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祁音书忽然听见这话有些意外。


    但她很快就自然回答。


    “当然重要,你和妈妈都是我非常重要的家人。”


    萧疏音静静地看了妹妹一会儿——


    家人。


    没想到她从前跟祁音书说过的话,竟被祁音书以这种方式还了回来。


    萧疏音只能维持面上的平静,淡淡笑道:“嗯,你也是。”一些本要呼之欲出的真心,便再次被死死摁进了心底。


    看姐姐笑,祁音书也无端跟着微笑。


    本以为接下来,萧疏音就要跟她说刚才凌豫筝跟她提前打过预防针的话,她还有点紧张。


    手指微微攥着衣袖,一路注视着萧疏音换鞋,往里走。


    走走走,去打开次卧的门,背影从她视野里消失。


    祁音书愣了愣。


    难道,萧疏音没打算跟我说?


    换好鞋,祁音书先去给自己接了杯水喝,冷水咕嘟咕嘟下肚,她余光不时撇向那通往次卧的走道。


    她是不是忽然不好意思跟我开口?


    毕竟她是姐姐?


    要不还是我主动去问问吧?


    祁音书冲洗干净水杯,将其摆好。路过餐桌扯张卫生纸,把手上的水擦干净,揉团,丢进垃圾桶。


    一系列繁琐的动作之后,她低声清清嗓,站到次卧门前。


    深呼吸。


    “咚咚咚”,她鼓起勇气,敲响了次卧的房门。


    过两秒,萧疏音从里面开门了。


    穿在外的风衣被脱掉,只余下内里一件深灰长裙,萧疏音把头发束起来了,所以祁音书注意到她耳间坠了一颗很小很小的耳饰。


    看形状,应该是一只海豚。


    萧疏音真的很喜欢海豚。祁音书莫名想。


    萧疏音左手藏在门后,紧紧握住门把,目光还是非常冷淡地在祁音书脸上停住:“怎么了群群。”


    “嗯姐姐,你——”祁音书好像能理解萧疏音的不好意思,她突然也有点不好意思问,双手窘迫地背去身后,但她还是担心萧疏音需要倾述心事,便努力抛出橄榄枝,“你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吗?”


    她看见萧疏音的双唇因她这话闭了闭。


    祁音书低头,看向两人几乎要抵在一起却始终没有完全贴紧的拖鞋:“没事,你要是今天不想说,我随时都可以听,你想说的时候再——”


    萧疏音垂眸:“是有一些话。”


    祁音书惊喜抬眼,是愿意聆听姐姐烦恼的妹妹:“嗯?”


    “我——”萧疏音看着她的眼睛,脸上似乎想笑又笑不出来,看起来勉强极了,“我现在有一个喜欢的人。”能说出这句话,萧疏音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她清楚凌豫筝应该有对祁音书说过什么,所以此刻祁音书脸上不算非常惊讶,甚至还带点刻意理解的认真。


    “是吗?是什么样的人?”祁音书很乖巧地问她。


    萧疏音很心痛。


    她一瞬间没法控制表情,很难堪地垂下目光,下一秒,她呵出一口气,转身往房间里走。


    她居然不敢诚实告诉祁音书真相。


    她这会儿只想逃离祁音书,先走得越远越好。


    一直逃到书桌边,她背对祁音书站着,身体脱力,左右手都用力地撑在桌沿边。


    她闭眼,对洁白的墙面。


    “她是个——”萧疏音感觉自己嗓子很哑,比连续一整天的宣讲还要喑哑,“是个女生。”尾音止不住地叹息。


    “……”祁音书瞪大眼睛,表情失控了几秒。所以之前跟我说喜欢女生没有错,是因为那个人出现了吗?


    她为萧疏音开心。赶紧咽咽喉咙,朗声带着笑意:“这样啊,那很好啊,你有告诉她吗?”


    萧疏音的心脏,每隔几秒,就非常沉地坠落两下,“咚咚咚”到“咚、咚”,再又“咚咚咚”。


    “咚、咚”。


    她背对喜欢的人,沉声:“……我会告诉她的。”


    “喔。”祁音书站在门框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萧疏音好像不太想聊了,便摸了下脖子,“那,以后你要是有这方面的烦恼,其实偶尔,我也可以帮你分担一下。”


    她顿了顿,开玩笑缓和气氛,“毕竟在喜欢女生这方面,我资历久,更算是个姐姐吧。”


    萧疏音总算被她这话逗得笑了下。


    笔直的背影在里面强行反驳她。


    “不算。”


    祁音书回到房间时,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是凌豫筝二十分钟前发她的:


    【好困好困,今天我先睡了,晚安小祁。】


    她看眼时间。


    凌豫筝怎么可能真睡?


    她不信,回了句:【这么早?】


    这条消息石沉大海。


    凌豫筝手机关机了一整夜,导致她第二天早上没有闹钟。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六点过醒了。


    窗外是阴天。


    她打着哈欠拉开窗帘,站在窗边呆呆地放空了会儿。


    回头,她看向那一部躺在床头柜上的黑色手机。


    还不想打开。


    虽然她觉得她不会是那个被放弃的选项,但她还是有点怕。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高考查分数那天。她明明胸有成竹,却还是用手指捂住屏幕,从指缝中一点点窥见属于她的最终得分。


    她决定先洗漱,再张开指缝。


    “咕嘟咕嘟”,吐掉泡沫水。过会儿,“哗啦啦”的冷水扑在脸上。凌豫筝撑在镜子前,睫毛、鼻尖都挂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它们在滴落。


    七点,凌豫筝端坐餐桌前,深呼吸,长摁电源键——


    【这么早?】


    半小时后。


    【真睡了?】


    又一小时后。


    【好吧,那我也睡啦。】


    【晚安。】


    就简简单单的四条,一目了然。


    凌豫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沾湿水的灰色卫衣袖口挽在胳膊肘,她反复关闭微信后台,又反复点进去。


    真的只有四条。


    凌豫筝垂下胳膊,眼睛看向客厅内安静的电视机、沙发,窗外叽叽喳喳飞过的一群鸟。


    所以。


    祁音书并没有做选择。


    在我和萧疏音之间,她犹豫了是吗?


    凌豫筝闭上眼,心脏闷闷沉沉地砸在身体里。


    等她回过神,她已经坐在了会议室。


    今天是清明假期前最后一天上班,人事部有一个例行的节前宣讲。


    浩浩荡荡塞满一屋子的人,凌豫筝是核心部门的经理,坐在圆桌靠窗的一边。


    祁音书和余樱不知道去忙了些什么,来晚了,两个人鬼鬼祟祟从后门进,凑合挤在了靠近会议室后门的椅子上。


    凌豫筝抿唇,又很带情绪地对着祁音书那方看了足足一分钟。


    没想到后者只顾着听余樱讲话,神情专注,每隔几秒就很耐心地点点头。


    “……”凌豫筝知道有些事她不该气,更不该在上班的时候气,她心底叹了声,收回冷眼,看向PPT。


    明明PPT上在讲全体多放一天假的好事,大家都高高兴兴在欢呼,只有她臭着一张脸听完全程。


    祁音书知道凌豫筝的心情起伏比较跳跃,但她没想到会这么跳跃。


    前一晚还抱她,好像可可怜怜地说需要她,不想被丢下。


    隔天,消息都不回了。


    发去的“晚安”像从对话框蒸发掉,下一条发过来的直接是凌经理公事公办的一句:


    【小祁,提醒你们组的同事,今天必须要走完手上所有OA审批,不要留到节后。】


    祁音书把这行无情的字看了三遍。


    【好的凌经理。】她回。


    此后凌豫筝再没有找过她。


    接水时推玻璃门碰见了,凌豫筝脸一撇,拉着门让她先走。


    祁音书莫名其妙地扫凌豫筝一眼,毫不客气地走过去,连句“谢谢”都没说。


    这天下班,电梯里各位都在热热闹闹讨论准备去哪儿玩的事。


    祁音书很偶然跟她们凌经理站在一起,眼睛一个往右边广告牌看,一个往左边广告牌看。


    到B1层,两人更是竞速似的,都挎着包拼命往外走。


    余樱在后面猛追:“祁音书你很赶时间吗!难道今天高速免费吗!”


    砰——


    祁音书冷脸关紧车门。


    该说不说,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巧。她车子对面,那辆墨绿色的车,也刚刚关好门。


    祁音书隔前窗玻璃,时不时有车经过的走道,还有凌豫筝那车的玻璃,就这么坐着,直勾勾望着凌豫筝。


    凌豫筝和她心有灵犀啊。


    人也在对面坐着,环起胳膊,势必要跟她比出个输赢。


    一辆辆汽车从祁音书眼前经过,她心里的高涨的气焰便随着这一辆辆、一趟趟,渐渐降到了最低。


    算了。


    凌豫筝不一直这样吗。


    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凌豫筝。


    祁音书不想比了。


    她拿起手机:


    【/微笑//微笑//微笑/】


    【我认输行了吧。】


    【走了,拜拜。】


    发完,手机丢副驾,拉安全带。


    扣好像又出了点问题,扣不进去。祁音书皱眉低头,把那铁片压在手里疯狂尝试。


    “嗒”一声。


    不是扣安全带成功,是有人直接不客气地拉开她的副驾车门。


    凌豫筝气定神闲地坐进来,关门。


    “砰”,短暂的空旷又变得寂静。


    祁音书承认自己幼稚,心里赌气,看都没看来人一眼,只兀自低头“叮呤咣啷”地调整着安全带卡扣。


    凌豫筝伸手来,拉住她:“别动,我帮你看看。”


    “这你也会?”祁音书松手。


    她眼里,凌豫筝的左右手合作,在那卡槽内拨弄了两下,“咔哒”一声,帮她顺利扣上了。


    祁音书心里直呼“哇凌豫筝你好厉害”,脸上冷淡地点评:“哦,还真会。”


    “祁音书。”凌豫筝声音很严肃地喊她。


    祁音书抬眼:“嗯?”


    凌豫筝深吸一口气:“我好像有点生你的气。”


    “……”祁音书眨了眨眼,“什么?为什么?”你不回消息我都没说我生气你居然还先说了?!


    凌豫筝目不转睛,但她很难将她真正生气的理由直接说出口。


    她咬咬牙:“因为你昨晚怀疑我没有早睡。”


    祁音书:“……?”


    第92章


    有些话,三岁小孩拿去当生气借口还行。


    凌豫筝三十三岁了,说完就感觉全身一阵恶寒,自己今天大约是有点神经搭错线了。


    幸好,要把这话题错过去也很简单。


    她轻松倒回椅背:“看你这表情,我开玩笑的,没这么小气。”说完,她前倾身体,去捣腾祁音书这车内的副驾箱盒,“诶小祁,你上次取下那山竹挂钩呢,放哪里了?”


    “开玩笑?”祁音书声音响起,“那你今天为什么一整天都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不是让你走OA了嘛。”凌豫筝气定神闲,睁眼说瞎话,“再说了,你也没理我呀,电梯里看见我就把头扭过去。”


    “走OA?你意思是你用工作消息回复我的晚安是吗?”


    嗯?


    祁音书这语气好像不太对劲。


    凌豫筝握住好不容易找到的挂钩,手心紧了紧,弯着笑眼转头看向祁音书:“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能跟我说两句真话吗凌豫筝。”


    祁音书眼里没有半点波澜,十分冷漠地看着她,“你过来有想过要跟我解决问题吗?还是单纯想听我道歉?我该给你道歉吗?”


    凌豫筝被说得愣住了。


    她张张嘴,半天才挤出笑容讲:“祁音书我没有想听你跟我道歉。”


    “那你想听什么?”祁音书双眼轻眨,喃喃叹道,“……为什么你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


    “也?”凌豫筝嘴角笑意忽然散去,“祁音书,什么叫也?”


    “……”祁音书短暂垂下睫毛,再抬眼,硬顶着凌豫筝的目光,“对不起,是我用错字,但确实也是你想的这个意思,因为你们比我大,所以一生气就什么都不肯说想让我自己猜,我应该怎么猜?”


    凌豫筝脸部表情失控,她觉得荒唐:“祁音书你居然把我和你姐放在一起比?”


    “我不是把你们放在一起比。”祁音书声音大了些,“是你们遇见问题给我的感觉差不多,什么都不愿意说,这样没办法解决问题啊。”


    凌豫筝吸了一口气,眼眶变红:“……所以呢?”


    祁音书见状,平静了几秒,声音渐渐变温柔:“不是凌豫筝,没有什么所以不所以,我只是想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我没有其它——”


    “我们之间的问题难道在我吗?”


    凌豫筝捏紧手里的挂钩,硌得手心生疼,委屈、愤怒、不甘,她压住颤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


    “祁音书,萧疏音对你就这么重要,你时时刻刻都会忍不住想起她是吗?”


    “不是!”祁音书急了,“你怎么会想到这里来,我没有这个意思,我——”


    没有,谁知道你有没有,说到底,我算什么,我凭什么,你祁音书跟她萧疏音才是一家人。


    凌豫筝气得一点都不想思考了,语气变恶劣:“不过算了,我本来也是懒得回你晚安,这下我俩又扯平了。”


    车内一度陷入死寂。


    随后,祁音书有些失笑:“你难道一生气就要说这种话吗,你不知道这样子我真的会很伤心吗……”


    “……”


    “凌豫筝,到现在为止有很多话我不敢直接问你,我怕你难过,而且我知道,你不想说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把真话告诉我。”


    “我们最近总是像这样不断地争吵,我真的很讨厌争吵,之前我和萧疏音只吵过那一次架,我就再也不想见她了。”


    “可是我发现,我已经这样跟你重复吵了三次,我居然还是觉得——”


    说到这,祁音书不讲了。


    凌豫筝心情很复杂,她只知道她们今天情绪都太激动,不能再说下去。


    这么想着,她强行让自己冷静,右手抚上门把,声音变平和:“对不起祁音书,我也不想和你吵架,我们今天,都先回去冷静一下吧。”


    隔会儿,祁音书慢慢地回了一个沉钝的——


    “嗯。”


    砰——


    祁音书静静地看着人下车,越过车道,去对面。


    凌豫筝好似抬手抹了下眼角,开门坐进车里。


    墨绿色小车开走的时候,祁音书低下头,没有再看。


    等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


    祁音书被抽走的灵魂飘回来了,她在想,我怎么又跟凌豫筝吵架了?我们到底在吵什么?


    凌豫筝到底气的是什么?


    昨晚,凌豫筝十点不到跟她发消息,语气还挺正常的。后来,按理说只是一个夜晚,能发生什么呢?


    祁音书拿起手机,对着凌豫筝的微信:“要发消息再问问吗?”


    嗡嗡。


    一个青蛙头像的语音通话*申请先一步跳到屏幕顶端。


    祁音书接起。


    “喂群群宝贝!”古雨嘿嘿笑道,“你在家吗?”


    “在。”


    “那你姐呢?”


    “她不在。”


    “喔——”古雨幽幽拖长一声,“那我现在能上来吗?”


    “行啊。”


    挂断通话,祁音书心里总觉得古怪。大约五分钟后,她打开家门。


    古雨左手拎着牵引绳,右手提着一个巨大的帆布袋,背上还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双肩包。


    此人努力地双手合十表示:“我假期想带我妈出去玩一趟,你可以帮我照顾斜刘海吗?”


    放下斜刘海的生活行李,古雨站祁音书家玄关环视一圈:“你姐真的回来住了,怎么跟你一个人住的感觉差不多?”


    “她东西少。”


    祁音书摆好东西,走回玄关,“你吃饭了吗?”


    两人一狗走出小区北门,凑合找了家允许狗狗进的中餐馆。不过图夜晚空气好,她们还是挑张户外长桌。


    祁音书和古雨面对面,古雨低头勾菜单,祁音书就捧着手机,烦恼要不要再找一下凌豫筝。


    “诶学姐!”


    她埋头敲字时,听见对面古雨这样爽朗地招呼了一声。


    转头看,凌豫筝扫她一眼,对古雨笑起来:“古雨,我怎么老是能碰见你俩。”


    “说明我们有缘呗!”古雨指指凌豫筝手里提着的塑料袋,“你刚买完东西吗?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凌豫筝晃晃袋子,“正要回去吃呢。”


    “吃泡面啊?那还不如坐下来我们一起吃?”古雨说着,就朝后招呼,“老板!这里再加一副碗筷!”


    “不用这么客气,你俩吃吧。”


    “你上次送我生日礼物我还没谢你呢,快坐吧!”因为凌豫筝站得离祁音书更近,古雨就指指祁音书旁边那空位。


    不爱喝茶狂喝茶的祁音书,也轻轻放下茶杯,没抬头,只说:“就是啊,您坐吧凌经理。”


    余光里,身影走过。


    “古雨,我坐你旁边,你不介意吧?”


    祁音书端着茶杯的手一紧。


    手拿菜单的古雨看着凌豫筝:“啊?我当然不介意啊!”


    凌豫筝真是。


    祁音书笑了下,低头,收到古雨微信:【why?学姐怎么会坐我旁边?】


    祁音书回:【随便坐的吧,你记得问问她想吃什么菜。】


    “噔”,对面古雨放下手机,扭头就讲:“学姐,群群让我问你,呃,不是,你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吗?”


    “……”祁音书摁额心,更深地埋头,专心滑手机。


    凌豫筝笑着瞥了眼祁音书,才回答古雨:“我都行,什么都爱吃,你做主吧。”


    “哦,行。”古雨用铅笔勾了两个荤菜,想起件事,抬头看对面的人,“诶群群,你姐多久回来,我们要考虑她的份吗?”


    正在滑手机的人动作一顿,抬头,先看了眼凌豫筝的表情。


    后者手里压着一张纸,在擦桌子。


    “应该不用。”祁音书这才说,“她还在加班,可能会很晚。”


    “可能?”古雨下巴抬了抬,“那你问问你姐呗,以前她经常请我们吃,要是她来得及,我把她的份也点上。”


    “呃——行。”祁音书只能回答,“那我问问吧。”


    闷闷的敲字声响起。


    望着路边草丛的凌豫筝忽地笑了声,感慨:“有姐姐就是好嘛,感情这么深,随时想着对方。”


    “哎呀,学姐你不知道,群群跟她姐姐感情超级好!我们高中拉群群出去吃烧烤,只要她姐在新蓉,每次都一定会赶去接她,群群马上就丢下我们回家,可过分了。”


    祁音书打字越来越慢,看眼只给她侧脸的凌豫筝,咳了声,纠正古雨的“谣言”:“没有每次,偶尔。”


    “就是每次,我记得清清楚楚,我连你姐回新蓉的规律都摸清了!”古雨说着,还去拍了下凌豫筝的胳膊,“而且学姐,我跟你讲,群群她姐那会儿超级吓人,会非常冰冷地看着我——”


    “她没有很冰冷地看着你。”祁音书叹口气,放下手机,下意识回,“她表情一直是那样。”


    古雨瘪瘪嘴,怼怼凌豫筝的手肘:“你看!她超级爱护她姐姐!都不允许我这个最好的朋友说她姐姐坏话!”


    “……”


    “……”


    祁音书和凌豫筝都彻底沉默了。


    过会儿,凌豫筝才笑起来,对着祁音书:“看来你们关系还真是很好,非常好。”


    祁音书皱皱眉,直视回去:“当然,我和她是家人,关系当然好,又不是别的什么。”


    桌上祁音书的手机响了。


    “哦,是不是你姐姐打电话来了?”古雨问。


    “嗯——”祁音书拿起。


    古雨伸手:“快快快,我这次要跟她正儿八经问个好。”


    凌豫筝眼底越来越沉,手上的纸都被揉捏成碎屑,一丝一缕地往地上掉。


    这段饭吃得是相当不愉快。


    尤其是祁音书和凌豫筝,两人都对古雨笑,主动接话题,偶尔撞上对方的目光就瞬间冷脸。


    到吃完饭,古雨把斜刘海送到小区门口,如托孤一般郑重其事地双手奉上牵引绳。


    蹲下去抱着斜刘海“呜呜呜”地舍不得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祁音书和凌豫筝站得不近不远,直到古雨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欲言又止地看眼凌豫筝。


    最后还是主动说:“那我先走了。”


    “斜刘海假期住你家?”凌豫筝问。


    语气比较温和。祁音书换上笑脸,正要转身回答,只听凌豫筝又淡淡地笑一声——


    “你和你姐假期还可以一起遛狗了,多幸福啊。”


    祁音书好无奈。


    她转身,很认真地看着凌豫筝:“你要是告诉我你想一起遛狗,我随时可以带斜刘海找你。”


    凌豫筝别开脸,轻声嘴硬。


    “我才不稀罕。”


    两人不欢而散。


    “咔哒”,玄关传来开门声。


    斜刘海一个箭步冲过去:“werwerwer!”


    祁音书连忙从地板上起身,对上萧疏音诧异的目光:“呃,它这几天暂时要住我们家,你放心,它不会很吵。”


    “嗯。”萧疏音对她笑笑,专心换鞋,对斜刘海的热情无动于衷。


    祁音书手足无措地走过去,企图抱走斜刘海,结果被斜刘海一屁股甩到地上。


    她听见萧疏音笑了声。


    十分尴尬地看着萧疏音走向卧室。


    走到一半,萧疏音脚步停住,突然转回身来,蹲在斜刘海面前,摸了下小狗脑袋:“你好,斜刘海,欢迎你来我们家。”


    祁音书惊讶,站起身:“你喜欢它?”


    萧疏音也起身,没回答,只问:“你呢?”


    “我很喜欢。”祁音书笑了笑,“它超级可爱。”


    萧疏音便笑。


    “那我也觉得它可爱。”说完,人转身,兀自回去房间。


    睡前,祁音书盘腿坐在床上,看会儿斜刘海,看会儿与凌豫筝的对话框。


    点进凌豫筝微信名片,发呆。


    XHTD?


    什么意思?


    祁音书眨眨眼,切回对话,点击输入框,打“X、H、T、D”——


    “wer!”原本趴在窝里睡觉的斜刘海凄厉地叫了一声。


    吓祁音书一跳!


    她手忙脚乱丢下手机,混乱中,右手在屏幕上撑了下,下床跑去斜刘海的窝边看。


    小狗睡得四仰八叉,好像是做噩梦?


    祁音书松口气,回床上拿起手机,眼睛都直了。


    她给凌豫筝发了个:【心好痛的。】


    凌豫筝:【?】


    祁音书心中飘过一串省略号,赶紧说:【发错了。】


    凌豫筝回了一个:【/微笑/】


    祁音书退出对话框,萧疏音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明早需要遛狗吗?】


    她想想古雨给她发来的饲养指南:【嗯,七点去遛。】


    萧疏音:【好。】


    萧疏音:【正好我上班前,和你一起。】


    祁音书先打了一句:【不用了吧。】,删掉,改成,【ok,看明早情况吧。】


    隔了半分钟左右,萧疏音回:【嗯。】


    说起来,萧疏音的微信名是什么?


    这些年她都给萧疏音备注为“姐姐”或者“萧疏音”,还真没注意过。


    鬼使神差,祁音书点进了萧疏音的头像。


    只见备注为“姐姐”的名片之中,写着——


    昵称:015


    第93章


    第二天,祁音书很早就睁开眼,房间内还是朦胧一片,她先望向昨夜被她摆在书桌上的一个白色礼品袋。


    下床走过去,拉开窗帘的轻风稍稍带起礼品袋里的碎纸屑。


    能看见不规则锯齿状的边角上还依稀印有“海洋”二字。


    祁音书拉开椅子,坐在窗前,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7:00,摆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她拿起来看。


    她昨晚微信里告诉萧疏音七点下楼遛狗,萧疏音就真的七点准时来问她:【群群,醒了吗。】


    祁音书锁屏手机,静放在桌上,缓缓深呼吸,随后起身朝房门走去。


    开门,她看向已经亮起灯的客厅,听见萧疏音在外的走动声。


    突然好像能感同身受当年萧疏音选择关门,不敢面对她的样子。


    她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疏音了。


    走出去,发现萧疏音正站在冰箱前。


    冷鲜层的门开着,萧疏音皱眉伸手在调试着什么。


    “……姐姐。”祁音书极轻地喊了一声,待对方转来看她,她笑了下,不自然地垂下目光,“我,昨晚没睡好,头有点疼打算再睡会儿,所以——”


    “头疼?”萧疏音关上冰箱的门,向她走来,伸手,似要覆上她的额头。


    “没发烧。”祁音书下意识后退半步,“就是熬夜了,没睡好,再补一会儿觉就行。”撒这些谎,她完全没敢看萧疏音的眼睛。


    “……”萧疏音没出声。


    祁音书心底暗骂自己一声祁音书你这也躲得太明显了,懊恼抬眼。


    萧疏音果然皱起了眉,目光很静地凝视着她。


    祁音书只能勉强地一笑,不抱希望地开始在心里打草稿,准备好好应对萧疏音接下来可能要质问她的话。


    萧疏音却转开脸,看向左边餐桌,神情淡然地笑了下。


    “好,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去上班了。”


    松口气。


    祁音书关上房间门,背靠门坐下,斜刘海双爪趴在她膝盖上,尾巴甩到飞起。


    她一边恍然地抚摸斜刘海的头,一边静静听着房外的动静。


    心里在想。


    这都是为什么呢。


    等八点半,确保萧疏音基本上不会再回来,祁音书给斜刘海套上胸背,拿上水壶、塑料袋和卫生纸,走出家门。


    “砰”一声没多久,又响起钥匙开锁的声音。


    祁音书没换鞋,神色匆匆跑回房间,将那个装满碎票根的礼品袋也提上了。


    下楼,她攥紧想要爆冲去草坪的斜刘海。先强行带小狗走到分类垃圾箱前,右脚踩住铁片,待绿色的箱门打开。


    她抬手,叹息后,还是毅然将一整个礼品袋都丢了进去。


    转身,被斜刘海身体拽着还没走几步,祁音书在一棵油绿的小树旁停住了。


    前方不远处,小广场铁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更准确讲,是让祁音书觉得非常眼熟的一个人。


    就是那人的装扮——


    鸭舌帽、口罩。


    黑色拉链卫衣,蓝色牛仔裤。


    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一名社区暗访记者。


    “凌记者”非常突兀地坐在阳光里,待斜刘海的爪踩上了“凌记者”的鞋,后者才躬身,揉着小狗脑袋柔声问候:


    “哎呀,这不是斜刘海嘛,我们这么巧呀?”


    圆弧帽檐,被阳光勾勒成深棕色的发丝,还有夸张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祁音书根本没办法看清此时此刻凌豫筝的表情。


    她只能握着牵引绳,声音里带上一丝笑意:“你是特地早起坐在这里等我们?”


    “怎么可能。”凌豫筝直起身,脸转向祁音书。


    祁音书就看着这白色口罩可爱地动了动,对她嘴硬说,“我下来晨练,恰好坐这休息呢。”


    喔。


    那还真是没见过有人会穿成这样下来晨练。


    祁音书心里笑笑,面上表情很淡:“好吧,那你慢慢练,我先带斜刘海去遛弯了。”


    “诶——”她转身没两步,凌豫筝就喊,“你们吃早饭了吗?”


    一张撑开的小木桌,两张塑料椅。


    二人面对面坐着。


    祁音书看眼坚持将双爪搭在凌豫筝膝盖上的小狗,拿起豆浆喝了口,淡淡出声:


    “清明假期结束之后,我会有点忙。”


    凌豫筝瞥她一眼:“忙什么?”


    祁音书垂下目光,捏着塑料杯:“找房子,搬家。”


    “搬家?为什么?”凌豫筝的声音变吃惊。


    “新工作距离远,每天开车来回时间太久了。”祁音书先说客观原因,“所以打算租一个近点的房子。”


    “哦,就和我差不多是吧。”凌豫筝点点头,再问,“新工作地点在哪?”


    “城东那边,具体不太记得了,我可以回去发你看看?”


    “发我——”凌豫筝声音迟疑半秒,却没拒绝,“嗯,行吧,我这个租房老油条确实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祁音书把塑料杯又端起,喝了一小口,面无波澜问:“那你下周想陪我去看房子吗?”


    挑早餐的时候,两人都只选了一杯豆浆和一个蒸糕。蒸糕装袋子里,可以直接捧在手上吃。


    凌豫筝在听完她这话之后,却忽然伸手,从木桌中央的竹筒内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


    抽出之后,大约是又想起吃蒸糕不用筷子。


    把筷子再放了回去。


    祁音书嘴角噙着一点笑意,目光随着凌豫筝这局促的动作走。


    凌豫筝时隔很久点点头,面上好似完全不在乎,喝豆浆,看远方,声音很平稳:“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


    “我需要。”祁音书说。


    凌豫筝呛了一下,跟见鬼一样看回祁音书。


    祁音书眨眨眼,歪头:“不过你已经不生气了?”


    凌豫筝眉心皱了皱,脸再次转开:“我生什么气?”


    “就昨天。”祁音书微笑,“我说错话了,你难道不是超级超级生气吗?”


    凌豫筝放下塑料杯,环胳膊,冷声:“我没有到超级超级生气的地步,但你说错话确实让我很不开心,而且你还不跟我道——”


    “对不起嘛。”祁音书伸出食指,戳了下凌豫筝的胳膊,轻轻柔柔道,“你别生气好不好?”


    “……”凌豫筝唇角抿了又抿,结果还是笑了,“没生气。”她沉沉说道,转回来认真看向祁音书,“我也很对不起,不该因为我个人的情绪就不想理你,还跟你发火。”


    祁音书目光定在凌豫筝眼睛上:“个人情绪?所以是什么事情导致的呢?你现在能告诉我吗?”


    虽然经过昨晚一夜的思考,祁音书基本算弄明白了缘由,但她还是期待凌豫筝能放下作为年长者的面子,将真心话讲给她听。


    但,很可惜,似乎不到时候。


    凌豫筝只轻垂睫毛,对桌面温和地笑了笑,含糊:“……没什么,小事。”


    吃完早餐,祁音书站起来,特意又问了凌豫筝一句:“你真的不是想和我们一起散步吗?”


    原本就要自动跟着走的凌豫筝,被这么一问,反而脸上尴尬了一瞬,右手指了指回小区的反方向:“真不是,我这不还要继续去晨练嘛,跟你们就不同路了。”


    祁音书笑笑:“好吧,拜拜。”


    她忽略凌豫筝脸上的欲言又止,很果断牵着斜刘海离开。


    回小区,走到一个离小区大门不远,但比较隐蔽的地方。祁音书左手牵着绳,眼睛朝右望——没多久,就看见凌豫筝走回来了。


    祁音书脸上扬起笑容,低头对小狗说道:“走斜刘海,我们去抓凌豫筝。”


    请问大清早我为什么要穿这身折腾自己?


    凌豫筝走热了。


    口罩取下丢垃圾桶,正想摘帽子整理头发,听见身后近距离一声:“wer!”


    她自然向后看,棕白色的长耳朵小狗正在一脸兴奋地哈气,视线往上,穿件薄外套的祁音书对她淡笑:“凌豫筝,你晨练这么快就结束啦?”


    两人绕着小区走了两圈,等斜刘海速度明显慢下来,祁音书看看手机时间。


    这次真诚表示:“我要回去补觉了。”


    凌豫筝点头:“行,我,顺路送送你们吧。”


    从3栋绕回1栋,凌豫筝双手背去身后,挺温柔地对祁音书笑起来:“拜拜。”


    祁音书没动:“你晚上还想等我们吗?”


    “祁音书我说了我没有等你们。”


    “我们可能八点钟下来吧。”祁音书没搭理,指指凌豫筝坐过的长椅,“你还是在那等就行。”


    “我没有——”


    “拜拜。”祁音书挥挥手,转身回楼洞。


    走几步,她忽然又转回去,笑眯眯地喊了声:“凌豫筝。”


    “嗯?”


    祁音书学那晚的凌豫筝,快步迈回凌豫筝面前,伸手抱住这个为“也”字生气的姐姐,靠在耳边轻声:“你对我真的很重要,所以下次不准不回我消息了,我会超级超级伤心。”


    “……嗯。”凌豫筝沉沉地应了声。


    “还有就是——”祁音书非常刻意地蹭了蹭凌豫筝的耳发,因为有帽檐压着,她这一蹭,凌豫筝的耳朵就露了出来。


    再怎么样,被冷漠了一天,她消气了却也想“惩罚”一下凌豫筝。


    她双唇完全贴近凌豫筝的耳朵,说话间呵出热气——


    “姐姐,你猜猜。”


    “收了你的贿赂之后,我会选你吗?”


    第94章


    萧疏音从公司开车离开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十二点。


    象征“平安”的玉苹果,悬在中央后视镜下轻轻晃动。


    萧疏音很清楚,祁音书的“头疼”大概率是借口,她实在太了解祁音书了。但在开进小区之前,她还是先将车停在路边,快步去药店买了一盒退热贴、一盒感冒药以及一盒布洛芬。


    “咔哒”,钥匙拧动家门,“werwerwer!”还未拉开门,就听到门内传来小狗欢快的叫声。


    萧疏音左手提着装药的塑料袋。


    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竟出现一瞬紧张。


    下一秒,祁音书先从里面为她推开了门,表情非常吃惊:“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身上穿着睡衣。


    看样子不打算出门。


    家里也没有出现不该出现的人。


    萧疏音脸上放松,神色清淡地走进门,“砰”一声,门被她轻轻带上。


    餐桌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面,面上盖一个金黄焦脆的煎蛋。


    哗——


    萧疏音走进厨房,厨房里也飘荡着尚未消散的油烟气。


    “你中午就吃这么简单?”她自然走去取下围裙,往身上套。


    “嗯。”祁音书跟在姐姐身后,不敢太近也没有太远,“一个人,就随便吃点。”


    “去把冰箱里的青菜拿来。”萧疏音淡声道。


    一碗面,变成相对的两碗。


    餐桌中央又多加了一份清炒油麦菜和一个番茄蛋汤。


    萧疏音做菜速度很快,祁音书摆好所有盘子,坐下,挑面进嘴里,温度刚刚好。


    她们各自低头,安静吃着,谁都没有讲话。


    祁音书心里却总有一种忐忑的感觉,导致她完全忘记夹菜。


    “群群,吃菜。”反倒是萧疏音来提醒的她。


    一时间,祁音书心情很复杂。要搬出去的事,她原本打算等房子看得差不多再说,但既然,眼下她和萧疏音之间没什么能聊的,又恰好放假。


    有什么事情,这期间解决起来也更方便吧。


    嗯,不拖了。


    祁音书认真吃完最后一口面,扯卫生纸,见萧疏音还在吃,就拿起手机看了会儿。


    等萧疏音也放筷子,抽纸,祁音书放下手机看向对面的人:“姐姐,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等会儿再说吧。”萧疏音起身,“先收拾。”


    皱眉。祁音书连忙起身,端碗进厨房:“我来吧,也可以收拾的时候跟你说——”


    “我说,先收拾。”


    萧疏音冷冷地看着她,“你有事先去忙你的,等我有空了,我会去你的房间找你。”


    祁音书被这一眼看得后背紧了紧,从小到大对姐姐天然的顺从让她想要退让。


    但,这次她选择抿了抿唇,看着萧疏音的眼睛,坚持道:“我没什么事,也不说很多,就一句话。”


    “……”萧疏音没有出声。


    不算狭窄的厨房内,气氛变得十分压抑。


    萧疏音叹气,转身将碗放进水槽,打开水龙头,“哗——”这空间又热闹起来。


    “好,你说吧。”


    “我打算下个月搬出去住。”祁音书声音响起。


    萧疏音洗碗的动作停止,任水流哗哗激荡在她的手背之上。


    她沉默着,没有接祁音书的话。


    “之前跟你说过吧,我辞职了要换家公司。”祁音书说,“新公司离这里很远,开车也要一个小时左右,所以,我打算在那附近租个房子。”


    “这样。”萧疏音又擦擦碗沿,“那么你现在是在问我意见,还是——”


    “单纯通知我。”声音很轻。


    “我——”


    “祁音书,我支持你的决定。”萧疏音声音极端平稳,“你要是一个人住会觉得害怕,我可以陪你一起搬过去。”


    水流还在“哗哗”冲个不停,一个碗,哪需要洗这么久呢?


    “不用,我——”最终,祁音书咽咽喉咙,“我想一个人住。”


    下午三点过,祁音书一个人坐房间里,没开灯,笔记本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恐怖片。


    号称近两年最佳华语恐怖片,音效搞得特别吓人。


    本该被吓着的祁音书却始终面无表情,双手环在身前。


    她瞳孔里倒映着画满符咒的鬼脸,心里想的却是她离开厨房,回头那一下,看见萧疏音低头叹息的背影。


    “……”祁音书垂眸。


    昏暗中,桌面上的手机亮起。


    祁音书静静地看过去,没有动作,等屏幕到时间暗掉,她松开胳膊,上身前倾敲了下空格键。


    解锁手机——


    凌豫筝:【低至?】


    祁音书没明白:【什么?】


    凌豫筝:【打错了,地址。】


    祁音书心里“哦”了声,切出聊天框找到她跟戚经理的聊天记录,复制,丢回给凌豫筝。


    凌豫筝:【ok。】


    祁音书放下手机,屏幕又亮了。


    凌豫筝:【小祁你在做什么呢?】


    祁音书:【看电影。】


    凌豫筝:【和谁?】


    祁音书莫名笑了下,拍张暂停中的画面,说:【和它。】


    凌豫筝:【……】


    凌豫筝:【别突然发鬼脸嘛/难过/】


    过会儿,又说:【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清明节不适合看恐怖片吗,你还一个人看,不害怕哦?】


    祁音书:【还行。】


    凌豫筝:【/起司猫问号/】


    正在输入中,持续两分钟,凌豫筝发她一句:【要不我陪你一起看?】


    视频接通。


    凌豫筝那背景特别亮堂,一双笑眼疑惑地靠近屏幕:“祁音书你家停电了这么黑?”


    “没开灯。”祁音书只看了这画面一眼,就悠悠转开,敲了下空格键,凄厉的逃亡声又响起。


    “哎——”凌豫筝在视频对面招呼她,“你先别看呀,我开电脑呢。”


    嗒。祁音书又敲空格。


    凌豫筝带着她走,视频画面不断晃动,一会儿是凌豫筝的下巴,一会儿凌豫筝的头发。


    “你说我们这大下午的居然要连麦看恐怖片——”凌豫筝唠唠叨叨,“外面天气这么不错,带着斜刘海出去玩不好嘛。”


    五六分钟后,凌豫筝坐定了,应该是暂时把手机架在了桌上。


    只穿件白色短袖的凌豫筝,右手不时挪动鼠标,“咔哒咔哒”点击:“对了,说起来还有个事。”


    闻声,低头对着斜刘海发呆的祁音书抬起目光。


    凌豫筝没看镜头,好似非常随意:“我刚才查了下你那新公司的地址,离我家很近,要不然你租我家得了。”


    “你家?”祁音书皱皱眉,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家不就在我家旁边吗?”


    凌豫筝看笨蛋一样无奈看眼她,转回去,松开鼠标,敲键盘。


    “我家,不是租的这套,我自己家。”


    “你要是觉得ok,我明天就可以开车带你去看,省得你上班后还要跑来跑去地找中介。”


    说到这,凌豫筝对镜头竖起食指,笑眯眯强调,“而且你还能省一笔中介费哦,现在中介费可不便宜。”


    祁音书为此身体向前,左手撑住下巴,右手扶住手机:“可我一个人,只想找一套小点的房子。”


    凌豫筝敲键盘的动作顿了顿,看她:“你可以只租个卧室嘛,反正我家平常又没人,你就当你租了个小房子?”


    祁音书笑起来:“还能这——”


    “咚咚咚。”


    背后忽然传来敲门声。


    视频没有挂断,被倒扣在了桌上。


    祁音书摁亮房间灯,开门,见萧疏音手上拿着车钥匙,便问:“你要出门吗?”


    萧疏音声音冷淡却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嗯,我去买东西。”


    祁音书躲开了注视:“哦,好的,你可以不用带家里钥匙,我一会儿给你开门就好。”


    “嗯。”萧疏音应道。


    “嗯,那我继续看电影了。”祁音书笑着朝右指了下,正要关门。


    “祁音书。”


    萧疏音沉沉喊了一声。


    “啊?”祁音书赶紧停下。


    门关上。


    祁音书跟着萧疏音走出了家门。


    下行的电梯内,祁音书仍穿着睡衣,外面单加了一件薄外套。


    忘记带手机,所以只能捏紧右手光秃秃的家门钥匙。


    “等你挑好房子搬走之后,我也会搬出去住。”静谧的电梯内,萧疏音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祁音书怔了怔,看向萧疏音的侧脸:“为什么?”


    “因为有人觉得我回新蓉,回这个家,都有目的。”


    好似预感到萧疏音会说什么,祁音书五指收拢,脸上勉强笑着:“目的,你只是累了,想回新蓉来工作,怎么会有目的?”


    萧疏音很明显地笑了声。


    电梯门开了。


    “我有啊。”萧疏音看她,脸上放出无所谓的笑意。


    坐进车里,祁音书双手都垂放在腿上,握拳。听萧疏音如诉说别人的事情一般,讲出心事:


    “祁音书,我回新蓉的目的一直很明确。”


    “虽然上海的工作让我很累,但那也让我拥有无穷无尽的机会。如果不是必要,我不会放弃那些机会,累算什么?”


    “……”祁音书不知道该接什么好。


    “我会回来,是因为我发现你不再按照我熟悉的规律生活,你有了非常大的变化,我认为我一定要回来。”


    “我——”祁音书干巴巴地冒了一个字。


    “你有了全新的生活,原本,我打算退一步,但是我发现了那些票根。”萧疏音笑了笑,“祁音书,既然你都不需要了,为什么还要留着它们?”


    “……”


    “人生的判断题,我明明很少出错。”


    最后,在祁音书的沉默中,萧疏音遗憾地叹了叹,低头,轻声笑起来。


    “祁音书,这次我给你的答案又错了,对吗。”


    第95章


    “如果。”


    祁音书双手用力地捏了一下彼此后,呼口气,松开,勇敢看向萧疏音,笑道,“如果你说的答案和我想的一样,姐姐,有的感情对我来说,哪怕曾经非常重要但它过去就是已经过去了。”


    “我渴望过它,表达过它,所以我不后悔也不会回头。”顿了顿,“这种事,嗯,我想它没有什么正确答案。”


    “对你来说,当初那样拒绝我是你的第一选择,那就是你的正确答案。”


    “现在,你愿意这样告诉我你的想法,也是你的正确答案。”


    萧疏音胸口轻轻地起伏了一下:“对我是正确答案,那对我们呢?”


    “说开了总比永远藏在心底好。”祁音书笑了笑,“只有我们都放下了,才能真正成为永远的家人吧。”


    前窗外开过一辆车,萧疏音定定地凝视着转瞬即逝的黑色残影。


    她心底仍积压着许多想对祁音书表达的爱意,可她却只问了一句。


    “一定要放下吗?”


    “不一定。”祁音书的声音很平静,“但至少对我来说,你只会是我的家人了。”


    萧疏音忽然就笑了一下,低头,沉声感慨:“原来是这种感觉。”


    祁音书皱眉:“什么?”


    “没什么。”抬头,萧疏音当着祁音书这个妹妹的面拿起车钥匙,边慢慢取下钥匙扣,边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匀速,“房子准备租在哪里?打算一个人住吗?”


    开门下车时,祁音书又回头看了眼姐姐,动动唇,刚想说话。


    “快上去吧。”萧疏音没看她,只专心拉下安全带扣上,“我今天会晚点回家,不用等我。”


    “……好。”祁音书点点头,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开门离开了萧疏音。


    一个人乘电梯上楼,祁音书手里握紧一把光秃秃的家门钥匙。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手,摊开掌心,目光对着这把钥匙发呆。


    看着看着,她弯起眼睛笑了下。


    这一刻,祁音书对这钥匙,对十八岁那个站在姐姐门外绝望哭泣的自己,轻声说:


    “别难过了,你的感觉没有错,她真的喜欢你。”


    回家,祁音书立马受到了斜刘海的魔音攻击,它对祁音书出门不带它的“恶劣”行为表示严重抗议。


    比格高高地站在沙发上,两只前脚都搭在沙发沿:“wer——”、“wer——”一阵一阵长声尖叫。


    祁音书心中最后一丝残留的感慨都被驱散了,她手忙脚乱地换好鞋,跑到斜刘海面前。


    “嘘!嘘!斜刘海冷静!冷静!”她一边抚摸斜刘海的脑袋一边企图通过拍下巴的方式阻止这疯狂的场景。


    斜刘海完全不吃她这套,尾巴一甩,又跑去沙发另一头,对着客厅窗户:“wer!wer!wer!”


    “你别慌嘛,那个,我给你的那个蓝色袋子里有一个磨牙棒,你找出来给它,对,大号那个。”电话里,古雨气定神闲,“你给它之后在旁边陪它坐一会儿,只要它啃的时候看你,你就夸它‘啃得好啃得好!’,注意语气要夸张点哈。”


    于是,祁音书就坐在斜刘海屁股后*面,按照古雨的指示。


    皮笑肉不笑地一直淡淡夸赞:“哇,啃得好,啃得好,好棒呀斜刘海。”


    手机震了震。


    祁音书无灵魂地拿起来看了眼,人顿时坐直了。


    凌豫筝:【/凋谢//凋谢//凋谢/】


    她把凌豫筝忘了。


    祁音书赶紧点开了视频通话的选项,拨了过去。


    她以为凌豫筝还会像从前一样,得先挂她两三次再接。这次是她错,她做好充分准备。


    没想到,凌豫筝几乎在她拨过去的下一秒就接通了。


    不过没打开镜头。


    画面上只有一个卡通鲷鱼烧的头像,宛若配音般轻哼道:“哼,还能想起我啊?”


    祁音书左手下意识摸上斜刘海的后背,一下一下抚摸,也像在努力为某人顺毛:“对不起嘛,刚才太突然了忘记带手机,回来斜刘海又一直嗷嗷叫——”


    “借——口——”凌豫筝懒懒地说,“祁音书你就是把我忘了,我要是不给你发消息,你指不定要明天才回我呢。”


    祁音书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那不会,我安抚好斜刘海肯定能想起你,我们不是还要一起看电影嘛。”


    说着,她瞥了眼旁边已然冷静的小狗,手松开,起身朝卧室走。


    “你电影找到了吗?”


    “嗯。”凌豫筝声音淡淡的,“但我不想看了,我要去洗澡了。”


    “这大下午的,洗澡?”


    “这大下午的你不也去了趟北极吗?”


    哈哈,果然还是生气了嘛。祁音书心想,不过凌豫筝态度比以前好很多诶。


    因为她在思考,语音里安静了几秒,凌豫筝:“喂?祁音书?”


    “嗯?”


    “你。”凌豫筝像是语塞,“嗯什么嗯,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嗯——”祁音书拖长音调想了会儿,“你还想看电影吗?”


    “……”凌豫筝沉默了,过几秒,“你把我这么晾了半天回来就只想着看电影吗?”


    “是啊。”


    “那我不看。”凌豫筝声音明显气了,“你爱看自己看吧。”


    “我带着电脑去你家一起看也不行吗?”


    语音里又安静了几秒,凌豫筝:“咳,我家有电脑。”


    “所以你愿意让我过去吗?”


    “……嗯。”


    祁音书笑了,挪动鼠标关机:“好,我把斜刘海带上可以吗,不然我怕等我回来它又要疯了。”


    “当然可以。”凌豫筝说,“你让它今晚住我家都行。”


    “你可照顾不了它。”祁音书回身,到衣柜前,把语音点成扩音,丢床上。


    双手一颗颗解开睡衣纽扣,“你家里有零食吗,吃的喝的有什么,需要我买点过去吗?”


    “有。”


    片刻后,语音里传来一阵翻塑料袋的声音,凌豫筝温声讲,“我这有饼干、果冻、薯片,什么都有。”停顿会儿,又说,“而且薯片是你喜欢的番茄味哦。”语气特别像幼儿园老师在跟小朋友讲话。


    祁音书没吭声,脱下睡衣,换吊带,白色夹克,黑红格的百褶裙。


    弯腰套裙子的时候,她随口问凌豫筝一句:“你家应该有毯子吧?”


    “毯子?”凌豫筝疑惑,“哪种?给斜刘海当窝?”


    “给人盖。”祁音书说,“我怕冷。”


    “冷?”凌豫筝笑笑,“这个天都快30度了,怎么会冷?”


    “不知道,说不定呢。”祁音书语调含糊,她换完衣服又在房间里转了圈,找到斜刘海的胸背,往外走,“水果呢,你家有水果吗?”


    “水果?你等等我看下——”几秒后,“有几个橘子,半盒蓝莓,唔,水果还真是没几样,你想吃什么,我现在下楼去买。”


    “不用你买。”祁音书手机放桌上,蹲下身,给斜刘海穿胸背,“我正好下楼,一起买上去吧。”


    “哦,你是打算去正门口那家水果店买吗?诶,或者我直接点个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山竹。”祁音书站起身,淡淡回道。


    “……”凌豫筝静了好半天,才,“嗯?”


    “不用外卖,我就是突然想吃山竹,去门口随便买两个就好了,你要是有别的想吃的,自己点外卖吧。”


    发现自己被祁音书忘在视频通话里,起先,凌豫筝耐心等了会儿没挂断。


    她甚至还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企图能偷听。


    可对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凌豫筝从坐在电脑前等,到徘徊到客厅趴在窗口等,几只小鸟飞过,她又躺倒在沙发上。


    不高兴皱眉,手机屏幕高高举在眼前,画面始终漆黑一片。


    她可以理解祁音书临时被叫走,也可以理解那姐妹俩有话要避开她说。


    但祁音书不能就这么一直把她晾在房间里吧?


    看着视频通话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凌豫筝心里很吃味,第52:31秒,她面无表情地将视频挂断,锁屏,手机丢去了脑袋顶上。


    人长长地横倒在沙发上,双手环在身前,闭眼,一遍遍深呼吸。


    她发誓她今天绝对不会再接祁音书的电话。


    闭着眼。


    听窗外鸟叫一声声响。


    可能都没过一分钟,她坐起身,愤愤转头,把手机拿回来,给祁音书发了三朵枯萎玫瑰。


    下一秒,凌豫筝对着祁音书拨回来的视频通话“哼”了声。


    不开摄像头。


    是对祁音书的惩罚。


    凌豫筝比祁音书还先等在小区门外。


    她进超市逛了圈,随手拿一盒MM豆,等人扫码付账时,听见一声熟悉的狗叫。


    扭头,见拉着斜刘海的祁音书径直从超市门口走过。


    凌豫筝脸上自动出现了笑容,因为知道对方要去的目的地,她并不着急,慢慢等人拿扫码枪“嘀”一声,才弯起笑眼说:“谢谢。”


    拿好收银台上的东西,凌豫筝撕开拉环,丢了两颗巧克力豆进嘴里。


    水果摊前,祁音书左手抓着牵引绳,右手将塑料袋摆山竹上。


    初春斜阳下,穿裙子的人稍微弓着身,黑色直发被光染成淡金色,挑水果的侧脸好认真。


    这场景让凌豫筝看得心砰砰直跳,半天忘记咀嚼嘴巴里的巧克力。


    过会儿,凌豫筝别开脸,对着路边一辆蓝色的共享单车轻轻呼气,缓和心跳。


    被晾几十分钟算什么?


    她想,反正我这假期又没事做,等等祁音书怎么了?


    第96章


    祁音书拎着塑料袋走出水果店。


    一眼看见正站在店门对面的凌豫筝。


    后者比祁音书还不怕冷,上身只穿件水洗做旧款的黑色短袖,身前印花是一颗看上去水灵灵的樱桃。


    裤子,印有小熊和蝴蝶结图案,一条棉睡裤。


    二人对上目光的这瞬间,那黑色粗镜框后面的一双眼睛愉快笑起来,放下手机,走近祁音书。


    “你这山竹多少钱啊。”走近,像两人早已约好似的,凌豫筝歪头,垂下目光,指尖伸来勾她手里的塑料袋。


    “三十七块八,六个。”祁音书强调,没抗拒,任由凌豫筝将她手里的袋子提走,还嘟囔一句,“没想到山竹这么贵。”


    “它一直这么贵,而且剥出来还很少,就是网上说的那种——”凌豫筝扫眼袋子里,合上,垂下胳膊笑得更灿烂,“水果刺客。”


    并肩往回走的路上,牵引绳也被凌豫筝说着说着就拿过去。


    祁音书双手都空出来,便揣进了外套的衣兜里,慢慢跟着凌豫筝走。


    她们一路没有怎么讲话,直到走进电梯。


    祁音书和凌豫筝都默契盯着这只屁股坐凌豫筝鞋尖上的小狗,电梯上升了一阵,凌豫筝才冷不丁说:


    “你们刚才还聊了挺久呢。”


    祁音书转头,凌豫筝虽然主动说话了,但没看她。


    就像是在努力表演某种不在意。


    祁音书对着凌豫筝的侧脸想了半秒,就拿定主意,轻轻“嗯”了声,看向电梯门:“是挺久。”


    余光,感觉到凌豫筝为此看向她。


    走出电梯,凌豫筝无声将牵引绳换到塑料袋的同侧,右手找出钥匙,开门。


    天热,一双新的拖鞋被平放到祁音书面前。


    凌豫筝蹲着,为斜刘海脱下胸背,只听“咔嚓咔嚓咔嚓”一阵猛响,斜刘海冲去了客厅。


    “这小狗精神真足啊。”凌豫筝站起身,在她身边幽幽感慨。


    把买来的山竹洗了洗,放进果盘里,再挑袋番茄味的薯片,最后,拿上一袋凌豫筝爱吃的糖。


    客厅窗帘被拉上,凌豫筝蹲在电视机前,右手摁遥控板,仰头对着屏幕调试。


    遥控板信号源的红光不断亮起。


    祁音书抱个抱枕坐在沙发上,目光从这颗偶尔闪烁的红光一路往上,定在被屏幕照亮的侧脸上。


    没有表情的凌豫筝真是很迷人。


    比笑起来还要迷人。


    “嗯,这样应该好了。”过会儿,凌豫筝起身,在稍微偏暗的莹光中朝祁音书走来。


    凌豫筝家这个沙发是之前网上很火的云朵沙发,奶油色,看上去蓬蓬松松的绒布,长座与长座之间有一条不算明显的缝隙。


    刚坐下,摁播放键,片头都还没来得及响。


    凌豫筝又忽地将电影暂停,起身,在祁音书疑惑的目光中往房间的方向走。


    大约半分钟后,人带着一张咖白色的绒毯从里面出来。


    这配色和绒感让祁音书瞬间想起古雨从前给她看过的一张狗狗照片。


    好像叫,可卡布?卡可布?


    记不清这三个字的顺序,祁音书心痒痒,想要知道正确名字的渴望超越了她此刻对凌豫筝的关注。


    低头,解锁手机,尝试在搜索框打入了“可卡布”三个字。


    嗯,是可卡布。祁音书心里一下就舒服了。


    不过凌豫筝怎么没有声音?她纳闷,抬头——


    凌豫筝笔直站她面前,怀里抱着绒毯,脸上零笑容:“你就这么见缝插针地想要看手机哦,在等谁消息吗?”说完,躬身,将绒毯平整铺在她腿上,“怕冷还只穿裙子。”声音很淡地又“训”了她一句。


    祁音书一下抓住将要离开的右手,拉近,把还未关闭的手机页面怼到凌豫筝眼前:“你看,你给我这张毯子是可卡布。”


    “可卡布?”


    显然,凌豫筝并不能顺利接上她内心的思考。


    手被她拽住,上身弯在她面前,对她的手机皱眉片刻后不知想到哪儿去了,近距离看向她,问她,“你想养狗?”


    祁音书看着凌豫筝动了几下的嘴唇。


    松开手。


    心里有点乱地赶紧低头扒拉手机。


    “没有,什么养狗,没有。”哎呀,她也不知道她在回答什么。


    “不过我这毯子很保暖,我都冬天在客厅看电视用的。”凌豫筝走去祁音书左边,坐下,拿起遥控板,“三十度的天看恐怖片,你又穿外套又盖毯子,感觉会热。”


    祁音书心说,当然会热,我原本打算脱外套——


    她垂在毯子上的十指都紧了紧。


    这会儿,心乱七八糟地跳,突然就没勇气脱了。


    电影开始播放。


    其实前四十分钟的剧情,祁音书都看过了,斜刘海匍匐在她腿边,吭哧吭哧咬着她特地揣来的一个小磨牙棒。


    祁音书心不在焉,眼睛盯着屏幕,不时低头,指间去戳戳不停在晃动的狗头。


    凌豫筝坐得离她好远,声音十平八稳地问:“她们这是要去村里驱邪吗?”


    “应该是吧。”祁音书回答,“刚才不是说村里有大师,能帮忙看看吗?”


    “应该?你前面没看?”


    祁音书看眼凌豫筝,后者直勾勾看着她,仿佛真的很好奇她的观影进度。


    但不知道是这客厅光线太昏暗,还是凌豫筝的脸太漂亮。


    祁音书脸一热,慌乱地收回目光,脑子里“嗡”了一声,磕巴道:“啊、嗯,看了不过被打断了嘛,没看多少。你还是自己看吧,问我我也不知道。”


    “是吗?我还想说你能给我一点恐怖预警呢。”


    凌豫筝安静了。


    祁音书耳根燥热的感觉却没有消失。


    不,更准确地讲,她的脖子、后背都渐渐泛起了热意。


    是不是真的该把外套脱掉?


    这毯子也太厚了。


    好热啊。


    忍了又忍,祁音书实在热得受不了,感觉后背和腰上都出现一种热过头被针尖轻轻刺的麻感。


    她没有掀开腿上的绒毯,选择在熟悉的逃亡音效中,脱下了夹克外套。


    呼——


    凉意飘来。


    人顿感轻松多了。


    待电影播放到祁音书没看过的部分,她开始集中精神,身前抱着被她胡乱揉成一团的外套。


    喜欢看,不害怕,但看到某种固定剧情的时候仍然会躲。


    光是抱着外套不太够,祁音书脸向右转,又拿过一个沙发枕,压在怀里。


    剧情越来越紧张,当鬼影一瞬间冲向镜头时,祁音书“嗯”地轻哼一声,将脸埋低,压在抱枕顶端。


    一秒后,她刚想抬头继续看,明显感觉到身侧沙发下陷。一只手悄无声息抚上了她的肩膀,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她。


    祁音书愣了下。


    转头。


    凌豫筝虽然搂住了她,眼睛却没看她,声音沉稳,笑说:“这么怕还一个人在家看?”


    话落。


    手松开祁音书的肩膀,收回到身侧,凌豫筝胳膊靠着祁音书胳膊的外侧,“这鬼也不吓人啊。”


    一人穿短袖,一人穿吊带。


    肌肤相贴,都明显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热意。


    祁音书转正脸,强行淡定,稳声表示。


    “我没有怕,是这鬼突然冲脸。”


    “哦。”凌豫筝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们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坐在了一起,没有再分开。


    气温越来越高。


    光脱掉外套都不够,祁音书腿上的绒毯从掀开一条缝,到只遮着膝盖。


    被玩完磨牙棒的斜刘海轻轻一叼,“咻”一下从祁音书腿上滑落,跟着小狗踉踉跄跄跑远。


    “诶斜刘海——”祁音书大惊,下意识想起身去阻止。


    左手被凌豫筝握住。


    “没事,你让它玩吧,这电影快到精彩部分,别错过。”凌豫筝说。


    祁音书坐回来,纳闷地看眼凌豫筝:“你这毯子给它玩了以后还能用吗?”


    “不能用就送它呗,我再买条新的就行。”


    “好吧。”祁音书坐正,“那随便你。”


    “嗯。”凌豫筝笑笑,握着她,继续看电影。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凌豫筝握着,那讨厌的指腹,还时不时,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祁音书身体里总像有电流经过,酥麻,一次又一次,混沌又酸胀的感觉从她小腹经过,不断往下坠去。


    她想起。


    她不该这个时候想起。


    但她想起,曾经,凌豫筝在做的时候,也会这样,用一只手轻轻握着她。


    她被吻得昏昏沉沉,被压住、被摩挲的手指敏感,被贴近、被一次次故意略过的地方更难以忍受。


    她双腿止不住地蜷起,带着泣音难为情地喊“姐姐”,再试图将自己贴紧凌豫筝的手。


    凌豫筝总能被她的反应逗笑,掌控她,温柔又无情地宽慰她:


    “别急,慢慢来,不然会疼的。”


    越想越没办法再这么被凌豫筝握着,电视机里响起主角们崩溃的哭泣声,祁音书抽了抽这只被凌豫筝握住的手。


    “你,松开一下。”


    凌豫筝看她:“为什么?”


    “我们。”祁音书垂眸,“我们还没说清楚,我不想跟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又成——”


    “哦——”凌豫筝笑起来,眼里似有诱导的光,“好吧,那你想说什么?”


    祁音书怔了怔,我想说什么?


    皱眉。


    祁音书凝视对方这格外从容的目光——没错,我们之间,迟早会有人忍不住做这个主动者。


    但是凌豫筝。


    这次这个人一定不是我。


    祁音书单手撑在沙发上,鼻尖贴近凌豫筝,表情比凌豫筝更加冷静。


    “凌豫筝,你觉得该我说吗?”


    看完电影,祁音书立刻带上斜刘海回家。


    晚上十一点,祁音书给凌豫筝发文字说要睡了,凌豫筝马上给她打视频来。


    人趴着,下巴枕在小臂上,没戴眼镜,一脸委委屈屈的样子:“小祁,你真的这么早就睡了,不和我聊会儿天吗?”


    祁音书“啪”地一下将灯关掉,看着视频画面中凌豫筝为此呆愣的神情。


    “凌豫筝,无论你想听什么想知道什么或是你介意什么怕什么犹豫什么,我都不管。”


    祁音书走在黑暗里,声音甜淡,“从现在算起,十一点,到明晚的十一点,二十四个小时。”


    “你得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让我明白。”


    “如果到明晚十一点你觉得还是不能说。”


    她掀开被角,“我们就算了。”

【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