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喝下有魔气的茶水
“你这话是何意?”祁久冷眼问道。
“不知在场的诸位对白雾之森被毁的事情了解有多少?”江莺歌并未回答祁久,转而提起了白雾之森。
玄霄宗的几位长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故而点了头,但万千钧却不明白,问:“不是因为两位大能相互搏斗才导致白雾之森被毁么?”
若长风也的确算是大能。
江莺歌把陆川被夺舍的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并且提及了异香和祁久身上的香味是一样的,她之前就在天澜城到处寻找异香的来源,却毫无头绪。
倘若祁久解释不清楚异香,那他便解释不清到底有没有和若长风接触过,若家可是和魔奴有来往,自然能弄到魔气,环环相扣下,他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万千钧和祁久说:“我之前也询问过师弟这种香味,但师弟都含糊应付了过去,现在又扯上了若家,师弟要是不说清楚,那便只能留在玄霄宗,待查清异香来源再行定夺。”
祁久却笑着说:“师兄可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她如何证明若长风身上的香味与我是一样的呢?”
万千钧觉得有理,便转头问江莺歌:“你可有证据证明若长风身上的香味是和祁师弟身上的异香是一样的?”
“若长风先前在兴和堂坐诊的时候,身边跟着许多副手都可以证明,还有天天,天天一闻到这种异香便会打喷嚏。”
万千钧疑惑:“天天是谁?”
“玄霄宗护宗神兽,吞天。”
吞天的大名无人不知,况且狗鼻子比人灵敏,他们就算不信江莺歌,也会相信吞天。
然而祁久仍旧不慌不忙道:“师兄,单凭异香也不能断定我与若家有瓜葛,我承认,我与陆川确有接触,不过我并不晓得他被若长风夺舍,难道我与玄霄宗的弟子打交道也不行?”
江莺歌倒是没想到这一层,陆川作为玄霄宗弟子,况且还是医师,与药宗弟子相互交流并没有问题,所以她一时间不知该问什么了。
万千钧问:“那你为何不早点说?”
“我害怕啊,江医师莫名其妙就把话题引到我身上,我怎知她是何目的,自然不敢轻易交了底。”
言下之意,是江莺歌在陷害他。
不过宗门里的长老都挺清楚江莺歌的为人,实属正直得有些过分,让她陷害别人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叶长老出来打圆场说:“我徒弟不过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并没有别的意思,眼下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该如何处理尸体才是。”
祁久嗤笑:“怎么,想毁尸灭迹?”
叶长老气得瞪眼:“你胡说些什么,这具尸体沾过魔气,自然得好生处理,且不宜宣扬,理当暗中调查魔气来源才是。”
“凭什么冤枉了我就想暗中处理,你们玄霄宗便是如此办事的?”祁久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顾珺雯,暗讽顾珺雯的为人也不过如此了。
顾珺雯为了剿灭魔奴,身受重伤而不能痊愈,年年都要被识海之痛折磨,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说她的不好。
“我们玄霄宗如何办事用不着旁人教,若我有错,自然认罚,但在这之前,祁前辈还没解释清楚身上的异香究竟从何而来。”
祁久道:“我不是说了么,我并不知道陆川是若长风,那我身上有什么香味与此事有何关系?”
“是我自己好奇,想知道罢了。”
祁久笑道:“我不说,你又能怎样?”
万千钧闻言,当下呵斥一声:“祁师弟,不得无礼,只是胭脂水粉罢了,又有何说不得的?”
“师兄,他们莫名其妙怀疑我,为何我还得低三下四,好歹我们药宗也是大宗门……”
“够了,顾宗主为了除魔奴,身受重伤,你出言讽刺,已是丢了我药宗的脸,顾宗主不追究,那是她大度,你又为何不能坦言异香的出处,难道你真与若家有瓜葛?”
“怎么可能,世人都知家族子弟必须用红藤砂在身上打上印记,哪怕换皮也洗不掉,若家也不列外,我曾与师兄一起搓过背,身上并没有印记,我也不会蠢到帮若家人做事,毕竟没有任何好处,不是么?”
话是如此,可倘若祁久不是若家人,而是与若家有勾结的魔奴呢?
魔奴便无需打上印记。
且看祁久的态度,说了半天就是不愿说出异香来历,单凭这一点,无论他说什么也很难不让人往别的方向去猜测,万千钧便说了一句:“寻常修士的确不会帮若家,倘若是魔奴就不一定了,也只有魔奴才能驾驭魔气。”
祁久闻言,方才还不屑的神色顿时变得紧张:“师兄怎会如此想,魔奴喜阴暗之地,惧日光,可我又不惧日光。”
“那倒也是。”万千钧向大家解释,“我见过祁师弟在烈日下出门,与常人无异。”
与常人无异么?
可祁久方才听见魔奴的反应让江莺歌有点在意,连消散的魔气都出现了,那么魔奴也能找到不惧日光的方法。
“万前辈说得不错,只有魔奴可以驾驭魔气,而魔气的出现,不就证明魔奴在我们身边么?”江莺歌盯着祁久闪躲的目光说道。
几位长老哑然,相互看着彼此。
他们知道祁久有古怪,可他只要咬死不松口,便没办法揪住他的尾巴,待今日之事过了,祁久也定会有所防备。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顾珺雯忽然端起茶壶倒茶,这茶壶里装着残余的春蜜茶,倒出来的茶水不仅是冷的,更是含有魔气。
几位长老的目光透着疑惑,但江莺歌明白了顾珺雯的意思,魔气的确会使修士发疯入魔,可只要道心足够坚定,便不惧魔气。
远在上古时期,就有不少仙人能凭借自身意识抵抗魔气扰心,最后才得以击杀魔族人,还修仙界一个太平。
顾珺雯这是要逼祁久喝下此茶,若祁久是魔奴,自然可以吸收当中的魔气修炼,若不是魔奴,亦可借助医师之手及时稳住道心抵抗魔气。
“喝了此茶便能自证清白,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走火入魔,叶长老与你师兄会在一旁看顾,助你稳固道心。”
顾珺雯的目光很是淡薄,完全没有把魔气放在眼里,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事,而她能扛过识海之痛,其道心与毅力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的确有傲慢的资本。
祁久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顾珺雯手里的茶杯,他先是看了万千钧一眼,见人不说话才道:“要我喝可以,不过江医师也有嫌疑,她是不是也得喝?”
“毕竟春蜜茶是她送过去的,总不能只有我一人承担入魔的风险。”
江莺歌闻言,主动上前去接茶杯,但是被顾珺雯抬手避开了:“宗主,我可以的。”
顾珺雯说:“春蜜茶本就是舞儿从我这里拿走的,若要喝,也该我来喝。”
叶长老连忙抬手制止道:“不可,宗主有旧伤,若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心境不稳,那灵力便会紊乱,旧伤可就难以压制了。”
“无妨。”顾珺雯准备喝茶的时候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又问了江莺歌一句,“舞儿觉得呢?”
虽然江莺歌也挺担心顾珺雯的伤,但是论心境的话,顾珺雯是绝不会被区区魔气给动摇,便道:“我相信宗主。”
顾珺雯“嗯”了一声,随后饮下茶水。
江莺歌盯着顾珺雯看了一会,心中还是会很担心,不过等了一会,并未瞧出顾珺雯脸上有什么异色,便收回眸光,对祁久道:“现在你可以喝了么?”
“顾宗主都喝了,我自然得奉陪。”
江莺歌转身倒茶,随后递给祁久,祁久接过茶杯,对着江莺歌咧嘴一笑,这种笑就像某种目的达成,透着几分对生死的无所谓。
下一刻,祁久便把杯子里的茶水泼了过来,江莺歌没想到祁久说动手就动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珺雯拉了一把,顺带用衣袖挡住了泼来的茶水。
而祁久转身夺门而出。
几位长老当即追了出去,一个个面色充满了怒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虎,齐齐大喊一声:“贼子,休要跑。”
万千钧面对这样的情景傻眼了,连说了好几个“这”字,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顾珺雯见茶水没有碰到江莺歌,这才传音给几位长老,让他们抓活的。
几位长老的修为都不低,但是魔奴要抓活的就有点为难人了,魔奴不是修士,他们更似傀儡,不畏生死,打不过便会自爆,不会留下一丝线索。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几位长老空手而回,而祁久飞出玄霄宗就选择在一处密林自爆,那处密林事先埋藏好药粉,随着自爆,药粉飘得到处都是,导致那一带未开智的妖兽相互残杀,几位长老不得不先处理好妖兽才返回宗门向顾珺雯禀报。
“祁久确定是魔奴么?”江莺歌问几位长老。
“对,他自爆之时显现出魔纹,可他却能在烈日下行动自如,岂不是说明各大宗门内还有其他魔奴潜伏着?”
确实,魔奴不惧阳光,那宗门选择夏日收徒就没什么用了,也不知魔奴是何时不惧光的,还有那异香,祁久死活不肯说,是因为当中有一种配料古怪得很,味道油腻腻的,闻多了有点恶心。
所以,魔奴不惧光,绝对和异香有关。
若能知道古怪的配料是什么东西,江莺歌完全可以自己配出异香,便能知道异香有何作用了,从而解了异香,让魔奴无所遁形。
第72章 那……感情方面呢?
祁久这件事,顾珺雯让人把消息通知给了各个宗门,让他们严查宗门里是否有魔奴潜伏着,本来顾珺雯还要让他们注意点异香,但异香仅有个别几人闻过,别人无法通过香味具体判断,为了不引起恐慌,便没有把异香与魔奴有关的事告之。
何墨轩与祁久的死,让何峥嵘的重考不得不延后,他本人也变得和以前不同了,见到江莺歌没有出言讽刺,反而还请她喝了顿酒,不过大部分酒是何峥嵘自己在喝,江莺歌就坐在一旁陪着。
“你知道么,我特别妒忌你,师娘可是我亲姑姑,可她对我和别的弟子没什么不同,我本来以为是姑姑的性子如此,一开始没放在心上,可从你来了之后,我才知道并不是。”
“她会特别关照你,会带你逛街买衣裳,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连姑父也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你,凭什么,明明我和姑姑才是最亲的人,所以我见到姑姑昏迷不醒,竟然丧心病狂觉得这样也好,起码看不见姑姑对你好了,哈哈哈……”
说着说着,何峥嵘哭了起来。
他像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和孩子一样哭得撕心裂肺:“我就是个白眼狼,和我父亲一样无药可救,我身上为何要留着他的血,为何?”
江莺歌叹口气:“你为何要这般想,你父亲是你父亲,换个角度想,你身上也留有师娘的血,不是么?”
何峥嵘闻言,愣住了。
“所以,别否定自己。”
何峥嵘缄默了片刻后说:“我发现你今日看起来顺眼多了。”
江莺歌忽而汗毛竖起,连忙说:“别,我只是看你可怜说两句安慰你的话,不代表你之前欺负我的事就此揭过。”
“对不起。”何峥嵘放下酒壶,说话有点捋不直舌头,醉醺醺神态看起来更加可怜了,“我知道我之前很混账,做了很多错事,姑父也对我很失望,所以我不打算做医师了,我没那资格。”
“你不做医师了?”
何峥嵘点头:“我其实想当剑修,但是你知道我们家是医师世家,我没得选,便从了医,现在我已经没家了,做什么自然随我心意。”
几十年的光阴都在学医上,忽然转道修剑,实属浪费,不过何峥嵘目前只是筑基后期的修为,现在转修剑,还来得及。
“那你和师尊说过了么?”
何峥嵘点头:“嗯,我打算外出历练,顺便代替姑父寻药,好让姑父留在姑姑身边,他们二人已经够苦的了,我也是时候该为他们做点事,弥补我之前犯的错。”
“所以,我能不能拜托你和宗主说一声,把我转到星辰峰的陌渊长老门下?”
没想到重生之后,何峥嵘会专修剑道,并且代替师尊外出寻药,如此一来,师娘身边便有师尊照顾,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江莺歌应下何峥嵘的请求后就回到凌霄峰上的别院,把这件事告知给顾珺雯,顾珺雯便吩咐弟子给何峥嵘办了转修剑道的手续。
“宗主身体可还好?”
“舞儿是担心魔气影响我心境?”
江莺歌始终记得祁久在顾珺雯饮下茶后的神情,像死士完成任务后毅然决然赴死的样子,以至于自己也不确定顾珺雯的道心是否真能抵抗得了魔气。
“舞儿不是说过会信我么?”
江莺歌自然是信顾珺雯不会有事,可心底难免会生出对未知的不安,祁久的出现让她明白前世的记忆优势只能到此为止。
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舞儿真是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顾珺雯把手置在江莺歌后脑上安抚,“我从小独自修炼、像木偶听从安排、父母逝世、友人离去,于我来说都是在锻心,所以魔气影响不了我。”
“那……感情方面呢?”江莺歌盯着她的眸子问道。
顾珺雯哑然,没想到江莺歌会问这个,她思量片刻才道:“只要能看淡,一样是在锻心。”
世人看不破情之一字,为情入魔的也不在少数,江莺歌同样是世俗之人,所以才会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但顾珺雯不一样,这个世上似乎没有什么能吸引顾珺雯的目光,已然超脱世俗之外了。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又是另一番感觉,像是磨灭了所有的可能性,劝说江莺歌趁早放弃。
“不过这是属于我的道,舞儿不必与我一样。”
江莺歌点头,倔强地说了一声:“是。”
她和顾珺雯不一样,顾珺雯可以做到心无旁骛,而她恰恰相反,见不得可怜人受难,听不得悲情故事,做不到袖手旁观,所以她的道注定多姿多彩,当中亦包括情路的坎坷。
想通后,江莺歌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她回到自己的小院里,该喂鱼就喂鱼,该掏蛋就掏蛋,到了夜晚就看书、摘抄,一如既往,初心不变地做自己的事。
第二日一早,江莺歌又去天澜城行医坐诊,竹溪依旧跟在她身旁帮着维持秩序以及收取费用,由于都是普通百姓,考虑他们的收入不太多,江莺歌便把诊费改为两个下品灵石,这便导致一条街道挤满了人,连竹溪都忙得晕头转向。
好在碰见来天澜城买药材的柳白芷,江莺歌便拉着柳白芷一起忙活,两人同时看病,速度快了不少,在太阳落山前总算收了摊,随后江莺歌请二人去饭店吃饭,还叫上了月青禾。
饭店自然是上次江莺歌和顾珺雯一起吃过的店,才短短几个月,饭店的装潢焕然一新,亮堂了不少,而斜对面原本的何氏医馆已经改成了裁缝铺。
不知不觉,很多东西都在悄然改变。
例如她与顾珺雯之间关系,看似一成不变,实则亲昵了许多了,她不断告诫自己,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这么些年单相思都熬过来了,即使顾珺雯不会喜欢任何一人,也不会影响自己对她的倾慕。
“前段时日兴和堂被封锁,师尊说是何墨轩中了魔气的关系,当时江师妹也在里头,可否具体说说?”柳白芷问道。
这件事,顾珺雯已经命人通知各大宗门,所以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没什么不能说的,江莺歌便把其中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几人,包括异香与魔奴挂钩的猜测。
月青禾结舌道:“你竟然见到了魔奴,早知道我就多去兴和堂转转,说不定也能见到魔奴了。”
江莺歌回想起祁久那双阴寒的眼神便感觉浑身不舒服:“见魔奴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况且单看外貌,魔奴与寻常修士无异,后来魔奴逃出玄霄宗,我也没有具体见过魔奴使用术法是什么样子的。”
柳白芷点头:“确实,我在兴和堂见过祁久一次,此人除了长相过于阴柔外,与寻常修士无异。”
江莺歌说:“我现在就是担心,魔奴已经知道我们发现异香,日后他们定会将其隐藏。”
“祁久不是死了么,宗主也没有把异香告诉别人吧?”月青禾问道。
江莺歌摇头:“祁久二话不说就逃出玄霄宗,而不是留下来殊死一搏,可能就是为了出去传消息。”
此言一出,大家都安静了。
魔奴可以将灵气其纳入体内,只是不能炼化,就像沙漏一样眨眼间流光,所以用灵石或寻常修炼纳气的方式来辨别魔奴是行不通,现在魔奴又不惧阳光,日后还可能隐藏异香,就更加难以找出他们了。
“不过我们也不必过于忧心,若魔奴有法子盖住异香,便不会等到今日,我猜他们会躲藏起来,一时半会是不敢出现了。”柳白芷说道,“接下来一段时日会太平许多,我们该抓紧好好修炼才是。”
提到修炼,江莺歌便有些发愁,不仅每日要看医书,还要抽时间研究术法,那么她就没精力赚灵石了,而作为医师,名贵的药材是必不可少的。
哎,愁。
吃过饭,大家便回了各自住处。
竹溪忽然拽了一下江莺歌的衣袖,在本子上写下:「正如柳白芷所言,我打算外出历练,回来后还得闭关,可能需要好些年,需要你帮着照看师尊。」
那不就更没时间去赚灵石了?
不过照看顾珺雯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情都得排后面,江莺歌没有迟疑,点头应下。
接着,竹溪就从储物袋里取了一个本子递给江莺歌:「这里记着师尊平时的饮食起居以及一些注意事项,你且看看,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江莺歌打开看了一眼。
除了进门需要注意捏一个除尘诀外,顾珺雯还习惯坐在床上打坐养神,偶尔还需要入眠修养神识,所以要求半月换一次被褥,在阳光下晾晒后才能收进储物袋或者柜子里,顾珺雯不喝冷茶,所以茶水得时刻保持一定的温度,偶尔还要准备些应季水果,不管顾珺雯吃与不吃,三日一换。
有的时候太忙,顾珺雯会忘了喝药,江莺歌得在一旁候着,提醒着顾珺雯喝药,总之,本子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堆。
原来……
顾珺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竟如此讲究么?
第73章 宗主能否与我同行
竹溪交代过江莺歌几句话后便独自踏上了历练之旅。
江莺歌为了把更多的时间放在顾珺雯身上,不得不把院子都交给了苏晴打理,闲暇的时候会写下几味药材,让苏晴去山里采摘,连晒药分类的事情也都交给了苏晴去办。
顾珺雯平日里很少出门,大部分时候都在静养,宗门里的小事长老们各自解决,大事情还是会交给顾珺雯来处理,就好比魔奴的事,其他宗门调查下才发现有好些不怎么起眼的弟子都失踪不见了,这些弟子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便是身上都特别香,香到连同住的弟子都被腌入味。
各个宗门把那些弟子的画像交给玄霄宗一份,几位长老便来找顾珺雯商议,要不要把画像分给门下所有弟子,一来,若是遇见这些人,可以及时上报,二来,也能让门下弟子有所警惕,以免让魔奴有机可乘。
可这么做的话,也有一个弊端,玄霄宗有很多弟子在外历练,不可能都赶回来拿画像,且那些失踪的人修为虽然不高,但也不低,一旦察觉自己被发现,极有可能会灭口或者自爆,还会弄得人心惶惶。
顾珺雯决定,画像只让几位长老传阅。
因为江莺歌候在一旁的关系,自然也能看见这些画像,粗略扫过一眼,发现这些人的肤色都画得偏白,目光阴郁。
“接下来一段时日,让宗门里的弟子都好好修炼,必要的时候由几位长老选一位高修为的弟子领队外出历练。”顾珺雯说道。
“是。”
待几位长老离开后,江莺歌才把药端给顾珺雯喝,这碗药有养识海的功效,虽然对顾珺雯来说作用微乎其微,但加上江莺歌施针辅佐,可以稳定顾珺雯的灵脉,只要灵脉没有异常,顾珺雯便能依靠自身灵力压制识海之痛。
自从修炼了凝神炼识诀,江莺歌现在能捕捉到顾珺雯的灵脉流动,且比之前更直观感受到灵脉的壮阔。
江莺歌抿着唇,心情不是很好。
顾珺雯的灵脉虽说很庞大,灵力却近乎枯竭,有点类似一望无际的海洋退潮之后可以看见地上湿漉漉的泥土,可海水退潮还会涨潮,滋润土壤,而顾珺雯的灵脉因为毒素的关系长时间不涨潮便会导致灵脉崩裂,出现破口,将来或许会和师娘一样逃不过昏迷不醒,修为倒退的现象。
她得提前预防。
最好的方式便是一月内施针两到四次,阻止灵力进一步衰退,而后再用药物滋补,虽然杯水车薪,起码能护着灵脉。
江莺歌在心里盘算着用什么药,寻常药肯定不管用,而稀有高阶药材,恐怕各大宗门都未必有。
当中有一种叫茴乳的药材,修士直接食用不仅能强身健体、稳固筋脉,也是许多极品丹药必不可少的药材之一,唯一取得的途径是拍卖行和秘境。
前者,有多少灵石都不够用,毕竟一株茴乳至多配制两、三副药,而后者要看气运。
“脉象如何?”顾珺雯问道。
江莺歌诧异,之前给顾珺雯诊脉,从来不会问太多脉象方面的事,不过她也没多想,收起针说道:“暂时没事,不过宗主还需每月多加一副回灵药,配合药浴以及壮识海的汤药温养筋脉,不过此法治标不治本,若能寻到茴乳这味药材,或许能改善宗主的灵脉。”
待针都收走了,顾珺雯才理了理衣袖,把那一节白藕藏好,说:“稍后我会让筱雨长老去拍卖行看看,舞儿也陪了我好些时日,明日便好生歇着,不必过来了。”
正好江莺歌明日可以去给师娘诊脉,还得抽空把苏晴采来的药卖去药店换些灵石,便说了一声“是”才作揖退下。
她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顾珺雯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的背影,那搭在门框边上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让指尖泛起了白,留下微不可察的指痕,随着一声莫名的叹息,大门也跟着合上,似乎把什么秘密也跟着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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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娘的病情虽然没好转,但在江莺歌的施针下,起码也能稳住灵力流失,情况不至于变得太糟糕,连师尊脸上的愁苦也明显少了点,竟还亲自下厨,留江莺歌吃了顿午饭。
以往师娘还醒着的时候,师尊偶尔会给师娘做饭,师娘知道江莺歌喜欢吃鱼,所以会把鱼留给江莺歌吃,没想到几十年后的今日又尝到熟悉的味道,心里不免生出恍若隔世的错觉。
“没想到峥嵘会主动提出替我外出寻丹,也算我没白费心思看顾了他这么多年。”叶长老看了一眼怔愣的江莺歌,“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么?”
江莺歌摇头。
没想到师尊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何峥嵘,她看师尊小心翼翼的眼神,心中清楚他是有些自责的。
在兴和堂受到何峥嵘欺凌,甚至被陷害冤枉,虽然及时澄清并且给了何峥嵘惩戒,可到底师尊还是看在师娘的面上,并未对何峥嵘做出更重的惩罚。
他自觉对不起江莺歌。
但其实江莺歌没有怪过他,甚至很感激师尊对自己的照顾,于是笑了笑,说:“师尊可否教我做这道鱼?”
“自然没问题。”叶长老语气轻快。
这条鱼是在凌霄峰山下的一条溪河里抓的,因为凌霄峰的灵气比其他几座山峰来得浓郁,所以抓到的鱼吃在嘴里不仅鲜嫩,还有丝丝灵力温养着筋脉。
顾珺雯平时喝的药太多了,味蕾都快尝不出苦味,所以江莺歌想把回灵药结合鱼儿做成药膳,如此一来功效不减,口感又佳,总比喝苦巴巴的药要强得多。
她学了一整个下午,等回到小院的时候天色已晚,没空去卖药,便只好让苏晴明日去天澜城把采来的药都拿去卖了。
但是第二日苏晴回来和江莺歌说:“江医师,我发现这些药材放在天澜城卖的话,价格有点低,不划算,若是能拿到其他地方卖,价格会高点。”
江莺歌剖鱼的刀微微一顿,问:“这是为何?”
“因为我在宗门里采的药草在天澜城里也常卖,也就是说,天阑城一年四季几乎有三季偏高温,使附近一带都盛产这些药草,若是拿到偏冷的地区卖,这些药草自然会贵上许多。”
“那价格会差多少?”
“三、四成是有的。”
竟然差这么多么?
江莺歌倒是听闻一些走商的商人就是这么赚灵石的,可即便知道当中的利润,她也没空到处跑。
等等,也不是没空。
她正好想回以前的家看看,那边的地区一年有两季都是寒冬,四面都是荒山,但山里又有许多妖兽,所以药材是最为稀缺的。
江莺歌思量了一会,决定暂时不卖药材了,便让苏晴这段时日都去采药,将其晒干后保存在储物袋里。
事情交代完后,她才开始烹制鱼儿。
按照师尊教的步骤,先剔骨,再把鱼肉放在鸡蛋清里滚一下,蘸点面粉就可以下油锅,火候极为重要,不能太猛,也不能太温,炸至酥脆,鱼肉软弹便可,然后才能调配汤汁,加入药材,用佐料盖住药的苦涩就可以起锅了。
江莺歌自己尝了一小块,味道虽然和师尊做的不一样,却别有一番风味,她把烹制好的鱼儿放在保温的食盒里,随后去找顾珺雯。
进门前得先捏一道除尘诀。
顾珺雯闭着目坐在床上,一身雪白的长裙顺着床沿垂落,窗外照进来的暖阳打在上面,好似镀上一层圣洁的光。
脚步不自觉顿住。
这样的画面太过美好,让她生出不真实的感觉,不敢靠近打破,可心底又隐隐躁动着,催促着她一步步走向顾珺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蛰伏,等待最终爆发的一刻。
她连忙深呼吸,脚下一转,走到桌边,把食盒放上去,端出精心烹饪好的鱼,道:“我给宗主做了一道药膳,趁热过来吃一点吧!”
顾珺雯睁眼,轻轻“嗯”一声,目光在江莺歌身上停留了片刻,而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知何时不自然地蜷缩着,又慌忙掩盖似地抬手撩了下裙摆站起身。
她拿着筷子,夹了块鱼儿放在嘴里,就嚼了两下,不咸不淡说了句:“还不错。”
江莺歌满足道:“那宗主多吃些。”
顾珺雯颔首,一个人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不论何时,她的坐姿都是挺拔的,淡雅之气也不会因为吃饭这种俗事而减少半分,让人赏心悦目。
江莺歌站在一旁,也不急着说自己想回家的事,就这么静静等着顾珺雯吃完后收起碗筷,随后把了脉,确认脉象没事才道:“宗主,我想回家看看。”
“九凤域?”
“对,我有几十年未曾回去了。”
“想回便回,舞儿不必顾虑我。”
若是竹溪没有外出历练,江莺歌或许会留下足够的药,独自外出几月再归,可现在不一样,她若走了,那顾珺雯不就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凌霄峰上了么?
江莺歌很清楚一个人的孤独有多难捱,那是用言语无法形容的死寂,就好像身边所有的生物都没了生机,色彩是单调的灰,看着别人的欢声笑语仿佛置身另外一个世界。
她算了算时间,若近日出行,能在冬季之前赶回宗门,便道:“宗主能否与我同行?”
顾珺雯没有立刻答复。
她有自己的考虑,一来作为宗主,不好轻易离开宗门,二是魔奴对她虎视眈眈,甚至可以说在等着她出门进行截杀,三来……
顾珺雯高估了自己的道心,也小看了魔气侵扰意识有多么恐怖,这几日,她脑海里全是江莺歌衣衫不整的陌生画面,都快把她逼疯了。
第74章 你会烦我么?
顾珺雯既没答应江莺歌,也没拒绝,只说给些时日让她考虑,江莺歌理解她,毕竟是一宗之主,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不能说走就走。
她便想着在顾珺雯考虑期间,多弄点药材,在第二日一大早的时候去天澜城采购,药材买的零零碎碎,大部分用来治外伤或者伤寒,珍贵的药材相对少些。
虽说掌柜给她打了折扣,但七七八八算下来,身上的灵石就没剩多少了。
苏晴那边也采摘了不少药草,晒干后都交给了江莺歌,江莺歌需要外出几个月,便提前给苏晴结了工钱,如此一来,她是真的挥一挥衣袖,荷包空荡荡,清爽得不带任何铜臭味。
东西都准备齐全,江莺歌才去找顾珺雯,但是接连几日她都未曾见到人,询问守峰弟子才知道顾珺雯去了天霄峰后就没有回来过。
江莺歌对此有点疑惑,总觉得顾珺雯好像是刻意回避自己,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顾珺雯性子本就冷淡,待人也谈不上热情,正因为了解她,所以前几日江莺歌辛辛苦苦洗手做羹,换来一句不咸不淡还行的评价她也不会生气。
想了想,或许是顾珺雯不想与她同行,不知如何拒绝,换了一种温和的方式告知她。
哎,罢了。
还是自己一个人回去吧!
临走前,江莺歌把自己要去九凤域的事告知给月青禾与柳白芷,月青禾知道后,也想跟着一起,但是月长老从来不许月青禾出远门,她也只能恋恋不舍拉着江莺歌的衣袖,塞了好些丹药,让她路上小心点坏人,尤其是男子。
“你长得那么好骗,那些臭男人见了一定会起歪心思,还有,很多坏人会装可怜,你可不能心软,眼巴巴上去帮人,就算对方是孩子也不行,懂了吗?”
江莺歌的确是第一次出远门,对于月青禾的嘱咐自然都放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别乱发善心。
柳白芷没有月青禾那么多话,只让江莺歌少和别人说话就行了。
江莺歌一一应下,并且托柳白芷转告师尊一声:“我外出一个月,很快就会回来,麻烦柳师姐告知师尊一声。”
“为何不自己说?”
“若我说了,师尊定要破费一番,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拿师尊的东西了。”
“好,我会转告师尊的,不过九凤域离这里很远,那边又没有传送阵,日夜飞行,一来一回都要二十日,一个月来得极么?”
修仙界地域极其庞大,九凤域就在南北之间偏北的方向,还不是最北的极冰域。
她是不放心把顾珺雯丢在凌霄峰上几个月,若期间旧伤发作,顾珺雯定是独自忍受也不会叫人见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
死要面子活受罪,用来形容顾珺雯最合适不过,所以只能自己快去快回。
就在这时,鼻尖下忽然炸开一抹淡淡的苦涩冷香,江莺歌的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反应,顺着香味转过头。
顾珺雯穿着一席黑裙,细腰上挂着翠白的玉,脸上戴着半边银色面具,面具上的花纹一直延伸到眼部,遮住了眸子。
花纹看似毫无章法,但江莺歌感觉不到面具下的容颜是什么模样,应当是一件品级不低的灵器,且花纹也遮挡不了视线,只是让旁人看不见顾珺雯上半边的脸罢了。
见到面具的那一刻,江莺歌心中蔓延出喜悦,道:“宗主这是决定与我同行么?”
顾珺雯“嗯”了一声。
月青禾笑道:“那太好了,有宗主这尊佛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莺歌的身了。”
闻言,顾珺雯挑了下眉,不过她戴着面具,所有的情绪旁人皆窥探不得。
告别之后,江莺歌便同顾珺雯下了山,山下有一辆马车等着,马车没有轮子,悬浮在地面上,是一件灵器,依靠马儿拉动,日夜兼行而不颠簸。
江莺歌现在是两袖清风,本打算独自飞行,在半路上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所以马车不是她雇佣的。
那只能是顾珺雯雇的车。
她笑了笑,率先上了马车后朝顾珺雯伸出手,顾珺雯顿了顿,独自踩着脚蹬上马车,无视了半空中一滞的手。
江莺歌抿着唇,没说什么,跟着顾珺雯坐进了马车,车夫这才拍了拍马儿的翘臀,“驾”一声,马车便平稳地行在路上。
江莺歌靠边坐着,掀开窗边的帘子便能看见郁郁葱葱的树林,暖阳透过叶子洒出斑驳的痕迹,吃饱肚子的妖兽躺在树旁打着哈欠,慢悠悠摇着尾巴,不一会就打起了盹。
有的时候,江莺歌觉得做妖兽也挺幸福快乐,每天睁眼就是捕猎,吃饱就睡觉,简简单单,不用猜某人现在是什么心情,为何突然生了距离感。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顾珺雯。
拿着书看,也不说话,脸上的面具把所有的心思藏匿,变得遥不可及,就好像牵着自己的手逛街、偶尔会露出关切之意的顾珺雯都是臆想出来的错觉。
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么?
江莺歌用手指卷了卷发梢,道:“我还以为宗主不想与我同行了。”
“不过就是迟了几日答复你,便以为我不去了?”顾珺雯的视线未曾离开书,“我总得先处理好宗门事务才能与你出行。”
在天霄峰上处理宗门事务?
那里不是禁地么,连长老都不得入内,顾珺雯如何处理事务,还恰好赶在出行前现身?
可能是江莺歌的目光太直白,顾珺雯合上书,道:“我怕天天不乖,总得多叮嘱一番。”
“哦。”
“爱信不信。”
“?”她也没说不信啊。
总觉得顾珺雯近日有点怪,可江莺歌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见顾珺雯揉着脑门,还以为是她身体不舒服的关系。
以前江莺歌就有病患燃烧精魂与人搏斗使得寿命所剩无几,开朗的性格因此变得沉闷,不仅拒绝所有人的探望,还拒绝治疗,不肯服用寿元丹,最后孤独死去。
“我来给宗主揉一揉……”
“不用!”
顾珺雯宛若惊弓之鸟,往马车另外一边缩了一下,在有限的范围内与江莺歌保持最远的距离。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但江莺歌也不好细究,便顺着顾珺雯话说:“那宗主先闭目养神,有事我再叫醒你。”
顾珺雯颔首,靠在马车上,借着面具的掩护打量着江莺歌。
江莺歌笑的时候,眉眼总是微微弯着,让人感觉无比亲切,不笑的时候又多了几分不谙世事的清冷,却又不像顾珺雯冷到难以近身,而是冬日里的太阳让人倍感舒适。
与记忆中的魅截然相反。
她的双手紧拽着衣领,也不知道是看见了谁,随即又松开衣领,接着就是凌乱的呼吸带着点诱人哭腔,断断续续的画面无法拼凑完整,但不难看出那一刻,江莺歌是高兴的……
顾珺雯收回目光,静心吐纳,迫使自己进入归一的修心状态,可自从魔气入体,她的心就很难静下来,闭目半个时辰仍然不见效,反而愈发心烦气躁。
明明以前能抗住魔气扰心,为何这次如此困难?
顾珺雯闭上眼,又试了试,可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没进入归一,佛经、静心诀都不管用,她现在就像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的状态。
识海也开始隐隐作痛。
江莺歌本来在看马车外的景色,忽然察觉顾珺雯的呼吸变乱,连忙取出寒破针扎在顾珺雯头部的几个穴位上,在把自己的灵力渡过去。
木灵根的灵力最为温和,容易被接纳,但顾珺雯的灵力和雷一样霸道,即便是江莺歌也被反噬得胸口憋闷,无奈之下只能收回灵力,继续施针,帮顾珺雯控制好灵力,压制识海之痛。
脸上的面具让江莺歌观察不到顾珺雯的神色,依稀看见簪鬓几缕发丝被打湿,便拿出帕子,将其轻轻拭去。
也不知为何,这样一个简单且带着关心之意的举动却惹来顾珺雯冷眼相待,被抬手档了下,淡淡说了句“无妨”便不出声了。
这下,连傻子都发觉顾珺雯的反常举动,江莺歌想到了两种可能,要么被厌烦了,要么就是藏在心底不纯的念想被察觉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足够让江莺歌心慌到四肢冰凉,感受不到夏季的热,反而冷得发抖。
忽而一声叹息:“我只是不想失了身份,没有别的意思,舞儿莫要多想。”
“真的么,不是宗主厌烦我了么?”
“我怎会厌烦你。”顾珺雯迟疑片刻才伸手,安置在江莺歌头顶揉了一下。
“那如果宗主知道我……”那些小心思,还会是这般说辞么?
“什么?”
江莺歌心中发苦,知道后面那些话不能说,只能寻个借口,道:“知道我的一些坏毛病,会不会就烦了呢?”
“比如呢?”
“我其实很挑食,戒不掉口腹之欲,记不住书里的东西,又弱又爱逞强,活了几十年一点积蓄都没有……”越说,江莺歌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
“若舞儿知道我的一些坏毛病,会烦么?”
“当然不会。”
顾珺雯道:“那么,我也不会。”
第75章 距离
夜晚,马车行至一处溪水边停下,车夫告知二人,此地妖兽较少,适合歇脚,且马儿需要休息几个时辰,待明早天一亮赶路。
得到顾珺雯同意后,车夫才去给马儿喂了草和水,又在三棵树之间绑了根绳子,绳子上挂着布,用来挡风,地上铺上棉被便可以睡觉了。
一日三餐,车夫都是自备的,不需要顾珺雯提供,如此一来,车夫与二人之间的交流会少许多,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马车内部极其宽敞,有一张软榻,中间摆了一张矮小的桌子,沿着桌子四边垫了两张妖兽皮毛,且马车有隔音之效,只要不打开帘子,里面的声音外面是听不见的。
软榻肯定是要给顾珺雯用,江莺歌要么坐矮凳、要么跪坐在桌前看医术,不过书里的字是一个都没看进去,只是用来掩饰不可言说的心思。
江莺歌时而瞄向顾珺雯。
顾珺雯手肘撑在靠枕上,另一手也拿着书,桌上的烛火给她罩上一层朦胧轻纱,使得华贵的黑裙变得绮丽无比,少了几分盛气凌人。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和顾珺雯待在一起,可还是止不住心里的悸动,尤其是今晚,她总觉得顾珺雯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似乎和自己一样有点手足无措。
若要具体形容的话,就是拘谨,没以前相处的那么自然,处处都在回避着什么。
以往二人不说话,待在一起也很舒适,现在却多了点拘束,让人浑身不自在,她不知道顾珺雯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若不想二人之间变得疏远,得做些什么来改变。
她忍了一会,干脆站起来,往顾珺雯身边挪了几步,坐在了软榻下方。
顾珺雯没动,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般隔着软榻上下坐着,烛火虚虚地勾勒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江莺歌抿了一下唇,随即想到了什么,道:“以我们的脚程,三日后会经过文悦城,宗主能不能陪我去那里转一转?”
文悦城江莺歌从来没去过,但听人说过那里的人重文墨,喜乐器,而乐仙宗的弟子基本出自文悦城,故而那里的修士修的是乐道与文道,江莺歌想去见识一番,也想趁机和顾珺雯走近些,缓和现在尴尬的状态。
顾珺雯颔首,“嗯”了一声,随后目光从书上移开,停留在江莺歌身上。
她在想,为何江莺歌如此简单,只是点个头,给一点微不足道的“好”便能笑得像个孩子,反而显得自己龌龊不堪。
这些记忆不该属于她,却因魔气一次次浮现,一遍遍嘲讽着她千年修道也不过如此。
向来傲慢的顾珺雯岂能容下魔气放肆,她必须弄清楚这些零碎的记忆源自哪里,且不能拖太久,否则灵力会紊乱,届时就无法压制旧疾了。
“宗主要喝茶么?”二人都不需要睡眠,看一整夜的书实在过于无趣,想着顾珺雯喜茶,江莺歌便询问了一声。
“嗯。”
江莺歌其实更喜欢喝果酒,喝茶的习惯也只是因为顾珺雯喜欢罢了,一开始茶水入口,不论好茶还是坏茶,对她来说都大差不差,甚至感觉还没有白开水好喝。
后来喝多了才发现,茶叶和顾珺雯很像,都需要细细品之,才能品出当中的甘甜,且容易上瘾,一旦养成习惯便很难戒掉。
江莺歌把茶杯递给顾珺雯。
顾珺雯接过茶杯后喝了一小口,随即抬头望向马车窗外。
江莺歌顺着顾珺雯抬头的姿势看去。
黑幕一般的夜晚显得天上那轮月色明亮耀眼,微光让景色变得虚虚实实,这样一个宁静的夜晚,手中托着一盏热茶,轻轻吹一下,热气便随着这个静谧的时间一起流逝。
江莺歌最喜欢这般看着景色发呆了,儿时父母时常外出,她一人待在房门口,便是这般呆愣地看白天的云朵、地上的蚂蚁、水里的鱼儿,天黑了就看星星,直到父母携手回了家才会动一动,然后父亲就会问她今日的功课,最后把他气得不轻。
想到这些,江莺歌又是一笑。
“傻笑什么?”顾珺雯看向她。
“想到儿时我不做功课,把父亲气病的事。”
“原来舞儿如此顽皮。”
“就偶尔偷下懒,不算顽皮。”从小到大,别人都夸她乖,和顽皮这个词不搭边,至多就像月青禾一样说她呆、好骗。
“舞儿不如多同我讲讲儿时的事。”
闻言,江莺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她小时候过得很简单,读书练字,喝药以及辨别药材,很少出门玩耍,至多就是和隔壁的孩子一起抓蛐蛐。
但是蛐蛐没几天就死了。
她又想养个灵兽解闷,可父母不许,所以每当她无聊的时候就会偷偷跑去隔壁喂大黄狗吃鸡腿。
可能狗子鸡腿吃多了,后来把鸡圈里的鸡也给咬死,江莺歌那时很心虚,好多天都不敢出门,后来听人说大黄狗是疯狗,已经被打死,她还伤心了很久,对此印象会深刻点。
其余的记忆最多是和父母相处的时光,以及祖爷爷模糊的身影总会在眼前徘徊,似乎在提醒她,还有什么事没有想起来。
“我一直心有疑惑,祖爷爷留给我的凝神炼识诀应该不足以让若长风冒险夺取,以至于丢了**,不得不寄生在陆川身上。”
顾珺雯明明戴了面具,她仍旧转头避开江莺歌的视线,意味不明道:“他或许是想依靠凝神炼识诀提高医术,以此近我身吧!”
若长风确实是这么说的,但他的话可信么?
且天下医术强者很多,能毁去若长风肉身的医师可不多,祖爷爷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值得若长风冒险?
“你祖爷爷的事,还记得多少?”
祖爷爷有关的记忆总是模模糊糊的,每次回忆都是一闪而逝的零碎画面,类似蓝天下漫山遍野的花草、风筝、野味、溪水边的毒蛇等等。
唯一较为完整的记忆还是被若长风抓去小木屋的时候,但祖爷爷的脸还是记不清,像一副泡了水的画,都糊作一团。
顾珺雯又问:“想不起来么?”
闻言,江莺歌看向顾珺雯。
之前偷听师尊和顾珺雯的谈话,知道顾珺雯认识自己的父母,接自己入宗门也应当有目的,她不敢深问,选择回避。
然而顾珺雯一再问自己儿时之事,就给她一种顾珺雯也认识祖爷爷的感觉。
江莺歌紧了紧双手,随即摇头问:“宗主似乎很关心我祖爷爷的事?”
“若非舞儿,我又何须多问?”
这话的意思,是因为江莺歌,顾珺雯才会问这些,她关心的人是江莺歌,而不是别人。
这种被喜欢的人在乎的感觉当真是奇妙,能剔除所有烦恼,曾经的苦涩也化作了甜,美好到嘴角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她真的好喜欢顾珺雯。
而喜欢一个人,完全会下意识靠近,以至于忘了那一层不起眼的距离,直到发觉顾珺雯往一旁躲了躲,才被一盆冷水给泼清醒。
是江莺歌唱独曲罢了,沉溺且走不出来的也只有自己。
“我出去转转。”
江莺歌也顾不得什么了,她只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有点狼狈地跑出马车。
车夫就躺在不远处,身边点着驱兽香,睡得很香,四起的鼾声都快盖住虫鸣。
溪水上泛着潋滟的银光,江莺歌走过去,坐在石头上静静看着水中鱼儿无忧无虑游动、数着天上星星、听着风吹响的枝头声,却还是放空不了思绪。
以往心情不好,百试百灵的静心法子,遇上顾珺雯便没了用。
若是有酒就好了,虽不能解千愁,但喝上少许,唇齿间的辛辣起码能带来一丝短暂的快感,能抵得上心里的苦涩。
她也不知道要在外面待多久,只是暂时不想回去面对顾珺雯的疏离。
夜间的风渐冷。
顾珺雯透过窗户正好可以看见江莺歌纤瘦的背影,被风扬起的裙角莫名有些萧瑟孤寂,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像被坏人抛弃了一样。
她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有些事情不好解释,想着让江莺歌独自别扭一会,过几日习惯便好,可手中的书,越读越乏味。
不仅书看不下去,心更是浮躁,江莺歌的背影在眼前挥之不去。
顾珺雯叹息一声,只好把书丢在了桌上,随即起身下了马车,无声无息踱到江莺歌身后。
外面的气温比想象中冷。
不过对修士来说,并没有什么。
一时间,她不知该说什么,斟酌了一会,没想到江莺歌先站起身,说了句:“宗主,夜里凉,对旧伤无益,我们回马车上吧!”
“嗯。”
江莺歌等顾珺雯进了马车后,自己才跟着进去,还是坐在软塌下方,若无其事泡了杯热茶喝着。
顾珺雯重新拿起书本看,没多久一颗浮躁的心便静了下来,视线再没离过。
灰蒙蒙的天还没完全亮,车夫便起床洗漱,匆忙吃了块面饼才向马车里的二人说了一声“启程了”后,拍打着马儿屁/股,驾车赶往文悦城。
第76章 为何不睡床
一进文悦城,便嗅到了酒香。
这里的人喜欢饮酒作诗,所以每条街上都有酒楼,最好的一家酒楼叫九顶楼。
九顶楼共有九层,据说里面挂满了诗词与画,挂的楼层越高,价值越高,其中最难得的是一幅名为山河图的画,此图不仅美观,还是一件天级上品灵器,可纳万物,困敌于图中,许多人高价求取,却无人购得。
江莺歌本想去见识一下,奈何腰包空空,便只能在街上闲逛着,见着什么喜欢的,若是不贵才会买。
胭脂水粉,小首饰,还会买点吃食。
顾珺雯安静地跟着。
文悦城的人都挺会梳妆打扮,男子普遍穿白色长袍,衣裳款式较为宽松,冠发一丝不苟,面容俊朗,都是翩翩公子。
女子则百花争艳,容颜娇俏,自带书卷气,这反而显得顾珺雯一身黑衣的打扮不算太惹眼,一路逛下来,也没人特意关注过顾珺雯,最多是被她的气质吸引,多看两眼就收回目光了。
“二位大人,我姑父是文悦城人,我想前去拜会,待二位大人想离去的时候再通知我一声,可否?”车夫同二人说道。
顾珺雯颔首,并提前且支付了一些灵石,车夫笑呵呵收下,说:“这文悦城除了九顶楼,还有一处叫赛诗河的地方,几乎每三日就会有人在哪里举行诗词歌会,二位大人若是有兴趣,不妨去那边看一看。”
顾珺雯“嗯”了声,随后问江莺歌:“舞儿可想去见识一番?”
“好啊!”
赛诗河位于城中心,从南横穿至北,河面每隔五十丈便有一座拱桥,拱桥上方站满人群,人群都在看着河上漂来的船,有的船挂着对联,船里的人出题,桥上人作答,对得最好最工整的人可得十个下品灵石。
若船行至中央还无一人能答出,则船里的人获得一千下品灵石。
还有的船载歌载舞,桥上的人作诗,若能被船里的贵人相中,则会重金买下,可谓是一诗成名。
江莺歌不太懂对联,她站在河岸边就是想凑个热闹,听着桥上人作答,看着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就觉得很有意思。
有些人也和江莺歌一样来凑热闹,但他们会忍不住去对一下对联,大部分都对得不工整,于是又灰溜溜下了桥。
还有几艘船上的美娇娘在扭腰跳舞,似蛇一般柔软,叫人大饱眼福,如此盛景,在天澜城可是见不到的。
江莺歌回头刚叫了一声“宗主”就发觉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又连忙改口道:“小姐之前可来过文悦城?”
“嗯,来过。”
“那小姐可知这诗词会是何人举办的?”
不等顾珺雯回答,一旁的人就说:“你们二人是外地来的吧,这诗词会自然是乐仙宗的宗主举办的。”
“三日举办一次诗词会,乐仙宗的宗主这么清闲么?”
“这你有所不知了,乐仙宗的弟子本就修的文道,诗词歌赋皆可修炼,举办诗词会,可以帮弟子悟道。”
“桥上的人,有半数是乐仙宗弟子,船里的人,是一些商户,那些船、文房四宝还有奖励都是他们提供的。”
好厉害,这位乐仙宗的宗主不花一分钱便可助门下弟子入道,还能给宗门打响名气,实在是妙。
这时,有人对出不错的对联,得了奖励,河道两旁竟还放了烟花祝贺,绚丽的光即使在大白天下也耀眼,许多孩子都被吸引,不断往前挤。
江莺歌见状,便往后退让。
一时间没注意脚下还有两个小团子,被绊了一下,差点一屁股压到团子身上,还好顾珺雯伸手帮扶了一下,转过头的功法,两个小团子就跑没了踪影。
“人多,当心点。”待江莺歌站好,顾珺雯便收回了手,并且叮嘱了一下。
“哦。”江莺歌。
以前在天澜城逛街的时候,人一样很多,但顾珺雯是紧紧牵着江莺歌的手,现在么,也就比陌生人看起来熟悉一点。
如果换成别人,可能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肯定会望而却步,回归自己的生活,而江莺歌对顾珺雯的喜欢是不会因为这点事就退缩,也不会改变自己想治好顾珺雯的初心。
她默默在心里鼓励自己不要放弃,随即又如往常一样展颜笑道:“小姐,我们去桥上看看吧!”
也不管顾珺雯同不同意,江莺歌拽着顾珺雯的手往桥上走,这一刻,她紧张到了极点,好怕顾珺雯恼怒,好在顾珺雯只是试着轻轻抽了下手,没挣脱,便任凭江莺歌拽上了桥。
到了桥上,江莺歌才松开手。
只是一会,手心便盈满了汗。
江莺歌偷偷看了顾珺雯一眼,面具盖住了所有神色,再怎么瞧也瞧不出所以然,不过顾珺雯方才没有挣脱,显然没有生气。
她这才把目光放在桥底下。
划过的船只不少,有的奖励是一件灵器,品级虽低,却实用,就是对联的难度有点高,能让人满意的是寥寥无几。
“我带来的一件奖品是一坛酒,此酒乃我家自酿,从上一辈珍藏至今,已有五百年之久,只要诸位能为此酒题诗一首,便能将其带走。”
船上一共有两坛酒,男子打开其中一坛,醇厚的酒香顿时萦绕在四周,让人连连称赞,忍不住想品一品其中滋味。
江莺歌鼻子灵,很快就分辨出此酒是由几种灵果发酵酿制,单是香味便带了一丝甘甜,似乎连周围的灵力也有了迷醉的味道。
“诸位若想喝上一杯,可上船作诗。”
闻言,有人跳上了船。
男子给来者倒了一小杯酒,那人显然也是懂酒的行家,先是轻嗅,后是微抿,待酒水饮尽后连连赞叹,随后吟诗一首。
但男子对此诗不是很感兴趣,那人也只好拱手退去,接下来又有几人跳上船作诗,不管成与不成,男子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成功利用两坛子酒引得许多人决定去他家的酒肆品酒。
江莺歌也挺想尝一尝,不过自己不会诗词,又决定少喝酒,也只能眼馋,看过也就算了。
谁知道顾珺雯竟然飞身跃下。
男子见来者气度不凡,恭恭敬敬双手奉上酒,顾珺雯潇潇洒洒仰头一饮,提笔挥字,字迹刚劲有力,如她本人一样锋芒锐利。
同一种酒,不同的人与心境,喝出来的滋味也是不一样的。
顾珺雯的脑海闪过种种俏佳人的画面,随即写下佳人与美酒的诗词,道出世间人的百味和佳人的百媚,两者相结合,意外融洽。
男子很喜欢,当即宣布她得了奖品。
顾珺雯拿上酒,飞回江莺歌身边:“拿着。”
“给我?”江莺歌没有接。
“怎么,不想要么?”
江莺歌抿了抿唇,艰难摇头:“还是小姐自己留着吧,我已经决定以后不喝酒了。”
“小饮,无妨。”顾珺雯作势把酒得给其他人,“若舞儿不要,那只能……”
不等顾珺雯说完,江莺歌连忙把酒收进储物袋里:“谢谢。”
顾珺雯见江莺歌欢喜的小模样,藏在面具下的眸子也变得徐徐生辉:“走吧,去找家客栈。”
江莺歌愣住:“客栈?”
“嗯,在这里多留两日。”
走的时候,因为人太多,江莺歌不小心和一女子挨了下肩膀,那女子戴着面纱,虽看不清容貌,但那一双眼睛却感觉在哪里见过。
江莺歌一时想不起来,又见顾珺雯走远,只好作罢,连忙跟上顾珺雯。
文悦城人来人往,靠近城中心的客栈人满为患,较为偏远的客栈也因景色宜人而没有房间。
再偏僻一点,客栈就比较简陋了,顾珺雯有洁癖,不愿住,选来选去,天都快黑了。
掌柜和二人说:“一般前来住店的人都会提前预订,二位临时入住客栈,去别家也很难找到上好的房间,我们这里还有一间下等房,二位不如将就一下,待明日有了空房再给二位留着?”
江莺歌看向顾珺雯,见顾珺雯点头,才回道:“那行,就给我们一间下等房。”
顾珺雯付了房钱,小二便领着二人去后院客房,房间位于庭院与厨房的交界处,这个位置较为嘈杂,还有厨房的烟飘来,所以房间只有一个窗户,光线很暗,小二点了灯,视线也是朦朦胧胧的。
床只有一张,房间中央一张桌子,两个长椅和一张靠椅,桌上的茶壶是小二刚摆上去,里面的水还是热的。
虽说床上的被褥刚晒过,但以顾珺雯的性子恐怕连坐都不愿意坐,江莺歌便等小二出去后,把床上的被褥换成自己带的一套。
“宗主先歇着吧!”
江莺歌知道顾珺雯因伤得时常打坐养神,否则识海之痛极其容易复发:“我去一下厨房,给宗主煎药。”
顾珺雯颔首。
江莺歌便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人很忙碌,都没有人抬头看她,江莺歌见门口有人在洗菜,便上前和对方打了声招呼,借了炉子在外面煎药,以免药味熏了里头的人。
江莺歌准备从储物袋里拿药的时候才发现,束腰上不知何时卡了一张纸条,拿出来打开一看,上面写了几个字。
「已经有人盯上你们了。」
她皱眉想着纸条是何时何地被人塞过来的,从入文悦城后,她也就和陌生男子说过几句话,之后差点撞到小团子,没和什么人接触。
不对,是那女子!
这张纸条应当是在江莺歌下桥的一刻,那位眼熟的女子悄然塞到她腰上的,能如此准确找到二人位置,想必消息极为灵通,那女子许是魅影阁的人。
而她只和红叶有过交流。
江莺歌收起纸条,继续煎药。
半个时辰后。
她把药端回屋里,等顾珺雯喝完药,才把纸条递过去,道:“宗主请看。”
顾珺雯看过后,说:“没想到这些人的动作如此快,恐怕在你我二人刚出玄霄宗便被盯上了。”
“宗主早就知道了?”
“嗯,我与若家有化不开的仇,他们会盯着我,也在意料之中。”顾珺雯叹息,“在玄霄宗地界,他们有所顾虑,不会轻举妄动,此次出远门,定不会放弃良机,届时打起来,我便顾及不了你,这也是我迟迟不给你答复的原因。”
“宗主放心,若真打起来啊,我定会跑得远远的。”江莺歌笑道。
跑么,若真会跑那还好。
就怕江莺歌不知死活。
顾珺雯想到江莺歌之前说过的缺点,其中一项便是又弱又爱逞强,就如那次白雾之森她与若长风大战,四周被波及的妖兽数之不尽。
残肢遍地,到处弥漫着血腥味。
若非她有紫音神剑护身,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还真不一定能打过费尽心机的若长风,就这般险境下,江莺歌还不要命冲了过来。
换成以往,顾珺雯定会说一个“蠢”字,化神以上的修士对决,一个小小的金丹初期怎敢闯进来,可那人是江莺歌,冷嘲热讽的话便很难说出口了。
看着江莺歌一本正经说出逃跑的话,顾珺雯便忍不住弹了下她的额头,说:“如此也好。”
弹完后,不仅江莺歌愣了一下,顾珺雯也是微怔,明明戴了面具,却还是别开头,又道:“这一路应当不会太平,你我都需要保存好精力,得轮番守夜歇着,舞儿便守后半夜。”
修士虽可以不眠,可到底会消耗精力,睡一觉神清气爽,江莺歌自然没什么意见,便把客栈里的棉被铺在地上。
“舞儿为何不睡床上?”
“宗主不是有洁癖么?”
江莺歌还记得自己住在顾珺雯别院的几日,竹溪几乎每日在打扫,且自己回小院的时候,竹溪还把被套都换洗了一遍。
她知道竹溪没恶意,倒也没有生气,而是默默记下了顾珺雯的习性。
“罢了,随你。”顾珺雯坐在椅子上,拿着书看了起来,不在理会江莺歌。
江莺歌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该不会顾珺雯并不会嫌弃自己睡她的床吧?
呸呸,瞎想什么呢!
她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放松精神,舟车劳顿、几日不眠的效果很快就体现出来,眨眼便进入了梦乡。
第77章 这是顾家欠江家的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在江莺歌梦里的顾珺雯越来越疏远,她只能站在众弟子当中仰头望着那道遥不可及的身影,再也唤不来她的回眸。
待众人散去,只留她一人痴痴等待。
又一转眼,她的心思人尽皆知。
不认识的、认识的人都在指责她玷污了顾珺雯名声,说她痴心妄想,要顾珺雯把她逐出宗门,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大概是记忆里的顾珺雯太冷情,连梦里的她也不曾帮江莺歌说过一句好话,一个“滚”字直被吓醒。
江莺歌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
梦里的情景太过真实,是江莺歌害怕的根源,她缓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外面的天也亮了,而顾珺雯正坐在一旁,见她回过神后问:“做噩梦了?”
江莺歌点头。
这个梦的余韵让她的心跳不能平缓,后背的阴凉感也挥之不去,好像在提醒着她,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该面对的也早晚会面对。
她抬眼看着顾珺雯。
现在的顾珺雯看着没有梦里那么不近人情,知道关心人,递过来一条帕子给她,但她没接,因为她胆怯了,怕梦里照进现实。
正好顾珺雯也有意远离,若现在她退一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一个普通弟子,说不定能瞒一辈子。
可能是顾珺雯察觉江莺歌又走神,便直接上手,用帕子在她额头上擦拭起来,把方才“退一步”的念头瞬间打散。
江莺歌的手指捏了捏盖在腹部的被褥,心里做着挣扎,终究是心里的贪念更胜一筹,她装作发呆的样子,等着顾珺雯一点一点把她的脸和颈部都擦拭干净。
顾珺雯并未察觉江莺歌的那些小心思,目光瞥向锁骨,那里有不少汗渍,却不方便擦拭,想了想,道:“我让小二打水来,舞儿且梳洗一番,随后同我去一趟九顶楼。”
“哦。”
顾珺雯离开后,江莺歌才敢伸手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和狂跳不止的心,梦里的恐惧和现实的甜蜜相互交织,一时难分胜负。
店小二搬来浴桶和热水。
江莺歌钻进浴桶,热水很快淡化了梦里的一切,滋养着心里的贪念。
就目前来说,顾珺雯的态度虽冷,却还是很关心她,否则绝不可能做出帮人擦汗的举动。
她虽不明白顾珺雯为何要回避自己,但她觉得,顾珺雯需要点时间,此刻的自己最好还是顺着她的意思,保持恰当的距离。
洗过澡后,身体和心理都放松了许多,她换上白衣,将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长丝带轻轻束在颈后才出门。
顾珺雯每次见到江莺歌穿白衣会愣一下,尤其是刚洗过澡的她,发梢还缀着点水珠,红润的双颊,颇有芙蓉出水的秀丽之姿,让她忍不住抬手撵了一缕发丝,弹指间帮江莺歌弄了个清爽。
“走吧,去九顶楼。”
九顶楼一至三层用来招待客人吃饭,生意一直都很好,此刻天亮还没多久,便有许多客人来吃早点,顺便谈论诗词会又出了什么名句名言。
而顾珺雯所写的诗词,大家都挺喜欢,甚至决定要去酒肆尝一尝酒是不是当中能品出百味。
回想起顾珺雯作的诗,江莺歌心里生出些许异样,要知道顾珺雯可是清冷到不通情爱,那为何诗词里会带有佳人,当时的顾珺雯在想谁,才会把酒和佳人联系在一起?
江莺歌有些厚脸皮的想,会不会是自己?
毕竟当时只有自己在场。
有客人嚷嚷要去四楼作诗,吵闹声让江莺歌回过神,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嗤笑自己真是会胡思乱想。
四楼都挂满了诗词,江莺歌走在当中,似被淹在了诗海里,鼻尖下全是纸墨的香味。
五楼则是对联,六楼是名家制出来的笔墨纸砚,七楼是灵器,可以进行买卖,八楼里挂着山河图,有许多人守着,客人只能远观,不可触碰。
山河图画得大气磅礴,鸟儿天上飞,水流是活的,在群山底下时而流淌,日月也会轮换,就好像把一方天地给锁在画里头,叫人惊叹不已。
掌柜在一旁解释着山河图的来历。
山河图原先只是一张可纳活物的空间灵器,后来被持有者把秘境一处景色给收了进去,再以阵法相辅,借助秘境的地形可以做到困人于图中。
而那持有者也不知因何事,竟将此宝物卖给了九顶楼,后被酒楼来往的客人取名为山河图。
江莺歌正看得出神之时,顾珺雯忽然说了一句:“在此地等我,我很快便回。”
“好。”
顾珺雯摘下腰间玉佩,将其交给了掌柜,掌柜看了一眼,面色一变,连忙和大家说:“诸位且慢慢观赏,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随后,掌柜便领着顾珺雯上了第九层,大家看着二人的背影,纷纷猜测顾珺雯是什么身份,因为在天悦城里,本地人都知道九顶楼的顶层是不对外开放的。
就连掌柜也很少上去。
今日忽然领人上楼,他们自然好奇。
其实第九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空旷的场地中央只有一个双向传送阵,顾珺雯站在传送阵上,将玉佩安置在阵法的凹口当中,随着一道光芒乍现,她便出现在了院子里。
院子四周郁郁葱葱。
偶尔还能听见乐器奏响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她闲庭信步走着,没多久便有一白衣女子匆忙飞来。
女子生得极美,柳眉杏眼,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可转眼,仙女没形象地扑向顾珺雯,被顾珺雯毫不留情躲掉。
“许久不见,让我抱一抱怎么了?”
“罗玉,你身上有墨水味。”
罗玉是乐仙宗宗主,同时也是九顶楼真正掌柜,她与顾珺雯是在少年时认识,当时的罗玉还不是宗主,她还有一个兄长,乐仙宗所有弟子都以为下一任宗主是罗玉的兄长,岂料在罗玉的父亲坐化前,给长老们传达旨意,让罗玉成了宗主。
罗玉的兄长也因此走上歧途,和若家联合,差点把罗玉杀了,是顾珺雯及时出手,救了罗玉,所以顾珺雯对罗玉有救命之恩。
罗玉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上还沾着墨水,只好捏出一道水流,把手冲洗干净后道:“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的伤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
“那你还敢离开玄霄宗,不怕若家的余孽暗中报复你么?”
那也好过一直等着。
许多人以为顾珺雯性子清冷,不喜欢嘈杂,所以凌霄峰除了竹溪与她亲近外,旁人想立个院子都不行,实则是顾珺雯也不确定若家还有多少人活着,总不能宗门每次收弟子的时候都要把人衣裳扒开查看家族印记。
男子便罢了,女子最紧要的是名节,万万不可为之,最好的办法便是少与人来往。
久而久之,一个人待在凌霄峰上便养成了习惯,只与清风明月为伴,看似不谙世事,但心里的孤独自己清楚有多难捱,直到江莺歌的出现,让这些无数个萧冷的夜晚也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期盼。
罗玉见顾珺雯出神,好奇地在她眼前挥手:“你在想什么,为何不说话?”
顾珺雯摇摇头,道:“我此番前来,有事寻你。”
“我的姑奶奶,你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算了,我心胸宽广,不和你计较,去我屋里头说。”
罗玉带着顾珺雯回了住处,屋里四壁的阵法能隔音,避免二人的谈话被有心人听了去。
罗玉轻车熟路给顾珺雯泡茶。
顾珺雯喝了一口才说:“你可知什么样的情况下,修士会生出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罗玉闻言,打量了顾珺雯一眼,笑问:“这个修士,该不会是你吧?”
顾珺雯点头。
“是什么记忆,说来听听?”
顾珺雯摇头。
罗玉惋惜道:“排除识海曾被人侵占的情况,也只有前世与今生才会出现你所说的情况。”
“前世,是指你少喝了孟婆汤,带着零碎的记忆转世投胎,不过这都是画本子里写的故事,当不得真,今生,是指大能预感到将来即将发生事,所以会看见一些画面。”
前世今生么?
顾珺雯觉得自己的情况与两者皆不像,转世投胎是无稽之谈,修士修行本就逆天而行,若非有天大的本事,死后是不入轮回的,至于今生么,现在的躯体又有旧伤牵制,更不可能预见将来发生的事。
罗玉说:“到底是什么记忆,不如同我说说嘛,你说了,我才能帮你找因果。”
“不必了,这件事我会慢慢弄清楚。”顾珺雯转而道,“我还有一事,不知你能否将山河图割爱于我。”
“你不是有神剑紫音了么,要山河图也无用啊?”罗玉疑惑地看着顾珺雯,忽然焕然大悟,“你该不会要送人吧?”
“嗯。”
罗玉的口吻有点吃味:“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你也没送过我什么东西,此人是谁啊,我认识么?”
“你不认识。”
“那我得见一见,万一你被人骗了该如何是好?”
“你与我一同出现,不怕若家人转头报复针对你?”
罗玉想起以前顾珺雯被识海之痛折磨的样子,身子就起了鸡皮疙瘩:“罢了,不见便不见,我稍后传音给掌柜,你回去后直接取图便是,不过你借我的东西送人情,也该让我知道此人是谁吧?”
“是江莺歌。”
“哦,原来是江家之后啊!”罗玉感慨道,“你们顾家欠了江家许多,送什么都不为过。”
第78章 山河图
山河图每日只展示两个时辰,可不知为何,掌柜却走来告诉大家:“诸位,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展示要提前结束。”
有人问:“这是为何?”
“具体为何,我不能说,为聊表歉意,我请诸位去三楼喝酒,如何?”
有免费的酒喝,大家自然没什么意见,便纷纷跟着掌柜下了楼。
江莺歌没看见顾珺雯,她本想留在原地等人,可守在八楼的修士一直盯着她,用眼神催促她下楼,无奈,她只能跟随众人去了三楼。
三楼还有其他食客,掌柜只好把人安排在一间大的厢房里,并给大家安排了二十年佳酿,配了些小菜,大家喝得高兴,不但不计较了,还称赞九顶楼的待客之道比其他酒楼强,日后定会常来光顾。
掌柜笑呵呵给大家敬酒,转了一圈轮到江莺歌的时候,江莺歌站起身,以茶代酒回敬,随后问:“不知掌柜能否告诉我,方才与我同行的女子去了哪里?”
掌柜闻言,连忙客气道:“这个我不能说,不过姑娘莫急,且吃些茶点,在此稍等片刻,那位大人马上就回。”
“好。”
闻言,江莺歌安心坐下,尝了尝饭菜,味道还挺不错。
掌柜那边招呼完大家后,正准备离开去忙活,没想到被几人堵在门口。
掌柜认识他们,没好脸色问:“你们来此作甚?”
“怎么,我们就不能来吃饭观图么?”其中一人笑眯眯说,“我方才在外面听你说,八楼提前关闭,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
“那么掌柜请客也是真的喽?”他乐呵呵说,“那我们那桌酒钱是不是也可免了?”
九顶楼食客众多,虽然有些人是为了山河图而来,但更多的还是酒楼的经营方式深受大家喜爱,且这里的饭菜味道也不错,价格适中,所以来此的修士不一定都是为了观图吟诗。
若闹事的人只是心中不爽自己慢了一步去八楼就没了免酒水的待遇,那掌柜直接免了他们单倒也无妨。
但江莺歌听其他食客议论,说这些人是沈家酒楼的伙计,不是为了观图吃饭,只是想找机会弄垮九顶楼罢了。
若掌柜答应男子的要求,那些人定会到处宣传到处说,如此一来,二楼与一楼的食客自然也得免去酒水钱,那费用着实不低。
若是不答应,又会拿此事做文章,而开饭馆的人,一般都挺注重名声,声名远播,食客才能源源不断。
“怎么,不愿意?”那人见掌柜一副为难的神色,语言不善道,“掌柜可不能厚此薄彼,我等同样为了观图而来,没道理他们能免去酒水,而我们不能。”
“此言有理。”
门口又来一位身穿锦衣的中年的男子,有食客认出来男子是沈家下一任家主沈明。
沈家是个修仙家族,修文道,很多不能进乐仙宗的修士只能退而求其次,改为沈姓进沈家,所以沈家在天悦城有一定地位。
但外人来天悦成只知九顶楼而不知沈家,食客锐减,生意不如以往,沈家弟子待遇变差,很多修士便不愿改姓入沈家了,因此九顶楼成了沈家的眼中钉。
沈家现任家主沈言,前几年刚踏入半步化神期,寿命延长千年,而沈明又年过一百五才踏入金丹期,修炼资质平平,恐怕等他死了,沈言都没死。
好在沈明有一子,就算轮不到他,也能轮到他儿子沈聪,但有传言,沈言准备把下一任家主之位传给天资出众的小儿子沈墨,沈明因此急于表现自己,日日来九顶楼蹲守,只为他的儿子沈聪创造表现的机会。
今日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沈明自然不会放过。
掌柜也是个人精,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他说:“沈家大公子,即便今日我给你免了这份酒水钱,也改变不了九顶楼现在的地位,反而会连累大公子的名声,其根本原因不在我们,而是沈家家主的决定,不是么?”
这话的意思,就算今日九顶楼给所有食客免去酒水钱,也伤不到九顶楼筋骨,还能给九顶楼打响名气,届时,沈明难以向沈言交代。
沈明既然忌惮沈墨,他应当防着沈墨才是,天天来酒楼蹲守,只会让人觉得他没什么本事,只能用这种蠢办法罢了。
沈明笑了笑,向前走两步,在他面前小声说:“你说的我都知道,那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把事情解释清楚么?”
掌柜一愣。
沈明忽然吐了一口血,倒飞出去,被他身后的护卫及时抱住。
沈明捂着胸口道:“好一个九顶楼,当真是店大欺客,区别待客也就罢了,我好歹是沈家少主,你不分青红皂白打我一掌便是在打沈家的脸。”
掌柜闻言,大喊一声:“卑鄙。”
沈家护卫怒道:“你找死。”
护卫拔刀,掌柜不得不出手,和他们扭打在一起,九顶楼的守卫听见动静,也很快来了人,两方人马大打出手,食客也跟着遭殃。
江莺歌怕被波及,便早早躲在墙角,幸好九顶楼有阵法加持,在开打的瞬间就把三楼给封锁了起来,术法狂轰滥炸下也只倒了一面墙,否则整个楼层都要因打斗而坍塌。
但三楼还有修为不高的修士,即便术法没有炸到他们身上,也会因为灵力震荡而伤到筋脉,更何况沈家护卫还有意把术法往无辜人那边引去。
九顶楼里的食客一旦受伤,那可要赔不少灵石,所以沈家人肆无忌惮地把打斗往食客身上引,而九顶楼守卫投鼠忌器,被动挨打。
桌子椅子全被打烂,地板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和残羹剩饭,受伤的食客也有很多,当中包括老人和孩子。
耳边都是哀嚎。
江莺歌见沈家护卫把刀口对准一孩子劈下,被她及时拉了一把救下,随后将哭泣的孩子带到他父母身边,又连忙跑去救另外一人。
没多久,就有沈家护卫注意到江莺歌,便悄悄往她那边摸过去。
都说家族子弟的凝聚力很强,江莺歌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她好歹是金丹期修士,但那些护卫也就炼气期和筑基期的修为,竟不要命地向她拔刀而来。
江莺歌没有把他们怎么样,随手掷出银针,刺中膝盖穴位,让他们瘫倒在地。
随后踩着灵影步,以鬼魅之姿逼近沈明,沈明是金丹后期的修士,面对江莺歌袭来的一掌轻松避开,哪里像受伤的样子。
他冷笑道:“不要多管闲事。”
江莺歌说:“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但你作为沈家下一任家主,如此做派,日后定会落人话柄。”
“我怎么做事用得着你来教?”
江莺歌抿着唇,见沈明阴鸷的模样,极有可能是想借此毁掉九顶楼,自然不肯罢手,两人都是金丹期,真要动手,其他人肯定遭殃。
她见四周被阵法封锁,忽而心生一计,抖了抖袖口,把粉末往空中挥撒,用灵力将粉末震散,不一会,食客也好、沈家人也好、九顶楼的守卫也罢,全都软绵绵趴到地板上。
沈明也一样跪下,他意识到粉末是迷药,顿时怒火中烧,咬着舌尖保持清醒,向江莺歌发难。
药效很快,沈明的动作仿佛只是玩闹,没什么威力,却仍然步步紧逼,江莺歌把几根银针送入沈明的丹田,他这才倒下,只能用目光来表达此刻心中的恨。
江莺歌松口气,她挥了挥手,半空中弥漫的药粉一时间还散不去,她便给掌柜服了解药,让掌柜撤去阵法。
阵法一解,药粉便随着窗户或者破墙散去。
“掌柜,我带的解药没那么多,这些食客只能由九顶楼负责照看,三日后药效过了便好。”
掌柜连连点头:“多谢贵人相帮,这些食客在我九顶楼出事,自然由九顶楼负责,贵人且放心。”
“至于沈家的人,我会让人关起来,等沈家家主亲自来要人,沈家若不给九顶楼一个交代,这人定不会让他接回去的。”
九顶楼怎么处理沈家人,江莺歌不关心,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等顾珺雯回来,三楼的人基本安置好,只剩伙计们清理打斗留下的痕迹。
顾珺雯环顾四周,并不关心发生了何事,只问江莺歌有没有受伤。
江莺歌摇摇头,把她离开后的事情完完整整告知。
顾珺雯听完,说:“不仅是沈家,修仙家族基本都如此,为了那个位置,手足相残是常事。”
江莺歌记得顾家以前也是修仙家族,难道也如此么?
顾珺雯看出江莺歌心中想法,又道:“我爷爷那辈争得最惨,最后死的死,散的散,他看透一切,这才创立了玄霄宗。”
“对了,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顾珺雯取出一个用黑玄木制作的长盒,盒子上雕着精美的花纹。
不知为何,江莺歌心中一跳,迟疑片刻后还是将其打开了,盒子里是一幅画,当她把画展开的时候,差点惊呼出:山河图。
“路上不太平,你身上没什么防身之物,若你我二人不慎分开,恐有性命之忧,山河图是天级灵器,以你的修为正好能驱使,我便去见了一位友人,向她讨了此图。”
天级灵器虽不像仙级与神级灵器那般稀罕,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否则山河图也不会挂在九顶楼百年之久。
没想到顾珺雯说送便送。
江莺歌想说一声谢谢,又觉得这两字隔着距离,若是不谢,手中之物又过于沉重,让她惶恐,惶恐顾珺雯会不在意,惶恐二人之间的差距并不只是隔着一件天级灵器。
“天级灵器不是那么好驾驭,待四下无人之时,舞儿得多练练才行。”
“哦……”江莺歌将画放回盒子里,迟疑片刻说,“宗主,这图……”
顾珺雯摇摇头:“什么都不必说,图给你便是你的,于我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我已通知车夫,今日我们便离开天悦城。”
这么快要离开了么?
待在天悦城的这些天,还以为要为了和顾珺雯拉近距离烦恼,没想到自己玩了个忘乎所以,还得意外之喜。
她摸了摸手里的盒子,浅浅一笑,随后跟着顾珺雯离开九顶楼。
没多久,沈家家主便亲自去了九顶楼,花重金把沈明接回家里,并让族里的医师配解药,可这些医师却不知迷药成分,只能干瞪眼,等三日后自行退了药效。
不过沈明丹田之中还留有银针,无法调动灵力,和废人一样打砸屋里的瓷器,扬言要弄死什么人。
族里的医师都是低级医师,没办法取针,只能建议沈言去请中级医师。
但不知为何,待中级医师取了针后,沈明当场暴毙而亡。
第79章 奇怪的村子
车夫架着马车在丛林行驶,本来还有一条浅浅压过的小道来辨别方向,但没多久,这条小道便消失了。
车夫转了许久,又观察着地形,哪哪看着都差不多,茂盛的树林遮天蔽日,视线昏暗,凉风也刺骨。
鸟儿发出的声音也诡异,车夫感觉毛骨悚然,连忙敲了敲马车门,道:“二位大人,我们好像迷路了。”
车夫长年在外奔波,走过的丛林不知多少,一般情况定不会迷了路,所以当中有蹊跷。
江莺歌想到红叶写的纸条,于是打开马车门,环顾着雾气蒙蒙的四周,明明是大白天,却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寻常情况下起雾若令人分不清方向就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附近有阵法,借地势布下迷阵,二便是术法,以灵力承载制作幻象。
阵法有迹可循,术法则不能。
看这里的花草树木,生长自然,没有被人为动过的迹象,应当是术法所造成的雾气,而这些雾气吸多了,便容易造成幻觉。
江莺歌取针,刺了下车夫的后颈,车夫摸了摸脖子,疑惑道:“大人,这是……”
“无妨,你且继续赶路便是。”
车夫闻言,道了声“是”后便在一棵树上留下记号,防止再次回到原地而不自知,不过他这次驾车行驶许久都未曾见到记号,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清晰,直到看见一座不算太大的村子方才停下马车。
在村门口远远望去,虽然能看见行人,却总有一种阴森感,连吹来的风都莫名刺骨,车夫连忙敲了敲马车门,询问二人是否绕路。
顾珺雯说:“进村。”
车夫依言,驾车往村里行驶。
江莺歌开着窗户,本想见见不同的风光和习俗,可这个村子里的人看起来怪怪的,只要一和她对视便回避躲着,很怕她似的。
她行医多年,见识的人不少,大多数人都是喜欢她,觉得她人很好,要么就觉得她好欺负,却从来没遇见过有谁怕她的。
想了想,江莺歌还是关上窗户,对顾珺雯说:“宗主,这个村子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顾珺雯放下书,说:“我方才用神识探查过一遍,村子里皆是普通人,没有任何修炼天赋,而村外又被迷雾笼罩,村里的人出不去也进不来,见到我们自然会多加警惕。”
如此说来,只有修士才有能力进出,而这个村子看起来挺窘乏,围绕村子的那一片树林很少有妖兽,想必修士也不愿来此,那这个村子相当于处在一个绝对封闭的环境下。
“难怪他们不敢看我。”
江莺歌把窗户微微开了条缝隙,见这里的房屋构造是青砖瓦房,生活条件应当尚可,可行人却都是面黄肌瘦,目光无神。
小孩被母亲抱在怀里,吮着手指,母亲则面无表情地盯着马车从面前驶过。
江莺歌还注意到,村子里的人家基本是有田地的,因为长期被雾笼罩,农作物得不到日光照射,根本养不活,就连土也很潮湿。
既有农田,有耕种,村外的林子还有人踏出的一条路,那这雾应当是近几年才出现的,这便和跟踪顾珺雯的人无关了。
“宗主,这雾已经影响到村民日常生活,村民又无法离村求助宗门,既然我们路过这里,是否顺手帮一把?”
顾珺雯只和江莺歌说了声“不急”后,让车夫找家客栈暂住。
江莺歌没明白顾珺雯的意思,但也没多问。
车夫在村里转了许久也没找到客栈,问了村民才知道村里只剩一家客栈,在村中心,不过客栈里没有店小二,只有掌柜和他妻子二人打理。
顾珺雯要了三间上等房,其中一间房给车夫,她把灵石放在桌上的一刻,那夫妻二人的眼睛仿佛透着光,连忙“仙长”长,“仙长”短地喊着,领着几人上楼。
即便是上等客房,房间也很简陋,只有桌、椅、床,床上的被褥也因没有日光而生了点潮。
江莺歌先进了顾珺雯房里,把床上的被褥换掉。
那夫妻二人这时端过来茶水和几个馕饼,说:“二位仙长想必也注意到村周围的雾,小店也因此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二位仙长,还望莫要嫌弃。”
顾珺雯只说了声“无妨”便坐在江莺歌刚铺好的被褥上看书,夫妻二人见她气质冷淡又矜贵,相视一眼后无奈退下。
江莺歌关好房门,问顾珺雯:“宗主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三日。”
“为何是三日?”
“若三日内,村长未曾来寻我们相帮,我们便离开这里。”顾珺雯看着愣神的江莺歌解释道,“舞儿,有些事情,别人若不开口求你,便无需理会,这天底下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帮的。”
江莺歌点点头。
她明白顾珺雯的意思了,村里这种情况想必是很多年没有外人来过,更何况还是修士,恐怕二人刚进村的时候,村长便知道了。
知道有修士来,却不露面,反而借店家夫妻之口来转述村里的情况,显然心思不纯。
不过江莺歌有一点不明白,问顾珺雯:“村民既然出不了村,眼下只有我们能帮他们,村长又为何不来找我们?”
顾珺雯翻着手里的书,淡淡说:“求人是有代价的。”
修士本就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村长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想付这个代价,才让店家夫妻二人来转述,引起修士的责任心,主动帮村子解决了麻烦,村长最多磕个头,热泪盈眶地说两句感谢之言。
可江莺歌不懂,若雾气不解决,长此以往,村民还容易得病,地里产不出农作物,恶性循环下定会出事,难道这代价比人命还重要么?
“舞儿不如用灵识听听那夫妻二人的谈话。”
闻言,江莺歌集中精神,灵识向门外探去,一直往楼下延伸。
妻子正一边擦桌子一边说:“咋办,我们还要继续试探吗?”
掌柜说:“我也不知道,你方才也瞧见那穿黑衣的仙长,明显不好相处,不过穿白衣的那位,倒是面和心善的主。”
妻子道:“那不如我把黑衣仙长引开,你单独和白衣仙长谈谈?”
“这……有用么?”
“没用也得试试,这村长又不想交出他的宝贝,总不能让我们全村人又出钱又出力,凭啥子?”
“那行吧……”
未到穷途末路,不仅是村长,就连村民也如此,都在等着别人花钱解灾,这令她想起月青禾的嘱咐
不要乱发善心帮人。
以往,她因爹娘的关系,接触到的人都是他们的病患,自然都待江莺歌极好,后来又有师尊庇护,除了何峥嵘,宗门里的弟子对她也很客气。
这便养出江莺歌和善的性子。
顾珺雯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在这个村子停留,三日的时间,足够体会百态世间养出来的人心了。
顾珺雯说:“明日我便不出门了,舞儿自己去村里转转。”
这是要让她自己做决定么?
江莺歌闷闷地点头,随后作揖退下,回了自己房间。
她坐在椅子上想了一夜。
就算知道村民自私自利,她又真的可以见死不救么?
直到天亮,她也没想到答案。
江莺歌走出房门,在楼下等待许久的掌柜端着两碗粥和两碟咸菜,装作正巧上楼的样子和她说:“仙长昨夜休息得可好?”
江莺歌点头。
掌柜笑着把吃食端进房里,目光却瞥向隔壁那间房:“不知那位仙长可醒了,需要我去喊一声么?”
“不必,她这几日不会出门。”
闻言,掌柜笑呵呵说了声“仙长慢用”后便下楼了,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妻子,妻子没多久就匆忙出了门。
江莺歌一声叹息,随便吃了两口就下楼了,掌柜见状,还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仙长这是要上街么?”
“嗯。”
“哎,没必要,因为这大雾导致地里收成不好,许多人吃不饱饭,都在为生计奔波,所以现在街上没什么人。”
“无妨,我随便转转。”
“那好,仙长慢走。”说完,掌柜还不忘伸长脖子看一眼她走的方向。
街道上就和掌柜所言的一致,行人很少,也没有人出摊,大多数人在地里忙活,但是看着蔫掉的苗苗只能摇头叹息,该浇粪还得浇。
还有的人衣衫褴褛地躺在街上,等好心人喂点吃的,又或是在垃圾堆里捡吃的果腹,总之,看起来都挺惨。
有一个小女孩忽然拽了下江莺歌的裙摆,小女孩的根骨年龄有八岁,却只有五岁小孩的个头,她小心翼翼看着江莺歌说:“姐姐是仙人么?”
江莺歌摇头:“我只是修士。”
“那就是仙人了啊,我听娘说,仙人都很有本事、可以飞天、还能下海、还会捉妖,无所不能。”
江莺歌笑着摸了摸她脑袋:“修士也是人,是人便做不到无所不能。”
女孩闻言,一脸失望低着头。
江莺歌疑惑:“怎么了?”
“我娘病了,村里的王大夫说我娘的病治不好了,我还以为无所不能的仙人姐姐能治好我娘。”
第80章 我在舞儿心中是何人?
江莺歌知道,无论是街上萧瑟的模样还是小女孩的出现,大概率都是村长安排的,她应当同顾珺雯一样冷漠一点,不给别人机会,村长自然会死心,可作为医师,实在是不能放着病人不管,便跟着小女孩来到一处简陋的茅草屋。
茅草屋四周角落都有些发潮,导致木头生出了霉斑,甚至还有些许的苔藓,屋里头连张桌子都没有,床还是用一块破木板和两张长椅搭在墙边,铺上一层干草就当床垫子,屋子中央有一口吊着的锅,锅里有水渍,刚清洗过,锅底下是已经烧剩的木头灰。
碗筷就放在椅子上,碗里盛满烂叶煮的汤,小女孩见状,伸手摸了摸碗边,问床上的女子:“娘亲,汤快冷了,得趁热喝。”
女子听见女孩的声音,微微睁开双眼,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嘴里喊着不饿,要让女孩把汤喝掉,但女孩摇摇头说:“母亲病了,得多吃点才会好。”
女子长叹一声。
她知道自己油尽灯枯,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女孩,苦苦坚持到至今实在是熬不住身体带来的痛,但村长答应了她,若能引得仙长除去了大雾,日后便会好生照料女孩。
她的目光看向来者。
身着白衣,身姿飘逸,目光温温柔柔,没有修士的傲气与不屑,第一眼便能让人生出好感。
小女孩注意到她的目光,说:“娘,我带了仙人姐姐回来给娘看病。”
女子连忙支撑起身体行礼,但由于她的身体过于病弱而显得晃晃悠悠,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一头栽倒在地。
江莺歌上前扶了一把女子:“不必行礼,我本就是医师,救治病人是我分内之事。”
女子喃喃道:“可我付不起诊费。”
“我不收费。”
女子愣道:“当真不收费?”
江莺歌点头,随后让女子躺下好方便诊脉。
女子躺下后,看了一眼自己脏兮兮的手和江莺歌那双雪白的掌心,有些难为情地把手放在干草上蹭了蹭。
江莺歌注意到女子的动作,未曾出声。
这样的病患她遇见过不少,若是出声制止,反而会适得其反,惹得别人更自卑,便干脆装作没看见,待女子擦拭干净后方才把脉。
她的脉象很虚弱,器脏因为操劳且又长期饿肚子的关系而受损严重,面部和四肢浮肿,胀鼓的小腹用灵力探查了一下,全是积水。
一般这种情况,大部分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到了年迈之时才会出现,而女子因提前透支的身体,根骨年龄二十六便得了此病。
说治也好治,用灵力温养脏器,再施针排除腹中积水便可。
江莺歌让女子躺好。
随后把银针刺入女子腹部几处穴位,用灵力化开积水,这个过程有些漫长,还会有些痛楚,但女子一声不吭,且小女孩也安安静静在一旁等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收针:“感觉如何?”
女子用衣袖擦拭着额头,她仔细感受一番,以前的身体日日疼痛,很沉重,现在却轻盈得很,她有些不确定地说:“身体好像没以前那么痛了。”
江莺歌给女子留下一瓶聚气丹,说:“那就好,你将此丹磨成粉,取半克兑水,三月服用一次,自可痊愈,记住,不可多也不可少,多了则爆体而亡,少了则效果不佳。”
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瓶丹药:“仙长,我这病真能治好?”
“嗯,自然能治好,不过你最好别告诉别人我给你留下丹药,怀璧其罪的道理不必我多说,你自然懂。”江莺歌看了一眼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好好活着,好好照顾孩子,若村长能靠得住,也不会连你和孩子都利用。”
女子闻言,大惊失色:“恩人,我……”
小女孩见女子面无血色,也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本能地往女子身边缩了缩,道:“仙人姐姐别怪我娘,是姨姨告诉我,娘亲的病只有仙人姐姐能治好,我才会去找仙人姐姐的。”
江莺歌问:“姨姨是谁?”
女子说:“就是掌柜的妻子,她姓林。”
原来掌柜的妻子急着出门,便是为了安排这些事,江莺歌对此并不恼怒,反而觉得这些人挺可怜的,明明简简单单的事,为了点利益便弄得如此复杂,当真可悲。
像小女孩这样的无辜者不在少数,那村长固然可耻,但江莺歌却不能和村长一样只顾自己的利益。
半晌,江莺歌才对女子说道:“你好好休息,若是有人问你的病为何好了,就说我是玄霄宗的医师,治你的病不在话下。”
女子带着小女孩朝江莺歌一拜:“多谢仙长。”
离开茅草屋,江莺歌把灵识探出,见到掌柜的妻子就躲在百米外的树后一直盯着这边的情况。
她装作不知,往客栈方向走。
掌柜的妻子悄悄跟在她身后,时而见江莺歌的步伐停顿便立即闪到一旁,如此卖力影藏着的模样逗笑了江莺歌。
这里的人很少接触修士,所以掌柜的妻子根本不知道普通人跟踪修士就和大人与小孩子玩心眼一样,一骗一个准。
虽说江莺歌决定要做一回老好人,却也不能让他们那么如意,干脆去街上多转了两圈,故意走走停停,时而回头看一眼,把身后的尾巴累出一身汗才回了客栈。
掌柜见自己的妻子头发凌乱,身上全是汗味,脸上还有泥印,疑惑问她:“你怎么成这样了?”
林姨倒了一大碗水喝着,气喘道:“别提了,那位仙长在村里转了整整三圈,我便跟了三圈,快累死我了。”
“那事情办得如何了?”
“你问我,我哪知道。”
“要不,我们端些晚饭过去打听一下?”
“你在客栈里坐了一天,我却跑了一天,要去也是你去,反正我是不可能去的。”
林姨走了一整天,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说什么都不愿意下厨,只想早些歇着,掌柜无奈,只好自己去厨房备菜。
客栈后院有块田,平时最好种的土豆、红薯都只有婴儿拳头大小,有的甚至烂掉了,更别提那些蔬菜,叶子都是蔫的,实在是拿不出手。
掌柜在地里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找到几个能吃的,心中又有些舍不得,可挖都挖出来了,便把事情都怪到了村长头上,骂道:“就知道使唤我们,连给仙长的吃食都要我自己想办法,什么人嘛。”
不过骂归骂,掌柜还是炒了点青菜,煮了一道咸菜土豆汤,他忍住咽口水的冲动,把吃食端上楼,轻轻敲了敲房门。
待门打开后,掌柜笑着把吃食递给江莺歌,道:“小店招待不周,只能弄来这些吃的,还请仙长莫要嫌弃。”
“掌柜不必麻烦,我可以不吃谷物,这些便端给你妻子吃吧,她在外奔波了一天,也挺不容易的。”
掌柜闻言,一时分辨不出话里的意思是真的关心他妻子,还是发现妻子尾随她,他看着江莺歌平静的目光,紧张到汗流浃背,忙说了声“多谢仙长”便跑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把汤都给撒了。
江莺歌摇头,转身进了顾珺雯房间。
顾珺雯正坐在床上闭眼调息,在江莺歌踏入门槛的时候吐出一口浊气,问道:“在外转了一天,有何想法?”
“他们一个个都在我面前唱戏,虽是可恶,但也有无辜之人受难,所以……我还是想帮他们解了这雾气。”江莺歌低着头,忐忑问,“宗主是否觉得我很没用,很失望?”
顾珺雯闻言,上下打量着不敢正眼瞧自己的江莺歌,抿着的唇角微微扬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舞儿很在意我的看法?”
江莺歌点头。
顾珺雯起身,走到江莺歌身旁:“这个决定可会让你后悔?”
江莺歌摇头。
“既不会后悔,便无需在意他人看法。”
江莺歌下意识说:“可你不是别人。”
顾珺雯心中一跳,别再背后的手攥成拳:“不是别人又是何人?”
江莺歌的脑子有片刻空白。
刚刚说话太快,没想到太多,这会便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她想装傻充愣蒙混过关,可顾珺雯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的谎言一般,又让她不敢轻易开口。
“我在舞儿心中是何人?”
“是……”江莺歌垂着的双手拽紧裙侧,忽然急中生智道,“是过命之交的好友。”
“过命之交的好友?”顾珺雯挑眉,清冷的声线变得柔和,“我在白雾之森救过舞儿一次,舞儿亦帮了我一次,的确算得上过命之交。”
“既是过命之交,日后舞儿在我面前便不必这般拘谨。”顾珺雯退到桌边,倒了杯茶,给江莺歌腾出喘息的空间。
江莺歌紧绷的肩膀这才松弛下来。
顾珺雯举杯喝茶,接着道:“舞儿做这样的决定,我丝毫不意外,倒不如说是意料之中,这很好,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对此有什么看法。”
“既然决定要帮他们,明日便随我去见村长,先弄清楚大雾出现的原因。”
“嗯。”【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