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再遇”
人这辈子一直在变, 小时候喜欢把“永远”、“一定”挂在嘴边,好像这样的承诺完不成天就要塌了。
等到大一点,脑子里就会选择性地遗忘点什么东西, 之前说得那些都被抛之脑后,有时候可能是假装的,但更多是被掩埋在应接不暇生活里。
时间久了,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之前的那些小习惯、被人宠着惯着的臭毛病,也在成长的岁月里消失大半,再提起来自己都觉那是在瞎矫情和无理取闹。
都长大了。
珞槐路南三中学站。
公交车鼓鼓囊囊从远处驶过来, 因为负载太大,前前后后都是汽车,它开得极慢。
三步一卡, 五步一停,不到四米的距离硬是堵了快二十分钟。
好不容易停下,里面的人都跟下饺子一样挤出来。
这个点下车的大多都是学生, 下车后全都往不远处的学校里冲过去。
挤到最后,车门里挤出来个青葱少年, 高高瘦瘦,白净的面容干净清爽,亲和的长相又不过分孱弱。
抽条得像棵小白杨, 阳光打下来, 是远远看着都能一眼挑出的类型。
他下来以后没跟着去学校,而是直挺挺冲到公交车前门, 蹬一脚上去后公交卡往那一贴。
朝司机师傅喊:
“师傅, 刚人太多了,没刷上!”
再两步从车上蹦下来。
“嘀”的一声,公交车开走了。
少年停留在原地, 身上的短袖校服背后也印了一大圈汗渍。
外面太阳很大,他随手把挂着的白色耳机线缠两下塞进校服口袋,擦了瞬额头就往学校里边走。
以前最怕坐公交的人现在已经能够跳上跳下了。
还没等进学校就听见有人喊他:
“小年年,还差五分钟就迟到了。”
迟牧年当即想转身就走。
被对方扯着书包给带回来,“哎哎哎,不喊人啊?”
迟牧年太阳穴跳了两下,只能说了句:
“唐卓哥。”
“诶,乖。”
唐卓收回手,银色边框眼镜后边的神色一闪,笑道:“你这军训的也没见晒黑啊。”
“啊。”迟牧年看了他眼,有些惊讶:“你暑假去海岛度假了?”
唐卓:“”
皮笑肉不笑:“迟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辞,你那地理还想不想及格了。”
“想想想。”迟牧年立刻说。
主角受,唐卓。
当初迟牧年不想来南三,就是怕遇到眼前这个人,可没想到这么三年,自己倒是和唐卓混熟了。
书里剧情早就崩得乱七八糟,迟牧年甚至都快忘了自己还在这本书里。
唐卓刚好是迟北元这一届带的学生,平常挺敬重他爸的,他读初中的时候还来他们家给补过几次地理。
今天是高一开学的第一天,迟牧年被他这个学哥领着往教室走,临近教室前见他手里揣着的白皮书,忍不住问:
“你都快高考了还看这些?”
“嗯哼。”
唐卓耸耸肩,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专门讲盆底运动解剖,挺提神的,要看么?”
迟牧年:“”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看吧。”
迟牧年来班上的时候里边人都快到齐。
虽然今天是上课第一天,但他们班好多人初中也是南三的,彼此都熟悉,更别提里边还有个老熟人程成。
在班上没坐多久就三五成群地下楼。
每年开学的时候都要有开学典礼。
校长、年级主任、优秀学生代表都要一个接一个上去讲话。
迟牧年在烈日底下悄摸打了哈欠。
从口袋里拿出耳机塞耳朵里。
和缓的音乐从里面传出来,像是夏日里一阵凉风。
暑气渐散,整个人都松下去。
开学典礼刚结束,一伙子学生一窝蜂冲到学校食堂抢早餐。
那动静活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狼。
迟牧年每天都是在家吃早餐。
但今天迟北元早早就去教育局开会了,他早起以后一门心思赶公交。
现在懒得去食堂挤,干脆不吃了。
回到教室以后,刚坐下程成就从前边给他递个东西,狗狗祟祟的:
“年年,最后一个糯米包油条。”
“帮你抢到了啊。”
迟牧年一愣,接过来捏手里,左右看看后问他:
“你怎么带进来的,不是说吃的不让带进教室么?”
“害,这有什么难的,放书包里一藏就藏进来了。”
程成朝他眨眨眼,“快点趁热吃啊,我刚已经吃过一个了。”
“哦”迟牧年低头看眼手里,想了想从位置上站起来:“我还是出去吃吧。”
被旁边人摁着肩膀坐下,“怕什么啊,我帮你看着老师,这天气出去站着不热啊。”
是他同桌蒋天。
两人初二坐前后,一开始没说过几句话,后来是有次蒋天被传抢了高中部一老大的女朋友。
刚放学就被帮高中生堵巷子里,正巧被迟牧年撞上。
迟牧年那天自行车坏了,心情也不好。
撞见后上去直接陪人干了次架,他不会打架,那会刚好一肚子憋屈没地方撒,任谁上都是一顿。
一战成名,后来蒋天就总跟他待一起。
“我刚都看你在底下戴耳机了,还装乖。”蒋天朝他挑挑眉。
“不一样,耳机又没味道,这个咬一口就能被人闻见。”迟牧年小小声说。
蒋天不以为然:“被闻见怎么啦?哎哟,都是一个班的真没事儿。”
刚好班主任走进来。
他们班主任姓高,平常操心这帮臭崽子,不到四十的年纪头发就掉了一大半。
远远看着那空脑门都替他凉得慌。
每次看到他程成就感慨,现在还是没忍住,往后凑过来:
“嗳年年,迟叔叔不是也当过班主任么?怎么看着还挺茂密的。”
“他就当过一年,第二年觉得太累不当了。”迟牧年说。
第一天早自习被高志斌立威说话。
不愧是省级骨干教师,说完以后班里大伙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背单词背得贼勤快,比谁嚎得更大声。
但这种勤快就只持续到下课铃声响起前一秒钟。
整个班活像是气球被针孔戳了个洞,都该干嘛干嘛了。
聊天的、玩手机的、商量放学以后去哪儿逛街的全冒出来。
迟牧年走到教室外边去,咬一口手里的糯米,往楼底下看,再回头朝教室里边看眼。
突然有些感慨。
这是他穿进书里的第十三年,穿进来的时候刚好就和现在年龄差不多大。
身边人来人往的,似乎都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旧的那些人、那些事,像是从来都没出现在他身边。
迟牧年偶尔会想起小学,但每次只要刚起这个念头都会逼着自己不要去想。
好好在这个世界生活,其实就是他一开始想要的。
迟牧年在这站了没多久蒋天就出来了,给他丢了瓶水,“别噎着。”
指指他手里这个,“要是凉了就别吃算了,咱们去食堂吃碗汤面,就你上次说挺好吃的那个。”
刚才让他吃现在又不让的。
迟牧年接过他手里的水,问他,“你也没吃早餐?”
“吃了啊。”蒋天挺无所谓地靠在走廊上。
低头看他,眼神一阵飘忽,“这不是看你吃挺香的么,好像再吃碗面也没什么。”
迟牧年因为他这句话无奈地笑了下。
都什么理由。
两人像在教室那样站走廊里闲扯。
刚说到他们班的秃头老高,就有个女生从楼上下来,分别看看他们俩。
最后站到蒋天面前,将耳边的碎发往后挽挽,面色红润:
“学弟,方便单独跟你说几句话么?”
蒋天眉头微皱,扭头看了眼旁边的迟牧年,眼神里只两个字:
——救命。
就蒋天这张脸,迟牧年这几年里早就见怪不怪。
接受到他信号以后,自觉往旁边挪几步再挪几步,到后来直接转身跑出去,独留蒋天和那个女孩子站一起。
比起初中的懵懂,高中生四舍五入也算是个成年人,青春期荷尔蒙正往上冒得起劲儿。
他才不当点灯泡呢
迟牧年躲得比兔子还快,只是想起蒋天最后那幽怨的小表情就乐。
边乐边从兜里找耳机。
拐弯的时候头都没抬,连迎面走过来的人都没看见,差点撞人怀里,被对方从前边一下扶住肩膀。
迟牧年因为这股冲劲手一松,咬了两口的糯米全都糊对方衣服上。
整个人一愣,没看清楚就赶紧跟对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没看清路。”
“你这个要紧么,不然你什么时候换下来,我拿回去给你”洗洗。
迟牧年最后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抬头一瞬间就和面前的少年对上脸。
像被钉子钉在原地,脑袋里登时一片空白。
周围来来往往全是人,迟牧年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只抬头盯着面前这张脸发呆。
好像一切归零重启,周围的艳阳天在他眼中变成苍茫大雪。
迟牧年最讨厌的大雪。
曾经消失在他生活里的少年的变化太大,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原本比他矮一撮的人,如今比他高了快大半个头,头发依旧是微卷的,两边往上翘,但看起来不像过去那只可怜兮兮卷毛狗。
骨架子长起来了,原本瘦削的身体上能看到清晰的肌肉线条,下颚线硬朗,皮肤也不似之前那样惨白,浮上一片健康的小麦色。
唯一不变的是眉眼依然锋利,小时候看着像个外国人,现在这种感觉完全褪去,只是五官依旧立体。
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格外疏离。
“江”
迟牧年单喊出这一个字都格外吃力,喉咙里像被人点了哑穴,稍微使点劲就疼。
不远处也有人也在喊对方:
“江旬是吧,到这边来。”
迟牧年因为这个声音往那边看过去,注意到是他们班高秃头。
怔在原地。
江旬却跟没听见一样,只低头对着迟牧年。
声音很轻,目光专注到不可思议:
“撞疼你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逃避”
无数回忆扑面而来。
“还好。”迟牧年说完后,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语气非常平实,听上去没什么情绪,淡淡的。
好像无论是套在熟人或者陌生人身上都可以。
但仔细去听还是能从尾音那儿听到微弱的吸气声, 代替了胸前的大幅起落。
江旬一直睨着他的脸,视线略往下滑,注意到掉在地上的糯米。
薄唇微抿,从身后的书包里拿出个东西:
“给你。”
是一个小软面包,看标签是在学校旁边的便利店买的。
迟牧年只往那瞥了眼,最后手都没伸, 抬头睨他:
“不用了,谢谢。”
谢完以后转头就走。
刚巧预备铃响了,迟牧年没刻意再往后看, 只一味地加快速度,一步三个台阶往上上,心跳越来越快。
到教室的时候班里还熙熙攘攘。
迟牧年像阵飓风, 单手用力拉开凳子
坐下。
将桌洞里放着的书一本本摞在桌上,期间没说一句话。
程成刚还在八卦蒋天和刚才那个学姐, 据说对方好像是他们学校高三的级花。
见他这样吓一大跳,手都不敢杵人桌子上,赶紧冲他:
“咋的了你?吃枪药啦。”
迟牧年摇摇头, 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 “没事儿。”
程成从没见他这样过,单看这副样子却莫名觉得眼熟, 说他:
“你知道你现在这个表情特别像谁么?”
“谁?”迟牧年抬起头。
一个名字卡嗓眼没说出去, 程成深吸口气,最后转回到自己桌上:
“没谁。”
等人趴自己那。
蒋天也在旁边问他,他不像程成, 问的时候语气挺认真的:
“你怎么了?”
迟牧年回答的跟刚才一样。
“有人欺负你了?”蒋天瞅着他,继续问。
“怎么可能,谁会欺负我啊。”迟牧年不想再说这个。
怕人再问,胳膊故意碰了他一下,“刚才怎么样?我看那学姐对你挺有意思的。”
蒋天深深地瞥了瞬他,眯眯眼。
一把扯过迟牧年肩膀,握着拳头的手在他头顶疯狂转圈,半威胁半调笑:
“我这都没跟你算账呢,你还上赶着往外提啊迟年年。”
他声音越来越大,惹得班里其他同学都往他们这边看:
“刚才那种情况居然抛下我自己跑,还有没有江湖道义啊,啊?”
迟牧年被扯的一歪,手撑着旁边的桌子,赶紧开口解释:
“我这不是不想打扰你们么。”
“还不想打扰说,下次还敢不敢了,嗯?”
迟牧年被他拧得跟动画小人一样,心里觉得这人特别幼稚,无奈道:
“停停停,我下次不会了。”
预备铃过了五分钟才打的上课铃。
教室里原本很快就得安静下来。
但没多久,周围人全都伸长脖子往窗外看,跟群长颈鹿似的,完事又互相瞅瞅,嘴里小声嘀咕几句。
这牌面绝对不是给他们班高秃头,而是跟在人身后那高个少年。
“这人谁啊,之前没见过啊?”
“这还有人能不参加军训的?”
“该不会是关系户吧。”
“挺帅的啊,长得好像比咱蒋神还高点。”
程成原本在喝冰可乐,蓦地一口水直接喷出来,喷得他前边的一个女生皱着眉回头看他。
程成先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啊。”
转过头,疯狂拍迟牧年桌子:
“年年年年,你看他”
“他是不是,哎我去,该不会是我眼花吧。”
眼花是不可能的,迟牧年早就碰见了。
但也已经恢复平静,低头没再去看。
讲台上的少年伸出手臂甚至都可以够到黑板最上边,衬得旁边老高像个小孩。
“这是咱们班新同学。”高志斌说着,拍拍他肩膀:
“江旬,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江旬从刚进班门就往教师里边看,目光落在后排靠窗,两个刚才打闹一起的人身上。
只一瞬又收回来。
他短袖外边穿上校服外套,但还是隐约能看见里面衣襟上沾着的一点点糯米。
“我叫江旬。”
只这一句就没了。
高中生本来自我介绍不像小时候复杂,老高也没多说他,让人找个位置坐下。
班里剩下的空位不多。
江旬走到教室倒数第二排,和迟牧年只隔了一排加一条走廊,只要往斜后面转半圈就会和人对上眼。
除了迟牧年,班里其他人全都看着他坐下。
这里边就数程成最激动,眼睛瞪得像铜铃,瞪得旁边蒋天都觉得奇怪,问他,
“熟人啊?”
“算是吧,不过我跟他不算特别特别熟。”
程成故意往迟牧年这边看看,挤眉弄眼一阵:
“咱们年年跟他熟,那熟的,两个人跟一个似的。”
“真的假的?”蒋天满脸不信,挑着眉看向迟牧年。
迟牧年一直没说话,满口袋找耳机,想起来现在是上课又算了。
这几年耳机就跟长迟牧年身上一样。
一开始是因为只有戴着坐公交才不会难受,后来适应公交了,这就成了个习惯,好像也不单纯只为了听歌。
迟牧年以为江旬压根不会理他。
没想到第一节课间的时候,迟牧年刚把书收进桌洞,原本坐在斜对面的人就走过来,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就说:
“你的胃不吃早餐不行。”
迟牧年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而且口气和几年前一样,好像中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没抬头,手在桌上的课本上翻开又阖上,低声道:
“等大课间的时候我会去食堂吃。”
江旬没走,把之前被拒绝的面包再从兜里拿出来,放到他桌上:
“那先吃点东西垫垫。”
“以前你就喜欢这种偏软的面包。”
前边一直竖着耳朵的程成转过来,除了他,班里其他同学也朝他们看看。
本来新到个同学就很稀奇。
而且江旬这长相,太耀眼,好像随便干点什么事都能成为全场焦点。
当着其他人的面,迟牧年也还是不想真让人抹不开面,再没拒绝,低声说了句:
“谢谢。”
江旬给完面包就回位置上了。
等他走了程成才问迟牧年,“刚才给你的你没吃呀?”
“啊,我刚才在楼下,不小心把糯米弄到他衣服上了。”迟牧年说。
“所以你早碰见他了啊。”程成明白过来,又感慨一声,“哎哟喂,你俩这缘分。”
靠近走廊坐着的蒋天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多余。
江旬刚才往人桌上放东西是直接越过他,完全当他不存在。
蒋天挑挑眉,朝后边瞥了眼,往迟牧年这边侧了个身,低声说:
“不想吃就给我。”
迟牧年回头看了眼江旬,把面包放进自己桌洞最里边。
没说话,也没吃。
后来连续一个多月迟牧年都没和江旬说过话。
虽然是在同一个班上,但真要想完全避开也容易。
平常坐位置上不动,真要对上面了也装没看见就可以。
江旬本来话就少,他不主动他俩就完全没交集,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他们在幼儿园的时候重合。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时候迟牧年避开的是反派江旬。
后来迟北元也知道这事儿,回到家就问他,“我今天在学校看到小旬了,他没去找你?”
迟牧年刚上完晚自习,拎着衣服准备去洗澡,闻言“啊”了声,状似随意的语气:
“我们在一个班。”
“一个班?”迟北元这些天总被外派学习,还真不知道这事,听见儿子这么轻描淡写也奇怪:
“那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没什么好说的。”迟牧年淡道。
他这样迟北元更无法理解:“怎么就没什么了,当年他因为家里的事突然走了,你不是还难受挺久的么?”
迟牧年现在不想说这个,说起来心里也堵,只道:
“爸,明天我不坐你车。”
“啊?又坐公交啊。”迟北元先看过来,后来感叹一声:
“你说我这车,早知道就该晚几年再买的,没准还更便宜些。”
“没事儿,早买早享受嘛,反正咱家小瓢虫再降价也降不到哪去。”迟牧年随口道。
“什么瓢虫”迟北元一反应,知道儿子在损自己,立刻跳起来:
“迟年年你给我出来,有本事你自己买一辆去!”
迟牧年说完就早早钻进厕所,怕被他爸打。
他现在每天坐公交。
高中早自习比初中提前半小时。
迟牧年干脆尽量坐上午第一班车,每天都是第一个到班上。
但今天他是第二个,第一个人坐在他斜对角。
迟牧年刚进教室的时候对方就朝他盯过来。
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这一盯就盯到迟牧年一直把书包放下。
他的存在感一直就很强,而且教室里此刻只他们两个。
迟牧年来之前在家吃过早饭了,但还是刚坐下就站起来。
从包里摸出手机和饭卡,出教室后往食堂方向走。
江旬这几年其实变化挺大的,虽然平常在班上还是独来独往,但被人搭腔也不会跟小时候那样完全不理。
就连程成喊他去打球他也会去。
迟牧年每次看到他去了自己就会随便找个理由躲开。
他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和人相处。
怎么也做不到。
迟牧年吃两口看眼手机,一碗面下肚后食堂外又涌进来好几波同学。
大多是住校生,也有像他这样走读的。
迟牧年本来想买杯豆浆带上去,站在队伍末尾处等了几下就干脆放弃,准备直接回教室。
却在往食堂门走的时候愣住。
江旬正靠在墙边刷手机,注意到他后立刻走过来,把手里的热牛奶递过去,看着他道:
“一起上去吧。”
这是自那天以后对方第二次跟他说话。
和他以前喊他“哥”的语气一样,轻描淡写的把之前发生过的事全揭过去。
人都追到眼前了想躲也没法躲,迟牧年觉得自己要是这个时候再躲,就显得实在太矫情。
叹口气,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来,没再看他:
“走吧。”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你别和我走一起”
还有快十分钟上课, 这个点来食堂或者去小卖部都得靠跑。
上去的时候就不停有人从楼上冲下来。
迟牧年站在靠墙的那一侧,见旁边江旬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人撞到肩膀,刻意往前走了几步。
在人跟上来的时候说:“你别和我走一起。”
江旬很听话, 被他说了就乖乖站在人后边点的位置。
接着他这句话后边问他:
“迟叔叔这几年身体还好么?”
“挺好的。”迟牧年回头看了他眼,“你平常在学校应该可以看见他。”
江旬先是没吭声,直到上了三楼走廊,他重新跨到人旁边:
“我没看见过,他应该太忙了。”
“估计是你没注意到,他都看见你了。”迟牧年说。
“是么?”江旬低头看着他的眼睛, 意有所指:
“那他会不会不高兴。”
迟牧年贴着旁边的墙往上走,随口接了句:
“他没那么小气。”
江旬继续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就像以前一样。”
这句话的潜台词怎么听都不是在学校里看。
迟牧年忽然站在原地没动,扭头睨向他。
江旬现在个子太高, 迟牧年跟他说话都要仰着脑袋。
他面无表情,一如三年前的江旬:
“高三年级办公室,他在向左拐最靠近楼梯的第一间。”
迟牧年说完以后继续他们教室走。
江旬只原地停了几秒就快速跟在迟牧年身后, 先是没说话。
等他们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室,才低低道:
“好。”
“我知道了。”
他眼角低垂, 嗓音听上去像是哑的。
班里人这时候还没到齐,程成见他俩一起进来也没觉得奇怪,等迟牧年坐下的时候还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
“你们一块去的食堂?”
“没, 我自己去的。”迟牧年说,从桌洞里拿出他记单词的小本。
“啊?那怎么还一起回来啊。”
“只是碰巧。”迟牧年声音很淡。
他这一个月里对对方的态度程成不是看不出来。
作为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 程妈妈对这事是真挺上心, 戳他胳膊:
“嗳,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
程成见他不温不火的,往讲台上看看, 见老师还没来干脆坐到蒋天位置上,附人耳边:
“你俩这不对劲啊,这么多年没见面了,怎么就这个态度?”
迟牧年觉得奇怪:“你怎么现在这么替他说话?”
“哎,再怎么说都是从小一起玩大的,都那么多年交情了。”程成说这个还挺认真的。
别看他平常大大咧咧,他们四个里最重视友情的那必须是他。
而且他这么说也是为了迟牧年,当年江旬一走,人当时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又不是没见过。
“真的,你听我的劝,江旬肯定有他的原因,毕竟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总不能再见到跟个仇人一样吧。”
迟牧年先是没说话,后来才在这样的语气里开了口。
淡淡的,像是一声叹息:
“我见过。”
“见过?”程成呆了,看向他:“在哪儿见的,啥时候啊?”
“他初中就在随城二外,顾姗姗跟我说的。”
“姗姐?那她咋不告诉我啊。”
程成感觉自己遭遇到背叛,说到这个又想起什么,扯着他继续:
“嗳不是,当年班里不都传他出国了么?怎么会在外校!”
“就是在外校,我们当年一块考的那个。”迟牧年说。
“那你去找他了么? ”
“找了,也见着了。”
“见着了那,那然后呢,他没跟你说什么啊?”程成继续问。
迟牧年停几秒,摇摇头说:“没有。”
他们什么都没有。
甚至会让他觉得,当初那个攥紧他衣角,红着眼睛说自己只有他,不管怎么样都要跟他去同一个学校的少年压根不存在。
嘴里说的那些也全都是个笑话。
程成见他表情,听他这么说也没再多问。
后来蒋天进了他们班,他才回去自己座位,坐下来之前又往斜对角江旬那瞄了几眼。
后者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论别人怎么看他他都一个表情。
似乎一直都置身事外。
上课铃响了,高志斌抱了叠试卷进来,脸上红光满面,笑得跟朵月季花似的:
“咱们班上个月月考成绩出来了啊,成绩单就贴在外边走廊上,大家也不都是第一次了,记得自己下去看。”
“这次的年级第一在咱们班啊。”
他说着从手里抽出他们班成绩表,“江旬,数学和物理都是满分。”
班里一小阵骚动。
很快试卷发下来,等到下课的时候一楼走廊里全站满了,都是学生从里挤到外。
迟牧年成绩保持得和在原来世界里差不多,是个发挥好能上重点,发挥不好也有个一本能上上的水平。
他本身也不想怎么拼成绩,维持现状就可以了。
程成本来早自习之前还在关心别人,现在一看成绩傻了眼,比起其他更担心自己的屁股。
“哇”的一声扑到迟牧年身上,五官全部挤在一起:
“年年年年,快跟我讲讲这个吧,这个我明明用的是这个公式啊,怎么套上去最后结果还错了!”
迟牧年接过来,挺仔细给他从头捋一遍。
程成试卷上错的比对的多,正想接着往下问,就被他们年级第七的蒋天接过去:
“来来来,那么简单,我给你讲。”
蒋天成绩好,在班上人缘也不错,程成身后还排着好几个人。
比起他们这,江旬身边围着的人更多,全都是带着考卷去的。
但他每次接过也不多讲什么,随便在上面划两笔就过去了。
通常月考成绩出来当天班里的学习气氛最浓烈。
“去小卖部?顺便给我带瓶水呗。”见旁边迟牧年站起来,蒋天朝他道。
“我去天台吹吹风,一会下楼给你带。”迟牧年说。
他自己经历过一遍高中,真受不了班里这气氛,还不如收了卷子到三楼天台戴耳机听歌。
南三几个学部连在一块,中间是一条很长的空中走廊。
平常每天的大课间都会有学生来这聊天吹风。
迟牧年刚到的时候这里只有一个人,是个女生,好像还是他们隔壁班上的,之前军训的时候见过。
此刻正坐在天台台阶,肩膀靠在身后的防护栏上,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迟牧年远远看着,本来没想过去,但那个女生哭得实在可怜。
而且这地方实在太高了。
左思右想还是走过去,蹲到她面前:“同学?”
“是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
女生头埋在两腿之间,抱着膝盖摇摇头。
“那你也最好别在这哭,马上要上课了,人来人往的被看见对你也不好。”迟牧年耐心劝她。
女生抬头看了他眼,低回去,半天才嗡声嗡气了一句,
“我,我这次没有考好。”
迟牧年看了眼她手里捏着的卷子,四个角都快被揉烂了。
劝道:“这才高一,等到高二还可以选啊不,文理分科。”
这本书应该是作者一几年的时候写的,高中分科不是他们后来那种3+3。
按照那时候是文理分班。
“你要是觉得化学太难,就选文科呗,没什么的。”迟牧年说。
“可是我妈妈说,学文将来不好找工作。”
“那我爸爸还说,学理的将来都是被学文的管着。”
迟牧年笑了下,从口袋里拿了包纸巾递过去:“别哭了,这真的没什么。”
女生犹豫一下,从他手里把纸巾接过来,捏着在手里又抽两下,用力在眼睛上按按。
被安慰好了之后有点好奇,抬头问他:
“那你将来准备学什么?”
“我?”迟牧年想了想,故作遗憾:“我选不了文科,我地理不行。”
“哦真羡慕你。”
女生重新低下头。
“没什么好羡慕的,都一回事。”迟牧年抻抻胳膊,从台阶上跳下去,回头看她,“走吧,回教室了。”
女生擦干脸上的泪痕,也从台阶上站起来,可还没等说话,远远又有个人过来。
她脸朝着外边,在看见对方的瞬间脸颊不自觉变得通红。
迟牧年顺着她目光往后看去,也愣了瞬,问出声:
“你怎么来了?”
“迟叔叔来教室找你,没找到,就让我出来找。”
迟牧年微愣,嘀咕道:“我不是让他平常别来我班上吗”
“叔叔他是关心你,刚才还问我中午要不要来家里吃饭。”
“那你怎么说的?”迟牧年看着他。
“我说看你,你回我就去。”
江旬走过来,越过旁边的女生,手自然搭在迟牧年背上,是扶着也是搂着,凑过半个身子:
“我很想吃你家的饭。”
迟牧年有点奇怪他这突然的靠近,往旁边一撤。
可没想到那女孩之前还哭得挺凄惨,现在突然由阴转晴,一双眼睛都瞪圆了,轮流打量他俩。
江旬注意到她的视线,回看过去的时候眼神稍凛。
转过身,不动声色往迟牧年那里再靠近一点。
女生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脸居然比刚才更红,立马道:
“打打打打扰了。”
捧着试卷捂住脸,撒开腿往教学楼里边狂奔!
天台上就只剩下他们俩。
迟牧年往那女生的背影那看眼,瞥江旬,也没提要不要人去他家的事。
“你先回教室吧,我下楼买瓶水。”
“给你同桌买么?”江旬问。
迟牧年“啊”了声,往前走几步,
“要是回去看到我爸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中午去他办公室找他。”
停几秒又说,“哦对了,我现在手里没现金,上午的牛奶钱我中午给你。”
江旬站在原地没动,迟牧年回头看了他眼也没多问,继续往前走。
从天台到楼梯口还要过一段长廊。
迟牧年听到后边有脚步声也没回头。
暗暗加快脚步。
他自以为已经把人甩得足够远了,却在两个台阶跳下来以后的转角,还是听到了那句:
“你其实,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声音很低,也很沉,像是一条加了长的叹息。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领情。……
从天台到这栋楼楼底下, 再一直到他们学校小超市,回到班上的时候迟牧年都在想江旬这句话。
想到连程成中途给他发绿泡泡,让给顺便带包饼干上来的事都没记住。
“诶诶诶, 年年,你这心可都偏到太平洋去了。”程成一根手指摁着手机,委委屈屈:
“你明明都回复我了。”
“哦抱歉啊,我刚上来的时候太着急,把这个忘了。”迟牧年说。
“呜呜,怎么能忘了呢, 哎,我这试也没考好,饼干也没了。”
迟牧年刚要再说, 一旁蒋天接过来,“哎哎哎行了啊你,又没给跑腿费, 想吃什么自己下去买去。”
“你也没给啊!”大程子朝他叫唤。
“那谁叫我们关系好呢。”蒋天朝他弹了下舌,一条手臂横在迟牧年颈上。
程成也没故意想怎么样, 主要就是没考好,想到回家要面对的事儿就屁股疼。
上半身继续扒在人桌上:
“年年,今天中午咱们从食堂出来去买个油炸汤圆吧, 就是学校后门那家的。”
迟牧年一句话堵在那儿。
下意识往身后斜对角那儿一瞥。
江旬就坐他斜后面, 注意到他的视线后立刻回看过来,面上凉意散尽, 还试图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迟牧年立刻收回来, 装没看见。
停几秒后对程成,“行,就去吃那个。”
虽然江旬说中午想去他们家里吃饭。
但迟牧年没同意。
不管面上, 心里也不可能同意。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当年一声不吭就走的小兔崽子,是他从书外到书里,看着一块长大的少年。
迟牧年想想就闹心,闹完看到他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所以等到中午他看都没往身后看,揣上手机就跟程成蒋天他们走了。
后来几天他们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江旬也没找过他,或者说是每次他只要有点想跟迟牧年搭话的势头。
迟牧年要是一个人就直接当他是空气。
要是身边有个别人就侧过身,跟对方一本正经:“今天食堂是小葫芦大葫芦啊?”
他们学校食堂素菜经常就这一大一小,都传是校长哪个亲戚家里有片葫芦地。
到后来程成都被问懵了,一句话给他说回来:“你管他什么葫芦呢,你都多少天不去食堂了。”
迟牧年:“”
就这样躲了人一阵。
直到迟北元有天给他发消息。
[开天辟地:家里排骨买多了,你中午叫小旬来家吃个饭。]
迟牧年想都不想。
[nn:我中午在学校吃。]
[开天辟地:今天就回家吃,爸爸放卧室里的那台打印机连不了电脑,你用你手机帮我弄弄。]
老同志就是用不惯这些新玩意儿。
迟牧年想想给那边回复。
[nn:学校不是有打印机么?]
[开天辟地:这两天初中部那帮人印押题卷,全给他们占了。]
[开天辟地:别废话,爸爸也好久没见我干儿子,就不能让我见见?]
[开天辟地:中午想吃什么?]
迟牧年知道躲不过去,回头往江旬那座位上看眼,位置是空的。
他掂量一下,默默回复。
[nn:那就糖醋排骨吧,多放点醋。]
回复完以后迟牧年一扯前排程成兜帽:
“我今天中午回家吃饭,吃完了下午再过来。”
“回家?今天不是周五啊。”正在低头看手机的蒋天抬脸,再问他:“你家又不在这附近,回去一趟再过来也太麻烦了。”
迟牧年:“还好,就吃个饭,还能睡个午觉。”
蒋天不解:“在教室里不能睡吗。”
“睡不安稳,你们老说话。”迟牧年说。
“我们什么时候说话啦?!”前方大程子不服。
“就昨天,还有前天、大前天,反正我听见了。”迟牧年往后接着敷衍两句。
到最后趴桌上当自己不存在。
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蒋天又问了他遍:
“真回家吃啊?咱们午休不就只一个半小时么。”
迟牧年“啊”一声,把只装了校服和手机的书包背身上,“没事儿,反正不迟到就行了。”
他从自己座位径直走到江旬旁边,在他桌面上敲敲:
“来家里吃饭。”
说完也不看他,继续往教室外边走。
站走廊上等人。
结果是等了快十分钟江旬还坐在位置上不动。
不动也没见他在干别的,好像是在看手机,但那俩手指头戳都没往那上边戳。
这时候蒋天程成和他们班其他几个男生也一块出来,见他还站在这都觉得奇怪。
蒋天冲他:“年年,干脆别回去了,跟我们一块出去吃呗。”
“我不去了,那什么,你们快去吧,去晚食堂都没菜了。”
迟牧年边说边继续往教室里面看。
见人还是死活就是不动,心里突然有点火往上冒。
什么意思啊?
还非得他去请是吧??
迟牧年站在外面吹凉风,吹到一半之后干脆直接对着他们教室窗户喊:
“江旬,走了!”
他这一喊周围人都看向他们,面上都挺惊讶。
之前也没见这俩熟啊
这里边最淡定的就是江旬,听他说的以后把手里东西往口袋里一收,从教室里疾步出来,还顺便把迟牧年手里的书包接过去自己背上。
往前走几步后回头看他:
“走吧。”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
迟牧年:“”
朝着程成他们几个:“先走了啊。”
蒋天站旁边一直没说话,只看他。
程成倒是挺高兴,朝他俩抬抬下巴,“知道啦,吃好喝好啊。”
迟牧年领着江旬回去。
两人就跟之前从天台上下来那样,一前一后地往前走,谁都没说话。
直接走到他们学校停车场,迟北元早就在那儿等着,看到江旬立刻过来,笑眯眯道:
“好久不见啊小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叔叔呢?”江旬也朝他笑笑。
“叔叔也挺好。”迟北元说着拍拍旁边这车顶:“看叔叔这新车,年初刚买的,进去感受一下。”
高度不到一米五的小瓢虫。
江旬坐进去以后腰都挺不直,但他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身体尽量外后边努力靠靠,睁眼说瞎话:
“很舒服。”
迟牧年本来已经打开副驾的车门,见他这样还是没看下去,走到后边,当着另外两人的面把车门打开。
冲人:“上副驾来。”
“没事,我这样坐挺好的。”江旬说。
“快点过去,这么小的车,你这样蜷着腿不难受啊。”迟牧年没好气道。
他说这的时候江旬一直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你担心我。”
迟牧年一口气堵嗓眼。
到后面干脆不说了,只道:“算了,随便你吧。”
从人怀里拿回自己的书包,重新走副驾里坐下。
平常只能容下两个人的瓢虫今天被迫多一个。
从他们学校到小区要拐几个路口,每次公交车要开二十分钟,但要不是高峰期,开车没几分钟就到了。
回家以后,迟北元钻进厨房。
迟牧年没怎么多理江旬,随便招呼几句让他坐下,到他爸书房里给人研究那打印机。
三个人各忙各的。
直到开饭。
饭桌上迟北元都在和江旬聊天,问他学习生活上的事。
“小旬现在在班上还适应么?”
“能适应,老师和同学人都很好。”江旬答。
“将来是想学文还是学理啊?要是学文,说不定叔叔高三那年还能带带你。”迟北元在旁边说。
迟北元现在成送考专业户,专攻南三毕业班。
江旬先是夹了块排骨,往迟牧年那看眼,淡道:
“我也学理。”
“噢,那也行,你的成绩学理也合适,我看了你成绩单,全校第一,比你们年级第二都高了快二十分。”
迟北元说到这挺感慨,故意说,“了不起啊,比我们家年年强多了。”
“诶诶诶,爸,我这成绩也挺好的呀,你这说归说,别,别拉踩啊。”
迟牧年嘴里还叼着一块骨头,吐字含糊不清的。
江旬顺手给人把汤碗牵近些。
继续对着迟北元:
“运气比较好吧,其中有好几道题之前都做过类似的。”
迟北元知道人是故意给他儿子留面,没再说这个,继续关心道:
“那生活上呢,你现在是住校么,还是住原来的地方?”
“我搬回之前的房子了,我妈,她去世以后,家里东西都被清走,现在那里就我一个人。”
饭桌上的另外两个人都一怔。
江旬离开这三年,没人知道他的事,也从来没他们家的消息传出来过。
江家本来就和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不是一阶级,要不是江旬小时候是他妈妈带,他们估计根本不会碰上。
“你妈妈”迟北元本来还想多问两句,听他这么说只叹口气: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你也别太难受,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就行。”
“嗯,放心吧叔叔,我没事的。”
江旬说完扭头看眼迟牧年。
迟牧年在那一句以后就没再开口,默默低头扒饭。
他们吃完饭距离下午第一节课时间还早。
迟北元吃完以后就要先回学校。
俩小的收拾厨房,但和以前不一样,江旬已经被迟家父子勒令坐沙发上,不让他靠近厨房餐桌一步。
迟牧年把碗刷了,出来的时候切了盘水果放桌上:
“把苹果吃了就歇个午觉,你睡我那屋。”
“你呢?”江旬抬头看他。
迟牧年往旁边瞥了眼,道:“我睡我爸书房。”
江旬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迟北元的书房里多了个折叠床,一直靠着墙放着,旁边椅子上放着枕头被子。
他往那看眼,重新抬起头:
“除了我,平常还有其他人来家里住么?”
迟牧年“啊”一声,道:“程成他爸妈有段时间跑车去外地,他来我们这住过几天。”
“那别人呢?”
“什么别人?”
“比如,你那个同桌。”
“哦,他呀,暂时没有,不过以后也说不准吧。”
迟牧年像以前那样帮他把床铺开,从柜子里拿了个新枕头出来。
随手放在中心弹两下。
江旬跟在他身后,先是没说话,后来才淡出一句: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身边每个人都那么好。”
迟牧年回头看了他眼,脑袋里有一帧没跳对,话到嘴边没拐弯就说出口:
“是啊。”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领情。”
就像放了不管多少年的旧铃铛,稍微碰一下还是会响。
这句话一出,屋里两个人都愣了下。
第30章 第三十章 “我只有你”
第一个发现江旬在随城二外的是顾姗姗。
她当时远远看着还不相信, 直到问了在外校的朋友才知道是真的。
迟牧年听她说的第二天就翘了晚自习,把车骑到他们外校门口。
外校是寄宿制,学校不让非本校的人进去, 但可能是上天也让他有这个机会,迟牧年刚在门口等了没多久就见到一个和江旬很像的人。
他刚从学校出来,而且旁边还有个其他男生。
两个人也没什么交集,看着像各走各的,但一直朝着同一个方向。
迟牧年远远看到的时候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默默隔了五十米跟他们走了一段。
等到一个拐角。
前面那个卷发少年露出侧脸, 锋利的眼尾甚至往他这多偏一瞬。
是江旬。
而且对方也看到了他。
却装作没看见,跟身边人继续往前走。
当时迟牧年远远看着,心里忽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很酸, 很不解,很想骂人。
江旬——
他几次想喊,最后都没喊出声, 只一条腿还搭着自行车踏板上,看着拐弯处两个人越走越远。
回去路上自行车前边的篓子断了, 因为情绪不对还跟帮高中生干了一架。
后来迟牧年就再没骑过这车。
刚那句“也不是每个人都领情”是脱口而出的,说完迟牧年就有点后悔,但也就只是一点点。
这么多年心里那口气摆那儿就是出不去。
象征性咳嗽一声, 没去看江旬的脸就往房间外边走。
可还没等他开门胳膊就被人从后边抓住, 宽大的手掌心没全部抓住,中间是空的, 却很用力:
“我没有不领情。”
江旬垂着眼睛, 声音听上去特别弱气。
他从小就是这样,每次遇到什么事就做出这种表情。
就算现在长大了,脸不像小时候那么稚嫩可爱, 但好看还是一直那么好看,非要故意示弱还是挺能唬住人的。
迟牧年看着拽着他衣服的少年,分明都快比他高了一个头,现在看着和以前差不多,好像那只卷毛流浪狗跑丢以后再重新找回来。
江旬见人不动,走上前,把房间门从里边锁好。
拉着迟牧年在床边上,自己蹲旁边,抬起一点点脸看他,
“坐下聊聊好么。”
他眼里全是希冀。
迟牧年在把他领回家的时候就知道他俩注定要有一场对话,躲不掉的。
他其实想问问三年前那个雪夜,死的人是谁,到底和江旬有没有关。
但刚才江旬说他妈妈去世,迟牧年突然就不忍问了。
挨着床坐下来,顺着刚才没说完的: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人长大了,你也有自己的选择。”
“我没有。”江旬皱眉:“我从来就没有什么选择,我的选择一直是你。”
迟牧年半个身子凑到他跟前:
“可你明明就在随城,既然可以和其他人走那么近,为什么就不能来找我呢?”
“而且那天,你明明也看到我了,还装作没看见。”
虽然当时只偏过来一个角,换个人可能就真以为他没看到。
但架不住他们认识这么多年。
从小就这样,一个抬下眼,另一个就知道对方是想溜出去打游戏,还是单纯睫毛掉眼睛里了。
两张脸一瞬间被拉进。
江旬的视线从他的额头一直到鼻尖,再到那片淡粉色的薄唇,目光黯了一瞬,挪开视线。
迟牧年没察觉到他的反应,抱着手臂往后边靠靠:
“不能说么?还是不愿意说。”
江旬最动了动,抬头的时候微卷的头发从前额往两边分,再开口时尾音微微发颤:
“我家里是出了事。”
“但不管发生的到底是什么,我那个的时候都不该不来找你。”
“我很后悔。”
江旬说到这眼里闪过一瞬戾气,被他迅速掩住之后,取而代之是一片通红,从中见慢慢往四周晕开。
迟牧年从小就架不住他哭。
见状都看愣了:“你都多大了啊,还哭。”
“我不知道你现在信不信,但那时候我是真的不愿意这么做,我也无数次想过要来找你,过来跟你道歉,但我没办法。”
“对不起,一直拖到现在。
江旬喉结微滚,像是拼命把情绪吞咽进去:
“你别,凶我行不行。”
没有得到答案迟牧年肯定是失落的。
但几句话砸下来,他就不可能再像刚才那样冷硬。
还奇怪:“我什么时候凶你了?”
江旬从前面扯住他的手,显然是给了杆就往上爬,表情委委屈屈的:
“你在班上不跟我说话。”
“非要把面包、牛奶的钱还给我,还,每天当着我的面和其他人走那么近”
他后边这半句越到后边声音越小。
迟牧年想起这事就来气,故意说他:“哦,就许你跟你朋友说你不认识我,我就不能找别人玩?”
“我没说。”
江旬再次用力扯住他,脸埋在他肚子上,声音比之前用力,“我只有你。”
迟牧年被蹭得幻视多年前被人硬拉要带回家的时候,赶紧推了把他脸:
“你先松开,俩大男的这样扯一块什么样,你以为还在幼儿园啊。”
江旬被推开以后也没走,仍蹲在地上,继续仰着脸看他。
迟牧年房间朝南,一束光打在江旬微卷的头发上,眼里的光是流动的。
呃。
更可怜了。
迟牧年偏开视线,叹口气后道:
“算了。”
其实之前迟牧年也多半猜到是这个结果。
他看过整本书。
江家就是个大窟窿,江旬也绝对有这么做的理由。
但迟牧年就是一口气堵在那儿。
很正常,换任何人被这么来一下都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脾气该上上,何况他们还是从小一块长起来的。
就算现在,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有种自暴自弃的无力感:
“其实我没真想让你解释,你也不可能身边就只有我一个人。”
迟牧年说完以后站起来,但很快身后人也跟着一起,从后边抱住他,像小时候那样:
“我就只有你一个。”
“你信我。”
迟牧年被抱着的时候没说话,也没看他。
江旬低声问他,温热的热气一簇簇喷在他颈间:
“那我们和好了对么?”
迟牧年活动两下脖子,把人推开:
“没。”
虽然但是。
反正现在和好不了。
作势往门外去,“你赶紧睡吧。”
迟牧年以为自己这样挺凶,没想到身后那小子下一句就是: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睡。”
迟牧年:“”
“不行,我不跟男的睡一张床。”
挺正常一句话,身后的人气势却沉下来,一只手从后边再把人捞回来,五指在他胸口上轻轻抓抓:
“那你想跟女的睡一张床么?”
迟牧年:“”
他觉得江旬有毛病。
“睡什么睡啊。”
扯住人耳朵往前边掰:“咱们这还有高考在前边挡着,你这想得还挺丰富。”
江旬像小时候那样,乖乖站着让人扯。
从上方一直看着他没说话。
迟牧年懒得多理人,看了眼手机。
他们中午说了那么久的话,已经快一点半了,就算现在午睡也睡不了多久。
迟牧年领着人走到他们家厨房,从五斗柜里摸了两袋条装速溶,扭头问他:
“喝咖啡么?”
江旬一直跟在他身后,“今年家里有打桂花吗?”
迟牧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指出来,“喝那个下午更容易困。”
“没事,就他吧。”江旬说。
迟牧年从冰箱里把桂花蜜取出来,舀了两勺在牛奶里,递给他的时候还是嘱咐了句:
“少喝点,下午第一节老高的课。”
“嗯。”
江旬接过来先喝了一口,就没接着再喝了,只是捧在手里看着,盯着里面几粒桂花发呆。
迟牧年准备再给自己冲杯速溶。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小年年,快开门。”
迟牧年先是没认出对方是谁,听清楚以后眼睛瞬间瞪大!
一把从后面拽住江旬的衣领,没等人反应过来就把他连拖带拽往房间里丢。
“不许出来!”
没去看江旬的表情,迟牧年用力从外边把门关上!
是唐卓。
怎么非现在过来!!
迟牧年关上以后才走到门口,开门以后露了小半张脸:
“干嘛”
“什么干嘛,学哥来送资料。”
唐卓从外面探了头进来,在他这个家左左右右一打量,问说:“迟老师不在家?”
“他今天吃完午饭就去学校了。”
“噢。”
人来都来了,迟牧年不能真把人拦外头,往里让出条路。
但好在唐卓也没有要多待的意思,就站在他们家客厅中间。
“怎么不在学校里给我?”
迟牧年看着他手里的,发现是两张标注过后的地图,嘟囔一句:“我到时候学理,又不学文。”
唐卓一巴掌拍他脑门:“分班考试看的是总分,你还是多上点心吧。”
说完又冲他,“我坐我朋友车过去,一起走呗。”
迟牧年下意识往他房间那儿看,赶紧打住,“我还想再睡会,。”
“睡什么睡啊,这都快上课了走吧,快点的。”唐卓说着要上手拉他。
“哎,真不用,我牛奶还没喝完呢。”
迟牧年走到茶几旁边,拿起桌上喝过的桂花奶作势喝一口。
被人走过来一下搂住脖子,差点呛到。
唐卓在他耳边:“你都多大了还喝这个,喝几口算了,咱们赶紧下去。”
“等等等等,这不能浪费的。”
“有什么不能的啊,这看着也没剩多少了。”
“你先走呗,我真的,哎哎哎,别揉我脑袋啊!”
砰——
卧室门开了。
江旬从里面出来,看向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人。
迟牧年宛如雕塑。
很好。
经过三年,反派和主角受就这样在他家里水灵灵地见上面了。
书里江旬对唐卓一见钟情,现在迟牧年只想原地消失。
“有朋友在家呀?”
唐卓上下打量一遍江旬,低头看向臂弯里自己这不省心学弟,平光镜后头的眼睛精光一闪。
江旬没接他的话,也看着迟牧年:“房间里的自动饮水机一直漏水。”
迟牧年:“啊?”
那玩意儿是迟北元赶着凑单时候买的,买回来用一次就坏了。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迟牧年拐了下唐卓,“我等会跟我朋友一起走,哥你赶紧先走吧。”
唐卓觉得这俩小孩好玩,本还想留下来逗逗,兜里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眼后嘴角微微勾起。
也懒得多说,对他俩:“行,那我先走了,你俩抓紧点啊,别迟到。”
“好好好。”迟牧年赶紧道。
一尊佛送完家里还剩尊菩萨。
迟牧年都没敢去看江旬眼睛。
回房间,把饮水机后头的插头拔了。
江旬一直跟在他后边,“之前没有这个饮水机。”
迟牧年“啊”一声:“我爸买的。”
怕人再问他别的,赶紧接道:“渴么?我去给你再倒杯水。”
江旬什么都没说。
走出去。
端起桌上的半杯桂花奶一仰而尽:
喝完以后去厨房洗杯子,走到门口时顺手把迟牧年的书包背上。
垂着眼,“这个就够了。”
“走吧。”【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