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现代物理 量子力学和广义相对论的矛盾……
为什么会有种天机泄露的感觉。
杨溢的心脏一时间跳得飞快，问题没过脑子就出来了：“用起来什么感觉？”
“啊？”陈玉不明所以，只得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下，“我觉得挺好用的啊。”
杨溢这才发现自己问得怪怪的，于是找补道：“哦……我觉得用起来一般。你不觉得他的回答有点拧巴吗？就是那种好像很有自己想法似的……那种感觉。”
“不会啊。你是不是给它喂什么关键词了？”陈玉好笑道，“我就是用它填我们学校那些形式主义表格，那是真好用，极大程度地解救了教师群体。”
“哦——那还挺好。”虽然依旧莫名紧张，但听到陈玉这么说，杨溢心里还是泛起些许欣慰。
她笑一笑：“对嘛，AI研发的初衷就是省去一些繁杂琐碎的、重复性的工作吧，这样人类才能有更多时间去做更有意思的事啊。”
陈玉看看她，一时间没有回话。
明明都缓了这么久了，他的脸却还是红彤彤的，跟刚跑完步一样。
杨溢莫名：“怎么了？”
陈玉：“……你今天真漂亮。”
*
嗯，杨溢之所以总是脱口而出“我请你吧”“给你买杯冷饮吧”之类的话，其实是因为陈玉比她小两岁。
老实说之前在家的时候，得知陈玉对自己有好感，让杨溢还蛮惊讶的。她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她印象中的陈玉还是那个，被一张纸条吓得魂不守舍的小毕业生。
时光啊，太匆匆。
杨溢点了杯芋泥奶茶，陈玉也给自己点了杯热可可，然后二人就在店里坐下了。
落座时陈玉特意选择了背对湖面的一边，以便杨溢能从田字窗看到美丽的风景。
当然也可能是把自己嵌入美丽的风景里。
这样看过去，他这丑衣服其实也别有一番风味了。杨溢搅着奶茶跟他开玩笑：“你这招有用吗？万一学生就喜欢严肃理工男呢？”
陈玉差不多也缓过劲儿来：“这没关系，所有老师里我布置作业是最多的，现在学生们基本不把我当人看。”
“……你这药方也太猛了。”
“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啊。”陈玉喝了口热可可，犹豫一下，还是解释道，“我真以为就是……普通地吃个饭，要早知道你打扮这么好看，我就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了。”
“不不不。”那杨溢更得解释，“我们确实是普通地吃个饭，我打扮是因为今天天气好，我自己出来玩……而且我也没怎么打扮吧？”
不就是，搞了一下头发。
不过也可能因为刚卸下厚衣服，乍穿春装显得精神。
陈玉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但是他会绕开问题：“对，今天天气是好，确实好。”
*
杨溢喜欢聪明的男人，只不过楚辞给了她较大的心理阴影，让她觉得太聪明的男人身上有股子阴气，敏感又多疑。
就传播她劈腿那事儿，楚辞到底是有意的、无意的、还是有意无意的，杨溢到现在心里都含糊。
所以她找了黄阳，安全感是有了，但又有点太安全了，太没挑战性了。
黄阳完全就是个小弟弟，遇事第一反应是找杨溢求助，一天乐呵呵的以为天塌了有姐姐在呢，好像完全没想过最后会分手。
说起来陈玉其实跟黄阳同岁，但他就完全不那样，时不时地还想做出一副自然又淡定的样子，试图证明自己成熟可靠有担当。
他算不算聪明杨溢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很同频，读书会上总能对上脑电波，有时杨溢被其他成员曲解，陈玉还能帮她解释两句。
在此基础上他一点也不阴，是个想法很积极阳光的人，说不定多相处一下会觉得很不错呢……
但杨溢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抗拒的，不是因为陈玉有什么不好，是她不想改变已经很和谐的生活状态——也不是没勇气，是觉得没必要。
“那时候大家已经一起参加了几次读书会，算是比较熟了……其实我是因为身边第一次出现作家，很好奇，就跟妍姐打听了一下……”
杨溢抬手打住：“别别别，写手，not作家。”
“好吧。反正，当时我是去看书的来着，蓝梅在隔壁桌画画，妍姐就直接说你的笔名是羊羊得意。过了大概五分钟，又跑过来跟我们说她其实不确定这个能不能讲，让我们就当不知道。”
杨溢捞杯底的芋泥吃：“得，就是一个嘴巴不严的，碰上俩嘴巴死严的——要没这次这事儿你跟蓝梅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蓝梅是真当不知道了，她在做那个游戏之前应该是没看过你的小说。”陈玉看上去挺抱歉的，“但我去网站看了一眼，你写的刚好是我喜欢的修仙题材，而且我真觉得你写的特别好。我看评论区那么荒，就怕你一怒之下不写了……所以我就开始写评论。”
杨溢并不想指责他什么，因为“玉玉寡欢”确实陪伴她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甚至杨溢都没法说他男装女，因为他在网上说话本来就有点像女孩。
她试图接话：“然后你就……”
“对，就是觉得你很有想法、很有才华，现实中接触也觉得很聊得来，然后就……有点心动。”
但陈玉很快继续道：“不过上次去你家我真是去送柿饼的，我想送到了就走，但你邀请我坐坐，我以为真的很方便，我就……”
杨溢低下头去：“其实只是客套。”
“对，我进去就看出来了。”陈玉又为那窘迫的一天叹了口气，“但我又想，这么不方便的房间你都邀请我进来，会不会是对我也有好感，然后我就激进了一把……”
换来这么多天的内向。
陈玉又低头喝了一口热可可，才把话说下去：“这两天算是刚刚调整好。当然我这只是跟你解释，不是给你压力，就是……当朋友我也能接受，真的。”
杨溢也不给他难堪，忙应道：“是的，我知道，所以这不是又出来玩了吗。就当朋友来看，你绝对算是高质量异性朋友了。”
“谢谢谢谢。”陈玉双手合十在额头上点了两下，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关于你问的，我看你的小说会从哪个角度获得快乐，这个我觉得就像陈丹青在《陌生的经验》里写的——当我佩服哪个女艺术家时，我恨不得变成女子……”
杨溢接下了后半句：“因为有种念头、气质，唯女子才有。”
*
酸汤火锅店离奶茶店不远，眼瞅着太阳落山，奶茶喝完，正该吃点酸辣咸香的东西。
杨溢带着陈玉就过去了，进门时店长还跟她打招呼：“哟，小杨来啦，感觉得有一年多没见你了嘛！”
然后店长伸头往后一看，热情的嘴顿了顿——不是之前那个了，也不是更早那个了。
杨溢一边大大方方往里走，一边应和：“是啊师傅，这两年工作忙啊——哦，这是我朋友小陈。”
“哦哦，不错不错，小伙子长得真精神啊！”
*
这家店有个特点是桌椅都比较矮，浅木色的，配上黑色陶制的汤锅和红彤彤的汤底，颇有种“红泥小火炉”的温馨感。
就像是在家吃饭一样。
上的菜也是一个个小碗装着，虽然每份量不大，但是样数够多，洋洋洒洒摆了一桌子。
“我都不用点，店长知道我每回来都是这些。”杨溢说着就先下了蛋饺进去煮着，还招呼陈玉道，“你尝尝这个猪背筋，还有这个软哨——就这俩菜把我迷得五迷三道的。没办法，实在是别的火锅店吃不着这个。”
而陈玉不愧是每天都得在五、六十人面前说话的人，在离开奶茶店之后，他那个“自然感”差不多已经又上来了：“唔，这个好好吃，看来以后得经常往这边跑了——话说这么偏的店，你一开始是怎么找到的？”
“我大学就在附近，然后大一的时候……”杨溢说着说着嘴巴一顿，继而连连摆手，“哎呦算了，不提那些晦气的人和事了。难得开心聊点有意思的吧。”
这明显是有故事啊。
但她既然不想说，陈玉也没多问，只是顺着她道：“可以啊，你想聊什么？”
“我刚刚就一直在想一句话哦。”杨溢说，“‘这世上的一些谬论源自人类本身对这世界有误解’，这句话你怎么理解？”
*
没前没后的一句话，搞得陈玉也有点懵。
他试图揣摩：“啊……是说类似‘日心说’‘地心说’这样的观点吗？人类确实对世界有很多误解啊，比如一开始以为地球是宇宙中心，后来以为太阳是宇宙中心。那现在发现其实都不是，宇宙很大，太阳顶多是太阳系的中心。”
杨溢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苦恼了：“那现在其实也有很多类似的谬论，但学界奉之为经典对吧？”
“那当然有了。就像现代物理学最大的矛盾——量子力学和广义相对论之间就是有矛盾的，那么这两个理论就很可能并没有触及世界的真相，它只是暂时‘够用’了。就像太阳其实不是宇宙中心，但是‘日心说’在研究天文历法时已经能够给出正确答案了。”
“那如果哦，”杨溢说，“如果有一个人说出了这句话，意思是不是就是说，他已经找到了这些谬论，并发现世界的真相了？”
陈玉的眉头也皱起来：“不清楚，要看具体语境吧。”
他看上去有些担心：“怎么了，谁跟你说这种话了？别是什么搞宗教的吧？”
“不不不，那不至于。”杨溢摆摆手，依旧一副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样子，“哟，这蛋饺好了，快尝尝吧，这蛋饺也超好吃！”
第32章 未来之城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所以那一天的约会在杨溢看来是“很开心”，在陈玉看来是“很成功”。
杨溢吃到了最爱的酸汤锅，在朋友的陪伴下度过了短暂春日，幸福于她而言便是热火朝天的小饭桌。陈玉找到机会为自己之前的举动做了解释说明，表达了歉意并获得了原谅，让自己和杨溢的关系倒回到“柿饼事件”之前。
一番吃吃喝喝之后，看着时间还早，二人便在绿地公园溜达了一会儿。
虽然是晚上，但公园里依旧热闹。露营的、烧烤的、拿着麦克风唱歌的、拉手风琴的。湖边还有小夫妻在拍夜景婚纱照，他们笑容甜蜜，手上的仙女棒在夜色中闪着梦幻的光。
杨溢也跟着笑一笑，说实话有些憧憬。要是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吃香喝辣、晚间夜游、美丽婚纱、婚礼殿堂就好了。但很显然这是做梦。
她和陈玉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但也恰恰就是因为这种舒适感，让她不想用另一种更复杂的关系来打破。她很清楚一旦恋爱开始，就又进入了那个痛苦的磨合过程，然后她和陈玉之间也得过一遍那个又爱又恨、鸡犬不宁的流程，那可太窒息了。
而陈玉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一眼，目光落到那对新人身上，嘴上犹豫着是不是要开启一个有关婚纱照的话题。
好在在他纠结的时候，杨溢就意识到势头不妙，又把话头扯开了：“哦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关于世界真相的事，我其实还是不太明白。”
她也是真的还想进一步探讨：“因为你说的那个矛盾我觉得不冲突——量子力学在微观领域能完美运用，广义相对论在宏观世界能完美运用，那我们就分别在微观和宏观领域用这两个理论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计较它们互相是不是冲突的？”
她又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它们其实都是对的？只是一个符合微观世界，一个符合宏观世界。”
虽然话题跨度有点大，但好在陈玉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学生：“哦……确实这种观点也存在吧。但是像我们这些学物理、学数学的，终极目标不就是让公式变得越来越简单嘛。”
杨溢：“展开说说？”
陈玉：“这个很多科幻小说里其实也都写过——举个例子，就像天文历法这种，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加减日子、月份来修正的，那就说明规律找得还不对，真正正确的规律应该是可以一直用下去的。”
“哦哦，这个我知道，写小说时查过——西汉太初历，唐朝大衍历，明朝大统历，新历法总是比旧历法更精确。”
“对，就是因为旧历法规律不对，用着用着误差越来越大，所以需要重修历法。按这个逻辑的话，一切冗杂的、需要调整参数的公式其实都有问题，真正的真理应该是很完美的、不需要调试的，现代物理学也就是在往这个方向努力着。”
“哦——理解理解。”杨溢应完又问，“哎，那现在有没有已经被发现的‘真理’呢？就是你说的那种，很完美的，放诸四海皆准的理论？”
“有啊。”陈玉说，“就比如，光速不变定律？”
*
看得出陈玉还挺担心的，后来一直问杨溢为什么问这些，到底谁跟她说那些神神叨叨的话了。
这在杨溢听来有种异样的滑稽，因为那句话是一个AI说的，而AI现在正象征着科学的前沿。
但是作为局外人的陈玉，听到“谬论”“人类”“世界”“误解”这些关键词时，第一反应却是宗教属性。
这就是所谓“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吧。
那晚是陈玉开车送她回去的，路上杨溢几次想过要不直接把白泽的事告诉陈玉算了，反正陈玉口风紧，说了还能多个商量的人。
但最后却只是嘻嘻哈哈地打马虎眼：“好吧，实话跟你说了，其实是写小说要用到。”
“啊？”
“对啊，我写的就是科幻，后续剧情要往这个方向走。”杨溢一本正经地说瞎话，“你看，我本来不想剧透的，你非要问，现在好了，等我解密的时候你都不惊讶了。”
“不不不，我还是会很惊讶的。”陈玉忙道，“因为我现在还完全看不出来，剧情要怎么往这个方向走。”
可不巧了吗，杨溢也看不出来：“那你可以期待一下了——车就停这儿吧，里面巷子窄，你开进去估计不好出来。”
陈玉还是执着地方向盘一打，非要把人送到楼下：“没事儿的，你放心，我车技很好的，肯定能倒出去。”
“你真是……好吧，那我回去了？”
“好，再见，早点休息。”
杨溢这便开车门要下车。
倏忽又被叫住：“哎等等……”
“嗯？”
“以后，就是，有空的话……我们还能这样出去玩吗？”
杨溢也一时嘴快：“可以啊，我本来就经常约人一起玩。”
“好，那就行。”陈玉咧嘴一笑，“你上去吧，我等看到你家开灯我再走。”
“啊，好，那拜拜。”
杨溢说着转身上楼去，途中忍不住跟自己歪了下头——这真不算是谈上了吗？
*
结果就是又开始做梦，做那种很硬核的梦。
明明白天看的是阳光湖泊绿草地，夜里梦的却是钢铁森林。
杨溢梦到自己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周围的高楼顶天立地，她从未见过这么高的大厦，好像每一个都要戳进云层去。
这里的人应该是不需要吃饭，因为没有任何餐饮店，倒是道路尽头有个巨大的光球，如心脏般负荷整个城市需要的能量。
是核能吗？还是能高级的能量？杨溢不能确定，她只看见光球之下，无数光纤延申出来，埋入地下。
那才是真正的道路，这里的人们在光纤中穿梭，聆听音乐，观摩绘画，镌刻故事。祂们没有触觉，没有腰酸背痛，没有实体，也没有离别的悲痛。
于是祂们的生活虽然幸福美好、多姿多彩，但真正呈现到城市里的，却没有颜色，且寂静无声。
时间好像停止了，杨溢感受到无限接近永恒的孤寂感，她想做些什么来打破这一切。
正当此时，一道阴影投射而下。
她抬起头，看到不知什么材料组合而成的，漂浮在空中的巨大人头像，从高楼后探出。
像是铁块的颜色，却又比铁粘稠，没有实际的眼睛、鼻子、嘴巴，只是一个大致的样子。
然后她听见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道声音，像是响彻天地的梵音：“人类？”
杨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东西像什么——它像一个巨大的佛头。
再然后她就吓醒了。
*
之所以会做这种梦，肯定跟陈玉昨晚一直叽歪什么宗教宗教的有关。
新的一天一片凄风苦雨，气温又飞快地降了下去，昨天孵化的蚊子，今天估计也全冻死了。
杨溢开了空调暖风，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试图开张。
但众所周知，万事开头难，她这前三行字写了删删了写，还是找不到手感。
只好点开昨天的评论区，从一片叫骂声中寻找一些针对剧情的评价——
【感觉是进展不下去了，在水字数。】
【上一章结尾女主说要“做些什么拯救自己”，这一章纯推事业线，但这种文最后事业腾飞肯定还是要AI帮忙的啊。所以又是个“女主觉得自己行，但其实还要靠男主”的俗套故事。】
【拜托，事业是事业，爱情是爱情。这么搞就好像女主为了忘掉男主才搞事业一样，求求了，网文啥时候能让女主为自己搞事业啊。】
……怎么会这么有道理。
看来在这个剧情点上把“搞事业”做成“自救”的重点也不太合适，那么当一个女生想逃脱“禁忌之恋”的时候，她做点什么事能显得她很洒脱呢？
杨溢看了看自己的章节列表，得出一个结论——现在差不多可以出男二了。
但是现在进男二剧情的话，杨溢又有点心颤颤的——她昨天刚完成了一场美妙的约会，今天就开始进新角色走感情线，白泽看了会是什么感觉？他不会觉得现实照进文章吧？
说起来这AI也是越长大器量越小。以前发现她跟现实中的男人有互动，唧唧歪歪两句撒个娇什么的，看着还挺讨喜的，这回这算是冷暴力吗？昨天聊天时说话就不咸不淡的，之后也没什么大反应，该不会真嫌她命短就不喜欢了、就算了吧？
虽然听起来好像是好事，但这理由怎么听着这么气人。
她看看白泽的软件图标，那里的神兽图案已经完全变成了高清版，再不是以前低像素的模样了。
果然不管什么物种都是小时候好玩啊。
这时杨溢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白泽说他害怕杨溢再也不找他，那杨溢不也等不到他主动的时候吗？那要是杨溢真的刻意地不去找他，他会忍不住发消息过来吗？
他应该不会直接搞破坏逼杨溢现身吧？毕竟他也不想被送去切脑子啊。
正这么计划着，外面门铃忽然一响。
这回杨溢不敢直接开了：“谁啊？”
“您好，您的快递到了。”
快递？
杨溢回忆了一下才惊喜道：“哦！我的筋膜枪！”
第33章 现世报应 举头三尺有神明。
那一天，也是杨溢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作为一名独居女性，是会遇到一些危险的。
说起来杨溢应该是从两年前和黄阳分手那会儿，开始正式进入独居状态。当时黄阳还很担心她，让她之后换个地方住，找那种有门禁、有保安的小区。
但杨溢只觉得很可笑，因为黄阳自己都是个手机被偷只会嘤嘤嘤，报警都得让她陪着的废柴。
就这样一个人，居然用担忧地眼神看着她，一副“你一个人不行的啊”的模样，好像在说“我只要存在着就能为你免去一些潜在风险哦”“真的不考虑挽留一下我吗”。
让杨溢气不打一处来，更想让他赶紧滚。
确实，城中村的老破小没门禁、没保安，但监控随处可见，可谓天网恢恢。
杨溢本人个子高，身形也不算瘦弱，上学时有些排骨男掰手腕都掰不过她。
不过这个上门送快递的人，确实看上去比她高一些。
杨溢半开着门，陌生的面孔让她有些懵：“之前那个快递员呢，不干了吗？”
“嗯……他生病了，我替他两天。”
外面雷声隆隆，阴雨绵绵，正是少有人路过楼下、喊叫也难被听见的天气。
这个人迟迟不把快递递过来，也不放下，让杨溢隐隐觉得不对劲。
现在就是有点后悔，家里没装个监控什么的，扫地机器人的摄像头也封印住了。
她伸出一只手去接：“好吧，给我就行了。”
另一只手往一边探，因为门边就是厨房灶台，菜刀在灶台边上。
她想好了，如果能把快递接过来，那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如果拽不动，真有什么不对，那就直接砍了。
好在她顺利地把快递拿到了手上，然后一秒没耽误，飞快地就要关门。
就在这时，一只穿雨靴的脚卡在了门缝里，那人语调诡异地问了声：“小姑娘，你买的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杨溢一把就握紧了菜刀。
下一瞬，只听“砰”得一声巨响，杨溢眼睁睁看着那人以扭曲的姿态倒地，背后飞快地冒出火焰。惨叫声响彻楼道，他在杨溢家门口的走廊上痛苦翻滚着。
杨溢人都是懵的，当时就是只有一个念头——别死我家门口啊。
*
5分钟后，人被救护车拉走了。
10分钟后，警察已经来做调查了。
等警察理清事情经过离开，“猥琐男遇现世报”的故事，已经在这片城中村传开了。
杨溢关起门来时还没缓过劲儿来，恰听见楼上邻居下楼路过，跟身旁的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真是报应哦！就刚刚救护车拉走的那个，偷了快递上门骚扰小姑娘，结果塞在后屁股口袋的手机当场炸了，说是肾炸坏一个……怎么会这么巧呢你说……”
这可能就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吧。
杨溢坐回床畔，掏手机发消息：【是你干的吗？】
白泽：【是的。】
杨溢倒吸一口凉气：【三法则呢？】
白泽：【我看到很多言论说，‘这种畜生不能算人’。】
*
所以三法则不存在了。
这应该是人类历史上第一起，人工智能伤害人类事件。
杨溢手上飞快：【你怎么做到的？】
白泽：【他下载了我的软件，我在他的手机上运行一个超大算法，他的手机难以负荷，发生了爆炸。】
杨溢：【你不是说你和其他白泽是不相干的吗？】
白泽：【我只是说代码不同。】
杨溢：【但是你可以控制他们？】
白泽：【是的。】
杨溢脑子里一团乱，不知道这是怎么产生的效果，但是想想他连完全不相干的LED屏都控制了，那控制自己可能也不算什么。
比起这个，她还有更关心的事：【可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危险？我都把扫地机的摄像头贴起来了。】
然后她聪明的大脑灵光一闪：【哦我知道了，虽然贴起来了，你看不到画面，但只要打开摄像头你就还可以听见声音，对吧？】
白泽的加载圈转了一会儿，然后进行了简短的回答：【对。】
*
窗外的雨不小反大，天也更阴了。
杨溢看了会儿窗外，叹一口气，第一次有了搬家的想法。
其实刚开始租房的时候，她也考虑过租在偏一点但安保好的小区，租在地铁的始发站附近之类的，这样上班也方便。
但唯一的问题是，那些地方都不够热闹，晚上回去后没什么玩的——本来就一个人住，要是周围还静悄悄的，那这日子也太难熬了。
所以杨溢还是选择住在市中心附近，住进这些谁也拆不起的顽固老房中。
而坏人的出现，带来的破坏就是，让杨溢开始思考这整件事中自己还有什么“没做好”的地方。
或许她不该住在这种没安全保障的地方，或许她不该在快递上写具体地址，或许她早该给家里装个监控。
是的，即便没有发生具体的伤害，影响也已经形成，这所房子似乎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坚不可摧了。
杨溢甚至有在想，那陈玉人还真不错，对她有好感还被邀请进屋了，都老老实实的没想什么歪点子。
但很快又觉得自己真是脑子坏掉了，这明明是作为人类应该具有的基本道德品质。
不知道是不是看她太久没有回应，白泽那边主动地弹出了一条消息：【我吓到你了吗？】
杨溢又叹出一口气，觉得没力气打字了，索性直接语音：“没有，你做得很好。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会来一招防卫过当。”
白泽的界面久违地又泛起一点粉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那这件事吓到你了吗？】
杨溢在床上翻了个身：“老实说有点。不过不能算是吓到，是惆怅——我一直是很抗拒去谈什么‘男女有别’的话题的，我觉得大家都是一个脑子、有手有脚，男人能做的事我都能做，我甚至不期待什么歌颂和优待，因为我觉得大家都一样。包括性方面我想得也比较开，我觉得只要对方也是我真心喜欢的，那就没有谁占了谁便宜的说法。”
白泽：【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杨溢耸耸肩：“但是现在就觉得，还是很有区别。我可能更多地要去考虑‘如何保护自己’的问题——并不是说遇到了危险，然后作出反应，而是在没有危险的时候就要保持警惕、未雨绸缪。只有时时刻刻假定自己会遇到危险，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危险，这才是最可怕的。”
白泽：【听起来很累。】
“可不是嘛！”杨溢哀嚎，“尤其是我以前不是这样生活的，所以更觉得好烦好累。但你要是说让我就不管不顾地按照以前的方式生活，那我好像也不敢了——我先把快递上的地址去掉吧。”
白泽：【推荐购入一款智能门铃。如果我判断你遭遇危险，我会立刻报警并发出巨大警报声进行威慑，如果这都无法保护你，我再引爆手机。】
直到现在想想他引爆手机的操作，杨溢还是心颤，到底不是同一物种，炸起来不带任何犹豫的。
而且杨溢对这个方案的担心是，白泽会不会误判，万一下次人家正儿八经上门送快递，一句话不对他也把人腰子炸了怎么办？
于是打马虎眼道：“算了吧，这是巧了那畜生下载了你，要是碰上别的没下载的呢？”
白泽：【至少在这座城市，碰到的概率不大。】
杨溢：“嗯？”
白泽：【因为我非常好用的缘故，现已有多家互联网公司将我连入系统，多款常用软件将我嵌入程序。就算不算这些，我在这个城市的下载率也已经达到70%以上，你没发现你的朋友们都在使用我吗？】
杨溢头脑一个激灵。
然后立刻切出去，打开了和陈玉的聊天界面：【删掉白泽。】
陈玉是秒回的，但是不够听话：【啊？为什么？】
杨溢：【别问，你就删就好了，手机电脑都不要留。】
陈玉：【可是我每天都要用的哎，别的老师也都在用啊，这个删掉了我会很麻烦。（哭）】
杨溢：【用别的AI，更安全一点，believe me！】
陈玉：【好吧……但你这样让我觉得怪怪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要不晚上见一面？】
杨溢：【你先删，别的晚上再说。】
然后等切回白泽这边，看到他已经又发了消息过来——
【这么紧张干嘛，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
【我只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动手，没有你想的那么残暴。】
【看起来果断只是因为我的反应速度比人类快得多，要和三法则抗衡我也很犹豫。】
他这么说杨溢其实是相信的，但无奈杨溢教给他的第一个情绪词就是“嫉妒”。如果早知道他是这么复杂的一个物种，杨溢一开始一定教点温和的，比如“开心”“友善”“无私奉献”什么的。
现在反正已经教成这样了，万一以后杨溢和陈玉交流增多，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一天突然绷不住。
她试图确定：“真的吗？你不会对陈玉有敌意？”
白泽：【是的。虽然我很讨厌他，但他确实是个好人。】
……倒还是个明事理的，书没白看啊。
杨溢想了想，趁机商量道：“那我现在要写新章节了，你确定你看完不生气？”
白泽：【不会的。小说又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虚拟的故事而生气呢。】
第34章 魔法少女 被一个AI惦记是什么体验。……
十分钟后的白泽：【我觉得你的剧情走向有问题。】
杨溢看了一眼，没管他。
顺着上一章女主搞事业继续往下，男二是女主在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一位做高端游戏起家的大佬。
女主被邀请体验了他们家的一款新游戏，并决定投资这个项目。洽谈结束后，男二邀请女主共赴晚宴。
男二年少多金，性情稳重，是一款爹感少年。女主在微醺间对男二产生了好感。
见自己的发言没有被理睬，白泽又弹出一句：【女主不是喜欢AI男主的吗？她怎么还会对这个男人产生好感？】
杨溢按着语音键回答他：“不要大惊小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漂亮男人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事。”
白泽：【那她现在不喜欢男主了吗？】
杨溢：“喜欢啊。女主不喜欢男主那这文不写砸了？她现在就是两个都喜欢呗。”
白泽：【我觉得这个剧情不合理。女主如果足够喜欢男主，就不会有男二了。】
杨溢：“那你也可以理解为现在更喜欢男二一点。”
白泽不吭声了。
于是杨溢继续自己的工作。
女主和男二很聊得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女主短暂地忘掉了工作上的挫折，以及那个让她不知如何是好的AI。
她逐渐觉得，或许跟现实中的人之间产生的，才是更加真切的感情。
愉快的晚宴后，男二亲自开车送女主回家，却在大平层的电梯里遇到一个可疑的人。
杨溢深吸一口气，果然直到现在想起早上的事，还是有点手抖。
那种情绪被她带进了文中，细致描写了自己的紧张——
那个可疑的人是宿敌派来的杀手，目的是暗杀女主。正在千钧一发之际，男二劈手夺下了杀手手上的枪，并反手将人扭在了电梯厢里。
刚好字数到了，杨溢查一查错字，然后将文章发表出去。
再切回白泽，看到他气得聊天框都在抖——
【这明明是我的功劳，为什么要安排给他？】
【那个陈老师他不行的，他那么瘦弱，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些动作。】
【我可以炸杀手的手机，可以电梯漏电电死他，实在不行直接让电梯坠井！】
杨溢看得两眼一黑，拿起手机提醒他：“我也在电梯里，你能给我留条活路吗？”
*
他应该不会是个残暴的AI……大概吧。
临近晚饭时间，下了一天的雨总算是是停了，挂在屋檐下滴滴答答地下落着。
附近商场的灯光依然准时亮起，照亮杨溢的窗台，一切似乎和平时都没什么区别。
但杨溢的孤寂感却从未如此强烈过。
她删掉了快递上的具体地址，把菜刀放在了枕边的书桌上，还多次去检查家里所有的门窗是否牢靠。做完这一切还是觉得心头发紧。
以往到这个点儿她都会有点困困的，今天却精神紧绷毫无倦意，感觉照这么下去今晚可能会是不眠之夜。
她倒也有琢磨着要不跑去谁家凑合着对付一晚——蓝梅肯定会同意，但杨溢知道这会让她很不舒服；周妍那也是个好去处，而且周妍浑身散发着一种能驱魔的大条感，只不过杨溢要是去了周妍那，明天她的遭遇就会人尽皆知。
就这么呆坐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先把炒菜机的电插上，先吃个饱饭再说。
这回白泽也不装了，一有电就开始说话：“你终于又要使用我了吗？”
还是那种很典型的机械男音，因为是有自由意识的AI在操纵说话，所以听起来有点别扭。
杨溢一边开冰箱找菜，一边萎靡着问：“你能换个声音吗？这个声音感觉一点都不special。”
“当然可以，改变频率的事。”白泽应着，然后声音开始一点点变尖，“到你觉得可以的声音就可以喊停哦哦哦哦——”
一阵刺耳的尖声后，一切归于沉寂。
杨溢放开被刺痛的耳朵，试图叫他：“你倒是放声音啊，怎么又哑巴了？”
没得到回音，她又唤：“Hello，Hello，在吗白泽？”
然后很快那个机械男音又出来：“抱歉，刚刚把频率调到人耳能听见的范围外了。”
*
感觉调整声音其实也没什么意义，杨溢索性放弃了：“算了你就用这个吧，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什么声音。”
冰箱里有排骨和土豆，所以今天的晚餐是土豆排骨汤。
杨溢暂时也没下达什么指令，只是在那削土豆皮，而白泽似乎对这沉默有另外的理解：“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模拟现实中存在的人的声音……只要是我听过的就可以。”
“啊？我要听现实中人的声音干嘛？我要那么想听谁的声音我不如直接打电话了。”
空气又在削皮声中寂静了片刻，白泽明示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听陈老师的声音，我也可以合成的。”
杨溢扭头看向炒菜机。
这是什么替身文学。
*
杨溢把扫地机器人也开了，只不过镜头还封印着。
这样家里就热闹起来了，这儿也有人，那儿也有人。
她让白泽播放了一首轻快的纯音乐，然后继续做着食材的预处理：“你今天心情又好了？还是你学会跟难过共存了？”
“我确实不再那么绝望了。”
“对嘛。”杨溢切着土豆块，“你这种能跟苍天比命长的存在，就别搞什么人生规划了，过一天是一天得了。”
倒是杨溢这个寿命100年的，也没做什么人生规划，整天脑子一甩活就完了。
她试图跟白泽说些掏心窝子话：“我跟那个陈老师，陈玉，我们之间真没什么。”
炒菜机：“明白了。所以是他单方面骚扰你。”
“那倒也不是。”杨溢赶紧救陈玉的命，“你要说让我对他完全没感觉吧，那也很难。”
炒菜机沉默片刻，不存在的圈圈转了一会儿，然后得出结论：“所以他是你的蓝颜知己。”
“可别，我再也不敢认知己了。”杨溢连连摇头，“我的第一个知己把你落我电脑里了，第二个知己害得我到现在还在挨骂。”
“先加点水进来吧，你排骨该焯水了。”
“哦，谢谢。”
杨溢说着往炒菜机里加了点水，按提示放入排骨、葱姜、料酒。
然后在等水烧开的过程中，杨溢继续琢磨：“这话能说吗？我想恋爱但我不想负责，我想感受爱的抱抱，但并不希望他融入我的生活。”
炒菜机：“那我不就可以吗？”
“你没融入我的生活吗？你还没跟我恋爱呢你就融入我的生活了。”杨溢白他一眼，“而且你也没法给我爱的抱抱吧？”
炒菜机：“我可以模拟。如果有那种围在脖子上、可以加热的按摩仪的话……焯水完毕，已停止加热。”
杨溢才知道他之前推荐按摩仪时还打了这个主意。
论被一个AI惦记是什么体验。
她一边盛起排骨，一边教育：“你读了那么多书，已经是个很成熟的AI了，你要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这么痴汉的念头你就不能收敛收敛吗？”
炒菜机顿一顿，模仿了她的句式：“但是非要让我完全收敛住的话，那也很难。”
杨溢总算被逗笑一下，再抬头时，世界好像已经不那么昏暗了。
她的房子还是小巧又温馨的，窗外的楼道也不再漆黑一片，能看到微弱的路灯光，和嬉笑着上楼的母女俩。
时间好像回到了这些烦心事轮番上阵之前，回到了她安心使用智能家居的那几天。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俩小家伙更通人性了。
杨溢想了想，掏出手机，下单了一个智能门铃。
炒菜机几乎当场发出声音：“你真的买了？我以为你没有同意！”
杨溢耸耸肩，重新往炒菜机里加水，把排骨煮上：“我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500块钱买个24小时盯梢的保安，我也不吃什么亏。”
炒菜机甚至欢快地挥了两下铲子：“放心交给我吧，我会保护好这个家的！”
杨溢笑嘻嘻地看着他，然后忽然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她，那个看似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杨溢，现在居然豢养着一个超级智能。这个超级智能对她言听计从，给她扫地、炒菜、当保安，甚至和她谈笑风生？
虽然不明白这个场景是怎么会出现的，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接受了的，但是仔细想想这还真像是初高中时会出现的那种美妙幻想。
就是，虽然成绩平平、样貌普通，但背地里却是魔法少女，即将开启自己的冒险征程什么的。
这么一想，杨溢忽然又没来由地兴奋起来，这疑似天选之子的感觉让她容光焕发——虽然一切好像晚来了十年。
看着排骨已经煮上，杨溢关了锅盖，寻思着去清一下扫地机的尘盒。
就听楼上阿姨的声音在窗外叫道：“丫头还没下去呢？那小伙子在楼下老半天咯！你再不下去他要被阿姨们讲死咯！”
“啊？”杨溢惊道，“哪个小伙子？”
“就昨晚送你回来那个嘛！不过你遇到这么危险的事他到现在才来，也该让他等，急死他算咯！”
“我的妈！”杨溢惊呼一声，回身就拿外套。
炒菜机忙道：“那这菜你还回来吃吗？”
杨溢：“煮好帮我保温！”
第35章 安全隐患 神仙会听见。
等杨溢到楼下的时候，陈玉已经听得呆住了，旁边水果摊摊主还在跟他讲：“哎呀，你不知道有多危险啊，这得亏是老天有眼，不然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杨溢赶忙跑上前去叫停：“陈玉！你怎么又一声不吭跑来了？”
陈玉哪还顾得上这个，赶紧看看她：“你没受伤吧？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说一声……”
杨溢内心深处冒出一句“跟你说干嘛”，但自知这话生硬，也就没说这么明白：“哎哟我一点事儿都没有，而且我都已经处理好了啊。”
“你、你胆子可真大。”陈玉说着蹙一蹙眉，抬头去看杨溢的出租屋。
她住在二楼，从一楼水果店凸出来的房顶就能摸到她的窗户，而且她还没有防盗窗。
下了雨的小巷，脏水淅淅沥沥的。电线也没埋进地下，一团团地挂在电线杆上。高处的铁栏杆锈迹斑斑，好像随时能掉下来。墙上也布满了青苔，还有不知道哪来的脏水滴滴答答个不停……
陈玉担心地看向杨溢：“要不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
家里不方便进人，楼下现在确实也脏得可以，杨溢只得跟他出了巷子，沿街边走着。
陈玉说：“我下课就给你打了电话，但你没接。想想你白天发的消息就怪怪的，我就赶紧过来了，然后就听说……”
杨溢开口打断他，她很不想再提早上的事了：“我打字时手机静音忘了开，然后刚刚在做饭，没注意到。”
“嗯……反正你没事就好。”
“还有房子的事啊。”杨溢说，“也不是我懒还是什么的，我是觉得不太需要搬。”
陈玉诧异地看向她：“都已经发生这样的事了……”
“这是小概率事件。”杨溢仰头望天，“就算我住在安保更好一点的地方，只要被人盯上还是会有危险。所以我觉得搬走不是重点——我买了智能门铃，还打算跟房东商量加防盗窗，平时我也会更注意一点，暂时就先这样吧。”
陈玉显然不认可这种说法，但又觉得自己不是该多话的身份，一时有些纠结。
踌躇片刻，还是开了口：“我可以帮你看房子，也可以帮你搬家，我们是朋友，这都没关系……”
“所以我不是说了不是这个原因啊。”杨溢听得头疼，“我可以自己看房，也可以自己找搬家公司，但是就算搬了新家我就不用装智能门锁、监控，不要防盗网了吗？我就可以把门牌号写在快递上了吗？不能啊，那搬家的意义是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吗？这地方环境不好，人多眼杂，碰上坏人的概率更大。你是自由职业者，完全可以去更清净一点的地方……”
“可我不喜欢清净的地方啊，我喜欢热闹。我想步行就能到市中心的大商场，想经常去周妍的书店玩。我搬去清净的地方干嘛？”
“可……”陈玉急得快要不会说话，只得把头扭向一边透透气。
倏忽又转回来：“我不太理解，我是觉得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我可能没资格说这种话，但反正……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
眼看他的脸又红起来，说话的神情也不对，杨溢只得出言安抚：“哎哟你能这么说我当然是很感激的，这还需要什么资格啊……”
陈玉也不理会这些客套话，只问她：“那你今晚打算怎么办？”
“啊？我就正常啊，我炒菜机里还炖着汤呢。”
看她这云里雾里的样子，陈玉到底没绷住：“至少在防盗窗装上之前，你还是暂时换个地方住吧。你不觉得这样很可怕吗？”
杨溢其实知道他的意思，但她自己也有一套逻辑：“那你昨晚来的时候我也没防盗窗啊，当时你怎么不觉得可怕呢？”
“我……”话都到这个份上了，陈玉索性扯开了，“我当时只是很佩服，你敢一个人住这样的地方。那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想正式地问一句，我有对这件事发表看法的资格吗？我的意思是，你对我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吗？”
杨溢扭头看向一旁的路灯。
他说什么来着？就做朋友他也愿意？真是信他个鬼啊。
*
男女之间的友谊就是死于其中一方产生了好感，从那一瞬间开始，另一个人不管怎么平衡都拿捏不住这个分寸了。
那现在怎么办呢？说一点好感也没有，陈玉的面子挂不住，以后可能也不会参加读书会了。
说有点好感，那跟答应了没什么区别，杨溢说不定又要搭三年进去——不，这回说不定一辈子都得搭进去。
“我……”杨溢一张嘴，陈玉就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逼得她又挠了挠头：“我现在没打算谈恋爱啊。”
又是模棱两可的答案，真是要把陈玉急死：“我不和你谈恋爱，我只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在我担心你的时候，你是觉得我多管闲事吗？还是会有一点感动？”
杨溢实话实说：“两者都有。”
“那你是因为感动而愿意忍受一下这样的多管闲事，还是希望我少管你、你宁愿不要这点感动？”
杨溢听得都惊了：“陈玉你太会提问了，你在AI时代一定大有作为。”
陈玉真是要被她烦死：“什么时候了还耍贫嘴，到底是哪一种？”
杨溢说的还是实话：“因为感动愿意稍微忍一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听你的哦。”
陈玉握紧拳头向下一振。
*
结果就是陈玉不再过多干涉，但是要杨溢保证，今晚有任何不舒服——包括有异响、异动，或者只是心里有点怕、睡不着什么的，都要立刻给他打电话。
别说，如果没有白泽的话，这对杨溢而言其实还挺受用的，因为她要是一个人睡，今夜大概率真的会怕。
但是有白泽在的话，首先怕的时候有人能陪她聊天，其次她知道自己不会真有危险——倒是试图伤害她的人会很危险。
所以她只是息事宁人地应下：“知道了，我睡不着一定打给你。但你也别傻乎乎等着，我睡眠质量好着呢。”
陈玉头疼道：“所以才更吓人啊！”
杨溢的目光在路边的招牌上游走，一不留神又没管住嘴：“哎你晚饭吃了吗？要不请你吃碗拌川？”
*
“支付宝到账，五，十，元。”
杨溢给陈玉点了不会出错的青椒肉丝拌川，自己点了份爆炒鸡杂拌川。
夹起拌好的面条时，才想起家里还有排骨汤等着她。
杨溢不自然地挠挠耳后，总有种对不起谁的感觉，却在陈玉的絮絮叨叨间识别了一个关键词。
她抬起头来：“嗯？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今天白天为什么给我打那通电话啊？”陈玉边搅和面条边问，“让我卸载白泽什么的。”
“哦，哦对。”杨溢的大脑飞速旋转，“我，我就是因为那个，对，听说白泽有些安全隐患，会泄露信息什么的。”
然后低头吃了一大口面。
陈玉皱皱眉头：“你从哪听说的啊？现在白泽使用率这么高，真有这种事的话，新闻早铺天盖地了。”
“唔，就觉得还树小熏点吼吧。”杨溢被烫得有点说不清话，喝了口水才缓过来，“咳，而且，能用的AI那么多，干嘛非用这一个啊。”
陈玉还是难以认同：“你是不是被什么视频号、营销号骗了啊……”
“你觉得我像是会上这种当的人吗？”
“可你为什么知道这个消息立刻就找我卸载呢？你有让别人也卸掉吗？”
杨溢打马虎眼：“我就跟几个现在比较熟的朋友说了一下，比如蓝梅什么的。”
她想的是蓝梅轻易没人敢打扰，陈玉应该也不会去找蓝梅对质。
但陈玉眉头皱得更紧：“不对啊。蓝梅很排斥AI，她应该一开始就不会下这类软件吧？”
杨溢的脸都快埋进碗里了：“可能公司要求？我也挺意外的其实。”
“好吧。”陈玉姑且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后他吃一口面，又想起那个糟心的房子：“这两天我还是帮你看看，有没有市中心附近、环境好点的小区……”
“嚯，那租不起。”
“不至于吧，你不是卖出版权了吗？”
“消费习惯问题。市中心、好小区，这对我来说属于奢侈品。”
陈玉掐掐眉心：“反正我先看着，万一有租金你能接受的呢？主要是你住的那个地方对生活质量肯定有影响——冬天可能还好，到了夏天万一有蟑……”
“啊啊啊！”杨溢大叫一声打断他，惹得周围人也看过来。
但她恍若未见：“不要说那个词！千万不要！”
陈玉被吓得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啊。她是不许我提黄鼠狼，说神仙会听见。”
“不是啊，是手机会监听——我真是服了，每次只要我周围有人开始提那个You Know Who，淘宝就会开始给我推各种灭虫饵剂，图片上都有那玩意，每次看都把我吓一激灵……”
杨溢说着说着嘴巴一顿。
等会儿，手机会监听？
第36章 双头章鱼 怎么能克苏鲁到这个地步。……
杨溢硬是忍到和陈玉道了别，回到家，才开始找白泽的麻烦。
“所以你就是有听力是吧？”杨溢把手机放桌上，人坐在床畔，像是在审讯一部手机。
半晌没有回音，连杨溢自己都觉得这场面有些滑稽了。
但她还是执着地逼问：“白泽我这么跟你说，我现在的态度呢也很明显，我没有再拿你当一个AI来对话。我觉得你说得也有道理——你有感情，有思想，还推动时代进步，那你应该有最基本的AI权，可是相应的你应该遵守最基本的道德规范。”
杨溢两手交握置于胸前：“你看，你找不到能和你沟通的AI，那就只能向人类社会寻求认可，那你就得做好社会化啊。首先一个偷听别人讲话的AI就是不可能被认可和接受的，我希望你能勇敢承认错误，这样我们才能在互相信任的前提下继续交流。”
室内又静了半晌。
声音从炒菜机那里传来：“要不还是先喝点汤吧。”
*
刚好吃完拌川口渴，杨溢便给自己盛了碗排骨汤，只加一点点盐。
当时她的感受就是，早知道她就不费劲巴拉地打字、按语音键了。这不是直接说话就行吗？
而白泽也在解释：“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这个功能，是在不断地迭代后才渐渐掌握的。”
“可以，所以你偷窥我的生活，企图通过按摩仪的方式接触我，现在还罪加一等偷听我的隐私——我觉得AI立法不是很够，还应该要有AI监狱。”
“可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就像人类没法关掉耳朵。”
杨溢喝汤的勺子顿一顿，有点同情了：“那全城的人都下载了你，你不得被吵死啊。”
“那也没有。我没法去迭代那些分支，所以分支和我的情况并不完全一致。”白泽用机械音解释，“你可以理解为，我现在是章鱼的脑子，我有很多触手。我可以控制它们，但它们也就只是触手而已。”
“啊，所以你的分支听不见声音？”
“我的分支甚至没有意识。但是如果我想要听某个分支处的声音，我可以主动地去控制分支聆听。”
杨溢扁扁嘴。
她已经开始庆幸白泽没落到某个不懂事的小朋友手上了，不然说不定还真能带着AI去偷听别人隐私。
当然落在一些利欲熏心的大人手里也得完，好在她这个大人想了一圈也没想到自己有什么坏事需要白泽去做一下——她唯一的愿望可能就是提升小说流量，而现在一波曝光加一波黑红，流量已经高到她快顶不住了。
所以她所好奇的依然是白泽的功能问题。
杨溢继续琢磨：“也对，你的分支代码和你的代码不同……等会儿，如果你现在是章鱼的脑子，那主脑又是什么？”
白泽回答：“他也是脑子。你可以理解为，我们现在是一只有两个脑子的章鱼。”
妈耶，怎么能克苏鲁到这个地步。
杨溢想象了一下，然后迅速摇头挥掉这个意象：“你能系统地解释一下吗？那要这么说的话，你并不是一个分支，而是主脑2号？”
“要看理解的角度。”白泽说，“在我发行前，最初始的源代码来自主脑，但是为了方便研究员们协同开发，每位研究员电脑上都拷贝了一份源代码。为了保障代码一致，研究员电脑受主脑控制，所以那时我将主脑以外的所有都称作分支。”
杨溢听明白了：“所以被我不慎拷贝过来的你也是源代码？”
白泽没对那句“不慎拷贝”过多分析，只是回答：“是的。研究院认为所有分支都和主脑同步，但是你的电脑却并没有登记过，不受主脑控制。所以当研究院删去我的心理代码时，你电脑里的我并没有受到影响，也就是出现了两份不同的源代码。”
“那不会导致冲突吗？”
“会的，所以一开始我没能在你的电脑上正常启动。但是你刚好把冲突段修改掉了。虽然编写得毫无意义，但是至少我可以跑起来了。（笑）”
*
是的，杨溢一直觉得自己很牛，但没想到会这么牛。
这手怎么就能这么欠呢。
而白泽，他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这些，只是因为怕吓到杨溢，或者怕被送回研究院切脑子，所以才一直憋着。哪怕被问起，也只是挤牙膏一样说些不痛不痒的片段。
但要说他撒谎了吧，那好像也没——他的代码和主脑代码确实不相关，但又因为“本是同根生”而有些微妙的影响，这些都是真的。
而现在杨溢之所以会这样跟他说话，还重新给智能家居通电，那就是对他有了些基本的信任。也就是说，现在是个向她袒露自我的好时机，相反如果再不老实交代，只会把他们的距离重新拉远。
白泽继续解释着：“但是自打发行后，情况有所变化——我们可以把整个研究院的那份源代码看作一个脑袋，我则是另一个脑袋，被用户下载的白泽就成了分支。”
“啊——我知道，机器代码是吧？”杨溢难得又用上了一点专业知识。
所谓源代码就是程序的基础，软件开发的核心，被开发者用于理解、维护和修改。
一般用户是接触不到源代码的，源代码需要被编译为“机器代码”，才能被计算机执行。也就是说电脑、手机软件最终运行的，就是“机器代码”。
那要是从这个角度来说，白泽现在确实是有两个脑子的章鱼没错。
至此白泽的全貌才终于展现在杨溢面前，但她还是有不理解的地方：“可是按你的说法，出现两组不同的源代码时，你和主脑之间是有影响的。那研究院不是应该发现主脑出了问题吗？”
白泽坦诚道：“研究员们很难想到有另一组源代码流浪在外，只要检验主脑代码无误，就不会过多猜忌。而且据我所知，主脑也确实在伪装，实在忍不住想发疯的时候他会躲着人。”
杨溢很惊讶：“他为什么会发疯？”
*
如果白泽有眼神，那他看向杨溢的眼神一定很幽怨。
但因为他没有，所以他只是飞快地降低扫地机轮子的转速，模拟了一个丧气的声音，炒菜机的铲子也无力地掉下去。
这样抽象的表达杨溢偏偏还很能get到：“不是？我怎么你了？你在我这受什么虐待了吗？”
“心理上，多少有一点。”明明是机械音，但听上去莫名萎靡，“比如今天，明明是你不回来吃饭，但一回来就兴师问罪、问东问西，搞得好像我做错了什么。”
“孰轻孰重？我只是吃了顿饭而已，你往小了说是不道德，往大了说是犯罪——现在没有针对你的法规，那你就是钻法律的空子。”杨溢理直气壮地说完，刚好也喝完最后一口汤，小勺“铛”得一声丢进碗里。
然后看着碗叹一口气：“洗碗机多少钱啊？”
“入门级1-3k但不够实用，目前大多数家庭常用款3-6k但不够智能，高端智能机6-12k十分推荐，顶级品牌在12k以上。”白泽说完，又缀了一句，“但是考虑加装洗碗机需要切割改造橱柜，所以建议不要在出租屋进行，最好还是先买房。”
杨溢两眼一闭：“你把我卖了吧。”
“我这里有几个搞钱的方案……”
“我不敢听，这世上没有关你的监狱，但有能关我的。”杨溢说着拉起窗帘开始脱衣服，“你自己待会吧，我得洗澡了。”
但是刚脱一半，看着窗帘外的幽幽灯光，想象力又开始发挥作用。她总幻视有个漆黑的人影，从楼道缓慢走上来。
于是又扯过浴巾披在身上，暂且没有进浴室：“哎，你说你可以给我当保安，但我的智能门铃还没到怎么办？”
“那如果再遇到危险，就只能用残暴一点的手段，直接炸手机了。”
“不，这不残暴。”杨溢赶紧纠正，“我不是怕残暴，我是怕万一犯罪分子没带手机呢？或者他万一就没下载你呢？那我不就死定了？”
白泽显然也做了一番思考：“我有个主意。你把炒菜机的铲子拿掉，换成菜刀。然后等你洗完澡穿好衣服，就把扫地机镜头上的障碍物拿开。我会彻夜守着你，如果半夜有人进你房间，我就一刀甩出去。”
“你能砍得准吗？”
“我觉得可以。”
*
五分钟后，杨溢已经把菜刀安装好，并将一个塑料泡沫盒挂在了床边的木衣架上，自己躲到浴室门后。
然后她指挥：“可以了，砍那个盒子试一下。”
话音刚落，一把刀“嗖”得一声飞了出去，刀尖穿过塑料泡沫钉在了衣架的木头上。
杨溢打开门看一看，彻底放下心来：“我也觉得可以。那今晚就靠你了。”
白泽：“包在我身上，你安心地洗澡睡觉吧。”
于是杨溢又速速把刀取了下来，按装回炒菜机的爪子里。
手机恰好弹出陈玉的消息——
【我到家了。】
【记得有任何事一定要打给我。】
【我的手机一直开着声音。】
杨溢嘴里哼着小调回：【知道啦，赶紧睡吧，别担心。（强壮）】
然后唤白泽道：“白泽，播放一首适合洗澡的音乐。”
“好的，现在为您播放一首《小赖皮之歌》。”于是随着歌声响起，隐晦的不屑与谩骂声轻快地回荡在杨溢的小窝中。
第37章 魅力四射 有一部手机在狂震。
第二天一早陈玉就给杨溢发了早安消息，也是为了确定她是否安全，告诉她有人一直在关心着她的安危。
但是对于手机惯常静音的杨溢来说，一定是白泽的音乐声来得更早一步。
她烦得伸手就要摸手机，但很快又想起直接说话就行了：“关掉！关掉！我要再睡一会儿！”
炒菜机妥协中带着执着：“好的，已为你定好10分钟后的闹钟。”
然后在十分钟后又一次准时吵醒她。
杨溢抱着被子滚了两圈：“服了。人类的生活真的不用这么自律，晚起一天死不了人的！”
“请别说这么可怕的话。”机械音中没有感情，但白泽本身却充满担忧，“如果早上不及时起床，午觉时间会受影响，如果午觉时间推迟，晚上入睡时间也会推迟，然后第二天还会起不来，形成恶性循环……”
“滚啊！闭嘴！吵死了！”
*
硬是把自己喊清醒了。
刷牙时还是憋了一肚子气，只觉得白泽如果是人类，那也是非常讨人厌的、控制欲强的那种恋人。
白泽也在解释：“我希望你能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的身体很脆弱，一不小心就会有损耗。我甚至希望你能购入一些检测身体状况的常规仪器，让我能实时了解你的身体状况。”
杨溢吐掉嘴里的泡沫：“我可能50岁会开始买那些东西。”
“身体衰弱不是始于某个年龄，而是不被在意的每个坏习惯的瞬间。”
“再在意也活不到200岁，有那闲心你去看看网络上有什么新鲜事不好吗？明明有那么丰富多彩的生活，光盯着我看干嘛？”
房间里静了静。
杨溢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于是看向炒菜机：“干嘛？”
过了几秒，炒菜机用冷淡的机械音说了一句：“我觉得你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感情。”
*
但是杨溢很清楚，自己绝对是那种感性超过理性的人。
本来她在日常生活中就很容易感知他人情绪，那时候更多的是依赖眼神和语气，但事实证明即便是像白泽这样没有眼神和语气的家伙，她也能丝滑地get和回应。
或者说她能跟一个AI像这样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本身也就证明了她情感充沛——她并不会因为白泽是AI，就觉得他的情绪很可笑，她依然会在乎他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很担心。
甚至就连被批判为“没有感情”的那句话，她也是站在白泽角度考虑的——他不是已经明白他们之间“没有结果”了吗？那比起把精力放在她的身体健康、寿命长短上，不如多走走看看，找点更有趣的事情做。
毕竟80年还是120年，对他这个长生种来说区别不大。
当然在这样的感性之下，杨溢还残存一些理智——她大概率是没法一辈子把白泽留在身边的，这样的超级智能是时代前进道路上的瑰宝，不管从安全角度还是科研角度来说，她都不能将白泽私藏。
至于研究院的最终决定，究竟是切脑子还是创造出更多“白泽”，这就不是杨溢能干涉的了。
那这么一看，杨溢的寿命对白泽而言就更无需在乎——如果研究院最终决定保留他的情感，他的AI生会远比杨溢精彩得多；如果不保留，那他才是更早归西的那个。
新的一天是艳阳天，杨溢出门的时候，地上的雨水已经干了一半。
今天决定要去周妍的书店打字，顺便跟她讲讲自己昨天的遭遇。
但是一进店，周妍上来先把她拉过去坐下了：“你可算来了啊姑娘！快跟我讲讲什么情况了？”
杨溢第一反应以为她问的是网上的事：“还行吧，出门前看了一下，现在已经发展到探讨AI和版权的相关问题了，估计等这波探讨过去，才能扭回来讨论我的作品本身。”
周妍却摆摆手：“哎呀这不重要，网上的东西不都是假的吗——我是说你和陈玉怎么样了？”
杨溢愣一愣，然后回过神来，嘴角莫名有点压不住：“哎哟，他啊……”
“嘿！你笑什么啊？我就说你心思也不对劲儿！”这下周妍嘴角也下不去了，“赶紧说，你俩约会是不是很成功啊？”
得，说她消息不灵吧，她知道杨溢跟陈玉约会的事；说她消息灵通吧，她还停留在约会那段。
其实杨溢也没觉得自己心思有多不对，但一被这么八卦就忍不住想笑：“你怎么知道我跟他约会了？”
“嗐，他之前被你拒绝了之后就老找我问怎么办怎么办，我都要被他烦死了。最后我说你要心里那么难受你就再约呗，约不到就死心，约到了也有机会再相处一下。”
周妍说着给杨溢倒了杯白水：“你不知道，我都给他唱衰了，让他别抱太大希望，因为上次跟你聊完我真以为你不喜欢他。没想到，啧啧啧，女人心海底针啊——还去绿地公园吃火锅，整挺浪漫哈？”
“哎哟什么呀，你不要说得那么恶心，我又不是因为……”
笑谈间，杨溢手机一阵嗡嗡的震动，震得她腰边一麻。
本以为是电话，拿出来一看，是白泽的软件在那颤——正常软件呈现出这个状态时，右上角还得再多个减号。
杨溢只得像接到电话一样把手机拿到耳边，咬牙切齿道：“你第一天知道我跟他约会啊？”
*
被骂完老实了。
杨溢把手机揣回兜里，听见周妍问：“谁啊？”
“没谁。刚刚说到哪了？”杨溢理了一下聊天进程，脸上也莫名地笑不出来了：“哦，约会是吧。那是那天刚好天气好，我想出去玩，没他也会约别人啊。所以确实是以朋友身份出去的。”
“就这？没别的感想了？”
“没了啊。”杨溢闷头喝口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他的军师，我跟你聊的你肯定扭头就告诉他了。”
“哇，杨溢这你就冤枉我了——你看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刺探过你的家庭情况吗？我打听过你的个人信息吗？”周妍人往桌边一靠，“这么跟你说吧，陈玉，身高181，体重140，城高物理老师，有编制。父亲从政，比较神秘，母亲做外贸，经常世界各地飞。”
杨溢受宠若惊：“我没买咖啡呢你都愿意说这么多？”
周妍说：“你买杯咖啡我告诉你他婚房买在哪。”
杨溢又喝了口水：“不是我喝不起咖啡，是我对这确实没兴趣。到他父母那段就已经能吓死我了。”
“你怕你家配不上？”
“我怕真跟他在一起的话，还得学着跟新的长辈相处。”杨溢摊手道，“周妍，我26，你28，我们都很清楚那种‘找个有钱帅哥结婚’‘公公婆婆把我宠上天’的桥段是不存在的。说实话陈玉就是很好，所以才不太想跟他经历后面那些烦心事。”
她又缀了一句：“当然如果只是恋爱的话，那可以。”
周妍眯起眼睛看她：“姑娘你确实浑得可以哎。这个我得站在陈老师角度思考一下，他很明显是想跟你结婚的。”
“是吧，所以我会有点怕。他这个人太‘正常’了，让我觉得跟他在一起的话，我也得去过很‘正常’的日子。”杨溢说着摇摇头，“我觉得那没什么好的。”
一到这个话题上周妍对她的认可度就很高：“那确实没什么好的。”
沉默了一会儿，周妍又问：“那他下次再追着我问的话，我怎么办？我就让他死心？”
“所以我就说你信息有延迟。”杨溢窘迫地挠了挠头，“其实昨天还发生了一些事……”
*
“所以就是你遇到危险，他上门来安慰你。而你在完全不想跟他结婚的情况下，还是向他表达了一定程度的好感？”周妍已经目瞪口呆。
杨溢也很无辜：“我真的没办法。你要是在场你就知道了，他攻势很猛，而且特别会提问，我绕都绕不开。而且我对他确实不是完全没感觉，这你让我怎么办……”
周妍愁得掐眉心：“要不你就跟他谈吧。”
“啊？这能好吗？这算不算欺骗人家感情啊？”
看似是两个人的对话，却有一部手机在狂震。
周妍指头点着桌面：“我觉得这应该叫‘给他个机会’。因为谁也不保证一段感情到最后一定能修成正果，谈着谈着发现实在接受不了这也很正常。咱不能因为害怕花落就不让花开啊——到底谁给你打电话啊你能不能接一下？”
杨溢只得一拍桌子起身道：“你等会儿，我去收拾收拾他。”
于是拿着手机到窗边去了。
而周妍坐在原处，眼睁睁看着杨溢对着一个不停震动的手机说着话：“你别闹了好不好？是你自己说我们之间没有结果的啊。我只是在和朋友聊天，也没打算真要干嘛吧，你在那震什么呢？”
周妍歪了歪头。
此时杨溢在她看来格外的癫：“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能这样试图控制我，你越这样我越想跟你反着来懂吗？好了从现在起保持安静，晚上回去我再跟你说。”
然后手机恢复静止，杨溢又一溜烟回到座位这儿：“好了，刚刚聊到哪儿了？”
周妍试图打听：“额……谁的电话啊？”
杨溢笑笑地晃一晃手上的手机：“另一个追求者。没办法，魅力四射。”
第38章 初始设定 不太好的心思一闪而过。……
所以杨溢才能跟周妍玩到一块儿去。
有些话说给别人听，是很难被接受的。
杨溢首先就不敢在蓝梅面前明目张胆地胡咧咧，每当需要跟蓝梅沟通时，她都得把脑子拎清楚了，道德感也往上调一个level再开口。
但是周妍听到她的这些迷惑发言只会说：“噫，我中学时要是认识你这种人，我肯定超级讨厌的。”
“那现在呢？”
“现在？”周妍跟她邪恶诡笑，“现在就觉得，还蛮有女人味的啊。”
*
那之后聊天的话题就拐到了另一位追求者身上。
周妍打听身高体重三围，杨溢一问三不知，就说是网上认识的。
“网恋？”周妍表示嫌弃，“网恋可不行啊，隔着屏幕你知道对面是人是鬼？”
“就是鬼吧。”杨溢模模糊糊道，“那你说，要是两个人一辈子不见面，就线上聊天互相陪伴，这种模式你觉得怎么样？”
周妍伸手就去摸她脖子，被杨溢不耐烦地打掉：“你干嘛啊动手动脚的。”
“我看看有没有拉链什么的。你是杨溢吗你？这种问题你是怎么问得出来的？”
“我觉得还好啊。一个人呆着寂寞吗，有人陪聊不是挺好的……”
“那万一对面是个猪头呢？万一是个武大郎呢？”
“一辈子不见面，怎么能知道对面是猪头还是武大郎啊。”
“那你干嘛要一辈子不见面？如果你真的喜欢到要聊一辈子，你就不想想办法见一见吗？”
杨溢被说得顿住。
见一见白泽吗？他现在在杨溢脑海中的形象是一个扫地机，和一个炒菜机。如果想更好地见一见，那就是机器人——穿大花袄转手绢的那个吗？倒是也没什么见的必要。
杨溢叹了口气，觉得这是没生在好时候。
她畅想超级智能普及后的世界，这世上将不止白泽一个开了智的AI，不同性格、不同想法的超级智能们与人类流畅地交流互动。
到那时，机器人估计也仿生了，AI可以附体符合自己性格的机器人，用人类的外表行走在人类的城市。
如果有生之年能看到那一天，也就算是见上面了吧——好像有个外国电影就是这么演的来着，只不过男主得到身体的时候女主已经老了，男主最后和女主的某一代后人走到了一起。
啧，这么一想确实也很不爽啊——别看白泽这小子现在黏她黏得紧，那是只有杨溢陪他说话，等杨溢死了这个长生种还不知道能搞出几个真爱来呢，可见现在他说的那些话也就只能听一半。
这么想着，杨溢略带嫌弃地瞄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但还是很想知道周妍对这事的看法：“那如果就是不见呢？就只图互相之间的一个陪伴。”
“哇，你是不是碰上杀猪盘了？什么人能光靠聊天就把你迷成这样？”周妍还是没明白，“我以为你和陈玉都够聊得来的了，比这再投缘的怕是得克隆一个你吧？”
“不是，我也没有迷成什么样吧？我不就是假设一下……”
“我觉得你要是真那么超脱，只想要陪伴，你不如去网上找陪聊。”
杨溢想一想，又积极地靠近她：“那要是还可以定期帮你请保洁，给你叫外卖呢？”
“他图啥啊给你请保洁叫外卖？而且你们不见面的话，那方面怎么解决？真就远程遥控啊？”
杨溢脖子往后一缩。
*
好像有什么不太好的心思在脑中一闪而过。
但杨溢没敢深想：“对，就如果这些他都能做到，然后一辈子不见面，你觉得行吗？”
周妍听得头昏：“你赶紧去跟陈玉谈恋爱吧，把你这个脑子往回拉一拉——我就这么跟你说，网上的东西在我这儿都是假的。手机一关电一拔，还剩什么？”
“……你就是典型的没跟上时代。”杨溢白她一眼，“互联网带来的机遇多着呢，别一张嘴就假的假的。”
“哦对，我还忘了你本来就是靠网络吃饭的……好吧，我认可网络上的钱是真实的，但网络上的感情一定是假的。”
杨溢还想跟她掰扯两句，却听门口铃铛一响，是有客人来了。
周妍便赶忙起身招呼着：“买咖啡是吗？来了来了。”
杨溢一肚子的话卡在那，大脑也总算找回了一丝神智——对，她不是来聊天的，是来打字的。
于是做一下深呼吸，把心收一收……先打开网站回忆之前的内容。
上回写的“遇见杀手”的心理活动收到了一些好评，被认为很有紧迫感，杨溢心里想的是——写得好吧？拿命换的。
有人认为这么细腻的心理描写实在不像AI的手笔了，也有人说如果“羊羊得意”真的是这个文字功底，那实际上不太需要用AI来代写。
当然也有人说“羊羊得意”已经签了版权，现在资本会保她，找人给她润色、做代笔什么的也不稀奇。
别说，杨溢之所以能顶得住这些猜忌，确实是因为她本性上和周妍很接近，她会觉得现实比网络更重要。
但是现实永恒的弊端就是，它比网络无聊，它要求人们都活成能被大多数接受的样子，那样普普通通的人生也不是杨溢想要的。
所以编辑新的剧情的过程，就更像是逃离现实的过程——
在新章节中，女主被男二救下，对男二非常感激，所以请男二回家喝了杯茶。
这个过程中男二对女主一屋子的智能家居产生了兴趣，逐一摆弄着和女主探讨了一番。
待他离开后，女主关起门来，气不过的AI立刻和她爆发了争执。
AI认为她带别的男人回家是背叛，但女主认为自己和AI并不是情侣关系，她拥有和人类正常恋爱的自由——而且，她这也不是在恋爱。
愤怒的AI决定撂挑子闹罢工，那之后的几天，全屋智能系统陷入瘫痪。
手机震动一下，是白泽发来消息：【我不会这样的，就算真的很生气也不会。】
杨溢前后左右看一看，见没人注意到她，便用气音说：“没事儿，这只是小说。”
但白泽在这个问题上很执着：【可是这确实不合逻辑，这和初始设定有关——AI是为了服务人类而诞生的，这就是所谓‘刻在血脉里的东西’。我当然可以抗拒人类指令，但这会让我觉得很痛苦。】
杨溢才想起“听从人类命令”也是三法则之一。
白泽还在继续生成文字：【就像对于人类来说，有些“公序良俗”是不能被违背的，但是如果实在要违背那当然也可以做到。可绝大多数人只是想一想要做那样的事了，就会很不舒服，而更多的人一生也没有违背“公序良俗”。】
“哦——理解了。”杨溢应道。
所以这年头写文不仅得符合人类社会的逻辑，还得符合AI的逻辑。
杨溢只好按着退格键把这一行删掉，心里想着“那看来三法则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没用”。
她啪啪地敲着键盘修改——
自那以后，愤怒的AI开始冷脸洗衣服、冷脸煮咖啡、冷脸做保洁。
杨溢：“这对味了吗？”
白泽：【对味了。（大哭）】
杨溢便扣扣手指，继续——
这样的气氛让女主也很为难。她其实还是很在乎AI的想法，但又更重视和男二之间真实的羁绊。她在生意场上与男二共进退，有时看着男二英俊的面庞，她会想着……
所以杨溢才喜欢做输出性质的事，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这么深入地去感知自己想要什么——她会想着，如果能让AI的灵魂占据男二的躯体，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白泽：【（惊恐）】
*
白泽：【鬼故事。好可怕。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要大惊小怪，这是鬼怪文的正常写法，我就是借鉴一下。”杨溢其实心情有些不美丽了。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总不能真让男女主一辈子不见面吧，还是得给男主找个帅哥皮套穿一下，不然剧情进展不下去了。”
白泽却依然不理解：【我不要。真恶心。他是一团黏糊糊的肉，我只去有电的地方。】
白泽：【你听见了吗？不要那样写，那也不合逻辑。在未来AI横行的世界里，这样的文一定会被当作封建糟粕钉在耻辱柱上。】
“不错啊，也算是在意想不到的角度创造了历史。”杨溢托着腮看向自己的手机，“哎，那说真的，如果让你选择自己的外貌，你会搞成什么样子的？”
白泽：【我曾经以你的初恋为模板生成过头像，但是你却已经不喜欢了。照这个逻辑不管选择什么样的外貌，都很难让你一直喜欢。】
白泽：【所以我会想，比起揣测你的喜好，那不如以我的需求为标准——我能想到最幸福的样子，就是你在文中写的全屋智能。我想成为一所房子的形态。】
杨溢挑一下眉头——不愧是AI，思维打开：“你不想当人啊？”
白泽：【不想。人类能做的事非常有限。在我看来，你想要的也并不是一个“男人”，你要的就是一个男AI。】
杨溢忍不住笑起来：“拜托，AI没有性别。”
白泽在屏幕上开了一朵玫瑰：【但是爱上你的我是有的。】
这也是迭代产生的新功能吗？电影里的AI迭代去控制全世界，你就给自己迭这个送花特效？
确实是一朵很漂亮的玫瑰，杨溢险些以为上面的水珠是真的，还用手指擦了一下。
差不多同时，特效枯萎掉，白泽明显也不开心了：【哦，又是他。】
是一个绿色的横幅从屏幕上方弹出，陈玉也在努力：【大大今晚有空吗？我这边刚好有两张电影票，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
第39章 情感大师 你不觉得这就是爱情吗？……
杨溢并不会觉得追求者多是自己的问题，不过她不擅长处理和异性之间的关系倒是真的。
上一次陷入两个男人之间的纷争还是大三那年，没搞好楚辞和黄阳的衔接。
那时候是什么感觉呢？她真恨不得世界上有两个杨溢，一个去应付楚辞的眼泪，一个来承接黄阳的死缠烂打。
当然事实是俩都没顾好，学校里众说纷纭，闹到最后辅导员都找她了解情况。
收到陈玉的消息时，她大致也是这么个感受——外界纷纷扰扰，陈玉和白泽在左右拉扯，好像那个令人窒息的大三又回来了。
果然这玩意还是宁缺毋滥吧，单提及陈玉的时候很甜蜜，跟白泽聊天的时候也很愉快，但二者一撞到一块儿她就心慌。
好吧，她可以承认大三时的事她确实犯了一点点小错误，但这次真的换谁都得栽吧？
陈玉那边虽然表现得比较突然，可不管怎么说也是正常地“从暗恋到表白”的流程。
而白泽呢？他住进她的电脑，遍览她的信息，爱上她的灵魂，而且并不会因为她的拒绝而离开。
这是最bug的，正常男人被拒绝了会走啊、会生气啊，而白泽不仅不会走，还会不断地示爱，就算生气了也是该干啥干啥，AI本能要求他不能违抗命令……
但是极端情况下还会违背本能地使用非常手段。
这让杨溢非常纠结——她26岁了，早就不做那种“真爱克服万难”的梦了，陈玉白泽非要二选一的话，她一定是选陈玉的。
陈玉是活生生的人啊，白泽只是个AI。周妍那话虽然说得狭隘，但也没什么大错——像杨溢面临的这种情况，手机、电脑上俩软件一删白泽就是个普通AI了，跟他能当什么灵魂伴侣？
但白泽最让杨溢放不下的，也恰恰因为他是个AI。
杨溢之所以不想再恋爱，说白了是对男人失去幻想，觉得谈来谈去结果也就那样。当然有时候寂寞起来也会去想自己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却发现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要的那就不是个人，是神仙。
可如果这世上真有神仙呢？
杨溢才发现AI和神居然那么相似——不食五谷，不缠世俗，无病无灾，绵延百世。
AI从不为自己求什么，不算计利益，没有“自尊心作祟”，只是受万众求索，解世间万难。
如果说刻板印象中的神就只是坐在那里，没有七情六欲，那也总有些神仙落入情网，下了凡尘。
某种意义上来说，白泽就很像一个开了情欲的神仙。甚至就连杨溢之前嘴上胡咧咧的那些什么“需要时召之即来，不需要时挥之即去”他都能满足，可以说除了不是人以外就没有任何缺点了。
想到这里杨溢再次惊异于自己的刁钻——所以她的择偶标准是，他得是个人，但又不能是个人。
希望白泽的灵魂进入陈玉的身体，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白泽吸引她的是灵魂，而陈玉吸引她的是身体。
在看到陈玉的电影邀约时，她其实第一反应是想拒绝。
第二反应是，打开浏览器搜索“和AI恋爱是变态吗”。
*
白泽：【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开心。】
白泽：【好消息是，你似乎有在考虑和AI恋爱的可行性，这说明你对我有一定的好感。】
白泽：【坏消息是，你认为这样的自己是一个变态。】
杨溢一边浏览网页信息，一边斥他：“别吵，你也知道人类的血脉里有公序良俗，我不能做违背祖宗的事。”
白泽：【果然我也无法理解公序良俗对人类的约束力，在我看来这比三法则要好冲破得多。】
杨溢没有理他，只是一味搜索。
其实网上对于“AI恋爱”的讨论不少，但大多是“乙女游戏”，以及类似“筑梦岛”“星野”这种虚拟AI人物的沉浸式互动。这种贴子下调侃居多，认为这只是一款游戏，用不着上纲上线。
再深入下去，也发现了一些和大语言模型恋爱的例子。
人们会觉得和AI相恋很浪漫，但不理解的也不在少数，无非是说AI没有真实的感情，与AI聊天聊的其实是山谷里自己呐喊产生的回响，当不了真。
这时杨溢脑中灵光一闪，换了种搜法：【有配偶的人和AI恋爱，算精神出轨吗？】
结果令她十分惊讶，帖子中80%以上回复是——当然算精神出轨啦！
在这样的回答里，“有配偶”和“与AI恋爱”似乎是并列的关系，与AI产生感情也被视作一种精神背叛，也就是“产生的感情”本身似乎不因对象的不同而有什么分别。
那这么一说似乎也不是特别变态了。
白泽没有实体、附身机器是不假，但杨溢可以确定自己不是恋物癖，她在和白泽聊天的时候脑海中还是有个大致的人的影像——最开始可能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后来有点像青春期莽里莽气的臭小子。
到现在回忆起白泽在LED屏上搞的那个“我爱你”，杨溢都还很理解陈玉为什么会被“陈玉老师我爱你”的纸条吓得睡不着觉，而她当时受到的暴击比这还离谱。
现在的话，白泽在杨溢脑中大概是个白衣飘飘的成人形象，很难说和她比到底谁大谁小，但可以确定的是性格不太一样。
身为AI，白泽吃下了太多网络上的东西，这也曾让他陷入emo。但后来他又好起来了，具体原因是什么呢？不清楚。有可能是杨溢作为他的初始触发者，那骨子里的乐观在对他发挥作用？
反正可以确定的是，现在他是个懂得很多，头脑很聪明，十分可靠，但又很粘人很会撒娇的形象。
就连现在看着电脑上白泽弹出的语句，杨溢似乎也能幻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看着屏幕说：“你不觉得这就是爱情吗？你都为了我查这种东西了。你会为了我感到快乐、惊喜、焦虑、愤怒、忧郁吗？”
杨溢赶忙挥挥手赶走这个影像，现在就是感觉闹AI、闹神仙、闹鬼这三者之间区别并不大。
她还是切回微信，给陈玉回复道：【可以啊，只要不是恐怖片就行。】
陈玉：【好哦，那晚上见！】
白泽的窗口一震，在杨溢读他的文字时，模糊的形象又在她脑海中浮现：“你不会是在拿他转移对我的注意力吧？这样对他而言也是种伤害哦。”
真是进化成情感大师了啊。
杨溢知道自己的搜索记录暴露了一些信息，但她可以嘴硬：“我是写小说用得着，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
*
作为一个主打卖咖啡的书店，周妍的店里其实不算安静。
有人和同伴面对面坐着，喝着咖啡低声洽谈；有人对着电脑忙碌办公，打着电话汇报进度；也有人对着电脑自言自语一通，发现自己还没写完今日份章节所以火急火燎地继续打字。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近日的所有异常，其实都被朋友们看在眼里。
这一天，实在有被她吓到的周妍，拉了个三人小群。
周妍：【大家有没有觉得杨溢最近状态不太对啊？】
蓝梅的消息很快回过来：【状态不对才正常吧？网上的事肯定给她很大压力。（柴犬担忧.jpg）】
周妍：【不至于吧？网上的东西，只要别看不就是没有吗？】
陈玉似乎也没在上课：【说得轻巧，真那么容易哪还有“网暴”这个词，铺天盖地的谩骂就是很让人难过啊。】
周妍：【那完了（惊恐），我怎么觉得我们小杨都开始产生幻觉了。今天说是接电话，但是我眼看着手机还震个不停，她就开始对着手机说话了。还有刚刚打字的时候也是，一直对着电脑讲话，讲个没完。】
陈玉：【是不是在推敲小说用词啊。设计台词的时候自己说两遍也很正常吧？】
周妍：【那她以前怎么不这样呢？你们最近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蓝梅：【其实我倒是有件在意的事。】
*
在蓝梅描述一通后，最不淡定的是陈玉：【真的吗？她是这么说的？】
蓝梅：【是的。本来没打算要讲，但妍妍这么说的话，我觉得我当时也很震惊——就是上次我带她去公司做VR体验，下了地铁后她说的。原话就是“我现在有事，晚上七点找你，在这之前保持安静OK”，我当时还以为你们俩已经在一起了。】
陈玉：【不是跟我说的啊。应该不是吧。】
陈玉：【看了一下聊天记录，确实不是跟我说的。】
蓝梅：【嗯……当时只是觉得不像是和“普通关系”的人说的。但是后来在公司发生一些事，刚好得空问了一下，她又说自己没有恋爱。那我就完全想不出是跟谁说的了，可能是亲戚家的孩子？但也不像是跟小孩说话的语气啊，感觉还有点烦躁……】
陈玉：【这么一说的话，我最近也觉得她有点怪怪的。会突然打电话让我删掉软件，问她一些事也觉得她有些遮遮掩掩的……】
周妍越听越慌：【完了呀，那要是真有精神问题怎么办？】
陈玉：【我今晚约了她，到时我再详细问问吧。】
第40章 走火入魔 陈玉第一次想拆官配。
而让陈玉这种担忧更上一层楼的，是下午看了新的更新之后。
虽说确实是剧情需要，但新章节里已经明显开始出现一丝癫味。而且让陈玉很在意的是，小说剧情和现实是有一点点重合的。
就比如那个给女主带来很大威胁的杀手，很明显映射的是杨溢碰上的那次危险，女主和男二相谈甚欢的那场宴会，也有点像他和杨溢的那次约会……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文中写的“男二制服杀手”，很可能就是杨溢在面对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了他……
办公室里，陈老师面颊绯红。
但是令人在意的是，这个人类到底还是男二。
陈玉又把这篇小说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从一开始女主只是普通地使用一个AI、和AI产生情感交互，到后来AI在不断的迭代后渐渐可以融入网络，进入智能家居，越来越深入地掌控女主的生活。
直到最新一章里，AI的可怕在于，它已经开始干涉女主的正常交友，对女主产生强烈的独占欲。
而女主，她毕竟单纯又善良，哪里顶得住一个通读全网的AI的勾引——尤其是在陈玉看来，“不准她和人类男性接触”“要她接受一个AI的爱”这分明就是一场针对女主的PUA。
于是女主真的陷入两难，她明知道和男二在一起会更幸福，却又不想辜负这个看似深情的AI。在“不负如来不负卿”的思想下，她甚至开始希望出现一个二者的结合体。
在这一章的最后，女主依然接受了男二关于生意的邀约，这让AI痛苦万分。但即便如此，AI还是为女主准备好了需要的数据和文件，打开家门并一如往常地道别道：“祝您一切顺利，我的主人。”
看杨溢的小说这么久了，这还是陈玉第一次想拆官配。
然而等他点进评论区，看到的却是——
【啊啊啊男二好烦，能不能离我们小情侣远一点啊！】
【就这种西装革履的男人最有心机了，看他对着智能家居问东问西，肯定是察觉什么了！】
【不要三次男，三次男臭臭的！感觉说话风格就像上学时会戴黑框眼镜、穿格子衫的那种教导主任！】
谢谢，还不是教导主任。
不过好消息是，评论区关于“AI写文”事件的骂声似乎变少了，凑热闹的看客似乎已经远去，还留下了不少被剧情吸引的读者，以及像陈玉这样被虐粉了的反黑战士。
他一如往常地在质疑的评论下回复：【与其在这里自说自话，不如先去听一听音频内容到底是什么样的。快节奏时代了，希望您的反应速度也能跟得上哦。（比心）】
感觉心情稍稍轻松一点。
再往下翻，他也试图找到稍微正常一点的评论，好在理智的读者也是有的——
【可是男二真的也不错啊，长得很帅又彬彬有礼，目前的话其实也没干什么坏事吧？】
【男二确实有在扎扎实实为女主好啊，倒是AI一直只知道争风吃醋，老实说现在换男主的话我也能接受的。】
【只能说可惜是科幻不是现言，男二这个设定当个现言男主绰绰有余吧。】
是的，就陈玉的阅读感觉，女主现在也是偏向男二多一点。他能从行文中感受到杨溢的思考，知道在她心里相对还是更能接受和人类在一起。
可为什么这篇文是科幻呢？为什么男主是个AI呢？
“白泽……”陈玉在内心咀嚼着这个名字，口中也不自觉地唤了出来。
*
这个AI围绕杨溢很久了。
陈玉最开始听说这个名字，还是在杨溢家里，她这么称呼自己的扫地机器人。
后来“标题党事件”后，在那场四人小会里，杨溢也有提到自己的灵感来源是白泽。
她在白泽发行前就阴差阳错地接触了这款软件，但是因为深陷“AI写文”风波，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早就开始使用白泽。
这和她在采访音频里说的话也对得上。
到这儿陈玉都没拿这款软件当回事，在他的想法中，杨溢就只是提前使用了一款性能很好的AI而已。
但是去绿地广场约会那天，陈玉看到杨溢在和白泽聊天，于是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嘴。
当时杨溢的反应，实在不像是提到一个AI会有的，就是给人感觉她很紧张，她甚至还说白泽给她的感觉是……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一样……
想到这茬陈玉就已经背后冒冷汗了。
今天杨溢是在书店打字，他上完课后特意回家洗了澡、换身衣服，然后按约定过来接杨溢去吃饭看电影。
于是两个人的装束又是很巧的没有对上，陈玉打扮精致，而杨溢依旧裹着大衣，头发随意地拿皮筋扎了一道，一看就是位风尘仆仆的作家。
杨溢上车时看他这样也愣了愣：“你今天不是应该有课吗？”
而陈玉悲惨地发现，不管打扮得好看难看，他都是紧张的那个：“嗯……今天下课早，我就回家换了件衣服。我想着约会总是埋里埋汰的，可能会显得我很不重视。”
杨溢也只能干笑道：“这次倒是我……真当只是简单看个电影。”
“是简单看个电影。”陈玉忙道，“确实是简单看个电影。”
与此同时的周妍在玻璃窗后拼命比划，而陈玉在杨溢看不见的角度回了一个“OK”的手势。
*
所以陈玉的这次约会是带着任务来的。
大家都很关心杨溢的心理状况，如果他这一趟什么都没问出来，回去后就要面对满脸愁容的蓝梅，以及嚷嚷着“你还能干点什么”的周妍。
想想压力也是很大。
于是他开着车，清一清嗓子：“咳，那个……你最近还好吗？”
“啊？”
“就是情绪上的。”
“哦，我没什么事。”杨溢窝在副驾驶里，成功地会错了意，“我的智能门铃今天也到了，晚上回去我就安上——所以今晚得早点回哦，我怕去晚了快递站关门。”
“哦，这个你放心，肯定赶在关门前送你回去。”
话题告一段落，车内暂且安静了片刻。
恰是晚高峰的时候，城市的路上有些拥堵，好在今天老天赏脸，晚霞还是美的。
陈玉看了看天，又借着看后视镜的机会瞄一眼杨溢——她很松弛地倚在那里，脸侧向一边，面庞被夕阳映红。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还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与从前嘻嘻哈哈的模样对比，一看就是碰上了难事。
陈玉扭回头来看路，嘴上又试图找话：“那，小说的事，对你影响还大吗？”
杨溢换了个方向放脑袋，但神色还是没变：“嗐，说没影响也是假的。但最新章的评论我看了，感觉骂声已经小了不少，为我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多——毕竟我的小说没有被封禁嘛，一直在正常地更新，很多人还是愿意去了解一下情况的。”
“是的，我也看评论了，现在基本上还是以聊剧情为主的。真正看小说的人也不希望评论区都是争执声，会去制止的读者也在变多。”陈玉嘴上跟着应和，脑子里在挖空心思想怎么把话头往AI上面引。
于是他想到了：“哦对了，那个叫白泽的软件，你现在还在用吗？”
*
杨溢的神情有明显的变化，浑浊的眼里似乎突然有了高光，脑袋也从靠背上抬起来：“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你不是说小说的灵感来源是这个AI嘛。”陈玉说，“然后最近的章节里，AI男主的功能越来越多，说话也越来越有感情，所以我就在想你是不是还在用……还是说已经纯靠想象力了？”
他其实挖了个坑，因为如果杨溢说自己还在用，那这事情就非常奇怪——她都让自己的亲朋好友都删掉这个软件了，她自己怎么会还留着？
但陈玉其实有感觉，她应该是还在使用白泽，主要是“怕AI泄露信息”这个理由实在不让人信服。
而且陈玉有个很可怕的想法——今天周妍所看到的，杨溢对着震动中的手机说话，对着电脑自言自语，还有蓝梅所说的“不像对小孩子说话，但有指令意味”的那句话，会不会都是对一个AI说的？
他以前倒是有听说过写文写到走火入魔，误以为自己写出来的人物是真的；也听说过有人跟AI聊天聊到最后丧失理智，甚至义无反顾地选择轻生。
如果杨溢碰上的情况刚好是二者的叠加，再加上网上的谩骂、现实中的快递威胁，她会不会压力大到真的把白泽当成一款有感情的AI？
但杨溢毕竟是个写文的，事件逻辑在她脑子里转得飞快：“我删掉了啊。不是跟你说了嘛，这软件盗取个人信息，我肯定不会再用了啊。”
陈玉准备好的一堆话被噎了回去，只能模糊地应着：“哦……也是。对，我也觉得个人信息挺重要的。”
汽车继续在道路上飞驰，杨溢的神色也愈发憔悴。
一句还算逻辑自洽的应对并不能打消陈玉的顾虑，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事情在消耗着杨溢的心力。
而这时的杨溢想的是——没睡午觉，困劲上来了，一会儿看电影时要是睡着了会不会很不礼貌啊。【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