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舞儿这般良善,将来可是要吃大亏
“万足龙身子笨拙,惧火,我教你阳火诀对付它。”
江莺歌若无其事地把头转了回去,随即放开了顾珺雯,持剑道了声:“好。”
顾珺雯微愣,没想到江莺歌直接同意了,竟连其中的风险都不思虑,若是换作他人,是绝不可能答应得那么快,毕竟万足龙的实力也不弱,更何况江莺歌又是医师,对她来说,越阶挑战是不可能的。
除非是足够的信任,信任顾珺雯会为她排除所有的危险,就像顾珺雯信任江莺歌一样,知道江莺歌会排除万难,闯过雷域来到自己身边。
蔓延的火毒使得顾珺雯收回思绪,连忙定了定心神,见万足龙俯身而来,对江莺歌道:“先分散它的注意,攻它双眼。”
江莺歌迎着一片巨大的黑影飞身直上,利用自身的灵活从万足龙腹下穿过,抬手一剑刺下,剑身与外壳之间擦出刺耳声,却只在它腹部处留下淡淡划痕。
万足龙暴怒,朝天一吼,紧接着就追在江莺歌身后游走,但由于它的身躯过于庞大,造成了地动山摇,长尾一扫,碎石纷飞。
磅礴大雨把所有的烟尘盖住,淋湿衣裳,也让顾珺雯体内的火毒安分了些许。
反观江莺歌,虽然不是万足龙的对手,但万足龙目前也奈何不得江莺歌,还算游刃有余,她这才传音说:“阳火诀的本源与木相关,世间万千变化不离阴阳二字,木代表生机,火则是毁灭,木生火,生生不息,你把灵力聚在丹田,以木催生……”
一般来说,想要学会一种术法,得多练习方能掌控,也有修士练了一辈子卡在中层不得要领,若要现学现用,一来看天赋,二来要看天时。
修士处于逆境下的感悟是为天时,能在极短时间内学会是为天赋,显然江莺歌都不具备,所以顾珺雯要人为制造天时,而万足龙的出现正好可以将其实现,加之她口述功法要领,虽不是江莺歌自己感悟,但也能帮江莺歌打开一扇门。
前提条件都已备好,接下来就要看江莺歌的心境够不够稳,若是不够,日后也恐难越阶战敌,甚至会成为魔障,影响日后修行。
顾珺雯倒不认为这般激进的做法有何不妥,作为修士,即便今日避了祸,他日或早或晚还是会面对各种抉择,作为剑修,她做的决定从来都是一往无前,不能后悔。
她希望江莺歌也一样。
目光不由自主地看着那小小的身子,江莺歌在万足龙面前就和蚂蚁一样大,碾死是很容易的事,偏偏这只蚂蚁特别能跑,而它的行动又似乌龟,根本抓不到蚂蚁。
它低着头,想看看她躲在哪里,眼睛却正好被射来的剑刺中,疼得它翻动身体,往地里钻去。
江莺歌还以为万足蛇妖要跑,正为此庆幸的时候,地上猛然飞出一条巨尾扫来,速度极快,带起一阵强风,她只来得及在身前立起一道屏障,却轻易被破开,整个人被拍进山体当中,强大的冲力使得山体滑坡,落下的碎石也正好把江莺歌埋了进去。
好痛,全身骨骼好似断了一般,江莺歌一时间没了力气。
她没想到万足龙在地底下会如此灵活,不对,也不是没想到,而是天真以为顾珺雯在旁边,自己不会受伤的,以至于放松警惕,没有在万足龙潜进地底的时候第一时间远离地面。
江莺歌咳了咳,努力回想着顾珺雯传授给自己的术法口诀,当即便把灵力沉入丹田之中,可灵力转悠了一圈,从掌心迸发出来的灵力却是空荡荡一阵微风,什么也没有。
就在这时,江莺歌感觉到山体上又有碎石砸了下来,她也顾不得许多,先使了一招火烧金山,依靠火焰的爆发力震开碎石,随后飞向高空,但万足龙显然有一定的智商,把半截入土的身子通过空间之力转移到江莺歌下方,长尾蓦地伸出,依靠庞大的躯体优势,不仅挡住江莺歌,还迫使她不得不反身落地。
狂风骤雨,模糊了江莺歌视线。
而顾珺雯只身站在对面,被上空的巨尾笼罩着却毫无反应,让人心里很不踏实,总觉得那摇摆的巨尾随时都能把顾珺雯拍成肉泥。
江莺歌不知道顾珺雯为什么不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她来不及想太多,因为那条巨尾真的往下拍去。
她忙不迭甩出手里的灵丝,将其缠绕在顾珺雯腰上,用力一拉,在巨尾拍下来的前一刻把顾珺雯拉到自己身边,随手甩出一道灵力挡着吹来的风雨。
等做完这一切,江莺歌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多此一举的,因为顾珺雯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不论是巨尾扫下来的一刻还是自己出手救人的一刻。
“谢谢。”顾珺雯轻声说道。
江莺歌闻言,微愣。
其实顾珺雯就算真的耗尽灵力,单凭身体强度也能硬扛万足龙的攻击,这一声“谢谢”完全没必要,可顾珺雯却说了。
很明显,是自己别扭的心情被顾珺雯注意到,所以才道谢,以此平复江莺歌那胡思乱想的小脑袋。
“舞儿的灵力本就不适合火系功法,所以单单记住功法口诀是不够的,得学会引火,就像干柴遇上火苗就能焚烧一栋楼房,阳火诀可以让你用最少的灵力生火。”
江莺歌懵懵懂懂。
用最少的灵力么?
若是学会了,倒不失为一招保命绝学。
就在江莺歌思索之时,四周窜出密密麻麻尖锐的刺,全是万足龙的腿上的利爪,能轻易将树木刺穿,江莺歌仍旧没有迟疑地拽着顾珺雯不断往后撤。
万足龙的利爪何其多,且它在地底下出招和收招都相当地快,一路退了好几里。
顾珺雯反手提着江莺歌后腰的衣裳,道:“上去,把它引出来。”
说完,江莺歌便借着顾珺雯抛掷的力度弹向高空,万足龙的巨尾竟跟不上她飞行速度,整个身躯都跟着冒出地面,很快遮住了顾珺雯的身影。
江莺歌眉眼蓦地一跳。
她刚刚抓着顾珺雯往后退的时候便察觉顾珺雯的身子很烫,显然治疗火毒已经刻不容缓,否则一旦等火毒侵蚀心脉,那用冰晶果也解不了。
木生火么?
之前江莺歌学火系术法,需要一步步实践感悟,相对于灵力偏火系的修士来说,她用火系功法的消耗会比较大,但顾珺雯传授的功法却更适合木系修士使用。
所以按照之前的经验修炼阳火诀是行不通的,木系灵力更为温和,以木生火,而火却极为霸道,是相反的极端。
这让江莺歌想起了凝神炼识诀,行的是阴阳调和之道,她便试着将灵力沉入丹田进行调和,再行使阳火诀功法。
一道炽热的火焰自掌心喷薄而出,即使大雨倾盆,火焰的热度依然很高,照亮了黑夜。
万足龙似乎感受到什么,拔高的身躯忽而往下沉,江莺歌见状,指尖微动,原本一小撮的火焰顿时形成一片火海。
雨水“滋滋”作响,水汽在半空中蔓延,蒸得江莺歌面色潮红,随着她的掌心一压,漫天的火海如潮涌般俯冲而下,不一会便把庞大的万足龙包裹在里头。
烛天的火光下是万足龙尖锐的叫声,听起来相当痛苦,整座山为之颤抖,树木跟着一起燃烧,似乎在同它一起哀鸣。
它不断地翻滚身躯,冲入地底下又冲出来,火焰的攻势依然不减,雨水也浇不灭,不一会便散发出阵阵焦味。
可能意识到即将死去,它慢慢放弃了挣扎,一点点蜷缩着,将腹部卷作团。
江莺歌见状,只是愣了片刻就收回了灵力,猛烈的火势也随之熄灭,只余袅袅的烟雾残留。
万足龙的腹部还有微弱起伏,显然没死,有一口气,江莺歌落在它身旁,似乎让它受到了惊吓,连忙动了动笨重的脑袋,却又无力垂下,任凭她把手放在它身上。
江莺歌虽不是兽医,不懂如何给妖兽诊脉,不过还是能感觉到万足龙腹部里磅礴的生机,已经怀了孕。
“不想死就把这个吃了。”她拿出丹药,“可以助你恢复伤势。”
万足龙抬眼看着她,不敢违抗,嘴巴微微张开一条缝隙,江莺歌把丹药丢了进去,又摸了摸它滚烫的身体,无奈叹息。
能不能活下来,看它造化了。
随后,江莺歌回头寻找顾珺雯身影,发现顾珺雯柔弱地靠在碎石旁,她心里一紧,赶紧跑过去查看。
顾珺雯的发丝湿漉漉贴在脸侧,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见到江莺歌走来,双手微微发颤地拽着她衣襟,把人拉到面前,红唇附耳道:“舞儿这般良善,将来可是要吃大亏。”
吃亏就吃亏吧,她父母也经常遇见付不起诊金的患者,往往都是父母自掏腰包,若要一一计较,那日子过得怎能开心。
“宗主别说话了,我这就施针。”
也不知火毒蔓延到什么地方,江莺歌不能耽误,便伸手推了推顾珺雯,明明没怎么用力,但顾珺雯不仅轻易被推开了,整个人还往旁边倾斜,她又连忙把人扶稳。
顾珺雯好像没了意识,低垂着头,如墨的发丝在修长的颈部打了个圈,异常惹眼。
江莺歌有点唾弃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被美色迷了眼,她定了定心神,把浸泡在药瓶里的银针取出,可还未等她施针,四周不知何时又蹿出来几只妖兽。
那几只妖兽的实力不强,偏偏江莺歌现在没工夫对付它们,因为顾珺雯体内的火毒已经快蔓延至心脉。
她看了顾珺雯一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不顾身后袭来的妖兽,把银针一点点扎进顾珺雯腹部的穴位,不过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反而传来妖兽痛苦的声音,她心中顿感怪异,回头看了一眼,竟是万足龙用它的利爪竖起一道屏障,把偷袭的妖兽全部钉死了。
第52章 到底谁在逃避
“听说了么,白雾之森被毁了大半。”
“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在前天,又是打雷又是下雨,最后被一场火给烧得差不多了。”他摸了摸下巴,“说来也怪,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强者之间在打斗,可陆川师兄好像也在前天陨落了,这两者之间不知有没有关系。”
“筑基期的修士不可能引起那么大的动静,不过既然白雾之森被毁了,那里面的妖兽是不是也差不多死光了?”
“死光了也轮不到你捞好处,昨天就有修士去了白雾之森,就算有完好的尸体也早被人捡走了,不过那片林子里的一条河道,据说被灌入了灵泉水,想必要不了多久,还能恢复生机。”
“整条河里都是灵泉水?”
“对啊,好多妖兽都因此开智了。”
一大清早,江莺歌便听见弟子们热火朝天讨论着白雾之森发生的事,那日在给顾珺雯治疗后,几位长老也恰好寻来,顾珺雯便被他们带了回去,养了两日都不见顾珺雯出门,她虽去找过几次,却都被竹溪挡在门外,也不知人现在怎样了。
她在房里来回踱步,不知今日该不该再去一趟凌霄峰,可又怕竹溪不让进门,一直苦恼纠结着。
不过随即又想到陆川已经死了,就没有人能危害到顾珺雯,去了就算见不到面也没什么打紧的。
随即,她便走出房门。
春季的到来让宗门变得朝气蓬勃,鸟语花香的路上时不时会遇见弟子们同江莺歌打招呼,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她也跟着笑了笑。
所有的事情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就像白雾之森那场大雨,在天晴之后,林子还会逐渐恢复生机。
脚步落在青石板上,轻快的如同起舞的蝶儿,随即飞向天空,直往凌霄峰。
春季的阳光生辉,即便在高空上也不觉得冷,任凭春风迎面,使得眉眼上不起眼的绒毛结了些许金银水珠,泛起淡淡的虹光,美得惊心动魄。
江莺歌自己毫无所觉,伸手一抹,脸颊便干干净净。
郁郁葱葱的凌霄峰峰顶有淡淡的薄雾缭绕,半遮着偌大的院子,江莺歌飞落至院门口,不见竹溪,便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穿过熟悉的檐廊,掠过池塘来到后院,还未待她踏入,便听见师尊洪亮的声音:“此言当真否,莺歌真的能压制宗主的灵脉了?”
顾珺雯正坐在院中饮茶,她举杯的动作微顿,目光瞥了一下院门口,随即淡淡说了声:“恩。”
“那太好了,我妻有救了。”叶长老神情相当激动,以至于根本没有察觉江莺歌的到来,“我这就去找她。”
顾珺雯放下茶杯,只道:“叶长老还是别抱太大期望,舞儿虽能压制我的灵脉,却也只是暂时的,否则若长风岂能与我交手半日之久。”
叶长老愣了一下,像是期待的事情破灭,整个人显得颓废起来:“那……我还要继续等么?”
“多给她点时间。”
江莺歌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进去,怔愣地看着师尊乌黑的发丝里藏匿了些许白丝,自从师娘昏迷后,师尊的修为也停滞不前,不知不觉苍老了许多。
见他失望点头,正要撵着的脚尖也因此收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沉甸甸的,像有什么东西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说来,舞儿已是金丹期修士,叶长老对此可有打算?”顾珺雯问道。
“宗主是说立院?”
顾珺雯微微颔首,目光淡淡,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似乎只是随意提起的样子。
叶长老叹息:“只要立院地方幽静,利于她专心研习医术,便随她自己心意。”
“叶长老若是不介意,便由我来安排,可否?”
“宗主办事,我自是宽心,不过有一事我稍有不解,宗主为何不活捉若长风那厮?”
“若家绝学只有历任家主才有资格窥探其貌,且伤了何清清的人,修为在金丹期,这么些年过去了,或许已经是元婴期修士,而若长风的神魂受陆川天赋所限,修为至多也就是金丹后期,所以,我们要活捉的人不是他。”
叶长老愤慨道:“如此说来,若家还有余孽未除,不杀光他们,实难解我心头之恨。”
江莺歌还是第一次见到和蔼的师尊眼底充满了戾气的模样,身上迸发阵阵杀意,撩得衣摆无风自扬,满脸的络腮胡好像许久都未曾打理过,不复往日君子如玉的美名。
她知道,那是师尊爱极了师娘才会如此,所以他才会掩饰不住目光中的失望,她本该做好准备的,从莫名其妙对她倚重期盼的时候就该做好别人对自己失望的准备。
可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不论是师尊还是顾珺雯,对她的好赋予了某种目的,就变得不够纯粹,好像从未得到过,不过是一场戏。
等戏终曲散,她还剩什么?
“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顾珺雯摇摇头:“等他们寻来。”
他们是指若家余孽,叶长老自然是听明白了,他收敛了气势,点头道:“也好,等峥嵘禁闭结束,我也好放心去外面寻仙丹。”
“几位长老的事,我本不该过问,但从何峥嵘陷害同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适合管理兴和堂,我知兴和堂是何清清的心血,也正因如此,叶长老更应该慎重考虑。”
顾珺雯平日里就是不怒自威的形象,一旦真发起火来就如现在这般,目光透着几分凉薄,言语间虽是给叶长老留了点余地,但态度是不容置疑的。
各位长老虽然都是自顾自管理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这些地方说到底都归属于顾珺雯,她不插手不代表不会插手。
“宗主所言极是。”
仅仅是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叶长老便败下阵,向顾珺雯低了头,随后他便告辞离去。
江莺歌躲在墙角里,看着他远遁的背影心情颇为复杂,即使知道他对自己的好夹杂了一点利用,却也讨厌不起来,更多的是同情,同情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日复一日地熬着。
“舞儿还要在那站多久?”
江莺歌倒不觉得自己躲在这里能瞒得过顾珺雯,所以刚刚的那些谈话,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待心情平复些许后,她才走过去,朝顾珺雯作揖行礼。
而顾珺雯这位弄糟江莺歌心情的罪魁祸首似乎毫无歉意,坦然自若地沏着茶,偶尔会分一点目光在江莺歌身上。
往常,江莺歌心里揣着什么事都会写在脸上,今日听了那些话,顾珺雯本以为江莺歌多多少少会表现出一点怒气,哪怕是一句怨言或质问。
顾珺雯之所以想让江莺歌听到这些话,一来是觉得她太单纯,二来是因为若长风的话点醒了她。
她的行事作风,向来是我行我素,不需要解释,更不会向下面的弟子将心比心。
可平心而论,就算是为了治好自己的伤,也应该让江莺歌知道,而不是什么都不说,戴着一张对你好、对你特别的面具,把人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江莺歌不该被如此对待。
“不说点什么?”顾珺雯问。
“宗主今日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顾珺雯闻言,将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在石桌上,杯子底部也因此裂开一道细微的纹理。
有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江莺歌是有本事让她又气又无奈。
“还有呢?”
“这两日,宗主为何要躲着我?”
顾珺雯愣住了,她设想了千万般难题,唯独没想到江莺歌会问这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便移开了目光,举杯喝茶的时候才发现茶水都顺着细缝漏了。
不过她并不觉得尴尬,又或者说,没有人敢把这个词往她身上联想,所以她又很自然地放下茶杯,说了句:“不过是想清净两日。”
“那宗主可得了清净?”
顾珺雯抬眼看着平日里柔顺的江莺歌,越发觉得这张乖顺的外表是如牛一般的犟脾气,非要问个彻底,她若是真得了清净,哪里还会如此被动。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自白雾之森回来后就变得心浮气躁,每每闭眼修养的时候总会想起江莺歌背着自己逃窜的狼狈样子,明明差点被万足龙逼上绝路,最后却又放了它。
那个时候,顾珺雯其实想摸摸江莺歌的脑袋,说一句你很棒,可火毒烧得她失去了理智,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已经失去降温的作用,那一瞬,她看着江莺歌粉白的耳垂,心底生出难以自持的冲动,想将其咬下来,尝一尝味道。
最后虽然忍住了,但那种奇妙的感觉却甩不掉了,以至于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江莺歌,本想自己待一段时日,时间久了便能如常。
没成想,江莺歌与叶长老碰一块,正好她想把一些事情告诉给江莺歌听,便故意引了话题,可江莺歌这般避而不谈的态度反而让顾珺雯迟疑了。
别有用心的好都不能接受。
那江莺歌父母因自己而死的事还能说么?
第53章 立院
“我同叶长老商量了立院一事,若舞儿愿意,可住在这座宅院里,正好西院还空着。”顾珺雯把目光看向别处,放在石桌上的破茶杯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住这里?”
江莺歌的确是想离顾珺雯近一点,其实在凌霄峰山脚下立一座属于自己的院子就够了,但没想到顾珺雯直接让自己住在这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方才那一阵悲喜交加的心情都仿佛是臆想出来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自艾自怜,细细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不论师尊和顾珺雯做什么,她都得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与二人的目的并不冲突。
“舞儿?”
江莺歌回过神,连忙点头应下。
顾珺雯道:“那舞儿先回去做好登记,明日便可搬来住。”
明天么?
江莺歌还得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便和顾珺雯告辞,等离开凌霄峰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顾珺雯好像把话题给引开了,并没有正面回答究竟被何事扰得不能清净。
现在想追问也不可能了,只能隐下这份好奇心,回到住处把一些药材、书籍、笔墨纸砚和一些瓶瓶罐罐全都收进储物袋。
再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将其腾给后来的新弟子。
路过的弟子见状,便知道江莺歌是要离开这里,立一座属于自己的院子,他们便顺道问了问:“不知师姐的院子立在何处?”
江莺歌隐晦答道:“凌霄峰。”
弟子们还以为听错了,毕竟整个宗门放眼望去,没有一人能在凌霄峰下立院子,这不仅仅离宗主近,且凌霄峰底下便是灵泉,灵气比其余几座峰浓郁,他们也想将来有机会就把院子立在凌霄峰下,但宗主喜静,所以没有弟子敢在她老人家面前提。
现在不一样了,江莺歌若真能在凌霄峰立院,那就代表他们也有机会,在多次询问下,得到确切答案后,这件事便以惊人的速度在宗门里传开。
月青禾知道的第一时间逮住江莺歌,“严刑拷打”下得到一个更令人伤心的回答。
不是山脚下,而是和宗主住一起,月青禾做梦都想住那座大院子,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园林,有山有水,风景秀丽,还有美人可以欣赏,无聊了还能找大师姐玩。
月青禾快羡慕死了。
江莺歌叹息,别人都在羡慕自己,可唯独只有自己是五味杂陈的,因为她不愿承认顾珺雯待自己的好是演的,除了自我安慰做好医师该做的事,甚至不敢质问半句,选择性回避顾珺雯的问话。
可日后住在凌霄峰上,免不了时常碰面,难道真要装作岁月静好,什么都不问么?
“你不开心?”月青禾见江莺歌脸上没有笑容,心里生了疑惑。
江莺歌摇摇头:“问你个问题,如果你把别人当朋友,但是对方没有,你会怎么办?”
月青禾想也不想就说:“还能怎么办,老死不相往来咯。”
不来往,她做不到。
江莺歌只好又问:“那如果这个人是竹溪呢,你也一样老死不相往来么?”
月青禾愣了愣,一时间答不上来,刚刚之所以回答得那么无所谓,那是因为没有特定的人选,她脑子里下意识闪过一些不太重要的人,自然不必留恋。
可换成竹溪的话,她发现自己会难过,归根结底,是因为竹溪在她心里比较重要,但是为什么呢,明明二人之间的交流还没有其他人来得多。
月青禾不明白,烦躁地拽了下发梢,道:“你干嘛问那么奇怪的问题,是有人不把你当朋友,欺骗了你?”
“倒也不是。”
“既然没有人骗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几时搬去凌霄峰?”
“就这几日。”
“唉,若你住山脚下那还好,可住山顶上的话,那以后我想见你都不方便了,你不得请姐姐吃一顿安慰一下?”
确实该请一顿。
“今日我还有事,明日我请你上记宝楼,管够。”
“咦,你发财了?”
其实也算不上发财,是顾珺雯大方,每月多给了不少灵石,但此刻回想起来,顾珺雯就和那些种田的农户一样,无非就是希望秧苗能健康成长,舍本钱施肥浇水,是为了收获果实罢了。
见天色不早,她便把月青禾送走,转身去了师尊住处看望师娘。
师尊从顾珺雯那边回来后,眉宇就不曾舒展过,不过当他见到江莺歌时,又很快扬起笑容,这细微的变化以前她不会在意,现在看就多了另外一层意味不明的意思。
“怎么不待在房里好好歇着?”
“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今日过来是想请师尊准许我给师娘诊脉。”
“你确定?”叶长老紧张地放缓呼吸,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江莺歌点头:“确定。”
“好好好……”
叶长老已经被喜悦填满,全然忘了顾珺雯那句“别抱太大希望,多给她点时间”这些话。
他是满怀期待地把江莺歌迎进门,江莺歌有点不习惯师尊这般热情,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随他去了。
她来到床榻前,把被褥掀开一角,师娘手背上的青筋异常明显,又因终日不见光,肌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骨瘦嶙峋,叫人心疼。
平日里,师娘用的药不比顾珺雯差,甚至时时刻刻都在进补,但她的脉象却比顾珺雯还弱,灵脉里的灵气流动微乎其微,细细感受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灵力流失的缺口。
她知道师尊就在一旁盯着,虽然没有说话,却会给她很沉的压力,不知不觉,额间便盈满了金银。
她干脆闭上眼睛,把灵力汇聚在三指间,持续不断地往师娘四肢百骸送入,这样做能提高自己对灵脉的感知,却极其消耗灵力。
不过效果是很明显的,半盏茶的工夫,江莺歌总算找到一处缺口,她连忙取出寒破针刺在缺口上,利用寒破针的特性暂时封住缺口,接下来继续寻找着第二处缺口。
一直找到第四处缺口后,剩下来的缺口便怎么也找不到了,无奈之下,江莺歌只好收针。
“怎么样了?”叶长老执起妻子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目光里满是柔情。
“暂时延缓了灵力流失。”
“辛苦歌儿了。”
辛苦么?
江莺歌没有告诉他,师娘的灵脉已经千疮百孔,不仅如此,她在给师娘诊脉的时候,还发现师娘的修为被拔高了一阶,显然师尊给师娘服用过通窍丹,用以延续寿命,但这般做法杯水车薪。
若辛苦些能让师娘好受些又何妨,所以,即便知道师尊对养育多年的自己存在利用、流露出来的情感是虚情假意,但江莺歌仍然来了这里,想尽一份自己力,想让师尊开怀。
“虽然歌儿暂时压制了灵力流失,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法,为师也不能一直待在宗门里,所以得寻个合适的人来管理兴和堂,除了何峥嵘,歌儿觉得还有谁比较合适?”
以往师尊做决定从来不会征询弟子意见,在他看来,师者为长,作为弟子理当遵守,所以师尊当初选何峥嵘管理兴和堂的时候,并没有弟子站出来反对。
现在征询她的意见又是为什么?
江莺歌想不明白,索性摇头。
“若为师找不到合适的人管理,歌儿觉得峥嵘是否还能管好兴和堂?”
原来还是看中何峥嵘么?
可这般善妒的人,莫说管理兴和堂,就连医师也当不得,江莺歌想了想,问:“师尊觉得柳师姐如何?”
叶长老摇头:“柳白芷一心扑在医术上,对兴和堂的事务一概不予理会,她肯日常照料你师娘,无非也是对此毒感兴趣罢了。”
“她和你师娘非亲非故,没必要每日费时费力做这些事,人无利不起早,尤其是柳白芷这种人情淡薄的人,只会对她想做的事执着。”
“我知你和柳白芷走的近,可你见过柳白芷还和谁近过身?”
言下之意,江莺歌的医术能入柳白芷的眼,所以才和她走的近,细细想来,她在兴和堂几十年来,确实和柳白芷没有交集,偶尔碰面也是她来看望师娘的时候。
后来是江莺歌救治杨清玉展现出不俗的医术,才真正与柳白芷有了交集。
“当然,柳白芷的医术是极好的,若非有她在,为师也不能安心在外奔波,若歌儿能说服她接手兴和堂事务,那为师便把兴和堂交给她来管。”
说服柳白芷么?
江莺歌没什么口才,而且真如师尊所言那般,那柳白芷定然不会同意,她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便拒绝了师尊。
“那为师……还是只能把兴和堂交给峥嵘来打理了。”
江莺歌皱着眉头,明明兴和堂内也有弟子能胜任,只需培养个一年半载就行,若师尊担心师娘,不想费时,也还有别的办法,为何非得是何峥嵘不可?
当中难道有什么隐情?
算了,顺其自然吧。
反正她近日就会搬去凌霄峰,就算还是何峥嵘管理兴和堂,二人碰面的次数也不会很多。
第54章 关于顾珺雯过往传言
江莺歌在记宝楼订了一间上座,随后用传音石叫上柳白芷和竹溪,至于顾珺雯么,一想到她与师尊之间的对话,便无奈地叹息一声,迟疑片刻还是通知了对方。
记宝楼还是如常满客。
人来人往,衣着显贵。
江莺歌坐在窗台前,看着和以前差别不大的景色,心境却大不相同,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现在一看,这样的美景在修仙界到处都有,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过是装潢好,显得景色特别罢了,就像她在内门大比喜爱穿紫衣一样,若是褪\去那件光鲜的衣裳,就和别的弟子没什么区别。
想到紫衣,江莺歌便心疼顾珺雯送自己的那件衣裳,当时情况太急,虽说衣裳已经破损,可她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就这么丢在了白雾之森里。
说起来,她好像也没送过什么东西给顾珺雯,不过到了顾珺雯那种层次的修士,灵器、灵石都看不上,等等,她想这些干嘛,别人都不一定拿她当朋友,何必上赶着。
江莺歌摇了摇头。
这时,储物袋里其中一个传音石亮起,将其拿出来一听,顾珺雯说:“账记我这,我便不去了。”
顾珺雯不来么?
也是,她是宗主,来和几位小弟子聚会有所不妥,起码以月青禾的性子来说,定不能好好吃顿饭的,道理都懂,就是心里难免会有点小失落。
她把目光转向窗外,看着街上的小贩卖了多少样东西,一件件数着,好像这样做便能让自己少想些有的没的。
过了一会,月青禾、竹溪和柳白芷才纷纷赶来,江莺歌起身相迎,转身正要关门的时候,天天忽然从门缝里挤进来,毫不客气地跳到原本为顾珺雯准备的椅子上。
那昂首挺胸的姿态,似代表了顾珺雯,江莺歌不经莞尔一笑,关上门回到座位上。
月青禾已经迫不及待撩起衣袖,说:“上次来我光喝茶了,这次一定要吃够本。”
“不急,说了管够。”
月青禾才不理会,拿起筷子就开吃,也只有月青禾与江莺歌之间没那么多小心思,说什么就是什么,天天也毫不示弱,嘴巴一张,一盘子鱼便下了肚。
江莺歌连忙把天天抱在腿上,要按天天的肚量去吃,她真的会穷,还得欠一屁股债。
柳白芷倒了一杯酒,笑道:“倒是让师妹破费了,我这里先干为敬。”
江莺歌见柳白芷喝酒,自然也不好意思不喝,便也喝了一小杯,随后又听柳白芷问:“师妹是真的要搬去凌霄峰么?”
江莺歌点头,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宗门,估计再有一段时间,就会有弟子向顾珺雯提议在凌霄峰下立院了,可以想象那时的画面,定是非常有趣的。
“那师妹的名号可要因此传遍宗门了。”柳白芷笑道,“对了,前几日白雾之森的事,诸位可听说过了?”
竹溪不必说,自然是知道的。
月青禾却不知道,她抬起头来看向柳白芷:“我倒是听人说,有两位高手在白雾之森大打出手,一位使的是雷术,一位使的是火术,整座山头都被毁得七七八八了。”
等等,火术?
说的是江莺歌自己么,她有点懵,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高手,这消息传得也太离谱了。
知道真相的竹溪噗呲一笑。
江莺歌红着脸,同几人解释了一番,包括陆川被若长风夺舍这件事,不过关于顾珺雯病情的事她是一个字也没提。
若长风已经魂飞魄散,但听顾珺雯的语气,若家还有人活着,而此人也定不会善罢甘休,找顾珺雯复仇也是迟早的事。
月青禾结舌:“我的天,你竟然还遇见这些事,怎么现在才说?”
“这不是才有机会告诉你么!”
“那你说的若家是那个勾结魔奴的若家么?”
江莺歌点头。
若家所作所为,修士人尽皆知,当时若家的实力不输现在的玄霄宗,是第一修仙世家,底蕴浑厚,但并没有特别优秀的族人。
所以若家对联姻极为看重,家族子弟不论男女,只要稍微有点天赋,那他们的婚事便不能自主选择,得由家族指定联姻对象,可即便如此,若家仍旧没有天赋异禀的孩童出世,久而久之,地位逐渐下滑。
偏偏这个时候顾家横空出世,好像为了一女子和若家子弟大打出手,结果若家子弟一败涂地,顾家从而扬了名。
那女子便是顾珺雯的奶奶,女子后来嫁给顾家少主,生了一子,玄霄宗也是在那个时候建立的,若家人也因此怀恨在心,陷害顾家,说顾家勾结魔奴,虽然证据不充分,却也影响到了玄霄宗发展,被正道修士排挤,走了很多子弟。
而本该衰落的若家变得如如日冲天,目中无人,不去除魔卫道,反而盯着玄霄宗打压。
尤其是顾珺雯出生后更是变本加厉,好在当时天剑宗的老祖看中顾珺雯的天赋,力保玄霄宗,才免去玄霄宗一场劫难。
不过好景不长,顾珺雯的父母死因被若家算计而陨落,当时还有不少实力强的玄霄宗长老也死了。
顾珺雯的奶奶失去爱子,一夜白头,她怀疑儿子儿媳的死与若家脱不了干系,便孤身前往若家,以一人之力灭了若家近半数修士,最后消失不见,据说也陨落了。
而年幼的顾珺雯不得不接掌玄霄宗,各位长老从旁辅佐,这也是顾珺雯不怎么插手长老做决策的原因。
按理来说,若家死了那么多子弟,应该是要报复顾珺雯的,却自那日之后,若家便安分许多,还把尸体全部处理了,顾珺雯觉得事有蹊跷,可当时她的实力不足以对抗若家,隐忍千年,一直在绞杀魔奴,收集魔奴行动的方式和活跃地点。
因此被顾珺雯发现若家竟和魔奴有来往,暗中联合天剑宗与其余宗门,以宗门大比的名义将其一举歼灭。
柳白芷道:“不过这些事都只是我们听别人口中所述,当中有几分真假就不得知了。”
但有一点,江莺歌肯定是真的,那就是顾珺雯接掌玄霄宗的时候,根骨年龄仅十一。
修仙界本就强者为尊,而顾珺雯小小年纪便要管着偌大宗门,首先就无人信服她,没什么话语权,那个时候她是怎么过来的,恐怕只有几位长老知道了。
光是想到这些,江莺歌便心疼顾珺雯,也就没什么好埋怨顾珺雯待自己虚情假意的事情,毕竟,不狠一点,不冷漠一点,又如何存活。
心中释然后,江莺歌抬手揉了揉天天的脑袋,天天仰头看了她一眼,乖巧地摇了摇尾巴。
月青禾这时放下了筷子,看向身边的竹溪,问:“大师姐可是宗主亲传弟子,可曾听宗主提起过这些往事?”
竹溪摇头,在本子上写下:「师尊从来不讲这些,所以我知道的和你们说的差别不大。」
“既然宗主不说,那我们也不好在背后议论,咱们就不说这些了,该吃吃,该喝喝。”江莺歌也动起了筷子,不过因为昨日和师尊说了些话,她的目光偶尔会瞥向柳白芷,下意识地观察起来。
柳白芷笑容温和,举杯饮酒的时候也只是浅尝,时而回答月青禾抛来的问题,很有耐心,但总感觉隔着些距离。
月青禾感觉不到这些,她向来大大咧咧惯了,加之喝了点酒,更加肆无忌惮说:“我们丹和殿有位叫沐林的弟子,不知柳医师可记得此人?”
柳白芷摇头。
“就是前几日同柳医师告白的那位,当时被拒后,不知怎的,竟然跑去和一身伤的扬清玉决斗,虽然后来被扬清玉打跑,不过他扬言不会放弃柳医师。”
没想到柳白芷如此受人青睐。
但柳白芷好似不觉得,淡淡道:“哦,原来是他,我只是觉得他很烦人,所以和他说,打赢扬清玉再来找我。”
“柳医师这是看上了扬清玉?”
“只不过顺手用来挡苍蝇。”柳白芷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她的眸光清寒,似乎不是在谈论自己的事。
换言之,就是不喜欢扬清玉,但可以用来打发别的追求者,用的顺手便用,用不顺手便弃之。
“江师妹已经许久未曾来坐诊,日后还来么?”柳白芷问道。
“有空还是会去坐诊的。”
江莺歌还得修炼凝神炼识诀,研究顾珺雯传授给她的阳火诀,每日还得观察顾珺雯的脉象,还有师娘那边也要常去,实在是太忙太忙了。
她也饮了一杯酒,顺着话题问:“师姐除了坐诊便是去师娘那边帮忙,不知可有闲暇?”
“自然是有的,师妹想说什么?”
“师尊同我说,若师姐愿意,以后兴和堂可交由师姐来打理。”
柳白芷笑了笑:“难怪师妹刚刚一直在打量我,原来是为了这事,抱歉,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致,恐怕要辜负师尊的期望了。”
“没关系,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原来自己盯着柳白芷的时候就被发现了,江莺歌略感尴尬,便又饮了一杯酒,不知不觉,她喝得稍微有点多了。
第55章 何峥嵘父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缘故,江莺歌总觉得身子轻飘飘,但是轻盈的小酒杯握在指尖却是沉重的,她试着举了两次都没能举起来,索性就不喝了,目光微微一转,瞧向窗外的天色。
春季的午后日头并不毒辣,反而暖洋洋的,卷来的风带着一阵绿叶香,沁心怡人,像撩动心弦一味药引子,有什么情绪蠢蠢欲动,在酒水的作用下愈发张狂。
江莺歌摇了摇头,甩开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她见月青禾已经醉得开始胡言乱语,说什么要和竹溪做一辈子的好友,不离不弃,便同大家说道:“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柳白芷和竹溪没什么意见,月青禾却举着酒杯,扬言要再干三大桶酒,然后就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了,竹溪无奈摇头,只好先把人架起出了门。
江莺歌抱着天天,和柳白芷一起下楼,到了柜台前结账的时候,掌柜却摇头说:“我们少东家说,今日给您免单,不过还请您把这包茶叶转交给顾宗主。”
茶叶被包裹得很严实,四四方方,但茶香味是藏不住的,这是幽兰谷的春密茶,在儿时的时候,师娘给她泡过一次,入口微涩,却一点也不苦,清甜味持久,能中和药的苦味,她特别喜欢,师娘便送了一包给她。
被她一个月喝完。
后来才知道,春密茶千金难买,因为其叶需要灵蜂在采蜜的过程中不断停留,只摘取吸收花粉的叶子嗮之,而整个幽兰谷横贯三座山林,光是人工费就不低了。
江莺歌微皱眉头。
掌柜口中的少东家可能是指红叶,就算不是,也绝对和魅影阁脱不了关系,按理来说,魅影阁不会讨好任何人,甚至连所谓的友人之间来往都是严格受限,以免有人生了私心而坏了规矩。
那魅影阁送顾珺雯春密茶又是什么心思,其中的利害值得令人深思。
掌柜见她不接,只好又道:“每年我们都会送点此茶给顾宗主,今日正好碰见几位,所以才请代为转交。”
每年么?
江莺歌从来没见顾珺雯喝过春密茶,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接,便看了一眼竹溪,见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就更迷糊了。
她知道掌柜只是听人差遣办事,想了想,也不为难他,反正东西带给顾珺雯,收与不收便与自己无关了。
江莺歌刚要伸手接过,就听见门口有人喊了一声:“咦,这不是春密茶么?”
来者是位中年男子,冠发梳得一丝不苟,手中摇着的折扇、腰间挂配,还有他身边女子的衣着都是灵器。
掌柜显然认识他,连忙把茶叶塞到江莺歌手里,上前去招呼男子,但男子没有理会掌柜,而是走到江莺歌面前,指了指她手中的茶叶道:“卖给我,你开个价。”
此人态度明显不好,但江莺歌还是耐着性子说:“不好意思,茶叶是别人托我送人的,不能卖。”
本以为男子听了会识趣,可他非但没有,还拦着江莺歌去路,道:“你是玄霄宗兴和堂的弟子吧,我儿子也是,你们应该都认识,他叫何峥嵘,如果日后你不想被针对,就乖乖把茶叶卖给我,你自己再去买一包送人便可。”
江莺歌皱着眉,难怪刚刚觉得男子有点眼熟,原来是何峥嵘的父亲,她实在不想同这些人纠缠,借着酒劲说:“让开。”
何父仍旧不让,他淡淡一笑,摇了摇扇子,嘲讽道:“没想到我姐夫名下还有你这般不懂事的弟子。”
“姐夫?”江莺歌愣住。
“对,你师娘何清清是我姐姐。”他摊开手,“若是不信,回去可以问你师尊。”
江莺歌虽然没见过此人,也不知此人为何从来不去看望师娘,但是对于他说的话,她信了一大半,师尊爱极了师娘,自然也是爱屋及乌。
难怪师尊执意让何峥嵘管理兴和堂,心中所有的疑问,忽而明了。
“现在可以把茶叶卖给我了。”
“不行。”江莺歌摇摇头。
掌柜见何父变脸色,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这位爷,春密茶我们这里还剩一点,若不嫌弃……”
“不行,我非要她手里那包。”剩下的东西谁要,何父愤怒地推开掌柜,伸手去抢。
江莺歌怀里的天天直接张开了嘴巴,她连忙往后躲才没让天天咬到他,但因为酒劲上来了,步子有点虚,被身后的柳白芷扶着后背才站稳。
天天对着何父龇牙,江莺歌摸了摸它脑袋,又喂了颗甘味果,炸起的软毛才算被抚顺。
“要不还是算了。”何父身边的女子拉了拉他衣袖,指了指四周,“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边的动静闹得不小,来这里吃饭的人都是有点地位的修士,自然也认出来了何父,他们的目光透着兴味,似乎在看猴戏一般,令何父红了脸。
“你给我等着。”
何父放完狠话,连饭也不好意思吃,就带着女子灰溜溜跑了。
江莺歌揉了揉眉宇,随后问柳白芷:“师姐可知何峥嵘是师娘的侄子?”
柳白芷摇头:“我只是听师尊提过一次,说师娘有个弟弟,但是从未见过,至于何峥嵘,他本人也未曾提过自己的父母。”
怎么听着,像巴不得甩开何父,不过就那狐假虎威爱惹事的性子,也的确谁被黏上谁倒霉。
回到宗门,竹溪先送醉鬼月青禾回丹和殿,柳白芷自己回兴和堂,江莺歌则带着茶叶飞向凌霄峰。
顾珺雯坐在院中,沐浴在阳光下看着书,一身白衣被嗮得反光,很是耀眼。
还未落地,怀里的天天便先一步跳到顾珺雯脚边挨着,即使顾珺雯不怎么理会天天,但作为灵宠,还是会本能地与顾珺雯亲近。
就像江莺歌,也是本能地想和顾珺雯亲近,唯一的区别,就是不能肆无忌惮。
顾珺雯抬头看着神色微熏的江莺歌:“喝酒了?”
江莺歌点头,随后把手里的茶叶放在顾珺雯面前:“这是记宝楼的掌柜托我转交给宗主的。”
“谁叫你收的?”
顾珺雯的语气听起来很冷,似一滴不起眼的冰水滴在脖子上,浇灭所有的热情,让江莺歌清醒了许多。
“对不起。”她低着头,没有因为顾珺雯态度生气,只是觉得自己做决定的时候考虑得不够周到。
顾珺雯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踱到江莺歌面前:“可知掌柜为何叫你来送茶叶,而不是竹溪?”
江莺歌倒是没想这么多,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点怪异,明明竹溪作为顾珺雯的弟子,应该是和顾珺雯走得最近,为何要绕开竹溪找自己送茶叶?
“有时候,太好说话便是软弱可欺,在宗门里也就罢了,总归有我看着,但在外面还如此良善,以我现在的身体,可不一定能护得了你。”
江莺歌有点懵了,不就是一包茶叶,不至于严重到有性命之忧,可听顾珺雯的意思,是要保护自己不被别人伤害么?
那会不会是装出来的?
毕竟前几日才听见顾珺雯和师尊之间的对话,她很难不往这方面猜测,更何况顾珺雯臭着一张脸,一点说服力都没有,酒劲涌上头,心情就愈发低落,不知何时迷了双眼,等脸颊湿了一片她才发觉自己哭了。
伸手擦了擦,还是湿的。
感觉眼睛不受自己控制,一直掉泪。
“你……哭什么?”顾珺雯神色不自然。
“我没哭。”江莺歌语气挺平静,擦眼泪的样子就好像在给别人擦,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茶叶不要,我送回去便是。”
顾珺雯面对江莺歌的眼泪有点不知所措,以前不管是什么人,在她面前要么不敢哭,要么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像江莺歌这般“抽抽搭搭”好似受了委屈的却是没有的。
她本意只是想让江莺歌明白人间险恶,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冷了几分,但比起那些成天吼弟子的长老明显温和了很多,这也能吓着?
顾珺雯只好缓和了面色:“你可知送茶叶的人是魅影阁的阁主,他与我是故交,可作为魅影阁的阁主是不能与人有私交、且不能成婚、不能有子女、不能有任何牵绊,他每年都会送春蜜茶,其实就是在抗衡魅影阁的规矩,我也想过要帮他,但我不能,更不能被他牵扯,所以他才故意通过你来送茶叶,是因为魅影阁有你所有的信息,知道你性子软,是最好的突破口。”
没想到顾珺雯和魅影阁的阁主是故交,魅影阁的规矩,江莺歌多少知道点,为了保住消息不外泄,为了魅影阁长远发展,作为阁主不能有私情,不仅如此,连尼姑与和尚都能有那么几个知己好友,对魅影阁的阁主来说也是奢侈的。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竹溪点头,是想告诉江莺歌,掌柜没说谎,每年送茶叶是真的,摇头是在说顾珺雯都回绝了,之后竹溪见江莺歌收了茶叶没有制止,应当是不好当着人前驳了江莺歌的面子。
第56章 熟悉的名字
顾珺雯转身倒了杯茶,将其递给江莺歌:“喝点茶,醒醒酒。”
江莺歌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眼帘浅浅掀起一条缝隙,眼泪弄得视线朦朦胧胧,看起来一副似醉非醉的样子,她知道自己该乖乖接过茶杯,可有的时候,酒不但不能麻痹自己,反而会放大心底的情绪。
即便顾珺雯解释得再多,江莺歌也不会懂这些弯弯绕绕,她只求个问心无愧。
“不喝。”她盯着顾珺雯的双眼,肆意妄为从上而下地看。
之前,她总怕漏了藏在深处的心意,视线不会在顾珺雯身上停留太久,但酒劲上来了,好像有点不受控制……
顾珺雯是属于清冷美人,秀丽的五官与她周身的气质一样,带了点攻击性,所以宗门上下的弟子对顾珺雯只有恭敬,而不敢逾越半步。
像江莺歌这样的普通弟子敢肖想顾珺雯估计是没有的,可她也只敢想一想,对于将来,她其实是迷茫的。
要一直如此,还是做更多的尝试,哪怕为此粉身碎骨呢?
她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后退是万劫不复,往前却是更陡峭的山崖,周围是呼来的冷风,没有捷径。
她真的不知该怎么选……
顾珺雯一直被江莺歌瞧,倒也没什么特别感觉,硬要说点什么,那就是觉得江莺歌胆子变大了点,只是那微熏潋滟的眼神不经意间还是会漏丝怯弱,她想了想,说:“知道么,每次和你待在一起,就有种负罪感。”
江莺歌疑惑,抬眼看着她。
顾珺雯忽而伸手,用冰凉的指腹拭去江莺歌眼角残余的湿润:“让我觉得在以强欺弱,你的性子太软了,即便恼我,也只是生自己的闷气。”
软弱不过是一种伪装的手段,只有面对顾珺雯的时候才会如此小心翼翼,才能提醒江莺歌不要越线,可这种伪装却被顾珺雯拭泪的动作轻易破坏了,她匆匆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不知何时挪到脚边的天天绊倒,吓得她惊呼一声。
顾珺雯眼疾手快,长臂一伸,便把江莺歌给捞到怀里,靠近了才发现,江莺歌身上的酒味还挺好闻,像打开尘封多年的酒坛子,那一刻所迸发出来的香味,只有经过岁月沉淀才能展现出独特。
而这种独特,顾珺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曾在遥远的某一刻,真真切切品尝过,可又不知是何时何地,让她微微皱起眉,又多打量了江莺歌几眼。
每次靠近江莺歌,顾珺雯便觉得有一股看不见的绳子绑着二人,解不开也跑不掉。
顾珺雯连忙松开手,眉宇努力放松,尽量展现出温和的样子。
见江莺歌呆愣的模样好似又受到了惊吓,顾珺雯无奈叹息,她好歹活了千年,就没对人这般上心过,苛责也不好,放任也不好,语气重也不行,轻了没效果,似把从前不在意的人与事,通通累积后放到了江莺歌身上展现了出来,以至于顾珺雯有点应接不暇了。
“茶叶的事便到此为止,你也不必送回去,以后别再去记宝楼,别和魅影阁扯上关系。”
有些事情,不是想远离就能撇清的,就如前世那月圆之夜,任谁都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江莺歌无法保证什么,只能以点头来回应顾珺雯。
顾珺雯重新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随口问:“西院已经给你整理好,今日要搬过来么?”
顾珺雯刚说完这句话,江莺歌的传音石便收到师尊发来的消息,说让她过去一趟,听他语气,好像还挺急的,她感觉师尊找自己定是与何峥嵘的父亲脱不了关系,便同顾珺雯告辞,连忙飞往师尊所住的院子。
离开顾珺雯的视线,江莺歌松了口气,可能是酒喝多了,今日的自己才会想得特别多,变得特别敏感脆弱,还有点毛躁,像春季里到处“嗷嗷”呼唤异性的小动物,羞得人无地自容。
下次,可不敢再喝酒了。
不多久,江莺歌远远便见到师尊在院中来回踱步,等她一落地,便听他迫不及待问:“歌儿今日去记宝楼可是碰见什么人了?”
江莺歌点头:“碰见姓何的男子,他说他是师娘的弟弟,可我为何从来没见过他,他也从未来探望过师娘?”
“哎,没成想你真碰见他了,他的确是你师娘的弟弟,但不是什么好人,下次见到他,歌儿切莫去招惹,有多远就躲多远。”他愁眉不展地说。
听师尊的语气,江莺歌觉得他似乎有点怕那姓何的男子,可男子的修为在金丹后期,即便师尊这些年的修为未曾寸进,但元婴后期的实力也足够对付他。
“师尊在担心什么?”
“何墨轩是药宗弟子,我担心他说三道四,颠倒黑白,坏了我宗名声,罢了罢了,改日我送他一包春蜜茶,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江莺歌觉得这样不妥,还想说什么,但师尊却摆了摆手,说:“歌儿也早些回去吧,为师心中有数的。”
她只好敛着情绪,作揖离去。
独自一人散步到林间溪边,瞧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她微微蹲下,把五指沉入水里,波纹顺着掌心荡开,随后并拢五指,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水从指缝中流到一滴不剩。
原来,她对师尊和师娘一点也不了解,不知师尊心底在想什么,不知师娘还有娘家人,她还笑别人虚情假意,其实都是半斤八两。
所以,她又有什么资格抱怨。
抬头看向云巅之上的凌霄峰。
刚刚顾珺雯问她是否今日搬去西院,其实她心里是有些迟疑和胆怯的,下意识便想寻个借口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迫不及待,却从未想过,借口多了,与人的关系自然就疏远了。
江莺歌定了定心神,随后飞向凌霄峰,再次回到顾珺雯面前,她的心境变得有些不同,能平静地和顾珺雯说:“宗主,我今日就搬去西院。”
“嗯,且随我来。”
顾珺雯收起书籍,站起身,带着江莺歌去了西院,西院就在竹溪住的东院对面,中间隔着一个偌大的池塘,平时这里又很少有人来,所以相当僻静。
整个西院包含了侧房、厨房,还有浴房等等,院子中央还有一个小的鱼塘,主卧已经被竹溪整理好,日常用品一应俱全,杂物间里摆放了许多药篓子、药罐子之类的东西,显然布置这里的人是相当用心的,已经把能考虑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唯一欠缺的是,院子很久没人住,没什么花花草草点缀,只有几颗参天大树。
江莺歌看了一圈,这院子的空地正好可以拿来种植药材,只不过她不会种,估摸着还得找杂役弟子来打理,便请示了顾珺雯。
杂役弟子若想通行凌霄峰,就需要顾珺雯给一块通行令牌,且活动范围也很有限,会被守峰的弟子监察,顾珺雯虽然同意了,但江莺歌担心没有杂役弟子愿意来,毕竟谁也不想被人盯着干活。
第二天。
江莺歌便拿着顾珺雯给的通行令飞向外门的杂役院,宗门里的杂役弟子都是入门测试的时候被淘汰的人,他们不愿就此离开,便长住在外门,靠给宗门弟子做活赚取灵石修炼。
有的杂役弟子运气好点,引气便能入门,有的杂役弟子垂垂老矣,却始终找不到引气之法。
杂役院分男女院,江莺歌想找名女杂役,这个时候大部分比较忙的杂役弟子已经早早出了门,江莺歌只是站在院门口,还未进门,那些清闲的弟子连忙上前讨活。
杂役弟子都很有眼力劲,见江莺歌腰间挂着医师腰牌,纷纷报出自己的特长,采药、打扫卫生、种植等等。
江莺歌只道:“你们愿意去凌霄峰山顶种植么?”
一句话,杂役弟子便不吭声了,原因无他,杂役弟子未曾引气入体,单靠一双腿跑到凌霄峰就需一日,更别说还得爬山,哪怕能住凌霄峰,也是时刻被人盯着。
虽然她们敬仰顾珺雯,可也不代表能承受近距离接触顾珺雯所带来的压力。
凌霄峰对她们来说,是神圣、敬而远之的地方,可以膜拜,却不能亵渎,这也是为什么凌霄峰上没有杂役弟子进出的原因。
江莺歌见她们不愿,自然没有点破,便进了门,随意逛了起来,顺便物色适合的人选。
杂役院极其大,守在门口找活的女杂役不过十之一二,一路上还是有许多人上来询问,不过她们一听要去凌霄峰,都打了退堂鼓。
江莺歌在想,顾珺雯有那么可怕么,大家平日里不是叫嚣着“喜欢宗主,想被宗主注意到”的气魄去哪里了?
“苏晴,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怎么连件衣裳都洗不好?”
就在这时,江莺歌听见怒骂声,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便循声走过去。
她一直走到后院,后院有厨房和杂物间,杂役弟子平时吃饭洗衣都在后院。
第57章 苏家姐妹
江莺歌站在一颗树后,并没有特意隐藏自己,因为以她现在的修为,那些杂役弟子是不可能发现她的。
井口旁边围了几人,其中一名女子相貌清秀,身子骨瘦弱,而她的面前叠了三大盆的衣裳,却只有她一人洗着,可即便如此,另外几人还是不满意,不断挑着女子毛病。
“我这衣裳价格不便宜,都被你泡烂了,你得赔我。”
杂役弟子怒而甩衣,衣服是湿的,有一定分量,打到女子的头,那瘦骨如柴的身子直接被衣裳顺势带倒在地上,女子什么话也没说,掌心撑着地,想爬起来,却又被另外一个杂役弟子踹了一脚。
“贱种,真是丢我苏家脸,让你滚回家不回去,现在你弄坏别人的衣裳,可别指望家里人给你兜底。”
苏家,贱种?
江莺歌有点印象,在前世这个时段一年后,女杂役院里死了人,而江莺歌作为医师也是要学习如何查死者的死因,当时带队的人是柳白芷,江莺歌与其他师弟师妹一样,只是站在一旁观看。
女子死因是长期不堪受辱,悬梁自尽,旁边还有杂役弟子一直大呼小叫,喊着什么贱种,死就死了,活着也是丢苏家脸,一边喊还一边哭。
后来江莺歌询问下得知,死者叫苏晴,乃外室所生,叫嚣的杂役弟子是她姐姐,叫苏岚。
苏岚一直看苏晴不顺眼,动辄打骂,苏晴逆来顺受,从未反抗,不过在苏晴死后,苏岚就被逐出玄霄宗了,毕竟顾珺雯眼里不容沙,顺便还能警示其他欺凌者。
弄清楚前因,就在苏岚还要动手的时候,江莺歌走了过去:“你们这是做甚?”
苏岚没好气撇江莺歌一眼,见她腰间的挂牌,又连忙变脸,笑道:“这位师姐,我们只是在教她如何洗衣裳,奈何她太笨,所以我们就急了点,吼了她几句。”
江莺歌环顾一下地上的盆:“这么多衣裳,都是她一个人洗?”
苏岚与其余几人立刻端起地上的盆,说:“自然是我们大家一起洗的。”
“对对,我们还得洗衣裳,就不打扰师姐了。”
江莺歌也没有为难她们的意思,毕竟别人的家事,是对是错,外人不好评判,她之所以会帮忙,是因为苏家两姐妹来自黑药村,她本来就对黑药村心存疑惑,既然碰见黑药村的人,自然要探听一番的。
等她们跑光了,苏晴才撑着身体站起来,向江莺歌作揖道:“多谢江医师出手相助。”
“你知道我?”
苏晴点头:“之前采药送去兴和堂,有幸见过江医师一面。”
倒是挺有眼力劲。
江莺歌见苏晴掌心擦破了皮,便拿了瓶药给她,苏晴道了声谢,接过药瓶,把药粉倒在伤口上。
此药刚开始对伤口有刺激,有点痛,过一会疼痛感才会消失,苏晴第一次用,不知道药的特性,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皱一下眉,似乎已经麻木,不知疼是什么了。
“其实做杂役很辛苦,修仙也是,这里的人又欺负你,为何不回家另谋出路?”江莺歌问道。
“不敢欺瞒江医师,我娘是外室,所以我不受家里人待见,在这里和回家与我来说,其实没什么两样。”苏晴低声说道。
倒也诚实。
“你家住何处?”
“黑药村,我爹以前是商户,后来做的买卖都赔了,只能蜗居在黑药村糊口。”
江莺歌顺势问:“黑药村还挺神秘的,我之前去过一次,差点被打死。”
苏晴微微一愣,她之前就听村里人说,有玄霄宗的弟子闯进村里,后来人跑了,她还以为江莺歌是来找她算账,心中不免有些凄苦,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我不是来秋后算账,你且起来说话。”江莺歌把人扶起来,不知为何,看着唯唯诺诺的苏晴,她想到自己初入玄霄宗样子,也是这般惶恐不安,便生了几分怜悯,“刚刚踹你的女子,我见她与你长相相似,是你姐姐吧?”
苏晴见江莺歌目光平静,心里也松口气,点头道:“她是我姐姐苏岚,姐姐记恨父亲不忠,气我也是应该的。”
性格这般软,也难怪后来会悬梁了,江莺歌不免想起顾珺雯对自己说的话,也是说脾气好,性子软。
所以自己在顾珺雯眼里,就像苏晴一样的么?
江莺歌摇头,自己与苏晴还是不一样的,起码不会任人宰割,她又问苏晴:“你可认识陆川?”
苏晴点头:“他经常来我们村里。”
“他去村里做什么可知道?”
苏晴摇头:“我平时回村里也只是给娘送些灵石,见过他几次,村长对他很客气,但他做什么,我是没资格知道的。”
“村里有没有密道之类的?”
苏晴说:“不清楚,不过村里有个地方,平时不让人进去。”
果然,黑药村还是有很多疑点的,但江莺歌还没想清楚具体哪里不对劲,除非再去一次黑药村,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
她打量了一眼苏晴。
苏晴身上衣着虽是粗布,但肤色白皙,气质温婉,其姐姐苏岚也是相貌端庄,所以姐妹二人在儿时的待遇算不错的,曾经是商户就说得通了。
坦坦荡荡,没有隐瞒。
倒是让江莺歌有了几分好感:“据我所知,黑药村的人都善于种植打理药材,你可愿意随我去凌霄峰,替我种灵植?”
“我吗?”苏晴有点不知所措地抓着身上的衣裳。
“嗯,酬劳自然不会少,不过往返恐有不便,你得住在凌霄峰半山腰,届时,不论你想做什么,都会被守山弟子监察,没那么自由。”
苏晴摆手又点头,急忙说:“没关系,我可以的。”
“那你回去收拾行囊,这就随我上山。”
江莺歌对苏晴还算满意,而苏晴也因为江莺歌搭救心怀感恩,更何况住半山腰没人打扰,不会像现在这般被人欺凌,没理由拒绝的。
苏晴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不过就几件衣裳和几个灵石,三两下就收好了,不过在她离开的时候,被尾随的苏岚堵住了去路。
她轻轻唤了声:“姐姐。”
苏岚见苏晴手上拿着行李,还以为苏晴不堪受辱,准备回家,便难得对她笑道:“你早该滚了,回家伺候好我母亲,起码还有你一口热乎饭吃。”
苏晴抿唇,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二人小的时候,明明挺要好的,后来父亲家道中落,就感觉什么都变了。
苏岚会和她抢漂亮的衣裳,好吃的好玩的都没她的份,可她还是惦念小时候,苏岚会笑着摸她的头安慰、教她写字作画那段时光。
“姐姐,我不是回家,而是搬去凌霄峰半山腰住下,若姐姐有需要帮忙的事,就用传音石知会我。”
苏岚嗤笑:“你住凌霄峰?”
对很多人而言,凌霄峰是他们心中的圣地,除了几位长老外,别人都没有资格踏入,更何况只是杂役弟子。
“宗主又不需要别人照顾起居,你去那里做什么,种花草么?”
苏晴点头:“嗯,就是种花草。”
苏岚眼角微抽,她心里是不愿相信的,可苏晴是她妹妹,她太了解她了,不会说大话,不可能骗她的,那么只能是真的。
“是刚刚那位师姐雇佣你去凌霄峰的吧,运气不错,但愿你以后待在上面永远不会被驱赶下来。”
“姐姐就这般讨厌我么?”
“是,若非你娘插足,我娘与父亲定会恩爱白头,你说我如何能不讨厌你?”苏岚的双手紧紧攥成拳,视线没有在苏晴身上。
苏晴苦涩一笑。
只要苏岚与自己亲近一分,大娘便会痛苦一分,这些道理都懂,也正是因为懂,才会觉得无奈,世事无常。
随后,苏晴找到原地等待的江莺歌,跟着她一起去往凌霄峰,在山峰的半腰上,其实还有许多空院子,这些院子是前长老们的住所,只不过他们都已经陨落。
院子已经了落满了灰,墙壁上爬满了灵植,池塘已经干涸,房顶破洞,还得修,不过房间里的布局还依稀看得出来前主人是极其爱书的,处处透着书卷气。
“这个你拿着,服用后可助你纳气修炼,算是我提前给你的报酬。”江莺歌见苏晴身子骨太弱了,怕她人还没跑上山顶便先累死,就给了她一瓶聚气丹。
之所以不把人安排在山顶上住,一是不方便,说到底院子是属于顾珺雯的,二是凌霄峰灵气富裕,苏晴每日爬山亦是在修炼,不仅锻体,更是在锻炼意志。
“多谢江医师。”
江莺歌还要花点时间选种子,便让苏晴三日后去山顶的院子种灵植。
自从被万足龙吞入腹中之后,她就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多些保命的手段,所以这次她不想种那些治病救人的灵植,这些东西大部分在药店可以买到的,江莺歌想种一些特殊的、被禁止销售不太好入手的灵植,用来调配一些药,可以是迷/药、毒/药等等。
第58章 种灵植
江莺歌想种植香灵竹,香灵竹不仅能起到美观的作用,其叶能生香,其汁还有轻微麻痹的作用,一般来说,对修士无害,所以种子还算易入手,倘若配合其它药物,便能使得修士灵力短暂出现阻塞。
即便是大能也不能幸免,不过大能修士依靠躯体同样可以碾死江莺歌就是了。
但种子成长起来实在太慢,江莺歌便拜托月青禾购入竹苗进行移种,竹苗有她人那么高,叶子还很嫩,用灵泉水进行培育的话,估计个把月便能取到叶汁了。
苏晴每日天没亮便过来移种竹苗,到天黑才会回去,月青禾与竹溪也会时常过来帮忙,才几日的功夫,竹苗便占了大半个院子,放眼望去,一片翠绿。
不过让江莺歌有些惊讶的是,苏晴竟然成功引气入体,摸到了修仙的门槛。
苏晴带着鸡、鸭、鹅,感谢江莺歌赠送的丹药,江莺歌不是无欲无求的人,偶尔也会下厨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正好院子还有空地,可以养着这些家禽,日后可以掏蛋吃。
池塘里则养了许多鲜活的小鱼,又在阳光通透的地方搭建了许多架子,日后便于晒药。
原本清清冷冷的院子转眼就充满了人烟,月青禾话多,就爱说说笑笑,竹溪内敛,站在池塘边静静喂养鱼儿,苏晴埋头苦干,偶得闲暇时,才会和大家坐在一起饮茶,好不惬意。
江莺歌看着即将打理好的院子,心底油然生出踏实且充盈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父母死后的几十年来未曾有过,还以为这辈子会庸碌度过,在某个角落抬头仰望着凌霄峰。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能和顾珺雯挨得如此近,这要是回到一年多以前,有人这么告诉她也不会信的。
“宗……宗主?”
月青禾刚喝了一口茶,眼角余光瞥见顾珺雯的身影,当即就被茶呛到,猛地咳了咳。
这些时日,顾珺雯只待在自己的房里,很少出门,江莺歌每次请完脉便会回到自己的院子忙活,她以为顾珺雯不喜欢喧闹,况且还有旧伤在身,所以从未让顾珺雯来小院坐一坐,没想到今日顾珺雯自己来了。
江莺歌瞧着那拽地的白衣,衬得身影越发清矍,面上的神情还是一派冷淡,好似只有如此,才不会有人把她与病弱联想到一起。
好在江莺歌的医术见长,给顾珺雯施针几次,暂时未见灵脉异常,稍作宽心后,江莺歌起身相迎:“宗主,我刚泡了点茶,要坐下喝点么?”
还不等顾珺雯同意,月青禾主动让位,连忙道:“宗主坐这里。”
顾珺雯未曾拒绝,她坐在月青禾的位置上,环顾四周翠绿的竹子,视线稍微在苏晴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又移到江莺歌身上。
江莺歌拿着茶壶,用热茶洗着茶杯,她的手指细长,捏着茶杯一角灵巧翻转,娴静的气质宛若这暖人的春季一般,在极好的天气下饮茶,有种说不出来的静谧美好。
以前,顾珺雯一个人独处惯了,便觉得人多太吵,让人心烦,可最近却又觉得,江莺歌不在的时候,身边过于冷清,一样让人心绪不宁,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而现在,顾珺雯握着茶杯,冰凉的手渐渐被捂热,急躁的心转眼便平静了下来,紧皱的眉宇跟着舒展,她抬手将茶杯送至唇边,淡淡的茶香细品之后,是回味无穷的甘。
“茶不错。”
江莺歌诧异,其实她泡的茶是春季很普遍的小春芽,寻常人家最喜爱的茶叶之一,在树荫下布茶席,饮一口清甜,滋味虽好,但比起春蜜茶可要差得远了。
顾珺雯喝过的好茶无数,总不至于是泡得好,不可能与那些昂贵的茶比肩,大概是客套夸了一句,是江莺歌自己想得太多了。
泡完茶后,她也没多想,很自然地坐到顾珺雯身边,询问顾珺雯的身体状况,做着和往常一样的事,没什么特别的。
月青禾却瞪大双眼,挤到竹溪身边,悄悄问:“大师姐,莺歌平时也是这般与宗主相处的?”
竹溪微微弯了弯眉眼,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算是默认了。
月青禾见状,更惊讶了,没想到她心目中冷傲的宗主如此平易近人,当即便迈着小碎步,娇羞地挨近顾珺雯,问:“宗主,我能不能与您商量个事?”
顾珺雯颔首,示意她说。
“就是吧,我每次来找莺歌有点不方便,不知宗主能不能也赐我一块通行令?”
这话一出口,大家能感觉到顾珺雯原本柔和的气场变冷了,明明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却能让人瞧出被冒犯到的不悦情绪。
顾珺雯是宗主,习惯了被宗门子弟敬畏,她可以平易近人,但凌霄峰于她来说,是私人领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出的,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只有竹溪一人住在这里。
江莺歌见月青禾吓得不敢说话,忽然想起自己当初提议在凌霄峰立院一事的情景,顾珺雯是否也同现在这般不悦,可之后为什么会同意,并且还让她住在山顶呢?
若说是因为自己需要时常来诊脉的关系,江莺歌自己都觉得好笑,因为那是她用过的借口。
江莺歌心里很清楚,一个金丹期修士,往返兴和堂与凌霄峰用不了多少时间,她只是想离顾珺雯近点,那么顾珺雯呢,又是哪种想法?
她把目光放在顾珺雯身上,唇色苍白,那一丝的病态反而衬得人愈发薄情清冷,似鹰一般,理所当然地傲视着群雄,哪有那么多为何。
江莺歌笑了笑,顾珺雯在她心里就应该飞翔在九天之外,如此超凡脱俗的人能打破规矩,让江莺歌得偿所愿住在山顶上,还有什么不满的。
她啊,还是太贪心了。
才总想找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这时,顾珺雯收敛了气势,道:“通行令不能给你,你若要上凌霄峰,可准许你向守峰弟子通报。”
这话的意思,便是不用特意劳烦江莺歌下山接人,只要向守山弟子通报,便可自行上山。
“谢宗主。”
月青禾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退回竹溪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悄悄说了句:“还以为宗主很好说话,真是吓死我了,不过宗主越是这般强势,越是冷脸相待,我越是喜欢哎!”
江莺歌瞥了一眼月青禾,好想提醒她一句,说话的时候不要想什么说什么,要注意膈音,连自己都听见了,顾珺雯自然也能听见。
不过对于这样的评价,顾珺雯应该是听了不少,倒也没什么反应,江莺歌见她杯中茶水喝完了,便又给她续上。
日子就这般平静且悄然流逝,一晃眼春季就过了,院中的竹苗在苏晴的照料下,已经有一层楼房的高度,夏日带来的炎炎热浪被香灵竹挡去一半的,幽幽清香飘满整个院子。
江莺歌站在香灵竹之间,穿着白玉般的衣裳,仿若被翠绿拥戴的白蝴蝶,来回穿梭,将竹叶一片片摘下,放在笸箩当中。
苏晴则在另外一侧帮忙摘叶。
摘完叶子,江莺歌还要碾碎叶子提取其中的汁液,碾碎的过程很快,将叶子放入器具里,用灵力反复打碎,再将其过滤几遍,整整一筐叶子却只有一小瓶的汁液。
但江莺歌已经很满意了,待来年香灵竹还会长出叶子,只要根不断,她都不用为汁液发愁,现在院子里还有一块地空着,江莺歌暂时没想好用来种什么,就索性先放着不去管了。
江莺歌拿出百来个下品灵石递给苏晴,道:“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香灵竹已经在地里扎根,接下来便不用管了。”
苏晴抿着唇,小心翼翼看着江莺歌,问:“江医师的意思,是让我之后不用过来么?”
江莺歌笑道:“不是,日后我还要你帮忙采药,我是没那工夫做这些事的。”
苏晴松口气,不过她没有接过灵石,而是道:“我能不能不要灵石,江医师给我几枚聚气丹便可。”
“你要聚气丹?”
一般修士引气后,其实没必要依靠聚气丹修炼,除非资质实在太差,苏晴的资质虽然一般,根骨年龄在二十五,入门晚了点,却也不必依靠丹药修炼,否则日后定是难以寸进的。
苏晴不笨,也没什么野心,又能吃苦耐劳,那聚气丹可能不是她自己用,而是给姐姐苏岚求的丹药。
江莺歌也没多问,反正就算自己不给,苏晴也能用赚来的灵石去药铺买聚气丹,便给了苏晴十枚聚气丹,并且让苏晴明日去山上采药。
有些药,苏晴不认识,江莺歌只好花了半日工夫画了图给她,苏晴拿了图和丹药后告辞离去。
江莺歌摸了摸自己的储物袋,微微愁着眉,这段时日,灵石只出不进,快不够用了,再不赚灵石,恐怕连苏晴的那份工钱都结不出来。
虽然坐诊每月有几千的灵石收入,但这种按部就班的坐诊,一辈子也就如此,是赚不了大钱的,之前她与柳白芷在天澜城里行医,一日便能赚上许多,倒是一条可行之计。
第59章 一起行医
江莺歌穿着粗布衣,摘下玄霄宗的腰牌,提着药箱子便出了门,她在天澜城行医几日,赚了约莫两千下品灵石,对修仙者来说,两千下品灵石不多,可对江莺歌来说已经不少了,尤其是那些来瞧病的人。
他们大多是普通人,不用修炼,自然也用不上灵石,但修仙界却又处处需要用到灵石,而普通人获得灵石的途径很有限,便是给人做活,一年下来也就赚个几千下品灵石,江莺歌单诊费、开个药方就要五个下品灵石,算是无本买卖,几日就赚了别人一年的灵石。
“舞儿穿成这般模样是要作甚?”
江莺歌闻声止步,回身同顾珺雯行礼,说:“我去天澜城行医。”
“哦,去吧。”
不知为何,江莺歌觉得顾珺雯的语气蔫蔫的,好像没什么精神,像是困在笼子里太久了,困出了病一样,但昨日江莺歌给顾珺雯诊过脉,并无异常。
她抬头看了看今日天色,晴空万里,烈阳高挂,顾珺雯因伤体寒,夏日多出来活动活动,反而有益。
“宗主可愿同我一起?”
说完这句话,江莺歌便有些后悔了,瞧顾珺雯随意且单薄的穿着,没有任何花纹配饰,长发用一根丝带束着,清冷的神态透着几分慵懒,明显今日是不打算出门的,但顾珺雯还是点头应了江莺歌的邀约。
待顾珺雯换过衣裳,戴好配饰,二人便飞往天澜。
江莺歌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布摊,摊位附近正好有座茶楼,顾珺雯坐在茶楼靠窗的位置,一抬眼,那白色的倩影便能映入眼帘。
茶楼里的茶虽贵,味道却一般,至少没有江莺歌泡的小春芽那样香甜,四周的茶客总喜欢卖弄茶艺,对茶水点评一二,显得吵闹。
茶不好喝,环境又乱,连带着心情也变差,不过当顾珺雯把视线放在江莺歌身上的时候,忽而觉得,出来散散心,听听别人事,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莺歌的医术进步很大,之前来瞧病的人口口相传后,不一会便来了许多人,把摊子围了起来。
他们脸上都是将信将疑的神情,听到自己身上没什么大毛病,还反复询问,江莺歌都很有耐心地解答了。
她身上就是有种特别的力量,让人觉得心安,就如此刻,顾珺雯饮着茶,听一些枯燥无味的家里长短,再瞧一瞧江莺歌,一个上午便这么晃了过去。
茶客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街道的繁华朝气蓬勃,孩童与父母打闹,做活的人随便扒两口饭便去忙了,有好心的阿婆见江莺歌还没吃饭,带了两馒头给她。
江莺歌已经是金丹期修士,不必进食五谷,但她还是接过阿婆手里的馒头,笑着道了声谢。
阿婆便笑呵呵与她攀谈起来,问她哪里人士,家中有何人,许了人家与否。
顾珺雯能看见江莺歌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她又不懂拒绝,又或者说,不忍拒绝这位和蔼的阿婆,只能无奈回着阿婆,但阿婆显然特别喜欢江莺歌,转而便夸她孙子有多好,吃苦耐劳脾气好,说二人挺般配。
江莺歌憋得脸通红,不等她开口,就又来两位阿婆开始卖自家孙子,她一张嘴说不过三张嘴,可见阿婆的嘴皮子工夫有多了得。
这样的场面,顾珺雯觉得很有趣,以至于嘴角不经意间扬着,顾盼生辉的眸子像缀满了星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样子充满了缤纷色彩,不再是单调的冷。
没多久,那三位阿婆自己吵了起来,互相指着对方孙子的缺点,要么嫌丑、要么嫌瘦、要么嫌笨。
吵着吵着,阿婆们的孙子就被贬得一无是处,她们自己都觉得丢人,又灰溜溜跑了。
江莺歌松口气,抬头与顾珺雯对视的一刹那,目光闪过一片惊艳之色,蓦地红了脸,又连忙收回视线。
这样的反应,让顾珺雯心生异样,脑海一闪而过了什么,却又让她捕捉不到。
顾珺雯沉思了一会,喝了一口茶,才发觉茶水已经凉了,她回过神,见到街角边有个鬼祟身影,那人面黄肌瘦,衣衫还算整齐,但眉目中印着名为算计的字样。
顾珺雯也没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起身结了账,一跨步便到了江莺歌身边。
江莺歌还在给人诊脉,身后传来淡淡的苦涩冷香令她恍了下神,心脏噗噗的跳,她连忙收敛心神,对患者说:“舌头伸出来。”
患者乖乖照做。
江莺歌见他舌上的黄,便点头道:“热争则喘咳,汗出而寒,你这是……”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有人冲过人群,抬脚把江莺歌布下的摊踹翻,大骂一声:“你这个庸医,开的方子害死我爷爷,给我赔命来!”
江莺歌有点懵,回想之前几天诊脉的情景,似乎也没有人得什么大病,开的方子都挺温和,且用的药材都不贵,怎会死人?
旁边还在等着看病的人都目露疑惑,道:“真的假的,会不会弄错了?”
“当然是真的,我爷爷前两天喝了她开的方子,病没有好转,今天早上又喝了一剂,中午人就走了,不是她的问题还能是谁的?”那人神情激动地抓住江莺歌手腕,“她就是个庸医,你们千万别上当。”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莺歌纤瘦的身影仿佛要被海浪吞没,显得分外玉软花柔。
顾珺雯颦着眉,上前一步,指尖轻点男子手背,男子吃痛,便松开了江莺歌,顾珺雯转而把江莺歌拉至身后护着。
那男子见到顾珺雯疏冷的面容,仿佛被什么重物压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面颊上一片湿漉漉,不知是被晒的还是因恐惧而生的冷汗。
江莺歌后知后觉地看着顾珺雯的背影,面对许多人投来审视的目光,顾珺雯根本不在意,锐利的目光扫过,别人就不敢看她了。
有一股暖流在心里淌过,她不自觉往顾珺雯身边挨近几分,顾珺雯回头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
男人回过神来,捂着青紫的手背嚎啕大哭:“这庸医医死了我爷爷,还打人啦!”
“聒噪。”
江莺歌察觉顾珺雯不耐烦的情绪,似有动手的迹象,她及时拽着顾珺雯的手心,随后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赶过来的守卫。
守卫之前在城主府见过江莺歌,所以认识,便向她行礼道:“原来是江医师,不知此地发生了何事?”
男子也不等江莺歌开口,便向守卫痛斥江莺歌,守卫知道她是玄霄宗弟子,自然是不信的,可又不能证明男子说假话,一时也骑虎难下。
“你爷爷尸体在何处?”江莺歌问。
“就在我家中,怎么,你还想毁我爷爷尸体,验尸不成?”
守卫这时说:“若要证明你爷爷是喝她开的药方致死,自然得验尸,况且你爷爷才刚死,应当还没入棺,尸体未腐,最是容易寻得真相。”
“那不行,你们坏了我爷爷的尸体,还如何入土为安?”男子急得满身大汗,越来越激动,“再说了,刚刚你称她为江医师,显然你们都是熟识,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沆瀣一气?”
围观的人群听言,顿时点了点头,说:“对啊,你们明显认识,万一作假呢,我们虽然只是普通老百姓,人微言轻,但也不是好糊弄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守卫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江莺歌也插不上话,场面乱得人心烦意乱,不过她注意到男子并未披麻戴孝,且目光之中还闪过一丝笑意。
这般模样与作态,傻子都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可江莺歌近期也没得罪人,在这里行医,能碍别人什么事?
着实想不通。
就在这时,顾珺雯冷哼一声,空气中突升一股阴寒之气,七嘴八舌的人群立马噤口不言,只有男子还在哭诉江莺歌是庸医,压根没注意到顾珺雯愠怒的脸色已经生了一丝杀意。
“够了。”
话音刚落,男子便口吐鲜血,洋洋洒洒弄得满身狼藉,猛烈地咳嗽呛得他难以呼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顾珺雯对守卫说:“验尸。”
守卫当即架起男子,带着人前往男子住处,围观的群众也好奇跟着,一路来到城里较为偏僻的平房,房子四周砌的围墙经过风雨之后蜕了很大一块皮,屋子四周也不见黑白布,但房子里面的确有一股死尸味传了出来。
江莺歌瞥了一眼汗淋淋的男子,随后推门而入,找到躺在床上的尸体,看其年龄,约莫七十左右,皮肤皱巴,已经生了尸斑。
男子道:“这就是我爷爷,你们看,我没有骗人吧,还不快把我放开?”
守卫把人放开后,又派了几人去隔壁询问具体情况,男子的确是老人的孙子,昨日还见老人气得追着孙子打,没想到今日便去了。
邻居对此还挺唏嘘,就和守卫多说两句,才知道老人有一双儿女,却因修炼早亡,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的身体一下就垮了,之后就一直和孙子相依为命。
第60章 护短
可能是老人晚年丧子,故而对这个孙子极为宠溺,但他不成器,没有修炼资质,还好吃懒做,不肯读书,时常去赌场,欠了一屁股债,今年二十有余,还得靠着爷爷种地养活,最近几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发了笔财,把欠的钱都还了干净。
“我在赌场赢了一大把灵石,所以还清了之前的债务,怎么,你们连这都要管?”男子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张纸,“这便是她开的药方,我看你们还要如何包庇。”
江莺歌接过方子,上面娟秀的字迹的确是她的笔迹,这个方子专治痰犯心包,癫狂不止之症,方子很温和,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方子确实是我开的,但用药却没什么问题。”
“是你开的不就对了。”男子提高嗓音,让门口围观的人群都听见,“还请守卫大人为小民做主。”
守卫说:“单凭一张方子说明不了什么,我已经请了人过来查验尸首,还请了医师过来看方子,待出了结果再做定夺。”
“不行,你们不可以动我爷爷尸首,明明方子就是她开的,为何还要动我爷爷的尸首。”男子转身抄起屋里的棍棒,激动地挥舞着,试图把人赶出去,而他所挥动的方向自然是对着江莺歌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整个屋子里就江莺歌最好说话,长相又温柔,明明是金丹修士,却一点高高在上的架子也没有,平易近人,才会连普通人都敢欺负她,当作软柿子捏。
顾珺雯一言不发地凝着眉,一股风自她身侧散开,地面的尘土荡开一圈波纹,迎面袭向男子,那木棍徒然从他手中掉落,他像是被什么困住了一般,整个人胀红着脸,随后跪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气,脸颊上的汗都滴到了地上。
守卫见状,连忙把男子架住,以免他横生事端,但门口许多人对此表示不满,说道:“事情还没弄清之前,你们这般区别对待,是否不妥?”
守卫只是冷着脸对他们道:“他若老实点,我等自然不会为难他,若谁妨碍我等办事,连你们一并拿下。”
稍微凶一点,效果立现,门口的那群人便不敢多言了,但他们也不想离去,越徘徊,来看热闹的人就越多,不多久,来检尸的仵作和医师都来了。
仵作神态懒散,身上有酒味,医师穿戴整齐,相貌已至中年,目光透着一股精明。
仵作踩着悠闲的步伐去检尸,医师一派文人之气,文绉绉地向守卫要了方子,看起来比仵作靠谱那么一点。
但医师却说:“方子并无不妥,可若服药的人年纪太大,又或有其他隐疾,便无甚效果。”
江莺歌皱眉,她可以很确定,经她手的病患并无什么特别棘手的隐疾,至于年纪么,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她开方子向来温和,老少皆宜,不可能无效,唯一的解释,便是那医师故意在引导大家,认为江莺歌学艺不精。
她看了一眼安静下来的男子,心中感觉怪异,正思索之时,仵作又道:“守卫大人,死者死了有半日,尸体看起来并无异常,嘴里残留药味,应该是死之前喝了桌上那碗药,若要进一步分析死亡原因,我需要剖尸。”
“什么,开膛剖腹?”男子怒道,“为何要这般待我爷爷,我不同意,我爷爷明明就是因为她害死的,你们不查她,却要毁我爷爷的尸首,是个什么道理?”
守卫道:“可若要进一步查证,只能剖尸,看看尸体胃部残留的药是否与药方无异。”
“你们的意思是我调换了药方,故意害死我爷爷?”男子哭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不可能去害我唯一的亲人,你们如此诋毁我,若最后查证我爷爷胃里的药与她开的方子无异,你们又当如何?”
门口的人群对此议论纷纷,他们颇为感同身受,毕竟谁也不想如此被污蔑,最后亲人的尸体被毁却不给一个说法,实在说不过去。
“你想如何?”顾珺雯开口。
“若查证的结果和药方一样,那我爷爷的尸首可不能白白被毁,我要她撤了医师牌证,以免日后再害人。”
江莺歌算是弄明白了,男子如此笃定,很显然,死者死之前的确是喝了她开的方子,这尸体若剖了,即便不撤牌证,她以后也别想在天澜城里行医,若是不剖,岂不是她心里有鬼了。
想要破局,得先弄清楚人是怎么死的,那仵作不靠谱,目的不明确,说的话不能全信,江莺歌虽然自己也会检尸,但现在她被怀疑,没有信服力。
除非再多请几人共同查证。
“若你们不答应,强行剖尸,我这个没背景的小民也只能咽下这口怨气,只是我可怜的爷爷,死后还要被人如此对待,实在是没天理。”他声情并茂,义愤填膺,显得江莺歌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修仙界虽然有不少修仙者,可没有修炼资质的普通人才是多数,而他们面对修仙者,往往是要低人一等的,久而久之,心里容易生出不满,就如此刻,男子哭得凄惨一点,门口的群众就会被煽动情绪,就因为江莺歌是修士,所以守卫对她才会处处毕恭毕敬。
反观男子,不是被呵斥就是被人架住,从一开始,守卫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这样鲜明的对比,难免会让人多想。
“无理取闹。”顾珺雯斜视着那名医师,“我且问你,人吃了此药,可会死?”
医师愣了一下,随后摇头。
“既然不会死,那死者生前无论是否喝了此药,又与她有何关系?”
男子连忙抢答:“怎么没关系,药方不起作用,便是拖延了我爷爷的病情,她当然罪该万死。”
男子的强词夺理,令顾珺雯失去耐心,她转身拉着江莺歌的手腕,道:“舞儿不必在此地浪费精力同他们逞口舌之辨。”
可若真走了,这个屎盆子扣在身上就洗不干净了,别的事情江莺歌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唯独医术方面不可以,她没日没夜学医,恪守严己,付出了很多,现在被人污蔑,她做不到这般转身离去。
顾珺雯没拉动江莺歌,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温和的眉眼透着一股倔,这不经让她想起那晚在迷雾之森同若长风交手的时候,为了不让若长风逃走,她特意大范围布下火雷。
而在火雷范围里,妖兽也好,灵植也罢,都被毁得一干二净,在那种情况下,江莺歌竟敢穿过火雷区寻过来,当时江莺歌也如此刻一样,目光如炬,倔得天地不惧,如星辰一般耀眼。
幸好顾珺雯因伤而未能使出十之一二的威力,否则江莺歌焉能有命站在这里同人争辩。
顾珺雯微微叹息,终究还是松开了江莺歌。
江莺歌转身对着守卫说:“他不愿爷爷的尸首被毁,我也不愿平白无故遭人冤枉,还请守卫大人多请些医师与仵作共同查证,以免有人暗箱操作,若是我学艺不精,撤去牌证又何妨,可若死者的死因与我开的药方无关,那这件事我也不会这么算了的。”
那老医师闻言,不等守卫开口,就对着江莺歌冷哼:“小友这是对老夫的医术不满?”
“老夫在医馆坐诊几十年,不至于连这种药方都看不懂。”
江莺歌没有理会他,仍旧与守卫说:“有劳了。”
老医师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歇了争辩的心思。
守卫随后吩咐人去各个不同的医馆请人,至于仵作,天澜城也就那么两人,另外一人不在城里,自是请不到人了。
仵作显然知道这一点,还特意朝江莺歌扬了扬眉,挑衅的意味十足。
江莺歌向来沉得住气,否则学医这么多年又怎能熬得住,仵作的挑衅,等同于对牛弹琴。
待医师们都到场后,守卫同他们说明了情况,他们一一看过药方,均表示没什么问题。
但那老医师却道:“方子过于温和,很难药到病除。”
“可死者年过七十,身体肯定不如青年人,方子温和点并无不妥之处。”
“倒不如说江医师心思细腻,药方里用的药材价格适当,但药效却不比护心丹差。”
简而言之就是简易版的护心丹,一般医师确诊之后,哪里会费心思配药,大多都是让病人用成品丹药或者流传许久的方子。
前者贵,后者便宜。
但不是所有的丹药都有方子,例如这护心丹就没有方子,若要改成价格合适的方子,就得先知道丹药里所用的药材,然后根据自己所学的药理进行配药。
过程相当繁琐,且还有一个试药期,不过护心丹本就是护心一类药材,就算改成方子直接服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何况江莺歌开的药方很温和,几味药材也并不相冲。
住在这一带的人,都不富裕,所以他们不去医馆瞧病,宁可找外面摆摊的医师,江莺歌清楚这一点,才会如此费心思改药方。【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