让自己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只不过想法太天真,考虑得太浅,结果不尽人意。”


    廖筠单手托腮,笑着回望他澄澈的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你知道吗,我前两天染了一头粉色,现在掉色了,重新处理了一次,还是像个不良少女。可是我身边没有人这么想,就算这么想,也不敢当着我的面说。因为我已经站得很高很稳了,无论我想做什么,他们自然会尊敬我的意愿,哪怕我出席宴会穿*休闲装,哪怕我没化妆,或者化烟熏妆,都无所谓,我想怎么样都可以。


    “我有时候喝酒,有时候喝果汁,喝白开水,是因为我喜欢。就像内衣有聚拢型、上托型、侧收型等等各种类型,我穿哪种,或者不穿,都只看我个人意愿。我需要这种人权,需要这种做人的尊严,需要说话掷地有声,才能保护好我身后的人,才能有足够的底气,跟行业的前辈们对着干。


    “不仅如此,我希望未来能有一天,变得再强大一些,强大到不止能让员工在我的公司里自由,而是哪怕他们出去应酬,别人见了也都会知道,这是廖氏企业的员工,知道他们谈生意是靠专业的,不用搞无脑喝酒赔笑的那一套。我清楚这很难,但是万一呢?就算做不成,做一半也很酷啊。


    “变得强大是获取自由的必经之路,我们每个人都曾在艰难向上的路上,苦守过自己的尊严。小白,你也会变得很强大的,为了你的自由。


    “我相信你。”


    餐厅楼上有商场,廖筠和沈白珩吃过饭从后门离开,去转了转。下午去做spa,一玩就到了晚上。没有去单独找酒店,会所里有配备休息的房间,廖筠没告诉沈白珩,其实这也是她的地盘,直接刷卡开了间套房。


    沈白珩不愧是白月光,美好纯净,温柔治愈。


    廖筠压根没怎么调丨教他,他骨子里的体贴善良,自然就懂得怎么照顾自己喜欢的女孩。


    游戏通关后,他休息了一会儿,看她困得要睡着了,主动带她去洗澡。泡澡的时候抱着她,黏黏糊糊地对她说:“等有一天我有能力了,我一定会跟你正式表白的。”


    半梦半醒的廖筠难得听见这么纯爱的话,惊得从梦里醒了过来。


    看他一眼,确定他是没有威胁性的白月光,也不是那种会纠缠不休的男人,这才继续倚在他怀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这么立flag,我怕你没这一天了。”


    沈白珩苦笑:“别这么打击人啊,我虽然比不上你的光彩,但是我会努力做好自己的,至少要比你身边的其他男人……更配得上你。”


    廖筠犯困的时候没有耐心去说好话,敷衍地说:“随便,那你继续努力,我要睡了。”


    沈白珩任劳任怨,给她认真地洗了澡,又给她擦头发,护肤,换上干爽的睡衣,抱她去睡觉。


    第二天廖筠破天荒的没早醒,一觉睡得格外安稳,睁眼就是日上三竿。


    沈白珩已经醒了,一直抱着她假寐,见她起来才跟着起来,微红着脸说:“刚才阿杨来过,送了衣服。”


    廖筠奇怪:“我今天竟然没醒?”


    沈白珩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没醒?时间晚了吗?”


    “不是,我平时……算了,”廖筠没多说,“你什么时候出发?我让保镖送你,别耽误行程,我待会儿有别的事,今天就不跟你一路了。”


    沈白珩没有她这么淡然,思想还沉浸在昨晚的过分亲昵之中,甚至因为她的理智有些不知所措,懵懵地坐在那愣了一会儿。


    廖筠回头一看,被他的呆萌给可爱到了,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怎么了,干嘛?昨晚照顾我的时候不是很沉稳可靠么,怎么睡一觉起来还要我哄啊?”


    沈白珩彻底红了脸,视线无处落脚,先把她身前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别,别再感冒了……”


    廖筠突然勾着他的脖子上前,被子骤然滑落,肌丨肤相贴,鼻尖更是险些擦过他的脸:“你怎么这么可爱,虽然还没洗漱,但是想亲你。”


    沈白珩眸光轻颤,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很乖地说:“好啦,亲到了,我带你去洗漱。”


    廖筠哭笑不得。


    这人真是……


    要是其他男人能陪她睡一整晚上,肯定抓紧时间腻着她,他倒好,还真是永远礼貌体贴有分寸。


    昨晚想快一点的时候先问她可不可以,忍不住想捏捏揉揉的时候也不忘问她痛不痛,亲她的时候更不用说了,几乎每次都要先浅嘬一下,试探她的意愿,她同意才会继续,就连缴械投降之时,也是先把她伺候好了,再自己出来,甚至还红着脸说,弄进去会觉得有些冒犯她。


    算了,白月光的性格不就是这样么,不然也就不是白月光了。又不是像慕邵凡那种人,说一套做一套,演一套装一套。


    廖筠今天约好了,要跟几个被她资助上学的少年聚一聚,这也是她去锦城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些年来,她资助了很多人,足有上千个,有些是云州本地的,或者考来了云州,想见便也就见了。逢年过节,他们还会给她送礼,表达谢意,她从不拒绝。


    她在WRing捡走慕邵凡的那天,戴了一块假表,正是其中一个叫赵旻旻的男生送的。


    赵旻旻是个孤儿,曾因生病留级,今年才高考完,成绩不错,考去了青城。送表的时候刚得知高考成绩,手里没什么钱,就在网上查了查,说给女人送表比较有品位,便凑了打零工的钱,在某平台买了一块自以为很漂亮很衬她的手表,压根不知道是什么大牌的仿品。


    这么单纯可爱又赤诚的少年,廖筠实在是很喜欢。倒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而是作为朋友,作为认识的人,怜悯他们的遭遇,想要帮他们一把而已。


    她一向是这样,除了男女感情对不起别人,其他地方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廖筠收拾好,提前走人。


    沈白珩还要回家拿上行李再去车站,就先跟廖筠分开了。下楼的时候,他故意饶了段远路,从昨天来的方向出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路边阴凉处的慕邵凡。


    慕邵凡坐了一晚上,苦等了将近一天一夜。


    看到沈白珩出现,先是眼睛一亮,四处寻找,没发现廖筠的踪迹,又顿时黯淡下来,好像明白了什么,沉默着起身,准备离开。


    沈白珩叫住他:“邵敏!”


    慕邵凡刚走到阳光下,闻言停住脚步。


    沈白珩说:“当年我输给过你,可是你也没有赢。你明知道她不是一个会对感情容忍妥协的人,她爱你也没爱到哪份上,不要再来纠缠她了。”


    慕邵凡回头,一身黑衣不过几秒就被太阳给晒得滚烫,浑身不适,不像阴凉中的沈白珩,白衣清透,生来舒爽。


    沈白珩天生就是廖筠喜欢的类型,而他呢,只能躲藏着,偷窥着,粉碎自己的本来面貌重新捏造一副假面孔,去学习,去模仿,却还是得不到她的喜欢。这一事实常常让他感到痛苦,感到崩溃。


    “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当年跟你无关,现在也跟你无关。少来多管闲事。”


    沈白珩并不退让,一身正气地站在那,语气坚定:“邵敏,你应该清醒一点。你既然喜欢她,更应该尊重她,对她好,而不是一味地胡来,让她抵触。如果你继续给她带来困扰,我只能选择用法律武器保护她。我知道你不在乎,可你被真的关进去的时候,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慕邵凡不屑地笑了一声,眼里一片凄凉,更像是在自嘲:“沈白珩,你天真正义到让我觉得恶心,当年你到处打听我是谁,想找我聊聊,我就觉得你有病。我承认我再怎么装也装不出你这种灵魂,可她偏偏就喜欢你啊,这就是你做自己的资本,但没什么好来跟我炫耀的。”


    当天夜里,廖筠喝得烂醉回家,一开门就闻见了饭菜香。


    她得知卢斯言出去招摇地教训了几个参与过校园暴力的人,回来的路上被卢家盯上了,现在正藏在云州的暗处蹲守她,迫切地想跟她见一面,所以故意让阿杨开着她的车,在别的地方转了几圈,想试试能不能把卢斯言吸引走。


    暑假一共不剩几天,她马上就要去锦城了,珍贵的时间可不想浪费在那死变态身上。


    今晚莫寻在加班,开车的保镖被她赶走,只把她送到了电梯口,没能继续跟来。她一个人摇摇晃晃立在门前时,奇怪地嗅了又嗅,嘟囔着:“好香啊,什么味道。”


    动静吸引了屋里的人,连忙关掉水龙头,擦了擦手出来迎接她:“你回来了!”


    廖筠眨着眼睛看了他两秒。


    漂亮的小狗眼睛分外紧张,目光闪躲着四处乱飘,不是慕邵凡还能是谁。


    他的指纹可以开门,他也没想到擅自来过一次之后,廖筠竟然还没删掉,又让他成功进来了。他承认自己的行为很变态,可是面对廖筠,如果不能放弃尊严,死缠烂打,那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也没办法……


    廖筠歪了歪头,半天没认出他是谁,反倒是眼一翻,仰头倒了下去。


    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抱住她,连带着她身上的酒气一并卷入怀中:“廖筠!没事吧?怎么这么大的酒味。”


    廖筠晕晕乎乎,神志不清地摆了摆手:“好了旻旻,好了,我不喝了。”


    慕邵凡一愣,受宠若惊:“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尾音颤抖,眼眶顿时泛红,明知道廖筠喝醉了,可能是在说胡话,还是不管不顾地紧抱着她,贪婪地嗅着主人的气息,满心委屈。


    他就知道,廖筠嘴上说得再狠,心里也是想过他的,对他的不原谅和讨厌他都接受,但只要还想着他,只要还想着他……


    “你好久都没这么叫我了,廖筠,我真的好想你。”


    眼泪没入她的肩窝。


    她嫌他抱得太紧,不舒服,“啪”地往他脑袋上给了一巴掌:“赵旻旻,上大学要是敢不好好学习,老娘就去扇死你。”


    独自沉浸在微弱幸福中的慕邵凡怔住。


    廖筠的手机恰好响起了铃声,来电显示——赵旻旻。


    第43章 半小时之内我的巴掌必须扇到你脸上


    廖筠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又叫了好几声旻旻,但慕邵凡不再傻傻地答应了。


    他沉默着倒掉了做好的所有饭菜,自己也一口没吃。赌气似的把廖筠手机盖在抱枕底下,任由铃声一直聒噪但无力地响。下楼去扔掉垃圾,没想到莫寻也回来了,先他一步进了家门。


    他没有跟进去,而是回到了自己租的步梯七楼小房子。


    乘着夜色坐在露台上,繁华的城市夜景中,他总能一眼看到廖筠的家。


    他自以为对廖筠了如指掌,就算装不到百分之百的讨她喜欢,至少也能大差不差,可是实际上,他越接近她,越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她,对她的言行喜好,她身边的人或事情,单纯靠调查和观望,怎么可能真的懂呢。


    低估了生活的变数,高看了自己的运气,这是他攻略计划失败的最关键原因——他这么想。


    他的确忘了很多事情,但他不会忘记自己这小半辈子唯一的执念,就是能留在她身边。


    他不像张洵有那么多的顾忌,不像卢斯言有那么强的个性,不像沈白珩有那么高的志向,他甚至没有自己的生活,也没有所谓的事业,兴趣爱好对他来说不重要,朋友也可以随时被他无情抛弃。


    他就只是为廖筠而活的。虽然没有人明白,他也不曾解释,但这是事实。


    第二天,慕邵凡一早去赵旻旻常去的自习室门口等着,把人给堵了。赵旻旻戴着帽子,穿着很普通的T恤和长裤,单背着书包。皮肤很白,从下颌线到肩颈曲线都漂亮得很惹眼,不太结实的手臂仍有着少年气,板正的身高却已经非常夺目了,稍微打扮打扮,绝对是个小帅哥。


    赵旻旻见到慕邵凡面无表情杵在那,以为自己挡了对方的路,谨慎地后退了半步。


    慕邵凡没动,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张校牌,捏在手里:“你叫赵旻旻?”


    赵旻旻一看是自己的东西,下意识伸手,却被慕邵凡给躲了过去:“你怎么有我的校牌?你谁啊?”


    慕邵凡耷拉着脸打量他:“留级一年的高中生,成年了吗?廖筠给了你那么多钱,你没少挥霍吧,还给她送假表。”


    “什、什么意思?你认识盈盈姐?”


    “啪嗒”


    慕邵凡手一松,校牌掉在地上:“离她远点,年纪轻轻别总想着勾搭你配不上的女人,做什么不好做拜金男。”


    “你!”赵旻旻很委屈,他可是个有脾气的小辣椒,捡起自己的校牌,掏出手机就要给廖筠打电话,“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你等着,我现在就告诉盈盈姐!”


    慕邵凡眸色一变,想要动手拦他,拉扯之间,一不小心碰掉了对方的帽子,万万没想到的是帽子底下竟然连带着假发,这么一碰,乱七八糟掉了一地,只剩下赵旻旻顶着个大光头,在太阳底下亮得反光。


    赵旻旻愣住了,电话没来得及拨出去,眼眶已经瞬间泛起了红。他连忙捡起帽子和假发狼狈地戴回去,却怎么也戴不正。


    慕邵凡也有些懵:“你……”


    “看什么看!”赵旻旻暴躁地吼他,“我知道我配不上盈盈姐,我配不上又怎么了,我又没想跟她怎么样!”


    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睛,赵旻旻倔强地站在那,因为戴不好帽子,动作几度滑稽。


    慕邵凡只是简单调查过赵旻旻这个人,知道对方是个福利院长大的孤儿,其他的情况还没细查,此刻看到这一幕,再呆愣也看得出情况不对劲:“要不我帮你……”


    “滚!装什么好人!”赵旻旻很凶,声音却带着几分控制不住的颤抖,“你在心里肯定在笑我吧,我的病是个无底洞,她是给了我很多钱,可我跟她的关系没你想的那么龌龊。我明白你想干什么了,你喜欢她,你想纠缠她,她不搭理你,对不对?”


    慕邵凡被轻易戳穿现状,面色有些难堪。


    赵旻旻从小就有着像刺猬一样的敏感,不等他回应便当即进行反击:“我告诉你,盈盈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资助我看病,资助我上学,她是个善良的好人,像你这样的人才应该离她远点!她不会喜欢你的!她马上就要走了,以后你在梦里纠缠她吧,呸!”


    慕邵凡眼疾手快,一边拉住赵旻旻:“她要去哪儿?”


    赵旻旻故意夸张地嘲笑他:“你连她要去哪儿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来找我耀武扬威,你凭什么知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你再动我一下试试,我马上就给她打电话!她绝对会向着我的,你不信拉倒!”


    慕邵凡愣愣地被推开,眼睁睁地看着赵旻旻气冲冲地跑进了自习室。


    他一晚上没睡,精神恍惚,今天来堵人,显然是智商下线犯了蠢。可是他最近的情况越来越糟了,似乎是从慕祥富又把他打晕开始,记忆力变得更差,连原本记得的事情也在慢慢忘记。


    他无法不感到焦虑恐慌,也全然失去了谋划和安排的能力。颤抖着手想要电话联系廖筠,好几次根本按不到想按的键。


    就在这时,廖筠突然给他打来电话,他手一抖,手机直接掉在了地上。


    路过的学生好心问他:“你好,你没事吧?”主动把手机捡起来,递给他,看他面无血色,又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打120?”


    慕邵凡摇头,夺回手机,终于按下接听:“喂,喂?廖筠……”


    学生见他奇奇怪怪的,没再多管,扭头也进了自习室。


    廖筠已经到公司了,忙着要去开会,路上突然想起来给他打了这个电话,开口就是连环输出:“你在哪儿呢?昨晚是不是来我家了?我家可有监控,你当你家呢,说来就来?我把你指纹删了,再敢乱来试试。”


    慕邵凡低着头,四肢无力一般倚着墙,缓缓坐下:“对不起。”


    廖筠难得没有继续骂他,而是话锋一转,又问了一遍:“你在哪儿呢?”


    慕邵凡以为赵旻旻刚才告过状了,语无伦次地承认:“我不知道他的情况,对不起,你当我疯了吧,昨晚你抱着我叫他的名字,我到现在没合过眼,如果他需要的话,我道歉。”


    明明很好听的声音,现在却低缓到几乎没有音调起伏,廖筠听着只觉得耳朵难受:“你说什么呢,我问你在哪儿,怎么答非所问。今明两天有空没?跟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贺召过生日,去海边,我们几个朋友照旧聚一聚。他们不知道照片跟你有关,也不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你跟我去演一出戏。这是你的强项,不用我教你怎么做吧?”


    慕邵凡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我答应的话,有什么好处吗?”


    廖筠嗤笑:“好处?我不弄死你已经是对你天大的恩赐了,你还要上好处了。我给你个机会,到了地方当面跟贺召道歉,只要你演得漂亮,我……”


    “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廖筠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慕邵凡沉着声,尽量放缓着语气里疯癫的固执:“赵旻旻说你马上就要走了,你要去哪儿?告诉我,我可以陪你去演戏,告诉我,好不好?”


    廖筠这才明白过来,这死狗竟然胆敢去骚扰赵旻旻,怪不得刚才说那些奇怪的话。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语气不善:“发位置,我让人去接你。下午他们就要去海边了,没时间耽搁,我们当面说。”


    慕邵凡疲惫地抹了一把脸:“你先告诉我,或者答应会告诉我。”


    “你脑子进水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半小时之内我的巴掌必须扇到你脸上,自己看着办。”


    ……


    照片风波过后,贺召把李建的事处理得不错,甜喜也恢复得很好,已经拆了石膏。


    平静下来,贺召曾好几次联系廖筠,话里话外都是在安抚她,告诉她没什么大不了的,让她放心。


    好似就是从高三那年开始,大家都在飞快地长大,不得已地走向成熟。而廖筠作为团队里的大姐头,自然不能表现逊色。


    她实在过于高傲独立,有时候甚至理智到极端,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着,不习惯让朋友们为她担心,也不习惯给朋友们带去麻烦。


    她不打算把慕邵凡的真实身份说出来,这段时间一直砸钱、砸人脉,强行扭转舆论风向的事,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只要大家都能过得幸福就好。


    这就是支撑着她不断往高处走的最根本原因。


    一群人顺利相聚在海边时,天色已晚。大家烧烤喝酒,唱歌聊天,如同在庆祝着,终于要度过这飞逝而去又漫长无比的夏天了。


    廖筠演技也很精湛,当着朋友的面,不管是对待温跃还是慕邵凡,态度都非常体面,偶尔有些不对劲的气氛,大家也只当她脾气如此,以为谁又惹到她了,压根不会多想。


    晚风与星空正盛,方翳明抱着吉他唱起了歌,温跃拉着贺召抽烟的时候,廖筠已经喝得有点上头了。慕邵凡就在她身边坐着,本分地扮演着她最贤惠的小娇夫,很懂事地照顾她,把她伺候得无微不至。


    她听见温跃那边提起了自己,又听见贺召像个过来人似的,一脸认真地开导起了他们俩之间复杂的感情问题。


    她觉得贺召有句话说得挺对的。


    爱情只是一种保质期很短的诈骗产品,维持不了更长久的关系。人类擅长用那些不曾问心无愧的誓言,去换取所谓一生一世的永恒,冲动时说得很好听,做的事却比泡沫还虚伪,到头来大多后悔,又谈什么结果呢。


    从慕邵凡手里夺过酒瓶,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慕邵凡小声关心:“……已经喝了很多了,要不再吃点东西?不然胃不舒服。”


    廖筠淡淡地瞥过去,勾勾手指头,让他附耳过来:“多管闲事,又想找抽是吧?”


    慕邵凡抿了抿唇。


    这种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冷漠和残忍,时常会模糊掉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幸福感。而这偏偏是廖筠故意对他展现的恶意,根本躲不开。


    灯火摇曳,海风拂过他漂亮的脸庞,廖筠仰头喝了一口酒,眼神迷离。


    无论如何她不得不承认,这死狗真的很好看。


    就算不提他伪装至极的性格,只说长相,也依然长在了她的审美上,甚至现在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肌肉也没那么壮实了,可那娇弱无助的小模样还是让她心里痒痒的,就像看见一个漂亮到过分的玩具,明知道玩具做工粗糙会伤手,还是想手贱地玩两下。


    廖筠父母相爱,家庭幸福,从小也没受什么刺激,为什么很难去爱别人,原因很多,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并非不相信爱情,但爱情或许应该像甜喜跟贺召那样才对,哪怕未来没有浮现出什么美好的期望,也有捅破窗户纸去不顾一切拥抱彼此的勇气。相爱了觉得幸福,不爱了珍重遗憾,两个人都付出百分百的真心实意,去换取这一生长相厮守的可能。


    多浪漫啊。


    可惜她无法为了一个男人去不顾一切,就算做生意,她也付出不了百分百的筹码。


    她好像天生与爱人这件事无缘。


    不一会儿,甜喜被贺召叫走。


    失去了宝贝妹妹开心果,廖筠顿时觉得有些无趣,倚坐在那无所事事,转头扯了一下慕邵凡的衣袖。


    小狗立马转过头来:“怎么啦?”


    廖筠醉醺醺地看着他,双眸比深蓝无垠的大海更深沉:“你到现在还喜欢我吗?”


    慕邵凡怔住,嘴唇翕动,不敢随便回答。


    廖筠单手支着下巴,歪着头问他:“你喜欢我什么?为什么喜欢我?”


    一旁的廖然听见动静,非常嫌弃地说:“啧,哎呀姐,你也不嫌害臊,这种话你俩回屋偷偷问行不行。走走走,小方,咱俩挪地儿,听不下去了,待会儿我保证能吐出来。”


    庆衾和其他人相视一笑,也纷纷搬着椅子走人,那眼神倒不是真的嫌弃他们俩,而是好心留出了让他们大方说情话的空间。


    头顶唯一的灯泡随着海风摇摇晃晃,长桌就这样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他们是在场唯一一对“夫妻”,也是唯一一对“仇人”。


    慕邵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对她爱的千言万语无从表达,垂着眸子,抚摸着手里的酒杯,开口的第一句仍然是自卑的退让:“我对你的感情,配不上说喜欢。”


    廖筠皱眉:“你对我什么感情?”


    慕邵凡无辜地看向她,想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高挂的灯泡:“可能……就像对这盏灯一样。”


    就像在无尽的暗夜中走了太久,终于有幸发现了一盏灯,觊觎着她的温暖和明亮,痴痴地追寻。


    廖筠笑了,灯影之下,她凌厉明媚的眉眼难得有些妩媚温柔:“你还真是病得不轻,恋爱脑以后应该纳入医保,发作起来,绝对属于精神病的症状之一。”


    她把杯子里那一点酒喝完,正想要再倒一杯,伸出手搭在桌边的瞬间,慕邵凡却突然握住了她。


    气氛不算融洽,但也不算冰冷。


    他趁这机会斟酌着问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一直努力忏悔,会不会有一天,你能原谅我?”


    廖筠眨了眨眼睛,刚才一瞬间的温柔果然只是错觉:“蹬鼻子上脸了?这种问题也好意思问,我为什么要给你一个努力的目标和奋斗的期望?”


    不屑地嘲笑他一声,她无所谓地说:“你啊,纯粹是受虐体质,要真想过得舒坦,那就偷偷滚远点,别在我眼前晃悠不就好了?我又没那么变态,非要天南地北追杀你。我看见你也是很烦的好不好,你以为我想跟你浪费时间?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受虐体质,只要对我亮过刀子的人,我都不喜欢,就这么简单。丁是丁卯是卯,简单点多好。”


    慕邵凡的眼角微微泛红,苦涩地笑了笑:“可是我就是这么可笑,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廖筠翻了个白眼,抽回手,“啪”的一声,没什么力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脸:“离不开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要真排排序,你等我死了连我的骨灰都摸不着。”


    挨打的慕邵凡再次抓住她的手,脸颊贴着她的手心,湿润着眼睛,已然毫无尊严,哑着声线认真地说:“那你就不要把我当人,把我当狗好了,你跟我假结婚,不就是想要利用我吗,对付谁?卢斯言?你不用哄我去做,只要下命令,我会做好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廖筠又想抽手,没抽回来。


    原来这死狗一直都知道他们是假结婚,没意思。


    明知道还上钩,变态程度跟卢斯言有的一比。


    “好啊,”醉得脑袋发晕的廖筠随口答应,“你去对付卢斯言好了,如果你能让他永远消失在我面前,我就原谅你,把你当成一个……不好不坏的陌生人。”


    慕邵凡眼睛顿时亮了,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


    廖筠猛地用力,抽手的时候差点没栽倒,晕得眼前一花,皱眉道:“不自量力,你是不是忘了卢斯言怎么单方面虐杀你了?哦,你还真‘忘了’,随便,说不记得的是你,记得卢斯言的也是你,懒得跟你废话。”


    撑着桌子站起身,廖筠大喊:“廖满满!——滚回来给老娘烤肉!”


    廖然正跟方翳明凑一堆儿,蹲在那抽烟,闻言回头:“让你老公烤去!都结婚了还就知道使唤我。”


    慕邵凡敛下思绪,连忙站起身:“我来吧。”


    廖筠抬腿走了一步,看样子是想去对廖然进行亲情的血脉压制,可惜踉跄了一下,跌坐在沙滩上。


    慕邵凡慌慌张张地想要把她扶起来,但她拒绝:“滚开,你胳膊从刚才就在流血,味道那么恶心,再敢沾我身上,我把你扔海里去。”


    慕邵凡一脸感动,原来她从刚才就注意到了……


    “对不起,那,要不我让庆衾过来照顾你。”


    廖筠赖在那坐着:“把廖满满和小方给我一起抓过来。”


    “好。”


    慕邵凡跟庆衾还有唐秋的关系,以及他对廖筠的隐瞒,早已经轻描淡写地被揭开了,没有什么面对面的惊险冲突,所有人对如今的结果心照不宣。


    唐秋前几天甚至找回云州,在他们几人面前出现过,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拉走了他,好像很生气。俩人当时又闹了矛盾,大吵了一架,然后唐秋便又走了,似乎破罐子破摔,不太想管他。


    事到如今,慕邵凡并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廖筠不光讨厌他,还有些倦了,生活的正轨时刻推动着她心情的变化,她早已经做好了离开云州,把他丢在这应付卢斯言的准备。她连亲自虐他欺负他的兴趣都没有,对他这个仇人,只剩下了淡淡的烦躁。


    八月底。


    廖筠打包好行李,公司的事也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她约好了时间出发,这次只带着阿杨和大部分随行保镖,莫寻则会留在云州为她坐镇。


    准备出发的前两个小时,张洵的母亲突然联系她,说想跟她见一面。


    都到这种时候了,她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说自己将要去锦城读研,马上走人,来不及见面。


    张夫人匆匆忙忙地打了电话过来,没说两句话就是直叹气:“筠筠,阿姨有要紧事想要拜托你,这么着急,打乱了你的安排,阿姨也很不好意思,但事出紧急,真的很急……跟小洵的生死有关,还请你延后出发,我在玫瑰沁园等你。”


    廖筠在电话里问不出个所以然,看了看时间,只能先去碰面,听听情况再做打算。


    一出门,门口摆放着一辆漂亮的小推车挡住了她的去路。


    上面精心布置着漂亮的茉莉白玫瑰,还有一些刚做好的点心,夹杂着一些昂贵的礼物,以及一封手写信。


    她看都不看一眼,因为这都是慕邵凡搞出来的。


    没了指纹开门,慕邵凡就把想给她的东西放这里,而且每次都很顽强地爬楼梯搬上来。每天会送来好几车,从不重样,她要是不处理,就会全堆在走廊,还挺香的。


    她倒也没跟物业和保镖说要拦着他,他想做就做呗,改天迟钝地发现她已经离开这里了,表情绝对会很精彩。


    叫上阿杨,她正要坐电梯赴约张夫人,忽然想到什么,退回到小车旁边,伸手翻了翻,在花朵之中果然看到了FROLA的礼盒。


    打开盒子一看,又是她很喜欢的一套经典款首饰,市场价在那套红钻以上。


    想当初要不是他牵扯着跟FROLA的关系,廖筠或许也没那么积极地想要留下他。好心跟他签合同真是给他脸了,还给了他那么多钱。


    手指挑起盒子里的珠宝项链,廖筠犹豫了一下,又扔了回去。


    再漂亮的珠宝,沾了那晦气的玩意儿,她还是有点反感。


    “廖总。”


    没等到她下楼的阿杨主动上来,站在电梯口,“还不走吗?”


    廖筠说:“走,让他们把行李也搬下去吧,见完张夫人我们直接去锦城,不回来了。闻着花香腻得慌。”


    阿杨点头:“是。”


    赶到熟悉的玫瑰沁园,里面却没有熟悉的小狐狸等着她。


    张夫人面色不太好,见她来了主动起身,邀请她在室外的凉亭里落座。桌上摆好了她喜欢的糕点和茶,四周还有室外降温装置,坐在里面不管是赏景还是避暑都非常惬意。


    廖筠一坐下就问:“阿姨,张洵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也很久没联系上他了。”


    张夫人很浅地笑了笑,看不出笑意,反倒是眼睛一下子滚出了泪水:“筠筠,阿姨这辈子没求过谁,我求你帮帮他。”


    第44章 男们儿唧唧,死装的货色


    夕阳正盛。


    这个时间点,廖筠本应该开着车,拖家带口前往锦城去*等待开学,可是突发变故,确实事出紧急,她临时订了时间最近的高铁票,需要熬过七八个小时,最终在深夜抵达距离云州一千六百多公里的终点。


    到了之后她还要再租车,一路赶往夕城,再走至少两个小时的高速。


    她有点累了,一直也没吃饭,坐在高铁上眉头紧皱,闭目养神。


    车窗外,远处灯火稀疏,这条轨道的方向犹如与繁华的世界背道而驰,四处渐起的昏黑催得人头脑晕沉。


    阿杨坐在她前面,正在手动给她剥瓜子,莫寻也被叫来跟着,在她身边剥橙子,其他随行保镖则零零散散在各个车厢,


    从上车开始,廖筠的大脑就没有闲下来过,不停地回想起张夫人的眼泪,还有过往与张家接触的点点滴滴。


    按照张夫人的说法,张洵失联已久,给家里的借口是要去南方考察什么项目,昨晚突然发来消息,莫名其妙地说让她准备离婚,还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张家的把柄,不会影响张夫人的娘家,让她对一切放心,注意身体。


    张夫人觉得不太对劲,电话打过去,张洵依旧不接,同时,张夫人从手下人那里得知,在外出差的张总临时改变行程要去一个叫夕城的地方,身边还带着骆炀,似乎是冲着张洵去的。


    张夫人越想越不安,直觉肯定出事了,由此便联系了廖筠。


    张夫人跟张总年轻时是为了家族而联姻,婚后风雨二十多年,动过很多次离婚的念头,即便她从来不说,但张洵看在眼里。只可惜两家利益纠葛太深,就算张夫人不在乎娘家的损失,张家也不会轻易放手。


    大家族,从古至今都是会吃人的,吃自己人,吃手下人,吃所有没有尊严的人,果腹一场利益。


    张洵是个在外人看来不可一世的富二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然而他年少时能被傲慢的廖筠看上,本身的能力当然不可能差。归根结底,他也不过是家族的牺牲品,无论多优秀,手里没有筹码,终究也只能被随意玩弄。


    廖筠想起张洵上次偷回云州,好几次在她耳边絮叨,让她相信他。


    相信他什么呢?


    还在高铁上,差点睡着的廖筠被莫寻叫醒:“廖总,七老板说有重大消息,让您看一下手机。”


    廖筠揉了揉眼睛,一打开手机直接惊得愣住。


    七老板发来两条小道消息,一条消息跟张总的私生子有关,具体情况未知,只知道似乎涉及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代丨孕和人口贩卖,消息的来源者并未直接曝光,而是悄悄放出风声,有意试探张家的反应,如果张家的反应不满足预期,接下来绝对会有更多猛料。


    另一条消息跟张洵有关,说是他一个月前在灵州,涉嫌聚众淫丨乱,丨轮丨奸丨少女,且不配合调查,现在就他是否有故意逃避侦查的意图,还不明确。


    廖筠消化了半天,很明显,第一条消息极有可能就是张洵放出来的,而第二条消息紧随其后,估计是张总和骆炀对他的警告。


    他们父子双方这是已经谈崩了,决裂了?


    廖筠马上给张夫人去电话,果然,张夫人此刻不方便接听,家族肯定控制住了这个女人,接下来会先进行内部沟通。


    闹这么大……


    他们张家还真是变态。


    难怪张夫人不停地抹泪,放下尊严也要求她出面,这是早料到情况不妙,把她当成了救世主,指望她去救人。


    半夜到夕城,廖筠坐车坐得难受,头重脚轻。


    张洵身边有高人掩护,不好定位。不过张总和骆炀显然乱了阵脚,很快就被她发现了动向,跟在张总之后10多公里,紧赶慢赶到达目的地,眼前是一条又脏又乱的冷清街道,街边的店铺偶尔亮着几盏门头灯,但全部都已经关了门。


    找不到他们具体的位置,廖筠没办法,只能再次尝试联系张洵,没想到这次打通了。


    电话那边很安静,张洵一接通就在大喘气:“……廖筠?”


    廖筠很冷静,快速问他:“你在哪儿?我现在夕城,明扬区小古三路,眼前有一个便民超市,一个老余饺子馆,我怎么走可以找到你?”


    张洵好像是紧张得过头了,反而很疲惫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廖筠不耐烦:“说位置!都什么时候了,少废话。”


    “别急,我爸已经找过来了,你往东走有一条路口补了红砖的小巷,不到七百米,有一个废弃的机械厂,翻进来,我在入口右手边的办公楼,三楼,”张洵故作轻松,却不像平时那么潇洒,停顿了很短的片刻,问她,“……消息你也听到了吧,我爸和张家都不会放过我的,来了可能会跟我一起被抓,想好了?”


    廖筠边走边骂:“滚吧你,谁要跟你一起被抓,老娘连你都护不下那真是白活了,把你那个死爹拦住,尽量先别跟他起冲突,我马上到。”


    趁夜色找到张洵所说的地方,废弃的机械厂里黑咕隆咚一片,像鬼片搭建的布景,看着惊悚又诡异。


    怕打草惊蛇,廖筠让其他随行保镖候在外面,和莫寻一人拎了一盏巨大号的手电筒,带着阿杨,一起翻了进去。


    上楼前,阿杨本想让廖筠和莫寻在楼下等,里面没有电,毕竟不太安全,可还没等做出决定,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


    廖筠心觉不安,顾不得那么多了,快步冲了进去,一股劲儿爬上三楼,竟然没觉得喘。刚上来就听见有男人争执的声音,紧跟着过来的阿杨拉住她,把她护在身后,低声提醒:“小心。”


    她跟着阿杨,循着声音找过去,没关好的门缝,能看到屋里被月光透进来的浅淡光明。


    “你真要把我逼死,你妈也不会有好下场,你退一步,我退一步,我们都稳住局面,没必要大动干戈。”


    是张总!


    死老头来得确实挺快。


    廖筠反手握住阿杨的手:“等等。”


    张洵的表现淡定许多:“我退一步,你进十步,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么。你把我扣在灵州,想让我去蹲大牢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把我逼死?我的要求已经告诉文叔了,跟你没什么好聊的,文叔早该派人联系你了,你该不会一直没敢接电话吧?”


    “……我们是一家人,血脉至亲,这点事干嘛要去惊动你文叔呢。你把照片销毁,我们重新坐下好好谈。我答应你,你的要求不经过家族,我一样能满足。”


    “可以啊,你把你这个私生子销毁,我们重新坐下好好谈。”


    “张洵,”这时,突然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我们的矛盾源于你对我的误会,我承认,我有时候也很幼稚,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们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闹来闹去,只会让别人看了笑话。你冷静一些,我和张总这次既然来,是真心实意想跟你谈。”


    “滚你大爷的,你说这话自己信吗?”打火机的声音很清脆地给黑夜灼了一个洞,张洵嚣张地点了一支烟,“实话告诉你们,骆刚旺当初投奔我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是给我画了一个大饼,而那些资料证据,是他这些年来为了自保,一点一点透露给我的。他嘴很严,直到这次查明真相之前,我都不知道你们的事竟然有那么龌龊。骆炀,你妈在那个年代能出国留学,应该是个很优秀的人啊,张磬育作为一个强丨奸犯,你还向着他,真是得亏你妈死得早,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你!”


    “张洵,你这么没大没小的,是不是真以为老子不敢把你怎么样!”


    屋里一阵窸窸窣窣,忽然间响起了碰撞的声音,只听见张洵骂了一句脏话,接着乒铃乓啷的,竟然打了起来。


    廖筠让阿杨进场,自己则守在门边,打开了巨大号手电筒,骤然照亮了这间屋子,给阿杨照明的同时,正好不小心打在了张总的身上。


    张总直接愣了,站在“聚光灯”下,惊愕的面孔暴露无遗,那肥腻的身材之上,昂贵的衬衫又脏又皱,看不出半点往日的气场。本没有参与打斗的他似乎认出了廖筠,慌慌张张地往后退,退到了办公桌和柜子的后面。


    而这短短的时间内,阿杨身手利落,已经痛快地制住了骆炀:“别动!”


    警笛声逼近楼下,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躲藏在角落的张总用力拉开了滑动迟钝的窗户,猝不及防地放声大喊:“救命!救命啊!——”


    接着,他不管不顾地爬上布满灰尘的窗台,“砰”的一声,跳了下去。


    空气一阵死寂。


    “爸!”


    骆炀撕心裂肺地大吼,突然开始拼命地挣扎,阿杨怕他也闹什么幺蛾子,反手掏出随身的短绳,把他的手拧到后背捆了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环境又昏暗,又老旧,什么都看不清晰,简直像做梦一样混乱。


    向来冷静的廖筠少见几分慌张,抱着她的手电筒快步跑到张洵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张洵!”


    张洵愣了愣,收回遥望着窗台的目光,看向眼前人。


    在看清她的眉眼之后,张洵明显是很激动的,真就像见了救世主一般,无助地抱住了她,紧紧地,死死地,把她箍在怀里,语气还有些呆滞:“筠筠你终于来了!我爸,我爸跳楼了……”


    廖筠连忙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抚他:“我看到了,没事的,你别怕,楼下有我的人,莫寻也在。我和阿杨身上都有随身摄像头,如果需要的话,我会一并交给警察。你呢?”她推开他,摸摸脸,摸摸胳膊,上下检查,“你有没有受伤?”


    张洵摇头,听着她的声音,紧绷的神经多少有些放松了下来:“我没事……”


    那边被捆住的骆炀大喊:“快救我爸!你们快去救我爸!”


    廖筠嫌他聒噪,吩咐阿杨:“你先带他下去。”


    阿杨不肯:“不行,不排除这里还有其他危险的可能,一起下去。”


    廖筠想了想也是,拉住张洵冰凉的手一起撤离。


    一行人被带去警局,张总则被送往医院。骆炀不同于刚才的镇定,不停地哭哭啼啼,表现分外夸张,惹得警察同志都不忍心了,不住地安慰他。


    在那种情况下,张洵当然不可能报警,猜也猜得出,八成是张总和骆炀的自导自演。


    或许是想把警察引过来,吓唬张洵,或许是想摔来卖惨,让家族网开一面。无论什么目的,一旦让他们得逞,真的把张洵抓进去,只会徒生是非,越来越麻烦。


    要不是张夫人反应快,当机立断,把廖筠请了过来,张洵恐怕没那么好脱身。


    这种小地方,派出所的空间也不大,张洵先去做笔录,骆炀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和廖筠隔空面对面。两人的位置离门口很近,门外有两棵小树,随着燥热的风簌簌作响,带不来半点清凉。


    “你们的消息我有听说,”廖筠抱着胳膊倚在那,主动开口,“有点想不通的是,你的母亲似乎是受害者,而你却站在了犯罪者的身边。”


    骆炀抬起眼睛,准确地看向监控,不太想在这种地方聊这种事,笑了笑说:“廖总,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我们自己家的问题,不便告知。”


    “你一个张家的私生子,”廖筠挑眉,“你跟谁家务事?你的家人不应该是你已故的母亲吗?”


    骆炀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唯有语气犀利,咄咄逼人:“我的母亲确实死了,她生前过得并不幸福,死了难道不是解脱吗?我没了母亲,这是一件值得被攻击的事情吗?父亲虽然有错,但他爱我,这有什么问题?”


    廖筠有点烦他这种人,说话不会说话,总是喜欢反问别人,语气弯弯绕绕,故作高深,好爱起高调,实则男们儿唧唧,不过是胡搅蛮缠,搬弄是非。


    跟他较真,就是掉进了他的语言陷阱,她今天跑到这鬼地方来,可不是为了干这个的。


    勾唇轻笑一声,廖筠没有搭他的话,而是微微抬起下巴,不屑地扫视他。他身上的定制西装价值不菲,看起来身板不错,可惜先天条件一般,喉结不好看,肩膀也很窄,胸太平了,肌肉肯定没有,胳膊直筒两条,大腿也没什么漂亮的线条,全靠衣服衬托,也就打个5分吧。


    他之前加过廖筠的好友,没事好爱在朋友圈发些健身、旅游的照片,逢年过节有事没事还会给她发消息,有时候甚至会假装发错了,死装的货色,手段还不如他手底下的赵曦玉。


    “我们以前没有太多接触,但你应该很清楚,我呢,只会对长得好看的草包有多余的耐心,所以对你态度不好,还请你自己忍一忍。时候也不早了,废话不多讲,你一直担心我插手帮助张洵,现在不用担心了,我明确告诉你,我会帮他,而且会让他赢。你明白该怎么做吧。”


    骆炀脸色变了几变:“廖总这是在威胁我吗?”


    廖筠年纪虽轻,但冷漠的眼神就像女王,从容又傲慢:“怎么会呢,张总都未必值得被我放在眼里,更何况你。你的那些业务,张洵总想着跟你正大光明比一比,我看他爱玩,也就随他去了,早知道你玩不起,我倒不如给他买两条狗,反正都是一样省事。”


    说白了,骆炀和张洵的生意之战在廖筠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


    骆炀很忌惮她,不想跟她产生太多冲突,垂眸笑着说:“廖总说话真幽默,我明白了。”


    做完笔录,骆炀像个踏实的老好人,主动提出和解。还说只要弟弟肯原谅父亲,多关心父亲的情况,他也会念及亲情。


    张洵张嘴就要骂人,幸好这关头廖筠在场,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提醒他:“好好说话。”


    张洵顶了顶腮,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乖乖点头,答应了和解。


    离开警局,骆炀要求张洵一起去医院。


    张洵不吭声,等出了院门,反手给了骆炀一拳。


    骆炀立刻想要回击,可惜阿杨和莫寻一人抬一只手,直接把给他的动作给挡得死死的,根本让他无从靠近。


    骆炀不满:“廖总,这是要干什么?”


    廖筠淡淡地说:“你不是要去医院么,再见。”


    骆炀见张洵要走,顿时急了,张总用坠楼设下的苦肉计陷阱,猎物不上套怎么行,故意大喊:“张洵!我再叫几声爸爸,户籍上的一家人也不是我,亲生父亲当着自己的面坠楼,你真的能不管不问?”


    张洵现在的状态非常敏感,一听骆炀挑拨,立马来火。


    廖筠一把攥住张洵的手,彻底把人挡在了身后,也挡住了他们之间的幼稚交锋。面无表情地盯着骆炀,语调微微一沉,不怒自威:“我刚才是在跟你商量吗?没听清,我再说一遍:滚。”


    话音刚完,莫寻抬腿一脚横踢在骆炀后腿肚,逼得他陡然失力,“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毫无防备地蜷缩在那,好像真的要滚似的。


    廖筠转身就走,懒得跟这种人多费口舌。


    今晚只能在这过夜了。


    临时找了一家环境相对好些的酒店,然而时间太晚,位置太偏,酒店连个套房都没有。莫寻给其他人都安排好了房间,在安排到张洵的时候,为难地想了想:“选四间相邻的,小张总您跟廖总挨着,我和阿杨在两边守着你们,比较安全。”


    廖筠语气不佳:“我和小张总一间。”


    阿杨丢给张洵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拿着房卡在前面开路。


    这种时候开一间房,傻子都知道不是为了什么好事,廖筠今晚肯定是要盘问清楚的。


    进了屋,廖筠淡淡地扫过这里面的装潢,看着苍白晃眼的灯,闻着刺鼻又廉价的香味,脸色不妙。张洵很有眼力见,先去开窗通风,摸了摸沙发,不干不净,勉强舒适:“来这里坐吧。”


    廖筠抱着胳膊瞪他,开始算账:“你真行啊,张洵,真沉得住气,消失这么久,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不是有脾气吗?脾气上哪儿去了?还要让我陪你在这种地方过夜。我投资那么多城市,那么多酒店,你专挑了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张洵苦笑,他差点都要被亲爹送进去了,哪还有什么无能狂怒的脾气。


    赶忙上前来拉着她过去坐下,软着声撒娇:“我以为你会明天再来,我就可以跟你一起走了。没想到你这么爱我,今天就来了。要不你今晚睡我身上?我洗干净了躺那儿等你。”


    “爱你个鬼,”廖筠一巴掌把他推开,拧着眉心,“你知不知道阿姨在云州急得都掉眼泪了,我今天本来要去锦城,是她求我过来找你的,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如果我不来,你抵得过那俩货色的算计吗?你们家的这些破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老实交代。”


    张洵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想不出张夫人掉泪的样子。张夫人向来体面,有什么情绪从不在人前表现。


    夕城的夜晚比云州更燥热,张洵心情不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先打开空调,然后去关上了窗户。


    本想烧点热水,但看这环境实在是有些嫌弃,拿来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送到廖筠手边,沉默片刻,终于说:“你知道我妈叫什么吗?”


    廖筠很累了,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倚着沙发靠背瞥他:“我怎么知道。”


    “我妈娘家姓金,她叫金万晴。‘恬然自安流,日照万里晴’,这句诗是我还不会算数时候就会背的。”


    自从廖筠认识张洵,张夫人就一直是张夫人,不曾被任何人称呼过名字,在意这件事的张洵不会没事喊亲妈的大名,而其他可以坦然称呼的人,对此并不在意。


    明明当今的环境,没有所谓冠夫姓的传统,可是当一个女人结婚后,别人依然习惯性地用男方的姓,去赋予女人一个陌生的称呼。


    张夫人,张太太,张家媳妇,此类称呼偶尔指代一下不错,可以让外人清晰地了解到夫妻之间的关系。但长久地叫下去,久到甚至替代掉了她的真实姓名,还有必要吗?


    廖筠有自己的想法,也尊重别人的习惯,尤其是很多约定俗成的东西,她没那兴趣非要跟人家犟个死理。张夫人娘家非同小可,并不弱势,一直以来,她默认了张夫人本身接受并喜欢这种叫法,毕竟确实很多女人会觉得,被称为某太太是一种浪漫的事。然而现在听张洵这么一说,才发现情况似乎和她想的不一样。


    廖筠问:“你这么对付张总,是为了能让她离婚?”


    “对,”张洵皱了皱眉,“她早就想离婚了,只不过离不掉。当年骆刚旺找上我,我有想过,能不能借着私生子这件事,反过来拿捏我爸,可是出轨,私生子,这种东西在有钱人家司空见惯,他们一边不屑一顾,一边又很紧张我和骆刚旺的来往,于是我猜测,肯定有什么更深层次的问题,还没来得及见光,所以我顺手把骆刚旺保了下来,这些年零零星星从他手里也得到了很多消息。直到两天前,我朋友黑进了他的电脑,彻底了解了全部的真相,我才知道我亲爸为什么不惜给我下套,让我背上轮丨奸的罪名,也要算计我。”


    廖筠眉心一沉,她看到这个消息时,当然是不信的,可亲耳听张洵说出来,还是觉得很离谱:“你爸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把你名声毁了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啊,”张洵挑眉看她,嘴角噙着讥讽的笑,“所以他并不是真的要让我爆雷,只是想威胁我,让我老实点,给他们留个把柄,以后好互相制衡。我不肯,他们就不放我走,正好,我也不想走,我要跟他们闹到底,我不光要让我妈离婚,还要让张磬育和骆炀被张家扫地出门,不然没完。”


    骆刚旺在上个月拘留结束,发现张洵被扣在灵州回不来了,并没有立刻站队,而是又给了张洵一份资料,转移矛盾,然后自己藏了起来,到现在仍不知所踪。


    张洵现在敢来夕城找骆刚旺,不管找没找到,对他爸张磬育来说,无疑都是一种狂妄的挑衅。也正因为这种挑衅,激怒了张磬育,反而调虎离山,让张家联系不上他们几个,只能先跟金女士沟通。


    不得不说,张洵这次确实是发了狠,狠到不惜一切代价,连自己都不顾了。


    廖筠单手按了按太阳穴,想起那些刺眼的关键词,代丨孕,人口贩卖,强丨奸,只觉得一阵反胃:“幸好今晚没吃饭,说说吧,你那个死爹以前都干了什么好事?”


    空调制冷太慢,屋里热得人心烦。


    张洵也拧了一瓶水,清凉入喉,压不住心底的烦躁,叹了口气说:“本来我和很多人一样,以为骆倩是他爱而不得的白月光,骆炀是他最宠的私生子。可事实上,骆倩在二十几年前出国留学,根本不认识他。


    “他那时候也在国外,一直喜欢同在国外的堂姐,也就是我堂姑。为了证明真心,他甚至想跟我堂姑生个孩子,但堂姑不愿意承担怀孕的风险,更别说近亲繁殖的种种问题了。俩人通过骆倩的同乡,花钱买走了这个无辜的女人。说是代丨孕,除了去几次医院,后面几乎就是强丨奸。事后他被叫回国跟我妈联姻,堂姑还在国外,强行囚丨禁了骆倩,直到骆炀出生。”


    廖筠听得满脸不适:“你还有个堂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骆炀,他知道这些吗?知道还帮张总说话?”


    “我堂姑早死了,她在国外做尽了各种违法勾当,张家不肯认她,我也很少听说她的事。至于骆炀,他当然知道,但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过得不好,都是因为骆倩不懂事。他觉得骆倩既然已经给死老头生儿子了,只要努努力,肯争口气,哪怕是当情丨妇,也会过得很幸福。”


    张洵说到这,冷声笑了笑:“其实当年那死老头怕被家族发现,压根没联系过骆倩。等堂姑死了,骆倩也已经疯了,他不想认骆炀这个儿子,眼睁睁看着骆倩又被同乡转手卖了两次。后来骆倩生死不明,骆炀被同乡带回国,本打算卖个好价钱就收手,结果没想到路上出了车祸,可能觉得当人贩子太造孽了,怕遭报应,他们最后把骆炀还给了骆倩家,隐瞒了一切,跟骆倩家关系处得还不错呢。


    “那人贩子就是骆刚旺的父母,这也是为什么骆刚旺知晓全部实情,而且手里有完整的一系列资料证据。握着这么大的把柄,他没去找我爸,我也很意外,我真是怎么想怎么想,没想到最后的真相会是这样。坏事做尽的人,压在我和我妈头上这么久,现在还想把骆炀接回来演一出父慈子孝,真是异想天开。”


    漂亮的狐狸眼染着一片深邃的凌厉,廖筠沉默片刻,突然问他:“张磬文现在是你们家族话事人?”


    “是。他是我爸的堂哥,也是我那个堂姑的亲哥。”


    “他手下的磬耀集团,应该是你们张家实力最强的支柱。”


    “对。”


    “你爸这边的业务做得很一般,你想跟张家怎么谈?”


    “先离婚,然后让他们把我爸手里的所有家产都给我妈。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我也没想真的全要,起码带走一部分,就当赔偿精神损失费了。”


    “可是你给张家揭露了丑闻,败坏了名声,还割掉这么大一块肉,你自己打算怎么办,离开张家?”


    张洵闻言看向她,目光相接的瞬间,眸色一片复杂:“你今天去锦城,是要去读研对吧?虽然你最近没提,但是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考研去锦城大学,顺便去那边发展业务。你很看好锦城的市场,而你的目标一旦定下,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我想跟你一起去。”


    放弃张家所给的一切,和她一起去另一个城市。


    这可不是普通的小决定。


    廖筠回望着他,一阵失神。


    年少时,张洵意气风发。他比她大两岁,在人生路上一直走在她前面,虽然嘴上傲娇,但实际上对她很好,好到恨不得把自己能做到的所有一切都赤诚地献到她眼前。


    而如今,不过才短短几年过去。他的时间在流逝,人生却没有什么新的进展,甚至于为了达成目的,要不惜代价和整个家族拼死对抗,到最后连这层张大少爷的身份也没了,高傲的资本荡然无存。


    不再尊贵傲慢的小狐狸还是小狐狸吗?


    廖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闭上眼睛,轻蹭她的手心,蹭得她心里软软的,保护欲爆棚。


    第45章 廖筠:“我还是更喜欢征服,占有。”


    廖筠给小狐狸顺了顺毛,然后倾身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很晚了宝宝,我们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好睡一觉。”


    张洵听着她温柔宠溺的语气,睫毛轻轻一颤,睁开眼睛的瞬间用手捧住她的脸,吻在她唇上。


    蜻蜓点水,不带有任何欲丨望,唯有掩不住的想念,沉重如霜。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双臂把她搂向自己,委屈巴巴地牢骚:“离婚好麻烦啊,幸好你跟慕邵凡是假结婚。你要答应我,以后也不要跟别人结婚。”


    廖筠在他的世界中象征着无限的自由,无尽的潇洒。


    他可以接受廖筠不收心,不爱他,但他无法想象廖筠终有一天会像其他人一样,向世俗低头,被规则改变。


    廖筠无奈地笑:“我没忘记你十八岁的生日愿望,你说要跟我一起,永远自由,永远潇洒,谁都不属于。我答应你,不会真的去结婚,也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违背自己的原则,我会快乐地活着,活到退休还找20多岁的男朋友,好吗?”


    张洵知道她好心宽慰自己,得寸进尺又亲了她两下:“我抱你去洗澡。”


    “别了,”廖筠拒绝,“住在这我不放心,我衣服都不想脱,洗漱完直接睡觉好了,莫寻那里带了床单枕套,还有些用的东西,你去拿来。”


    张洵乖乖领命去找莫寻拿东西。


    走廊里,阿杨敞开着房门,倚在一旁看热闹,眼看张洵两手满满当当,也没打算插手帮个忙,反而问他:“小张总的眼线应该有汇报廖总在云州的情况吧?”


    莫寻飞快甩锅:“你的眼线可不是我发现的啊,跟我没关系。”


    “砰”


    说完就把门关了。


    这一整层都是他们自己人,静得很,倒是不怕扰民。


    张洵抱着东西看向阿杨:“你是说贺总的情况,还是慕邵凡跟卢斯言的情况?”


    阿杨就知道,张洵人虽然不在,但是消息一点没落下:“我这有条消息,但是没有告诉廖总,我想告诉你,这样等廖总发现的时候,或许能减轻一些对我的责罚。”


    张洵一愣,抬腿就走:“滚你大爷的,别跟我说,我不听。”


    阿杨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摁住:“跟慕邵凡有关,还只是一个猜测,小张总你机敏过人,可以帮忙做个判断,要不要告诉廖总。”


    张洵拧着眉头,不悦地斜瞥他。


    被他这么抓住了,跑也跑不了,打又打不过,只能咬牙切齿地骂:“阿杨你是个畜生吧,我家里都乱成这样了,我爸还刚跳楼了,这会儿关头你非要跟我说这个?”


    阿杨不以为意地放开手,绕到他的另一边,堵住他的去路:“廖总既然为你来到了这里,肯定会保你平安无事回到云州,你跟私生子的争夺,跟家族的内斗,显然已经赢定了,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情况很明朗,聊聊闲事有什么不行?”


    张洵竟然无从反驳。


    他不想无能地求廖筠帮忙,不想坐享其成,所以苦苦挣扎到了现在,付出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宁愿鱼死网破。


    如今廖筠来了,确实会为他出手,虽然说起来有些没面子,可是他的确期待过廖筠的出现,能依仗廖筠的势力,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待遇。他只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廖筠,别人的看法才不在乎。


    “行吧,”抱着东西,张洵站没站相的往墙边一靠,“你先说说,我先听听。”


    阿杨开门见山:“你应该知道,四年前贺总那张照片,是从慕邵凡的手机上传出去的,那时候他叫邵敏。现在他失忆了,兴慕易主,他爷爷被请来了云州,正在住院。邵风沛去医院看望过,保镖监听了他们的对话,我听过之后猜测……慕邵凡或许有什么隐情。”


    张洵比他们更早知道慕邵凡的真实身份,但对四年前的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那是廖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本应该在她身边陪伴,可是那年的他作为交换生出国,偏偏不在国内。


    回想起在廖筠家门口互殴的那天,慕邵凡曾说过,当年慕祥富和邵风沛联手,用廖筠作为威胁,逼他不得不改名换姓去锦城。他对慕家和邵家怀揣着浓重的恨与厌恶,且用四年时间把兴慕给做空了。


    从这段说辞来看,好像确实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可惜张洵对他没有研究的兴趣,也没多问。


    “真失忆了?”张洵半信半疑,“那人很会装,很会演,别又是什么苦肉计。”


    阿杨说:“他被卢斯言关了好几天,折磨得不成人样,失忆不是没可能。”


    “那你监听到什么了?”


    “监听到邵风沛问慕祥富,当年的照片到底是不是慕邵凡拍的。听邵风沛那语气,好像在怀疑慕祥富人品不端。而慕祥富的回答,模棱两可。”


    “慕祥富人品确实出了名的不怎么样。当年那张照片,就是他为了讨好胡家,在幕后引导舆论。如果*没有他搅和,贺总当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再怎么惹了权贵,也不至于被推到风口浪尖。”


    “所以,我犹豫要不要告诉廖总,要不要再查一查,万一真有什么隐情……”


    张洵挑眉打断他:“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廖筠,这件事慕邵凡既然不敢提,足以说明他在其中肯定起了不好的作用。除非真相出现大反转,照片不是他拍的,而且他还得为了不跟慕家同流合污拼过命,不然廖筠依然不会原谅他。现在他失忆了,真相没有其他人知道,你能怎么查?说了也白搭。”


    阿杨若有所思,点点头:“我知道了。如果以后真的出现大反转,廖总问起我来,我就说是小张总不让我说的。”


    张洵:?


    小狐狸眯起眼睛:“贱人。”


    半夜,张洵尽职尽责地铺好了床单枕套,给屋里喷了点香水,然后上床抱着廖筠睡觉。


    廖筠是个很注重睡眠质量的人,休息不好没精神会影响她白天忙碌的工作。张洵抱着她蹭了又蹭,亲了又亲,没敢打扰她入睡,可是她闭着眼睛酝酿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张洵,立马被张洵察觉。


    “睡不着吗?”


    廖筠一直闭着眼睛:“嗯。”


    张洵轻拍着她的后背,低着声线温柔地跟她闲聊:“前些天怎么生病了?”


    “工作太忙,又一直下雨,不小心着凉。”


    “我看见你的消息急得要命,不敢回复你,我怕一听见你的声音就在灵州待不住了。我妈也是,我都没敢跟她打电话,”张洵顿了顿,“我很想你。”


    廖筠没睁眼,微微抬起头,摸索着在他下巴亲了一下:“你在灵州那个事怎么搞的?”


    张洵说:“我送江副总回去的时候,有个熟人朋友也是灵州的,没想到他跟我爸串通一气,约我出去聚一聚,叫了一群人,想给我下药。我感觉不太对劲,提前走了,结果他们伪造了我在现场的证明。警察都说证据不足,也调了监控,看到我几点几分坐车离开了那里,但是他们铁了心栽赃我,是非清白就不重要了。不管怎么样,反正你要相信我,听到没?”


    毁掉一个人的名声,有时候比吃饭喝水都简单。


    越是正直的人越在乎这种污点,满身泥泞脏污的家伙反而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也幸好张洵机灵,没有真的上当。


    廖筠忽然想起两年前,张洵被迫跟江唯一订婚,第一次主动勾引她的时候,理由就是说自己被下了药。小狐狸心眼多得很,怎么可能傻乎乎的被下药呢,更何况他是个白纸,演技实在很生疏。


    她觉得很好玩,宠着他,装不知道罢了。


    笨蛋小狐狸。


    张洵见她没有立刻回应,有些忐忑地追问:“你睡着了吗?快说话啊,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从来没有碰过别人。”


    “我相信你,”廖筠忍不住低声笑了笑,“不过我还是会给你做检查的。”


    张洵身正不怕影子斜:“检查就检查,我不怕检查。”


    “嗯,行,睡觉吧。”


    很短暂的一夜匆忙地过去,天很快就亮了。


    廖筠醒了没有打扰张洵,自己起来收拾了一下,然后去隔壁莫寻的床上又睡了一会儿。


    等大家都起了,阿杨买了早餐回来,莫寻帮她换了身衣服,她打着哈欠照着镜子看了看,忽然想把头发再剪短一点。


    剪短发这事好像会上瘾,只要剪短一次,就想再短一些,晃了晃脑袋,她说干就干,出门就去找了个理发店。


    只是剪基础款,小地方的理发师也不至于剪出什么惊奇的样子,她把粉毛都剪掉了,发丝刚刚过耳,顺便染了一头黑茶灰色,看着比之前不良少女的样子冷酷多了。


    张洵找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平时她也爱打扮,但并不会这么频繁的大改风格,近期这种反差极端的折腾法,只能说明她太忙了,太疲惫,而其他玩法都没有给她带来很好的娱乐性,导致她有点无聊。


    她这人阈值过高,热爱刺激的东西,闲下来就想要改变心情,不喜欢太循规蹈矩平平淡淡的生活。


    张洵坐在旁边,看着她整理头发,心里总觉得自己给她添了麻烦,对不住她,又提起昨晚的话:“等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完,跟你一起去锦城吧。”


    廖筠这次直接拒绝:“不行,我去上学,你没事去干嘛?好好在云州待着,等阿姨离了婚,还要很多后续的麻烦事,你应该在她身边陪着。”


    “陪完了之后,我还是可以去的……”


    “那也不行,”廖筠看他,“你又不是小狗小猫,一直跟着我有什么意思,你要有自己的事情做。”


    张洵把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抱着她撒娇:“可是我想跟着你,我想照顾你,我没什么事要做了。”


    “有,我说你有就有,”廖筠摸摸他的发顶,觉得自己的新发型比他帅多了,非常满意地说,“走吧,先去医院看看你那个死爹,看完我得赶紧去锦城报道。”


    医院里,张磬育躺在病床上,情况不太好。


    有了他这么一跳,家族在处理他跟张洵的时候,难免会衡量一些问题,也已经派了人过来接他们。


    廖筠是自己进去的,看见孝顺的骆炀坐在床边削苹果,指了指门外,毫不客气地命令:“我要跟张总谈点事,你先出去。”


    张磬育害怕廖筠,一把抓住骆炀的手:“有什么事,就在这说。”


    廖筠看他这怂样不禁笑了:“张总别紧张,我只是觉得接下来的话题,会让你比较丢脸,而我这人呢,说话又不太好听。你这唯一的信徒,还是不要见识那个场面比较好。”


    骆炀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爸,我去外面看看,张洵应该也来了,有事你喊我,我不走远。”


    张磬育没法,死沉着老脸不吭声。


    骆炀关门而去,屋里的电视声变得分外清晰。这里好巧不巧的也是三楼,窗边一片绿树繁茂,夏意盎然。


    廖筠走到窗边看了看:“这小地方风景不错啊,难怪骆刚旺想带父母来这里养老,挺有眼光。”


    张磬育不悦:“廖小姐,既然专程来看我们张家的笑话,有话就直说吧。”


    廖筠转过身来,倚着窗台,就像沐浴在盛夏的光影里,把她的冷酷风柔和了许多:“认识这么多年,难得见你这么痛快,那我直说了。你不用太担心,你的丑闻不会被完全曝光的,只要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你们自有办法洗白,颠弄是非是你们的长项不是吗?”


    张磬育奇怪:“你会有这么好心?你会劝住张洵?”


    “当然,我会劝住他,到昨天的程度已经够了,你们两败俱伤没意思,同理,你也该停止对他的栽赃。不过……”廖筠顿了顿,“他的要求,一,你立刻跟阿姨离婚,二,你和骆炀净身出户,而且家产无条件赠与阿姨,可以做到吧?”


    张磬育气得直瞪她:“做梦!你们这些小辈懂什么,这是我们家族内部的事,你以为是你们过家家!”


    “家族?”廖筠像在听什么笑话,“你们张氏家族糟粕太多,所以才混到如今这种局面,结构越来越臃肿,层次越来越复杂。被瓦解,替代,都是早晚的,也就你们这些老顽固,啃着老本,还沾沾自喜。”


    “不用你在这说风凉话,至少在云州地界内,谁能瓦解和替代张家?”刚问完,张磬育猛地愣了一下,目光移到廖筠身上,难以置信地张开口,“你……”


    不知道他是想说什么,反正最终生生咽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廖筠大方地笑了起来,这笑声爽朗而狂妄,落在张磬育的耳朵里,连带着屋外静听的人们,无一不因她的一举一动而紧张。


    张磬育怔然摇头,嘲讽地说:“时代变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过得太轻松了,赚钱太容易,只经历过快消品一般的成功,没面对过真正的失败,所以才能大放厥词。我要是个女人,再年轻个二十岁,我也能过得很自在。可惜我不是,我们那一辈的人兢兢业业,劳累辛苦了几十年,好不容易闯下的江山,到你嘴里竟然轻描淡写,你这种人,缺少做人的敬畏之心,没礼貌,以后成不了大事,早晚走下坡路。”


    他的地位混了几十年,还没有廖筠高,明显是酸唧唧的挖苦,廖筠当然不放在眼里。


    双臂向后撑着窗台,她歪了歪脑袋,满脸无辜:“张总啊,你该庆幸你是个男人,而且老到了这个岁数,吃尽了时代的红利,还有家族这么多年的庇护,不然你只会混得连骆炀都不如。我跟你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看在张洵的面子上,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一直很感谢你没有参与过对他的教育。


    “你们这一支,原本也是张家的主心骨,可惜在你的兢兢业业、劳累辛苦之后,已经被边缘化了。张洵作为你的儿子,得不到栽培和重视,实在有些可怜。不过放眼你们整个家族,我觉得磬耀集团还是不错的。依我之见,应该让张洵接管磬耀,好好锻炼他的能力,而为了表示对他的支持,我们廖氏倾力入股。”


    看着张磬育双眼升起的惊愕,廖筠缓缓勾起嘴角,犹如毒蛇吐信一般,不紧不慢地说:“比起瓦解,替代,我还是更喜欢征服,占有。张氏这么大的家族,消失掉太可惜了,也太麻烦了,我是个商人,没那么多时间浪费,万物皆为我所用,才是最好的。”


    廖筠不喜欢插手其他家族的内部纠纷,没关系,只要加入他们,就不算多管闲事了。


    如果张洵执意跟她去锦城,没了张大少爷的身份,估计也做不出什么成就。廖筠并非看不起他,只是觉得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从头再来,而是支撑,是底气,是机会。


    张家在云州扎根很深,在锦城也有业务涉及,她盯了一阵,盯得很眼馋。他们内部运作,内部消化,从源头开始腐败,全是关系,甚至某些领域达到了垄断半边天的情况。


    只要张洵在云州,能凭本事守住他们张家的基业,那么她顺道刮点油水,再割掉锦城的蛋糕,不过分吧?


    再庞大的势力,也抵不过绝对的金钱和人脉拧合的重压,不巧,她有的是金钱和人脉。


    她要给张洵赌一个机会。


    当天,张家的人到了。廖筠让莫寻跟着,护送张洵他们回到云州,自己则直接去了锦城。


    家族见到张磬育和张洵之后,进行了彻夜长谈,次日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廖筠,想要确定廖筠在其中的作用和态度。


    廖筠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家族话事人的电话给挂了。


    忙着报道准备开学呢,没空。


    她的突然消失让云州的很多人措手不及,赵曦玉作为骆炀的狗腿子,没有尽好监视她的职责,完全成了骆炀泄恨的工具。被攥着头发一顿毒打,鼻青脸肿,满嘴吐血。


    骆炀疯了一样,连扇了他好几个巴掌,愤怒地质问:“我让你看着她,结果你一条她的消息也没告诉我。她去夕城你不说,她去锦城你也装不知道,怎么,你他妈爱上她了?”


    赵曦玉被揍得双眼模糊,跪在那,四肢苦苦地撑着地,抬不起头来。


    不知道哪里的血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溅开一朵一朵深红的血花。


    “说话啊,说话!你哑巴了?”骆炀暴躁地抓住他的衣领,把人狠狠地甩出去,“你别忘了谁给了你赵二公子的身份!你真以为自己是富二代?没了我,你跟你弟弟都得死!”


    赵曦玉张着嘴大喘气,颤抖着手,想从衣服口袋里摸什么东西。


    骆炀一眼发现他的动作,抢先一步翻出了凝血因子制剂,拿在手里掂了掂,嗤笑道:“你早知道来找我会挨打,还不是像狗一样眼巴巴地滚过来,做的准备倒是挺充足,但是你别忘了,这也是我给你的钱买的。”


    说完把药扔在地上,踩在脚下,冷漠地看着他不住的流血,毫不动容:“赵曦玉,我看在你是我远房亲戚的份上,发达了之后,也没忘记帮你一把,你呢?你跟你弟弟的血友病,没了钱做支撑,跟等死没差别。背叛我,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还是说你以为能攀上廖筠,她会帮你?你是我的人,是张洵的仇人!她玩弄你,只会比我更狠。”


    赵曦玉无法回答,浑身上下各处,血越流越多。


    骆炀厌恶地看着他的丑样,扭头往外走,一路上不疾不徐,坐到车里,才终于好心打了120。


    骆炀身份特殊,能信任的人一直很少,没想到狗屁的血缘关系也靠不住了。不过也是,如果能靠得住,他跟张洵至少也不会是死敌。


    与此同时,慕邵凡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廖筠离开了云州,无助地守在堆满了花香的走廊,像是丢了魂。他的情况被邵家知道后,邵颜亲自出面,给他找了个可靠的安身之处,强制他留下休息,接受治疗。


    卢斯言抓他没抓成,单枪匹马抵不过邵家的势力,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被卢家给发现了位置。


    至此,廖筠跌宕起伏的暑假终于彻底结束。


    离开了从小生活的城市,离开了一起长大的亲人朋友,还真是有点想念。尤其是莫寻,让她想得不行,离开的时间越久,越盘算着想把莫寻带过来。


    可惜为了莫寻的事业发展着想,她不能做那么幼稚的事。


    要说起来,莫寻家境也不错,从小就不安分,梦想是要当女侠,于是跑到了山上去拜师学功夫。跟着廖筠这些年,两人默契十足,早上起来她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常常用不着她费心去想,莫寻自然会给她解决,而且能解决到她心坎上。


    莫寻跟她差不多大,对她却有一种姐姐疼妹妹的感觉,好爱打扮她,宠着她,不管她有什么要求都惯着她,无条件地站在她身边,听她的命令。


    莫寻曾说她是人生伯乐,所以愿意为她奉献忠诚,无论是生活还是事业。


    她很信任莫寻,不在云州的日子里,莫寻的权限几乎等同于她。


    张家的事交由莫寻代她出面推进,没多久就让金女士真的把婚给离了。张家不敢为难,金女士重获自由,签了不知道多少份文件。


    搬家的那天,她如释重负,给廖筠发语音:“筠筠,阿姨离婚了,多谢你的帮忙。临走前,我跟张家商量,我来做主,让小洵跟江家解除婚约。小洵一心喜欢你,还望你以后能好好待他。”


    廖筠刚上完课,正躺在沙发上晒太阳,见状赶紧回复:“阿姨,恭喜您开启新生活,可是我跟张洵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我们俩是不会在一起的,您可能是有误会……”


    “小洵比我更了解你,更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也比我更清醒,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要他明白,他接受,你们怎么样相处是你们的事,我就不管了。”


    廖筠哭笑不得,看来是张洵把话给说开了。


    金女士又说:“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我做够了张夫人,终于不用再做了。改天回云州,你来阿姨家玩吧,我搬家了,离娘家不远,是小洵选的地方,地址我让小洵发给你,我们好好吃一顿家宴。”


    廖筠答应下,很快,张洵就给她发来了位置。


    她都能猜到张洵现在的模样有多嘚瑟,终于让亲妈认可了他跟她的关系,这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廖家收租的:宝宝,别摇尾巴。


    张洵:?你怎么看到的。[表情包:晃来晃去]


    廖家收租的:笨蛋小狐狸一直想着我,我的脑海中就会出现画面。


    张洵:周末我去锦城找你好不好,我保证周末一结束就回来。


    张磬育回云州之后直接气得住院了,答应离婚之后,自杀未果,现在整天生不如死。依着张洵目前的本事,想要跟她一起分食张家、接管磬耀,没那么容易,还是需要她来主导节奏,一时半会也急不来。


    廖筠本想同意,让张洵过来玩两天放松一下也好,结果这时,她的微信小号忽然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盛夏:[照片]


    廖筠顺手点开,上面是一个男生对着镜子在拍自己的腿,穿着短裤,肌肉结实,线条很漂亮,尤其是那个角度,勾引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贱男人,才跟她见过一面就这么骚。


    她轻轻挑眉,不等说什么,对方马上撤回了,然后又发来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道高数题。


    盛夏:姐姐在吗?这个题我不会做,看了几遍解析都看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再去图书馆呀?我去找你。


    廖筠假装没看见第一张照片,先切换到张洵那边,发了条语言说:“宝宝,我刚开学可忙了,实在是顾不上你,你要为了拼搏事业乖乖努力啊,等我空下来再跟你玩,好吗?亲亲。”


    第46章 穿着那么短的裤子自拍大腿给她看


    廖筠精力无限,只要她需要,再忙也能抽出空来玩两个男人。


    但凡她用别的理由拒绝,张洵也就信了,偏偏她说自己忙,忙到没空见面,实在是敷衍到懒得想借口。


    她现在是一名普通的研究生,一般人能看出她家境不错,穿的用的都是名牌,出手阔绰,还带着保镖,但并不清楚她的具体身份。她没想着瞒,也没想着招摇,顺其自然,被发现了再说。


    忙碌了一整个暑假,刚开学她只想先缓一阵子,放松心情,一有空就好爱到处交朋友,翻出来很久没用的微信小号,已经加了十几个群了。


    那个微信名为“盛夏”的男生,是她上周在游泳馆碰见的新猎物,托人打听了一番,得知他名叫许嘉盛,大四在读,翻译专业,性格幽默风趣,开朗健谈,人缘很好。


    她专门选在图书馆跟他“初遇”,还以为这小子没什么心机,见第一面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去吃饭了,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很甜。结果回来之后,没想到会故意发那种照片勾引她,看来也不是纯良可爱的小白兔,八成是个风流花心的浪荡子。


    对于这种人,正好适合她随便玩玩,不用走心,也不用有负担。


    约了明天去图书馆的时间,廖筠换了身衣服,叫着阿杨,下午打算再去游泳馆玩一会儿。


    她认识了一个在这勤工俭学的朋友,名叫乔星鸣,整天戴着一副透明大框眼镜,梳着矮丸子头,看起来很可爱,像个迷迷糊糊的萌妹子,其实是计算机专业的大学生,成绩非常不错,年年国家奖学金,还刚在全国性质的比赛中拿了奖,保研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要性格相投,廖筠很喜欢跟各种类型的女孩接触,这种优秀的姑娘更是激发了她想挖人的毛病,总想去跟人家多交流交流感情。


    到了地方,乔星鸣正在打扫卫生,看见她来,神秘兮兮地叫她:“盈盈!来!过来。”


    廖筠看了阿杨一眼,让他去旁边等着,自己走到乔星鸣跟前:“怎么了,这么急。”


    乔星鸣一本正经地推了推眼镜:“你上次找我打听的那个男生,他又来了,不过我发现了一个bug,他可能不叫许嘉盛。”


    廖筠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双胞胎兄弟,俩人长得一模一样,连发型都一样,身高身材也分不出来,还都是我们游泳馆的会员,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上次问的是哪个了。”


    双胞胎?


    像许嘉盛那么漂亮的猎物竟然有两个?


    突然感觉游戏的趣味性翻了一倍。


    廖筠胳膊搭在台面上,饶有兴趣地问:“另一个叫什么?”


    “另一个叫许嘉皓,是哥哥。”


    “就算俩人长得再像,总有能分辨的办法吧?”


    “没有,单看外表真的分不出来,据说他们俩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都经常认错。”


    这么有意思。


    廖筠往里指了指:“现在在里面吗?”


    “在,今天来的是哥哥,我说要给他刷新积分,特意问了。”


    “咱们进去看看。”说完朝着阿杨勾勾手,朝着桌面指了指,意思是让他叫一个闲的没事的保镖过来,帮乔星鸣打扫卫生。


    这家游泳馆占地面积很大,配备水果零食自助区。不光室内的装潢很漂亮,夕阳时整面的大落地窗可以直接看到落日,让晚霞洒进来,室外还有露天泳池,配置奢华。


    廖筠去换衣服的时候,乔星鸣随手拿了点吃点塞嘴里,不忘给她捎了点一碗葡萄。


    俩人一起来到露天泳池,四处扫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目标。许嘉皓正泡在水里跟朋友聊天。


    廖筠仔细欣赏着他那张颜值8.5分往上的脸,额头宽阔饱满,眉眼精致漂亮,唇瓣轻抿含笑,整个面部轮廓流畅又立体。再看他身上隆起的肌肉线条,正流淌着水珠,一颗颗滚入水中,肩宽腰窄的身板真是漂亮,肤色偏暖偏白,好看得不得了。


    虽然看不出跟许嘉盛有什么区别,但事到如今,她上周看中的猎物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成年人不做这种无聊的选择。


    捏了一颗葡萄,轻轻用牙齿咬碎,酸甜可口,融化在唇齿间。廖筠回味着果子的美味,就像是已经把许嘉皓捏在手里肆意把玩一般势在必得。问道乔星鸣:“他们俩兄弟从性格上来说,有什么不同?”


    乔星鸣想了想说:“哥哥好像比较老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如果有女生跟他搭讪,他说不定还会脸红呢。”


    老实?


    他弟弟穿着那么短的裤子自拍大腿给她看,哥哥能有多老实?


    廖筠的恶趣味在燃烧,把葡萄碗交给乔星鸣:“我去试试他到底会不会脸红。”


    乔星鸣就喜欢吃东西和看热闹,点了点头:“加油!”


    廖筠不紧不慢地下了水。穿着泳衣,身体没那么沉重,很灵活地朝着许嘉皓去了。许嘉皓的朋友刚好游出去了一段,她来到他身后不远处,故作惊讶地叫他:“原来你也在这儿!”


    话音刚落,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廖筠忽然伸出双臂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整个人贴在他结实的背肌,明显能感觉到他身体一僵,呆住了。


    廖筠很快松开手,好似只是一次普通的打招呼,全然“不清楚”两人刚才抱得有多紧多亲密。手搭在他肩上,她笑着来到他面前:“人家说,不戴泳帽的男人就像孔雀开屏,每一帧都是为了耍帅,你怎么像模特似的站在这。”


    许嘉皓愣了愣:“……你是?”回过神来,耳朵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马上解释,“我,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们好像不认识。”


    廖筠忍住了捏他耳朵的想法,茫然地说:“你不是许嘉皓嘛,我们上周在这里见过的,虽然只有一面,但是你不会忘了吧?上周二。”


    许嘉皓眨了眨眼睛,湿漉漉的睫毛又卷又密,看起来不知道有多呆萌。


    听着廖筠胡说八道的回忆,他反应了一阵,却没有再继续解释,而是眸光微变,接下了廖筠的话:“哦,是你啊。”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时间有点久了,我最近一直没来,确实有点忘了。”


    他这一接话,廖筠心里不禁冷笑。


    又是一个死装男。


    她上周二在这见到的那个人,只是远观了一会儿,并没有上前打过招呼,连个照面都没有。


    敛下眸中思绪,廖筠还想再说点什么,许嘉皓好像很紧张,进着急,突然煞有其事地说:“对了,我手机刚才响了,我去接一下!你稍等!我马上回来!”


    说完匆匆忙忙爬上了岸。


    廖筠隔着泳池看向乔星鸣,乔星鸣比了个“ok”的手势,神色自若地起身跟在许嘉皓身后。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许嘉皓直接打着电话进了男更衣间,没辙了。


    幸好乔星鸣在半路碰见了隐藏在人群的阿杨,把情况简单一说,阿杨便接替任务,面不改色地跟了进去。


    更衣间里,许嘉皓打的电话迟迟不通,神色有些不悦,又打了一遍,这次等了半天,对面终于接听了,他急忙问道:“上周二你也在‘跃浪’?”


    “上周二?我早忘了,怎么了,哥?”


    “想想,赶紧!我怕是你的桃花债找上门了,你是不是又用我的名字去搭讪了?”


    许嘉盛正在打游戏呢,一边在键盘上疯狂输出,一边分心开着手机免提:“放屁!我什么时候用你的名字去搭讪了,就用过一次,那是好几年前,也不是搭讪好不好,你别老记我旧账。”


    “真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昂,别瞎说,”许嘉盛非常自信,“我可告诉你,我已经找到我的理想型女神了,明天要去图书馆约会,你少来栽赃我。你不是脸盲么,是你自己搭的讪自己忘了吧?”


    许嘉皓皱眉,他是有点脸盲,如果只是见过一面的人,记不清很正常。


    去超市的时候,刚找店员问过问题,一回头不过两秒就找不到那个店员是谁了,脑海里完全形不成半点印象。所以平日里为了记住别人,以示礼貌,他会很刻意地去记对方的某些特点。


    廖筠刚才的言行那么从容又熟络,不像是只见过一面的样子,但他又实在不认识她,不禁有点怀疑哪里不太对。


    他从小喜欢就喜欢林青霞那种类型,柔美与英气兼具,无论是长相还是神情都那么潇洒又迷人。要说起来,廖筠气质的还真有那么一点像。可要是他真的去搭讪过,怎么可能忘记呢,叹了口气,无情地吐槽:“搭什么搭,你以为我像你啊,理想型那么随便。”


    “去你的,你才随便!知世怎么了,二次元美丽可爱温柔善良的神!不准你侮辱她,滚滚滚,我打游戏呢,挂了。”


    挂断电话,许嘉皓还是不知道廖筠是打哪儿来的。不过既然确定了他弟没参与其中,他觉得还是去说清楚比较好。可惜等他回到泳池的时候,廖筠已经不见了。


    许嘉皓奇怪地拦住他的朋友:“王烨,刚才在这有个女生,短发,穿着墨蓝色的泳衣,你见了吗?”


    王烨比他还奇怪:“哪有什么女生,我游出去一回头这就没人了,我还想问你呢,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去打了个电话,说好让她等一会儿的……”许嘉皓又四处找了找,死活找不到廖筠的影子,嘀咕着,“怎么走了。”


    王烨打趣他:“你还真找啊,你那脸盲能找着吗,你记得长什么样?”


    许嘉皓仔细回忆了一下,别说,他竟然真记得。


    明明很多人在他眼里都很难被记住的,可是廖筠笑着出现在他眼前的画面,竟然分外清晰。他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形容她的模样。


    “能调监控吗?我指给你认,你帮我找。”


    “调个头,你什么阔少,还想调监控找妹子,拉倒吧,我看你是做梦了。”


    “你会画画,你帮我画出来。”


    “你当我神笔马良啊,不游我要走了,晚上还要自习呢。”


    次日。


    廖筠如约去图书馆,跟许嘉盛见了一面。


    然而许嘉盛期待中的约会场面并没有出现,廖筠很耐心地帮他讲了题,随后就说有事,匆匆地走了。


    昨天阿杨听了许嘉皓打电话,回来一五一十地转达给了廖筠。廖筠一听,以为这兄弟俩都是玩咖,甚至还会互相用对方的身份去搭讪,再互相打掩护,顿时有点嫌弃他们。


    她虽然玩得花,但不喜欢别人玩得花,尤其是不喜欢别人玩得没底线。她年轻时候的那种风流快餐生活早已经过去了,现在更偏爱消耗时间和精力慢慢玩,如果能碰上干净的白纸,还能多调丨教一阵,慢慢开发,这多有意思。


    或许是前几年玩得太疯,导致她如今阈值过高,并不是什么好现象。一般的货色很难入她的眼,就算是帅哥,身材好,没什么特点也激不起她的兴趣。


    要不怎么说慕邵凡可恨呢。


    别的先不论,就说装成她理想型这件事,还正好在她排卵期跟她“偶遇”,不择手段地勾引她,实在是把她的性丨癖给撩拨得很爽。


    有了他这么一搅和,更显得其他男人很一般了。


    前两天她那个在国外的朋友提议,要不再找几个乐子一起玩玩。她想了想,兴致缺缺。


    搞得她朋友很惊讶,直问她是不是工作太累把自己搞病了。


    廖筠哭笑不得,遥想俩人青春期的时候,就喜欢一起看剧追星,研究各种帅哥,直击线下。后来长大了,在国外的时候也没少一起玩。她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坦然面对和提起欲丨望有什么不对。


    她一不逼良为娼,二不下药强丨奸,你情我愿的事罢了。


    想做丨爱是正常的人性需求,喜欢异性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不做哪来的繁衍?全球几十亿人口又不是从空气里变出来的。


    性别一换,男的只会比她们更没下限。像是那种在夜店看中女孩就合伙下药的情况,在富二代少爷们之间十分常见,她只是把男的当玩具,那些男的却把女人当牲畜,还好爱录像拍照传播,威逼利诱,再来点暴力折磨,说不定会让人家身体受损,自己则拍拍屁丨股走人。


    廖筠觉得自己比男的有道德多了,去夜店喝酒时,不知道多少次出手救人,防着那些贱男人盯着姑娘捡尸。


    更别说她出手阔绰,对玩具从来都不抠门,除了慕邵凡,她完全想不出任何一个跟过她的玩具对她有什么怨言。


    她的风流史,就算要说起来也是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偶尔有甜言蜜语骗骗人的时候,纯属情趣,无伤大雅。


    她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对玩具有点刁钻的要求怎么了?她又不是要杀人放火。


    有那么多道德标准怎么不去冲着男的提?女人活着还是太有道德感了,输就输在太要脸。


    离开图书馆,廖筠扭头就约了沈白珩。


    在这种新猎物踩雷的情况下,幸好初恋白月光在这可以安慰她,总共只睡过一次,还新鲜着呢。


    腻在公寓玩了一上午,沈白珩没想到她会这么早过来,直接把上午的课给耽误了。小睡了一会儿,起来给她做午饭,俩人吃过饭后一起去学校。廖筠温柔地牵着他的手,女友力爆棚,亲自把他给送到了选修课的大教室门口,然后才离开。


    沈白珩害羞着小脸进去,刚一坐下,旁边的男生过来,坐在了他前侧方:“你好,请问一下……刚才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沈白珩一愣,警惕地反问:“你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对方支支吾吾,“她有东西落在我这了,我想还给她。”


    “你给我吧,我替你转交,是什么东西?”


    对方执意问:“你是她男朋友吗?”


    沈白珩眸色颤了颤:“不是,是很好的朋友。”


    对方好像松了一口气,从兜里拿出了一只耳环:“这是她昨天掉在游泳馆的,看起来好像很贵重,麻烦你带给她吧。还有……能给我她的微信吗?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认识一下。”


    沈白珩看着他神色中带着几分羞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在想:这人的长相好像是廖筠会喜欢的类型。


    如果介绍给廖筠,她会开心的话……


    沈白珩垂眸,拿起那只耳环:“我问一下她吧,擅自给你不太方便。”


    对方点头:“好,也是,谢谢你啊哥们。这是我微信,咱俩先加一个。我叫许嘉皓,学新闻的。”


    廖筠昨天换衣服去泳池只是为了逗一逗许嘉皓,没打算玩太久,连耳环都忘了摘。回来发现丢了一只,已经把另一只给扔了,压根没放在心上。在学校忙了一下午,临近傍晚才看见手机上沈白珩发来的消息。


    说好的老实人,这么着急要她的微信,竟然找上了沈白珩。


    她没拒绝,让沈白珩给了出去。


    沈白珩加的是她常用的大号,昵称叫“廖家收租的”。许嘉皓添加好友后惊了一下,说话不过脑子,第一句就问:你是收租的?[表情包:震惊]


    廖家收租的:你谁?


    阿皓:忘了自我介绍了,不好意思!我叫许嘉皓,昨天在游泳馆见过的。我回去找你的时候你不在了,捡到了你的耳环,托你朋友还给你了,有收到吗?


    廖家收租的:哦,是你啊,今天在上课,还没跟小白见面,他已经跟我说了,谢谢^^


    阿皓:有一件事想跟你解释一下,我有点脸盲,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跟我长得很像,昨天以为你认错了我们俩,怕尴尬所以才说记得你,其实我没想起来你是谁,真不好意思。为了表示歉意,请你喝杯饮料可以吗?


    正打算去应酬的廖筠停住脚步,拉着阿杨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脸盲?


    这个理由没听说过。


    她最近在处理锦城兴慕的业务,处理得差不多了,刚刚还嫌应酬没意思,没想到猎物又自己跑了回来,还非要往她网里撞。


    廖家收租的:我一下午课,有点饿了,饮料稍后再喝,先陪我吃个饭怎么样?


    阿皓:现在吗?


    阿皓:我跟朋友们约好了去玩密室逃脱,最少要四个人,我不能放他们鸽子……


    廖家收租的:几点啊,吃个晚饭都来不及?吃完之后你们再去就是了,或者加我一个?


    阿杨作为她的靠垫尽职尽责地抱着她,难免会看到她的手机屏幕,小声提醒:“廖总,上次您玩密室逃脱出来,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还有,您要不问问另外三个人里面有没有他弟弟?”


    廖筠打了个响指:“聪明,差点忘了。”


    廖家收租的:算了,你们既然已经约好了,肯定凑好对了,我就不去打扰了,改天再喝饮料吧。


    阿皓:没有没有,我们几个是老熟人,只有一对是情侣,我和另一个男的都是单身狗。


    廖家收租的:另一个是你的双胞胎弟弟吗?你们感情真好,我也有个弟弟,不过我俩一碰面就烦,很少一起玩。


    阿皓:不是我弟弟,是我一个高中同学。我跟我弟也是一碰面就互相烦,哈哈,平时也不太在一起玩的,朋友圈子也不一样。你能来的话非常欢迎,密室附近有很多吃饭的地方,要不你直接过来?我们也还没吃饭,我给你发位置。


    廖筠倚在阿杨怀里,歪了歪嘴,嫌弃:“什么玩意儿,还要我自己去,都不知道来接我。”


    阿杨问:“真的要去吗?”


    “去,看看这个拜金死装男是怎么个脸盲法。你去帮我应酬一下,不用跟着我。”


    去这种密室,当然是为了撩男人玩,阿杨是不可能跟着进去的,何况他这体格,这武力值,万一再把别人吓着也不好。


    阿杨不太放心:“带几个随行保镖吧。”


    廖筠答应,领着三个随行保镖浩浩荡荡地去赴约。开着卡宴到场,人还没露面,已经吸引住了许嘉皓的目光。


    这小子,在廖筠眼里的印象是又爱财又爱色,还不如他弟弟,骚得明目张胆。廖筠已经派人去调查他们俩的基本情况了,莫寻不在这,其他人办事没那么利索,估计得明天才能给点有用的消息。


    廖筠穿着黑色大板型的短袖衬衫,黑灰色宽松牛仔长裤,厚底运动鞋衬得她高个更挺拔。再加上她的短发,简直酷得没边。刚从豪车上下来,许嘉皓的眼睛直接亮了。


    他们几个朋友坐在饭店外面的圆桌上,围着一圈,已经点好了菜。


    其他人都不认识廖筠,许嘉皓又是脸盲,王烨本来还以为相认会比较困难,没想到许嘉皓竟然开挂了,指着路边的廖筠激动地对他们说:“来了来了!快看!那个就是!”


    王烨很惊讶,忍不住吐槽:“真的假的啊,碰见个开卡宴的酷姐你突然不脸盲了?”


    许嘉皓一副“你不懂我”的眼神:“去你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理想型,我看你们都是大白菜,只有她是林青霞。”


    第47章 她亲的这个是哥哥还是弟弟?


    廖筠关上车门,装出刚看到许嘉皓的样子,嘴角噙着笑,娴雅从容地穿过人群朝他走来:“哎呀,今天认出我了?”


    许嘉皓腼腆地站起来打招呼:“你来啦。再认不出你也太没礼貌了,昨天真不好意思……”


    “哇,美女!来来,快来,”王烨贱兮兮地,主动窜过来为廖筠拉开椅子,“坐这儿坐这儿!”


    桌上另一个女孩很激动:“真难得,阿皓竟然能认人了,小姐姐你都不知道,他刚才说我们都是大白菜,你是林!……唔……”


    女孩的男朋友一把捂住她嘴:“阿皓快介绍一下,你打哪儿认识的大美女。”


    许嘉皓摸了摸鼻子,他完全不记得他们认识的经过,对于廖筠会来跟他们玩,更是意外至极,酝酿了半天,朝着廖筠蹦出来一句:“呃,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要不,你自己介绍?”


    王烨恨铁不成钢,扶额叹气:“阿皓你行不行,兴奋了人家半天还不知道叫什么?真出息。”


    廖筠忍俊不禁:“你们好,我叫廖筠,温庭筠的‘筠’,刚从云州过来读研,金融研一。我应该比你们都大,跟阿皓是在游泳馆认识的,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廖筠,你的名字可真好听!我叫陈曦……”


    “姐姐好,我是陈曦的男朋友,你叫我小汪吧。”


    其他三个人好像有二百分的热情,坚决不把廖筠的话撂地上,七嘴八舌地接茬,什么废话都往外冒,正好,点好的菜也开始上桌了。


    王烨是个自来熟,主动帮廖筠倒了果汁,贱贱的语气很夸张地问她:“姐姐,你开卡宴来读研,什么家庭啊?”


    廖筠说:“普通家庭,收租的。”胳膊碰了碰身边的许嘉皓,故意把话说得很亲密,“阿皓知道,对吧?”


    桌上立马开始嗷嗷起哄。


    许嘉皓这会儿还真有点像个老实人,可能是因为见了她比较害羞,傻乎乎地点头:“啊,对。”


    王烨大笑着拆台:“对什么对你就对,你刚才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许嘉皓被挤兑得没话说,只是跟着笑了笑。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他似乎不太擅长解释。


    吃完饭,几人步行去玩密室逃脱,关于什么本子,什么玩法,廖筠毫不在乎,只管跟着进去,看到里面是学校的布景,灯光阴森可怖,有点后悔刚才没喝点酒再来。


    王烨一心想撮合廖筠跟许嘉皓,仗义地跑到另一对情侣那去当电灯泡,把他们俩单独落在后面,破破烂烂的密室搞得像在小树林约会似的。


    许嘉皓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你是云州人?”


    “是啊,你呢?”


    “锦城的。”


    “哦。”


    “那个,沈白珩是你朋友?”


    “嗯,初中同学。”


    “哦。”


    廖筠没见过聊天这么尬的。转头看他一眼,漂亮的脸上神情呆呆笨笨,单看外表并不像个玩咖。


    不过人类很善于伪装,这一点廖筠可是吃过大亏的。


    她没有再多想,笑着说:“沈白珩是不是很温柔?他可是我的初恋男友,白月光。没想到,还真把我的微信给你了。”


    许嘉皓懵了一下:“啊?那,你,你喜欢他?”


    “喜欢当然是喜欢,不过我喜欢的人多了去了,”廖筠笑着朝他歪了歪头,有意试探,“又不是认识的每一个异性都适合谈感情,有时候大家也只是太无聊,玩一玩,打发时间嘛,对吧?”


    许嘉皓愣了,反应过来,有些不太自在:“哦,也是。”


    氛围有些微妙,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接着就见王烨吓得吱哇乱叫着跑了回来。他在昏暗的过道中下意识抓住了许嘉皓,不停地催促:“快跑快跑快跑!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尾音还在刺耳地回荡,许嘉皓已经被他给拉走了。


    独自站在原地的廖筠一脸茫然,对这一幕很是不可置信。


    他们俩男的就这么跑了?真的跑了?把她自己留在这?


    什么玩意儿。


    胆子小成这样,难怪约不到女生出来玩。


    就在这时,旁边一扇破旧的道具门恰好被“砰”的一声推开,张牙舞爪的NPC不打招呼地窜了出来。


    廖筠被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墙上。


    光线太过昏暗,特制的灯泡照明能力趋近于无,她几乎看不清楚什么东西,而NPC出现的瞬间,灯泡甚至还开始闪烁蹦迪了,很应景地烘托着周围惊悚的气氛。


    眼看着NPC朝她过来,她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叫了一声,扭头要跑。


    NPC眼疾手快,一把抓了她的手,从她身后死死地抱住了她:“是我!盈盈,是我呀!”


    在这种环境中害怕是人之常情,廖筠倒不至于吓破了胆子,失去理智。听见对方叫出了她的名字,她愣了愣,慢吞吞地转过头:“你?你谁?”


    NPC把简易丑陋的头套往上一掀,露出那张可爱的圆脸:“我!是我!嘿嘿,我在这兼职打工呢,好巧。”


    “星星?”


    廖筠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转过身,仔细确认着乔星鸣的脸:“怎么哪儿都有你,真让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这身形象冲过来抱我有多噩梦,去去去,离我远点。”


    乔星鸣把头套又戴了回去,笑嘻嘻地甩着手,可爱极了:“哎呀怕什么,反正都是假的。刚才那个是许嘉皓吗?我还没开始吓人呢,他怎么跑了。”


    廖筠拍拍胸脯:“别提了,浪费我今晚的时间过来找他,我已经决定要走了。”


    “才刚来就要走?再玩会儿嘛,”乔星鸣拉住她,穿戴着道具的胳膊毫不客气地搭在她身上,“我在这碰见了一个很帅的兼职小哥哥,介绍给你认识哦,就在前面路口左转再左转。”


    廖筠直摆手:“算了吧,没那心情。我绝对不可能往前走的。”


    她现在还是觉得阿杨更温暖,更可靠,只想埋在阿杨结实的胸肌里求安慰。


    “那,要不介绍我老板给你认识?长得也挺不错的,是锦大毕业的学长,对我们可好了,你看,我现在在摸鱼,他根本不管,因为他抠得要死,这条路上除了路口,连个监控都没舍得装。”


    廖筠无奈摇头,拒绝还不等再说出口,远处的许嘉皓竟然在叫她的名字,然后就听脚步声匆匆忙忙由远及近,许嘉皓去而复返了。


    看到NPC把廖筠挤在角落,又是搭肩又是抱,许嘉皓以为这NPC趁机耍流氓,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把NPC给推倒在地,抬腿还踹了一脚,拉着廖筠说:“我来救你!快走!”


    廖筠嘴角一抽。


    如果刚才真的有什么危险,她早就死一轮了,还用得着他来救?


    甩开许嘉皓迟来的勇气,她话都不想多说,只想赶紧看看倒地的乔星鸣。可是许嘉皓不肯松手,拉拉扯扯之际,不停地劝她:“快走,快走啊。”


    气得廖筠很着急,反手就是一巴掌:“起开!”


    紧跟着王烨也跑了过来,他对眼下情况一无所知,刚到跟前就被廖筠顺带着送了一巴掌:“滚!”


    王烨一脸懵:“谁?阿皓你刚才打我了?”


    许嘉皓同样茫然地捂着脸:“我,我没有啊……廖筠?廖筠去哪儿了?”


    这里实在太黑了,乔星鸣戴着沉重的头套,本来就喘不过气,挨两下子头晕眼花,差点没晕过去。廖筠懒得搭理那俩货,连忙把乔星鸣扶起来:“没事吧?”


    许嘉皓提醒:“廖筠你找错人了!我们在这!”


    王烨觑着眼也看不清:“哪儿呢?这怎么越来越黑了,太不专业了,怪不得那么便宜都没人来。”


    许嘉皓顾不得别的,摸着黑上前去,试探着抓住廖筠的胳膊:“廖筠,我们先出去,好几个路段都黑得不正常,我们出去找老板吧,这里不安全。你别管这个NPC了,他刚才故意耍流氓……”


    廖筠心烦,嫌他耽误事,哐哐给了他几拳泄恨,也不说话,就是揍,打得再不狠也是拳拳到肉,皮疼骨头疼。


    许嘉皓傻眼:“别别,不是,你打我干嘛?你别……是我!我不是来吓你的NPC,我是许嘉皓!”


    王烨傻不愣登地往前冲:“谁?谁打的?刚才甩我那一巴掌是谁!老子要报仇!是哪个NPC敢打人?”


    小小的过道像被他们几个给点炸了似的,一时间乱成了一锅浆糊。


    王烨简直是无差别攻击,抓着谁打谁,那花拳绣腿的功夫,把许嘉皓脸和胳膊都给挠破了。


    几分钟后,一行人终于陆续出去。


    许嘉皓和王烨满脸尴尬,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痕,坐在路边的台阶上。


    廖筠买了创可贴和碘伏来,守在换了衣服的乔星鸣身边,帮她处理膝盖上的伤口,柔声细语地问:“疼不疼啊?”


    乔星鸣摇头:“没事。”越过廖筠,看向另外两位,“他们俩的情况好像更严重……”


    廖筠无奈,这俩人根本就是菜鸡互啄,她只是起了个头,他们俩自己就打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鬼咬了呢,真是“好兄弟”。


    收好药,廖筠来到他们俩跟前蹲下,目光在他们两人的脸上比较了一番,然后敷衍地用棉棒戳了一下王烨脸上的伤口:“就这么点小伤,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你们俩又不是小学生,别闹别扭了,乖。”


    王烨面颊微燥,这哪是闹别扭,是觉得丢人现眼罢了。


    怔然望着她,被她一句“乖”安抚得冒出了星星眼,鬼使神差地,好似小鹿乱撞,朝她伸出手去。


    许嘉皓见状顿觉不妙,及时抓住了廖筠,用胳膊挡在他们之间:“喂!”


    被拦截的王烨茫然回神,干咳两声,偏过头去:“我没事,皮糙肉厚的,不用管我了。”


    许嘉皓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亲密地握着廖筠的手,赶紧松开:“对不起,我也没事,你不用管我们的,刚才真不好意思,没看清那是你朋友,也没看清这是我朋友……闹笑话了。”


    廖筠哭笑不得,怎么觉得他们俩既幼稚又笨蛋,蠢得不行。


    拿出一枚可爱的创可贴,贴在许嘉皓破皮的左脸上。这伤明显连着手印,八成是被她打的。估计他们俩菜鸡互啄了半天,还没有她打的那两巴掌伤害值高。


    廖筠不想往自己身上揽事,又拿出了翻篇大法:“好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意外嘛,那家店也有问题,好好的出来玩,结果负伤回家,也太可怜了。临散场前,要不我来请你们吃冰激凌吧。”


    两人别扭地点点头,一起跟着廖筠离开。


    来到冰激凌店,乔星鸣发现门口有招工启事,兴致勃勃地去找老板问工资。王烨不知道接了谁打来的电话。那一对小情侣则是从刚才就腻在一起,没怎么跟他们有交流。


    廖筠和许嘉皓单独并肩坐在店门外,无所事事地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人。


    许嘉皓再次道歉:“对不起啊,今晚真是有点尴尬,我表现太差劲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平时我们几个一起玩没这么尴尬,真的。”


    廖筠笑他:“没事,你不用一直道歉,我没把你们当成奇怪的人。不过,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捧着冰激凌碗的手随意地戳了一下他发烫的耳垂。


    冰冷与炽热相撞,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开关,红晕立刻从他的脸上膨胀式蔓延。


    许嘉皓心头猛然一跳,差点没咬着自己舌头:“我,我……”


    “你?”廖筠单手撑在他身边,凑近他的脸,奇怪地眨了眨眼睛,近距离望着他盈盈如水的双眸,“你看起来很紧张。”


    许嘉皓浑身僵硬着不敢动,一度忘了呼吸,唯有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轻轻的颤了又颤。


    廖筠的视线落在他滚动起伏的喉丨结上,觉得他这种过度的反应透着几分白纸的可爱,不禁有点喜欢,笑了笑说:“不用紧张,你看起来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有经验,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不欺负小孩子。”


    她故意这么说着,坐直了身体。


    她想试探一下他对男性“没有经验”的态度,不管是恋爱,还是做丨爱,很多人都以男性经验丰富为傲。


    如果她提前表露自己对白纸的兴趣,只会让对方像慕邵凡那样,带着太过强硬的针对性来接近她。而慕邵凡是个意外,她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


    许嘉皓有点失落,眼看着她要抽手离开,猝不及防地反握住她,把她摁在了粗糙的水泥地面,格外认真地向她自剖:“我,确实没什么经验,长这么大也没谈过恋爱……我是说!我不太会跟女生相处,而且我有点脸盲,很多人的长相都记不住,但是你……昨天见过之后,我一直记得你。”


    “记得我是开卡宴的酷姐?”


    “不是,你别听王烨在那乱说。是因为……你很像我的理想型,虽然我也形容不出来,但是你是第一个我能一眼就记住的人,真的!”


    “理想型”这个词直接踩中了廖筠的雷点。


    刚才想要试探他的兴趣荡然无存,廖筠垂下眸子,笑意顿失。


    对这种弯弯绕绕的东西忽然不耐烦起来,拇指轻轻摩丨挲过他的手背,语调也陡然变得平淡:“这么说来,你算是对我一见钟情。我给你做个体检怎么样?”


    “体检?”


    “嗯,检查一下你的身体情况,放心,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很正规的。”廖筠勾着唇角,仿佛在那一瞬间,彻底结束了钓鱼和捉弄的过程,脸上又浮现出了上位者的傲慢,就像在挑选一件商品,笑意中满是不带感情的冷漠疏离。


    许嘉皓很是不解:“……你怕我有病?”


    “当然,”廖筠坦然道,“你不是知道么,我很有钱,而且是个对你感兴趣的成年人。盲目的喜欢不能作为安全可靠的标准,而你刚才在密室的表现确实比较一般,没有吸引到我。我们需要更科学直观的数据来推进下一次的见面,比如,你的结果很干净,很健康,或许我会愿意以一个吻做奖励,然后对你展开更深入的了解。”


    许嘉皓上一秒还沉浸在青涩懵懂的爱情幻想中,下一秒就被廖筠的变脸给冲击到大脑空白。


    廖筠并不过多解释,拍了拍他的肩膀:“考虑一下。”


    随后站起身来,叫着乔星鸣一起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烨打完电话回来,卡宴早已没了影子。


    许嘉皓赶紧把刚才的情况复述了一遍,王烨惊讶:“她这是要睡你啊?竟然这么直接,我去……”


    许嘉皓毫不犹豫:“你不准去!”


    王烨嫌弃“啧”了一声:“滚你大爷的。我就说嘛,她长这么好看,还那么有钱,不可能简单。究极渣女,花心海王,你玩不过她的,还是算了。你该不会已经上头了吧?”


    “……有一点。”


    “是冲人还是冲钱?不管冲什么,除非你不要脸,主动向她献上你的清白处男之身,并且做好了被一脚踹开的准备,不然你还是拉倒吧。这种女人,玩过的男人可能比你认识的男人都多。理想型可以再找,世上又不可能只有她这一个。”


    大道理许嘉皓都明白,可是就算世上有很多个理想型存在,他长这么大,碰见的也只有她这一个。


    那么多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全都不记得,只有她的脸明媚又清晰,能忘得了吗?


    几天后,许嘉皓主动联系了廖筠,被阿杨带去体检。


    检查结果出来后,他真的像一件商品似的被梳妆打扮好,送去了廖筠身边。


    彼时廖筠正在一家音乐清吧,陪着乔星鸣来打工。


    乔星鸣这个月办卡的任务完不成,求她过来充当顾客,说好的拿了提成都给她,但廖筠装都装不出差那点钱的样子,直接让所有保镖过来排队办卡,每人存了两万,把老板给乐傻了。


    这清吧楼上配有自习室,装潢简约大方,看得出老板也是个蛮有审美的人。


    廖筠正好在楼上休息了一会儿,抱着笔记本忙点事,得到许嘉皓要过来的消息,她把手里的工作简单收尾了半小时,这才不紧不慢地下楼。


    下午客人不多,轻快的钢琴乐清脆动人,听得廖筠心情不错。走到前台找乔星鸣:“这什么歌?没听过。”


    乔星鸣茫然:“我没放歌,蓝牙音响坏了,应该是又客人自己弹的。”


    廖筠顿时来了兴趣,走到钢琴边一看,没想到竟然是许嘉皓来了。


    他穿着休闲款白色衬衫,戴着并不正式的黑色领带,袖子随意地挽在肌肉紧实的小臂处,白皙修长的双手正在黑白琴键上优雅起舞。


    剪裁得体的休闲裤因为这坐姿,险些绷不住他结实强壮的大腿,贵气王子一般的气质和这雄性气息浓厚的身材还真是不搭。


    不过很好看,


    赏心悦目。


    会弹钢琴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但这种能随时拿得出手的才艺,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确实很能加分。


    廖筠抱着胳膊静静欣赏,嘴边不自觉地带着笑意。


    一曲结束,她走到他身边,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小王子,弹得真不错。”


    夸奖完,她遵从了上次说好的约定,俯身在他左脸落下一吻。


    小王子的双手仍悬在琴键上方,整个人却呆住了。耳朵被红晕染透,眼神无助又懵懂,嘴唇上下翕动着,娇嗔似的叫了她一声:“姐姐……”


    这下轮到廖筠呆住了。


    他叫她什么?


    等一下,她亲的这个是哥哥还是弟弟?


    第48章 动物界为了找老婆花枝招展的都是雄性


    廖筠觉得,想要分辨这对双胞胎并不是没有办法,至少在她面前,眼神妩媚放浪的绝对是弟弟……


    那么,眼前这个既然不是许嘉皓,说明许嘉皓还在路上,甚至就快来了。


    她一时失神,反应过来的许嘉盛忽然勾着她的脖子仰头献吻。


    小王子闭着眼睛,吻技很是生涩,红唇小心翼翼地印在她的唇丨瓣上,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动了。廖筠亲过那么多白纸,如此稚嫩的水平不是初吻也差不多。


    吹弹可破的皮肤白白嫩嫩让人想掐一把,只可惜这关头真不是欣赏帅哥的好时候。


    门口的铃铛叮铃作响,她听见阿杨的声音:“乔小姐,廖总在吗?”


    来得这么快!


    干坏事就是不赶巧。


    廖筠原本没打算很刻意地在他们兄弟俩面前隐藏自己,可是如今这种局面,她刚拿了哥哥的体检报告,又把弟弟给亲了,显然不是什么三人碰面的好时机。


    她一把推开许嘉盛,有点刻意地捂住他的耳朵:“别说话!跟我走。”


    许嘉盛红着脸被她拉走,躲进了卫生间。


    他这辈子头一次跟女生一起进男厕,看起来很是局促,心脏狂跳,抿了抿嘴唇,紧张地吞了几次唾沫。还以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刺激的阶段,结果廖筠只是把他塞了进来,嘱咐他:“你在这等着。”然后没了影。


    廖筠刚出来,阿杨一眼发现了她,快步迎上前:“乔小姐说您的东西在楼上,我让许嘉皓上去了。按照您的喜好给他换了造型,教了规矩,看起来还挺懂事的。详细的体检报告发到了您邮箱。”


    有阿杨帮忙把关,只要告诉她结果就够了,廖筠很少会专门去看什么体检报告,往身后指了指说:“他弟弟在里面,你去打发走。”


    阿杨一愣,接着便了然:“知道了。”


    麻烦的家伙,廖筠再爱玩也没办法分丨身应付,今天无论如何,肯定得选已经得到干净结果的许嘉皓。


    在自习室跟许嘉皓聊着天,廖筠随手又处理起了一项着急的工作,时不时地把目光从屏幕移到许嘉皓身上,能看到他紧张得发红的耳朵,羞涩的样子跟弟弟真是一模一样。


    不过他的气质更加含蓄内敛,比起王子,他好像是古代的书生,温婉文静。


    他这架势,好似已经做好了要“洞房花烛”的准备,但显然还有些纠结和不安,惹得廖筠忍不住笑他:“你干嘛呀,放松一点。体检归体检,又不是说一定要做什么,我手里现在有工作要忙,待会儿再好好陪你。放宽心,我今天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许嘉皓挠头,让她说得更不好意思了:“你,你在工作?”


    “是啊,”廖筠浏览着文件,随口说道,“阿杨没有告诉你吗,云州的廖氏集团就是我家的。”


    许嘉皓家境普通,对有钱人家的情况并不了解,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廖氏集团”,但是“集团”这个词还是听懂了的,感慨地点点头:“这么厉害……那你忙工作,我是不是有点打扰你?要不改天再见。”


    廖筠无奈地笑着看他,单手托腮:“阿皓,以前我以为你在装单纯,现在看你是真老实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呆,我百忙之中抽时间来见你,难道不觉得很浪漫吗?你撒撒娇就算了,怎么还真想走。好了,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处理完了马上就陪你玩。吃饭,看电影,逛街?你想做什么,随便提。”


    说是这么说,当晚廖筠就把人给睡了。


    时间陪他耗了,钱也给他花了,好话也哄给他听了,睡一下怎么了。


    这小子不光干净健康,还是一张彻头彻尾的白纸,游泳练出来的肌肉线条流畅、匀称,柔韧性很好,腰部力量也不错,游戏通关体验可以给四颗星。


    只可惜性格实在是太呆了,反应太钝,没什么刺激感,让廖筠并没有很期待马上跟他有下一次见面。


    没两天,赶上十一假期,许家兄弟都在家,许嘉皓几次给廖筠发消息没得到回复,问了沈白珩才知道,廖筠回云州了。


    他本想趁着假期有空约廖筠出来玩,这下可好,没提前做好功课,计划全泡汤。


    许嘉盛最近买了不少新衣服,把旧的全塞行李箱里带回了家。


    许嘉皓闲来无事,倚在门口看着弟弟折腾,好奇地问:“你最近怎么了?哪来的钱买那么多衣服,还有这些面膜,护肤品,口红……你不会弯了吧?”


    许嘉盛懒得回头搭理他:“你懂什么,为了讨女神欢心,收拾打扮这是男人最基本应该做的,孔雀求偶还知道开屏呢,动物界里为了找老婆花枝招展的都是雄性,上没上过学?”


    许嘉皓嘴角一抽,本想怼点什么,忽然想起被阿杨带去换造型的那天,阿杨好心跟他透露了廖筠喜欢的穿搭风格。


    他记住了,但没有着急转变,经许嘉盛这么一提,他才后知后觉,甚至有些莫名的危机感。


    如果再次见面,没了阿杨帮着打扮,让廖筠觉得很失望怎么办?


    许嘉皓从桌上不同品牌的面膜里随手拿了一盒,嘀咕着:“这东西怎么用啊?送我了,我研究一下。”


    “哎?”许嘉盛回头,许嘉皓已经回屋去了。


    廖筠回到云州,首先要见的就是张洵。那个倒霉张总上次自杀未果,在医院里吊着一口气苟活,遭了不少罪,估计活不太久。


    金女士家财雄厚,而今离了婚,重获自由,前夫半死不活,儿子却那么勇敢又争气,再加上廖筠的影响,不禁让她看开了许多。她觉得万事没什么不可能,何必让儿子跟她一样,困在一个小小的“家庭”里,受制于一个没用的“一家之主”,去跟私生子争那点破家产。


    她回金家住了几天,然后便带着金家的全*力支持站在了张洵的身后。


    张洵一身能力有了用武之地,廖筠也算是能放下心来跟他好好合作了,她从来都没有不相信他,只是怕他懈怠太久,忘记了两人强强联手的日子有多潇洒。


    以前他们还在上学,各大比赛只要参加,都是稳拿冠军。


    站得高有什么不好呢,山顶的风和风景无疑更加迷人。胜利永远是最好的嘉奖,而权力永远是最好的滋养。


    中秋节夹在十一的第四天。


    廖筠给保镖们放假了,只有阿杨在国内没有亲人,跟着她一起回家过节。


    通常来说,阿杨会陪她爸做饭,或者下棋、喝茶、聊八卦,有点像女婿上门的意思。她爸不止一次打听试探过,想把他们俩撮合到一块儿。不过阿杨对于这个话题是不敢多聊的,不管她爸怎么暗示,只当听不懂,暗示多了还会假装外国人,摆摆手说自己中文不好。


    下午莫寻和庆衾过来,正好凑一桌打麻将。


    廖筠胡了两把,突然接到一通国外来电。她妈李女士直嚷嚷:“不准接不准接!胡了就想跑,没门儿!寻寻,把她电话摁死!”


    莫寻哪敢碰老板的电话,稍微犹豫了片刻,廖筠已经拿起了手机:“我接个电话,让廖满满出来陪你们打,他输得快,钱算我头上。”


    李女士眼睛一亮,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我这就去把网线拔了。死小子,又在屋里不知道闷着干什么。”


    廖筠的手机一直在响,但她没接,而是拿了件外套要往外走。


    阿杨下意识想跟着,她拒绝:“你别动了,我顺道去扔个垃圾,一会儿就回来。”


    开门时,电话铃声断了。廖筠一手拎着半袋子垃圾,边关门边给对方回拨了过去:“喂,裴凛。”


    专心择芸豆的阿杨直接愣住。


    廖先生见状,笑着打趣:“她就下楼扔个垃圾,你瞧你担心的,天天跟着她也不嫌腻。”


    阿杨怔然摇头,继续择芸豆:“每天都跟着,习惯了。”


    几年时间,廖筠并非没有跟裴凛联系过,只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罢了。裴凛那么好的一个学术机器,就算不提他优越的外表,也不提俩人年轻的时候互相利用彼此探索的第一次,廖筠也依然很欣赏他的能力。


    裴凛家里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单是他奶奶就教出了不知道多少厉害的人物,有些人脉是花钱也买不来的。


    廖筠让他帮忙留意骆刚旺的去向,果然,得到了骆刚旺出国的消息。


    这孙子到底还是跑了,而且是从边境偷渡,找不到具体位置。


    裴凛说:“他父母当年既然回来,还是有落叶归根的传统想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该再出国才对。可能是他父母疾病缠身,命不久矣,想要出国求医,也可能是手里有黑钱,想要出国销赃。无论是哪一种,他应该都不会再回来了。”


    秋天的冷风裹在身上,廖筠丢掉垃圾,拢紧了外套,随意地走在小区里:“我猜也是,张洵已经是他最大的靠山了,他连张磬育都信不过,还是很谨慎的。”


    裴凛“嗯”了一声,算作对她说话的礼貌性回应。


    手机里安静片刻,他突然问:“你那边很冷吗?”


    廖筠闻言下意识抬起头。泛黄的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天高气清,蔚蓝无垠,阳光照在身上还是很温暖的:“还好,中秋节嘛,也该开始变天了。你这几年一直在国外,过节也不回来,你家里人不找你啊。”


    加州的十月秋意正浓,裴凛透过公寓明亮的窗户,看着窗外云层斑驳的天:“我父母不喜欢过节,他们不注重这些东西,也不需要我回家。”


    廖筠奇怪:“那你四年前是干嘛回来?办事吗?”


    裴凛沉默了一秒:“嗯。”


    廖筠忍俊不禁:“嗯什么嗯,就知道嗯,跟你说个话差点要让你闷死了,能不能好好聊天。”


    被吐槽的裴凛并不辩解,只是收回目光,随手摆正了桌角的一盆小发财树。


    树的泥土里坐着一个卡通小人,那模样和气质神似他上高中的时候,“呆萌里透着一点聪明劲儿”——这是廖筠的原话。


    这样的卡通小人一共有六个,也可能是七个,他没问过。


    上高中那会儿,他是张洵的好兄弟之一,某一阵子廖筠突然爱好手工捏小人,去张洵家里玩的某天,照着照片墙,把张洵的好朋友全都捏了一遍。


    其他小人由张洵代她送给当事人,每送一个,张洵就要夸她好几遍,说她心灵手巧,十项全能,掩不住的骄傲和得意。


    而裴凛的小人,或许是命运的一场捉弄,被她不小心放在包里带回了家,等她发现的时候,恰逢周末,她正好闲着没事,亲自来送给他。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在裴凛家楼下不远处的小公园,也是十月份。


    廖筠大方,健谈,而且很爱笑,有一种明媚耀眼的生命力,总能很轻易地夺走所有人的目光。临走前,她问他:“下个月我过生日,张洵跟你说了没,你会来吧?”


    张洵说没说,他完全忘了,对于这种生日,节假日,他从小就没什么兴趣,冷淡地拒绝:“我应该不会去。”


    “哦,那好吧。”廖筠也没多说什么,好像只是客气地问一问。


    后来裴凛出国留学,情感淡漠的他不擅长跟人深交,自然而然地和很多朋友断了联系。13年的冬天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他回答不了。


    只记得11月8号那天,加州下了一场很小的雪,他临时起意出发,回到国内已经是9号了,莫名其妙地带着一份礼物遇见廖筠的时候,廖筠正在喝酒,认出他来,心情很不错,没聊几句就问他:“你这种机器人,有谈恋爱的程序吗?你是不是处男?”


    裴凛茫然:“……是又怎么了?”


    “没怎么啊,”廖筠像个流氓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在检查他的身材,结果满意,倾身凑到他面前,“你想不想试试做起来是什么感觉?”


    裴凛至今都记得那是什么感觉。


    哪怕当时他很快就发现了廖筠只是在玩弄他,廖筠找了很多个男朋友,但是他忘不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像不过节的他,总是记得11月8号是什么日子。


    寒冬开始,万物闭藏。


    立冬出生的她,比初春更明媚,比盛夏更烂漫,让人只要见过一眼,再难忘记。


    “今年冬天可能会回国。”裴凛捏了捏发财树的叶子,突然说。


    “回来过年?”


    他本想说早一点的,比如下个月,但是话到嘴边只是一句:“都行。”


    “我现在在锦城读研,下次回云州可能也得到过年了,今年的云州好像还蛮暖和的,不像锦城,风那么大,感觉整个人都被吹干了,还是云州的水土养人啊。”廖筠随口闲聊着,溜达到了池塘边。偶尔有人从她身边经过,打着电话的她没有过多注意。


    裴凛聪明的大脑好像刚想起来她平时不在云州,立马说:“嗯,云州确实不错。我也过年回去。”


    “对了,你听说了吗,张……啊!”


    短促的尖叫声过后,电话骤然中断,耳边静得犹如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嗡鸣,惊得裴凛瞳孔放大,下意识站了起来:“廖筠?”


    看了一眼结束通话的手机,他慌张地回拨过去,只有机械的忙音不住地响应。


    冰冷灌顶。


    廖筠在这小区住了这么多年,搬过来的时候还说这池塘的位置风水不错,生财。结果可倒好,竟然栽了进去。


    什么玩意儿,那么宽的路非要往她身上撞。


    她会游泳,但突然被推下水的瞬间难免受到惊吓,猛地吸入一大口水,呛得无法呼吸,鼻腔像被冰碴灌透,激得头疼欲裂。身体在水中失去平衡,几乎是本能地蹬腿,伸手划动着,想要抓住一个安全点。


    短暂的几秒钟被碾碎了放缓成痛苦的无限长,就在她终于挣扎着,即将拨开池水,破水而出的一刹那,忽然有谁抓住了她的手,帮她助了一把力。


    水花飞溅,充沛的新鲜空气涌入气管,廖筠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瞪大的双眼中还有方才挥不去的惊恐。


    “廖筠,廖筠!没事吧?你还好吗?”有人抱着她的身体,妄图给她带来温暖和支撑。撩开她额前遮挡视线和呼吸的湿发,又是轻拍她的脸,又是试探她的额头,在这冷水中,也不知道能试出什么来,明显是慌得失去了理智。


    廖筠回过神定睛一看,说话时的气息还不太平稳:“……慕邵凡?”


    慕邵凡听见她的声音差点要没出息的哭了,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比她还要惊慌恐惧,好像在自我安慰似的喃喃:“没事,没事就好,你没事,我先带你上去。”


    廖筠有些失力,周围也没有别人,秋天的衣服厚重,沾了水更是沉得要命。想当初她连穿着长裙上岸都费劲,如果没有慕邵凡帮忙,可能确实有点麻烦。


    她翻坐在岸上累得大喘气,不忘往里挪了挪,远离危险的边缘。


    慕邵凡自己爬上来,半跪在她身边,摸摸她湿透的短发,扯扯她沉重的外套,想做什么都没法做,身边没有任何能派上用场的工具,只能可怜巴巴地抱着她,着急心疼到不行:“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


    廖筠缓过劲儿,先仰着头四处看了看,找到了附近的监控。那么贵的物业费不是白交的,让她逮住那个撞她的杂种绝对没完。


    抹了一把脸,她推开慕邵凡,神色有些复杂:“不是你推的我吧?”


    这语气并非给他定罪,只是很合理的怀疑一下。


    慕邵凡连忙否认:“不是我!当然不是我。那个人穿着黑衣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你可以看监控。”怕她不信,又补充,“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让你陷入危险的事,真的不是我……”


    这话倒是真的。


    不管慕邵凡做过什么,对她,确实没有过主观上的恶意。


    廖筠四肢无力,撑着地面爬起来,浑身都在往下滴水,冷风一吹简直要冻透了,忍不住抱着双臂打寒颤:“不行,太冷了,我要赶紧回家,你也别在这站着了。”


    说完,她不光不道谢,也没有多余的半点关心,毫不留情地往回走,只留下了身后跟着的一滩滩水迹。


    走了没多远,她停下脚步。回过头,落汤鸡一样的可怜小狗正低着头站在那,像被抛弃了一般。


    这么冷的天气,就算他坚持着去外面打车,等车来,再回家,估计也得发个烧才行。更别说他们俩的手机估计都已经阵亡了,尸体都捞不着。


    她有听说他最近在邵家人手里接受治疗,身体养好了一些,但一场高烧袭来,重则可是能烧死人的,就他现在这身板……


    “喂。”


    狼狈的小狗抬起头,眉毛,睫毛,还有他水润可爱的小狗眼睛,全都湿漉漉。


    “跟我回家。”


    第49章 摇着尾巴祈求主人的垂怜


    手机沉河了,廖筠顶着冷风回到家,没按门铃,而是敲了几下门作为暗号。


    打麻将的莫寻和择菜的阿杨隔空对视一眼,莫寻立马戏精附体:“哎呀叔叔!快快快!来把我打一把,我肚子疼!”


    说完不等廖先生拒绝,扭头就冲进了卫生间。


    同在择菜的廖先生擦了擦手,边甩边走向麻将桌,感叹道:“寻寻跑得真快,我就说她应该去当运动员。”


    趁这功夫,阿杨立刻起身去开门,一看廖筠浑身湿透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个同样倒霉的慕邵凡,惊得差点没兜住动静:“你们?……快进来。”


    廖筠家住顶楼,复式,姐弟俩的房间都在楼上。


    廖筠领着慕邵凡穿过客厅,多亏了麻将桌在阳台那边,没人注意到他们。等爸妈听见动静回头,人早就没影了,只剩下阿杨不紧不慢地拿着拖把,在拖地上的水。


    廖先生不停地赞赏:“看看阿杨,眼里真有活。”


    廖然发牢骚:“我姐呢?赶紧让她下来,烦死了,我不想打了。”


    李女士抬腿就是一脚:“陪你妈打个麻将能把你烦死?我告诉你廖满满,今天老娘不赢你五十圈你不准吃饭。”


    廖然天都塌了,猛一拍桌:“凭什么!”


    廖先生总是笑呵呵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来来来,慢慢玩嘛,爸也想赢你。”


    楼上只有廖筠屋里是独卫,另一个在客厅的是她弟弟在用,里面放着有男性的拖鞋,毛巾等等日常用品。


    廖筠把慕邵凡推进去,自己先打了个喷嚏,随手扯过一条毛巾想擦一下水,想起廖然用过的,有点嫌弃,丢给慕邵凡:“你在这洗澡,待会儿我拿我弟的衣服给你。”


    “好。”


    慕邵凡刚答应完,她已经走了。


    回到自己房间,换下沉重的湿衣服,洗完热水澡,廖筠总算感觉活了过来。她不觉得自己会平白无故被推下水,报复社会正好让她撞上的几率也太小了。


    她平时连逛街都跟着好几个保镖,偏偏今天一个也没有,会这么巧么,她倒是觉得对方很了解她的言行作风,蓄意谋划了这个行为。


    仇人?


    她身边可太多了,随便一列就是长名单,不然她也不至于到哪儿都带保镖。


    吹干头发,她去廖然屋里随便找了两件衣服,正要送给慕邵凡,结果他先等不及了,光着膀子,裹着一条浴巾走了出来。


    楼下打麻将的热闹仿佛就在耳边,廖然咋咋呼呼的,好像随时都会撂挑子冲上来似的。廖筠吓了一跳,怕慕邵凡这副模样被人发现,不禁有点不高兴:“谁让你出来的!”


    拽着他的胳膊快步回到自己屋,“砰”地关上门。


    把人怼在门边,她捏着他的手腕,警告他:“要是敢被其他人发现你,我就说你是出来卖的。别以为他们看到你就会怎么样,收起你的小心思。”


    慕邵凡抿了抿唇,垂下眸子:“我等你好久都没来,怕你出什么事……你手好凉。”


    廖筠甩开他,把她弟的衣服一团丢过去:“穿上。”


    这时,阿杨过来敲了敲门:“廖总。”


    廖筠回头,看向傻站着的慕邵凡:“开门啊。”


    慕邵凡开门,阿杨一见他裸丨露的样子,顿时皱起眉头,不善地看他一眼。慕邵凡自觉让开,阿杨端着热水和感冒药进来,放在桌子上,先给廖筠泡了一杯冲剂,端着来到廖筠跟前:“别感冒了,多喝点热水,去去寒。”


    廖筠嫌弃地拧着眉心不想喝,她吃不得这种苦,暂时放到一边。


    阿杨很了解她,这一放下可就拿不起来了。只好又主动帮她拿着,拉着她来沙发上坐下,单膝跪在她面前,先给她剥了一块糖,然后守着她喝药:“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廖筠没过多纠结,一口气喝完药,马上含着糖,把碗塞回他手里,哑着嗓子说:“我刚才在池塘边,被人推下去了。”


    “什么?”阿杨很惊讶,第一时间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慕邵凡。


    慕邵凡正在门边老老实实穿衣服,好像听不见他们说话,什么反应也没有。


    廖筠说:“应该不是他。你去物业调监控看看,报警,把人抓出来,我不想让这个人今晚还能回家过节。”


    阿杨沉着脸,眼底掩不住愠色:“我知道了,交给我。”


    阿杨走后,廖筠窝在沙发上有点犯困。刚才太冷,现在太热,暖烘烘的环境让她浑身异常放松。她耷拉着眼皮看着慕邵凡用她的吹风机吹头发,虽然穿着妥当,但是脸很红,不知道是在害羞,还是和她一样不舒服。


    露在外面的四肢皮肤倒是很白,也很结实,看起来比八月的时候健康了不少,估计这段时间邵颜对他挺上心的。


    身段修长,比例优越,也难怪能伪装成她的理想型,本身条件确实不错。回想起在WRing的“初见”,被骆刚旺灌酒之后的他眼神楚楚可怜,简直引人犯罪,骚得没边,真不怪廖筠想要救风尘。


    歪了歪头,廖筠懒洋洋地缩在那,扯了旁边的毯子来裹着:“待会儿我爸妈可能会出门买东西,你等他们走了再走。”


    “好,”慕邵凡答应下,又吹了一会儿,动作很僵硬,不太自在。放下吹风机时,他透过镜子看她,有点犹豫地说,“我好像知道推你的人是谁。”


    廖筠奇怪:“你看到人了?”


    慕邵凡含糊地说:“嗯。没认错的话,好像,可能是赵曦玉。”


    廖筠一听这名字,“腾”地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你左一个‘好像’,右一个‘可能’,然后报出了他的名字,针对性未免太强。你认真的?对你说的话负责?”


    慕邵凡摸了摸鼻子,始终没敢转过来:“是认真的,等杨哥看完监控确认一下吧,应该没错。我知道你回云州,原本想来给你送点过节的礼物,结果正好看到……”


    廖筠眯起眼睛,终于察觉不对:“你不会一直在楼下蹲我吧,然后跟踪我到了池塘?”


    慕邵凡垂眸默认,连镜子里的她都不敢对视:“我,我只是想见你,没想打扰你。”


    廖筠白他一眼,起身翻找备用机,想起来没有手机卡,找到也白搭,又打开了笔记本给阿杨发消息,把赵曦玉这条线索传达过去。


    慕邵凡偷偷扭头看她,别别扭扭地转过来:“我听说你去了锦城。”


    廖筠头也不抬:“关你什么事。”


    他磨磨蹭蹭地来到她刚才坐过的沙发上,很刻意小心地坐在了留有她气息的位置:“其实我本校保研了。”


    廖筠消息还没发完,抬起眸子:“锦城大学金融系,本校保研?”


    “对。”


    照他这么说,他们俩本来应该是同学。


    慕邵凡说:“不过我没去,我不会惹你眼烦的。”


    廖筠发送完消息,把电脑一推,很不理解地说:“你有病吧,你好好的学不上跟我有什么关系?什么叫不会惹我眼烦,你自己不去是你自己的事。”


    慕邵凡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本来就不喜欢学这个,已经提前跟老师报告了,不是想把责任和负担推给你……”


    “那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小狗被主人凶得不敢大声,委屈又可怜:“我只是想,如果暑假的时候我没有来找你,没有骗你,如果我们在学校里认识,你会不会……”


    “不会,”廖筠毫不犹豫地回绝,又爬起来,去书架上翻找什么东西,“哪有那么多如果,你脑子能不能正常点。”


    “哦……”


    廖筠翻了半天,是想找以前的同学录,那上面有一个裴凛的旧号码,为了哄着张洵,她早就把裴凛的微信删了,刚才电话打到一半消失,总得报个平安。可是眼下怎么找也没找着,廖筠难免有点烦躁,嘴上不饶人:“不过你连那么好的学校都不去,保研都能拒绝,脑子本来也不正常。”


    小狗郁闷地不说话。


    “你多久没回锦城了?兴慕已经快没了,多亏了你胳膊肘往外拐,把主力摧毁,我收起来也没那么麻烦。”


    锦城是邵、慕两家的大本营,她以前在那边有投资,但只是酒店和房产的老本行,而且业务并不多。现在乍一过去就把兴慕给吞了,还把邵家的公子给折腾得没了人样,在自己的地盘又跟张家起了冲突,多少会被针对。


    很多老登都在观望形势,既想要跟她交好,又不敢跟她太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什么都得留两手,很没意思。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着急在那边有大动作,商场和情场一样,急不得,有些事总要慢慢来。


    慕邵凡点头:“我知道,我有听说。”


    “你爷爷还在医院?没被气死?”


    “不太清楚,我没有找过他,是舅舅在管。”


    廖筠想起什么,冷声道:“你知道你舅舅很喜欢贺召吧,还故意散播贺召跟邵三小姐在一起的谣言。可是四年前的事,你舅舅也参与其中,他怎么好意思敢惦记贺召?你们家人真是如出一辙的不要脸。”


    慕邵凡虽然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这段时间已经补过课了,包括他并没有发生车祸,而是被卢斯言囚禁虐待,刺激到失忆,全都了解了一遍。


    听到廖筠的质问,他认真地解释:“舅舅一开始不想让我招惹胡家,后来有了慕家插手,他也只是想让我听话离开,并没有对贺总做过什么。得知贺总白手起家,有了如今的成就,非常欣赏,所以想撮合他们,可能是希望他们能强强联手吧。”


    廖筠冷笑:“真正的强者会听这种糟老头的摆布?我看是随地大小爹的病犯了,想犯贱。不就是看贺召没有背景,以为自己高高在上,选中他就像在施舍他,结果没想到人家不领情,又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慕邵凡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等假期过去,我跟你一起回锦城好不好?兴慕在其他人手里还有一些产业和股份,有的项目吊在那没收尾,我都可以帮你。我知道你不差我帮忙,可是你那么忙,我想帮你分担。”


    怕廖筠拒绝,他着急地说:“我现在记性不太好,他们安排了让我出国治疗,等做完这些,或许做不完,我会走的,不会一直纠缠你。”


    好不容易找到同学录的廖筠动作停顿了片刻,接着面不改色地翻开书页:“随便你,你对那边很熟悉,而且对搞垮自己家很有经验,想去就去。”


    翻到裴凛的那一页,廖筠记下了号码。


    填写的时候他们已经是高中生了,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页面上也都是比较有用的信息,像是姓名,邮箱,联系方式等等,作为通讯录很好用。


    她回到笔记本跟前,用那个号码搜索了一下微信,看起来是个小号,不知道裴凛还用不用,点击添加,也没打算等,还是准备直接打个电话过去,于是给莫寻发了消息。


    “咚咚咚”


    “廖总,”莫寻很快过来,“我拿了您的备用机过来。”


    廖筠赶紧去开门:“还在打麻将呢?”


    “打着呢,”莫寻往里看了一眼,看到了乖乖坐在那的慕邵凡,“阿姨和叔叔说待会儿要走了,不过满爷不太好办。”


    “没事,让他上楼打游戏,耳机一戴什么也听不见。”


    “行,那我先下去,出门的时候叫您。”


    关上门,廖筠打开备用机,快速地把裴凛的号码输了进去,生怕再久一会儿就要忘记了,正要拨出,想起慕邵凡还在跟前,即便两人不说什么奇怪的话,让他听着也别扭。


    “我出去打个电话,屋里的东西不准乱动。”


    慕邵凡急忙站了起来:“廖筠!”


    廖筠刚握住门把手,回头看他:“干嘛?”


    “卢斯言被卢家控制了。”


    “我知道,然后呢?”


    “我走之前会把他好好处理掉的。”


    廖筠怔然望着他坚定的眼神,想起在海边的时候,她喝醉后随口说的“原谅条件”。


    这朵最纯白可爱的小花,却是最阴暗复杂的人伪装出来的假面。那双眼睛太过深邃,就像黑洞,望得久了仿佛能吸魂摄魄,令人茫然地坠陷。


    廖筠有时候是真的想不通,她少年和童年的时光里,不管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有邵敏这么个人,甚至她强吻他的时候,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更没有见过他的脸。


    他说她救过他很多次,她毫无印象,如果没有谁来好心提醒一下的话,或许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想起来了。


    如此浅淡的交情,被她遗忘的过去,竟然能让他催生出不顾一切的汹涌爱意吗。


    对她的感情到底是爱啊,是喜欢,还是他孤独岁月里的一种凄苦悲凉的执念?


    时至今日,廖筠发现不管怎么报复他,伤害他,都不会改变他的固执,他真的就像一条狗,只要认定了她这个主人,无论被如何对待,都会摇着尾巴祈求主人的垂怜。


    就算真的让他去死,他也会觉得为主人献上生命是应该的,谁让他做错过事呢,背叛主人的狗,被赐死也是一种恩赐。


    这样可悲的性格,可悲的感情,可悲的人生,让廖筠渐渐失去了对他的所有情绪化态度。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得不到快丨感的回馈,让她只觉得无趣,又无力。


    她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想抹灭掉过去,不择手段地想在她面前成为一个陌生人。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如果,可能以前不认识才是最好的。


    收回手,廖筠转身朝他走来,伸手一推,让他重新坐沙发,然后俯身亲了他一下。


    被强吻的他直接愣住,连睫毛都僵在了那。


    廖筠拿着手机的手搭在他肩骨上,硌得有点疼,但是两人谁也没有在意这一点。空气静得刺耳,时间仿佛被定格了,午后的白噪音环绕在彼此之间,她低垂着眼眸,又试探着亲了他两下,好似有些莫名的犹豫。


    慕邵凡颤抖着手想要抱她,可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李女士的声音——


    “盈盈!盈盈啊,我跟你爸去超市,廖大爷我们带走了啊,你要不要一起去?”


    这一声猛然拉回了廖筠的理智,慕邵凡克制的手擎在半空,没有碰到她,而她和他的鼻尖相贴,呼吸在交织中牵扯,唇只有厘米之隔。


    手上用力,她想要走了。


    太过亲密的距离,她明显看到小狗漂亮的眼睛里眸光震颤,就好像要被抛弃一般的恐慌和急切瞬间浮现,透着无助至极的委屈。


    如此浓重的感情不禁让她看愣了一下。


    而这片刻的停顿,让慕邵凡像疯了似的,心底窜起了造反的勇气,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一拽,让她跌进了自己怀里,紧搂着她的后背,顺势吻了上去。


    李女士得不到回应,莫寻赶紧来帮忙:“阿姨,她可能睡了,我们先走吧,待会儿我打个电话问问……”


    “怎么这个点儿睡了,昨晚没睡好?”


    “啊,嗯,对对,最近太忙了,学校的事也很多……”


    屋外的人终于走远,屋里的人唇丨齿丨交丨缠,就像背着家长偷偷早恋的少年,廖筠没想到这辈子也算是体会到了一把纯爱的青涩感。


    吻得很凶,两人像是在跟对方也在跟自己较劲,谁也不饶谁。熟悉的气息和触丨感拉扯着过去亲昵的每一分回忆,又让人忽视不了这段时间陌生的隔阂。


    要不怎么说呢,这条贱狗真不愧是她的“理想型”,就算掺了一半的伪装和刻意,还是能带给她刺激的愉悦感。


    其实廖筠之前就想试试,他的这种长相,身材,性格都那么合她的口味,生理上对他的兴趣从来没有彻底熄灭过,倘若就把他当个鸭子,甚至把脸挡住,可以只用来泄丨欲吗?又或者说,真的有可能原谅他吗?


    可是现在她试过了,答案是不行。


    哪怕很想顺理成章地继续,他也有反应,但是不行。


    喘着粗气推开他,终止这个吻时,她在他的脸上除了爱恋和依赖,竟然看不到任何油腻的谷欠望。


    他根本不懂,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廖筠觉得反胃,生理性的兴趣和抗拒同时存在,刺激着她的感受,而她委屈不了自己一点。


    手机不知道何时掉落了,她猛地掐住他白皙漂亮的脖颈,掐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下,她毫不怜惜,反而是恨恨地,很烦躁:“你说你啊,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你长着这幅撩人的样子,说着对我的喜欢,做着背刺我的事。我只要一想到你怎样伤害过我的朋友,我就会恶心,你能明白吗?我觉得恶心透了,我该怎么原谅你?你可以自欺欺人地弥补,怪我不原谅,可我呢,我有错吗?难道我活该承受并容忍一切才是对的?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短短几句话,慕邵凡霎时间红了眼睛,泪水充盈,他强忍着没有落泪。


    尖锐的矛盾横在他们之间,他永远不能回到以前改写错误,而她又不像那些恋爱脑的傻子,有了男人就可以忘却原则。


    她是很正直的,拿着朋友的感情比什么都重要。倘若她真的原谅了,那她就不是廖筠了。


    在这一刻,慕邵凡终于真切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这个他一直不敢承认的,跟廖筠再也没有可能的事实。


    廖筠从不是恶意地有心为难他,而是有些事,一旦发生,再也无解。


    他痛苦,但这痛苦不是她带来的,怨不了她不原谅。


    慕邵凡动了动嘴唇,心里的千言万语只有到嘴边的那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廖筠缓缓松开他,牵起他漂亮修长的手放在自己的胃部,又随着话音随处落下,“你知不知道,从这里,到心脏,整个胸腔,气管,喉咙里……因为你,都堵得想吐。”


    她皱着眉,但表情并没有像过去一样表现出对他的厌恶,语气中连恨也没有了,好似只是在平静地陈述。


    慕邵凡到底是忍不住哭了,泪水如珠断,反过来紧捏住她的手,额头抵在她肩窝,颤抖着,用尽了力气求饶:“别说了,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别说了……”


    “你还是快点出国吧,”廖筠淡淡地叹了口气,“快点离开这里,以后不想再看到你了。”


    几天后,张磬育突然去世,骆炀被抓。


    张家赶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办了葬礼,位置在上次张洵生日宴的旁边,这里整栋楼都是张家的会所,倒也不是故意找张洵的晦气。


    整个葬礼简单到不需要人们特意前去吊唁,吃饭的时候更像是一场商业晚宴,人们穿着精致的礼服,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看不出半点悲伤。


    金女士直接没出场,不过廖筠和张洵还是去了的。


    宴会上,张磬文有意带着张洵,*介绍给了一些老朋友,愤愤地说起灵州的那些事,把责任全都推给了骆炀,并且强调已经把此人送进了警局,等待着正义的到来,将此人尽快绳之以法。


    话里话外都是对张洵的疼惜和爱护,说自家的少爷真是受了委屈,忍辱负重那么久,头脑聪慧,反击有力,必将能成大事。


    至于张磬育的那些黑历史,张磬文是不会提的,其他人更是不敢问,也不需要问,大家都默认了不该存在的就不存在,只需要暗中站队,便是最简单的社交之道。


    没有张洵陪着,廖筠去无聊地转了一圈,然后又躲到了那个露天花园喝酒。


    不一会儿,阿杨上前来:“廖总,慕邵凡和赵二公子都想来见您,两人在外头碰面,打起来了。”


    廖筠醉意微醺,一边用微信跟裴凛聊天,一边无所谓地挥了挥酒瓶:“让他们打,打急了就报警,关我什么事。”


    那天推她下水的人的确是赵曦玉,他被骆炀威胁,本意是想把她推下去,再救上来,破釜沉舟,借此跟她拉近关系,没想到慕邵凡竟然在跟踪她,第一时间冲了出去,他也就只能跑了。


    骆炀被抓有张家的原因,保赵曦玉一命,也有张家自己的打算。张磬文亲自给廖筠送了一个锦城的项目作为赔礼,她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自然不会再插手。


    不过她得知,赵曦玉跟他弟弟都有血友病,上面还有个哥哥已经去世了。这些年因为看病钱,一直被骆炀拿捏着,也怪可怜的,难怪胆子那么小,平时也不像是嚣张跋扈会胡乱惹事的样子。


    听说那种病出血过多无法愈合,会有生命危险,如果打起来……


    慕邵凡应该没什么攻击力吧?


    没多久,阿杨又来了:“廖总,慕邵凡把赵二公子打晕了,先叫了120。他还是想见您。”


    廖筠“啧”了一声,很心烦:“你去照看着点,别把赵二公子弄死了。让那条死狗滚进来。”


    第50章 作为一杯绿茶,骚得明目张胆


    宴会安排在室内,外面没有太多人。


    廖筠趿着拖鞋,拢着针织长衫,拎着酒瓶倚在栏杆旁,里面只穿着普通的黑T和牛仔长裤,明摆着没把张磬育的葬礼当正事,来一趟只是为了给张洵面子罢了。


    一棵高耸的大树枝叶繁茂,从楼下挺拔而上,恰好隐藏着她的存在,也算是给了她一个绝佳的欣赏夜景之处。


    慕邵凡穿着正装进来,看起来状态不错。西裤烫得板板正正,皮鞋锃亮,连发型也精心打理过,可惜因为打架弄乱了刘海,零散着垂在额前。


    他先看了廖筠一眼,然后有些刻意地用手背蹭了蹭嘴角,好像在故意给主人展示伤口,其实不过是挨了一下,有点破皮。


    廖筠知道慕邵凡好爱装绿茶,不悦地训斥:“长能耐了你,回邵家治了两天病还会打人了?你知不知道赵二公子他!……他身体不太好,把他打出毛病怎么办?”


    慕邵凡怔然望着她身边那片熟悉的泳池,缓缓收回目光,有点不服气:“是他先对我动手的,而且他上次推你下水,又不是什么好人。”


    廖筠没想到慕邵凡睚眦必报,竟然这么记仇。


    既然说起了中秋节的那次落水,她也就不为赵曦玉多说什么了。随便赵曦玉有怎样可怜的理由,害她遭罪,挨打也是活该。


    语气放缓了些:“你来找我干嘛?”


    慕邵凡说:“哦,我突然有点急事,过几天才能去锦城,不能跟你一起回了,想着来跟你说说。”


    “就这样?”


    “对。因为事出紧急,我推不掉,你又把我拉黑了……我怕给你留下误会。”


    廖筠懒得跟他较真:“知道了,你走吧。”懒洋洋地把胳膊搭在栏杆上,她还在用手机跟裴凛聊天。


    慕邵凡望着她的背影,并没有直接离开。来都来了,当然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说句话就走,从八月底她突然消失到现在,他才见了她第二面,眼神恨不得能黏在她身上,把她里里外外看个透也不过瘾。


    眸光微动,突然得寸进尺地问:“我能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廖筠警惕地侧过头:“你又想干嘛?”


    “昨天在外婆家收拾东西,看到你送我的伞,我想……”


    廖筠很奇怪:“什么伞?我怎么没印象。”


    慕邵凡被打断也不恼,语调柔柔的,低垂着眉眼,有点故意卖惨的意思:“是很早以前的时候了。我现在记性不太好,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我想着以前的事如果你感兴趣,可以跟你说说,不然以后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没兴趣。”廖筠直接把他的话匣子堵住,接着给裴凛发消息。


    对于慕邵凡这种顶级恋爱脑提的“以前”,她是真没兴趣。


    一个恋爱脑的回忆,八成会和事实产生极大的偏差,可能她当时根本没那意思,结果被慕邵凡会错了意,万一听完觉得他更脑残了,自己更无语了,真怕忍不住再去抽他两巴掌。


    慕邵凡见第一招无效,立马改变说辞:“表姐说如果顺利,下个月就让我出国,这几天让我留在云州,也是为了观察身体情况。你之前建议我去FROLA工作,我慎重考虑过了,我想去试试,所以这次离开之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卢斯言那边……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廖筠心善,而且吃软不吃硬,越是真诚而简单的表达,越是能让她听进心里去。


    受虐失忆到只能出国治疗,余生留在国外背井离乡,还要跟卢斯言那个死变态拼死对决。这三条的任何一条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都会让廖筠心生可怜。可惜啊,偏偏是慕邵凡。


    他说这些,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留在她身边,言外之意只剩下短短一个月了,权当可怜他,施舍他,不要赶他走。


    廖筠没打算那么好心,不过她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独断独行,孤掌难鸣,凡事只懂得笨拙地亲力亲为,不如善用身边能用的人。


    在解决卢斯言这件事上,慕邵凡之于她,算是一把可利用的工具。


    收起手机,她见酒见底了,转过身把胳膊撑在栏杆上,用酒瓶指了指旁边的桌子:“给我拿瓶新的来。”


    慕邵凡上前拿了一瓶,主动帮她起开,接走了空酒瓶。


    廖筠看他有些别扭地用了右手,故作关心:“左手的伤很严重?”


    慕邵凡一愣,下意识握了握垂在身侧的左手:“没有,还好,恢复的时候用右手用惯了。”


    廖筠点到即止没再多说,喝了一口酒,不紧不慢地问:“卢家在京州有权有势,连我都不好对付他们,你有打算怎么办?”


    他毫不犹豫:“有。”


    廖筠瞥他,等他的下文,可是他却不往下说。


    人无语到极致真的会笑一下,廖筠很无奈:“跟你沟通还真是费劲。”


    慕邵凡说:“我有周全的准备,你放心,这件事一定会做好的。你希望他能有什么下场?”


    廖筠很不解:“我希望有什么用,我希望你就能做到?”


    慕邵凡很坚定地回答:“我会尽力。”


    廖筠觉得他未免异想天开,思忖了片刻说:“卢斯言跟张洵不一样,张洵家教严格的同时并没有缺少过关爱,所以他只是脾气不好,但三观端正,听得懂道理。而卢斯言呢,先天性基因恶劣,冷血型人格障碍,从出生起就被父母用做研究,整个家庭氛围冰冷扭曲。他很残忍,很自私,思维异于常人,所以即便他很爱我,我也从不怀疑他一时兴起就会把我分尸。”


    看着慕邵凡微微蹙起了眉头,廖筠凝望着他的眼睛继续说:“卢斯言就像一枚炸弹,接近他的过程会很刺激,但这种刺激,或许是以生命为代价。我没告诉过你吧,可能你也查不到,这是卢家瞒得很深的秘密——他现在的父母和哥哥,其实是他的叔婶和堂兄,在他12岁的时候,亲生父母早已经被他给杀了。”


    慕邵凡若有所思:“这件事我确实不清楚,第一次听说。”


    廖筠看他这么平静,没有表现出半点惊慌恐惧,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带,缠了半圈,扯着他往前迈了一步,逼迫他看着自己:“所以,你的打算是什么?我不是在担心你,我是觉得你太天真了。”


    卢斯言是个麻烦,慕邵凡显然也不正常。他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为了攻略她能隐忍着准备那么多年,足以看得出灵魂深处的疯癫程度不一般。


    他多年来太过孤独封闭,导致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自负,他并不是能沉得住气的性格,做出的很多决定都很决绝,把自己逼得太狠,精神紧绷。


    如果他急于求成,草率地对战卢斯言,极有可能白白搭上一条人命。


    慕邵凡握住她的手,可能是想表现得轻松一些,嘴角轻扬,扯了一个笑意不深的弧度:“我明白你的意思,问题的答案我想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不会让你失望的。”


    距离她的生日,恰好一个月。


    “又来了,”廖筠不耐烦地甩开他,“你真是不长教训,自作聪明的苦果都吃过了,还要这样,就那么想去找死?”


    慕邵凡抿了抿唇,沉默半晌后才黯然地喃喃一声:“或许吧。”


    廖筠不想再理会他,又喝了些酒。


    大洋彼岸的裴凛去忙工作了,宴会上的张洵又迟迟没有过来,她醉得有点发晕,无聊地趴在栏杆上望着楼下的某处,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的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阿杨怕她在这着凉,及时地带了一件兜帽外套来披在她身上,低声道:“要不要先回车上休息?小张总那边还没结束。”


    廖筠恍惚地转过头,眨了眨眼睛认出阿杨,勾勾手让他过来。


    阿杨俯身凑上前,坐在她身边,语气格外柔和:“怎么了?”


    廖筠神秘兮兮地说:“那里有一个戴墨镜的胖子,穿着白西装,像个蛋。”


    慕邵凡闻声看去,但他离着廖筠太远,什么也看不到。


    阿杨一眼找到目标,很配合地说:“嗯,看到了。”


    “他姓林,以前是慧心食品的少爷,混血,海归,在外面养了好多小网红,说是谁能给他生儿子就娶谁回家,其实他自己不能生,精丨子不行。想当年他第一次碰见我,我还在上高中,还不认识你呢,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他说什么?”


    “他说我这种女人啊,爱招男人,又没背景,守不住廖家的财。哪天要是意外怀孕了,没人要,可以嫁给他,然后给了我一杯加料的酒,想骗我喝。我没搭理他,可是他那时整天拿我打赌,说只要谁能把我放倒,把我干服了,我的人和钱就都能拿下了,四处怂恿那些二世祖来针对我。”


    阿杨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事,不禁沉下脸来。


    廖筠说:“后来我闯出了点名声,他爸见了我很尊敬,他也就慢慢消停了。他以为我忘记了那些事,可惜我记仇。你记得吧,有阵子我约了慧心的几家本地供货商,跟他们谈撤资。他们为了站队讨好我,全都跟慧心毁约了。慧心运转异常,又被查出财务造假,林总忙得焦头烂额,想找我当面道歉,可是道歉有用的话,那我不用做生意了,法律也不用讲规则,人人都去抢劫好了。


    “为了让林总和林少爷成长,我没办法,只好出手拿下慧心,坐到了他们林家的头上。后来林总和几个高层都被抓了进去,林少爷终于懂事了,开始操办起了自己的生意,带着礼物来找我好几次,生怕我难为他。平时见了我呢,点头哈腰像个孙子一样,一口一个廖总。你看,他突然就学会了尊重我。”


    阿杨知道她又喝多了,忍不住心疼地帮她把外套拉紧了一些,戴上帽子:“他们这种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不管有什么结果都是自找的。”


    “是啊,”廖筠被帽子压得耷拉着脑袋,分不清是因为困了还是醉了,嘟囔着,“可是这世上的规则没有苦尽甘来,也没有善恶有报,就算林少爷低头认错,只要有机会,他还是想搞死我的。我总是执着正义,对人性带着过高的道德期待,结果不停地失望,不停地树敌。学校苦心十几年教给小孩的三观,不适于社会,也不利于生存,这就是人类最恶心又虚伪的地方。”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最后额头抵在了阿杨的胸膛,好似睡着了。


    慕邵凡心头的不适感随着她语气的变化而变得愈发强烈,就像被敲了一闷棍似的难受,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都知道很多人在觊觎她,也知道很多人对她充满敌意,可是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难以接受。那些恶意,就像卢斯言带来的危险一样,是她人生中不足轻重但很碍眼的麻烦。


    即便她是个上位者,不论头脑,能力或是资产,都不比那些人差,即便没有见过面,他也能想象到那些人在她面前肯定是低一等的。可她依然无法绝对地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人活着,到底要做到多完美多强大才叫好。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接受不了别人对她的针对,一切对她不利的念头,都让他愤怒。


    垂下眸子,他眉心和眼角的肌肉因为怒意隐隐抽搐,左手正在无意识地颤抖,握成拳却握不紧,不受力道的控制。


    很快廖筠被阿杨抱走了,他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直到颤抖的症状消失,他站起身来到廖筠刚才坐过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向楼下,那个蛋还在。


    廖筠回到锦城,开学没两天,莫寻给她传来了消息,说那个林少爷前一天晚上半夜飙车出了车祸,入院抢救,到现在仍在昏迷。


    警方调查过后的结论是车主超速,闯红灯,简单来说就是自己找死。


    彼时,廖筠刚下课,准备要去游泳馆。许嘉皓难得主动约她过去,她正好没事就答应了。


    走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廖筠把手机递给阿杨:“你觉得这件事会跟慕邵凡有关吗?”


    阿杨说:“值得怀疑。不过既然警方已经调查过了,没有查到他身上,那应该不是他做的。”


    “你真的这么想?你觉得他清白?”


    “不,虽然不是他做的,但不代表一定跟他无关。”


    廖筠直摇头:“阿杨,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废话了。”


    阿杨把手机还回去:“您那天是在试探他?”


    “他大言不惭要处理卢斯言,如果处理不好,把那个死变态惹毛了,后果很麻烦,我不想掺和这些麻烦。”


    “云州那边说,他明天的车票来锦城,要不要派人跟过来?”


    “不用,他又不会跑,”廖筠看到乔星鸣催她快来游泳馆的消息,有点奇怪,“今天许嘉皓要干嘛?搞得很神秘。”


    阿杨想了想,随口猜测:“可能……是要跟您表白?”


    “表白?”廖筠脚步顿住,“你早知道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猜的,他最近对您很殷勤,而且到处打听您喜欢的东西,这几天一直带着朋友们往游泳馆跑,还寄了很多快递过去,看起来应该是在筹划什么活动。”


    廖筠不乐意:“好好的炮丨友搞什么纯爱,你怎么给他教的规矩?”


    阿杨非常无辜:“该教的都教了,您的情况也没有瞒着他。或许是我猜错了,可以先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万一真碰上表白,一群人围着我起哄跟看猴似的,你想让我骂人是吧?你自己去看,许嘉皓要真敢找死,你给我抽他两个大嘴巴让他滚。”说完廖筠就甩下他走了。


    当晚,许嘉皓精心筹划的表白现场一片尴尬。


    浪漫氛围充沛,可惜没有女主人公出场,他这个男主人公失落地坐在更衣室,一直也没露面。


    阿杨当然不至于真的抽他俩大嘴巴,很同情地劝他:“廖总最近很忙,你过一阵子再去找她赔罪,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许嘉皓愣在那走神。


    这时,许嘉盛突然窜进来,看见阿杨眼睛一亮,招了招手:“哎,你也在,”然后神色自若地跑到他哥跟前,“哥,说好的嫂子呢,怎么还没来?外头那些人都快把东西吃光了。”


    阿杨面不改色地抢过话:“不来了,那人有点事,今晚的活动可以散了。”


    “啊……”许嘉盛很失望,“还以为能见见嫂子呢,不来怎么也不早说,白准备了那么多。哥,你别太老实,我看这女的不简单,不会是故意放你鸽子让你出糗吧?你俩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真该庆幸许嘉皓胆大但老实,在廖筠答应表白之前,并没有打算道德绑架她,唯三知道情况的朋友都被他给了“封口费”不准乱说,因此许嘉盛在内的所有来客都不清楚廖筠的身份,只有乔星鸣和阿杨知晓真相。


    乔星鸣纯属看热闹,帮着许嘉皓隐瞒,回头也少不了惹廖筠生气。


    “咳!”阿杨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帮廖筠说话,“那人应该也不是故意放鸽子,你哥自作主张准备表白,人家又不知情,兴许是真有急事呢。我们先出去吧,让你哥自己静一静。”


    许嘉盛妥协:“说的也有道理,那好吧,哥,你自己待会儿,冷静完了出来玩,朋友都在呢,没人笑话你,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阿杨趁着许嘉皓低着头郁闷,一把捞住许嘉盛的肩膀:“别说了,走吧。”


    这俩兄弟平时的朋友圈重合率不高,今天许嘉盛特意为了给哥嫂捧场才过来,外面的人他认识的不多,出去之后一直笑嘻嘻地跟着阿杨:“杨哥,姐姐什么时候有空啊,我好久没见她了,约她去图书馆也没时间。”


    阿杨好歹是跟着廖筠练过的,淡定地摸了摸鼻子:“不清楚,回头帮你问问。”


    “嘿嘿,好嘞,谢谢哥!”许嘉盛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卡塞给阿杨,“这个,我高中同学家新开了一家日料店,给的VIP双人体验卡,可以去免费吃一顿,随便刷,你带着你对象去呗。”


    阿杨看了一眼卡上的名字,想起廖筠刚好提起过这家店:“你自己不留着?”


    如果用这张卡约廖筠,说不定廖筠会搭理他。


    许嘉盛无所谓:“我不爱吃日料,你跟嫂子去吧,我这胃就好中餐。”


    阿杨没法告诉他错过了怎样的机会,更没法告诉他刚才说的每个嫂子都是廖筠,只是默默地收下了,并且嘱咐他:“谢谢,你没事玩会儿就回去吧,别去招惹你哥,也别老提这事,让他缓两天就好了。”


    “行,没问题。”


    有了许嘉皓的这次突然“表白”,廖筠很生气,本来还想跟他随便玩玩,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


    俩人不是男女朋友,也没必要正式地说分手,廖筠很干脆地开始回避他。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游泳馆也不再光顾。连带着许嘉盛也跟着倒霉,根本联系不上人。


    两天后一场秋雨。


    阿杨替廖筠去跑工厂还没赶回来,她下了课才发现自己的伞被别人拿走了。


    站在教学楼门口时,许嘉盛正在等她。刚烫了微卷的发型,笑起来像个漂亮可爱的娃娃,撑着一把将将能容下两个人的伞,嘴甜声也甜,热情地朝她跑过来:“姐姐!我就猜到你没带伞,我来了,我送你!”


    廖筠看着这张笑容阳光的脸,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伸手不打笑脸人,无奈地说:“你今天没课?”


    “已经上完了。”


    “真的假的,不会翘课了吧?”


    “我能是那种人吗!”许嘉盛否认完又嘟囔,“只是早退了半小时,雨这么大,我不提前走就赶不上接你了。”


    廖筠失笑:“送我去学校门口就好,谢谢你。”


    两人一起走进雨中。


    风很大,雨丝斜斜地吹在他身上,淋湿了他半边的胳膊。他毫不在意,抓住这个机会,一路上都在很紧张很开心地跟廖筠聊天,语气欢快又可爱,还有点惹人怜爱的娇纵,听得廖筠心情不错。


    直到保镖开着车进来,廖筠说:“你要回宿舍还是回家?来接我的人到了,捎你一程?”


    许嘉盛没想到分别会来得这么快,他本想着顺势卖惨,再约廖筠一起出去玩,这下被半路截胡,一时没想好对策,车已经停在了面前。


    湿漉漉的地面一片冰冷雨光,倒映着车灯的影子,廖筠恍惚间在他脸上看到了几分熟悉的可怜,不禁愣了一下,改口说:“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还是不捎你了,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


    “哎!等一下,”许嘉盛心里着急,手比脑子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委屈巴巴地鼓足勇气问道,“姐姐,说真的,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廖筠下意识否认:“没有啊。”


    许嘉盛追问:“我有哪里惹到你不高兴了吗?你跟我说嘛,我会改的。我没怎么跟女生相处过,如果做错了事,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跟他哥一样是张白纸,早在图书馆初遇之前就听说廖筠在打听他,原本不屑一顾,结果一见钟情,非说廖筠是自己的理想型,拿她很上心。


    为了能跟她好好相处,许嘉盛决心改变自己对恋爱一窍不通的死直男性格,开始主动出击,又是秀身材,又是秀才艺,作为一杯绿茶,骚得明目张胆,还向打游戏的朋友们取经,看了不少追女孩的教程,笨得有点可爱。


    只是廖筠见了他总会想起许嘉皓,甚至还能看到一丝慕邵凡的影子,难免兴致缺缺,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宝贝,我不是在躲你,你也没惹我不高兴,不用胡思乱想。”


    “那为什么我整天都见不到你?约你出来,你也都是在忙。”


    “因为……”廖筠随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的褶皱,拇指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锁丨骨,看着他眸色轻晃,怜惜地摸了摸他脸,笑着打趣他,“我想跟你有进一步的发展,但不是感情方面。”


    许嘉盛一脸呆萌:“啊?什、什么意思?”


    廖筠攥住他的衣领借力,仰着头凑近他:“简单来说,我是个坏女人,只想玩弄你,不想负责任。接触下来看你太过单纯,不好意思下手了,听懂了吗?”


    许嘉盛肉眼可见地红了脸。


    在这冷雨包围的伞下,他们仿佛陷入了一个极为私丨密又寂静的空间,羞得他眸光直颤。


    “我,我?可是,你……你不会是,你想睡我?”说完许嘉盛自己先否认,“不不!不!我不是想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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