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撕扯
立夏一过,明川进入了汛期。
假期的最后两天下着小雨。
林绪青坐在院子门口,看着屋檐下的雨滴。
真是奇怪。
前两天她过来时还觉得这里亲切,每走过一处甚至能想象出姜悯日常的样子,可是到了现在……她只觉得原来没有主人的家是这么空荡荡,冷冷清清。
那天她过来收拾行李,挂好挂画时有短暂的兴奋,到后来只觉得日子越来越难熬。
明明也没有分开几天而已。
前两天唐小语怎么说她来着……哦,分离焦虑。
林绪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她感觉这个词用来描述自己的状态不是那么精准,但是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了。
林绪青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白天她规定自己只能发三次消息,上午十点,下午两点和六点。考虑到姜悯在家陪着母亲,可能不那么方便接电话,只在晚上睡前会跟她聊一下。
但越是这样要求自己,思念就越加奔涌。
她想念抱着她的感觉,想念她柔软的头发落在自己掌心,想念她逗着她的语气。
隔着冰冷的手机电波,打再多电话也没用。
今天已经是假期最后一天。
她今晚会早点回来的吧。
林绪青轻轻舒了一口气。
感觉要被满腔的思念给逼疯了。
刚才她发过去消息了,问姜悯几点到家,但还没有回复。
发现页面出现新的红点。
她随手点进去。
最新一条是宁柔发的照片,数张合照。
最中间那张照片,站在最中间的长者戴着寿星帽。宁柔和姜悯分开站在她两边,再往旁边大概是亲友,大家面容带笑,和乐融融。
林绪青忍不住想,她们像一家人那样。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又被她自己否定掉。
一起长大,本来也胜似一家人了。
雨声渐小。
屋檐上有数滴水珠滚落,林绪青仰起头,一滴水珠正好啪嗒一声滴落到她手心。
终于有新的消息回复过来:“路上堵车堵得厉害。大概要凌晨才能回到明川。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林绪青盯着屏幕看了一会。
她以为她今天会回来的。
片刻后,她按下一个字:“好。”
……
回程路上下着小雨。
车窗玻璃水珠滚落,远处青山云雾缭绕。
姜悯看一眼导航:“到家也不知道要几点了。”
原本她是打算昨天就回明川的。但裴如仪大病初愈,格外希望有小辈陪伴,她只好在家多待一天。
“没关系,我不赶时间,”宁柔顿了两秒,声音也飘忽了些,“对了,小林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见到她了。”
“她啊,”姜悯眼眸微弯,“她挺好。最近可能会考虑会换工作。”
她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轻快许多的语气。
宁柔注视着她,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半晌,才偏过头看着窗外,无声一笑。
等车进了明川,路上更是堵成一条长龙,在高架上堵了接近一个小时才下来。
宁柔开口:“我等会在前面的路口下车。”
“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回。你也不顺路。”
姜悯难得听到她这么坚持的语气,偏过头,打量她两眼:“也行。”
车逐渐降速,靠边停下。
宁柔低声说了句拜拜,立刻下了车。
姜悯正要把导航改个位置。
原先是定位了宁柔的家,这会她要改成自己的家。
设置好定位,她才抬起眼,正好看见宁柔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加长轿车。
这车……好像有点眼熟。
姜悯没多想,收回目光。
她想起自己有一会没看消息了。
林绪青的回复很简短。
有点冷淡的,一个‘好’字-
会议室。
姜悯有些犯困。昨晚到家洗漱完接近两点,这会她强打着精神,听游卉介绍最近谈下来的合作。
其中有个安排还是假期临时加进来的,今晚的一场盲童音乐会,需要安排人过去。
“今晚的工作,雪姿,你来统筹一下。”
“简总那边有其他安排,卉卉跟我过去。”
“没问题,”江雪姿一口应下,“那拍摄组的同事都跟我过去吧。项目组也来两个人。这任务挺突然的,我们等下就过去,先去熟悉场地。”
姜悯把事情交给江雪姿了,也不再插话,由着她差遣人。
她的目光落到林绪青身上。
她今早破天荒地踩着点上班,今天她们还没能说上话。
等江雪姿交代完安排,大家纷纷起身。
林绪青坐着没动,等其他人都走了,她才起身,走到姜悯身旁。
“我今晚要去简氏企业那边的活动,”姜悯握住她的手,目光中有安抚的意味,“晚上见。”
林绪青闷闷地点了下头:“那我去接你。”
“我晚点把地址和电话发给你。”
“一定要发哦,”林绪青还想多说一两句,但她已经听到江雪姿招呼大家的声音,“我先出发了。”
姜悯看着她匆匆往外走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好像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晚上要哄哄她啊。
姜悯今晚要参加简氏集团的晚宴。
前两天,简燕屏的秘书发来了邀请函,请她务必过去。那边这么说了,姜悯更加不会拒绝。只是她对所谓的应酬寒暄实在没兴趣,干脆叫上游卉,如果真有合作要谈也好。
她们提前准备,化妆、换礼服,到达酒店大厅时正好六点*。
水晶吊灯璀璨流辉,从法国连夜运回的新鲜玫瑰上还滚动着水珠。衣香鬓影,曲音悠扬。
“等得我都饿了,”游卉端着高脚杯,吃了块小蛋糕,“真是无聊。还是让那些上流人士来参加这种晚宴吧。”
“确实没什么意思,”姜悯环顾四周,也没看到简燕屏的身影,“等在简总面前露了脸,我们就走吧。”
她们今晚过来,其实也没对简燕屏所说的‘资源’不抱希望,也没兴趣,更像是完成上司交代的任务,准备打个卡就走人。
她们往后,站在落地窗前。
有人小声聊着八卦,声音一句一句落入耳中。
“听说最近简总又换了女伴啊?”
“前几天我瞅见一个背影,穿着旗袍,还挺好看。”
“嘘……小点声。简总最讨厌别人背后议论她了,被听到就惨了。”
“知道知道。这也没有外人。说起来,她的女伴换了不少了吧?”
姜悯心不在焉地听了些只言片语,没往心里去,她不感兴趣。
她只想赶紧结束。想回家见林绪青。
“简总怎么还不过来?”
“我还想见见她的女伴呢。”
“好像是去更衣室了,说是要换衣服。”
……
更衣室内。
落地镜前倒映出一道纤细婀娜的身影。
宁柔低下头,系着旗袍的盘扣。
只是另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下往上,挨个把盘扣解开。
“别……等会晚宴要开始了,别人都在等你。”宁柔轻声细语说着话,似温柔的嗔怪。
“还有一会,没关系的,”简燕屏勾起唇角,“我从不迟到。”
“我不像你,没有时间观念,”女人话锋一转,声音里略带戏谑,“说了回明川一天,结果待了四天。就这么舍不得你的好姐姐啊。”
“跟她没关系,”宁柔皱了下眉,“阿姨身体不好,我多陪陪她。”
简燕屏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这样啊。”
“出去吧,”她朝宁柔伸出手,笑容明艳,笑意却不达眼底,“大家都在等着我们。”
宁柔抿了抿唇。
她无声舒了一口气,才轻轻把手搭上去。
原本她不想来的。
但简燕屏,这是私人晚宴,不会有人公开报道。
她不用担心。
她实在拗不过她。
宁柔不想惹恼她,只能答应。
厚重大门缓缓推开。
她们迎着无数人注视的目光,踩着红毯,在璀璨灯光中缓步向前。
简燕屏早就习惯了站在视线中央,她五官深邃,眉眼锋利,人亦高挑端丽,从容地看向众人。她轻轻揽着的女人,穿一身素色旗袍,眉目如画。
姜悯目光一凝。
下一瞬,目光相对。
游卉愣住了,眼睛都睁圆了:“那不是……”
是宁柔吗……
姜悯脸色沉了下来:“你先回去吧。”
游卉欲言又止,见她面色难看,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
姜悯抬起手,打断她。
游卉放下酒杯,悄然退场。
她往前走,又回过头看了几眼,直到簇拥而上的人群挡住她的视线。
宁柔攥紧双手,长长的指甲几乎切进掌心。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慌意乱,偏过头去看简燕屏。
简燕屏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温柔又残忍的笑。
——不是那么在意你的好姐姐吗?
那就让她亲眼看到啊。
慌乱的心神在她残忍的笑容里凝成了一寸寒冰。
简燕屏低下头,在她耳边温声问:“上前打个招呼?”
宁柔拂开她的手。
一向柔弱而无主见的人,此刻脸上有一种冷淡的决绝。
周围的人都震惊了。
这女伴……竟然敢这么对简总?
宁柔知道很多人在看自己。
但她在意的……只有一束目光而已。
对她这样的行为,简燕屏却不以为意,依旧揽过她腰,跟人交谈浅笑。
不给她一丝一毫挣开的空间。
宁柔没再挣扎,也没再说话,唇边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像没了灵魂的精致木偶。
晚宴后半场,简燕屏去给世交长辈敬茶,宁柔不便跟着,她终于有了短暂的空隙。
身后有人叫她:“宁柔。”
她转身,看见姜悯站在不远处。
像是已经等了她很久。
“跟我出来。”
姜悯语气冷冰,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宁柔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她终于还是迈步跟上去。
……
天也黑压压一片。
这雨越下越大,路上堵车堵得厉害。
出租车到了路口,怎么也开不进来,林绪青干脆下车走路。裤脚很快淋得湿漉漉。
路上有行人没撑伞,飞奔着跑过,撞到她手臂,她倒吸一口凉气。
今晚演出时有个小孩的小提琴掉了下来,她忙伸手去捞,不巧被砸中了。有点疼。
但她顾不上这些了。
她想快点见到姜悯。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抱到自己的女朋友了。
她想整晚整晚跟她在一起。刚才路上她订好了姜悯爱吃的海鲜,还有……
她满心满眼里全是她。
明早又要去临市工作,又要隔一天才能见到她了。
林绪青撑着伞,看着手机定位,走得飞快。她才走到酒店大堂门外,就看到姜悯出来。她还没出声叫她,下一瞬,她又看到宁柔也走出来。
两人前后隔了些距离。
姜悯看到她了,愣了两秒,才快步走过来:“林绪青,我现在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好不好?”
被雨水打湿的裤脚贴在腿上,冰凉一片。
林绪青轻轻搂了下手臂,正好碰到今晚磕绊的地方。她强忍着失落:“好。”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
像以往许多次那样……宁柔的事,总是比她更重要的。
满心的期待也被雨水淋得湿漉又冰冷。
姜悯还想再说什么,林绪青转身往前走。
宁柔也走到她身后。
姜悯克制住自己的心绪,转过身,审视着宁柔:“说说你和简燕屏的事。”
宁柔听着她质问的语气,忽然笑了:“你管我做什么?”
姜悯从没听过她这么尖锐的语气,怒气上涌。
但耳边回响着那通雨天的电话,是母亲的许多次叮嘱。她深呼吸,耐着性子,放平语气:“宁柔,你就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我也没说错什么,”宁柔神色冷淡,眼睛里却有水光,“你还有时间管我吗?”
刚才姜悯看林绪青的眼神,温柔细腻,那样的眼神,她从没见过。
从去年年底林绪青回来明川后,她们之间就变了……早就渐行渐远了。她的阿悯姐姐曾经会整夜陪着她的,会回复她的消息的。现在早就不会了。
可是,明明是她先认识她的啊。
她们陪伴了彼此那么多年啊。
姜悯皱起眉:“宁柔,我再说说一遍,你如果心里还有我这个姐姐,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宁柔轻笑一声:“姐姐……”
这么久以来,她惴惴不安,想要逃离,害怕被人发现。此刻却有种尘埃落定后的冷寂。
“阿悯姐姐……”
“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样。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简燕屏位高权重,长相好看,出手大方。所以,我跟了她。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明明是在笑的,目光中却空空荡荡,没有灵魂。
姜悯感觉自己快要不认识她了。
那个曾经拉着她衣角,低低哭泣的小姑娘,那个她许多年来当作家人般照顾的妹妹。
在外,她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丁点的欺负。回家,她也无数次宽慰安抚她,盼着她多些勇气刚强一些。
姜悯直视着她,神色冷凝:“依附于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一天被人抛弃,又该如何自处?”
“宁柔,人若不自立,到哪里都是浮萍。”
宁柔从她的眼眸中看到失望,她又笑了:“不用你管。少了我这个拖累,你该轻松些。”
“你既然不要我管,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姐姐,”姜悯冷笑一声,她一向果断干脆,“以后各走各的路。”
她没再多说什么,撑开雨伞,一脚踏入这大雨中。
雷声轰鸣。
暴雨如注。
……
这雨实在太大。
不少路段都淹了,车堵在半路。
姜悯回到家时,已经很晚。
她手机快要没电了,一路上不敢点开。
她的长裙被雨水淋湿,湿漉漉贴在身上。高跟鞋穿着难受,有两次差点崴了脚。
客厅里黑漆漆的,她伸手开灯。
灯光一亮,坐在沙发上的身影映入她眼帘。
“林绪青,你在这?怎么没开灯?”
坐在黑暗中许久的人站了起来。
林绪青看着她苍白疲惫的脸色,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长裙,双手无声收紧了,难以控制的心疼烧成了愤怒:“我不能在这吗?”
姜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怒意,想着她今晚干等自己,大概率心情不好,也放柔声音:“是我不好,让你等我一晚。”
林绪青没有表情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不会管我在哪了。”
姜悯感到疲惫,她有些心力交瘁,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不管你了?”
“没有过吗,你总是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有许多的人要照顾,”林绪青侧过脸,神色冷沉,“你连你自己都不放在心上。”
她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独占欲,无法做到平常心,无法不在意她。
也许她就是这么自私。
她希望她的世界只有自己。不希望她对别人好。不希望她为了别人的事情甚至连她自己都顾不上。
可是林绪青知道,姜悯是这样的性格,总是习惯照顾身边的人。如果她不是习惯于对别人好,以前也不会对十几岁的自己那么好。
那么她也不会爱上她。
总是这么矛盾。
这些自私的念头盘桓在脑海里太久,她想说却说不出来,压得她无法呼吸。
林绪青心绪起伏,说出来的话早就不受理智控制。她甚至忍不住要撕开回忆里的伤口,想通过痛感来止住此刻的痛苦:“你以前就这样过。你说你不管我了。”
她有那么多年,都无法见她一面。
姜悯看着她,目光中忽然流露出不解和伤心:“林绪青,你说话也讲点良心。”
林绪青陡然沉默。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以前的事本来就是她的错。她怎么……又怪她不管自己。
姜悯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声音很轻:“你这会要跟我翻以前的旧账吗?”
“好,你要说,那我们就说清楚。”
“是谁一声不吭放弃了保研,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我知道这件事,到学校问你,你也一句话不说。那之后我是离开明川了,可我一直到五六年后才换手机号码。那个手机掉水里,我才换的。林绪青,期间你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吗?”
那是她真心实意对待过的姑娘,不声不响地消失八年。
她怎么可能一点也不伤心。
这么久以来,她说不在意,都是自欺欺人。
只是,说出这段话后,姜悯才恍然……原来自己也这么在意当年的事情。
林绪青感受到她的疲惫和难过,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听到她说那么久没换号码……心中情绪愈发复杂。
理智上,她觉得姜悯做得没错。姜悯是这样的人,对待身边的人极好,温暖而关切。她一直那么了解她。
可感性上她做不到。
她希望她眼里只有自己,生活里只有自己。
就像自己对她那样。
可她无法开口。
她没法要求姜悯要怎么样对自己。她不觉得她要承担自己的期待。她不想让她觉得沉重。
更何况,她难道要去求着她多爱自己一点吗?
她也是有自尊心的人。
……这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心。
林绪青感觉自己整个人被硬生生撕扯成了两半。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她无法再继续说什么。
“你……赶紧洗澡换衣服,”林绪青嗓音微哑,“我先走了。”
姜悯没想到她只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她就是这么解决问题的吗?
吵架吵到一半,她就说她要先走了?
姜悯怒极反笑:“你滚。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第82章 依恋
耳朵中有细微的轰鸣。
慢慢回荡着那句,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像是冷冰又现实的审判。但她心里却觉得应该是这样的。这段时间,她似活在虚无而甜蜜的幻梦里。现在,梦醒了。
林绪青转身往外走。
她无法再停留下去。
多待一秒,她都无法再维持表面的冷静。
姜悯看着她的背影。
那么干脆,没有一丝留恋的背影。
先前对峙时的怒意淡去,她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沙发上。她忽然感觉孤单而疲惫。
她不愿意陷在情绪之中,干坐了一会,就强迫自己洗澡,换掉湿衣服,喝热水,躺到床上。
多年的独居生活早就在她的思维里刻下习惯。人要照顾好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毕竟她早就习惯了没人照顾。
雨声渐渐停了。
昨晚她就休息得晚,今天一天心绪起伏,此刻偏头痛发作,她感觉整个人头痛欲裂。
她需要赶紧休息。可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没心肝的东西。转身就走……永远那么干脆。
没有一丝留恋。
这么晚了。
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索性也睡不着,姜悯干脆撑着手臂坐起来,她给唐小语发去消息:“小语,休息了吗?”
唐小语是标准的夜猫子,上次去海边看日出也是,她第二天爬起来时苦着脸,说是前一天晚上两三点才睡,嘟囔着自己困上天了。
消息发了过去,对方没有回复。
也不知道她今晚是回自己家了,还是回到了跟林绪青合租的小区。
姜悯真的不想这么晚打扰人家,但心里终归放心不下,还是打了电话过去。
过了两秒,电话接通。
“嗯?姜姐姐?”
“小语,抱歉打扰你休息。”
“怎么了你说?”
“……林绪青回来了吗?”
“啊?回了啊,”唐小语很是意外,“她刚回,我问她,她说是刚结束夜间拍摄回来。怎么了吗?”
姜悯不愿多说:“没事。谢谢你。”
没等唐小语再问,她直接挂了电话。
……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林绪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她明明撑了伞,眼睫却湿漉漉黏成一片。
房间里几乎没多少东西了。
她原本打算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慢慢搬过去的。之所以这么快搬完,一方面是因为她东西少,在唐大小姐的催促下,两趟基本就差不多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自己,她太想每天都跟姜悯待在一起了。
房间里空空荡荡。
正如她的心,也空空荡荡。
林绪青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她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尽量去多交一些朋友。
不要把视线全部放在姜悯身上。
这样深的喜欢,对那个人来说……可能也是一种负担吧。
……可她做不到。
她知道正常的、健康的恋爱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
她总想越握越紧。
却偏偏什么都握不住。
她也觉得自己贪心。
她也曾千千万万次告诉自己,不该贪心不能贪心不要贪心。
但是总是做不到的-
“学姐,早。”
米唯正在喝牛奶吃饭团,打了个招呼。
“嗯,早。”
姜悯淡淡点了下头,目光扫过整间办公室,最后停在一个位置上。
那台电脑前还放着个小黄鸭摆件。
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没来。
离上班也没几分钟了吧?
游卉正从热水间泡好咖啡过来,压低声音,问得含糊:“昨天,还好吧?”
姜悯摇头:“没事。”
“看你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没休息好?”
“差不多吧。”
她的语气分明是不想讨论昨天的事,游卉也很体贴地没再往下问。
姜悯站着没动,跟米唯交代完两件小事,才不经意般看向墙上挂钟:“今天怎么这么多人缺勤?”
“啊?”米唯站起来,环顾四周,“你说雪姿姐她们啊,她带着人去隔壁市工作了啊。她说她跟你说过了呀。”
“说过吗?”
姜悯回想起来。昨天是有两通未接电话。她怕手机没电,没有接听。后来江雪姿也发了消息。但她当时太累了,扫了一眼,也没回复。
她又打开对话框。
江雪姿说,晚上的合作很顺利,合作方请她们到邻市再拍摄一场演出。
所以,林绪青昨晚硬生生等了她整晚,也是因为今天又要外出吗?
姜悯心思微动,转念又想起她昨晚走得毫无留恋的样子。
心念几番起伏。她没再多问什么,上楼工作-
这边的工作结束已经是夜晚九点。
江雪姿安排大家跟车回酒店:“我们点一点人数,先去吃个宵夜。明早九点酒店大堂集合回去。”
今天的工作时间太赶,大家都没吃上晚饭。
等她忙完,林绪青过去说:“雪姿姐,我自己出去转转。”
江雪姿看一眼时间:“这么晚了,一个人不安全。我陪你。”
“不用,等会大家有事都找不到你了。”
“那你十点前要回来啊,”江雪姿半开起玩笑,“把你弄丢了,我可没办法跟阿悯交代。”
林绪青低下头,很淡地笑了下:“不会。”
也不知道说的是‘不会走丢’,还是不会‘没法交代’。
江雪姿有不少事要忙,没空陪她转悠,只好由着她走了。
这座小城很安静。
路边种满了香樟树,清香宜人。
路灯有些昏暗。
林绪青走在树下,仰起头看到树叶之间的细碎花粒。
明川大学里也有许多香樟树。
学生时代,她喜欢在树下看书。
陌生的城市会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安全感。
路上只有陌生人的面孔,更不需要卷入任何人的世界。孤单而安全。
这么多年,她习惯了一个人独自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也许,人在不熟悉的地方才觉得自在。
走着走着,林绪青经过一所大学门口。
学校门口有不少小店。卖炸串、麻辣烫、烤红薯的小摊生意最好,香味还挺诱人。
林绪青也走过去,在拉面馆子里点了一份素面。
过来收拾碗筷的帮工看样子还是学生,大概是在做兼职。
林绪青恍惚回忆起来。大三那一年夏天,暑假她没回家,也是这样,白天做着一份实习,晚上又找了一份兼职,周末做家教。不分白天黑夜的忙忙碌碌。
因为她想攒钱买一份礼物。
她偶尔从江雪姿口中得知了姜悯的生日。
在夏天,八月。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姜悯的生日,听到那一瞬间觉得本应如此。
她那样温暖热烈的人,本就属于夏天。
她在心底记下那个日期。
她才上大学那会,提过要送姜悯礼物,被强硬地拒绝掉了。可这次是生日礼物,也许会收的吧?
脑子里一旦冒出这个念头,就再也打消不了。林绪青劝过自己,但是没用。
一旦下定决心,她不再犹豫,规划起来。
那年春末,母亲的身体情况出现恶化,一连做了两场手术,家里几乎要揭不开锅。
她不能动用姜悯给她读书的钱。
学校的奖学金早就给了家里。实习的工资和周末家教的收入也寄了回去。晚上兼职的钱她留了下来。就这么攒了一个暑假,也不过几百块钱。
那时她一周会有半天的休息时间,攥着自己缝的小钱包,坐很久的公交车,在整座城市里晃悠。
她在精心挑选她的礼物。越挑越觉得姜悯什么也不缺,什么都有。
太昂贵的礼物……她买不起,姜悯也不会收。
最后林绪青决定买一只钢笔送给她。
那时姜悯才从银行跳槽去一家国企工作,需要处理不少文书材料。
林绪青忍不住想……她写下一行字,就会想起自己吧。
那是她的私心。
可这只钢笔没有送出去。
她在雨天的路边,看着姜悯身边站着那么多人。
她的礼物不值钱。根本送不出手。
她揣着自己无法开口的心意回到学校。
那之后,开学没几天,她在一个深夜接到家里的电话。
她坐绿皮火车赶回家里,看着老屋墙壁潮湿爬满青苔,看着病床前母亲憔悴枯槁的面庞,看着妹妹穿着一双破烂掉跟的凉鞋。
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自我厌弃。
家里已经困窘到这般程度,她却有私心。
她想攒着钱买一份根本送不出去的礼物。
无可避免的愧疚感排山倒海而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年少时就种下的情愫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她一边自我厌弃一边又不可自拔地爱着那个人,飞蛾扑火一般。
明知道……她们之间隔着的,不可轻易逾越的鸿沟。
她们之间隔着七年的时光。名利财富……她什么也没有。她是空荡荡的一张白纸,肩上还有沉甸甸的责任。
她能给她什么呢?
她甚至连追求她的资格都没有。
她迫不及待想要经济独立。
她忽然决定不再读书。
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林绪青下定决心,不告诉姜悯。
她知道自己应该告诉姜悯的,应该征求她的意见。毕竟她能走到这一步,全是因为那个人。
她也相信她会尊重自己的选择。正如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因为她一封信,有人从千里之外赶来。
可她做不到。
她也不想。
二十岁的姑娘独自在医院,在母亲的病床前,挪用了姜悯给她的,大四一整年读书的费用。
她是可以告诉姜悯。但那又怎么样呢?难道还要再找她借钱吗?
她做不到。
她是沉默要强的人,自尊心不允许她向别人摇尾乞怜。更不要说是对自己喜欢的人。
她决定不想给自己留任何幻想的余地。
她明知……姜悯知道这件事,会有多么失望,多么愤怒。
可她选择了隐瞒。
她近乎残忍地亲手斩断了她们之间的联系。
自我惩罚那般。
她要独自走自己的长路,过自己的窄门。
她曾经投注了太多依恋。断开时如缺氧那般。流泪,失眠,没有安全感。
苦和甜是对等的。
她曾经攫取过多少的甜,大概就要感知多少的苦。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注]
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才从那段失落中走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曾经是怎么对自己狠下心来的
在面汤上浮的热汽中,视线也变得模糊。
可是现在呢……
林绪青反问自己,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再次斩断依赖。
她无法再对自己那么狠心。
她知道自己昨天不该跟姜悯吵架的。
可理智早就被烧干净了。
她实在庆幸今天有工作需要离开明川。
否则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她想起昨天,想起听到姜悯说‘你滚’,听到她说‘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被斩断一般。
整个人溺在深海里,缓缓下沉。
第83章 磨合
姜悯从未这么心烦意乱过。
一份文件,她从早上上班打开电脑就开始看,到现在,下午四点,她才只看了一页半。
对她这种最追求效率的人来说,这样的事情简直不可想象。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重重放下。
昨晚团队在邻市完成工作后,江雪姿发了几张工作照,说工作完成很顺利,大家辛苦。其他同事也在群里回应了一句。
唯独林绪青没有。
从前天晚上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
没有消息。没有电话。
上午那会,姜悯正接着工作电话,手机又好巧不巧弹出一条新闻。
进入雨季后,多地暴雨。十点左右,有一处山体滑坡,公路塌方。姜悯心头一跳,算一算时间,正是林绪青和江雪姿她们从邻市回明川的时间。
她连忙挂了合作方的电话,点进去,看到是外省的新闻,才松一口气。
也是可笑。她到底在胡乱担心些什么。
姜悯长长舒了一口气,试图排解掉心中的烦闷,发现根本没有用。
她决定关机,下楼。
楼下没几个人。
昨天江雪姿带走了团队里大多数精锐,这些人昨晚连夜忙完工作,今天在家补休,没有回来上班。
那个位置还是空的。
姜悯一眼就看见了自己买的小熊马克杯。
她想起自己上次坐在电脑前的样子。想起自己次日飞到冬陵那边。想起那时满心的甜蜜和思念。
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她这辈子还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从少年时代,她逐渐有了自我意识之后,就最讨厌情绪干扰自己的理性,甚至影响学业和工作。
也许她对待感情的态度向来不够积极,厌恶因情绪而失控的感觉,否则那么多年也不可能一直单身。
她几乎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不认识此刻,为了一些人、一些事而心潮起伏,无法正常工作生活的自己。
她甚至有点讨厌这样被情绪牵动的自己。
姜悯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看着那个位置。她试图不让自己长久地陷在情绪里。
今天又是阴天。
她站在一楼的落地窗前,看到手机里弹出一条新的消息。
裴如仪发过来的。
上午那会,她说想过段时间到明川来,叫姜悯问问宁柔的时间,一起吃个饭。
姜悯没有回复。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复。更不知道该怎么把宁柔的事情告诉母亲。
裴如仪是刚强又骄傲的性格,她待宁柔如亲生女儿那般,怎么能接受宁柔成为别人的情人。
大概是见她没回复,裴如仪又发过来消息,问她是不是在忙。
天际阴霾霾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游卉才从外面拿了外卖的果茶进来,见她眉头紧蹙,试探般问:“要不要一起上天台吹吹风?”
姜悯想了想:“嗯。去吧。”
“你等我下,我把大家的饮料分一下。”
“我先上去。你等会直接上来。”
天台上的风也是湿热的,不见一丝清凉。
姜悯看向西北边,那边堆积了好多云。
铁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后拉开。
游卉端了两杯果茶上楼,问姜悯:“喝不喝?”
姜悯不喜欢吃甜食:“不用了。”
“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一点哦。”
“真的不用。”
“行吧,”游卉突然笑了,“其实你觉不觉得,你和小林还挺像的?”
理性、克制,习惯于自我约束。
又同样的要强而执拗。
一听到那两个字,姜悯就没来由地火大,冷着脸说:“像什么。一点也不像。”
“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啊,”游卉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宁柔的事烦呢。”
“都烦,”姜悯自嘲地笑,“一个两个,都要我少管闲事。”
“宁柔的事,你生气,我明白。小林是怎么回事?说一说吧,别装在心里,自己生闷气,这样对身体也不好。”
姜悯凝视天际堆积的层云。
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连着两晚夜间工作后,江雪姿给大家申请了一天假期。
林绪青对于休假没什么所谓,她也没有要做的事情,休假也很无聊。
她站在阳台上看了许久的云,才拿起一把伞,准备出门。
正在锁门时,她接到了唐小语的电话。
林绪青按下接听:“小语,什么事?”
“我刚想起来,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唐小语拖长语调,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猜看。”
林绪青:“不猜。”
唐小语见她根本不接话,自己憋不住先说了:“前天晚上,凌晨两点多,姜姐姐给我打过电话,问你到家没。”
林绪青呼吸一滞。
“我那会在煲剧,正是上头的时候,挂了就继续看剧。第二天起来你已经出门去上班了,然后就忘了。刚才又突然想起来。”
“……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跟姜姐姐吵架了?”
“……嗯。”
唐小语急了:“吵什么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林绪青声线平平:“那天她跟宁柔姐有些事。我等了她很久。她很晚才回来,衣服也湿透了。”
“我说她会不管我,就像以前那样。她也生气了,说我以前……八年时间都没主动跟她说过一句话。”
她说话一向言简意赅。但这么两句,实在是过于简洁了。
得亏唐小语一向了解她,也知道她的心事。
感情里都有独占欲。越喜欢,越难以自控。
过去的那么多年,也许姜悯以前曾经不止一次……把宁柔放到比她更前的位置吧。
而林绪青只能站在远处,看着她们。
唐小语重重叹了口气:“上次我就跟你说过吧,太喜欢她了,会受伤的。”
林绪青轻轻笑了一下。
是啊。
她从许多年前就开始喜欢她了。
她爱她那么多年。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们之间的感情不可能是对等的。
她不能,也不会要求姜悯也同样这么爱自己。
“不过呢,”唐小语回想着她刚才的话,“我觉得吧,姜姐姐其实挺在意你的。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她还记着。”
“你看你八年没去找她,你以为她心里不介意吗?她其实介意死了。”
“她那么骄傲的性格,能低得下头吗?前天晚上能说出那样的话,其实已经很够了。”
“我知道,”林绪青听到自己的心重重跳了一下,“我刚才就是准备出门去找她。”
从头到尾,姜悯都没做错什么。
她没有资格要求她做什么的。
唐小语不放心,又叮嘱一句:“那你们等会好好聊啊。”
林绪青嗯一声:“挂了。”
这会时间还不到四点。
从这边过去园区也很近,又不是晚高峰,她很快就到了。
米唯正快乐地摸着鱼,今天难得清闲,她盘算着今晚是吃铁板烧还是小龙虾,一抬眼看见林绪青进来:“咦?小林姐,你怎么回来了啊,今天不是调休吗?”
“我有些事情,”林绪青问得很委婉,“只有你在吗?”
“没,还有几个人。学姐和卉卉姐在天台吹风呢,其他人我看看……”
“不用了。”
林绪青扔下这么一句,也转身上楼。
“想找学姐就直说嘛,”米唯看着她的背影笑,又低下头继续研究美食。
……
“这么说起来,小林其实还挺倔,”游卉听完前因后果,不由感慨,“两天也没个动静,难怪你会生气。”
姜悯冷笑一声:“*她那个狗脾气。”
大雨落下之前,持续的低气压,让人更加烦闷。
游卉温声劝她:“其实吵架也正常。两个人在一起嘛,都有一个磨合的过程。”
“我当然知道,磨合得了就在一起,”姜悯说着说着,想起那天晚上林绪青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更加发堵,负气般说,“磨合不了就分开。”
她也是骄傲的,有脾气的人。
她从来都不是会轻易低头的人。
从二楼到三楼的梯灯不够亮。
林绪青走上去,每走一步,听到自己的心跳又快一分。
厚重的铁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暖风吹来轻飘飘的一句话。
磨合不了就分开。
分、开。
这两个字像尖锐的针,重重刺在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铁门被风吹得砰一声关上。
这巨大的声音惊扰了站在天台边的人。
游卉先转身,看见林绪青,拍了拍姜悯的手:“你们好好聊,我先下去了啊。”
她把这片空间留给了她们。
姜悯看着林绪青。
她看着这个前天晚上说走就走的人,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过来。
林绪青开口。
第一句话是:“磨合不了,就分开?”
这话明明是复述,但冷不丁响起,有如质问。
先前还没压下去的火气彻底烧起来。
等了她两天,等来了一句质问。
姜悯从来就不是能被人质问的性格。
“不然呢,”她反问一句,“都是成年人了,难道谈恋爱谈不下去了,就要寻死觅活了吗”
说到这里,她语带嘲讽:“真要那样的话,天台得挤满人,排着队等着往下跳了。”
这话挺现实,但又非常稀松平常。随便放到网上哪个论坛发个帖子,网友的建议估计都是这样:成年人嘛,谈个恋爱而已,哪能要死要活啊。谈不下去就断掉好了。
可此时此刻,这话从姜悯口中说出来,又非常辛辣。
刺得林绪青每呼吸一次,就感觉痛感蔓延到全身所有的神经末梢。
字字剜心。
她甚至无法反驳她。
毕竟每个字都是对的。
林绪青很轻地笑了一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所以,你那个时候是被我追得烦了,才勉强自己跟我在一起的吧。”
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就想着分开。
‘分开’这两个字每在脑海里闪过一次,她就感觉自己的胸腔里也多长出一寸荆棘,刺得自己血肉模糊。
姜悯简直被她一句话戳到肺管子。
之前她那么多次告诉她,是因为喜欢,是因为在乎。
今天她现在还要这么问,难道自己的感情是什么廉价到需要送人的过期产品吗?她难道是闲着没事,要谈一场什么所谓的恋爱,搅扰得自己整夜睡不着觉,整夜担心她在雨夜里出点什么事?
她到底要自己怎么样?难道要把这颗心剖出来给她看才能相信吗?
愤怒烧到了极致,还烧出一点失望。
姜悯冷笑一声。
她说:“是啊。”
第84章 小狗
是啊。
轻飘飘的两个字,极重地敲击到耳膜上,轰隆一声,足以把一颗真心彻底碾碎。
林绪青感觉自己的神智都随着这两个字飘到了天上,飘到了九霄云外。她甚至无法再说出一句话。
却又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冷寂和解脱。
不用再患得患失。不用再辗转反侧了。
“学姐,小林姐,你们吃炸鸡不?”
铁门再次被推开。
米唯的声音响起时,欢快得有些突兀。
谁也没说话。
天台的风依旧是暖的,却比先前更湿润。
乌云似乎也要流下眼泪。
“咦,怎么了啊?怎么都不说话?”
“……没事。我们不吃,你自己吃吧。”
姜悯率先回过神来。
先前那番对话,在极度情绪化下的口不择言,几乎是她活这三十多年来唯一一次。
那是理智退行的时刻。
林绪青目光很空,唇角很小弧度地弯了一下。
我们。
她怎么还可以说‘我们’。
“哦~好吧。那下去呗。我看要下雨了。”
“嗯……下去吧。”
林绪青神色冷淡,眼眸低垂。
她五官深邃,眉眼锋利,平时是清静秀致的温润,这会却透出一种冷冰的沉寂。
她最先走下楼。
今天原本也是休息时间。她不需要在这里等到六点下班。
米唯继续分着炸鸡,把炸鸡给大家分了一圈,看见她的背影,叫她:“小林姐,你……”
林绪青回头,漠然地看她一眼。
下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米唯看见,林绪青眼睛通红一片。
林绪青收回目光,迈步出去。
姜悯一下来,就被游卉拉着问了几句话,才抬起头,只看到林绪青离开的背影。
“林……”
那人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米唯很想问问她怎么回事,但又不敢问,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时间,姜悯下楼。
她一张口也是想问,可是这会难得脑子灵光一下,忽然意识到,这两人大概率是吵架了。
小情侣的事情,其他人也不好瞎掺和。于是她也不敢再问,只打了个招呼:“学姐,下班了啊。”
姜悯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眼皮都没抬一下,根本没看她。
米唯颇为意外。
她认识姜悯也有六七年了吧……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神情。
回家路上,又下起大雨。
高架上堵出一条长龙。
姜悯偏过头,手肘撑在车窗边缘,揉了揉眉心。
这几天她没休息好,今天一天太阳穴隐隐作痛。整个人头晕脑胀,多说一句话都觉得疲惫。
情绪回潮,她知道刚才自己那话说的实在是太伤人了。
再怎么在气头上,也不该说出那样的话。
不该辜负彼此的真心。
姜悯拿起手机。
她看向置顶的对话框,一连几天都没有一条消息。
她甚至怀疑,自己现在给林绪青打过去电话,她也不一定会接。
于是她又放下了手机。
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
往常下班到家后,姜悯往往会一边煮点晚饭,一边打理花草。
可今天她什么也不想做。
她在餐桌前坐了下来,半天都没挪动一下。
姜悯讨厌这样无所事事的感觉,强迫自己站起来,到院子里浇浇花。
她给水壶装上水,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被人精心打理过。秋千绳子换掉了,先前的绳子老旧磨损,秋千已经不太能坐上去。角落里摆放了新的鱼缸,养了几尾金鱼。
那一瞬,姜悯想象出林绪青在这里忙碌的样子。
应该是假期那几天吧。自己不在家的日子。
她……是不是整日待在这里,满心期待着自己回来?
姜悯放下水壶。
再也没有打理小院的心情。
她走回客厅。莫名觉得家里有些空落。
她在屋子里转悠,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闲着无聊般走到厨房,拉开冰箱,才发现一向空荡的冰箱里放了些新鲜牛奶和水果。她拉开冷冻箱,里面放了不少东西。
她半弯下腰去看,竟然饺子馄饨包子都有。
她这才看到冰箱上贴了张便签纸。
「馄饨是荠菜鲜肉馅儿的。饺子是好多种味道,我在保鲜袋上贴了标签。包子是素馅的。」
「要乖乖吃饭喔。」
一副势必要把她喂胖的样子。
这两天,她甚至连厨房的门都没拉开过,以至于她昨晚都没发现。
那她昨晚在做什么?
不记得了。完全回忆不起来。
昨晚也是这样。
一颗心七上八下没个着落。什么都不想做。
姜悯此生从未体会这种滋味。这种整个人的心绪完全被另一个人牵动着,丝毫不受自己理智控制的滋味。
她本能地排斥着这样的感觉。
她一向讨厌情绪失控的感觉。
姜悯捏着这张便签纸,心绪涌动。
她忽然觉得整个家都充满了那个人的痕迹。
于是她搜寻起这些不被她发觉的细微变化。
鞋柜里多放了两双鞋。那天林绪青跟她说过的。
原本歪掉的挂画已经调正了,那把尺子就在客厅茶几下。
林绪青的东西仍然放在侧卧。还是很少。只比先前多了个收纳箱。看起来已经搬得差不多了。
姜悯在侧卧门口站了许久,还是走了进去。
两个大纸箱,一个拉杆行李箱,一个折叠的收纳箱。这大概已经是某人的全部家当。
衣柜的门半开着,里面挂了些冬天的衣服。这人高高瘦瘦,天生的衣架子,基本都是些长风衣和大衣。
上面那一格没放满,大概是放了些杂物。
姜悯瞅了一眼,随手关上衣柜的门。
她的力气大概是大了些,门砰的一声关上,整个衣柜轻轻震了下,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姜悯连忙拉开柜门,看到有个铁盒掉了下来,零零碎碎掉出来不少东西。
她弯腰捡起铁盒和掉出来的杂物,拿到桌上,准备把这些零碎的东西整理好再放回去。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姜悯动作一顿,忙拿出手机,一看……
江雪姿打来的电话。
她按下接听:“雪姿,什么事。”
“阿悯,在忙吗?”
那边有点杂音,听起来像是外面,隐约能听到旁边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姜悯把手机放到桌上,按下免提:“没有。”
她没什么心思讲电话,继续收整刚才捡起的铁盒。
有点老旧的蓝色盒子,好像是……某款曲奇饼干的包装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也没生锈变形。
似乎还是国外产的?印着英文。
姜悯一怔。
她想起来,好像很多年前,她给林绪青买过一盒曲奇。
那次她跟个项目,到国外出差了大半年,自然也很久没去明川大学。也是很巧,她回国那天,就在机场,林绪青难得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小心翼翼地问她:“姐姐,你最近很忙吗?”
姜悯从这句话里感受到内敛安静的女孩子对自己的惦念,回了个电话过去,也没多说什么,只说明晚去看她。
后来啊……她把那盒饼干和路途中买的一些其他小物件随手递过去。路灯昏黄黯淡,她看到林绪青抱着蓝色铁盒,在学校的香樟树下转了两圈。
少见的轻盈时刻。
那晚她还笑话她怎么为一盒饼干就那么开心。
“阿悯,有在听吗?你和小林是吵架了吗?”
电话那端的声音响起,回忆戛然而止。
“嗯,”姜悯开始收拾铁盒里散落出来的物件,“游卉跟你说的?你今天不是在家休息吗?”
最上面是一些证件。
绿色软壳的,明川大学的毕业证。英语考试证书、驾照、学生证、校园卡、公交卡、门票……老家到明川的绿皮火车车票都还在。
姜悯摇了摇头,这人怎么还收拾些破烂东西。
“是啊,卉卉跟我说的啊。她想劝又不敢劝,”江雪姿顿了下,才说,“所以啊,她让我打这个电话。”
“吵架了,”姜悯想了想才说,“那会吵得有点凶。”
一道不同的声音响起:“难怪我看小林走的时候眼睛都红……”
姜悯暂停动作:“她……”
“米唯!都说了叫你别说话,你又出声。”
“哎呀,忍不住嘛……”
“我也是,你刚刚说我想劝不敢劝,我那是不敢劝吗?我这叫体贴!”
“体贴什么体贴。我打个电话,你们两在旁边监听。”
“怎么叫监听……哎!最后一只鸡爪!我的!”
那边鸡飞狗跳说了一堆。
姜悯听了会,算是听明白了。米唯不放心她们,回到家又打电话把雪姿和游卉薅出来了,这会她们正在外面吃着晚饭,商量着给她电话。
姜悯心里惦记着米唯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又不好追问,于是继续整理杂物。
她指尖一顿。
那是一张泛黄发旧的合照。
像素低到人物面容模糊,边缘被反复摩挲。
那是……许多年前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合照。
她甚至忘了有这么一张照片。
她翻到背面。
那背面写着:在有你的世界活着多好。
这应该是很多年前写下的了。
最后一个句号那里,有些洇湿的痕迹。
姜悯心头一震。
许多个不被她理解的时刻,许多次不为她察觉到的注视,一帧一帧在她脑海中浮现。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电话那端,江雪姿压下话多的两人,走到一旁说,“阿悯,你和小林之间感情的事,我原本不想参与。这是我的分寸和边界感。但我在想,有件事,我还是要告诉你。”
“什么?”
“你知不知道,小林喜欢你很久了?”
“她爱你很多年。”
很多年。
这三个字让姜悯短暂地怔愣住了,却又很快觉得……并不意外。
本该如此的。
姜悯有些恍惚地想,其实恋爱以来,林绪青很少把‘喜欢’和‘爱’挂在嘴边,就那么一两次。
说喜欢也就那么一两次,是她从明川回来的那晚。她们第一次接吻之前。珍而重之地说,好喜欢你。
爱呢……是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上。唯有那么一次。
林绪青似乎觉得‘喜欢’太过浅薄,而‘爱’又会让姜悯觉得太沉重。
在挂电话之前,江雪姿最后说:“好了,就当我没边界感一次。你们好好聊聊。别让彼此难受。”
电话挂断。
姜悯把那张照片放回先前的位置。
最上面一层的物件已经收拾好了,盒子里还有不少东西。她不能再往下看。
这是林绪青的东西。
她要尊重她的隐私。
但她的目光落到照片下方的木盒。
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送她的礼物。
于是她又一次逾越了边界,打开了盒子。
红色软布里包裹着一只黑色钢笔,线条流畅,在灯光下隐约折射着光芒。
很熟悉的牌子。她以前用了好多年。
钢笔下还压了张纸条。
「姐姐,祝你生日快乐。
希望你健康幸福平安。
希望你一切都好。」
落款时间是……许多年前的夏天。
姜悯想起那个闷热多雨的夏日。
想起路边站着的被雨淋湿的女孩子,想起她漆黑倔强的眼眸,静静看着自己。
想起她匆匆离去的清瘦背影。
那么多时刻。
那么多她错过的时刻。
姜悯把钢笔放回去。
她知道她不该,也不能再往下看了。
姜悯抱起铁盒,走到衣柜旁,放回原来的位置。
这时她才看到,有些纸张散落到了衣柜里……她再次捡起。
像是一些信。
未寄出的信。
收信人是空着的。
寄信人也是空着的。
只有落款时间。
记录着她们不再见面的时间。
第一年。
「毕业典礼。等了你好久。终于明白,你说不管我,是真的不会管我了。」
「你不会再看我一眼。」
「你是注定要飞走的蝴蝶。短暂地路过。已经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
第四年。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1309天11小时23分钟。」
「想在晴天见你一面。」
「我的记忆里,关于你的音像已经旧了。」
第六年。
「在异国。独自在海边听潮」
「时间就这么静静过去了。」
「再过两年……我们分开的时间就会比相识的时间更长了。」
清淡克制的笔触。
她写下来的,未寄出的信,落笔也依然是这么克制。
第八年。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走进你的世界。」
「我不知道。我要再喜欢你多久。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告诉你我的喜欢。也许等我死之前可以。」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我的感情。」
「要到什么时候,我这颗心才能只为自己而跳动着。」
姜悯看到最后一句,心神震荡,眼眶酸涩,视线模糊。
这几日来的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心绪起伏,焦躁不安……原来也不过如此。
爱就是这样。
爱是冷静理智的反义词。
爱是一颗心完完全全被自己爱着的那个人牵动。
这颗心不再只为自己而跳动着。
姜悯无法自抑地回想起刚才的吵架。
回想起林绪青问她,是不是勉强答应在一起。
回想起林绪青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还很轻地笑了一下。
她竟然回答,是啊。
酸涩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心疼后悔自责担心全部交织在一起。
“傻瓜,”姜悯轻呼一口气,反手擦了下自己的眼睛,“笨死了…”
她给林绪青打电话。
没人接听。
姜悯把信件也放回铁盒,匆匆忙忙拿起车钥匙出门。
她要去找她。
外面还在下雨,姜悯上了车,又给唐小语打电话。
“什么?林小青没接电话吗?”
“要不我打个试试,可能是没电关机了吧。”
“我也不在那边哎。要不我回去看看吧。姜姐姐,你别急呀。”
姜悯回了句谢谢,立刻挂了电话。
这会已经过了晚高峰,路上没那么堵车。
但终究是雨天,车速不得不减缓。
姜悯又打了几个电话。
这次不是无人接听,是关机。
她难免焦躁。
这么晚了,这人去哪了?
自己那会气头上说的话,她该不会……
姜悯心头狂跳,不敢再往下想,脚踩油门,嗡一声穿过路口。
等到了林绪青住的小区,她赶着上楼,连车都顾不上锁,匆匆忙忙上了电梯,按了门铃又敲门,没有回应。
透过门缝往里看,里面黑漆漆一片。
姜悯又打了几个电话,还是关机。
她站在走廊,正好赶上唐小语从电梯里出来。
“姜姐姐,你怎么也过来了啊?”
唐小语一边说话一边开门:“你别急啊,不会有什么事的。”
姜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门开了,还是没人。
姜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再等一会。
等到天亮,如果还是……
她满腹心事,连灯也不想开,颓然地往里走。
直到她看见客厅里坐着的人。
是她找了一整晚却找不到的人。
让她牵肠挂肚的人。
原来已经在家里等她了。
就这么坐在那里,低着头。
湿漉漉的,像只可怜的,没人要的小狗。
第85章 教训
林绪青听见她的脚步声,抬起头,站起来。
啪嗒一声,姜悯按下开光。
灯光亮起。
姜悯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
全身上下,衣服全部湿了。连头发丝也挂着水珠,往下滴着水。
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清瘦高挑的模样。脸颊苍白,眼眸漆黑。
她也没坐在沙发上,拖了把餐桌旁的木凳过去,大概是怕弄湿家里,脚下还垫了个地垫。
也不知道在这里这么坐了多久。
姜悯差点被她气笑了。
担心、关切、焦躁不安了一整晚,她悄悄松一口气,又无端被这一幕刺得眼睛疼,微妙地生出了些怒意:“这么大的雨,你也不知道撑伞的吗?”
林绪青开口,声音里没有情绪:“没带伞。”
“那这是什么,”姜悯走过去,指了指她手提包的侧面。那里分明是一把上周她给她塞进去的雨伞,“这不是伞吗?”
林绪青看出来她生气了,心里却近乎扭曲地感到高兴。
她生气了。她关心她,在乎她。她不会不要她。
怎么骂她,怎么教训她都可以。
总比那句‘磨合不来那就分开’要好太多了。
林绪青摇摇头。
姜悯捏了下她的衣摆,轻哼一声:“说不上来了是吧。”
简直一碰就能滴下水来。
“去洗澡。”
林绪青轻轻点了下头,往前走两步,又回头,漆黑眼眸静静凝视着她:“会把你的地板弄湿。”
她每走一步,地板上就多出一点湿漉漉的足迹。就这么走到侧卧再到浴室,估计整个家里都会弄脏的。
“湿了也不会叫你舔干净,”姜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什么时候了,现在还管什么地板不地板的?
林绪青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姜悯后知后觉地赧然起来。
她当做没看到她的目光。
紧绷了一晚上,这会终于难得放松下来。
姜悯把木凳拖回原处,又往沙发上一瘫,听着浴室里的哗啦流淌的水声,心里终于找回了久违的平静。
她心想:“我也真是。这两天跟林绪青置什么气?”
明明知道只要朝她笑一笑,她就会回家的。
没多久,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林绪青做事一向麻利,洗澡洗澡估计还没到二十分钟。呼呼的声音很快响起,听起来应该是在吹头发。
等这声音停下,姜悯坐直了,等着林绪青走过来。
林绪青走在沙发边上,停下箭步。
姜悯一抬眼,看到她穿着的,是她自己那套洗得发白的旧睡衣。
衣领很高,扣子严严实实扣到最上面一颗。
似要跟她划清界限那般。
都不肯穿她给她买的睡衣了。
姜悯一瞬间就有点不乐意。
林绪青似没察觉到她的情绪那般,在她身旁坐下。
不远不近的距离。
中间大概还能再坐下一个人。
姜悯偏过头打量着林绪青,看这人跟自己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她没忍住,伸手勾住她的领口,近乎将人拽到自己面前。
那声音有些严厉:“过来。”
林绪青整个人往前倾。
脸颊离脸颊只剩下一寸的距离。
姜悯拧着眉,不悦地问:“为什么不穿我给你买的睡衣?”
这语气很强势,甚至还有点霸道的口吻。
林绪青怀疑自己可能是第一次听到姜悯这么说话。
这段时间以来,姜悯对她的态度,更多的是温和包容。
这睡衣的衣领高而紧,姜悯的手指卡在领口那里,指背压迫着林绪青的喉咙。她拉扯的力道大了些,整个衣服都勒紧了。
有种微妙的窒息感。
林绪青却有种得逞般的兴奋。
她故意不穿的。
她知道她会生气。
姜悯见她不说话,怕自己把她弄疼了,还是松开了手。
她松手的那一瞬间,一种难言的失落感涌上来。
林绪青垂下眼眸:“我等会换衣服。”
姜悯淡淡嗯了一声,终于问:“今晚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那会在外边,雨太大了,没听到。”
“后来没电关机了。”
姜悯语塞。
几乎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那晚林绪青也给她打了电话,但她没接到。
她也被雨水淋湿,狼狈地回了家。
“刚才在家坐了多久?”
“没多久。路上积水太深,公交堵在半路。很晚才过来。”
明川的夏季总是这样。
一入汛期,雨下起来就像整盆水往下浇似的。车大半夜堵在路上都是常见的事。
姜悯:“到家了,也不知道回我电话?”
林绪青眼眸轻垂,错开她的目光。
“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林绪青没有说话。
姜悯庆幸自己这会气性已经消了,整个人很平静。
不然早晚要被这人沉默寡言的样子给气死。
这人似有坚硬厚重的壳,紧紧包裹着浓烈炽热的情意,决不轻易泄露一分。
想把她的壳敲碎。
姜悯语气严肃:“看着我。”
“手伸出来。”
林绪青不解。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但什么也没问,左手平摊开来,放在膝盖上,手心朝上。
姜悯从茶几下拿起那把木尺,抄起尺子,在她手心里重重打了一下:“林绪青,以后我不允许你在我面前转身就走。”
清脆的一声响起。
手心里瞬间传来一阵无法忽视的刺痛。
短暂的痛过后又有些发麻。
痛感顺着神经末梢蔓延,林绪青整个人都晕乎乎起来。
她才洗过澡,脱下湿漉漉的脏衣服,换上干净整洁的睡衣,此刻衣服又湿了。
指尖不自觉轻微颤动一下。
林绪青跟姜悯对视一眼。
她调整坐姿后并拢腿,盯着姜悯的手,轻轻咽了一下,又抬起头,静静看着她。
再打一下吧……
姜悯见她不说话,神色又是一副很乖的样子,心里往下一沉。
不会是打她打得太重了,打疼她了吧?
但她存了心要让她长点记性,也抹不开脸去关心她,只好把尺子扔到一旁。
她要回房间洗澡,晚点再来好好跟她算账。
姜悯站起身:“我去洗澡,你先……”
她正说着话,林绪青仰起头,握住她的手,忽然用力,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
“林绪青!你干……嘛。”
后半句话淹没在满是热情的唇。舌之间。
先前一直沉默寡言的人,这会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已经有好多天没见到她,没能抱她,没能亲她了。
她好想她。想得都要疯了。
姜悯被她这一言不合就要亲人的习惯惹出了火气,挣扎着推她,用力拍她肩膀,但都没用。
清瘦手臂紧紧搂着纤细的腰。
越收越紧。
她再也不要跟她分开了。
姜悯不得不承接着她的吻,感觉到她的唇舌一寸一寸扫荡而过。
这吻又深又急,几乎要将她唇。舌。津。液完全吃下去那般。
也不知道是谁的嘴唇被咬破了,淡淡的铁锈味在唇腔之间蔓延开来。
林绪青这才松开手,指腹从她唇瓣上碾磨而过,确认了是自己的嘴唇破了。
没有弄疼她就好。
“你不是转身就走,好几天都不理我吗?”女人的气息急剧起伏着,这会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着着,她的话语里又多了几分情绪,“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不走了,”林绪青轻轻吻她的鼻尖,“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除非我死了。”
姜悯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那我先死了呢?”
林绪青轻吻她的眼睛:“我陪着你去死。”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语气认真而执拗。
“胡说什么……”
姜悯简直拿她没办法,原本只是顺着她的话那么一说,没想到她还这么较真。
再大的火气,也被这一句话给浇灭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勾着林绪青的脖子,主动亲了上去。
温柔的纵容。
这次的吻要比先前的吻平和许多。
情意缱绻,轻吮着彼此的唇。
大雨把整座城市笼罩,在相爱的人心里也流出蜿蜒的河流。
她们各自孤单地走过许多时刻。在这漫漫人世间随波逐流,辗转于城市和城市之间,是漂泊的过客。
这两天谁又能好过。谁又曾有一瞬放下过对方。
林绪青这两天压根没能合上眼。
想跟她道歉,却又不知道她会不会搭理自己。
那会听到姜悯说‘是啊’,她那么伤心。可她无处可去,她的心落在这里了,哪里还能走得了呢。
半个小时前她还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身体冷冷冰冰,坐在漆黑的客厅等着未知的审判。没想到,此时此刻,她穿着温暖干燥的睡衣,又能拥她入怀。
拥抱亲密无间。
呼吸和心跳尽数交付给彼此。
林绪青几乎要溺在这温柔乡里。
姜悯松开她的唇,在她耳边轻。喘。
她命令她:“抱我进房间。”
第86章 爱你
绵软的被子里有久违的令人眷恋的香气。
林绪青把姜悯抱到床上,连灯也顾不得开,在黑暗中压着女人就不管不顾地亲了起来。
左手紧扣着她的手,右手下意识想去剥那碍事的衬衫。
一边亲她,一边沉迷地叫她:“姐姐……”
“唔……”在接吻的间隙,姜悯叫她的名字,“林绪青,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一心亲她的人根本就听不见,薄薄的唇吻过她的耳廓,细颈,轻轻地闻她发丝里的香味。
完全沉溺在有她的世界里。
“我……”
“我有事跟你坦白。”
姜悯一向是这么理性有边界感的人,可怜她生平第一次做出窥探女友隐私的事,哪怕是不小心,哪怕是写给自己的信,她也依旧不可避免地产生负罪感。
明明还在接着吻,她又忽然想到这件事,不得不停下来。
“嗯?什么?”
见她这么慎重的用词,林绪青也停下来,伸手打开床头的灯,看着女人脸颊上的绯意和唇上的水光,心神又开始飘忽,好不容易才收回自己的心思,“坦白什么?”
姜悯目光坦诚:“我看到了你的盒子。抱歉。”
“那个,你放在衣柜里的。”
林绪青眨了眨眼睛,有一瞬没懂她说的是什么盒子,听到后半句才反应过来,整个人紧张地直接跳了下床:“那,那个盒子吗?”
姜悯也坐起来,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拉着她的手:“生气啦?”
“没有……”林绪青顺着她拉自己的动作坐下,耳尖都红透了。
姜悯抬起手,指尖戳了戳她耳朵,温声问:“以前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林绪青默然。
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她生性不太爱说话,但其实并不怯场,这些年读书工作,需要她讲话的场合,她一向做得很好,讲话逻辑清晰,不急不缓。
唯有面对姜悯时例外。她有许多许多话要讲给她听,却总是不知道从何开口。总是笨拙。
爱啊,让人笨拙。
姜悯看着她,也不催促,等着她开口。
“告诉你做什么,”林绪青垂下眼眸,脸上有一点淡淡的,伤感的笑意,“起先我在读书,什么也给不了你,帮不上你。那一年我母亲病得太严重了,家里很缺钱。我没法再开口找你求助,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你,瞒着你做下决定,也好叫自己死心,断了不该有的念头。”
“那是我意气用事,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后来的那些年……我见不到你。家里的事是沉甸甸的责任。我没法放下。”
她的人生从来不属于她自己。
她没法任性,也不能去爱她想爱的人。
说到最后,她眼眸里忽然流露出很多伤心:“我没能为你做什么。”
有时想到这件事,她甚至会恨自己。
她时不时会想起姜悯独自在明川度过的许多时光。
会忍不住想,她这么要强的人,遇到很难的事情,只会一个人走在路上默默地掉眼泪吧。
会控制不住地恨自己,为什么没能陪在她身边。
“林闪闪,”姜悯握紧她的手,掌心相贴,“谁说你没有为我做过什么。”
“以前你读书那会,我生病要做手术,不是你连夜赶过来,还照顾我好几天吗?”
“上次在冬陵,我崴伤脚那次,不也是你陪着我吗?”
“工作这半年多,其实我很难熬。只是我不愿意说。但我知道你总在陪着我。”
“除此之外就是我母亲的事。那边也不需要你做什么。”
“你不用觉得难过,更不用觉得亏欠。”
“再说了……”姜悯捧起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你的爱对我来说,已经是最珍贵的礼物。”
林绪青怔*怔地看着她。
耳边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美的情话。
“在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心动的滋味。也不觉得我会爱上谁,”姜悯轻轻笑了下,“我也想过,大概我会这么孤单单一个人,老去,死去。”
“现在,我期待有你在的以后。”
她一向是理性简洁的人,习惯于规划自己的人生,厌恶风险,抗拒失控。她早就设想过自己的未来,并且做好了单身到老的打算,既有物质上的,也有精神上的。
她这人一向要求太高,掺杂了杂质的感情,她宁可不要。
但,林绪青捧给她的,是纯粹干净的真心。
是全心全意的,坦诚而温暖的爱意。
是许多时刻安静而温柔的陪伴。
她从未预料到,到了这个年龄,她还会陷入这么一场甜蜜又有些小烦恼的恋爱里。
在这段感情里,她尝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柔软和悸动,当然,也体验了前所未有的不冷静和不理智。
简直要把前三十年没尝过的酸甜苦辣都彻底品尝一遍。
“什么?”
林绪痴痴地看着她,又复述她那句话。
从来不知道心动的滋味。
也不觉得会爱上谁?
那她……
等林绪青回过神来,漫天星辰都倒映在她的眼眸里。
她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透出一种近乎天真的热烈,语气里是说不上来的惊喜:“是……是只喜欢我的意思吗?”
这话问的非常直白又不留余地。
绝大多数成年人在感情拉扯里总是你来我往的试探,给彼此留一些后退的空间,很少会这么袒露一切。
姜悯好笑。
怎么能高兴成这个样子。
好像敲碎了她那坚硬冷冰的壳之后,流淌出来的全是真诚热烈而不加掩饰的浓郁爱意。
“是啊,”姜悯亲了亲林绪青的脸颊,“所以,我怎么会那么轻易就不要你。”
林绪青听着她讲话,眼睛亮亮的,心里快要高兴疯了。
那些酸涩难言的心事,那些患得患失的不安,在这一刻全都湮灭。
姜悯声音笃定:“所以,我要你一直看着我。”
“我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动一次心,真心喜欢一个姑娘。我不得牢牢把你捏在手心?”
她这话真是好不强势,又莫名霸道。
说到这里,姜悯刻意板下脸来,警告她:“以后敢一言不发就跑,我打断你的腿。”
林绪青抱了抱她:“不跑。你打我,我站着给你打。”
说完她尤嫌不够似的,补充说:“想打几下打几下。我给你递棍子。”
喜欢被她管教,被她约束的感觉。
被管教意味着安全感。意味着她不是无依无靠的。
“以后传出去我是家暴狂是吧,”姜悯快被她这么认真的样子气笑了,“我是有什么毛病吗,天天打你?”
“那也比不要我好,”林绪青看着她,声音里有点委屈,“以后不能说,再也不管我了。”
有多少个夜晚。她把这话掰开揉碎了,细细咀嚼。
每回想一次,就感觉多吃了一口碎刀子。
“你啊,就记着这句话是吧。这么多年的事情了,你这么介意着,也能狠下心八年不联系我?”
“狠不下心……”林绪青看着她,说着说着脸红了,“想你想得都要疯了。”
这话已经是难得直白的话了。
姜悯却还是不放过她:“那怎么见到我,也不告诉我?我们在一起了,你都没有说。”
最初没告诉她就算了,后来都不肯说。
林绪青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让你觉得有压力。”
她一直都知道的。
不是说她喜欢姜悯,姜悯也要这么喜欢她的。
她不能不知足,不能贪心。不能奢求对等的爱。
只是啊,人在感情里总有贪欲,总希望独占。
“你啊,”姜悯捏了捏她的脸颊,“林闪闪,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林绪青眼眸微微发酸。
她知道姜悯是什么样的人。她太了解她了。
她对人那么好那么温暖那么真诚。旁人对她好一分,她是恨不得还十分的。
“这话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姜悯看着她,眸光里是温暖的笑意,“我不会有压力。对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为什么会有压力?”
“你喜欢我,爱我,以前我不知道,那过去的事只好过去。以后,我也好好地疼你,爱你,不就好了。”
“再说了,真心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是心疼吗?”
“以前独自喜欢我的那么多年,很难过,很辛苦吧?”
林绪青眼眶红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怎么还哭了呢,”姜悯忙去擦她的眼泪,又想笑又无奈。
她啊,平时也不喜欢说这些话。她也想过,也许是因为她也不爱表达,才让林绪青没什么安全感。结果她今天好不容易说了这么多,来哄自己的女朋友,结果还把人惹哭了。
“不哭了啊林小青,”姜悯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眼睛,“这么伤心,还成我的罪过了。”
林绪青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不喜欢哭的。
她爱的人,总能抚平她心上每一寸褶皱。
姜悯看着她纤长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泪珠,又可怜又可爱的,心里一片温软,靠近她耳边,轻声问:“想要我吗?”
第87章 味道
林绪青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砸晕了脑袋。
她前半辈子在外求学、工作,远赴海外,也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诱惑,远没有这寥寥几个字的冲击力大。
整个人差点被迷得七晕八素,三魂离了七魄。
在这些事情上,姜悯对她是很纵容的,大多时候都是由着她来。但是这样的主动,还是第一次。
更不要说,很多事情做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先去洗澡,”姜悯不看她,往浴室走,走到门口终于又回头,“把你的睡衣换了。穿这个不许抱着我睡。”
还在嫌她睡衣碍事。
林绪青:“……我等下换了扔掉。”
等姜悯走进浴室,林绪青才从那阵晕头转向中暂且找回了千分之一的理智。
她要去换衣服……
但她坐着,不想起身。
又忍不住把刚才那句话掰开揉碎了,一字一字刻在了心底了。
她刚才说……
林绪青抿出一点羞赧的笑意,更加晕乎了。
直到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响起,林绪青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间,匆匆忙忙到侧卧去找姜悯给她买的睡衣。
柔软温和的面料,翻领的设计,有点V领的感觉。
林绪青整颗心七上八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洗了洗脸,重新漱口,双手放在水流下,冲刷了好久。
刚才她急着出来,头发也没吹得完全干,发尾有一点湿漉,干脆再吹干一点。
就这么忙七忙八地做了许多事情,林绪青又竖起耳朵听姜悯房间里的动静。
听着那水声好像停了,又听到吹风的声音响起。
她怕自己现在就过去,好像显得太过着急,也没给姜悯留下足够的空间,只好按捺住自己,强行多等了一会。
客厅的窗户没关严,几缕夜风溜了进来。
这会雨是小了点。等会估计还要下大雨。她赶紧去关了窗户。关了窗又瞅见厨房的灯还开着,又过去关掉。
等等……窗台上的绿植也得搬进来。
林绪青努力给自己找了不少事情做。
等到她实在受不了了,才轻手轻脚走过去。
像怕惊扰到什么一样。
房间的门推开。
姜悯原本早已洗漱好了,浓密长发垂落而下,她坐在床头,不知怎么还捧着一本书看了起来。
侧颜沉静而温柔。
仿佛刚才完全没说那句话的样子。
听到她的脚步声,姜悯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就低下头去。
林绪青强自镇定地走过去,踢掉鞋,跪坐在床边,目光直勾勾看着姜悯。
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染着绯意。
只是看起来很平静的样子。
她的姐姐,其实也很害羞啊。
她该主动一点的。
被她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看,姜悯终于放下那本书,打量了她两眼,耳尖有点发烫:“衣服换了?”
林绪青乖乖点头:“换了另外一套。”
姜悯给她买了两套睡衣。
上次穿过蓝色的那套,这次是柔绿色的。她刚才想了想,决定换这一套。
姜悯扯了扯她衣袖,看着还算顺眼,轻声说:“这还差不多。”
是她一贯的语气,平和的声音,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傲娇。
莫名让人心旌摇曳。
林绪青俯身,撩开她的长发,吻上去。
温柔缱绻的吻。一点一点尝着她的味道。
那本用来装模作样的书啪嗒一声掉到了地板上。
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先前的克制理智,此刻全都
被抛到了脑后。热度一寸一寸攀升。
“要关灯吗?”
林绪青呼吸微乱,依旧体贴地问,目光却牢牢锁在女人身上,一秒也不舍得挪开。
“不用,”姜悯伸手抚过她的眉眼,神情里有温柔的宠溺,“想看着我吧。我也想看着你。”
灯光暖融。
相爱之人眼底的情意也一片暖融。
林绪青感觉自己完全溺在女人那清淡好闻的香气里,神智飘飘忽忽,她低头,轻轻含住。
先前温柔对待过的,已然轻车熟路。只是这次要更加熟稔,也更加水到渠成一些。
她是她最虔诚的信徒。
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她这辈子都不要再跟她分开了。
姜悯感觉自己整个人要在她的热情中融化了,本能地弓起身子。
整个人却不如平时的镇定放松,略有些紧绷。
窗外雷声轰鸣。夜风席卷过这座城市。先前雨小了些,这会又噼里啪啦砸下去。院子里花花草草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到处湿漉漉流着。
林绪青有过瞬间的犹豫,但也只是那么一瞬。
上一次,她误把姜悯的紧绷当成抗拒。但此刻她忽然意识到……不是这样的。其实那是隐含紧张的期待。
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
仔细想想……姜悯对她,其实是有求必应的。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抗拒过她,也没有拒绝过她。
灯依旧在那里。
姜悯却感觉灯光有些晃。也许是她的视线有些晃。
她忍不住抬起手,反手用手背遮住落到眼睛上的光,却依旧感觉整个人在轻晃。似完整的圆,此刻被轻轻打开了。
指尖攥紧柔软的被子,克制地将所有声音都闷在喉咙里。
林绪青时不时去抬起头看她的表情,没多久又忍不住低下头继续含住,温柔嘬吮。她实在太想听到她更多的声音,也不知是怎么鬼迷心窍了,轻轻啃咬了下。
姜悯不由皱起眉,没忍住,一脚踹到她肩头上,轻声呵斥:“……咬什么。”
没轻没重的。
属狗的么。
林绪青抬起头看她,膝行至她身侧,在她耳边温声细语地道歉:“对不起……”
姜悯一向是坦率直接的人,从来不会闹什么小脾气,这会却莫名有些情绪,怎么也不肯理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不耐痛的。
林绪青见她不理自己,只好抱着人,温声哄着:“对不起,是我不好,弄疼你了……”
一边温声哄着,一边就要去亲脸颊微红的女人。
姜悯偏过脸,避开她,有点嫌弃地说:“不行…”
她片刻前才……
林绪青眨了眨眼睛,听懂了她的意思,忍不住笑。
又好笑又心疼。
姜悯似嗔似怨地看了她一眼。
这人鼻尖和脸颊还沾着些盈盈水光,竟然还在笑。
更烦她了。
姜悯作势要转过身,不想看她。
林绪青忙抱住她,这会不理她的抗拒了,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颊转过去,彻彻底底亲上去。
姜悯原本不愿意被她这么亲的,推了她好几下,实在是犟不过她,只好被迫满满当当地接了个长长的吻。
林绪青心满意足,才去轻吻她的碎发,笑她:“怎么还嫌弃自己?”
“哪来那么多废话,”姜悯脸颊发烫,有点恼怒,冷着脸凶她,“不做就从我床上滚下去。”
第88章 本心
姜悯感觉自己整个人飘忽在云端。从未有过的感官体验让她有漂浮的感觉,却又时不时感觉整个人失重般下坠。
如此反复。
她一向对自己,对自己的工作、生活有过强的掌控欲,很少有心情大起大落的时刻。可是此刻,她无法控制自己心神的震荡,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混乱,无法控制自己的体温节节攀升。
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指甲不受控制地往下划。
眼眸里的人已经晕染成温柔的影像。
林绪青从小就是高高瘦瘦的样子。姜悯第一次见她时就是那样。清瘦却不孱弱,整个人身材比例极好,纤细的、薄薄的长条。手也格外好看,骨节分明。
曾经不止一次,姜悯在开会的时候,一抬头看到她,看到她那双纤长干净的手握着笔,做着记录,分外认真的模样。
目光会悄悄地,多停留一会,再不动声色挪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家做过太多重活累活的缘故,不同于旁人,林绪青的掌心指腹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从林绪青第一次牵起自己的手时,姜悯就留意到了。但她没有说。也不过是一件小事。
只是此刻,她却清晰感受到……食指的薄茧要比中指的更粗糙些。指尖摩。挲着那一处,温柔又执拗,激起一层薄薄的战栗。让她更加无法控制自己。
大概是为了回应她刚才羞恼之下的那句话。大概是说,才不要从你床上滚下去。
这么多年,姜悯早就习惯了独自工作、生活。她活在自己的孤独岛屿上,无论是经济还是精神,都完完全全地独立。不依附于任何人,只扬自己的风帆。
她是完整的圆。此刻被侵入的感觉那么强烈,无法忽视。她被打开了缺口,容纳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链接着鲜活的,爱她的生命。
原来爱情是这样的。不仅是要将酸甜苦辣,喜怒悲欢都体验一遍,还有这样的…极乐。
姜悯含糊地叫她:“林绪青……”
林绪青沉迷于爱人的一切。
她温润的眼眸,她微微出汗的额头和鼻尖,她低而急促的呼吸。
听到姜悯的声音,林绪青抬起头,握住女人的手,十指紧扣,温声问她:“还好吗?”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总觉得自己对她还不够好,不知道要怎么去疼她爱她才好。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过于强烈的独占欲,动作温柔而克制。
姜悯回望着她,额前碎发被汗濡湿,她看着林绪青的眼眸,朝她笑了笑。
那目光里有温柔的怜悯。
似乎看透了她心里那些浓郁到化不开的欲念。
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不用再独自走漆黑山路,不用再独自走过高山大洋。不用再那么孤单。
不要再把自己摆在不对等的位置。
不要再克制自己的爱了。
林绪青读懂她的目光,心底一片酸涩。
她从不敢奢求姜悯能对等地爱自己。
可姜悯的目光分明在说……
可是,我也想好好疼你啊。
因为我也爱你啊。
也许她的爱要比她的要来得更晚一些。
但决不少一分。
林绪青深深吻住她的唇,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愫,一边吻她一边低语:“我爱你,姜悯。我爱你。”
不再是刻意疏远冷淡的姜总,也不仅是敬仰爱重的姐姐。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是她的爱人。
她声音里微微哽咽:“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唔……我知道,”姜悯承接着林绪青的吻,搂住她的背,“我也爱你。”
她不再刻意维系一贯的理智从容,放任自己意识涣散。在爱人的亲吻中,万千星辰炸开。
……
凌晨一点,夜风收歇。
白皙脚踝落地,轻踩着走到窗边。
林绪青推开窗台。
雨后的空气中沾了些泥土的味道,清凉好闻,丝毫不见暴雨前的闷热。
林绪青走回床边,俯下身,在姜悯耳边温声问:“累不累?”
明明刚才折腾一趟换了床被的人是她。
“还好……”姜悯侧卧着,声音哑哑的,有点说不上来的疲乏无力,“我去洗澡。”
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林绪青将她额前的碎发揽到耳后:“那我抱你去浴室。”
姜悯轻轻拍开她的手:“不要。”
让她也跟着进去,等会又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了。
姜悯缓了一下,才撑起身体,披上睡衣。
她也不去看这人故作可怜的目光,绕过掉到地上的睡枕和湿漉漉堆在地上的床单。皱巴巴揉成一团,简直不敢看。
林绪青见她态度不留一分余地,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样……是有点惹恼她了。
她在房间里等了会,干脆也出去,到侧卧洗漱过,换了先前第一次穿的睡衣。
等她再回房间,姜悯已经洗漱完了,靠坐在床头,有些倦倦的样子,眉心拧着。
林绪青轻轻抱住她:“怎么这么累,没吃晚饭啊?”
“是啊,”姜悯原本就有些饿了,此刻更觉乏力,“还不是急着出去找某个没良心的。然后又是哄你陪你……”
刚才也是。折腾了半天,两次都还不够。非要三次四次。也就是她气头说了句让她滚下床,结果现在差点下不来床的人……成了她自己。
林绪青原本只是温声调侃她一句,没想到被自己说中了,顿时感觉自己简直十恶不赦,满心愧疚:“是我不好。我去煮点东西。想吃什么?”
“不知道。”
“你先休息一会。等会我抱你出去吃饭,好不好?”林绪青声音温柔又体贴,眸光里满是细腻的关切。
姜悯看着她,这次没再无情地拒绝她,点了下头,声音轻轻的:“现在去客厅好了。”
她大概是真的又困又累,明丽脸颊上透着淡淡倦意,雪白纤细的颈微微弯着。
就连说话也没了力气,丝毫不似平时强势锐利的样子。
不再有强硬厚重的保护壳,露出纤细柔软的内里。
林绪青凝视着她,满心满眼都是爱怜,搂住她腰,将她完全抱起来。
姜悯勾着她颈,依偎在她怀里。
起初她还有些赧然,但转念一想……在她的爱人面前。也许她可以不用刻意伪装什么。
可以脆弱。可以柔软。
林绪青把她抱到客厅沙发上,亲了亲她额头:“吃点馄饨可以吗?”
“都行,随便吃点就好了,”姜悯阖上眼眸,一副不想再多说一句话的样子。
林绪青抚摸了下她脸颊,才起身往厨房走。
她先前是在冰箱里放了些食物。青菜不能久放,她没买什么,只剩下些小番茄、土豆、四季豆。她也不想太耽误时间,煮了两碗小馄饨,放了些紫菜、虾米。
她一边煮着宵夜,一边回过头去看客厅,看到姜悯眯着眼睛,像是睡熟了。
一想到自己刚才非要抱着她不放,让她这么累了,心里难免歉疚,耳尖却又红了起来。
眼前隐约有人影晃动,姜悯在半睡半醒间找回意识。
一眼就看到林绪青微微弯下腰,俯身看着她的样子,眉眼里是温柔隽永的情意。
还没等她说话,林绪青已经把她抱了起来。
姜悯拍了下她手臂:“就这么几步路……”
干嘛总是抱她。
林绪青把她抱到餐桌旁,放好她,才说:“我喜欢抱你。”
姜悯不再跟她计较,脸颊微微发烫。
“家里没什么食材了,我明天去买点。今晚简单吃点。”
“没关系。我不挑食。”
这碗馄饨清淡又鲜美,热汤进了肠胃,抚平了先前的乏力。
姜悯感觉整个人也清醒了点,终于愿意多说两句话了。
“什么时候包的馄饨?”
“你回家那两天。有点收拾行李忙累了,想煮点东西吃下,谁知道冰箱里空空荡荡的,半根面条都捞不出来。”
姜悯被她说的不好意思:“我又不太会做饭。”
林绪青原本也不饿,只是陪着她吃,这会偏过头看着她,掌心托住脸,朝她一笑:“你不用会。”
她就这么一直笑盈盈看着她。
姜悯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她似乎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时刻。
这么多年,除非工作需要,她很少熬大夜,更不要说吃宵夜。独自在家时,她养花,锻炼,看书,听播客。周末跟雪姿她们出去逛逛。闲下来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生活规律而可控,但似乎少了些温度。
不像此刻。外面大雨初歇,外面静悄悄的。
她跟喜欢的人在家里,在温暖的小窝里,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真好啊。
林绪青随意舀了两口馄饨吃了,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你等我一下。”
“什么?”
姜悯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看到她进了侧卧,半天也没出来。
她等了等,等了好久也没见这人出来,等吃完了宵夜,干脆先回了房间。
厨房明天再收拾吧。
这么一折腾,墙上的挂钟都快指向两点了。
姜悯轻轻打了个哈欠,隐约担忧明早还能不能爬起来上班。
“林绪青?”
姜悯叫了她一声,终于把人叫出来了。
“好~马上就来,”林绪青应了她一声,终于过来了。
“你手上拿的什么?”
姜悯看着她拿了个文件袋过来,见她递给自己,于是接了过来,倒出来一堆有的没有,什么银。行。卡、纸质存单、保险……
林绪青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这张卡是我读书以来所有的开支。算清楚了。刚工作那一两年就攒够了。之前一直想给你。”
又怕显得太划清界限的样子……
“剩下的呢?”姜悯笑话她,“都什么年代了,还存纸质存单?”
这是要把全部家当都交给她了?
“好久以前存的了,”林绪青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耳朵,“早就想给你……没有机会。”
也怕吓到她,怕自己这样显得太那什么了。
姜悯哭笑不得:“收下你的钱,就是你的人了是吧。”
林绪青脸红了:“话也不能这么说……”
“有多少?”
林绪青被她问到了,想了想:“够在明川买套房吧。”
姜悯算了算她工作的时间,偏过头笑:“你在非洲挖矿呢是吧?”
“没有,”林绪青一本正经地摇头,明知道她在开玩笑,却还是有眼有眼地解释,“我平时也不怎么花钱。”
“好了,”姜悯打住她,“都几点了。赶紧放好,准备睡了。”
林绪青不肯动,一脸执拗地看着她。
分明是她不收起来,就不肯休息的样子。
姜悯拿她没办法,只好拉开床头的抽屉,亲手放了进去。
林绪青这才心满意足地弯了眼眸,抽了张湿巾,帮她擦干净手,才关掉灯。
姜悯才躺下,这人又不管不顾,不留一丝距离地黏了上来。
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早就习惯了,甚至有点喜欢,完全放松的,整个人窝在她暖洋洋的怀里。
“对了,”姜悯原本都要睡着了,忽然想起什么,“前两天,是因为看到我跟宁柔说话,所以生气了?”
林绪青没想到她这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甚至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我……”
到现在了,她还计较旁人做什么。
“那天,我发现,她成了简燕屏的情人。我很震惊,问她原因也不肯说。后来不欢而散。回到家,我心情也不是很好。”
林绪青也有些震惊。
但她对旁人的事一概不关心。除了姜悯的事,她什么都不感兴趣。短暂的震惊过去,只剩下漠不关心。她静静听了,没有说话。
“我可能没告诉过你,宁柔的母亲和我妈是一起长大的……挚友。她是在过来看望我妈妈的途中车祸去世的,”姜悯的声音很轻,提起往事也只是寥寥数语,“宁柔对我来说,是家人,是妹妹。”
“她是我的责任。”
这么年,姜悯早就习惯了照顾宁柔,习惯了她的眼泪,习惯了母亲一次又一次的叮嘱。
是她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林绪青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
她认识姜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这些往事
那些不为人知的嫉妒和不安,那些辗转反侧,患得患失的时刻。纷纷消解。
许多个难眠的夜。高低起伏的情绪,难以启齿的思念,酸涩难言的心事。
她在内心深处感受了一只蝴蝶引发的风暴和海啸,每一声浪潮都是姜悯的名字。
她在心底问……那我呢。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姜悯轻轻笑了一下。
“你不一样。”
“你是我的本心。”
说完这句,她困乏到极点,晕沉沉睡了过去。
唯有林绪青在黑暗中,泪流满面。
第89章 宝贝
睡梦之中,脸颊上有轻柔的触感扫过。
暖暖的,有点湿漉,还带着一点清新的薄荷香气。
姜悯迷迷瞪瞪地想:“什么东西……”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睁开眼,视线由模糊慢慢转为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致干净的脸庞。
姜悯有点好笑,声音还沾着才睡醒的黏糊:“林绪青……你一大清早做什么呢?”
小狗似的,一早就趴在床边亲她。
林绪青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吵醒你了。”
只是想亲亲她的。
怎么还把她给亲醒了。
姜悯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没事。我昨晚还忘记定闹钟了,也该起来去上班了。”
今天有个合作方要过来洽谈,她不能迟到。
这应该是她工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差点睡过头吧。
“我本来准备再过五分钟就叫你的,”林绪青拉开窗帘,回头问她,“很困吗?”
“还好。”
姜悯撑着身体坐起来。
清澈的晨光落在她脸上,光晕清澈,她的长发垂落而下,侧颜温柔秀美。
林绪青心头跳了一下,不敢跟她对视似的:“要穿什么衣服,我帮你拿。”
“不用,”姜悯也莫名有点羞赧,起身下床,拉开衣柜,“我自己拿就行。”
她在衣柜里挑了件衣领稍高些的衬衫,对着镜子比了比……
还好。可以遮住脖子上的吻痕。
林绪青在一旁看着她,脸颊隐约烧得厉害:“我先出去了。”
姜悯失笑:“嗯。”
好吧。昨晚热情似火的人是她,这会害羞到不行的也是她。
等姜悯洗漱完出去,她看到餐桌上的早餐,属实震惊了下:“你早上出去买的?”
吃个早饭而已,怎么还这么多花样?
林绪青给她拖开凳子:“不全是。”
“豆浆是买了黑豆、绿豆、芝麻回来打的,饺子和鸡蛋也蒸一下就好。蓝莓是早晚去买的。”
“开车去的?我怎么都没听到车发动的声音。”
林绪青摇头:“没有。怕吵到你。走路去超市也很快。”
姜悯感慨:“你这得起得多早……”
怎么精力这么旺盛的……
林绪青笑盈盈看着她:“还好吧。”
姜悯顾不得再说什么,抓紧时间吃起早餐。
也就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实际出门的时间就比预计出门的时间要晚一些。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姜悯等下要见合作方,还没来得及化妆,干脆让林绪青开车。
她坐在副驾上,简单化了个淡妆。
林绪青整颗心都挂在她身上,时刻提醒自己要专心开车,又忍不住时不时往右边瞄上两眼。
车快要开到园区了。
姜悯从包里摸出一只唇釉,准备最后涂个口红。
也不知道是她什么时候放的了,总之不是她常用的颜色,有点太粉嫩了。还是她一向不喜欢的亮面唇釉。
林绪青踩下刹车,在等一个漫长的红灯。
余光瞥见姜悯在涂唇釉。
小刷子慢慢从女人丰润饱满的唇上划过。亮晶晶的。看着像鲜嫩可口的桃子。
她目光挪不开了。
理智又在提醒她,还是别……
涂完唇釉,姜悯对着镜子看了看,偏过头问她:“你觉得这个颜色会不会太……”
回应她的是一个温柔绵长的吻。
林绪青倾身过来,扣住女人的后脑,唇舌长驱直入,纠缠不清,很快把刚才那亮晶晶的唇釉吃了个干净。
但她还记挂着红灯。
只好逼着自己打住,又浅浅酌吻她的唇。
“唔……”姜悯回应着她的吻,声音里满是笑意,“等会把唇釉都吃掉了。小心中毒啊林小乖。”
林绪青这才松开手,规规矩矩坐在驾驶座上,脸颊也红着:“才不会。”
等说完她又后知后觉地在想……林小乖?
这名字怎么有点……
红灯转绿。
林绪青继续开车,一本正经的样子,仿佛刚才忍不住亲吻的人不是她。
姜悯笑着打量了她一会,才稍微侧过身,背对着她,又补了次唇釉。
等车开到园区门口,林绪青在想……她要不要先下车,一前一后过去。免得她们同时走进去,可能会被同事撞见。
她偏过头,欲言又止:“那……”
姜悯跟她对视,问:“怎么了?”
神情平和而坦荡。
林绪青摇头:“没什么。”
心情也踏实而笃定起来。
这是她的女朋友。有什么好避讳的。
全世界都知道才最好。
等车开进园区,离九点只剩两分钟了。
林绪青:“我停车。你抓紧进去。”
姜悯应了一声,提起包下车,匆匆往里走。
林绪青停好车,一看姜悯马上就要走进去了。
姜悯一贯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平时讲话语速快,走路也快。这么短短一两分钟,只留下一个背影。
她今天穿了清爽简约的白色西装,套裙,系了很细的腰带,显得腰肢愈发纤细,单手就能搂得过来。
简约干练,又知性大方。
林绪青想起昨晚抱着她的时刻,想起她柔软窝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跟白天的样子……简直是反差到极点了。
她感觉自己心脏重重一跳。
整个人简直要被迷晕了。
姜悯进去,先回办公室放包,紧接着跟江雪姿一起进了会客室。
林绪青一边往里走,一边本能德盯着会客室看。
她心知姜悯今天还有不少事忙,大概率是没空说话了。
她一低头,收回目光。
两双眼睛正八卦兮兮地盯着她看。
“和好啦?”游卉先问,“昨天下午看你们那样子,差点以为你们要吵翻天*了。”
林绪青露出一点笑意:“嗯。”
米唯啧啧两声:“卉卉姐,你这都是白问了。老话不是说嘛,床头打架床尾和。”
“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吗?怎么成打架了?”
“哦……对哦。”
这两人还想问点不该问的,一抬眼看见有其他同事过来,很有分寸地收了声。
林绪青没再说什么,安心到自己的工位坐下。
她今天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要尽快把手头的工作做完,抓紧交接了。她要换一份新的工作。
姜悯忙了一整天。
等到了下班时间,同事都差不多走完了,她才忙完下楼,米唯和游卉又一脸坏笑地盯上了她,让她请吃饭,还非八卦昨晚和好的细节。
“昨晚什么情况啊?”
“对啊,这么快就好了。瞧你们两中午吃饭时对视那个眼神哦。咦~肉麻~”
大概是做贼心虚吧,姜悯被她们问得微恼:“想什么呢?”
昨晚。昨晚……
“啊?没想什么啊?”
“就是啊,你想什么呢?”
还是江雪姿看不过去,替她们转移了话题:“附近新开了一家店,寿司和刺身都还不错,要不要去试试?”
姜悯没意见:“走吧。”
林绪青立刻补了一句:“我买单。”
“吆,小林姐好有觉悟哦~”
“啧啧啧,怎么没有人给我买单呢?”
“笨啊你,因为你没有女朋友啊!”
“切,我也去找个女朋友!”
这两人一唱一和,姜悯哭笑不得:“走啦。”
林绪青走着走着,走到了最后。她接了个电话,讲了几句才挂。
姜悯陪着她走在后面,问她:“谁的电话?”
“小语,她说自己在附近办事,准备顺路过来。”
“她昨晚给你打了不少电话吧,又特意从家里跑过来找你。”
“是我不对,”林绪青面露歉意。
——昨晚唐小语给她打了不少电话,林绪青一个也没接上,煮宵夜时才抽空回了条消息,可把唐小语气坏了,发了好多消息,批评了她好一会。
“好了,等会给她赔罪吧,”姜悯瞅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游卉,“先不告诉卉卉,让她惊喜一下。”
林绪青笑:“好啊。”
她们点了些寿司、刺身拼盘、寿喜锅和鳗鱼炒饭。等到上菜时,唐大小姐才姗姗来迟。
“小语,”游卉立刻站起来,忍不住笑,朝她挥挥手,“这边。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过来了。”
“临时决定的,”唐小语走过去,还没想好要在哪里坐,就被游卉握住手腕,轻轻往下一拉:“坐我这吧。”
“也行吧……好久不见啦大家。”
唐小语这段时间也挺忙。
她那尊贵的爹美其名曰说要锻炼她,结果差点没累死她,扔了一堆烂摊子给她收拾。
她忙得觉都没的睡,有一段时间没见游卉了。
她一坐下,林绪青先给她倒了杯水:“昨晚是我不对,给你赔罪。”
“哼,”唐小语瞪了她一眼,又看向姜悯,“你把姜姐姐急坏了,你该跟她赔罪。”
姜悯偏过头,跟林绪青对视一眼,笑。
林绪青忙说:“是。都是我的错。”
唐小语一向心直口快,早先也埋怨过林绪青了,这会已经没了脾气,看起菜单来。
游卉给她推荐:“要不要试试这家的拉面,味道还可以。”
也是有好些天没见到她了。游卉问过她好几次,都说没空。她知道自己之前是伤到唐小语的心了,所以也不敢冒进,只是心里盼着见到她。
今天能见到她,太高兴了。
唐小语比她年纪小,家境优越,她有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才好。追求也比旁人的追求温吞慢热些。
唐小语侧过头,深深看她一眼:“……好。”
眼前人温柔关切的目光渐渐与记忆中的那一幕重叠。
她记得那天啊,天寒地冻。她跟家里大吵一架后跑出来,在雪地里摔了一跤,坐在一家路边的小店里哭。
也是有人给她点了一碗面,说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心情会好点。
唐小语感觉眼眶有些发酸。
她用力眨了眨眼,努力收回了情绪。
这一顿饭吃了挺久,气氛温暖而融洽。
姜悯提议:“干个杯吧。”
“好哦,天天开心!”
“开心!”
清脆的玻璃杯碰撞声响起,映衬着彼此坦诚的真心。
等大家都放下杯,唐小语笑了笑,忽然说:“其实我今天过来,也是跟大家道别的。我接下来要去南方一段时间了。认识你们很高兴。”
游卉的笑意瞬间僵住:“你……去多久?”
“不知道啊,”唐小语故作轻松地笑,“一两年至少吧。”
林绪青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今晚突然说要过来。
“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唐小语又拿起杯子,跟她轻轻碰了下:“林小青,见到你幸福,我也放心了。”
林绪青喉头轻轻滚动一下,很努力才压制住情绪。
她是她唯一的朋友。
姜悯看出她无声的难过,轻轻握住她的手。
“好了……”唐小语笑容更加明亮,她站起来,“对不住啊,我一下把氛围搞得这么伤感。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话一落下,她提着包就走。
也不管身后人在叫她‘小语’‘小语。好像再多停留一秒,眼泪就会下来。
她就会舍不得走。
游卉站起身,怔怔站在原地。
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像是要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那样。
她追了出去。
她不要放手。
见游卉追出去了,大家才松一口气。
应该会挽留的吧……
林绪青心里装着这件事,吃完饭回到家,她在厨房准备着明天的早饭,时不时发着呆,心不在焉的模样。
姜悯看出她心情不好,也没去吵她,抱着昨天的衣服床单,放到洗衣机。
时间接近九点,姜悯临时要回一封工作邮件。
林绪青先去洗漱,刚从浴室出来,接到唐小语的电话。
她腾不出手拿手机,按下免提。
也不知道那会游卉跟她说了什么,唐小语一下又高兴起来,笑嘻嘻地问:“林小青啊林小青,那会我看你眼睛都有点红了,舍不得我是吧?”
“平时对我那么毒舌,就知道怼我,原来心底里这么爱我啊。”
林绪青被她肉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滚。”
姜悯忙着工作,抬起头,看了林绪青一眼。
今晚啊,穿的是她买的睡衣。
“啧啧,这才像你嘛。”
“放心啊,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了,约你和姜姐姐过来玩!”
“春宵一夜值千金!挂了挂了!再晚我就要赔金子给你了!”
林绪青还没来得及回话,电话就
挂了。
她有点无奈地摇头笑。
这人永远这样,阳光向上,消沉不过三秒,就又会跳脱起来。
不过……她的心情也终于明亮起来。
姜悯正好按下发送键,也听完了这通电话。
她的林闪闪啊。
总是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底里最重感情了。
“游卉估计是把人哄好了,”她忍不住笑,“你也放心了吧。”
林绪青点头:“放心了。”
“好了,你先休息吧。我去洗澡。”
姜悯摸了摸她的脸颊,就要转身去洗澡,没想到被林绪青握住手。
就这么对视一眼。
两个人都不自觉脸红了。
唇自然而然地亲到一起。
林绪青低声说:“今天还没有好好亲你……”
等衬衫扣子一粒一粒被剥开,裙子也不知道怎么被脱掉时,姜悯轻轻避开了下:“还没洗澡呢……”
“没事,”林绪青低头吻住,意有所指般说,“我不像你,会觉得有什么味道。”
姜悯脸颊微红。
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等洗过澡,收拾过床被,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姜悯有些困了,林绪青知道她没睡好,也不忍心再闹她,紧紧抱着她,就是半天没什么睡意。
姜悯快睡着时,还感觉到林绪青仍清醒着,搂着自己腰的指尖轻轻颤动着,于是安抚似的拍了拍她背,声音含糊地哄她:“好了宝贝,早点睡。”
这回迷迷瞪瞪的人换成了林绪青了。
她整个人都晕乎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哦,好,睡。”
第90章 公开【修】
立夏已过,天气一天比一天的热。
这个周末也是难得的大晴天,姜悯出去跟一个合作方的朋友吃了中饭,下午两点多才回到家。
她一进院子,就发现家里又收整过一遍。
花坛里的土全部翻过一遍,多种了两株嫩苗,一眼看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植物。
屋檐上挂了小小的风铃,风吹过,叮咚作响。
客厅里干干净净,茶几上的花瓶里放了新鲜的花,明艳馥郁。
姜悯换好鞋子,放下手包:“林绪青?”
家里安安静静,没人回应。
她没再出声,换过家居服,洗过手,往房间走,才看到那人侧躺着,挺热的天了,还盖着被子睡觉,脸颊也半埋进去,额头上都冒了细细的汗。
姜悯弯下腰,摸了摸她的脸颊。
简直可以想象出来画面了。林绪青独自在家等她,等得好无聊,只好忙里忙外收拾了好久,最后累了困了。
等她等到睡着了。
她轻轻笑了笑。
忙了大半天,估计累坏了吧。
姜悯打开空调,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躺下去,盯着正在熟睡的人好一会,才靠近,亲了亲她脸颊。
睡梦之中的人也察觉到了她的气息一般,长臂一伸,完全把她抱进了怀里。
姜悯又看了会她熟睡的眉眼,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窝在她暖洋洋的怀抱里,也睡着了。
睡醒时已经接近四点了。
姜悯醒来时,林绪青已经醒了有一会了,指尖卷着她的发丝,听着她的呼吸,心里又平静又满足。
“唔……你也醒了啊。”
“是啊,”林绪青见她醒了,才靠近亲她脸颊,“几点回来的?”
“两点多吧,”姜悯摸了摸她的脸,“我们得出门了。”
林绪青乖乖应了:“好。”
上半年工作最忙碌的时间段已经过去,聆音的发展已然步入正轨。
姜悯感觉压力骤减,也终于有时间和精力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这段时间,姜悯跟徐椿打过电话聊了几次。
最初徐椿还有些不好意思去谈自己的近况,但聊得多了,她努力卸下了心理负担,也愿意去聊聊自己的情况。
她说先前的凉菜摊子没什么生意,小区附近有好几家老牌的凉菜店,她这边的口味也不够出众,生意也不行。前一两周,她试着开始做甜品,在小区对面的公园草坪那里卖,生意超乎她预料的好。
这个周末天气很好,徐椿也在公园里摆摊,昨晚她答应了她们过去看她。
等姜悯和林绪青到达约定的地点时,江雪姿和游卉正说着话。一旁,米唯正弯着腰跟几个小孩说话,看样子是想玩人家的泡泡机。
姜悯朝她们挥挥手,过去碰上面,一同往公园里走。
江雪姿问起林绪青一点事,姜悯特意落后她们两步,低声跟游卉说:“等会你给米唯买个泡泡机。”
游卉下意识反问:“你直接买不就行了?”
姜悯无奈,笑:“有人会吃醋的。”
游卉笑话她:“你也有今天。”
姜悯笑,也不反驳。
目光落在走在前面的林绪青身上。
没办法啊。
某人可是个知名大醋包啊。
等走到大草坪旁边,她们找徐椿还找了好一会,终于在一堆小推车里找到了人。
徐椿的摊位在树荫下,她才卖出去两份芒果千层,见到她们来了,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忙招呼道:“来了啊,来,要不要尝尝我做的蛋黄酥?我专门跟着一个师傅学的开模呢!”
“好啊。来试试。不过我们要给钱的啊。”
“给什么钱啊!来尝尝。”
“那拿一个,切成四块,不用拿好几个了。”
“一个蛋黄酥还能把我吃穷啊?”
“行了椿姐,别客气啦!”
徐椿拿她们没办法,只好把蛋黄酥切成了四份。
江雪姿先吃一口,眼睛一亮:“我觉得,这比园区门口那家店要做得更好吃。”
姜悯跟着也尝一口:“我很少吃这些甜品,不清楚味道差异……但雪姿说的应该没错。椿姐,这边客流量看着不太行,可以考虑换个地方。”
游卉才给米唯买完泡泡机回来,米唯边走边吹了两下泡泡,一看到徐椿就高呼一声‘椿姐’,立刻飞奔过去,满满当当抱了徐椿一把。
姜悯逗她:“再不回来,蛋黄酥我们都分完了。”
“啊啊啊快让我本吃货来品鉴一下,”米唯松开手,火急火燎地尝了一口,眼睛都睁圆了,“好好吃!姐!你好牛!”
徐椿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搓了搓手:“哪有那么夸张。”
姜悯把自己刚咬了一口的蛋黄酥递到林绪青唇边,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吃下去,眉眼分明是弯的。
看来她也是喜欢的。
“要不试试去园区那边卖呢?”
“那边都是上班族,最好能线上点单。”
“设计个小程序就好了。”
“其实我觉得,年轻人对甜品的价格不敏感,既然要做,不如就用品质好的原料,只要味道好又干净,价格高一点也会有人买单的。”
“椿姐,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阳光之下,彩色泡泡被风吹散。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徐椿插不上话,眼眶酸酸的,只笑着说:“好。我听你们的。”
接下来的一切进展非常迅速。
林绪青联系上以前合作过的团队,飞快地设计好了小程序,她自己也参与其中,全程把关。
这让米唯一脸崇拜地看了她好几天……同样是人,她就只会吃,小林姐怎么什么都会呢!
聆音在园区里也有不少年头了,左右的企业、组织也都有熟人。姜悯跟徐椿商量过,狠下心来,送过一百份免费甜品出去,结果第二天就有不少人打来电话问哪里买的。
不出半个月时间,园区门口那家甜品店直接歇业闭店了,徐椿这边的单爆到她自己都忙不过来的程度。
她起初还想请人做帮工,没想到智力轻度障碍的女儿主动提出要帮忙,做起事来也不手忙脚乱。
大概人也要从做事中获得成就感。先前不爱说话的姑娘,性格也一天天开朗起来。
先前的困窘穷困眨眼间成了过去,徐椿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但这一切又确确实实是真实的。
风是暖的,花也开了。
等到月底,林绪青交了自己的辞职信过去。
除了少数知晓她和姜悯恋情的人,其他人颇为震惊,纷纷来劝姜悯,让她一定要留下林绪青。
后来连徐椿都知道了,也叮嘱过好几次。姜悯哭笑不得,也没法解释,只能含糊地应了。
等这边手续走完,林绪青也找好了下一份工作。周末在家没事,她给唐小语打电话。
唐小语挂了语音电话,又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林绪青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听。
屏幕上出现一张含着灿烂笑容的脸:“林小青,怎么给我打电话,想我啦?”
唐小语一看就适应得很不错,她是生命力旺盛的人,她的心情也永远是晴天。
“没有,”林绪青毫不留情地否定了她的说法,“我想跟你说,我下个月就到之澜上班了。做回老本行,化学制药研发。”
“没记错的话,之澜的副总是你的姑姑?”
“啊,是啊,怎么了?你都拿到offer了,也不需要我打招呼了吧。”
唐小语一脸不解:“难不成你要我帮你走后门?让她多给你升职加薪?”
林绪青语气平静:“是啊。”
“林小青!你不是最看不起走后门的吗?!”
“你的骄傲你的自尊心呢?!”
“你想干嘛啊?!”
唐大小姐惊讶到了极点,一连发出三问。
毕竟读书那会,她多买一份饭带过去,这人都不肯吃的啊。
林绪青诚实地回答:“挣钱养老婆。”
唐小语:“……”
欺负人家没老婆!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挂了啊!我等下要出门了。”
“急什么?”林绪青慢条斯理地问,“是因为游卉姐今天飞过去看你了吧?”
唐小语一下脸红了:“谁说跟她有关系。”
可她心里却有说不清的甜蜜慢慢溢出来。
原来啊……为了喜欢的人,飞跃千里的人,不止是她。
她也会被那个人珍视的,被想念的。
“唐小语,脸红了啊。”
“你好烦啊!挂了!”
电话陡然被挂断了。
林绪青瞅着手机,笑了。
“跟小语打了电话?”姜悯才换好衣服出来,只听到了最后的两句,“卉卉也该到了吧。”
“估计快了。小语应该是要去接游卉姐了,”林绪青起身走过去,想她应该没听到前面那些对话吧……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
林绪青帮她把衣服的衣领抚平,动作温柔又认真。
姜悯有些好笑。
这段日子以来,林绪青恨不得把她的衣食住行全包揽了,什么事也不让她动手。
她合理怀疑,再这么下去,自己会被她养懒了。
林绪青帮她收拾完衣服,心情却莫名低落下去。
姜悯注意到她情绪不太高的样子,温声问:“怎么了?”
林绪青牵住她的手,晃了晃,语气幽怨:“下周开始,就不能每天见到你了。”
“怎么不是每天?晚上可以见到我啊。”
“以前白天也可以见到你。现在只能晚上了,晚上还有可能要加班……而且还有出差。”
姜悯摸了摸她的脸颊:“接下来应该没有那么多加班了吧。而且还有周末呀。”
林绪青摇摇头,语气里的失落无法控制,十分不舍:“那不一样。”
也许是习惯了这半年多,白天也能见到她,不管是开会的时候,还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又或者是下班的时候,都能见到的。
一想到以后白天都见不到她了,她的心情就好不起来了。
姜悯被她委屈的小表情逗笑了,有点怜爱地亲了她一下:“那以后中午不忙的时候,我们也见面,好不好?”
她这声音里很有些哄人的意味,又温柔又宠溺。
林绪青对她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了,乖乖点了头:“那说好了。”
“好,说好了,”姜悯捏了捏她脸颊,牵着她的手,“赶紧回去吧,等会椿姐要打电话来催了。今天大家还有小礼物送你呢。”
林绪青嗯了声,飞快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那你有礼物给我吗?”
她这话有那么一点撒娇的意思,倒也不是想要什么礼物。
毕竟她们也不会分开。
姜悯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笑意深深:“不告诉你。”
林绪青也不追问,牵着她的手出去。
今晚她们要出去吃饭。
这周五林绪青已经正式办好离职手续,下周一就要去新公司上班了。同事约好了聚餐,算是给她送行。按照惯例,还会准备一些小礼物。
徐椿从米唯那知道了这件事,非要坚持她来请客,姜悯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徐椿也是聆音的老人了,跟大家都熟,今晚还破天荒带上了女儿一起。
这家馆子以前也是她们常来的,每次有同事离职基本都在这边吃散伙饭。
等菜的时间,徐椿又盘问起姜悯:“你说说你,小林这么能干,性格又这么好,怎么就没能把人留住呢?”
姜悯也半开玩笑地说:“那没办法,开的工资太低了,留不住人啊。”
徐椿拍桌:“差多少啊?要不,姐给你补下差?”
她这段时间生意极好,说起话来,底气也足了。虽然说比起以前在聆音的时间还要更辛苦些,但她擅长做甜品,又喜欢做,再辛苦也是高高兴兴的。
“椿姐,你现在也是财大气粗了啊。”
“好你个米唯,你笑话姐是吧。”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林绪青感念她的好意,又不好当着大家的面解释太多,只好笑着不说话。
饭吃到一半,大家碰起杯,说着祝福的话,拿出了离别的小礼物。
游卉送了两盆小绿植,徐椿送了她自己手织的包包,江雪姿送了个拍立得,正好给大家拍下第一张合照。
米唯挑了一对马克杯,粉粉嫩嫩的颜色,她特意对林绪青挤了下眼睛:“要好好的,在一起一辈子哦。”
等大家的礼物陆续送完,姜悯还没有什么表示。
徐椿忍不住问:“你给小林准备的礼物呢?”
姜悯坦然摇头:“没有啊。”
徐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难怪这么能干的人,也没能留住。连送别的小礼物都没有,这事办的不到位啊!
其他人也沉默下来。
“你啊,这段时间也是工作忙忘记了,回头赶紧补上,”徐椿打起了圆场,又怕林绪青难过,岔开话题,“小林啊,今晚吃好喝好,改天到椿姐家里来玩!”
“谢谢椿姐,今晚的饭菜很好吃。”
“客气什么!对了,我之前说给你介绍个对象,最近才物色到了合适的。你明天要不见见?”
林绪青忙说:“不用不用。”
徐椿:“要的要的!很合适啊!”
米唯差点忍不住要插话了,被游卉按着手,她又硬生生忍住了。
姜悯弯了弯眼眸,笑盈盈地问:“椿姐,你看我合适吗?
徐椿:“……啊?”
这是可以说的吗?
林绪青也看向她,漆黑眼眸里渐渐起了波澜。
姜悯笑容愈发明艳:“林绪青是我女朋友。”
林绪青的耳朵瞬间红了。
热度从耳尖往上蔓延,她整张脸布上羞赧的绯意。
“啊?什么!!!”
“悯姐!你和小林,在谈恋爱?”
“我的天呢!这是官宣吗?!!”
除了江雪姿她们几个知道的,其他人简直震惊到了极点。一直以来,姜悯在她们面前都是理性强大的,事业心很强,冷静又自律。
也有年轻同事私下讨论过她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没想到啊!
徐椿:“!!!”
亏她还总想着给林绪青做媒,好像以前姜悯听她这么说,就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吧。
她瞬间回想起之前这两人分着吃一块蛋黄酥的样子!怎么她当时都没觉得不对劲呢!
姜悯看着林绪青红透的耳尖,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我们不会分开。所以,没有离别礼物。”
“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呢!你们两这有点甜蜜哦!”
“嘻嘻嘻嘻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要不,亲一下呢?”
“亲一下亲一下!”
大家莫名奇妙开始起哄,非要说亲一下!
林绪青忙说:“不……”
这句话没说完,被姜悯打断了。
姜悯靠近林绪青,在她脸上轻轻啄吻一下:“我爱你。”
我爱你。
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的天啦真的亲啦!!!”
“妈呀你们这个甜蜜的我有点受不了了!”
“来来来!干杯干杯干杯!”
米唯站起来吆喝:“祝学姐和小林姐甜蜜!幸福!”
大家也纷纷送上祝福。
“永远幸福!!!”
“天长地久天长地久!”
玻璃的清脆碰撞声中,林绪青凝视着姜悯的眼眸。
恋人的目光深邃又温柔。
她太习惯于默默喜欢姜悯了。
她习惯了自己的感情不在阳光之下。
以前那么多年是习惯了默默无闻,毫无指望地爱着她。她以为这份爱只会埋葬在时间里。
后来她们在一起了。最初那段时间林绪青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边患得患失一边小心翼翼。哪怕到现在,也总是想着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工作,不愿意给姜悯添一点点麻烦。
或许……也可以不用这样的。
她应该牵着她的手走在阳光之下,大大方方地说,这是我的爱人。
她泪光闪烁,却又笑了起来。
原来这才是她给她的礼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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