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想念
姜悯听着雨声，从电脑前抬起头，眺望着窗外被细雨冲刷着的绿叶。
今天上午，她在看最新的项目资料，也就是接下来要完成的女性劳动者视频。她不想把内容做得太枯燥刻板，琢磨了好久，要怎么才能做得有意思。
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十一点五十分。
时间差不多了。
她今天中午约了人吃饭。
下楼时正好十二点。
江雪姿见她下来：“阿悯，我们中午去吃钵钵鸡，你去不去？”
“不了，我有约。”
外面的雨更大了些，姜悯撑开一把蓝色长柄雨伞，踏入雨幕之中。
她跟人约的地方也近，出了园区大门过个马路，对面商场一楼的西餐厅。
姜悯提前订过桌，她收好伞放到门口，一路走进去，看到桌前已经坐了人。
失魂落魄的，低着头，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小语，好久不见啊。”
姜悯轻轻叩了下桌子。
唐小语听见声音抬头，见到她，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姜姐姐，好久不见。”
“想吃什么，先点餐？”
“我都行，你看着点吧。”
“没胃口吗？”
“差不多吧……”
唐小语一向开朗爱笑，此刻说话都觉得疲惫。她深呼吸，像是逼迫自己调整好状态：“姜姐姐，你今天约我吃饭，是因为林小青的事情吗？”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还是说，你们之间是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的吗，需要的话尽管告诉我，我看不看能不能帮上忙。”
“而且你放心，你们的事我不会对外乱说的。”
她明明自己又失落又难过，还要挂上一点阳光的笑，去关心朋友的事。
“没有，我们没有需要你帮忙的事，”姜悯看着她的眼睛，温声说，“小语，你不用总是为别人考虑。伤心的话，就不要逼着自己笑了。”
昨天傍晚，林绪青黏着她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说要去找唐小语，还要回家收拾行李。
再晚一点，说唐小语回去她们合租的小区了。
周二那天是唐小语的生日。
那天林绪青从定安回来，陪她吃了晚饭，也没见她情绪有多失常。昨晚一问才知道，那天晚上她一夜没睡，等到了12点后，也没能等到一句生日祝福。
先前说好要陪她过生日的人，不仅失约了，甚至彻底忘了她。
她这人敢爱敢恨，当天晚上就把游卉的所有联系方式删除拉黑了。
对上姜悯温和的目光，唐小语眼眶渐渐红了。
“你当这次是我多管闲事，”姜悯看向餐厅门口，“我想，你们也可以好好聊一下？”
“我……”
一向明媚爱笑的姑娘说不出话，一开口，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
“这边，”姜悯站起来，终于等到了她想等的人。
唐小语也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
“好了，我先走了，”姜悯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暖而坚定，“游卉要是欺负你，告诉我，回头我们一起揍她。”
唐小语被她一句话逗得想笑，明明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游卉站在过道，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
刚才姜悯临时叫她过来，也没说什么事。
“好了，人都哭了，你还不哄哄，”姜悯促狭一笑，“慢慢哄，我先走了。”
游卉慢慢走过去，脚步生硬。
她平时爱说笑爱聊天，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回到老家之后，她陪着青梅做了手术，中间一度想离开，可又狠不下心。等手术做完，周二一早她想赶回明川，没想到对方的老公到了医院，总之闹了一通……她错过了那班飞机。
她匆匆忙忙改签了一班，没想到飞机晚点延误，落地已经是零点后了。
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准时赶回去的。
她再发消息过去，已经显示被对方拉黑。
见游卉不说话，唐小语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转身就往外走。
游卉跟着追出去：“小语！”
外面雨势未减。
她一把拉住唐小语的手臂：“好大的雨，你去哪？”
“不要你管，”唐小语挣开她的手，“你这个骗子。”
说好了要陪她过生日的啊。
人也不回来，连条信息也没有。
那天晚上她买了六寸的小蛋糕，怕吵着林绪青，就自己静静坐在房间里等，给自己唱生日歌。
等蜡烛燃尽了，奶油融化了，十二点都过了，这个人还不回来。
“对不起……”游卉想去擦她的眼泪，“不要哭了，好不好？”
“别碰我，”唐小语挡开她的手，哽咽着说，“最讨厌说话不算话的骗子了。”
游卉看着她的眼泪，心里一阵阵刺痛。
“对不起……”
“我那天，错过了飞机。改到了后一班，路上飞机遇到气流迫降，落地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再给你发消息，发现被你拉黑了。”
这么久以来，唐小语一直围着她转，眼睛里只有她。不管她什么时候回头，都能看见她的笑容。
哪怕她总是犹豫。
因自己过去受到的伤害犹豫，因她们之间的家庭差异而犹豫。
消息发送失败的那一刻，她惊觉，原来她不会一直等她的。
她也会失去她的。
唐小语哭得更凶：“笨啊你，你都不知道先跟我说一声吗？”
她眼含热泪，看着眼前的女人，想起有个雨天，自己哭得好伤心，想起这人陪了自己半个晚上。
“小语……”游卉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替她擦干眼泪，把她抱到怀里，“抱歉。抱歉。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她怎么可以让她这么伤心。
她曾经以为，自己这颗心再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她以为，那么多次的回避和拒绝，是因为她不喜欢。
其实不是，是她不敢。
可是，她怎么能辜负这么一颗澄澈的真心？
大雨未停。
拥抱难分。
“哼，别以为我这么容易就原谅你了。”
“好。以后我来追求你，好不好？”-
一路撑着伞，姜悯从商场走回园区。
她对吃饭一向不讲究，路上随便吃了一碗米粉。
她回来得太早，整个办公区域都是空的，其他人都没回来。她扫了一眼，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她走进去，在林绪青的工位前站定，坐了下来。
就坐在林绪青一贯工作的位置。
桌面整洁安静，文件有序夹好。
桌角放了一盆小多肉，长势不错。
姜悯送她的奶黄色小熊马克杯也放在桌上。
可能是怕落灰，杯口上放了张纸巾，还压了只笔。
电脑旁边还摆了只小鸭子的摆件，好像是什么柠檬茶的赠品。
真是奇怪，林绪青一向是只喝白开水，咖啡奶茶饮料一概不沾的吧，什么时候还喝饮料了？
姜悯看着那小鸭子，左手撑住下巴，右手指尖轻轻拨弄一下，捏一下，叫了一声。
……吓她一跳。
得亏这里没人。
不然她不得丢脸死。
她忙将那小鸭子摆回电脑下，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林绪青。
对方没有回复，应该还在路上。
她忍不住笑自己……
自己这都多大的年纪了，怎么才分开一天，就这么牵肠挂肚地想念某个人了。
她又坐了会，才起身，还没走两步，身后传来脚步声。
江雪姿推开门进来：“阿悯，你不是有约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幸好这么错开了两秒，姜悯笑：“有约。不过，有约的人不是我。”
“什么意思，这么神神秘秘的？”
“别急，等当事人自己跟你说。”
“真是，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江雪姿睨她一眼，“对了，小林她们也不知道到了没。”
“可能差不多了。”
姜悯说着话，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还是没等到她想要的回复。
不过还有条新消息。
陈局发来的，约她下午有空时电话聊聊。
江雪姿点开航班信息，正好一条新消息过来：“米唯说她们落地了，还发了张照片。”
“我看看。”
“我转给你。”
姜悯点开照片。
是在机场的照片。她想念的那个人侧对着镜头，正在跟另外两个同事说话。
是啊。
她想念她。
姜悯把照片放大又放大，可惜了，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楚脸。
“阿悯？”
“……嗯？”
江雪姿笑她：“发什么呆呢，一副心不在肝上的样子。”
“哪有……”姜悯收回目光，“我先上楼休息了。”
踩着楼梯，姜悯依旧有些出神。
回到办公室坐下，她点开手机。
一分钟前的新消息。终于等到了回复。
“想念你。”
文字之外，还有个难得的表情。
林绪青讲话一向简洁，也不会发什么可爱的表情。今天发了只黄色小鸭子，眼角挂着泪。
姜悯没忍住笑了。
一颗心柔软得不像话-
在冬陵的拍摄日程时间很赶，她们周五到市区，再转到县城，已经是傍晚。
周六一天在冬陵县拍摄，周日要去周边的几个乡镇拍摄。
这次拍摄由林绪青带队，加上米唯、余思思和一个主要负责扛设备的同事。一共也就四个人。
昨晚入住酒店后，林绪青开始分解这次的工作任务。
她先定了周六安排。早上六点出门，先去拍赶集的情况；中午分两组去拍老城区的民俗表演；下午分两组，一组再去县博物馆补拍历史素材，一组补拍自然风光。晚上整理素材，争取今日事、今日毕。
她讲话逻辑清晰，条分缕析，看起来是早就想好了的。
其他人一听到六点出门先是眼前一黑，又听到后面紧锣密鼓的安排，更是欲哭无泪。
不过，跟着林绪青工作，也挺省心。
她做事来十分干脆利落，讲话言简意赅，工作时淡然冷静，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关键时候，她都会定下工作方向。
周六下午，三点多，她们拍完民俗表演，分成两组前往下一站。
米唯跟着林绪青去县博物馆拍摄历史文化素材，拖着自己快要废掉的双腿，哀嚎一声：“我的小粗腿哦……小林姐，你不累啊？”
“还好，”走在前面的林绪青回眸，看了眼时间，“现在三点四十五分，走过去大概还要十分钟。博物馆五点停止进场，我们的拍摄需要四十五分钟，再预留出十分钟的机动时间。你现在可以休息十分钟。”
米唯：“……”
她噗嗤一声笑了。
这个对话真是很人机。但不得不说，跟林绪青这样的人一起工作，感觉心里很踏实。
这感觉很熟悉，米唯说不上来，想了想才觉得，是跟姜悯一样可靠。
虽然她们性格完全不一样，但相同的是，只要有她们在，就能让人觉得，问题永远可以解决，事情永远能做好。
“笑什么？”
“没什么。”
米唯缓了两分钟：“走吧，我们还是多留点时间，万一等会想多拍点呢。”
“行。走吧。”
她们在县博物馆里多待了二十分钟，闭馆前才出门，打车回到酒店，时间刚过五点半。
“小林姐，晚上我们几点开工啊？”
“七点吧。七点到九点。”
“好好好，我要回去躺一会，累死我了。”
“嗯。晚点见。”
林绪青走进房间，关门。
这次酒店还是之前那家，每人一间，不用合住，还算方便。
林绪青也没觉得有多累，这会终于有时间去看手机里的消息。
今天没有新的消息。
昨天姜悯发来那一张照片时，她才下飞机。
点开照片的那一瞬间，她恨不得立刻坐上返程飞机回到明川。
林绪青几乎能想象出姜悯坐在自己一贯工作的地方的样子，能想象出看着自己桌上的多肉，看着电脑下的小鸭子的那副画面。
她应该是偏着脑袋，偶尔还要戳一戳那只小鸭子吧。
太可爱了。
她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心潮起伏，依旧装作一副平淡理智的模样，跟同事讨论工作。
一转头却又发了条消息：想念你。
还犹豫了一小会，破天荒发了个小表情。
后来姜悯没回复她。
林绪青有点失落。
有点想再打个电话过去。但实在是没时间。
而且，也怕她觉得自己……太黏人了。
但她心里总是惦念着那个人。
忙碌的时候还好，短暂的空暇时分，简直恨不得自己下一秒就能飞回明川。
譬如此刻。
林绪青又点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把手机扣在胸前，忍不住笑。
她应该，也想自己的吧？
就这么笑了好一会，她逼着自己收敛心绪，先去处理工作，她也不饿，晚上打算等会下楼随便吃点，这会准备先打开电脑整理素材。
这时，手机震动，有新的来电。
她按下接通：“雪姿姐，什么事？”
“小林啊，阿悯刚才没接我电话。我直接跟你说下，她今天也过去冬陵了，你去接下她。算时间也快到了。”
林绪青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今天过来？
“小林，有在听吗？”
“嗯……”
下一秒，一条新消息跳出来。
“林绪青，下楼。”
林绪青连忙冲下楼。
她等不及电梯，直接从七楼楼梯跑下去，到了一楼大堂，一眼就看见马路对面的树下站着个人。
她想往前，却不得不等一个漫长的红灯。
四十五秒，太漫长了。
姜悯穿着样式简单的白色衬衫，系着蓝白撞色小方巾，外套搭在臂弯，整个人温柔又知性，气质出尘。
夕阳的光有些刺眼，她戴着墨镜，好像也是看见了她，把墨镜推到发顶，隔着马路，对她摆了摆手，笑了笑。
林绪青恍惚觉得自己正在梦里。
不过一天没见……她竟然也到冬陵来了。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
昨天她说想念你，其实发出去之前，她也大概猜到，姜悯并不一定会回复她。
在某种程度上，她们都是情感内敛的人，不爱把这些话挂在嘴边说，更加相信行胜于言。
前天晚上分别前，大概是为了让她更有安全感一些，姜悯才说了那么多话，讲完也是赧然地低下头。
红灯的秒数在跳动着。
十九秒、十八秒、十七秒……
林绪青看着她含笑的样子，眼眶发酸。
这是为了她一句思念而飞跃千里的人。
就像许多年前那次相见。
因为自己的一封信，姜悯辗转千里，到了从未去过的大山里。
那之后的许多年，她走过万水千山，只为再和她相见，哪怕狂风迎面也绝无畏惧。
此时此刻。
姜悯再次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需什么言语，就足以抚平她心底所有的褶皱和不安，宽慰她许多不为人知的失落和难过。
红灯即将转绿。
三秒、二秒、一秒。
在春风的晚风中，她朝着自己的心上人飞奔而去。
第72章 热吻
姜悯对林绪青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过来，自己走过去就行，但她根本视而不见，眨眼就过了马路。
“过马路也不看着点，”姜悯轻声细语数落她，“都叫你不要过……”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陡然被搂着腰抱了起来，本能地勾住林绪青的脖颈，惊呼着笑了一声：“林绪青！”
“太想你了，”林绪青仰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等不了一秒。”
“好了，”姜悯轻轻打了下她的肩膀，眼眸含笑，“快放我下来。”
林绪青听了她的话，不舍地松开手。
但刚才这个拥抱已经很过界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同事就会下楼看见她们。
“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
“那我们去吃饭。上次来这边，有次路过一家本地小馆子，味道还不错。”
“好。你的行李呢？”
“这呢，”姜悯指了指一旁的白色小箱子，很小，估计也就十四五寸左右。
“那我们先把箱子放前台。”
姜悯看一眼红灯：“是啊，本来都叫你不用过来了，非要走过来。现在还不是要过去。”
林绪青推着她的箱子，语气里有点委屈：“可我不想等。”
“行了，”姜悯笑着说，“真拿你没办法。”
等红灯转绿，她们过马路，到酒店前台暂存行李。
姜悯先走出大堂。
林绪青落后她两步，看着她垂落的手，没忍住，上前，轻轻握着她的指尖。
姜悯偏过头，看着她笑，也更紧地握住她的手。
想起来啊……
上次过来冬陵也就是两个月前的事情。那时哪会想到此刻，会这么牵着彼此的手，走遍这座小城的角落。
姜悯带林绪青去了一家小巷里的馆子，这店藏得很深，人不少，不过上菜也快，她们吃过晚饭回去，才六点二十。
离晚上工作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她们牵着手，沿着河边散步。
从初见的惊喜中冷静下来，林绪青问：“你今天也是一早的飞机？”
姜悯点头：“是啊。五点多起来的，我那边离机场远。”
“那也太辛苦了，”林绪青站定，握住她的手，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心疼，“你不要这么累，好不好？”
本来前段时间因为工作和家里的事，她就这么累了，又生病了好几天。前两天才从定安回了明川，还没休息一下，周六又出远门到冬陵。
“我是为了工作，又不是为了你，”姜悯捏了捏她的脸，一挑眉，语气闲闲地说，“再说了，也不知道是谁，见了我连红灯都不想等，下楼连拖鞋都不记得换的。”
林绪青：“……”
她简直语结了。
某人也太傲娇了。
还要来损她两句。
“怎么不说话了？”姜悯笑意更深，“我说错了吗？”
“没，”林绪青攥住她指尖，“你没有说错。我特别高兴。不管你为了什么，只要能见到你，我都特别特别高兴。”
“那不就行了，不要去想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姜悯岔开话题，“今天工作怎么样？”
林绪青见她问起工作，也收起心疼，谈起正事，说起了今天白天的安排。
姜悯静静听她说完，忽然说：“其实你不应该一直待在聆音。”
以林绪青的能力、工作经验，留在聆音也很浪费。
林绪青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直在。”
姜悯露出思索神色：“等这一批人辞退，招了新人了，聆音应该也就上正轨了。”
“我之前也想过。等这些事尘埃落地，我可能会换一份新的工作。”
“想做什么工作？”
林绪青终于谈起她最近在打算的事情：“还没想好。换一份工资高点的，可能会做之前的药剂研发。”
姜悯佯怒：“林绪青，你意思是我们给你开的工资太少了啊？”
“我……”林绪青笑着，还是点了点头，“是。我要好好赚钱，这样你就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见她话锋一转，还是绕到自己身上，姜悯失笑，拿指尖点了点她额头：“你啊，哪天我把你卖了，你还要给我数钱是吧。”
林绪青眼眸一弯：“你才舍不得卖掉我。”
“呵，还挺自恋。”
她很少这么说话，姜悯嫌弃地回了她这么一句，眼眸里却藏着笑意，拉着她的手往酒店方向走。
时间不早了，她们走回去，也差不多该到工作时间了。
离酒店越近，她们越应该松开彼此紧牵的手了。
但偏偏谁也不想松开。
直到酒店楼下的便利店里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紧牵的手，猛然松开。
“学！姐！”
下一秒，米唯看见了她们，举着一根烤肠，欢呼一声跑过来，围着姜悯转了两圈：“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你怎么也来冬陵了？”
“你慢点，”姜悯笑她，“等会烤肠喂给马路了。”
米唯忙站住：“哦哦哦好好好。我就是太意外了嘛。”
“昨天跟陈局打了电话，聊了些事。想给她做个专访，我就过来了。”
“哦～这样。”
米唯啃着自己心爱的烤肠：“学姐你几点到的，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在附近吃了晚饭，逛了逛。”
“那你办入住了没啊？”
“没有，先放了行李。”
她们走进酒店大堂。
前台才接待了一波夕阳红团的游客，此刻正忙碌着。
“怎么一下这么多人，”米唯有点担心，“不会没房了吧？”
姜悯问：“房源有这么紧张吗？”
“不知道哎，昨天过来，也有旅行团过来，”米唯摇摇头，“要是没有的话，小林姐，我跟你睡。我的房间给学姐，我腾下东西。”
林绪青深深看她一眼。
米唯莫名感觉冷风阵阵，目光如刀。
她不解地问：“小林姐，怎么了？”
是不想跟她一起住吗？
林绪青收回目光：“没怎么。先排队看下。”
等前面的老年天团办好入住离开，姜悯递过去证件。
还好，普通的单间虽然没了，但还有带客厅的套房。
她们都住在七楼，只有姜悯的房间八楼。
晚上临时租借了酒店的会议室当作工作间，姜悯放下行李，也没收拾，跟着过去。
另外两个同事见到她，也跟米唯一样意外，苦笑着说，这下九点都下不了班了。
姜悯摇摇头：“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她说完，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指尖在键盘轻扣，看起来是真的不打算参与今天的工作。
她还要梳理一下对陈局的专访要谈哪些内容。虽然她们已经很熟了，但是对待工作，还是要做足准备。
林绪青习惯了听她的安排，回过头看着她。
姜悯注意到她的目光，抬起头冲她一笑，示意这项工作由她来定就好。本来这次也是她带队过来的。
更何况……
她给林绪青发了两条消息。
“好好工作。不用管我。”
“我喜欢看你发光的样子。”
正如那会散步时所说的，其实她早就觉得林绪青不应该一直留在聆音。
不该总是沉默着站在自己身后，陪着她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轻轻震动一下。
林绪青一低头，一眼就看到她发过来的消息，心神一震，想回过头再看她，硬生生忍住了，对同事说：“大家先讲今天的整体情况。”
等她听完整体情况，又安排起明天的工作。
大家拍摄的素材她也一一看过，提了要求。
等时针指向九点，今晚的工作也差不多做完了。
米唯嚷嚷着饿了，拉着人下楼去买宵夜。
姜悯收起电脑，关掉电源。
林绪青却坐着不动，仿佛还沉浸在工作之中。
这一整晚，她们还没有单独说话的时间。
“不走啊？”姜悯拖长语调，“不走我先走了啊。”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故意坏心思地按灭了灯，下一秒却被人从后拉住臂弯，不得不转身。
迎面压下来的是又深又热烈的吻。
“唔……”
骤然被吻住，姜悯一连往后退了两步，后背即将抵到门上，清瘦的手臂适时揽住她，颇为体贴地将她的身体和门板隔开。
林绪青不说话，就这么吻她。
不同于先前两次接吻时的温柔隽永，唇舌长驱直入，几乎在她唇腔里扫荡而过，简直像想要把她一寸一寸……吃下去一样。
姜悯被她按在门上热吻。
隐约还能听到走廊里同事在等电梯时的说话声。
她感觉自己呼吸滚烫，整个人一片眩晕，简直快要站不住……
林绪青紧紧搂住她腰。
右手依旧体贴地挡在后背和门之间，左手沿着女人身体的曼妙曲线，上下游移。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直到有一道声音在走廊响起。
惊雷一般，唤醒了彼此的理智。
“咚咚咚！”
“小林姐！”
紧接着又是咚咚咚的敲门*声。
听起来是在敲隔壁房间的门。
黑暗之中，林绪青轻轻吻姜悯的脸颊。
她知道自己本该克制一些。可是这两天没见到她，她想她想得要疯了。
“我们买了麻辣烫，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奇怪，人呢？也下去买宵夜了？”
米唯又敲了两下门，嘟囔着走远了。
“好了……”姜悯没好气地拍开她手臂，“松手。”
林绪青依旧抱着她，在她脸颊边轻吻两下，轻声说：“姐姐……我等会去找你。好不好？”
姜悯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声线温温柔柔，像恳求，又像是撒娇。
还主动叫她姐姐……
“好不好？”
见她不回答，林绪青又追问一句。
“我先出去，”姜悯仍然没有回头，她将发丝揽到耳后，回眸，似嗔非嗔地看她一眼，“你等会再出去。”
林绪青只好乖乖点头。
姜悯一路低着头，快步走出去，生怕在电梯里碰到同事。有种说不上来的心虚，
回到房间后，她先照了下镜子，脸颊绯红。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到热度
她也忍不住笑自己，为了一句想念就到这么远的地方。刚才还……
真的是……
时间已然不早。
姜悯拉开行李箱，简单收拾了下，才去洗澡。
洗漱完，她才吹过头发，就听见了敲门声。
很轻的两下敲门声。
这么晚了……
姜悯没有立刻起身开门。
脑海里又不自觉回想起林绪青刚才说过的话。
……是她吗？
又等了一会，姜悯听见林绪青的声音：“阿悯姐姐？”
她这才过去开门，看见林绪青站在门口。
应该也是洗过澡了，长发披在肩头，发尾还有些湿漉，睡衣外面披着一件针织开衫。
“我可以进来吗？”林绪青也不好意思似的，不敢看她的眼睛，“想跟你一起待一会。”
姜悯抿了下唇，没说话。
她又说：“我不会做什么的。”
这话一说出来，她瞬间脸红了。
……怎么听都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
姜悯不自觉偏过头，轻轻嗯了一声：“进来吧。”
第73章 同眠
姜悯住的房间是套房，客厅里有沙发和电视。她洗澡前开了电视，这会屏幕上正放着一档音乐综艺，女歌手唱着舒缓动人的情歌。
她们相对而坐，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气氛有点微妙。
时间已经很晚了。
她们也都洗过澡了，仍然共处一室，而且这是姜悯的房间，是完全私人而封闭的空间。
白天与夜晚不同。白天让人举止有分寸，时刻恪守着界限；夜晚却能模糊掉一切界限，理智总是给感性让步，因未知而危险。
“什么时候过来的，”姜悯出声，打破了沉默，抬起手摸了下她发尾，“怎么头发都没吹干？”
林绪青：“刚过来。”
姜悯才不信她的鬼话。
这人大概率是才洗过澡，头发随便吹了下就过来了，在门口站着又不好意思进来，等了很久才敲门。
“过来，”她拍了拍自己身边，正好吹风还没收起，“姐姐给你吹干一点，不然感冒了。”
林绪青低下头笑，挪到她旁边，侧对她坐。
这人啊……有时是真的很喜欢自称姐姐。
热风吹拂，纤细的指尖从柔软发丝中穿梭而过。
姜悯看着她的侧脸，又不忘数落她：“多大的人了，吹个头发都要着急吗？”
林绪青不说话，由着她数落。
她的声音就在耳边，有什么能比此刻更幸福呢。
过了七八分钟，姜悯关掉吹风。
“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哪里没吹干。”
“没有了，”林绪青转身，一双眼眸里满是笑意。
“好了就赶紧回房间。”
“不要。”
林绪青难得这么直白地拒绝她。
但这拒绝并不强硬，反而有点撒娇的意味。
她依旧是侧坐的姿势，手臂环过去，慢慢抱住姜悯。
下巴搭在她颈窝，额头贴住她下巴。
姜悯无声笑了。
又这么黏人。
柔软的睡衣相触，彼此发丝交缠到一起。
这是温暖而安静的拥抱。
让人心情平静而愉悦。
姜悯自认自己不是好接近的人，性格强势，脾气也不太好，对人还算热情，但界限分明，并不容易亲近。
林绪青是例外。
她对她，很难升起戒备心，总是不自觉柔软下来。
她们就这么静静相拥许久。
“好了，”姜悯拍了拍她手臂，“这个节目没了，我要调个台。”
林绪青乖乖松开手，侧身坐着也不舒服，干脆踢掉鞋子，转身朝着她，跪坐在沙发上，就这么看着她。
有点像等着主人抚摸的可爱小猫。
姜悯见她这样的姿势也好笑，揉了揉她头发：“喂，林绪青，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有这么好看吗？”
林绪青弯了弯眼眸：“嗯。”
“嗯什么嗯，”姜悯轻哼一声，又准备继续看电视。
但她在看电视，林绪青在看她。
姜悯被她看得受不了了，干脆把电视关了，指尖拂过她清致好看的眉眼：“都叫你别盯着我看了。”
这话是严肃的，但语调分明是柔软的。
林绪青看着她的模样。
目光从她明丽的眉眼，落到高挺的鼻梁，再下移到饱满的唇，最后又对上她温暖含笑的眼眸。
以目光吻她千万遍。
说不清是谁先靠近的，在这阵温柔的对视中，她们的唇又碰到一起。
不同于先前那个激烈的吻。
这次是温温柔柔的亲吻，唇瓣轻吮，能闻到彼此发丝的清香。
林绪青亲了亲她，好不容易才逼着自己停下，轻吻她的脸颊：“刚才，对不起。”
今晚她听到姜悯说，我喜欢看你闪闪发光的样子。
那一刻她想起以前的许多事。
想起那一年她是明川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在台上发言，目光从台下人群扫过，怎么也看不到那张温暖含笑的脸。
想起她在做驻非项目时有个采访机会，说访谈会在主流媒体播放，为此她一改平时低调避事的性格，竞争赢掉一大堆对手，在镜头前露了好几分钟的脸……只为了让那个人看到。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往前走，往上走。
闪闪发光是为了让你看到。
可是……这么多年，她都不在她身边。
她看不到她。
直到今晚，听到她那句话，林绪青在想……也许她也是想看到的吧？
只是那会心绪起落，明知道走廊还有人的，也那么亲她了。
“嗯？”姜悯不解，“对不起？”
她重复了一句，很快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
她其实……也不生气。
林绪青对她，倒是很少有那么强势的样子。
不过嘛，见她这么认真的样子，姜悯又忍不住想要逗她：“你那么过分，我要怎么罚你？”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林绪青又靠近她，脸颊贴着她脸颊，声音轻轻的，撒娇一样，“别不理我就行。”
姜悯揉了揉林绪青的长发，笑着吻上她的唇：“笨啊。”
她能感受到林绪青对自己的依赖。
对她的喜欢。原来那么深。
一直都是这样。
其实很久以前她就模模糊糊感受到了，却很少细想。
只是，此时此刻，姜悯才更加明悟自己的内心。
这么久以来，她喜欢看林绪青黏着自己。很喜欢看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她享受那样的接近。
她喜欢这样满心的眷恋。
不然也不会放纵林绪青一次又一次地靠近自己。
那些小心思她看在眼底，也总是本能地纵容着。
她喜欢这样全心全意的对待。
她是自我主体感很强的人，很难轻易踏入感情。也许是因为她需要对方无条件把她放在第一位，她不愿意将就。
因为她一旦爱上，也必定会全心全意地付出。
因为……
爱是冷静理智的反义词。
这次的吻不似先前的那么温淡，更加绵长而隽永。
唇瓣分开时，姜悯暗自笑话自己。
这一天，亲了多少次了……
她故作严肃：“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林绪青仍舍不得她，眼睫轻颤：“我，我不想走。”
她想每分每秒都跟她在一起。
姜悯偏过头，看着窗外说：“这里只有一张床。”
哎……真是黏人黏到她都没办法了。
“我可以在沙发休息。”
姜悯：“……”
简直快要被她气笑了。
想拉下脸叫她滚，又办不到。
叫她……跟自己睡一张床，更是说不出口。
“算了，随你。”
姜悯丢下这么一句话，起身往里走。
林绪青听到她这句话，也不客气，拿着她刚才靠过的抱枕，抱在怀里，准备就这么过夜。
姜悯告诉自己不要管她，漱过口，擦完手霜，掀开被子躺下，准备睡觉。
林绪青在她出声之前就关了灯。
姜悯闭上眼睛，按理来说应该很困了，可她却毫无睡意。
房间里多了一道呼吸声。很轻很轻，但她就是能听得到。
清澈素白的月光落到窗台之上。
窗户没有关严，晚风清清凉凉，吹动着窗帘一角。
姜悯翻了个身，朝着窗边。
没多久。
她叹气：“过来睡。”
黑暗中依旧是安静的，过了片刻才有声音响起。
“我会吵到你休息吗？”
姜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那你就睡你的沙发。”
不来就算了。
人年纪不大，担心的事还不少。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没多久，又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姜悯呼吸一凝。
下一秒，绵软的床随着新增的重量悄悄下陷几分。也许此刻一同柔软下陷的还有她的心。
林绪青睡在了床的边缘，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姜悯愈发无奈。
这人是睡在床梆子上了吧，等睡着了，一翻身不得滚下床？
她依旧面朝窗边：“睡过来点。”
林绪青安静地往她那边挪动少许，许久没说话，知道她也睡不着，慢慢伸出手，虚虚揽过她腰，牵住她的手。
近乎从后拥着她的姿势。
已是暮春时节，甚至有了些初夏的前兆。
原本夜晚的温度正是舒适宜人的时候，这会姜悯却莫名感觉到了燥热。
隔着一层柔软的睡衣，她依旧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绵绵温度，将她整个人慢慢笼罩。
她们十指交握，很快手心里都是汗，黏黏糊糊。
姜悯睡前擦了手霜，很香。清润的草木味散去后是温柔的椰奶香。随着手心里出汗，那味道几乎也散开了。
“好了，”姜悯打算抽出自己的手，“早点睡。”
但，林绪青紧紧牵着她手，并不打算松开。
在她身后更紧地抱着她。
她们的身体紧密相贴，再也不留一丝缝隙。
风中的凉意荡然无存，彻彻底底成了暖风。
不远处的昏黄路灯下，不知名的飞虫嗡嗡地往灯罩上撞。
黑暗之中。
林绪青捧起她纤细的颈，半撑起身体，低下头轻轻吮吻。
睡衣松松散散扣着，不知不觉往下滑落。
林绪青轻轻吻着雪白的肩头。
许多年前，姜悯为她受伤那一刻，她就想……这么吻她了。
那吻很快游移而上，轻轻舔她的耳廓。
“唔……”
姜悯轻咬红唇，勉强把声音都克制在自己喉咙里。
林绪青将她身体转过来，唇从她耳廓落到她红唇之上，深深吻她，把快要逸出的呜咽低吟全都咽了下去。
牵着她的那只手仍不肯松开，上抬越过姜悯头顶，始终十指紧扣。
理智划下的界限如沸水淋过残雪般飞快消融。
她们之间的一切……远比姜悯预计中的要更加快。
理性强大的人一向对自己的人生有过剩的掌控欲，讨厌变故，厌恶失控，因为未知和风险会让人失去安全感。
她也不例外。
可此时此刻，她并不觉得反感。
因为林绪青从来不会真正去做违背她心意的事情。
但又总能很敏锐地感知到她的情绪和想法。
呼吸愈发滚烫。
睡衣的扣子又悄悄松开两颗。
林绪青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譬如现在。
她知道她在默许。
第74章 疼你
月亮拉过云朵成眠。
晚风卷起窗帘，素净的月光落入室内，轻轻跳动两下。
唇边是大片雪白细嫩的肌肤，林绪青轻轻吮吻着，手掌也往下游移。
整个人深深陷在这片温柔乡里。
她感觉到姜悯对自己无尽的纵容。
彼此的长发交缠到一起。
她掌心很烫，唇舌也烫，每到一处，姜悯就感觉自己要多融化一分。
直到走廊上有人经过。
那脚步声不重，却似惊雷般，让人清醒。
林绪青抬起头，呼吸急促起伏着。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她一直都知道，因为她们太过熟悉，所以姜悯对自己从没有戒备心。
可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她才接受自己的心意多久？
她的不反感，并不代表着她想这样。
炽热的爱意此刻胜过压抑在心中这么多年的独占欲。
越克制就愈发强烈的独占欲。
经年的思念早已刻骨。
面对姜悯，她总是这么轻易失去理智。
林绪青忍不住自责，也懊恼自己没有好好对待她。
本该更加珍视她，更加爱护她的。
又怪自己明明说好了不会做什么的，却又这么快食言。
“林绪青？”
姜悯轻声叫她的名字，似乎有些困惑。
她不知她怎么了，但也悄悄松一口气。
现在她们还在外面。
明天还要工作。
……而且，确实也太快了。
“对不起……”
林绪青亲了亲她的耳朵，声音喑哑，“阿悯姐姐，对不起。”
姜悯没说话。
在黑暗中，她摸了摸林绪青的脸，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脸颊，无声地告诉她，没关系。
林绪青眼眶发酸。
她总是这样，包容的，无声的，宽厚的。
愿意为别人付出一切。包括她自己。
安静许久后，姜悯才开口：“我……起来再洗个澡。”
林绪青松开尤自抱着她的手：“那我先回房间了。”
姜悯轻轻嗯了声，她起身开灯，灯光下照出她颈下雪白肌肤。
林绪青不敢再看她。
耳尖一片通红。
姜悯见她跑得飞快，不由笑了。
这人啊……大胆是她，纯情也是她-
翌日一早。
二楼，酒店的自助餐厅。
“学姐，早～”
“……哦，”姜悯原本低着头，听到声音才抬头，“早。”
米唯放下餐盘，坐在她对面：“你怎么了，没睡好啊？”
“没，还可以。”
姜悯穿着很薄的针织衫，还系着昨天那条蓝白撞色小方巾，她说着话，不自觉又把小方巾往上拉了拉。
“小林姐她们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要几点回来。”
“……嗯。”
今天，她们要去县城周边的乡镇拍摄。因为距离太远，早上五点半就从酒店厨房了。
原本米唯也要跟着林绪青一组拍摄的，但今天姜悯要对陈局做专访，林绪青就把她留下来了。
听到她的名字，姜悯神色有一丝不自然。
“好了，我吃完了。我回房间拿电脑，等下楼下见。”
“好好好，我抓紧吃。”
姜悯今天化了淡妆，特意等吃过早饭再补口红，对着镜子细细描摹，色调比她平时常用的要更加明艳几分。
收起口红，她又拉低了些方巾，看了看颈侧……依旧留着吻痕。
她轻敛眼眸，想起昨晚……
那个人啊，非要留在这里的人是她，落荒而逃的也是她。
姜悯笑着摇摇头。
她重新把方巾系好，提起包，下楼。
今天的专访地点定在冬陵县西北一角的文化公园。
姜悯走上凉亭，看见亭子里已经坐了个人。
陈局看见她，挥手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小姜。”
“陈局，您到多久了？”
“都这么熟了，别叫我什么陈局了。叫我陈文昭，要是不好意思，叫声姐也行。”
“文昭姐，”姜悯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什么。坐吧，”陈文昭帮她拉开椅子，又示意米唯坐下，“那个姑娘也坐。”
“我们安排了人在补拍素材了，你们有什么要求，随时沟通。”
“好。你做事，我放心的。这次想聊什么？”
姜悯问：“我准备了提纲，要不要看看？”
陈文昭摇头：“不看。咱们随便聊。”
“行。随便聊。”
“那我说说我的经历吧。”
姜悯欣然应允：“好。”
江浪滔滔，暖风吹拂。
陈文昭的经历远比姜悯想象得更为复杂。她的母亲未婚生子，曾被万人所指，后来带着女儿远走西北。陈文昭在那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开拖拉机、卖核桃、端盘子洗碗什么都做过，在困窘中艰难读完大学。
毕业那年母亲去世，她独自留在西北，白手起家，做了几年生意，攒了些钱。后来外婆病重，她不得不扔下那边的生意，回到冬陵县。那时乡镇文化站缺人，她随便顶了个缺，负责送戏下乡，后来不知怎么成了站长，再后来被一个老领导看重，一路提拔得飞快。
姜悯听她讲着青春岁月里的汗与泪，苦与甜。
从她身上感受到蓬勃的信心和想要做成一件事的精气神。她这个人的气质就是这样，始终明朗而向上。
姜悯大多时候并不发表观点，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那你接下来还想做什么吗？”
“我的精力还是在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这一块。这些年，我总在想，城里孩子从小就知道什么‘芭蕾’‘贝多芬’‘新西兰’，而村里的孩子们呢？”
“城乡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我个人的努力改变不了什么，但我还是想做些什么。”
姜悯早先就听过她的一些经历，又问：“你从什么时候做出决定的？”
“我离异无子，下定决心不再婚育。说起来不怕你笑话，前两年才离婚那会，我总感觉，这后半辈子这么长，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过。”
姜悯摇头：“没什么好笑话的。也许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脱离了人群，脱离了轨道，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生活。”
“是啊。直到有一天，我送走了我突然生病去世的发小……就忽然想到，我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我了。”
“我的一切……我存在过的痕迹，我的基因，就会彻底湮灭。”
“也不会有人再记得我。”
“我会被这个世界遗忘。彷佛我从来没来过这世界。”
她声音里略带伤感，但很快话锋一转，笑容里满是笃定：“从那一天开始，我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姜悯静静听陈文昭说完，才说：“这也是我选择聆音的原因。”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也在想，如果再过几年，送走母亲，她似乎也没什么太多值得挂念的。
亿万年才来这颗星球上活一趟，她也想留下一些痕迹。
不过……现在，也不完全是这样。
她还有柔软的牵挂。
“想到什么了，笑容这么甜蜜，”陈文昭笑着打趣她一句，“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姜悯站起身，跟她握手，又问：“夏玥那孩子读书还顺利吗？”
“哈哈，她啊，最开始总是偷偷哭鼻子，被我发现了还不承认。现在好多了，别说，她逻辑思维相当不错。”
“我听她说话，也感觉这孩子读书不会差。”
“是啊。”
她们在风中漫步走下去。
道完别，时间也接近一点了。
抓紧时间的话，她们也可以去乡镇转转，赶上下午的拍摄。
“米唯，我们现在吃中饭，下午也出去。”
“好啊。我问问小林姐她们在哪。”
米唯打了电话过去，那边一直没接通。
她们今天要去四五个乡镇，最远的有八九十公里。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了。
她们在路边吃了顿便餐，回到酒店。
姜悯收好电脑，准备出门时接到了徐遥的电话。
“小姜姐姐，来冬陵都不告诉我，不厚道啊。”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听谁说的？”
“不告诉你。你赶紧来啊。不然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
“你看看我刚才给你发的照片啊。”
“发了什么？”
姜悯放下筷子，点开照片。
……是林绪青的照片。
这人站在青翠的绿野，正捧着摄像机，拍着飞鸟。
难怪徐遥会知道。
“赶紧来啊，不然我把某人抓来做压寨夫人了。”
姜悯冷声：“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徐遥笑嘻嘻补了一句，“专门给我做烧鸡。”
姜悯笑骂：“滚。”
徐遥又忙说了两句‘快来快来’，挂了电话。
姜悯又看了看照片，按下保存。
她出门，叫上米唯出发。
从县城过去那边要走不少山路，等她们过去，时间都接近下午四点了。
到达小院时，徐遥正扒在一棵树上摘杏子。
她见到她们，热情地招了招手，从树上三下两下爬下去，最后往下一跳
米唯简直看呆了。
徐遥把一颗才摘下来的杏子往她嘴里一塞：“哎吆，好久不见啊小米虫。”
“泥菜似米虫！”米唯想要骂她，但嘴里还有个杏子，骂人也含糊不清。
徐遥拍掌大笑。
姜悯环顾小院，她问：“林绪青呢？”
徐遥啧啧两声：“一天见不着，就……”
她话说到一半又忍住了。那会见到调侃林绪青时，她被狠狠警告过，这会还是乖一点吧。
“她在拍稻田吧。说什么冬陵是水稻种植大省，陈局让她们补充这个素材呢。”
姜悯应了一声，想去找她，又想起……她今天好像刻意避着自己似的，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来来来，吃杏子吃杏子。”
徐遥用井水洗过杏子，递了一盘过来，水灵灵的，圆滚滚，看着就让人喜欢。
姜悯吃了一口，很甜。
她想了想，也坐下闲聊起来。
……
林绪青捧着相机，走回小院时，夕阳正要落山。
日暮余晖中，她一眼就看见自己惦念了整天的人。
她看了姜悯一眼，又很快克制地低下头去。
“哎吆，压寨夫人回来了啊，”徐遥似乎看出了她们之间的暗涌，故意开起玩笑。
米唯目瞪口呆：“什么？你的压寨夫人？”
徐遥哈哈大笑起来：“笨死了你。”
米唯早就习惯了她笑话自己，也不再当真，继续吃碗里的甜杏。
“林师傅，说好的烧鸡……”
“不做，”林绪青看着她失望的神色，故意缓了几秒才说，“试试叫花鸡？”
徐遥：“！！！”
好耶！！
林绪青对姜悯轻轻点了下头，也没说什么，绕过她，进了厨房。
等林绪青开始忙碌，徐遥又抱来了一堆柴火，原地生起火来，还呼唤来了好友陆彤，说要烤点玉米和冰箱里冻着的板栗。
姜悯没能跟林绪青说上话，心里也有点脾气了，也不去找她。
等吃上晚饭，月亮已经爬上山坡。
徐遥啃着叫花鸡，眼泪都要出来了：“绝了。咱就是说，林女士，您真的不能留下来做我的压寨夫人吗？”
姜悯往她碗里夹了个鸡腿，没好气地说：“多、吃、点！”
徐遥笑容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吃醋啊！”
姜悯被她笑得有点脸红。
米唯早就习惯了这人满嘴跑火车，根本没当回事，专心吃着碗里的鸡翅。
林绪青站起来，给姜悯夹了些菜。她知道她晚上不喜欢吃太多荤食，特意做了两道酸辣开胃的家常菜。
姜悯这才深深看她一眼。
吃过饭，米唯她们进去洗碗。
院子里的火还点着。
徐遥馋虫发作，又在火堆里烤起了红薯。
她又不忘调侃姜悯：“听说小林姐才过来一天，你就跟着过来了啊？”
这两人真是脸皮薄又嘴硬，在她这个红娘面前也不肯承认。
不过嘛，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否则林绪青今晚才不会主动提议要给她做叫花鸡。
姜悯轻咳一声：“跟陈局约了专访。”
“那你何必周六就过来。还约人家休息日工作，怎么不约周一？”
姜悯：“我……”
徐遥啧啧两声：“你就疼她吧！你超爱！”
姜悯的脸倏得红了。
林绪青眼眸一亮。
……再也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徐遥夹起红薯就往厨房跑，把院子里的一方天地完全留给了她们。
林绪青起身坐到了徐遥之前的位置。
姜悯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过来干嘛？”
一整天都不知道跟她说句话的。
林绪青轻声说：“想跟你待在一起。”
她总想牵着她手，抱着她，亲她……但又时时刻刻告诉自己，不要太着急了。
尽管她们错过了那么多时光，她们还有很多很多的以后。
“你啊，”姜悯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点，“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
一会黏她黏的像什么，一会又能忍得住一天不跟她说话。
林绪青轻轻握住她的指尖，清润的眼眸里满满都是她的身影：“对不起。我只是……想对你再好一点。”
姜悯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小心翼翼的克制和爱意，心里也愈发柔软。
一直都是这样的，林绪青永远事事以她为先。
也许女性之间的感情注定会格外细腻隽永。
姜悯并不是非常细腻敏感的人，但面对着林绪青，她感受到许多以前不曾有的情绪起伏。
那点小脾气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不过，”林绪青看着她的眼睛问，“是为我来冬陵的吗？”
姜悯不肯回答：“谁说的？
“徐遥刚才说的，你又没反驳，”林绪青坚定地看着她，又问一遍，“是为了我来的吗？”
有的话明明心里都知道，但她总想听到姜悯亲口说出答案。从昨天见面，姜悯说的都是为了专访。
篝火跳动，映照了她眼眸里满满的情愫。
姜悯靠近她，在跳跃的篝火中亲了亲她额头，笑着借用徐遥刚才的话说：“是啊。姐姐疼你。”
第75章 恋爱
回程飞机是周一下午四点的航班。
次日一早，她们从乡下回到冬陵县城，又赶回市区，踩着点赶上了飞机。
天空很蓝，阳光明朗清透。
姜悯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一向热衷于看风景。林绪青坐在她旁边，手臂紧紧贴在一起。
上次回程时她太困了，没多久就睡着了。这次倒是不困，值机时又选到了靠窗的位置，视野也不错。
座位靠背上的显示屏可以查看飞行的路线和沿线的地图。姜悯打开地图，在看接下来要经过的地方。
“我们等会经过这片山脉，海拔有四五千米，现在温度不算高，可能会看到雪山。”
“应该可以。”
“还有这个湖，说不定也可以看到。”
“那可能要坐到左边窗户才能看到了。”
“我看看……”
她专心看着地图，林绪青就看着她。
值机时她们选了靠右边的座位，很幸运的是，这一排最外边空着。就只有她们两人。
米唯她们坐到了左边靠窗的位置。
飞机的行驶高度还在不断升高。
显示屏上的机外温度接近零下三四十度。
飞机越过雪山峡谷，也越过高原深湖。
姜悯偏着头，专注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小声叫她：“快看。”
林绪青往右边看，目光却落在她的侧脸上。
日光落下来，落到女人优美精致的脸颊和微微弯曲的黑色长发上。
“看到了吗？好蓝的湖。真好看。”
“嗯，”林绪青看着她，“好看。”
空姐推着推车，开始依次分发餐食和饮品。
飞机仍在不断升高，穿透白云，飞到了云朵之上。耳边隐约可以听到机身震动的轰鸣。
林绪青往旁边看一眼，飞快低下头，在姜悯脸颊上印下一吻。
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上，经年藏在心底的情愫喷薄而出。
不是浅尝辄止的喜欢，而是浓烈持久的爱意。
姜悯原本专注看着窗外的云朵，被脸颊上轻吻扰动，回眸，撞进一双温柔而深情的眼眸里。
她眼眸弯起，感受到难言的甜蜜。
是啊。她正陷入一场甜蜜的恋爱-
周二一早，姜悯才回到办公室，江雪姿就带着一份辞职信来找她了。
“阿悯，有空看看吧。”
“谁写的？”
“椿姐写的。”
“她走了？”
“嗯。周一就走了，手续已经办完了，东西也全部收走了。”
姜悯拧着眉：“她有说辞职后要做什么吗，下一份工作找好了吗？”
“不知道，”江雪姿摇头，“问她，她什么也不肯说。临走前说叫我们不要去打扰她。还留了这封信给你。”
姜悯盯着手上的信封，迟迟没有拆开。
她放下这封信，打电话给徐椿，等了半天，没有接通。
“我估计她现在不会接我们的电话，”江雪姿拍拍她肩膀，“缓两天，我们再去找她吧。对了，其他人也陆续在办离职手续了。”
“这么快吗？”姜悯抬起头，“我以为要等我回来的。”
走之前那次例会，有人不愿意走。她当时就说了，不想走的可以带着工作成果找她述职。
“你啊，总是嘴硬心软。我赶在你回来之前处理完了。这样你也不用为难。”
姜悯感慨：“难为你一向好说话，这次却来当恶人了。”
“是是是，当一次恶人也没什么，”江雪姿笑了笑，“那我这个恶人先下去了。”
“嗯。好。”
姜悯坐下，拆开信，慢慢读起来。
颇为工整的小楷，这个年代少见有人手写信了。
“小姜啊，原谅我倚老卖老这么称呼你一次吧。我走啦。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总是替我们着想。但我真的不适合留在聆音了。”
“抛开这一次的事不说，一直以来，我知道我的能力、见识，远远跟不上你们了。我只好拼命工作，免得太拖你们后腿。”
“我走了也好，就不会拖累你们。其他人也会走了，你们就不用为难。虽然我也舍不得你，舍不得雪姿，舍不得小米唯，舍不得大家……”
“只是，有的花是注定要谢的。”
“希望聆音越来越好。”
“希望你们越来越好。”
“珍重，勿念。”
姜悯看着那封信，指尖慢慢握紧。
她长久没说话，心里既难过，又怅然。
……
晚些时候，米唯买了甜品，叫姜悯下楼一起吃下午茶。
姜悯不爱吃甜食，这会被她硬塞了一枚葡挞，只好吃掉。
不得不说，糖和脂肪很容易就让人身心愉悦，先前的情绪此刻消散了不少。
擦干净手，姜悯又问起游卉：“新项目有初步安排了吗？”
上周临时*决定离开时，她跟游卉说过，要抓紧联系对方，约定时间。
“昨天沟通过了，企业想让我们去车间流水线先感受一下。不过车间不能随意进出，可能要在里面待一整天，会比较辛苦。”
“我去吧，”林绪青忽然开口，“冬陵这边的工作也快忙完了。”
游卉劝她：“你这段时间忙个不停，别了。”
江雪姿也说：“是啊。我们也准备招新人了。最近你也辛苦了，先休息一段时间。”
林绪青很是坚持：“没关系。不要紧的。”
姜悯直接否决了她的提议：“这个项目你不要跟了，换别人。”
林绪青欲言又止，沉默着点了点头。
吃过下午茶，姜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她站在书架前，规整着文件，林绪青走了进来。
“怎么了？”
姜悯看出来她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为什么不让我跟这个项目？我手头的任务，抓紧做一下，可以兼顾的。”
“在冬陵那会，你不是说考虑换一份工作吗？”
林绪青看着她的眼睛：“你要赶我走了？”
姜悯好笑：“林绪青，你怎么不讲道理？不是你自己跟我说要考虑换工作，还说在这里的工资太低了吗？”
林绪青：“我……”
我只是想为你多做一些事情。
“我不想让你累坏了，还有……”姜悯看出来她有点委屈，笑着调侃她，“是谁说要努力工作挣很多钱给我花的？”
调侃就算了，偏偏她还要往前两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脸颊几乎要贴上她的脸颊。
林绪青看着她明艳的脸庞，视线落到她的唇瓣上，理智有点不在线了：“知道了。”
她语气平平的，难得有点呆。
姜悯揉了揉她头发：“好了。我们很快就招人了，你别操心那么多，好吗？”
林绪青点了点头：“有打算什么时候开始面试吗？”
“这周五吧。招完人要抓紧做新项目。这段时间可能要忙一下，不过，等忙完这个项目和冬陵那边的事……”
“嗯？”
姜悯笑：“就有时间好好陪你了。”
林绪青立刻就要走：“那我赶紧去处理工作。”
先前的失落一扫而空，她说要好好陪自己啊。
姜悯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
也没说陪她做什么，就这么高兴了-
临近下班时，姜悯才想起来，上午宁柔发来消息，她忘了回复。
——那会她满心想着徐椿的事情，连着打了几个电话过去也没打通，也没心情处理别的事。
裴如仪今年六十了，她一向过农历生日，好巧不巧，这次生日在五一假期期间。宁柔上午问她要不要好好操办一下，趁着时间还早，可以提前准备。
姜悯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过了一会才接通。
宁柔声音压得低：“阿悯姐姐，怎么了？”
“不方便接电话吗？”姜悯看了眼时间，“你早上不是问我妈生日怎么办吗。”
“哦……你，你说。”
“我问过她了，她说不想大办。亲友们聚在一起，吃顿饭就行，当然，她希望你也在。”
“好。我没问题，”宁柔的声音有些不稳，“我、我先挂了。”
电话瞬间挂断。
姜悯盯着手机，自言自语：“怎么挂得这么急……”
……
“挂这么急做什么？”
简燕屏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又有很明显的不满。
落地窗前。
她从后拥着宁柔，唇瓣含住白嫩的耳垂，指尖却似惩罚般，用力揉按。
片刻前，宁柔被她抱在怀里亲着，手机一响，立刻挣脱走到窗边。
原来是为了接这么一通电话。
“没……没什么……”
宁柔被她又亲又揉，整个人全身发软。
旗袍的盘扣早就被解开，旖旎风光若隐若现。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心里还装着别人啊，”简燕屏在她耳边呢喃，“宁柔，你不乖。”
下一瞬，她咬了一口雪白的肩头，指尖又往下游移。
“不要，不要在这里，这里，会被别人看见的，”宁柔眼眶红了，声音里有轻微的哽咽。
落地窗外，正好眺望着江边景色。
也隐约倒映出交织在一起的人影。
“看到才好啊，”简燕屏声音里满是笑意，指尖轻易探寻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正好也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
“唔……”
宁柔紧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任何声音，完全徒劳的抵抗。
“你自己说，跟我一起都不专心，难道不该惩罚吗？”
“随你怎么说……”
“我还以为你要说，随我怎么做呢。”
“……你无耻。”
简燕屏轻笑一声：“我发现其实你还挺虚伪的。无耻的事做了多少回了，只能做不能说吗？”
不过，话是这么说，其实她还挺喜欢看她这副有点娇气的样子。
宁柔回头看她，杏眸含怒。
可惜这怒意毫无震慑力。她全身发软，如果不是简燕屏从后紧紧搂着她的腰，她几乎站不住了。
“不是吗？不过，你虚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早就知道了，”简燕屏满意于她的反应，又添了根手指，笑意更深，“就拿你求我那次来说吧，你真的有那么在意你的好姐姐吗？”
“你……你想说什么？”女人大口大口喘着气，口红早就花了，话也说不连贯，明明是质问的语气，说出来却又是软绵绵的腔调。
“我想说什么啊……”
“我想说，在定安那次，赵延尾随你。我知道。我答应你，他不会在明川找你麻烦。可谁让你偷偷跑回定安呢？”
“从定安回来那天，你来找我，说的是求我帮帮你的好姐姐。但，其实是为了你自己。对吧？”
宁柔轻咬着唇，呜呜咽咽的声音慢慢溢出来。
她再也无力挣扎，往后依偎在她怀里，几乎是任她把玩的姿态。
“你应该知道，即使你不说，我也会给她机会的。有能力有野心的女性，我一向会宽容许多。”
她一连说了许多话，娓娓道来的语气，语调分明是上扬的，可每句话都刺中人心。
宁柔感觉自己全身发烫。
不知道是因为她的指尖，还是因为她这番话，戳中自己心中幽微难言的心事。
她在心底低声说，求求你，不要说。不要说。
换作平时，简燕屏大概会到此为止。
可今天……她心情不好，说话愈加直白刻薄。
“你又何必给自己找借口呢？”
“你只是想摆脱那个脏男人。除了我，没有人能帮你。承认吧，你怯懦，软弱，自私，无能。”
“你啊，在我面前何必这么虚伪？”
最后这几句话简直不留任何情面，直接将最后的掩饰刺穿。
宁柔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是啊。你没听过那句话吗？”
是啊。她怯懦，软弱，自私，无能。
她是这样的人。她偏偏生来就是这样的人。
“嗯？”
“就算要出卖灵魂，也要找个付得起价钱的人。”[注]
下一瞬，她被女人从后捏住下巴，吻了上去。
彼此唇舌交缠的瞬间，简燕屏的声音含了些怒意：“我当然知道。”
第76章 轻颤
阳光清澈而明朗，照到窗台绿植上。
姜悯穿米色衬衫，非常简单的款式，袖口干练地卷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光落在她脸颊上，温润而知性。
她翻看着新招这批成员的简历，一边看一边点头。别说，比起去年年底那一批来说，质量是真的高了很多。
一方面是因为聆音前不久立项拿到了优秀，在业内名气更大，另一方面嘛……是因为经费多了，开的工资高了，自然能招到更好的人。
毕竟像林绪青那样，活干得多又不嫌钱少的人，提着灯笼也难找啊。
想到这里，姜悯忍不住笑了下。
长桌对面，正在回答江雪姿提问的女孩看到她笑，愣了下，好几秒才回过神，继续说话。
一面试完，江雪姿当即拍板：“木朵，欢迎你，加入聆音。”
——这最后一个岗位是给她挑助手，姜悯说过，让她自己定。木朵在另外一个公益组织做过好几年，经验丰富，谈吐得体，人也真诚大方。江雪姿看人一向很准，她适合留下。
这姑娘名字可爱，人长得也可爱，笑起来眼眸圆圆的：“真的啊，我可以留下了吗？”
“是啊，”江雪姿半开玩笑地说，“我们的薪酬水平这么有吸引力了吗？”
“还可以啦，”木朵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前民政部那个项目，答辩现场，我看到姜……姜总，实在是太有魅力了。”
这话里很有些崇拜的意思，不过她神情还算落落大方，看着也挺正常。
姜悯正低着头收起文件，没想到这新招的姑娘会忽然提到自己的名字。她揽了下长发，笑容明艳，大大方方地回应：“谢谢你。”
木朵几乎要被女人的笑迷晕了眼，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不用谢不用谢！”
姜悯跟江雪姿交代了两句话，起身往外走。
她从会议室出来，扫了一眼。
哦，某人正在工位上，认真工作呢。
离下班时间也快了，姜悯没急着走。
她刻意多等了二十分钟才下楼，同事都走了。只有林绪青还坐在那里，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姜悯慢悠悠走到林绪青身旁，称呼挺正式，语气却比工作时间要轻快许多：“林工，还不下班？”
林绪青抬起头：“下班也没事，不着急。”
姜悯好笑：“林绪青，你不是约我今天吃饭吗？”
林绪青深深看着她：“我还以为你要跟新来的小姐姐一起去吃晚饭呢。”
姜悯：“嗯？”
她怔住，过了两秒才笑：“你说木朵啊？”
说的是那会在会议室的事啊……那会她怎么还过去了。
“你对人家笑得那么开心，”林绪青语气幽幽，“以前你都很少对我笑。”
尤其是去年年底，她刚过来那会，她们的关系那叫一个疏远客气。
姜悯轻轻挑眉：“谁叫人家嘴那么甜呢，还会夸我，不像……”
她弯腰，勾起林绪青的下巴，轻轻亲了她一下：“不像有的人啊，下班了也不叫我一声姐姐。”
林绪青脸颊瞬间红了。
姜悯见状，笑起来，依旧逗她：“多大的人了，怎么什么醋都吃啊？”
林绪青攥住她手，伸手往下一拉。
姜悯没站稳，坐到她怀里，揽着她颈，笑语盈盈：“怎么了说不过我，恼羞成怒了？”
林绪青一向说不过她，只好低头亲她，但唇还未落下，姜悯听到了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忙站起来。
下一瞬，门从外推开。
江雪姿提着包回来：“阿悯，小林，你们怎么还没走啊？”
姜悯轻轻揽了下长发，避开她目光：“嗯……再看下冬陵那边的宣传片。你怎么回来了？”
江雪姿哦了声：“我车钥匙落下了，回来拿。”
她多看了她们两眼，才绕过去，拿了钥匙出来：“走不走？”
姜悯摇头：“不急，我们等会再走。”
“冬陵那边有催你吗？要加班吗？”
“也没有。不想拖太久了。”
“那一起走吧。小林也走呗。我送你们。你也没开车吧，外面天阴着，等会怕是要下暴雨。”
江雪姿站着不动，还挺坚持。
见她这样，姜悯只好看林绪青一眼：“走吧。”
这下晚上是没法一起吃饭了。
林绪青再不情愿，也只好收拾东西走人。
她住得最近，也最先下车。
姜悯对她挥了挥手，安抚似的朝她笑了笑，才收回目光。
江雪姿随口一问：“怎么感觉小林不太高兴的样子？”
与其说是不太高兴……甚至可以说是一脸幽怨。
“嗯？有吗？”姜悯若无其事地反问一句，“没有吧。”
“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可能。”
姜悯敷衍着应了一句，心里却隐约有负罪感。
她瞒着谁也不该瞒着雪姿的。可是……她要怎么开口跟雪姿说呢？
说自己老牛吃嫩草啊？
……太尴尬了。
再过两天吧。
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无声叹气。
“对了，椿姐那边，你之前说想去看看，什么时候去？”
“五一节后吧，”说起这事，姜悯暂时压下了纷乱心绪，“我这段时间给她打过电话，都没接。”
“那节后去她家附近转转？”
“嗯。过去走走吧，碰得上最好。碰不上，我们也别打扰她。”
江雪姿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专心开车。
姜悯又想起那会林绪青幽怨的眼神，打开对话框，给她发了条消息：“自己回家也要好好吃饭。乖。”
林绪青才开了门，手机里跳出一条新消息。
她叮嘱她好好吃饭。
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唐小语正在客厅里收拾行李箱，听到关门声抬头：“你不是说今晚要去约会吗？”
“没约成。”
“什么情况？”
林绪青把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一下，问她：“一起吃晚饭吧，有想吃的菜吗？”
“哇？你要做饭啊！吃什么都行！都好吃！”
“那我随便做了。”
唐大小姐站在厨房门口，倚着门框，调侃她：“肯定是姜姐姐说了什么，你才愿意做饭吧，我也是沾了你姐的光啊。”
这人厨艺很好，但自己吃饭总是很对付，加班时随意吃点什么，不加班时也不怎么做饭。
林绪青对她的称呼还算满意，轻轻勾了下唇，又继续忙碌。
“不过，话说回来，你和她谈个恋爱嘛，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要一直瞒着雪姿姐姐她们啊？”
“不知道。等她想说的时候再说。”
“切，恋爱脑，”唐小语很是鄙夷地扔下这么一句，继续回去收拾她的行李箱。
假期将近。
她们要去海边玩了，依旧是上次滑雪的人。不过，区别在于，这次不是唐小语组的局，是游卉约她们去玩。
上次见面后，游卉跟她道歉了。
但她也没松口。微信是加回来了，但是态度不冷不热的。
她可不是什么很cheap的人。哼，三言两语是哄不回来她的。
林绪青很快端了一盘菜出来，见她对着镜子在挑裙子，语气淡淡地点评一句：“不是说要跟游卉姐保持距离吗？”
唐小语回头：“什么？”
“离出去玩的时间还有一周，你现在就收拾行李箱、挑裙子。”
“……”
唐小语听明白了。
可恶！这人是回怼自己刚才说她恋爱脑呢。
林绪青回击完一句，又进厨房忙碌。
下次的游玩啊……其实她也在期待着-
四月底，新成员陆续入职，整个组织的成员换了大半，；聆音的人员结构实现了一轮彻底的调整。无论是能力还是工作积极性，都大为提升。
先前的项目经费第一笔到位，简燕屏那边也颇为大方，直接把简明手上的资源给到了姜悯。
与此同时，游卉和米唯负责运营的自媒体账号，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数据高峰。有两只视频前后播放量破了百万。新关注的粉丝纷纷进行‘考古’，之前那些播放量才几千一万的视频，也有了更多人观看。
一切可以说是非常的顺利。
大家工作起来信心满满，说说笑笑，赶在五一前要完成女性劳动者视频特辑。
唯有林绪青的心情很微妙。
随着自媒体账号数据的暴涨，有不少人关注到出镜几次的姜悯。甚至还有人找到了那次在冬陵助农直播时的截图，在评论区发了不少条‘姐姐好美’这样的话就算了……还有什么‘姐姐娶我’，甚至还有‘老婆老婆’这样叫的！
林绪青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她忍住了拉黑的冲动，快速点了退出。
米唯蹦跶到她旁边：“小林姐，关机关机，等下就走了！”
也快到下班时间了。
她们要赶在五一节前，避开人流高峰出去玩。
这次是游卉定下来的地方，海边。
离明川不算远，开车不到两百公里，周五晚上出发，周日下午回来。
米唯催完她，又去催江雪姿。
六点整，姜悯准时下来。
之前新招的小姑娘一见她过来，忙站起来，想跟着游卉她们叫悯姐，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笑着打招呼：“姜总。”
姜悯朝她点了下头，走到林绪青工位前，眼眸里荡开笑意：“忙完了？”
林绪青仰起头：“忙完了。”
游卉在一旁看着摇头。
可怜哦，这下又有人要伤心了。
米唯拉着江雪姿出来：“走啦走啦！”
她们从园区出发，顺路载上唐小语，再上高速。
唐小语等在路边，游卉下车帮她搬行李，又问：“小语，等下坐我旁边？”
“不要，”唐小语拒绝了她，“我要坐……米唯旁边。”
本来她想说坐林绪青旁边的，但想了想，还是不要当电灯泡了。
等她上车，江雪姿开起她玩笑：“不跟卉卉坐一起啊？”
之前唐大小姐追求游卉的时候，她们也都知道。上次下雨天，姜悯出去一趟，神秘兮兮地说让她猜，等游卉一回来，她就抓着人问了，问清楚了她们还在闹别扭。
“不要，”唐小语摇摇头，“我要离她远远的。”
米唯一向没心没肺：“为什么啊？你不是在追她吗？”
唐小语咬牙切齿：“没！有！”
游卉笑着接过话：“是我在追求小语。”
“哦～”
众人起哄大笑。
唐小语脸红了，狠狠地凶了米唯一眼，侧过身看窗外。
姜悯在听着她们说笑，指尖被人轻轻握住。
她回眸，看到林绪青安静地看着窗外。
唯有手是紧紧牵着的。
从冬陵回来这段时间，林绪青跟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一方面是因为最近确实挺忙。聆音正在转型的岔路口，人员结构调整、工作方向调整……这些事占据了她大半心思。
另一方面，姜悯能感受着她的克制。
亲近，但又给了她足够的空间。
而她自己也在适应着这段关系。
适应着有人陪伴的感觉，适应着有人早晚会跟自己分享天气、饮食。适应着疲惫的时候，会有温暖的拥抱。
她能感受到自己不似先前那么紧绷。
整个人也渐渐松弛下来。
譬如此刻。
她轻轻回握住林绪青的手，感觉心里平静而愉悦。
……
车到达海边，时间接近九点。
游卉订了海边的小别墅，一楼是休闲区域，厨房、客厅，还带了个小院子，可以打桌球，也可以玩剧本杀。二楼、三楼是房间，也是家庭套间，每个套间里有两个房间，共用浴室。二楼有两间套间，三楼只有一间套房，旁边是健身房。
等大家下车，游卉说：“先分房间吧。”
唐小语一把抱住米唯的手臂：“我跟小米唯一起住。”
米唯：“啊？这不好吧？”
她多碍事啊，卉卉姐在追人呢！
唐小语狠狠瞪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米唯想起唐大小姐在路上给她画的饼……啊不是，给她许诺要带她去吃的美食，还是安静了下来。
“那好，小语和米唯一组，”游卉一口答应，“我跟雪姿睡一间房。”
“我没意见，”江雪姿打着哈欠，“好困，赶紧办入住。”
姜悯心头轻轻一跳。
……她们怎么就默认自己要跟林绪青睡一起啊。
这还没告诉她们呢。
林绪青也有点心慌意乱。
这段时间她无数次告诉自己，要理智，不要太黏着她，不要让她感到不适……
可今晚……
明天的安排是早起看日出，大家急着休息，把行李搬上去，道过晚安后纷纷关门。
姜悯和林绪青住在了三楼。
这套间很大，客厅很大，房间条件也不错。姜悯住在了里面的房间，林绪青在外间。
林绪青先洗过澡，姜悯才出去。
她听到林绪青在吹头发，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出行前她忘了问游卉，不知道这次住的是套间，带了一件祖母绿的细吊带睡裙。这会有点不好意思，在睡裙之外还拿了件宽松的浴袍进去。
一进浴室，依旧是熟悉的，清新的柠檬水汽味。
姜悯瞬间就想到了在冬陵的那个春夜。
她轻轻摇了下头，打断自己的思绪。
这里的条件很好，不是那时在村里，也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况。
热水流淌而出，正好洗去这一路奔波的疲惫。
姜悯快速洗过澡，拿起浴巾准备擦干水滴。就在这时，灯光闪烁跳动两下……又熄灭了。
跳闸了。
楼下传来米唯的声音：“啊啊啊啊对不起大家！”
来时路上，她说她带了自己的吹风过来，比较适合她的沙软发质，晚上美美吹个头发，第二天一早她要安排漂亮的编发，这样看日出时拍照才能出片。
姜悯：“……”
那什么见了鬼的吹风。
“笃笃。”
林绪青在外敲门。
“跳闸了，你洗好了吗？”
“嗯……”姜悯脑子里有点乱，有了上次的教训，她在黑暗中也不敢乱动，“你帮我打个灯。我先出来。”
她那件吊带睡裙，此刻也不打算穿了，幸好还带了浴袍进来。姜悯胡乱擦干身体的水珠，披上浴袍，摸索着打开门。
门打开。
窗帘没有拉上，外面正对着大海。
一轮月亮挂在深海之上，被云层遮住了小半。
清泠泠的月光洒落进来。房间里也不是很黑，根本不需要手机的手电筒灯光，甚至能清楚看到彼此的脸庞。
林绪青看到姜悯脸颊因热气而蔓延着绯意，一滴水珠从她眉心往下，顺着高挺鼻梁，再慢慢滚落到唇珠之上。
再往下滚落……
她下意识伸出手，那滴温热的水珠落到掌心。
林绪青低下头，吻她。
“唔……”
姜悯本能地回吻过去，她往后退了一步，林绪青跟着往前一步，轻轻吮舐着她的下唇。
小而密闭的空间内，热气未散。相爱的人拥吻在一起，难舍难分。
林绪青左手环抱着姜悯，照旧把她的身体和湿漉漉的瓷砖隔开。
姜悯勾住她的颈，微微踮起脚，与她亲吻着。
只是那浴袍……原本就不过是随意披上的，刚才她们往里进了几步，浴袍也不知何时被扯得松开了些。
林绪青是系扣的长袖睡衣，依旧是先前那副整整齐齐的样子。
姜悯越想越脸红，低下头，避开她的唇，伸手要把浴袍系上。
林绪青察觉到她的动作，也颇为体贴地帮她搂住浴袍，只是不巧撞到她的手臂，怕打疼了她，连忙收回手，指尖下意识往上。下一瞬，轻轻握住。
掌心轻易就能覆住。
彼此的呼吸凝住了。
沐浴器先前没关得严实，水滴往下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黑暗总是催生暧昧。
林绪青低着头继续吻她。这吻比先前要激烈得多。
姜悯不可自控地往后扬起颈，在从未有过的感官体验中，她呼吸凌乱，细碎的声音慢慢溢出来。
海风静静拂过海面。浪潮声声，世界一片寂静。
风将云层吹散，月亮更亮，月光如银似雪。
雪团在掌心里轻颤。
林绪青听着她在自己耳边的低吟。
并不厚此薄彼。温柔地换了另一边。
纤细素白的指尖，温柔揉按。
这段时间以来，刻意维持着的界限早就荡然无存。
她是她的。本该就是这样的。
第77章 情浓
水汽未散，热度蔓延。
此刻情浓。
林绪青含着女人的唇，深深浅浅地吻她。
手掌温柔抚过。只是单手有些拢不过来。
姜悯一向穿着简约得体。
冬天那时穿得厚实不必多说，大多时候她叠穿大衣，有时太冷了也会穿基础款的羽绒。开春后天气回暖，她工作时间一般是穿比较正式的西装衬衫，有时也穿不太紧身的针织衫，总之都不是非常凸显身材的版型。
其实她身材比例极好，曲线窈窕，腰肢很细。
雪白在指尖之间溢出来。
姜悯一向是坦诚的人，对别人坦诚，对自己也坦诚。
对自己的身体坦诚，对自己的欲。望坦诚。
她在情动的眩晕中感受到一种从未感知过的渴望。
……想要更多。
这段时间，林绪青在心底叮嘱过自己千万遍。
她一向克制内敛。也许克已的人心里都好像有一座熄灭的火山，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总有爆发的冲动。她被自己内心喧嚣的渴望炙烤着。难言的焦灼不安。哪怕再怎么谴责自己也没用。
她想得到她。她恨不得彻彻底底地独占她。
可她不能。
她是爱她很多年……可她并不想让她感受到任何压力和负担。
但此刻理智依旧溃散。
她无法不顺从自己的本心。
林绪青靠近姜悯耳边，声音很轻：“我亲亲它，可以吗？”
姜悯没有立刻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她听着林绪青在自己耳边的轻喘，过了片刻，终于明白过来了。
“……嗯。”
区别于之前的默许。她今晚的表达更为直接。
林绪青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是不会的。她没听错。
月亮又藏入云朵。
月光也淡了些。
林绪青低下头，轻舔后深深地温柔吮舐。
她从未想过能有这样的时刻，疑心这一切只是她自己的一场幻梦，光一落下就会醒来。
可怀抱里的温度不是假的，她们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和心跳也是真真切切的。
姜悯本能地弓起身体。
近乎要把自己喂到她唇边的动作。
偶尔还会有一些水珠滴落，落到身上，有点凉。
姜悯能感受到林绪青温热的唇腔，在她身体里点起一阵又一阵热潮。冷热交替间，不太舒服。
她开口：“抱我过去。”
明明是命令的语气，声线搀着情动，妩媚而不自知。
十分极致的反差。
林绪青被她一句话说得神魂颠倒，搂着她腰，将她抱起来，踏着月光往房间里走。
身体陷入绵软床被的那一瞬间，宽松的睡袍随意被扔到床头。
林绪青本能地把脸颊全部埋进去，依旧是温柔轻吮，又时不时啃咬嘬吮两下。有一点点疼。
……但力度控制得正好。
姜悯由着她兴风作浪。
又莫名觉得她那睡衣扣得那么整整齐齐，碍事得很，还让她心烦，干脆摸索着去解开她的睡衣扣子。
不过是这么一个动作，也不知是怎么，原本还温柔的人瞬间用力深吮。姜悯不自觉嘶了一声，短暂找回自己的神智。
下一刻，灯光亮起。
姜悯立刻伸手，遮住林绪青的眼睛：“不许看……”
她呼吸还是乱的，手心很烫。
林绪青握住她雪白纤细手腕，十分听话地没动，乖乖闭上眼睛，睫毛在姜悯的掌心里一扫而过。
有点痒。
姜悯收回手。
林绪青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动静，猜测她捡起了浴袍穿上。
姜悯背过身去系紧浴袍，雪白清瘦的背一晃而过。
林绪青猜她大概穿好衣服了，睁开眼，见她坐着没动，也没有立刻走的意思。
灯光大亮。
米唯大概是站在二楼楼梯口，说话的声音很清楚：“好了好了，来电了，不好意思啊。大家早点睡。”
好像是游卉又说了两句话，她们聊了些什么，才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
先前的暧昧旖旎悄悄散了许多。
林绪青听着四周安静下来，才轻轻抱住姜悯。
想问问她刚才是不是……弄疼她了。又不好意思开口，只红着脸，低声说：“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依旧是请求的语气。
她从不会违逆她的想法。
姜悯矜敛地一点头，也没出声。
林绪青关掉大灯，只留了床头的一盏壁灯。
暖橘色的光芒，十分温暖。
姜悯没去看她，平躺下来，双手捏住被角，脸颊依旧绯红。
林绪青也赧然，不好意思看她，又忍不住看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揽过她腰，把她抱到自己怀里。
不同于那次在冬陵夜里的背后相拥，这次是面对面的拥抱。不留一点距离和空隙，把最柔软的地方交付给彼此。
尽管这不是她们之间的第一次拥抱，但姜悯仍然有一点微妙的不适应感。
那是常年独居的人，不习惯于完全敞开的感觉。清晰而明确的边界一直是她保护自己的底线。
她感觉自己的边界正一点一点被温柔地蚀穿。
也许夜晚的相拥而眠需要更多的安全感。
林绪青满是珍重地在她脸颊落下一吻，又亲了亲她长发，就这么安安静静抱着她。
过了片刻，才关掉了灯。
姜悯一向喜欢她的怀抱。
温暖，干净而有力。
足以让人全心全意地信赖。
“明早要四点多起来喔。”
黑暗之中，林绪青低声提醒，“我设过闹钟了。”
姜悯才发现自己完全忘了明早要看日出这件事。
林绪青不再说话，仿佛睡着了。
姜悯渐渐放松下来，思绪飘忽，不由想：“下次……还是在家里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暗自谴责自己，她在想什么呢？
……
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姜悯还没睡醒，本能地往林绪青怀里靠，因被吵醒而语气含糊：“好吵……”
林绪青从未见过她这样。
她是强势又独立的人，从不示弱，也不服软……怎么会有现在这样说话的语气。
她心里一片柔软的悸动，低头亲了亲她脸颊，温声哄着：“好，再睡一会。”
姜悯很快又睡着了过去。
但没过多久，她被楼下传来的动静吵醒。
——米唯昨晚就主动请缨，说她负责叫醒大家起床，免得有人睡过头。
这会她站在二楼走廊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大家都醒了。
姜悯用力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整个人近乎完全窝到林绪青怀里，很不好意思，忙撑着手坐起来。
林绪青看着她的侧脸。
其实昨晚她一直没太睡好。抱着她……有点睡不着。
见她直勾勾看着自己，姜悯感觉有点别扭，没好气地说了句：“还不快点收拾洗漱？”
林绪青也不好意思跟她对视：“……嗯。好。”
她们匆匆忙忙下去，已经是最晚下楼的。
米唯正坐在客厅离编头发，感慨一句：“学姐，你们起这么晚啊。我都打算编好头发上去叫你了。”
姜悯哦了一声，别开眼。
说不上来的心虚。
林绪青站在她身旁。
垂落的指尖轻轻触到。
又很快挪开。
离预计的海上日出时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她们匆匆忙忙赶到最佳观景点，走过去还要十几分钟*。
清晨的海面上一阵朦朦雾气，水面平静，偶尔有海鸟盘旋飞过。天地之间寂静无声，唯有浪潮轻轻拍打沙滩的声音。
夜色渐逝。
蛋黄般的初阳从海天相交处缓缓上升，亮光洒落，晨光熹微，海面铺满柔和的碎金。
大概，没有人看到日出时，会不为这种清澈壮丽又明朗向上的生命力而震撼。
姜悯伸出手，手心里握住一把阳光，侧颜沉静而温柔。
林绪青站在她身侧，看着晨曦撒满她身上。
这会从先前那阵尴尬中缓了过来。
姜悯偏过头，跟林绪青对视两眼，低声聊起天。
唐小语她们还在那边拍照。
林绪青轻声感慨：“又跟你一起看了日出。不过，在海边倒是第一次。”
姜悯一怔：“上次是什么时候？”
林绪青：“你忘了啊。”
姜悯瞬间想起来：“你说那次在半山腰看到的啊？”
林绪青弯了弯眉眼：“嗯。”
原来她还记得。她都记得。
她们在这边说着话，米唯叫嚷着求助：“小林姐，来帮我拍照片，好不好？”
她是真的喜欢林绪青拍照，构图好看，色彩也自然。
“马上就来，”林绪青应了一声，又问姜悯，“要不要帮你拍照？”
“下次吧，”姜悯想了想。
真怕她只顾着给自己拍照，慢待了她们啊。
林绪青点点头：“好。”
她往米唯那边走，不过走着走着，还是转过身，用手机远远拍了一张。
画面中的女人正站在晨曦之下，神情恬静而从容，长发被海风吹动着。她也似这晨间的一束阳光。
好看极了。
林绪青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往前走，去帮米唯拍照。
周六这一天行程安排很满，看过日出，她们坐船去海岛上玩，走过海上栈道，兜兜转转到下午四点多才回程，吃过晚饭回到住处，天已经黑了，大家累得都不想再走路。
明天的行程轻松许多，上午可以睡个懒觉，下午在晚上玩一下午，晚上再回明川。
回到住处，唐小语嚷嚷着要玩游戏，或者玩剧本杀。米唯也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姜悯想休息了，但也不想扫她们的兴，只好说：“我先回房间洗澡换下衣服。白天走太远了，出了好多汗。”
“也是哦。我也回去冲个澡先。”
“等会见等会见！”
姜悯先回到房间。
早上走得匆忙，她的浴袍还落在林绪青的床上。她莫名脸热，忙拿回自己房间。
……今晚还是不跟她一起睡了。
姜悯快速洗漱完，换了一套质地温软的宽松家居服。
等她洗过澡出来，林绪青也回了房间，看样子也准备洗漱了。
“我先下去了，”姜悯走到门口，拉开门，又感觉晚上降温了有点冷，得带上外套。她随手带上门，又折返回来。
林绪青站在窗台前，神色很不自然：“那个……昨晚……”
姜悯见她有话要说，走到她面前：“怎么了？”
林绪青脸颊都涨红了，才挤出一句：“昨晚没有弄疼你吧。”
她指的是最后那下。
姜悯哪知道她还记挂着昨晚的事，也难免羞赧：“没事……”
也就是有一点点疼。
“真的没事吗？”林绪青没多想，下意识说，“我看看？”
……没有咬到她吧？
姜悯的耳朵瞬间红透了。
这会灯光明亮。
楼下朋友们还在等着她们下楼一起玩游戏。
她怎么……
可林绪青依旧固执地问：“真的没事吗？”
姜悯恼羞成怒：“林绪青，你滚。”
“我没那个意思，”林绪青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话里的歧义，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握住她手，“对不起……我……”
姜悯一把拍开她手，嗔怒地看着她。
林绪青忙伸手抱住她，温声哄着：“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
“啊？学姐跟小林姐又吵架啦？”
站在楼梯口，米唯不由感慨，“怎么吵得这么厉害，还骂上了滚。”
唐小语悠悠来了一句：“你别管了。”
“那怎么行！出来玩，怎么能吵架啊？雪姿姐，我们上去劝劝呗。”
米唯叉着腰，感觉自己又妈心泛滥了。
学姐那么凶……等会别把小林姐给骂哭了啊。
江雪姿想了想：“那走吧。”
正巧游卉从房间里出来，也被米唯给拖上了。
唐小语见劝不住她们，不由叹一口气，慢慢跟上。
她们走到门口，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
米唯伸手敲门，才敲两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
房间里……原本该大吵特吵的两个人，此刻紧紧拥抱着。
林绪青搂着女人的腰，在她脸颊上轻轻啄吻。
目光对上。
空气瞬间安静。
米唯：“……”
不是大吵特吵吗？用嘴吵？
这世界上还真有这样的吵架？
第78章 旖念
唐小语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关上门：“你们继续，继续。”
众人：“……”
真是被唐大小姐的脑回路震惊到了。
这还能继续？
“好了好了，我们下楼吧，”唐小语拉着大家走，又扯着嗓子对房间里喊了一句，“楼下见。”
也是给她们留了足够的空间。
房间里，一时沉默。
林绪青垂下眼眸：“对不……”
“不许说，”指尖落在她唇上，姜悯从先前的冲击里冷静下来，“没什么。我来说就好了。”
林绪青：“不用我……”
“不用，”姜悯捏了捏林绪青脸颊，见她一副愧疚的样子，温声说，“没关系，不要紧。”
她难免有点心疼。这人怎么这么傻，怎么总是事事为她考虑，时时为她考虑呢。
林绪青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
片刻后。
一楼，客厅。
大家相对而坐。
唐小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着手机。
游卉和江雪姿在聊明天的安排。天气预报是晴天，但是这段时间气温不够高，下水会冷，在沙滩上玩一玩也不错。
只有米唯，一会看看姜悯，一会又看看林绪青，一会又看看其他人。
她感觉自己活像一只在瓜田里上蹦下跳的猹。
她没忍住问：“学姐，你真的跟，跟小林姐在一起了啊？”
“是啊，”姜悯牵着林绪青的手，神色落落大方，“前段时间的事情。”
林绪青看着她的侧颜。
……她果然还是这样。遇到事情一定会站在前面，遮蔽可能会到来的风雨。
江雪姿笑：“比我想象中的早一点。”
她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情绪，似乎并没有为姜悯没告诉她而生气。
米唯震惊：“不是，雪姿姐、卉卉姐，你们都知道吗？”
“不知道，”游卉摇摇头，“不过，感觉是早晚的事情。”
她们这么一说，姜悯感觉脸热。
怎么身边人都知道了……
尤其是对雪姿……
姜悯看着江雪姿，目光里满是歉意。
江雪姿笑着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紧。
米唯仍在震惊中。
全世界都知道了，怎么唯独她毫无察觉？
“哈哈，小米唯，你这个呆瓜，”唐小语终于扔掉手机，毫不留情地嘲笑起她，“你看你刚刚急成什么样子，还怕姜姐姐把我们林小青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唐大小姐忍不住心里嘀咕一句。
幸好只是嘴巴吵架！不是床上打架啊！
长期处在食物链最底端的米某人再次受到一波攻击，终于回过神来，抱着抱枕在沙发上滚成一只米虫：“啊啊啊啊你们好过分！这样显得我真的很傻！”
“不用显得，是本来就是很傻啊，”唐大小姐一向饱受林绪青的毒舌攻击，难得有机会可以攻击别人，可以说是，毫不留情。
“骂我！唐小语我跟你拼了！”
“拼什么？来一把？”
“来！谁怕谁！”
“等会输了别哭。”
姜悯差点以为她两要大动干戈了，没想到……两只小可爱，窝在一起，打起了手机麻将。
她没忍住笑出声来。
游卉看着唐小语，把她刚才喝到一半的橙汁端到她唇边。
唐小语已经开始打游戏，腾不出手来，吸管到了唇边，她抬起头，一眼撞到游卉的眼眸里。
那双好看的眼眸里满是宠溺的笑意。
她呆住。
下一秒，很没出息地咬住吸管，喝了一口。
游卉这才放下玻璃杯。
米唯打起游戏，又不忘八卦：“对了学姐，你们两谁追谁的啊？”
“是我追求她，”林绪青开口，声音清润干净，“我……很喜欢她。是我追她的。”
米唯啊了一声：“我真的一点没看出来……”
唐小语骂了一句：“笨啊。”
林绪青不由笑了笑：“那可能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游卉：“你这是在嘚瑟吗？不够好还追到女朋友了？”
米唯接上话：“那不会，你很好啦。虽然吧，我有亿点点意外，但是，你们在一起，我超开心的！”
她跟姜悯关系一直不错，对林绪青也是一见到就喜欢。虽然起初很震惊，但她很快又觉得，她们在一起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反正她觉得她们超配！
大家都被她逗笑了。
先前那阵说不上来的尴尬悄然化解。
姜悯起身：“雪姿，我们出去走走？”
“好啊。我穿下外套。”
“等你。”
姜悯随手摸了下林绪青的脸颊：“我们出去转转。”
林绪青牵住她手，仰起头看她，用眼神说，等你回来。
姜悯朝她笑了笑，才转身出门。
夜晚降了些温，晚风凉凉的。
灯塔在夜色中无声闪动，海浪轻轻拍打着海岸。
姜悯拢了拢外套：“雪姿，很抱歉，没有早点跟你说这件事。我……”
“不用说抱歉，”江雪姿打断她，“你不好意思开口。我懂你。阿悯，我们之间，永远不用说抱歉。”
姜悯驻足：“你这样，我会更愧疚的。”
“愧疚什么，真是，”江雪姿笑她，“我还是那句话。我只希望你好，希望你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
姜悯慢慢笑起来，点头：“好。那我就不说抱歉了。”
她们认识有多少年了呢？
接近二十年了吧。她们不仅是朋友，几乎也是家人。
“那我就放心啦，”江雪姿也笑，想起什么，“那小林……”
“嗯，她什么？”
“没什么。我们早点回去吧，免得她等会怪我把你拐跑了。”
“你也开我玩笑了，”姜悯无奈，“她怎么敢怪你。”
“那可不好说啊。走吧。我感觉有点冷。”
“是有点冷。那赶紧回。”
她们出去也就转了一小圈，短短的时间，游卉已经回房间休息了。
两只小可爱也没有打游戏了，吃上宵夜了。
林绪青给她们煮了两碗面，正坐在旁边看着她们吃。
冰箱有配食材，白天她就看到了。
米唯抱着瓷碗，正在喝面汤，一边喝一边感慨：“完了，这段时间白减肥了。”
江雪姿好笑：“完了，给我看饿了。”
姜悯赶紧上楼：“我不吃。你们慢慢吃。”
合理怀疑，以后要跟林绪青住一起了，她百分之两百要长胖……
林绪青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直到那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她才收回目光：“雪姿姐，我给你煮一碗？”
“好啊，我要加蛋的，多点肉酱。你呢，不陪我一起吃？”
林绪青基本不吃宵夜，但她一口答应：“没问题。”
等她重新煮好两碗面出来，米唯和唐小语也回房间了，江雪姿起身接过碗，也不急着动筷：“想跟我说什么？好奇我和阿悯聊了什么？”
她含笑看着林绪青，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
“否则你哪会陪我吃面，该上楼去陪阿悯了吧。”
林绪青不好意思地笑。
“我们没聊什么，就在海滩边走了走，”江雪姿神情温和，“我没有去说什么。”
她没有把话讲得很明白，但林绪青听懂了。
她的意思是，她没有去提以前的事情。
她一向边界感分明，不会掺和朋友之间感情的事。
林绪青轻声说：“谢谢。”
江雪姿若所有思：“真不打算告诉她啊？以前你默默喜欢她那么久，应该很辛苦吧。”
“不用，”林绪青摇头，“告诉她做什么呢。”
她无意拿那些往事给姜悯增加负担。
她太了解姜悯了。这人是责任心过强的人，有时受了别人一分好，总是恨不得十分还回去。
江雪姿听懂她的意思：“可是这样，你不会难过吗。”
“没关系。她对我这么好，我多喜欢她一点，也是应该的。”
“我希望她能更加开心一点，也能轻松一点，做她自己就好了。”
林绪青没再说话，掌心贴着热腾腾的瓷碗。
晚风吹拂而过。
温柔的心意，沉静无声-
次日依旧是艳阳天。
昨天大家太累，今天上午补够了觉。中午吃了海鲜，下午阳光正好，在海边玩到了四点多，启程回明川。
游卉最后上车，她直接坐到了唐小语旁边。
唐小语鼓起脸颊，想说什么，又没说，转过身，装作在看风景。
等车开到明川郊区，游卉温声问：“小语，等会你和小林在哪下，你们小区门口？还是说，你要回家？”
“我回家，最近很少去那边住了，”唐小语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对了，那边租期快到了。我是不住了。林小青，你要不要换个住处？”
林绪青：“嗯？”
先前唐小语跟她提过这件事。去年她回到明川，原本也是打算自己住的，唐小语不放心似的，说要陪她住。算起来，租期也快满了。
“那你看房了没！”唐小语见她不开窍，有点着急了，“房子到期了，你搬去哪里啊，那么多东西呢。”
林绪青嗯了声：“我这段时间看看。”
她不太理解，唐小语为什么忽然要这么急得催她。
唐小语：“你……”
算了。气死她了。
她不再说话了。
姜悯听着这段对话，无声一笑。
她住在郊区，最先下车。
林绪青跟着她下去，很想跟她多说两句话，但想着不好让她们等自己，只说了句：“晚上早点休息。”
“你也是，”姜悯垂下眼眸，藏在发丝里的耳尖隐约发烫，“回头搬到我这边来吧。”
林绪青：“什么？”
姜悯没再理她，转身进了家门。
……非要让她再说一次嘛。
怎么每次都要再三确认啊。
林绪青看着她进了院子，木然地上了车。
车再次发动，窗外是匆匆后掠的行道树。
她整个人像是飘在空中的风筝，在天上飞出去了十万八千里了，又被一根名叫姜悯的线给重重拽了回来。
唐小语看她一直在发呆，叫她：“林小青，想什么呢？”
“没什么……”
林绪青终于回过神来，给姜悯发去消息：“好的姐姐。”
消息发出去，她把手机贴近胸口，看着车窗玻璃倒映出的自己，笑意荡开-
一周匆匆过去。
这周她们赶着完成劳动节专题的任务，节前顺利忙完了。
周五，临近下班时间。
会议室。
游卉在做工作汇报：“我们最近上线的几只视频，播放量都不错，我们也做了数据分析。”
大家抬头看屏幕。
播放量最高的，无一不是林绪青的作品。
林绪青神色平静，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
她得尽快离开聆音了。虽然，江雪姿她们不会随便把她和姜悯的事情往外说，但总归不那么好。
而且……她心里惦记着更重要的事。
散会之前，游卉说：“按照播放量排名，这个月会给大家加绩效。”
米唯又补充一句：“我们还给大家准备了小礼物哦。”
姜悯听到这后半句话，想到了什么，瞄了林绪青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这会快六点了。
她需要抓紧回办公室，还要跟简燕屏通话。
下午两点多，姜悯跟简燕屏的秘书聊过，简单汇报了近期工作的情况。
没想到秘书说，简总下午有会，会后六点左右要跟她聊聊。
姜悯看着时间，等到六点，立刻拨了电话过去。
“简总，打扰您，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啊，”简燕屏轻笑一声，“你还是这么准时。”
“应该的。”
“你们那个项目做得不错，我看了。今天是想跟你说另一件事，简氏集团最近要办场晚宴，政界商界的人都会参加。你到时也过来吧，正好也有些资源。”
“简总，谢谢，”姜悯语气重满是惊喜，眉头却蹙紧。
陪着简燕屏聊了几句，她才挂了电话。
也是奇怪，简燕屏以前对她也算不错。但这种这么主动给资源的事情，好像很少。
这位简总的心思一向难猜。姜悯也没有猜人心思的癖好，思考不出答案，直接把这件事放了下去。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
明天就是假期。
姜悯下楼，发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林绪青也走了。
姜悯回到家，换了舒适的家居服，打算先打理花草，再简单煮点晚饭。
她在院子里浇花，没多久，听到门外有车刹动的声音。
很快，门铃响起。
门口停着那辆极为显眼的豪车。
唐小语一见她就笑：“姜姐姐，好久不见～”
“也没很久吧，”姜悯笑她，“才几天。”
昨晚，唐小语给姜悯打电话问，今天能不能帮林绪青搬第一波行李过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绪青打断，说不急。
她想了想，说可以。
早晚要搬，也不在意时间了。
“几天也很久了啊，”唐小语催促林绪青，“赶紧把你的行李搬进去，我急着回家呢。”
还没等林绪青回话，唐大小姐一脚油门，开车走了。
只留下她，在原地有些尴尬。
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
前两天回到明川，她已经看过合同。六月初到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姜悯看着她局促的样子，忽然有点想笑：“好了，进来吧。”
她欲帮林绪青搬行李，被一把挡住：“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随你吧。行李放客厅也行，放侧卧也行。”
“好。”
姜悯没有进去。
她怀疑自己进去了，林绪青会更不好意思。
其实想想……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有时非常直球，有时又害羞得要死。
她本来想浇完花的，但心里又挂念着某个人，只好半途而废，放下水壶，悄悄走进屋，站在侧卧门口，看着林绪青正把箱子往床底推。
“林绪青？”
“嗯？怎么了？”
林绪青一惊，有点莫名的心虚，回头看她。
换作是旁人，姜悯会很礼貌地当作没看到，可这会她下意识问：“藏什么？”
“没什么……”林绪青忙站起来，“放好了。”
姜悯没再追问：“晚上吃过饭了没？”
“还没。”
“冰箱里有我昨晚备的菜，要不要吃了饭再走？”
“好。我来做饭。”
“我来吧，”姜悯没让她动手，哪有每次都让她在厨房忙碌的道理。
林绪青站在客厅。
这里是姜悯的家，是她以前不曾想象能进来的地方。她不敢乱看乱动。她想走到姜悯身边，又忍住。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女人，穿着米色家居服，袖子半挽起来。宽松的围裙系紧，衬得腰肢格外纤细。
冷水煮沸，热气上浮。
她长发垂落，侧颜沉静而温婉。
林绪青看着她的背影，再也忍不住，走进厨房，从后环抱住她。
姜悯眼眸一弯。
还是没忍住，要抱她啊。
她笑归笑，嘴上却说：“林绪青，你这样，我还怎么做饭”
“就抱一下下，”林绪青抱她抱得愈紧，“一下下。”
说是就抱一下下，她硬生生抱了好一会。
最后被姜悯赶出了厨房。
片刻后，林绪青尝了口姜悯炒的菜，神色微变。
“不好吃也得吃，”姜悯没好气地说了句，“都怪你在厨房里，影响我发挥。”
林绪青一笑：“好。好吃。”
这话很有些不讲理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姜悯会说出来的话。她一向是成熟冷静的人。
但她喜欢看她这样。
吃过晚饭，林绪青主动去洗碗。
姜悯也没跟她客气，回到院子里去浇先前还没浇的花。没多久，天际陡然划过两道亮光，紧接着，雷鸣轰隆。
片刻之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
姜悯忙从院子回客厅，就这么也淋了点雨。
林绪青拿了毛巾帮她擦脸，姜悯接过毛巾，正好握住她手，随口说：“好大的雨，一时也不会停。你住一晚吧。”
林绪青呼吸一凝：“……我，没带睡衣。”
姜悯下意识说：“我给你买了睡衣。”
她说完，瞬间意识到这话会让人……心生旖念。
雷雨天的气压总是要低一些。
空气似也变得黏稠。
姜悯松开林绪青的手，目光不知该往哪落，无声地抿了下唇。
林绪青看着她的眼睛，视线下移，渐渐落到她唇上。
第79章 睡衣
姜悯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给林绪青买睡衣的。
前两天米唯跟她提起，说是要给大家准备小礼物。当时她应了一声，也没说什么。那天下了班，开车回家路上，经过商场，她又心血来潮，想亲自给林绪青挑选礼物。
想一想……她们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好像都没送过彼此礼物。
那天姜悯在商场逛了很久。
她选不到心怡的礼物。林绪青一向平和低调，对名牌什么的并不追求。姜悯走过许多家挂着品牌LOGO的店面，最后走进了一家睡衣店。
之前在冬陵那晚，她留意到林绪青的睡衣洗得发白了，应该是穿了许多年。在海边过夜时……她也觉得，那睡衣的扣子太紧了些。有点讨厌。
最后她挑了两套睡衣。
一套浅蓝色一套柔绿色，面料柔软，质地舒适。
她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
只是，现在……
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话，实在是……不那么合适。
林绪青垂下眼眸，眼睫轻轻颤动一下：“好。”
话既然也说出来了，姜悯也没有什么后悔的意思。她看出林绪青今晚的局促和小心，主动说：“我等下拿给你试试。”
“……好。”
时间还早。
姜悯有事要做：“我先去收行李了。”
明天她和江雪姿约好了，要去徐椿家里看望她。
原本她们是打算五一后去的，后来一想，工作日，说不定椿姐也不在家，于是改到了五一假期。
等看完徐椿，姜悯要开车回定安，准备给母亲过生日。
林绪青早先就听她说过假期的安排，也遗憾不能跟她在一起，但她尽量不表现出来，只说：“你忙。”
“侧卧是空的，我平时不用。你也可以规整下你的箱子。”
“嗯。好。”
今晚要在这边住的话，确实还是需要收拾一下。
林绪青的行李不多，她一向物欲低，除了生活必需品，衣服也没几件。读书那会她没钱买，工作后经济宽裕了，她会买一些品牌的基础款，价格稍贵些，但胜在经久耐穿，尤其是大衣，风衣这样的基础款，可以穿很多年。
今天她带来两个行李箱，几乎搬走了她全部身家的一大半。只剩下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还放在她和唐小语合租的房子。那些杂物之后扔了就行了。
今晚的行李里，大半还是她学生时代的旧物。工作的七八年时间，她在不同的城市辗转，中间还在非洲待了几年，每次搬家前，能送人的东西她全都送走。
林绪青从行李箱里拿了些今晚要用的东西出来，为数不多的护肤品、眼罩、还有她常用的枕头。她有点挑枕头，身边唯一会多备的生活用品就是枕头。
收拾好这些，她看到箱子侧边放着一本相册，想了想才拿出来。这是她学生时代拍的摄影集，有好多年没打开过了。
“林绪青，你……”姜悯走过来，看到她手上的相册，“你以前拍的摄影集，还在啊？”
“嗯。还在，”林绪青见她进来，忙站起来，“你收拾完了？”
“收完了。”
姜悯把那套浅蓝色的新睡衣递给她，柔软的面料。吊牌剪掉，已经洗过了。她轻轻抿了下唇：“你要不要试一下？”
林绪青接过衣服，想说谢谢，又怕这样太客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见她沉默，姜悯又说：“按你以前的尺码买的，应该差不多吧？”
姜悯知道她的身高和尺码。
读大学那会，她有时也会给林绪青买衣服。她看着眼前的人这么多年基本没变化，好像还瘦了一点。
林绪青捏着柔软的面料，看着她熟悉亲近的脸庞，鼻尖莫名有些发酸。
那一瞬间仿佛回到过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还记得。
“怎么不说话？不喜欢吗？”
“没……”
她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姜悯捧起她脸颊，看着她的眼睛：“啊？不是要哭了吧？”
林绪青连忙调整呼吸：“没……”
“哭也没事，”姜悯看着她，笑意更加温暖，“姐姐抱抱。”
此刻眼前的影像似与回忆里的人影重叠。
这么多年，她是她的姐姐，又有点像半个长辈。她对她那么那么好。她这辈子遇到的所有温暖，都是她给她的。
那个在雨天说‘我再也不管你’的人，终于走回她身边。
林绪青一把紧紧抱住她。
那是温暖而长情的拥抱，远比亲吻更加安抚人心。
这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
现在，她是她的女朋友了。
姜悯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感受到先前那会的拘束和小心无声消融。
对于搬到她家里这件事，林绪青始终有种踩在虚空的悬浮感。她生怕自己哪一步走错，哪一句话说错，会踩着她的界限。
姜悯一向是边界感很强的人，也正是如此，她懂林绪青的小心翼翼。
就像那边在海边，意外被米唯推开门后，林绪青下意识就要道歉。
她不想让她说道歉。
她不想让她这么小心。
她待她的珍重和在意，她都知道。
“好啦，”姜悯感受到她情绪平复下来，看到一旁的相册，拍拍她背，“相册给我看看。”
林绪青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真的要看吗？”
……她怎么还记着？
“要看。”
“拍得也不好……”
“快点，”姜悯很坚持，“我又不是没看过。”
这人的第一台相机是自己用旧的，第二台是比赛拿奖给她的奖励。都是她教的，现在还跟她不好意思上了。
林绪青只好乖乖点头。
姜悯接过相册，拉着她到客厅：“过来一起看。”
她在沙发上坐下，林绪青挨着她坐下，看着她打开相册。
最先的那几页，是明川大学的风景，春夏秋冬，一年四季。
姜悯低声感慨：“好久没有回学校看过了。”
林绪青看着她的长发垂落而下，指尖卷起一缕，在小指上绕了两圈，温声说：“那等今年的毕业典礼，我们回去看看？”
“好啊。”
姜悯应了一声，又继续往后翻。
再往后是一张远景照。
春日蔷薇，明艳灿烂。
站在花下的女孩子高挑清瘦，气质清润如竹，眉宇间却似锁着淡淡的心事。
那是姜悯给她拍的。
林绪青连忙要翻页，被姜悯按住手：“急什么？我还没欣赏够呢。”
她这分明是调侃的语气。
还欣赏……欣赏什么啊。
别的照片一扫而过，这张照片，姜悯捏着看了许久，边看边回想着：“那次是我去看你吧，春天，三四月？”
“是啊，春天，”林绪青看着她清致的侧脸，心念起伏，松开指尖的长发，慢慢环抱住她，“你偷拍的我。”
“我拍你能叫偷拍吗？”姜悯轻哼了声，往后靠在她怀里，“你人都是我的，我拍张照怎么了？”
那是相当自然而放松的姿态。
林绪青忍不住笑：“好。”
她略调整了下位置，手臂搂紧女人的腰。
完完全全把她抱在怀里。
十分亲密的姿态。
“都快忘掉你学生时代的样子了，幸好还有这张照片，”姜悯回眸，指尖在她额头上点了点，端详着她的五官，“这么好看，我赚大了是吧？”
林绪青被她逗笑了。
笑完，她心念一转：“如果……”
那个时候我追求你的话，你会不会考虑我？
“如果什么？”
“……没什么。”
林绪青收回自己的话，没再往下说。
不会有那个如果。那时候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那时候姜悯已经工作数年，事业也在上升。
她们之间隔着的……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重来一次……她也不会追求她的。
“话说一半，”姜悯嫌弃地看她一眼，又继续往后翻看照片，偶尔说两句话。
林绪青陪着她看，有时也应上两句。
她们之间本该就是这样的。
这样亲近而自然。
时针滴滴哒哒转动着。
换作以往，姜悯回到家，总会找许多事情把时间填满。浇花，听播客，看一些杂志，做瑜伽……她惯于做计划，也喜欢生活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控制感。
那天，她在车上听到唐小语的话，很快明白过来。她一向是干脆果断的人，但那天她犹豫了许久，下车时才说出那句话。
对她来说，这样的主动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她习惯了对别人好，但总是边界分明，不愿意袒露自己的柔软和脆弱，也不许别人轻易踏入自己的世界。
但林绪青对她来说是例外。
她对她……总是不一样的。
此时此刻，姜悯忽然感觉很奇妙。
一直以来，她回到家就只有自己。
不像此刻，身后的怀抱沉静而温暖，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度。
那是她温柔的牵挂。甜蜜的眷恋。
这熟稔又亲近的感觉，甚至让姜悯恍惚觉得……孤单而疲惫的旅人，走过千山风雪，才走回彼此身边。
她们也许在许久以前就相爱。
窗外的雨声小了一些。
其实要出门也可以。但谁也没提。
等姜悯翻完相册，时间已经十点了。
她放下相册：“我要回房间洗澡了，你也早点睡。记得试下睡衣。”
林绪青深深看她一眼：“嗯。”
姜悯回到主卧。
行李箱还摊开在地板上，她走过去放好箱子，才拿起自己的衣服。是她一贯爱穿的祖母绿细吊带睡裙，面料很柔软。
上次去海边，她也带过去了，只是在外，不太好意思穿。
她扎起长发，走进浴室，关门时甚至疑神*疑鬼看了一眼头顶的灯。自己家里，应该不会轻易跳闸。
等她洗过澡出来，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
姜悯擦完护肤品，取下发绳，走到窗边看雨。早知道今晚这么大的雨，那会她也不用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了。
这时，门被敲了敲，推开。
姜悯转身，后腰抵着窗台，看到林绪青站在门口，穿着她新买的睡衣：“洗好澡了？睡衣穿着合身吗？”
灯光下的女人穿祖母绿色的细吊带睡衣，细吊带勾在雪白的肩膀上，白皙肌肤在灯光下莹白如瓷。
她笑起来，眉眼如画。
“嗯，洗完了。应该还可以。”
林绪青心头一跳。她连自己怎么走过去的都不知道。
那叫一个鬼迷心窍。
“我看看，好像还可以，”姜悯看了看肩线，收回目光时，才撞入她满是情愫的眼眸里。
林绪青握住她的手，勾住她腰，将她揽入怀里。
她们之间的距离那么那么近。
林绪青近乎痴迷地看着她，呼吸尽数喷落到她脸颊之上，慢慢低下头。
心跳不自觉加快。
姜悯偏过头去，下一瞬，却被捏住下巴。
林绪青吻住她的唇。
唇。舌交缠，似雨夜的咏叹调。
窗外，狂风大作，细雨倾斜。玻璃窗上水珠滑落。
那极细的吊带，也从瓷白肩头往下滑落。
陷入绵软床榻的那一刻，那件面料柔软的睡裙被揉皱。
灯光有些刺眼。
仰靠在床头的女人不自觉闭上眼，长发掩映着她秾丽面容，她轻轻咬住红唇：“唔……”
上次已经答应过的要求，此刻似乎不需要再多征询她的意见。
……她不会拒绝的。
只是这次灯光落下，与黑暗中并不相同。
林绪青低头含着，温柔嘬吮，又时不时去看姜悯。灯光下能看清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看清她脸颊的红晕，看到她莹润眼眸里漾起的水光。
她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原先的温柔转为热烈。
不加掩饰的热烈痴迷。
她轻轻咬了两下。
姜悯受不了她这么灼热的目光，伸手去遮她的眼睛，却根本是徒劳。
纤细素白的手勾着她肩头，像极了欲拒还迎。
转眼就要入夏。
明川也快进入汛期，这雨如此之大，似要将这整片天地打湿。人亦如此，在潮热中湿漉漉一片。
林绪青感觉自己的每一缕呼吸都在烧灼着。
唇下是她爱慕了多年的人。她是她最虔诚的信徒。她想……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得到她。
听着汹涌的雨声，姜悯感觉自己的神智在往下陷。
她恍惚地想，其实她们之间的关系……有时呈现出一种冷淡的克制，但又一日千里。总之在两个极端之间横跳。
比如今晚……她没想过会留林绪青过夜，更没想过让她留宿在主卧。她甚至还给侧卧准备了干净的枕被。
她们在一起，也不过一两个月而已。
窗外暴雨如注。
空气中似也氤氲着水汽，让人神智迷离。
姜悯不敢去想，更不敢去看。腿。侧传来温润的触感。她整个人本能紧绷起来，指尖揪住床单。
林绪青感受到女人的紧绷，她约束住自己的欲。念，脸颊贴住她脸颊，轻轻吻她的长发。
那动作里是不加掩饰的迷恋。
她们的鼻尖颈侧都出了细汗。
此刻紧紧相贴。不分彼此。
姜悯本以为自己会放松下来。
……却又莫名感觉有些空落。
今夜，失控的何尝只有林绪青。
失控的还有她。
林绪青是她的例外。是她的冷静理智之外。
她对着她，再清晰的界限也会含糊而暧昧。
第80章 牵挂
雨霁天晴，鸟雀鸣啾。
窗帘未完全拉严，落下几缕亮光。
姜悯被晨光唤醒。
她稍一动弹，搭在腰间的手又收紧一分。
困意消散，她从睡梦中彻底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雨后莲花般清净好看的一张脸。
姜悯看着她，指尖从身旁人的清隽眉眼上轻轻拂过。
睡姿还挺乖的。
就是抱她抱得太紧了。
姜悯感觉整个人几乎完完全全睡在林绪青的怀里。
过于亲近的距离让她有些许不习惯。但这怀抱暖洋洋的，她静静看了她许久，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姜悯时常抗拒一些人的接近。
成年人的感情总是目的性很强。她总能敏锐地感受到对方的想法，总是礼貌而果断的拒绝掉。但林绪青不一样。
她知道她也是真诚纯粹的人。
她们是内心质地相同的人。
姜悯拿指尖戳了戳林绪青的脸颊，见她还是没有要醒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强行抬起她胳膊，起身下床。
这会才八点多，并不算晚。
她怕吵着林绪青，特意没在房间内洗漱，简单收拾完，从冰箱里翻出一包小馄饨，准备煮两碗早餐。
……
林绪青翻了个身，伸手抱了个空，她瞬间清醒，一下从床头坐起来，本能地环顾四周。
门虚掩着，她听到厨房里轻微的小动静，侧耳听了许久，提着的心才又放下去，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又往床上一倒。
她难得这么放纵自己。
依稀能闻到女人身上好闻的清香。
她把脸颊埋入绵软的枕被之中。
用姜悯的味道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感觉自己幸福得有点发晕。
昨晚她许久没睡着。
下半夜不知什么时候才睡了过去，早上那会睡得最香，以至于她竟然不知道姜悯什么时候起来的。
独自待在房间许久，林绪青才起身下床。
她走出房间，看到姜悯正站在窗边修剪绿植的花枝，背对着她。依旧是穿着昨晚的祖母绿细吊带睡衣。
这睡衣露出大片雪白如瓷的背。
林绪青轻手轻脚走过去，从后一把抱住她。
“起来了？”
姜悯一点也没留意她的动静，直到自己被抱住。
“嗯……”林绪青把脸颊贴在她清瘦后背，“你什么时候起的？”
“有一会了，”姜悯拍了下她手背，示意她松开，“吃早饭吧，煮了一点馄饨。”
“先不吃早饭……”林绪青没有松手，握着她的腰，让她转身看自己。
姜悯挑眉：“那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个淡淡薄荷味的吻压了下来。
未完的话淹没在彼此的唇舌之间。
“……要早安吻。”
林绪青含着姜悯的唇，柔软的舌尖也顺势而入。
左手紧紧握着纤细的腰，右手掌心往上，抚摸过白皙雪白的背，掌心肌肤温润细腻。
想亲她就能亲的感觉……
她等太久了。
林绪青亲了又亲，才不舍地分开。她看见女人的唇瓣上满是水光。再往下……颈侧胸前都有吻痕。
那都是她昨晚嘬出来的痕迹。
她脸红了。
姜悯简直被她逗笑了。
也不知道昨晚是谁，小狗似的舔啊舔的，热情黏糊到她喘不过气。还有刚才，起床就缠着她要早安吻。结果这会又害羞了。
好矛盾的林小青啊。
林绪青被她笑得更加不好意思，握住她指尖：“吃早饭吧。”
姜悯嗯了声，盛出小馄饨来，又说：“速冻的，不许嫌弃。”
“不会。以后我来做饭。”
姜悯：“……”
这不还是嫌弃的意思？
林绪青抿唇笑了，尝了一口，违心地说：“很好吃。”
姜悯睨她一眼，凶她：“闭嘴。”
姜悯和江雪姿约了上午十一点见面。
吃过早饭，时间还早。
姜悯也没什么事情做，琢磨起客厅的摆设，问着林绪青的意见：“这里挂一幅画怎么样？”
“挺好，现在有点空。”
“那买这幅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林绪青眼眸一亮：“好啊。”
问过挂画，姜悯研究起了客厅绿植的位置，问林绪青会不会遮光，又问她，需不需要再添置一些餐具。
仿佛……这小屋以后不仅是她的家，也是她们的家。
她也是给自己找事，问了一圈后某人舍不得她走了。
临到要出门，还缠着她，抱了好久。
“好了，我要去换衣服。”
“好吧。”
姜悯听到她声音里的不舍，狠下心不去看她，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下。
毕竟是假期，她今天穿着比平时休闲。白色棉麻上衣，原本是宽松的，腰间系个细细的编织腰带，收紧后又勾勒出窈窕曲线，搭了条烟灰色半裙，头发低低挽在耳后。
十分清爽，又温柔知性的装扮。
林绪青等在门口。
等她走过来，又一把抱住她。
“好了，”姜悯简直拿她没办法，“再不出发，我要迟到了。”
林绪青闷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她路上没怎么说话。
等姜悯停车，准备在路口放下她，她也坐着没动，不去解安全带。
“怎么了？”
“要有好几天都见不到你了。”
这语气中分明有隐隐的幽怨。
姜悯被她的语气逗笑了，倾身摸了摸她脸颊：“乖乖等我回来啊林小青。”
一副哄小朋友那样的语气。
林绪青被她的声音说的有些脸热，又喜欢她这么满是宠溺的语气，轻轻点头：“知道了。”
她好喜欢听姜悯叫自己的名字。
声音温润又好听。
姜悯亲了下她脸颊：“好了，早点回家。”
林绪青被她的主动亲吻安抚到了，终于肯解开安全带，下车，往前走。
没走几步，又听到身后的声音。
车窗降下。
女人嫣然一笑：“林绪青，记得给我电话。”
她的脸庞在阳光下愈发明丽动人。
林绪青乖乖应了一声好。
此刻心里温软而甜蜜-
徐椿的家在明川的东北角，老城区。
时近初夏，阳光中已经有了灼热的味道。
浓郁茂密的大树下光影错落。
一只踩着细吊带高跟鞋的雪白脚踝踏碎光影。
“雪姿，”姜悯挥了挥手，“这边。”
“你怎么也早到了？”江雪姿笑着走过来。
她们两没约其他人一起，所以姜悯连林绪青也没叫上。
徐椿不一定愿意让别人看到她过得怎么样。
所以也没带林绪青。
“也不早了，”姜悯看一眼时间，“这个点，椿姐应该在家做饭了吧。上去看看。”
这还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房子。
楼梯楼，也没有门禁。楼道还算亮堂。江雪姿知道徐椿的住持，但她们从没来过。
老旧铁门还算干净，红色木门上贴了个福字。
“叮咚。”
门铃响起，屋内却毫无动静。
姜悯耐着性子等了等，又按了两次门铃。
“看样子是不在家。”
“我给椿姐打个电话试试。”
电话拨响，无人接通。
看来她们今天也是扑了个空。
她们又多等了二十分钟，依旧没有动静，只好下楼。
“回头再联系椿姐吧。你不是还要回定安吗，等会赶紧走吧。”
“也好。”
跑空一趟，姜悯难免失望。
这老小区里生活气息浓密，楼下打球的、路边遛娃的，站在一起闲聊的，人不少。
小区里还有个小池塘。
风吹过水面，也将一汪愁绪揉皱。
“那我们……”姜悯话说到一半，看着前方，“椿姐？”
不远处。
正提着菜的女人与她们四目相对，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就开始小跑起来，丝毫没留意到迎面而来的自行车。
“椿姐！小心！”
姜悯才出声，眼见着那自行车已到眼前。骑自行车的大姐往旁边一歪，堪堪避开了人。徐椿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也摔倒在地。
“椿姐，没事吧？”
姜悯忙走过去，把徐椿扶起来，帮忙拍打她身上的灰。
江雪姿把地上的菜捡起来看了看：“还好。”
“走路也不小心点吆，”骑车的路人停好车看了看，确认没事了才离开。
“没事，没事，”徐椿低着头拍了拍衣服的灰，好半天才抬起头，跟她们对视一眼，那笑意很小心，“你们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姜悯想去握她的手，“也不等我回到明川就走。”
徐椿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她的手：“也没必要。反正都在明川，想聚的时候也可以见见面。”
“最近工作……”
“都好都好，我新找了一份工作，钱不算多，但还算清闲。”
“在哪上班？”
“就在附近。好了，我就不跟你们聊了。我闺女还等着我回家做饭呢。”
见她不愿意再聊下去，姜悯点头：“行，那你去忙。等你有空了，我们再一起吃饭。”
徐椿立刻说：“好，那我就不招待你们进屋坐了。”
这一前一后，不过短短几分钟。
徐椿还是不愿意见到她们。
她们沉默着往外走。
江雪姿提议：“要不我们一起吃个午饭，等会你也可以直接开车回定安。”
姜悯嗯了声，答应了。
午饭是在小区里的小店，姜悯没什么胃口，随口吃了几口。
她们很快吃完饭，往外走。
江雪姿看出姜悯情绪不佳。
她总是这样。总是在意身边人的感受。
总是希望能让别人也好。
她们走到小区门口。这边还挺热闹。
大概是城管查得不严，有不少小推车，卖些麻辣烫、煎饼、棉花糖之类的小吃和水果。
“你等会……”江雪姿一顿，“那是椿姐的妈妈和女儿吧？”
姜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满头银发的老人：“好像是……”
那是一个凉菜摊子，没什么人光顾。
看起来徐椿是回家做饭，既不放心年迈的母亲独自在外，也不放心智力障碍的女儿独自在外，只好让她们两人一同看着摊子。
她们正犹豫着不敢确认，小区铁门里又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徐椿跟她们目光相对，犹豫许久，还是走了过来。
“椿姐……”
姜悯轻轻叹了口气。
“哎，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徐椿无奈地笑，“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我找不到工作了。”
不用再说假话，她整个人也轻松下来，说话间又是以往熟悉的语气。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没事，”徐椿拍了拍姜悯的肩膀，“没关系，我才开始做凉菜。过段时间我还想试试看做甜品。会越来越好的。日子嘛，都是人过出来的。”
她丝毫不去提这段时间的艰难，明明面容疲惫，语气里轻轻松松。
“好。我们知道了，”姜悯看到她手上的烫伤，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后退半步，“以后别不接我们的电话了。”
江雪姿也说：“不想见我们的话可以说，电话接一下吧。只是朋友之间闲聊，不要有心理负担。”
徐椿抿紧唇，点头。
姜悯环顾四周：“椿姐，其实这边人流不少，你试试看。节后，我们也一起来想想办法，把你的生意做起来。好吗？”
徐椿眼眸一酸：“好……好。”
姜悯看着她，在阳光下微微笑起来，神色温暖而坚定：“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徐椿不再言语。
那只被烫出好几个水泡的手握住姜悯的手，久久未曾松开-
跟徐椿和雪姿道过别，姜悯准备开车。
她上车后换了双轻便的帆布鞋，才发动车子。
路上比平常要堵不少，她到家接近晚上十点了。
次日一早醒来，裴如仪已经在厨房忙碌，姜悯也连忙进厨房，帮母亲洗菜备菜。
母亲大病初愈，也该好好休息。姜悯原本打算在酒楼里订个包厢，但裴如仪坚持要在家做饭，姜悯劝不动她，只好作罢。
幸好过来吃饭的人不多，两个是裴如仪的得意门生，还有些相熟的同事老友，也就六七个人。
宁柔也回了定安。
她接近十一点才回来，给裴如仪一个大大的拥抱，道着歉：“对不起阿姨。本来准备昨天就回来陪您的。实在是……走不开。”
以前裴如仪生日，她都会提前过来，陪着长辈小住两天。
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回来这么晚。
“没事，阿姨又不怪你，”裴如仪脱掉手套，摸了摸她的脸，“厨房里油烟重，赶紧出去坐。阿悯，给小柔倒水。”
“我不渴。我在这给您打下手。”宁柔说话间，已经挽起衣袖。
姜悯走过来，笑着说：“你啊，这么能干，我妈更要嫌弃我了。”
裴如仪轻飘飘数落一句：“谁敢劳您大驾进厨房啊。”
宁柔笑眼盈盈。
裴如仪手艺很不错，做了满满一大桌的菜。她是寿星亲自下厨，客人们自然也吃得格外香，纷纷夸着好吃，把裴如仪哄得眉开眼笑。
裴如仪难得高兴，让姜悯开了只红酒，亲友们小酌起来。
吃过饭，她的学生先走，只剩下两个老朋友，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坐着聊着天。
姜悯怕母亲喝太多，每次只肯给她倒一点，偏偏裴如仪兴致上来，叫她添酒。
酒意上头，朋友说起了宁柔家里的事：“对了小柔，我听说赵延酒驾，要判刑是吧？”
宁柔笑意一敛：“……应该是。”
“我听说赵家之前还请了律师，争取取保候审。没成。”
“案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判啊……上次听谁说，这回是跑不掉了。”
“这样也好，那个赵延我看不是什么良配。”
“宁世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把孙女嫁给这种人。”
“好了，”裴如仪轻咳一声，打断她们，“宁叔毕竟是长辈。”
宁柔垂着眼眸，笑意全无。
裴如仪喝了些酒，人比平常要感性得多，她见宁柔伤心，心里不忍，握着宁柔的手，又叮嘱起来：“阿悯，你要多照顾小柔一点。她那么早就没有妈妈了，这些年很不容易。”
姜悯轻声说：“我知道。”
这话她已经听了许多年，许多次了。
“想想以前咱们几个一起上学的样子了。知兰最胆小，没几句话就要哭。”
“谁敢欺负她啊，有如仪姐在呢。”
“是了，你们两啊，最好了。”
“哎……知兰也是走太早了。”
话说到这里，客厅里陡然安静下来。
说最后一句话的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
裴如仪忽然开口：“怪我，那天不该叫她来陪我。否则也不会……赶着雨天出车祸。”
姜悯默然看着母亲。
那时父母才离婚，外公外婆紧跟着病倒住院。裴如仪心力交瘁，情绪低迷。
那是个雨天。姜悯放学回到家，看到母亲独自坐在客厅，灯也不开，家里一片阴沉。
她给宁知兰打电话，问她，宁阿姨，你能不能过来陪陪我妈。
宁知兰在雨天的车祸中去世。
她去世后，裴如仪把宁柔接回家照顾。
“是不是要变天了，这么外面这么黑了？”
“是吧，难怪我觉得这么压抑，胸口都喘不上气。”
姜悯起身，走到阳台，远处天空灰云堆积，看着是暴雨的前兆。
她回头：“是快下雨了。”
“如仪姐，时间不早了，我们今天也先走了。”
“行，我让阿悯送你们。”
“不用不用，楼下过个马路就到了。”
“那好，慢走啊。”
客人说错了话，匆匆忙忙走了。
裴如仪也累了，要回房间休息。
姜悯收拾起客厅，地上零零散散放着别人给母亲的寿礼。宁柔进了厨房洗碗。
客厅三两下收拾完了，姜悯坐下，终于有时间看手机。
昨天她在路上，林绪青硬等着她到家才睡。今早也问过她安排，知道她今天白天要忙，没时间接电话。
手机里有两条未读信息。
林闪闪：这幅画怎么样？
姜悯点开图片。
那是一副秋景。天高云淡，山脉绵绵起伏，层林渐染，河流奔腾，原野空旷。
看着还不错，挺好看。
她轻轻弯了下唇角。
天际的乌云聚拢，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
压抑而低沉的氛围淡了些许。
姜悯正要回复她，忽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
她指尖一动，把对话框置顶。
“阿悯姐姐，忙完了啊，”宁柔在她身旁坐下，目光一掠而过，怔住了，状似随意地问，“在跟谁聊天啊？”
她不敢相信。
那个对话框分明是……
她们……
“没聊什么，”姜悯站起身，“我也有点困，回房间眯一会。你看要不要休息一会。”
姜悯没注意到宁柔的神情恍惚。
她捧着手机往房间走。
指尖轻轻按下，消息发送出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
唐小语哼着歌进门，看到林绪青坐在客厅看电影，一愣：“你怎么在家啊？”
林绪青反问：“我不能在家？”
“不是，我意思是你假期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在家，不陪女朋友啊？”
“她回老家了。她妈妈生日。”
林绪青淡淡回了一句。
“啊？那姐姐抛下你，你就在家独守空房啊，”唐小语啧啧两声，“可怜啊。可怜。”
林绪青关掉电视，站起身，端起水杯往厨房走。
“怎么不看了啊？”
“你太吵。”
“哈哈，你是被我说中心事了吧，”唐小语才不肯善罢甘休，跟着她往厨房走，“你不会在家干坐两天了吧？”
林绪青不理她，正好看见橱柜里有个自己的烧水壶，随手放到箱子里。
——那箱子里放着她这两天收拾出来的东西，之后也要搬家带走。
唐小语不由感慨：“一下想起去年你刚搬进来的样子了。”
那时母亲去世，她多年独自行路，那时却陷入一种没有目标的混沌之中。
那一年唐小语都联系不上她。哪怕她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是自己舔干净伤口再回来找姜悯的。
林绪青放好水壶，站直身体：“谢谢你这两年照顾我。”
“跟我客气什么，”唐小语依旧笑容灿烂，又提起刚才的话题，“你不去定安啊？见一见姜姐姐呢？”
林绪青摇头：“她母亲应该不太喜欢我。”
很多年前，她见过裴如仪一面。前后经过她记不太清了。但她那时就感受到，裴如仪不太喜欢自己。
她当然也想去定安。
可是她怎么能去。
唐小语摇摇头：“你啊。”
林绪青问：“我什么？”
“太喜欢她了。会受伤的。”
林绪青回之以笑。
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
说完这两句闲话，她忽然感受到手机震动。
是她等了好半天的消息。
她打开手机一看。
两条未读消息。
一串数字，一条文字。
她读起那两条文字。
像是暗夜里的焰火，瞬间被人点亮。
也像是焉了一整天的花，终于有人浇水了。
……
姜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两个小时。她才看到林绪青发来的消息，说她搬了些行李过去。
那会姜悯看到林绪青选好的挂画，直接把家里密码锁的密码发她了，让她有空时可以搬行李。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过去了。
心里的沉重压抑一扫而空。
她心情好转起来，立刻打了个视频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了。
屏幕上出现一张清致干净的脸庞。
“在收拾了？”姜悯才睡醒，声音里有淡淡的温软。
林绪青听到她的声音，心里一暖：“嗯……小语正好回去，她说正好开车送我。”
“哦……”
“你才睡醒吗？”
“是啊，昨晚回来太晚了，一早起来又在忙。客人们刚走，我就回房间里休息了。”
果然是才睡醒。
林绪青喜欢看她才睡醒的模样，长发散落，语调慵懒。
“打算收拾多久？”
“还要一会吧。那个……”
“哪个？家里你可以随便放，我没所谓的。”
“那也还是要问过你意见。”
姜悯勾一下唇角，无声地笑。
这人，规矩还挺多。
客厅里似乎有些动静。
姜悯静下来听了听，又好像没有声音了。她侧过身，继续跟林绪青讲话。
“那副挂画，我先挂，可以吗？”
“可以啊。”
“我能在玄关这里放几双鞋子吗？”
“放。”
“院子里……”
“随你。”
姜悯在她没说完话之前，一口气答了。
虽然这人还是很客气很有分寸，不过比起那天晚上的局促，要好太多了。
“那我先放一下手机，我收拾一下。”
“你放。”
姜悯看着镜头，也不出声。
看她添置自己的东西，放好鞋子，把两盆绿植挪到院子里。
她的女朋友啊，像一只属于她的小猫，才搬进家里来，第一天不敢乱动，第二天就开始在家里四处转悠，留下她的足迹，告诉别人，这是她的地盘。
有点太可爱了。
姜悯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
从她的忙碌中感受到无声的思念和柔软的牵挂。
“好了，”林绪青最后才挂上那副画，她从凳子上跳下来，“好像还行。”
“林绪青，”姜悯叫她，“我记得卧室里好像有把尺子，可能在床头的抽屉里。你有空找找。”
这挂画看着挂得不太水平，有点歪，可能得用尺子比一下。
林绪青不解：“尺子？做什么？”
姜悯故意逗她：“打你啊。”
林绪青心头一跳。
她脸颊不自觉红了。
“什么时候打我？”
姜悯：“……”
这姓林的，满脑子装着什么呢？
姜悯起初还不知道她沉默什么，看着她赧然的样子才明白过来。她又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癖好，干嘛要在床上打她啊……【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