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下战火稍平缓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 去得也快。刘盈振作精神后,很快恢复以往的顽皮。
长辈们都松了口气。
虽然刘盈很气人,但孩子嘛,顽皮正常, 这是活泼。
刚打完了一场大仗, 刘邦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便待在沛丰不出门, 每日不是忙公务, 就是和新收的美人厮混。
因彭越解了魏国的围, 魏王咎特意遣人来向刘邦道谢。
在刘盈的坚持下, 刘邦让雍齿接待了使臣。
雍齿箕坐着对着魏国的使臣, 冷笑:“你们不是说要屠了沛丰?”
使臣跪趴在地下连连道歉。
雍齿好好地出了一口气,神清气爽。
刘邦居然击败了章邯, 项梁也惊得不轻。
因彭越援救魏国的时候按照韩信的吩咐,打的是楚国的旗号。魏王咎派人去向刘邦道谢后, 亲自去拜见楚怀王和项梁, 要认楚怀王为盟主。
项梁这才知道刘邦的动向。
项籍疑惑:“他不是胆小如鼠?居然敢去和秦军硬拼?”
项梁想了想,道:“或许他只是怕我们, 但不怕秦军。”
他心有不安, 担忧刘邦对他们的恭敬是装出来的,便派使臣去赏赐刘邦。
项梁名义上是和刘邦平级。他却不是以楚怀王的名义, 而是以自己的名义赏赐刘邦。
按照常理,他这样做就是侮辱刘邦了。
但刘邦很高兴地接了赏赐, 并留使臣住了许久。
使臣仔细观察了沛丰。
沛丰四处乱糟糟的, 到处都是流民搭建的窝棚,兵卒居然还要在地里干活。
他走在路上,被乱跑的小孩撞了好几次。
刘邦尴尬地向他道歉。
使臣疑惑:“他们为何不惧怕你?”
刘邦尴尬道:“都是看着我长大的父老乡亲, 他们确实对我没有敬畏之心……哎哟!轻点!”
樊伉按照老大的命令,故意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才狠狠撞向刘邦。
刘邦把樊伉提起来交给护卫,让护卫把樊伉丢远点,继续向使臣道歉。
使臣看着乱哄哄的丰邑和散漫的护卫,对刘邦生出了鄙夷。
他又看向刘邦皱巴巴的丝绸衣服,和丝绸衣服下那双显眼的草鞋。
刘邦此人就是泥腿子庶民,真是当不得大雅之堂。
使臣向刘邦打探击败章邯之事。
刘邦叹息道:“是李郡守为父报仇,约我掠阵。击败章邯都是李郡守的功劳。可惜李郡守在击败章邯之后就离开了,如果他能入我麾下多好。”
使臣鄙夷的神情都快压不住了。
你是什么身份?李由又是什么身份?他还能入你麾下?
得知刘邦从荥阳回来后,一直沉迷女色,使臣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查探的了。
刘邦此人,或许打仗很出色,也确实不害怕秦军,但仅此而已了。
刘盈坐在树上,晃着腿看向那位姓项的名字不重要使臣。
他对萧壮壮道:“那个人是不是很讨厌?”
萧壮壮冷哼:“他的眼睛高高抬起,既不看路也不看人,怎么不挖了算了?”
嘶。壮壮的语言越来越暴力了。
刘盈笑道:“他们楚国老贵族是这样的。楚国脱胎于宗室的屈、景、昭是第一梯队的贵族;项家在第二梯队的贵族中是领头羊的地位。短短十几年而已,项氏身上老贵族的气息还浓着呢。”
萧壮壮冷声道:“一盆粪水泼过去,看他们身上什么气息浓。”
刘盈嬉笑:“粪水要用来积肥,很珍贵。冬天的一盆冰水就行了。”
沛丰孩童的一把手二把手坐在树上嘀嘀咕咕恶毒的话。
为了塑造沛丰街道混乱的景象,他们把以前没收为小弟的二代们也统统收服。
一群孩童训练有素,演技超群,看得他们的父母都眼睛直抽筋。
许多父母以为,年幼的孩童都是懵懂无知又纯真的。
现在在街道上扮演顽童的孩童们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原来孩童也会演戏,也会撒谎?
“那不是理所当然吗?”刘邦又听到了一个下属抱怨,十分无语,“刘盈那竖子嘴里就难得一句真话。”
周勃向刘邦哭:“那不是因为盈儿像你吗?”
刘邦气乐了:“成,盈儿是像我,那你家老大不是像你?怎么,你还是正人君子了?”
周勃哭不下去,跺着脚离开。
刘邦转头对身旁的人道:“同样的姓氏,周勃要是能学到你半点正直就好了。”
周昌瞥了刘邦一眼:“沛、沛公,上、上行下效,沛公当、以、以身作则!”
刘邦掏耳朵:“你吃吃哎哎地说什么?听不清。”
周昌板着脸,撇头看窗外。
刘邦大笑:“怎么?生气了?你面对我都会生气,面对盈儿怎么办?”
周昌咬牙切齿:“绕着走!”
这三个字他没有吃吃哎哎。显然,他已经被刘盈欺负过。
刘邦再次大笑。
虽然他也被刘盈创得不轻,但见竖子去欺负其他人,他就开心了。
好兄弟们就要有苦同担嘛。
笑够之后,刘邦问周昌:“你见那项梁派来的使臣如何?”
周昌扭头:“我哎哎不能言。”
刘邦捧腹,笑得腹痛。
虽然周昌别扭了一句,还是回答了刘邦。
观项梁的使臣,眼高于顶,愚蠢短视。如果这是项家人的常态,那么项梁再强大,也令人不屑。
刘邦笑着叹气:“他们看不上庶民,连我们和兵卒一起种地都觉得有辱身份。我们不屑他们,他们也不屑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周昌点头。
周昌是泗水卒吏,虽然勉强算得上秦吏,但也是自己耕田的黔首。
他在农忙时回家耕种,也会吃吃哎哎和邻里打招呼,不会看不起其他耕地的农人。
刘邦的麾下,哪怕是雍齿、王陵这样的地方豪强,也都会下地的。
只有曹参得家境更好,可以不下地。但与刘邦混熟之后,曹参就算不种自家的地,有时候也会去刘邦和萧何地里帮忙,种地的经验同样丰富。
但项家人哪怕逃难都是其他郡守的座上宾,肯定是从未种过地的。
刘邦想起项籍,唏嘘道:“项梁曾抱怨,他侄子项籍天赋异禀,心气极傲。他教项籍读书项籍不肯,教项籍习武项籍不屑,教项籍兵法项籍也觉得不过如此。能对所学挑挑拣拣不屑一顾,这才是什么都不缺的真正的贵族啊。”
周昌保持着撇头不看刘邦的姿势。
他的视线投向窗外,正好刘盈领着萧壮壮一众小弟路过。
刘盈不知道又要带着他的小弟们去捣什么乱。
周昌讥笑:“再异禀,比、比刘盈何、何如?”
虽然他对刘盈万般不满,但对刘盈求学的毅力很敬佩。
即使是他,也会有每日懈怠的时候。刘盈无论刮风下雨,读书习武一日不停。
他旁听过刘盈上课。
刘盈也是很傲气的人。授课者说一句,他能驳斥十句。
但无论怎么驳斥,他从来不说不屑于学习,而是会认认真真把课上完。
哪怕是他不喜欢的文章,他也会认认真真学完,然后提笔给两位大儒写上一篇长长的驳斥文章。
刘邦失笑:“那可不知道。等他们对上再说吧。你可别把他当盈儿比,盈儿也是黔首,与项籍那等王公贵胄不一样。他很珍惜读书习武的机会。盈儿生气的时候什么都摔,唯独不摔书。”
周昌嘴角上弯,又立刻下撇:“摔什么都、都不好!”
刘邦戏谑:“行啊,你去劝谏他。你敢去吗?”
周昌拂袖:“哼。”
再次逗周昌生气,刘邦心情大好。
对一个看不上的人演憋屈戏,他心里也蛮气闷的。现在畅快了。
不过沛丰的混乱倒也不是演出来的。
沛丰这么大,就算刘邦再厉害,也不能让所有人陪自己演戏。
沛丰刚来了五万余黔首,不混乱是不可能的。
现在濒临秋季,萧何查了查往年沛丰的气温,觉得还能补种一季豆子,便带着兵卒,领着流民急急开垦。
刘盈本想向萧何提议军屯,却发现萧何没说军屯,实际上做的就是军屯的事,便懒得管了。
他若插手,忙得连韩信、刘肥都借去领兵种田的萧何,一定不会放过他。
看看萧何的发际线,摸摸自己的小揪揪,刘盈迅速溜了。
流民太多,萧何还没来得及扩建沛丰,只能让流民挨着城墙搭建窝棚,每日都担心城墙走水,城里的秩序也难免混乱。
再者,沛丰的乡亲父老确实不怕刘邦。
只要刘盈再指挥一群“怎么可能说谎演戏”的孩童当群众演员,瞒过眼睛都不看人也不看地的项家使臣轻而易举。
其实使臣如果随意去寻个黔首问一问,就能得到许多会令他惊骇的消息。
比如刘盈的存在。
就算刘邦有意让黔首禁止谈论刘盈,但悠悠众口,哪是禁得住的?
沛丰的乡亲父老都笑话刘邦把刘盈气哭了,对荥阳之战中刘盈的功绩津津乐道。若使者去打听,他是绝对能打听到的。
“只是项梁的使者,居然比秦始皇的使者还瞧不上黔首。”刘盈对一个刚到沛丰的客人道,“那疑似蒙毅的秦国官吏考察我阿父的品行时,还问了几个黔首呢。”
那人紧了紧披在肩膀上的毛皮大氅,面白如纸,只两点嘴唇殷红如血:“虽然我厌恶秦始皇,但是秦灭楚,不是楚灭秦,楚国的贵族自然比不上秦国的贵族。”
刘盈语气古怪道:“啊?这样吗?那韩国……”
张良垂首,微笑着瞥了刘盈一眼:“韩王比不过秦始皇,韩国官吏也比不过秦朝的官吏。我张家几代为相,都是庸碌。”
刘盈:“……”
刘盈不高兴了。你别这样,你都自嘲完了,我怎么赚经验值啊?
刘盈噘嘴:“你把我的话都说了。”
张良微笑道:“可是心里不开心?”
刘盈抱着手臂哼哼:“你等着!我总会想到办法气到你!”
说完,刘盈就抛下客人,做了个鬼脸跑了。
刘邦欣慰:“不愧是子房,你是唯一制得住盈儿的人。”
张良摇头:“不是我制得住他,是他很聪明。你的儿子就算惹人生气,也是故意踩在别人不会和他计较的点上。即使生气,被他气的人也不会厌恶他。生气就只是生气,不是愤怒。我会生气但不会愤怒的事,已经在心里想了无数遍,他才失败。”
刘邦得意:“那竖子就是鬼精鬼精,仗着别人不和他一般计较,四处顽皮。”
张良看刘邦得意的神情,不由莞尔。
他刚到沛丰一日就发现,不愧是刘邦在薛县哭着想念的人,刘盈确实令人头疼,也确实招人疼。
刘邦将麾下都介绍给了张良。
张良细心地与他们交谈。那些人的话里总免不了提刘盈几句。
其大致都是“盈儿有点顽皮,但心不坏,请不要和他一般计较,绕着走就成”。
刘盈在上学。他还没见到刘盈,已经有十几人提前帮刘盈向他道歉。
这虽然说明刘盈确实令人头疼,但又何尝不是这些人都自认为是刘盈的长辈,对刘盈很是亲近?
“没想到你会来沛丰。若早知道,我就好好准备一下。现在沛丰马上要秋收,又在补种大菽,里里外外都很乱,让你见笑了。”刘邦看着乱糟糟的城池,有点不好意思。
张良笑道:“现在天下无一处地方不乱,沛公治下的黔首却在为种田收获忙碌。我看见了是会笑,但这可不是嘲笑啊。”
刘邦又得意起来:“那是。这都是萧何的功劳。他太忙了,我等会儿再带你去见他。唉,我去了估计又要被萧何骂。”
张良疑惑:“沛公为何会被萧何责骂?”
刘邦摊手:“他嫌我不做事还打扰他做事。”
张良朗声笑道:“那确实是该被责骂。”
刘邦挠挠头,跟着笑了,笑容颇像个地痞。
项家的使臣刚走,张良就代表韩王来拜见刘邦。
经过张良的劝说,项梁帮忙复立了韩国。
但复立之后,韩国想要扩张,就要靠自己的本事。显然,韩国除了张良,没有任何有本事的人。而张良的本事也不在领兵打仗上。
张良不是不擅长军策,但他定了军策,总要人来执行。
韩国最大的问题是无将。
韩国就算回到七国争霸时也没将,张良想要寻个能用的将,实在是不现实。
在张良的努力下,韩国只能勉强在夹缝中生存,勉励支撑不被吞并。
听闻沛公救援魏国,张良对韩王说,他和沛公有一段缘分,要去拜访沛公,希望将来韩国若遭遇秦军,沛公能来相助。
其实张良说是来寻沛公结盟,实际上就是来沛丰小住,免得被韩国那群庸碌气死。
韩国地盘太小,躲在项梁身后,秦军不可能打得到韩王。
韩王又没有募兵的本事,简直就像是楚国的客卿,依附楚国生活。
张良满腹才华不得施展,韩王又很安全,他便借口结盟,实际上是来沛丰助刘邦一臂之力。
刘邦回沛丰后,就多次向张良写信,说要把儿子介绍给张良认识。
借口很委婉,张良想了想,还是来了。
复韩成不成看天意,张良其实心里没有太执着。
他唯一执着的是灭秦。
在他看来,项梁和刘邦是唯二可能完成灭秦大计的豪杰。而项梁任人唯亲,即使他与项梁有多年交情,与刘邦只有几天的相处,他也认为项梁不会重用他,而刘邦会。
刘邦确实会。
只是刘邦这重用,颇为气人。
见到萧何后,刘邦就把张良送给了萧何,自己跑了。
萧何虽不认识张良,但毫不犹豫把手中文书丢了一半给张良:“赶紧干活,来不及秋收了!”
张良:“……”
罢了,他本就是来助沛公一臂之力。虽然儿戏了些,但干活就干活吧。
刘盈没气到张良,刘邦倒是把张良气到了。
可怜的刘盈,仍旧没从张良身上获得经验值。
他没办法,只能等和张良熟悉之后再加大力度。
现在张良还不完全属于阿父麾下,只能勉强算是客卿。而且张良体弱,老是咳嗽。他担心自己气过头,把张良气跑了就罢了,气死了怎么办?
刘盈只能在张良面前刷存在感,展现一下自己的本事,吹嘘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才在张良那里勉勉强强地破了零包蛋纪录。
刘盈决定,要把张良划为最低好感度。
不能持续为他产出经验值的人,没有用处!刘盈功利地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有了张良帮忙,刘交和毛苌也终于被萧何锻炼出来,沛丰的补种和秋收有惊无险地度过。
因人烟逐渐稀少,山中猛兽成群。
芒砀山和附近小山脉中多了许多虎豹豺狼,一入秋,草食动物减少,它们肚子饥饿,都纷纷下山吃人。
刘盈还是第一次看到成群结队的老虎,场面震撼极了。
原来在山林茂盛的时候,老虎居然不是独居动物?说好的一山不容二虎呢?
野兽灾难非常严重。刘邦便披甲入山,带着精锐兵卒去猎猛兽,顺便猎些肉和皮毛过冬。
即使刘邦带的兵卒都有武器,面对猛兽仍旧有死伤。刘邦都以战亡的标准来发抚恤金。
刘盈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寻常虎患等野兽成灾,兵卒很少进山剿灭野兽,因为受伤或者死亡都不会按照战亡的抚恤来,属于死了就白死。
也是刘邦刚得到了荥阳的粮食,才敢这么慷慨,带着大军入山剿灭猛兽。
否则,刘邦也就和吕泽等人自己入山随意猎一猎,不敢大动干戈。
刘邦带人狩猎,萧何带人种地。
到了冰封大地的时候,沛丰又迎来了一次丰收,大部分流民不至于饿死了。
至于冻死病死,那是没办法的事。
因刘邦灭掉了章邯,秦二世胆寒,不敢让王离走太远。大秦短时间没有组织起第二轮攻势。
本来章邯会在今年横扫天下,把项梁斩落马下。
现在项梁还活得好好的,正在扫平大秦南方的势力。
项梁和项籍叔侄二人现在有了一点矛盾。
项籍认为应该趁着章邯战败,赶紧西进灭秦。
项梁却是稳扎稳打的一派,要趁着大秦无暇东顾,先抢占更多的地盘,最好是先恢复楚国旧地。
项籍希望项梁能给他一支兵马,他与项梁分兵。项梁不想西进,他西进。
但项梁却不同意。
他的兵不多,又没有完全收服起兵的诸侯。王离的长城军团不知道底细,还没有展露出本事。项籍没有多少打仗经验,他怎么可能放心让项籍去送?
如果刘盈知道了这件事,他支持项籍。
而除了刘盈,所有人都认为项梁正确。
原因无他,只有刘盈知道项籍的本事,和秦军现在的废物程度。
项梁哪怕分个五六万人给项籍,项籍都能凭借他的天赋打进咸阳,然后屠城烧城(摊手)。
但现在谁敢相信过于年轻的项籍?
项籍心里很憋闷。
他认为自己很有本事,但叔父不给他展现本事的机会,只让他攻打附近城池。
但项梁是带大他的叔父,他只能忍着。
项梁也很郁闷。
他还不够重用项籍吗?项籍基本是独自领军作战,就算作战太过残暴引起其他诸侯不满,他也全数压下。
项梁不敢让项籍领军西进还有个原因,项籍太过残暴,只要攻城稍稍不顺,定会屠城杀俘。
项梁的目的不仅仅是打天下,更是要坐稳这天下。
项籍这样做,天下还没打下来,民心先没了。
无论是辅佐楚国,还是将来取代楚国,民心还是需要的。
这民心不是说黔首。项籍杀再多黔首项梁也不在意,但项籍杀人是无差别的,豪强和士人都不放过。这就让项梁很难受了。
再者,项籍动不动就杀俘,对秦人十分厌恶。
项梁很理智。虽然他也厌恶秦人,但知道秦兵的素质很高,收编秦兵才能壮大自己。
项籍不相信秦人。他连兵卒也只相信自己的老乡。
项梁叹息连连,不知道该怎么把侄儿给扳回来。
还好自己还有亲儿子,还好项籍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项梁便更认真地教导自己的儿子,让他别学项籍。
“为人君者,不是光靠杀就能统治天下。以后我项家是要为一方霸主,断不可以太过残暴。”
项梁叮嘱儿子。
项籍得知此事后,心里开始慌张,更加不满。
他一直以为,自己当是叔父的继承人。项家的天下,将来肯定会交到自己手上。
项梁和项籍的年岁相差不是很大。项梁一直是把项籍当副手对待,项籍也不屑和还是刚束发的堂弟比。
现在看到项梁教导堂弟,他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虽然堂弟现在年幼,但项梁正值壮年。
等项梁年老,该把位置让给其他人的时候,自己可能也已经年老,而堂弟正值壮年。
难道将来项家的天下不是自己坐?
项籍虽年轻,但心高气傲,不能容忍自己居于他人之下。
他渐渐与项梁离心了。
第52章 此人必定是项梁
秦二世二年九月, 也就是秦历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这个世界的历史与刘盈所知道的历史发生了偏离。
原本在今年年末,项梁战败,章邯围赵, 楚怀王与众将领约定“先入关中者为王”。
被封为武安侯的刘邦将成为西军统帅, 拔营西进了。
现在章邯败了, 攻秦的步伐却缓了下来。
刘邦忙着打猎秋收, 项梁忙着扫平楚国旧地。
而大秦龟缩在关中之内, 似乎快从秦朝变成秦国了。
对天下黔首而言, 这个世道越发混乱。
许多豪强、贼寇打着反秦的旗号起兵, 做的都是杀人劫掠的勾当。
指望大秦来救也是不可能的。
秦二世没把心思放在后勤上, 蒙毅勉力支撑,秦二世不点头拨发足够的粮草, 他也无可奈何。
短短十几年的统一时光,不仅六国人没把大秦当自己人, 秦人也没把六国人当自己人。
当秦军到达原六国的地盘, 也多杀戮劫掠。
古时的军队就是这样,就是刘邦破城后也要纵容兵卒劫掠, 否则会士气受损。
他顶多要求兵卒不准随意伤人性命, 便是这世上诸侯中难得有良心之人了。
沛公“忠厚长者”的名声,也因他这点简单的命令而传开。
又有黔首悄悄投奔沛丰。
萧何来者不拒。
刘邦能打下的地盘很多, 但能控制住的地盘很少。若投奔的黔首多了,萧何只要一点头, 刘邦就能把新地夺来给萧何安排。
其实即使刘邦没有安排人驻扎, 砀郡和部分泗水郡已经是刘邦的势力范围。他都不需要重新夺城。
“等明年,就可以放开手攻城略地了。”深秋露重,刘邦还光着膀子, 满身大汗。
他正在和雍齿打赌,看谁推磨坚持的时间最久。
雍齿的脾气在打仗中被磨砺得越来越沉稳,但唯独经不起刘邦的激将。刘邦说比,他就脱衣服上了。
王陵在一旁扶额叹气,不懂为何雍齿老是会上刘邦的当。
这是起兵的第一个年末,虽然现在没有过年的说法,黔首在年关还是会自觉乐一乐。
见秦国龟缩关中不出,吕泽、王陵等人把镇守的任务交给副将,自己也回沛丰过年。
吕泽问王陵:“你说谁能赢?”
王陵不确定道:“刘季身上伤势未愈,应该是雍齿吧?”
其余人纷纷发表看法。
曹参拿了两个大竹筐放地上打赌,支持刘邦和雍齿的分别在竹篓投钱,赢者平分输者的钱。
吕娥姁和曹氏商量了一下,一人往一边箩筐投钱,谁输谁赢都不亏。
张良疑惑地对萧何道:“你居然也会参与?”
萧何道:“终于能喘口气,随意玩玩。”
张良见着有趣,便投了刘邦一百钱。
竹筐前,有个穿着比其他人略讲究的人正皱眉犹豫。
张良一见那人穿着仪态,就知道他是个家世良好的士人,便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并自我介绍。
那人也自我介绍:“我是李由。”
“哦。”张良的表情瞬间一沉,转身走了。
李由摸了摸鼻子,对身旁积极炒热博戏气氛的刘盈道:“虽然张良是韩相之后,但韩国早就灭亡,他傲什么?”
刘盈挤眉弄眼:“赶紧追上去纠缠他。他是已经灭亡的韩国丞相之子,你是即将灭亡的秦国丞相之子。你们真是太相似了,一定能成为挚友!”
李由:“……”这竖子又要使坏?
张良没走远。
他听到刘盈的话,刚提起的气有点意兴阑珊,便又转身走回来,对李由拱手道歉:“盈儿说得没错,之前你父和我父各为其主,都无错。如今你我都在沛公麾下,我不该失礼。”
李由本看不上六国旧贵族,没在意张良的冷脸。
见张良道歉,他倒是真的对张良生出结交的心了。
于是李由也拱手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前的尴尬两人一笑泯之。
刘盈不满:“你怎么道歉了?!”
张良失笑:“怎么?又让你不开心了?”
刘盈的脸色一沉,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着石磨走去,不理睬张良。
李由对张良好感更深:“难得见到有人制得住他。”
张良轻笑不语。
只要无论刘盈说什么,自己都不生气,刘盈就无可奈何。
只是会生气的人,肯定比遇到什么都生不起气来的人要幸福许多。这并不是值得炫耀的事。
“你们比完了?轮到我了。”刘盈抱胸昂首。
刘邦和雍齿擦着额头的汗,异口同声嗤笑:“你这身板,能推动磨?”
刘盈喊道:“灰兔!来!”
正在一旁打盹的灰兔挤进人群。
刘邦愣了一下,把试图带着灰兔拉磨的刘盈连人带驴,他扛刘盈,雍齿扛驴,全丢了出去。
哪有打赌带驴的?那他是不是还可以带牛?
刘盈在刘邦肩膀上挣扎:“阿父输不起!”
刘邦果断道:“对,乃公就是输不起,滚一边去。”
刘盈瘪嘴。
雍齿把驴放下,摸了摸没有挣扎的灰兔驴的耳朵:“你看,灰兔也不想拉磨。你想要多少钱,问你父亲要就是,赌什么?”
刘盈道:“我不差钱,我只是想证明你们俩拉磨都不如驴。”
雍齿和刘邦:“……”
虽然刘盈说的这话无错,但怎么听着如此别扭?
刘盈瞅了一眼系统面板。日常任务刷完,该回家休息了。
他向长辈们道别,倒骑着小毛驴去找小弟们玩。
长辈们玩着玩着就会变成千篇一律地喝酒唱歌,刘盈不喜欢这样没有想象力的宴会。
有本事喷个火碎个大石啊,唱歌喝酒多无趣。
刘盈不屑地摇头。
沛丰的九月颇有年节气氛,咸阳的气氛就不怎么样了。
秦二世见最近没有人再上烦人的谁谁谁又逼近咸阳的文书,便认为天下太平,再次开启徭役,要继续修阿房宫。
咸阳宫内颇有年节气氛,咸阳城内的黔首们则叫苦不迭。
现在秦国的天下已经失去大半,原本强征的刑徒又多葬送在荥阳战场上,哪来役夫给秦二世修宫殿?
蒙毅劝秦二世暂缓宫殿修筑,终于被赵高找到机会诬告成功。
赵高对秦二世道:“现在民乱已平,阿房宫是先帝时就开始修建的宫殿,君上修建阿房宫是行孝顺之举。蒙毅自诩先帝近臣,居然阻止君上为先帝尽孝,其心当诛!”
秦二世其实知道赵高在胡扯,但他想修宫殿,便同意了赵高的诬告。
不过他倒是还勉强记得蒙毅曾经的教导,不能让赵高一人独揽朝政,便只是暂时解除了蒙毅的官职,让蒙毅回家反省。
为了安抚蒙毅,秦二世同意了已经被压在案上许久的蒙毅的上书,赦免了章邯,命章邯去王离麾下效力补过。
蒙毅以退为进救下章邯,立刻带人去陈平的住处。
陈平和张苍已经人去楼空。
蒙毅冷笑:“跑得真快。”
他的手紧紧按在剑柄上,牙齿紧咬。
陈平和张苍仓皇逃离咸阳,在回沛丰的路上抱怨。
张苍:“那蒙毅真不好对付。”
陈平:“毕竟是蒙毅。难对付才正常。至少赵高和蒙毅的对抗已经被我们揭到了明面,算是勉强不负沛公嘱托。”
张苍:“但是盈儿的嘱托……”
陈平扭脸:“就当不知道。”
刘盈希望他们能说动蒙毅支持秦国宗室发动逼宫,他们已经尽力了,但蒙毅这人啊,就是不上钩。
陈平原本自定的计谋和刘盈的嘱托差不多。
换一个不怎么昏庸的秦国宗室坐上皇位,看似是对秦国好。
但现在秦国风雨飘摇,内部不能有半点动荡。秦二世毕竟是秦始皇现在活着的唯一的儿子,他其余的兄弟都在流放中“病逝”。无论他再怎么昏庸,他也是秦国的皇帝。
别说蒙毅现在手上并没有能逼宫的兵权,就是有,他也不可能迅速结束这场逼宫。
咸阳一乱,秦国前线政令混乱,群雄立刻群起攻之,大秦气数顷刻覆灭。
如果在陈楚刚起兵的时候,给秦国换一个皇帝可能还有点用处。现在?迟了。
陈平道:“蒙毅手中无兵,倒是赵高手中有兵。我见赵高有自立之心,又对天下大势如目盲,说不定最后带兵逼宫的人是他。”
张苍乐道:“那倒是有趣了。”
吕台和吕禄都很无奈。陈平和张苍怎么能一边钻树丛一边聊天?他们年纪比自己大,精力怎么比自己充沛那么多?自己只靠着双脚逃出咸阳,都累得直喘气了。
陈平和张苍往沛丰赶路时,王离带着长城军团在关内白吃白喝许久,终于得到了秦二世出兵的允许。
既然民贼没有再进攻,秦二世就听信了赵高之言,认为民贼已经自相残杀,可以收割。
他的胆子又大了起来,不再让王离保护。
王离乃秦国名将王翦之孙,与已经去世的其父王贲一门双侯,在朝中地位颇高。
因王离曾是蒙恬的副将,与蒙毅关系也不错。章邯早早逃到王离军中,王离藏匿章邯,直到秦二世下诏赦免章邯战败之罪。
秦二世终于同意出兵,王离向章邯问策。
虽然自己身份地位颇高,但王离知道自己与祖父、父亲不一样,为将的本事不是特别厉害。他很谦虚地请教章邯。
章邯叹气:“我为将军裨将,本就该为将军出谋划策,何谈请教?”
经过刘邦的打击,章邯因初次领兵就连胜的骄躁平息,判断有理有据。
但他唯独算错了一件事。
刘邦估计没认出他,但他认识刘邦。
章邯知道刘邦只是沛县的一个小吏,虽然有点才华,但不像是接触过兵法的人。
荥阳之战他被无形大手调来调去,完全陷入了被动,明显是有高人在指挥。
章邯虽然是第一次与刘邦本人对上,但麾下部队曾与刘邦遭遇过。他和他的下属都确定刘邦只是一个草莽,打仗只凭借着一腔武勇,没什么章法。
这样细致的调兵遣将,甚至连敌人的兵将也一起调遣,明显是熟读兵书之人所为。
“刘邦当日击溃我时,项梁也在一旁。项梁乃是楚国名将项燕之子,那高明的战术恐怕是项梁所为。”章邯因见过刘邦,所以轻视刘邦,继而得出了这样错误的结论。
王离相信章邯的结论。
他听了章邯战败的细节,即使自己带兵的天赋不是特别强大,但见得多了,自己用不出来,品鉴别人的战术还是能品鉴得出来。
这个战术套了许多兵书中的经典实例,又在先人的策略中推陈出新,只有熟读兵书之人才能做到。
刘邦只是一介小吏,项梁却是名将之子。这样高超的指挥能力,当然只可能是项梁所为。
不过王离和章邯还是谨慎了一手,派人去魏国打探消息。
得知魏王咎亲自去拜访楚怀王和项梁,项梁又以自己的名义奖赏刘邦,他们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刘邦不足为惧,项梁和楚国才是心腹大患!
无论是秦二世还是赵高,至少有一点做得比后世许多昏君强,那就是除非被吓破胆,他们不会干涉前线将领指挥,顶多不保证后勤。
就算秦二世看不透,赵高是知道的,章邯大败完全是他们胡乱下诏的原因。
他能对章邯胡来,但王离在秦国地位不一般,他暂时还不能和王离撕破脸,便让秦二世下诏,给了王离极大的自主权。
王离和章邯商议后,走了大秦破楚的老路线,偷偷从汉水南下,直捣楚国腹地。
项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王离和章邯大军困在城中。
项籍当时正带兵在外征战。项梁求救的消息传来,命他火速回兵救援。
项籍犹豫了一番,对众将士道:“即使将叔父从城里救出,我们被秦军追击,可能也会大败。我有一计,能大破秦军。”
项梁被围,项籍身为项梁裨将,便能行使主将之权。
他的话,众人没有异议。
但他们忽视了一件事,那就是项籍保证能大概率大破敌军,却没有说能把项梁从城里救出。
项籍气定神闲地向众将士讲述自己的计划。他的镇定,让慌张的将士们也镇定下来。
但他自己双手却满是汗珠,心跳得比上战场还快。
项籍不动声色地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他不是故意害项梁,只是稍稍去迟一点。
如刘邦围荥阳救魏国,他也是行同样之事。
想来叔父所在城池坚固,一定能等到秦兵自行撤离那一刻。
经此一战,他将踏着王翦之孙的尸骸成名。叔父再不准他独自领军,或是干脆收走他的兵权,就决不可能了。
项籍想到项梁之前与他商议,要让堂弟提前行冠礼,入他军中磨砺,心中就不由一梗。
他需要在叔父亲子成长到领兵之前,夺得更大的话语权。这是个好机会!
第53章 先入关中者为王
项梁强势, 诸多诸侯皆拜服。
项籍没有立刻率领自己的军队去救项梁,而是先去拜见楚怀王,让楚怀王邀请诸侯共同对付王离和章邯。
百越兵团迟迟未动,项籍等人都猜测蒙恬恐怕是想要自立。王离所率领的长城兵团便是秦国现存唯一的精锐。
“王离所率军队一直在北方旱地作战, 不习惯南方地形气候, 我们完全有机会把他们全部拿下!”项籍劝说楚怀王。
楚怀王担忧道:“但召集诸侯需要时间, 如果王离破城……”
项籍打断道:“大王是不相信我叔父吗?”
项籍都这么说了, 楚怀王自然只能说相信。
在项籍的要求下, 楚怀王广召诸侯解救项梁。刘邦也在其列。
项梁或许是真的对楚国和楚王有感情, 他虽然独揽军权, 但在楚怀王身旁安置了许多贤能之人为官。
这些人为楚怀王出谋划策:“武安侯曾经为了救魏国, 攻打了荥阳。我们也可以效仿武安侯当初之事,让武安侯率军逼近咸阳, 逼迫秦国撤兵回援。”
出主意者还有项家的人。项梁的弟弟项伯就是其一。
项伯在薛县接触过刘邦后,对刘邦较有好感, 但这不是他支持刘邦西进的理由。
比起项籍的自信, 项家其他人对项籍的信任却没有项籍的自信多。
项籍不过二十来岁,虽然项家的小辈们都已经很信服项籍, 项氏长辈却认为项籍这样的年纪还担不住事。
比起全歼长城兵团, 他们更希望安全地救回项家的当家人项梁。
因项籍是项梁的裨将,项梁不在, 项家的军事大权都掌握在项籍手中。项伯等人纵然是项籍的长辈,也不好在这个关键时候内讧。
他们便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尽可能地保证项梁的安全。
楚怀王同意了。
虽然楚怀王是个放羊娃, 但他并非没有智慧。
甚至因为早年的颠沛流离,让楚怀王比同龄人还稳重冷静一些。
楚怀王敏锐地发现,项梁被困对他也是个好机会。如果项梁被他救回, 他一定能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至于项梁身死,项籍上位,楚怀王本能地感觉这不是一件好事。
项梁是一个会遵守贵族规则的体面人,而项籍则是把别人脸面活剐了的恶鬼。项籍每打下一座城池,几乎都要烧杀抢掠一番,残忍之名响彻诸侯,人人畏惧。楚怀王也畏惧项籍。
楚怀王趁着项家内部有人支持他,召集群臣召开会议,商议两路军队攻秦的事。
在楚怀王的安排下,诸侯一路沿着汉水北上入秦,一路从中原老路西进入秦。
武安侯刘邦被楚怀王命令为西军统帅,领军入关。
项籍对楚怀王的决定很是不满。
自己扛住了王离和章邯,刘邦岂不是白白占便宜?
项伯说服项籍:“此战以救兄长为优先。秦二世胆小,只要武安侯逼近函谷关,他必定会召回王离,兄长之围便得以解除。此后王离阻拦武安侯,我们正好沿着汉水北上,定能先入关。”
项籍不能反驳项伯那“以救兄长为优先”的说法,只能同意。
不过项籍还是给刘邦使了绊子,不允许其他诸侯帮助刘邦,只让刘邦带着自己的兵马去攻打秦国。
刘邦向来把面子上的事都做得很足。
楚怀王召集诸侯,他又是头一个赶到,连兵都没带几个。
刘邦对楚怀王和项籍告罪:“武信君被困,季心急如焚,来不及召集军队,便先来拜见大王。大王和将军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吩咐,我愿效犬马之劳!”
项梁拥立楚王后,没有让楚王给他封侯,而是自号武信君。项梁虽让刘邦称呼他为兄,刘邦也恭恭敬敬唤项梁“武信君”以示谦恭。
刘邦这么积极,项籍也给了刘邦面子。
项籍做出了温和大度的长者模样,对刘邦道:“请沛公助我,发兵佯攻函谷关,逼退王离!”
刘邦欣然同意。
楚怀王单独召见了刘邦,说的话却与项籍不同。
他不希望刘邦佯攻,而是尽可能地打击秦国。
楚怀王对刘邦道:“武安侯用兵如神,又是宽厚长者。秦地也已经受秦暴政久矣,秦人不一定心向秦二世,武安侯未必不能直接灭秦。若武安侯入关中,寡人定封武安侯为王。”
刘邦也欣然同意。
楚怀王又对项籍开空头支票,说项籍若能先入关中,就单独封项籍为王。
楚怀王诚恳道:“待秦灭,武信君劳苦功高,当被封王。将军如果能先入关中,其功劳也当封王。”
项籍却没有在意楚怀王给的大饼。
他若想称王,无须楚怀王同意。
楚怀王是想用封王来激励他速破秦军,但项籍另有打算。
项籍已经看出秦国的虚弱,灭秦不过须臾。
灭秦之后,如何确立项家的霸业,才是项籍现在关心的事。
普通的将领只会关注眼前的战事,如项籍这样天才,已经在规划未来。
项籍并不喜欢现在六国旧贵所复立的新国家。
六国旧宗室太有声望,六国旧士人皆归旧主。这不利于他建立新的霸业。
诸侯肯定会复立,但复立的当是依附他的新诸侯。
他又不是想光复周朝秩序,而是要建立项家为主的秩序。
如果不是项梁被困,项氏族人反对他带兵绕到中原西进,项籍更想趁着叔父项梁牵扯住秦军,迅速入关灭秦。
这样自己建立的功绩,才足以让他取代楚怀王。
幸亏诸侯都惧怕秦国,再加上自己的暗示,没有人愿意与刘邦一同入关。刘邦只带自己的人马,当是不可能打进函谷关的。项籍不用担心刘邦抢了他的功劳。
不能迅速灭秦,他就要借着叔父被困之事震慑诸侯,让诸侯联军听从自己的指挥。
等叔父被救,诸侯也会畏惧自己,而不是只听从叔父的话。
所以项籍以秦军强势为由,没有立刻发兵,先要求整合诸侯军队。
楚怀王同意了项籍的建议,却没有将项籍任命为主帅,而是任命资历比项籍更老的宋义为主帅,项籍仍旧为裨将。
因项籍年轻,项家自己内部都没有意见。
现在项梁都还活着,没人会想着支持项籍上位。
楚怀王又任命项梁的心腹谋士范增为副将,等于说宋义的两个副手都是项家人,基本是确定了项家对这支军队的领导。
项家人对楚怀王很满意。
项籍不满意。
他忙碌了这么久,居然为他人做了嫁衣?项籍心里燃起了不甘的火苗。
刘邦见状,匆匆离开了。
他眼神比其他人好,其他人看不出项籍在忙碌什么,他看得一清二楚。
项籍此人,居然没有把项梁的安危放在心上,现在就想夺走项梁的权力?
虽然刘邦知道项梁、项籍叔侄二人将来肯定会成仇,项籍不愿意屈居人下,项梁不可能不把自己亲手创下的家业交给亲儿子,但这也太早了吧?
刘邦脚底抹油,在楚怀王点了宋义为将后,就匆忙溜了。
离开之前,刘邦特意讨好项籍,把自己带来的金银珠宝一股脑都送给了项籍,保证自己一定好好佯攻。
项籍正处于苦闷中。
他积极谋划召集诸侯联军时,本已经隐隐成为诸侯之首。楚怀王不知道听了谁的谗言,居然任命宋义为将,诸侯便悄悄远离了他。
没想到刘邦仍旧这样尊重他,项籍对刘邦的印象稍好,起了拉拢之心。
于是他试探刘邦。
刘邦和项梁的年岁差不多,以兄弟相称。项籍本应该比刘邦晚一辈。
项籍以和刘邦投契为借口,要与刘邦结义为兄弟,两人共同灭秦。
刘邦想也没想,认了项籍这个兄弟。
反正不会少块肉,刘邦不在意这些。
项籍见刘邦在与项梁兄弟相称后,居然还乐意和自己结义,对刘邦更加满意。
他以私人的名义赠送刘邦十副皮甲,以拉拢刘邦。
刘邦做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对皮甲爱不释手,谢了又谢。离开时,刘邦专门腾空了一驾马车装皮甲。
许多诸侯都对刘邦这寒酸劲很不屑。
范增却心生警惕。
他私下对项籍道:“刘季曾与秦军作战,所俘获秦军盔甲不知几许,不可能对将军所赠送皮甲有多看重。他如此表演,恐怕其心叵测。”
项籍虽点头,但不以为意。
刘邦带着盔甲回沛丰的路上,对左右大骂:“我给了他一车金银,他居然只给我十副皮甲?我就不信项家如此穷!他这样抠门,还想拉拢我?”
左右皆点头,项籍确实抠门。
刘邦骂完后,失笑:“算了,他不给,我们自己去抢。楚国牵扯住秦军,我们可以入关了!”
卢绾问道:“老大,你入关时,盈儿给谁看着?”
刘邦:“……”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入关肯定会打很久,他有点担心刘盈那竖子会不会乱来。
项籍越来越残暴,如果刘盈乱来到项籍头上,待他回来,竖子定会变成一罐肉酱。
刘邦咬牙:“萧何也要与我一同入秦,其余人也不肯丢掉入秦之功。他阿母一人绝对看不住他,我还是把他一同带走吧。”
夏侯婴担忧道:“行军辛苦,盈儿会不会吃不消?”
刘邦翻白眼:“吃不消?他又不是第一次随军。彭越说他适应得可好了。”
卢绾和夏侯婴想起刘盈之前偷跑出城的事,这才稍稍安心。
他们大军拔营,粮草充足,护卫也更多,应该比刘盈上次去荥阳吃的苦少。
刘邦回到沛丰,告诉刘盈要带他入秦,问刘盈激动不激动。
刘盈不激动。
他尖叫:“什么?谁要入秦啊!我和阿父一起入秦,岂不是什么都不能做?不,我要留下来!”
刘邦劝道:“你叔伯兄长都会入秦,你一人待在沛丰做什么?”
刘盈道:“你们都入秦,就没人管我了啊。”
刘邦心头狠狠一颤,坚定了带走刘盈的心。
吕娥姁听闻此事,也顾不上担忧路途遥远,连夜给刘盈收拾好了行李。
她难以想象,萧何等人统统不在沛丰的时候,自己要怎么管住刘盈。
刘邦带走了所有亲信将领和最精锐的军队,要赌上一切和秦国决一死战,不留任何退路。刘盈还是留在刘邦身边更安全。
刘盈气得满地打滚,哭嚎父母赶他出门。
他还去向刘太公告状。
刘太公劝孙儿:“听刘季说,他若能入关,就能当王了。你在他身边,正好第一时间成为王世子。王世子的称呼多好听啊。”
刘盈根本不想要什么汉王世子的虚名。
他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人,一个王世子算什么?
但家中无人支持他,连阿公阿媪都在帮他收拾行李,刘盈只能可怜地被扫地出门。
他泪眼婆娑对回到沛丰的张苍控诉:“你将来一定要写史书,把这一件事写进去,谴责阿父阿母居然把年幼的孩子赶出门。世道这么乱,他们怎么忍心?”
张苍敷衍:“嗯嗯嗯,哦哦哦。”
陈平观察张苍敷衍刘盈,若有所思,学习张苍的经验。
刘盈见无论怎么耍赖也不能留下来,只能做好出远门的准备。
他召集小弟,对萧壮壮道:“我带着阿父,是必定能攻灭大秦。那项羽心胸狭窄,待我和阿父灭秦,说不定会来攻打沛丰。我教的逃生本事,你要每日带着他们好好操练,万不可懈怠。”
萧壮壮先问道:“项羽是谁啊?”
刘盈道:“项梁他侄子项籍,字羽。”
“哦。”萧壮壮点头,“我知道了。老大交给我。”
刘盈分发了小皮甲和小短剑:“你们把它们藏好。等逃命时再用。”
小弟们十分感动。
他们也想有威风的皮甲和武器,但长辈说这些东西太珍贵,不肯给。
还是老大慷慨!
萧壮壮皱眉:“这得花多少钱啊?你是不是把你一屋子的财物全用光了?”
刘盈点头:“我用那一屋子的财物向你阿父换的。”
萧壮壮不满道:“他一定坑你了。我替他算过账,要不了那么多。”
刘盈笑道:“他肯帮我做事,我花多少钱都值得。”
萧壮壮叹气:“罢了。都是我们年纪小,帮不了你,才让你低声下气地求长辈。”
刘盈勉励:“知道就好。你们要努力读书习武,早点长大帮我。”
小弟们纷纷嚎叫,以向老大展示决心。
甭管他们愿不愿意读书习武,刘盈送给他们皮甲和小剑,他们现在要给老大点面子,不然下次老大就不送他们好东西了。
安排好小弟后,刘盈又叮嘱母亲和阿姨:“阿父带走了几乎全部精锐,沛丰空虚。秦军虽不会打来,但那项羽不是良善之辈,若阿父先灭秦,他说不定会恼羞成怒,抓你们和叔伯的家属当人质。阿母,你要常修缮山中住所,见势不对就逃跑。”
他本想把阿母和阿姨都带走,但其他将领的家属都在沛丰,沛丰又已经被他们经营得很好,不可能放弃。
刘邦和萧何都要离开沛丰,那么吕娥姁身为军中主母,就必须留守。
吕娥姁笑道:“你操心太多了。项羽是你父亲的结义兄弟,两人共同约定灭秦。你父亲灭秦,他应当为你阿父高兴,怎么会恼羞成怒?”
刘盈懒得多解释:“阿母,你就说信不信我?”
吕娥姁微微一怔,点头:“信。”
刘盈道:“信我就小心点。我会让阿父给阿母一支护卫,阿母见势不妙带着护卫直接遁入山中,不要相信别人的保护。”
吕娥姁无奈:“你对你二舅父的偏见是不是太深了?”
刘盈做安排的时候,刘邦也在思考留守的人选。
即使王离和章邯南下,刘邦也忌惮秦国的实力,自然要把所有精锐都带上。
他麾下的将领也想要入秦之功,不想被抛下。
沛丰已经被经营得很好,他不会为了入秦而抛弃自己的大本营。留守人选,就让刘邦颇为头疼了。
刘邦最终与吕泽商议,吕泽随他入秦,吕释之带着吕家大部分心腹留守。
吕家是外戚,不需要立太大的功劳,将来也不会少了他们的封赏。
吕泽比吕释之更擅长指挥军队,刘邦把吕泽带在身边,便只能让吕释之留守了。
在刘邦起兵之后,吕释之作战勇猛,刘邦对吕释之的偏见早已经消除。
吕释之和吕娥姁的关系也已经转好,对刘盈也算不错。吕释之的儿子们已经给刘盈当小弟,吕释之都没有生气,刘邦便对吕释之很信任了。
刘盈虽然不信任吕释之的能力,但除了吕释之,他也确实想不到其他留守的人选。
除非他留下来,否则留在沛丰的只可能是刘邦的兄弟或者妻兄弟。
刘喜和刘交都没本事守好城池,吕泽又要随军,只有吕释之能用。
历史已经改了许多,但许多细节总是拐回来。
就像是楚怀王仍旧用宋义去压制项羽,而刘邦仍旧信任妻兄弟。
刘盈除了为阿母讨来一支亲兵,并让叔伯的家属全部都与阿母住在一起,便做不到其他事了。
刘邦大军出征的时候,三位大儒又主持了一场隆重的仪式。
这次浮丘和毛亨也要一同入秦。
他们都眼馋咸阳的藏书。
刘盈全程走神,拉着吕娥姁的袖口不肯松手。
他前几日带着礼物去向吕释之道歉。
吕释之为将后意气风发,脾气也好了许多,与刘盈关系本已经缓和。刘盈还是特意在离开前为以前的顽皮道歉,希望吕释之能照顾好阿母。
他还特意扑到吕释之怀里撒娇,说了很多好话。
希望有用吧。
刘盈离开前,把已经混入铁杆小弟圈的表兄,吕释之的儿子吕禄留下:“你一定要照看好我阿母。”
吕禄被刘盈授予重任,感动得热泪盈眶:“定不辜负老大所托!”
吕释之虽然已经默认吕禄跟着刘盈,也眼皮子直跳。
你这也太狗腿了吧?你还记得你是刘盈表兄吗?
“阿母,保重。”刘盈难得露出郑重的神情,“记得一有风吹草动就往山里跑。项羽比老虎可怕多了!”
吕娥姁哭笑不得:“好,阿母记住了。”
刘肥严肃道:“阿母,盈儿屡次叮嘱的事一定非常重要。”
韩信也道:“我见那项羽行事,确实是能做出盈儿所说之事的人。”
吕娥姁便也郑重地重新应道:“阿母知道。你们都放心。”
三兄弟这才离开。
刘邦在一旁插不上话。
小祖宗不想去咸阳,还在和他赌气呢。
刘邦对萧何抱怨:“他以前想出门打仗,现在我特意带着他出门打仗,他还怨我了?”
萧何道:“盈儿只是孝顺,担心母亲。”
刘邦用马鞭指着自己:“他怎么不担心我?吕娥姁待在城里,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行军打仗才最危险。”
萧何忽视了刘邦直呼的吕娥姁的姓名,道:“你能自己骑马逃走,吕姬则需要人保护。”
刘邦没有被说服,仍旧抱怨个不停。
萧何只能一直安慰他。
曹参带着其他将领躲得远远的。除了萧何,谁有耐心去听刘季反反复复抱怨同样的话?
张苍对陈平小声道:“你怎么不凑过去?现在正是你讨好沛公的时候。”
陈平淡漠道:“我立功,无须讨好沛公。”
陈平话音刚落,刘盈骑着小毛驴凑过来:“陈平陈平,我要和阿兄去前面村子买肉,要不要一起去?”
陈平瞬间换上温柔的微笑:“好。”
张苍:“……”
他对浮丘、毛亨道:“陈平说无须讨好沛公,难道意思是只需要讨好盈儿就行?”
浮丘和毛亨懒得理张苍。
曹参见状,若有所思。
吕泽小声问道:“你观陈平如何?军中有很多人厌恶他。”
陈平确实立下了功劳,但他的功劳在将领们眼中,只是耍耍嘴皮子,并不认可。
刘邦却对陈平青睐有加,赐予陈平高官金银,惹得刘邦一些老兄弟颇有怨言。
他们与刘邦是故旧,且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怎么能被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刚投奔的陈平比下去?
曹参笑道:“且看陈平如何应对吧。”
他顿了顿,又笑道:“听闻盈儿一眼就相中了陈平,陈平也不轻视盈儿年龄,很认真地为盈儿做事,甚至在没见到刘季的时候,便为盈儿冒险入咸阳行离间计。盈儿识人的本事你很清楚。而陈平的眼力,也足以让他与我们并列了。刘季……沛公麾下不缺大将,缺的是陈平这样的谋士啊。”
吕泽拈须颔首:“听你这么说,难怪刘季重用陈平了。”
曹参笑容扭曲了一下。
他左顾右盼,见刘邦还在和萧何抱怨,其他人也没注意自己,便换上了一副神秘兮兮的笑容,压低声音道:“不,我看刘季重用陈平,只是因为陈平长得好看!”
吕泽:“……”
他感到自己耳朵污秽了,忙掏了掏耳朵,远离曹参。
曹参摇头叹气。
啧啧,吕泽居然不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第54章 刘盈脑子不够用
如刘盈所料, 跟随刘邦出征的过程非常无聊。
刘邦如今势力,比刘盈所知道的历史中汉高祖的势力强盛许多,原本没打下来的昌邑等城池,都被刘邦打了下来。
张良在刘邦决定西进灭秦的时候, 便回到韩王成身边, 说动韩王成带兵支援刘邦。刘盈连给张良找茬的乐趣都被失去了, 又不能上战场打仗, 每日无所事事。
仗是刘邦打的, 热闹都是刘邦的, 刘盈天天在帐中读书习武睡大觉。
萧何试图让刘盈帮他管理后勤。
刘盈瞪圆他充满智慧的水汪汪大眼睛, 一副“你说什么, 我只是个宝宝,我听不懂”的睿智模样。
萧何稍稍纠缠, 刘盈就喊累,哎呀哎呀旅途太劳累了, 可恶的灰兔颠得我浑身都疼嘤嘤嘤。
啃草的灰兔驴抬头, 甩了甩脑袋,低头继续啃草。
萧何只能离开。
刘盈十分神气地昂首叉腰。
哼, 居然想骗他干活, 绝无可能!他才不要埋头竹简木牍中,发际线疯狂倒退呢。
刘盈摸了摸自己的小总角, 一脸美滋滋。
他的头发终于留多了一点,可以扎成两个小包包了。
刘盈特别爱护自己乌黑亮丽的头发, 每天洗脸的时候都要对着水镜自揽。
刘盈啊刘盈, 今天你又比昨天多帅了一分。看看这漂亮的小角角,太完美了!
刘邦路过,刘邦离开。
他去找萧何抱怨:“盈儿这样自恋, 究竟像谁?”
萧何:“像你。”
萧何举起了手中的竹简。
刘邦忙从席上爬起来,一蹦三跳地越过门槛,逃得没影。
萧何不在的时候,刘邦不放心他人,不仅要亲自当先锋,还要亲自管理后勤。
萧何和曹参都在身边,既有人管理后勤,又有人为先锋,刘邦终于可以喘口气,才不会主动干活。
萧何咬牙切齿,狠狠把竹简砸桌上。
看看,你看看,你说刘盈像谁?!
萧何拿他无可奈何,刘邦也纵容。刘盈便和旅游似的,一直跟在绝对不被允许上战场的萧何身边。
连韩信都会抽剑驾车出去砍人,萧何一说看文书看累了,要出门砍一两个人,刘邦带头抱腿哭求萧何别走。
萧禄和萧延兄弟二人在一旁尴尬得说不出话。
萧何忙碌时,刘盈就半躺在萧何身边玩耍。
或许是刘盈太快乐太惬意,萧何在累花眼的时候偏头看刘盈一眼,居然心情和精神都短暂变得轻松了一点,疲惫也少了一些。
刘盈悄悄对陈平道:“萧伯父已经累出幻觉,看到我在躲懒,他以为自己也在休息了。”
陈平笑而不语。
他也只能笑而不语了,不然说什么?萧何真可怜?
可惜这时候笑也不对,笑也是错误。萧何看到了陈平在笑,一拍脑袋,哎呀,军中有许多人都可以身兼数职,他怎么习惯自己一力扛了?
陈平本来随刘邦出征,被萧何要到身边管理后勤。
萧何对其他对陈平很不满的将领道:“如果你们认为陈平的工作不艰难,就和陈平换。”
周勃最厌恶陈平。
听了萧何的话,周勃又是后退得最快,嚷嚷“对陈平管后勤并无不满”声音最大的一人。
周勃这反应,奚涓等老朋友们都嫌弃他。
灌婴在刘邦起兵后才跟随刘邦。刘邦很喜欢他,灌婴一投奔,刘邦就任命他为中涓,即负责打扫的内侍。
别看打扫这事似乎不好听,但能随意出入刘邦卧室的内侍就是刘邦的心腹。之前只有卢绾有这样的待遇。
陈平来到沛丰后,刘邦对陈平比对灌婴更殷勤。
灌婴虽然已经立下不菲军功,不再是刘邦内侍,但他仍旧看陈平很不顺眼。
自己立了什么功劳?陈平立了什么功劳?凭什么沛公对陈平比对自己更好?
灌婴和周勃一拍即合,是诽谤陈平的主力。
陈平跟随刘邦入秦,在战场上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刘邦身边的莽汉们心思大多单纯,见陈平似乎不是花架子,对陈平的不满渐渐平息。
唯独灌婴和周勃仍旧很讨厌陈平。
这次陈平要从将领转后勤,灌婴和周勃约好了,一定要骂陈平一个大的。
他们都已经准备好进谏的说辞,润色了许多次。
那陈平啊,除了脸好身材好一无是处,听说仗着自己是个小白脸,在老家还会偷嫂子,才导致他嫂子被休弃,沛公你千万不可以重用他!
谁知道刘邦还未出手,萧何一句“谁对陈平不满就来一起帮我”,周勃就临阵脱逃。
灌婴气得胡须都炸开了。
周勃废物!他不该与周勃为伍!
陈平对诽谤仍旧只是笑了笑,还把这件污秽的事当笑话讲给刘盈听。
刘盈正像后世弥勒佛那样,单手撑着下巴,侧卧着看《春秋》。
这时候没什么话本,史书是唯一能看的故事书。
闻言,刘盈打着哈欠道:“你嫂子不是因为厌恶你白吃白喝骂了你,才被溺爱你的兄长休弃的吗?说来都是阿父的错,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他所喜欢的人和他自己一样,都爱去别人那里白吃白喝,白吃白喝后还不认别人的好,甚至骂对方。”
陈平笑容一僵:“还有此事?”
刘盈的视线撇向旁边想溜走的韩信:“对吧阿兄?”
韩信:“……”他不想回答。
阿母已经教训过他了,说他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但韩信此人,就是觉得自己错了,也不愿意认错。
他梗着脖子不说话,在刘盈面前装石头人。
刘盈便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两腿交叠,斜着跷二郎腿:“阿父,你说是吧?”
往嘴里塞肉干的刘邦转头:“?”
刘盈从席上爬起来,甩了甩撑麻的手:“阿父,你饿死鬼投胎吗?怎么来偷我的肉干?”
刘邦抹了一下嘴:“你这不孝子,你的东西都是乃公的东西,什么叫偷?”
刘盈扑向刘邦,从刘邦手中抢回肉干袋子:“这是阿母给我做的,不准偷。难道萧伯父还能饿着你?”
萧何当然不会饿着刘邦,只是刘邦见刘盈每日美滋滋地叼着肉干,很是嘴馋。
即使刘邦每次攻入城池,都能美酒美肉大吃大喝。但见到刘盈啃肉干,他还是嘴馋,好像刘盈的肉干更好吃。
父子二人便争抢起来,看得韩信直扶额。
刘肥悄悄附在韩信耳边道:“阿兄,阿父还说盈儿抢食的习惯不知道像谁,他真不知道像谁?”
韩信道:“义父不愿意承认,你别拆穿,拆穿后他会恼羞成怒,很烦人。”
刘肥忙点头闭嘴。
阿父确实很烦人,背着盈儿的时候,骂人可脏了。
明明自己是阿父的儿子,阿父骂人脏起来,连他自己都骂。
刘肥心里抱怨,自己忍笑忍得很辛苦好吗?如果笑出来,阿父就要动手了。
刘盈抱着肉干袋子,像小乌龟一样趴在地上,把肉干袋子藏在肚皮底下。
刘邦半跪在地上,试图把儿子掀起来。
萧何忍无可忍,把笔一丢,砸在了刘邦脑袋上:“你们究竟聚在这里干什么?!”
刘邦抹了一把脸上的墨渍,低头和抬头的刘盈对视一眼。
刘盈突然跃起,刘邦一把捞起刘盈。
父子二人默契地逃出门:“萧何啊,别生气,信儿、肥儿都留给你,帮你干活!”
韩信和刘肥傻眼:“啊?!”
陈平沉沉叹了口气,起身帮萧何捡毛笔。
韩信和刘肥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刘邦解除了兵权,丢给了萧何当平息愤怒的工具人。
韩信刚刚干到能独领一军的主将位置,正想大展手脚,手中兵权突然没了,气得胸口疼。
刘肥拍着阿兄的肩膀,安慰道:“阿父就是这样的人,阿兄别生气。”
韩信咬牙切齿:“迟早我要另立旗帜!”
刘肥不住点头:“好,阿兄我来助你。盈儿肯定也会助你!”
有好弟弟安慰,韩信这才勉强消气。
刘邦夹着刘盈出门,正好遇上有人通报。
“啊?又有儒生来?”刘邦放下刘盈,“是寻毛伯和浮丘伯吗?不会是张苍那厮的仇人吧?”
来人道:“不,他自称高阳监门,前来向沛公献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高阳之策。”
刘邦此次带着儿子们来寻萧何,还真不是打扰萧何。
虽然他中途忘记了正事,但真的是想让刘肥和韩信帮萧何减轻负担,顺便召回了领着骑兵去前方打探消息的李由。
李由为将的本事还行,但刘邦军中能当好将领的人太多。刘邦想了想,还是让李由也来帮萧何,更能发挥李由的本事。
反正自己是不可能去看文书的。
今日李由正好回来,刘邦提前在萧何这里待着,本想告诉萧何这个好消息,让萧何别生气了。
谁知道他抢竖子的肉干,抢忘记了。
刘邦忘记了李由,李由没忘记回来。
李由正好换完衣服走来,闻言不屑道:“只是一监门,这么大口气?”
刘盈叼着肉干道:“监门出人才,你不是最清楚吗?你阿父最初也是监门。”
李由:“……”
他想起来了,似乎真的有这回事。父亲当丞相当久了,他都忘记父亲也落魄过。
李由改口:“看来他或许有几分本事。”
刘邦鄙视地看着李由:“你转变太快,就像是我老家村头那棵歪脖子柳树,无论哪边有风,它都能倒。”
对刘邦的侮辱,李由不以为意。
和刘盈斗智斗勇这么长时间,李由已经完全不会为刘邦动怒。
刘邦只是态度差了一点,说话粗俗了一点,无视就好。
李由拱手向刘邦告辞,抬脚离开,去寻萧何。
刘邦只是随口嘴贱,贱完就结束,没想李由有什么回应。李由走后,刘邦对刘盈道:“见吗?”
刘盈咽下肉干:“那人是不是叫郦食其?”
来人回答道:“是。”
刘盈摆了摆手让那人离开,又对刘邦勾手。
刘邦弯腰,把耳朵递上去。
刘盈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你向儒生帽子里尿尿的事吗?”
刘邦眼睛一亮:“就是他?”
他顿了顿,站直身体:“你别和我说了,我自己去会会他。”
他理了理衣服,去见郦食其。
刘盈没有继续说郦食其的未来。
阿父很早之前就说过,他不会再向自己打探未来。那么郦食其的未来,阿父肯定也是不会听的。
“郦食其劝齐王献城,阿兄却听信蒯通之言,为了抢功而攻齐;齐王让郦食其去阵前劝汉军退兵,郦食其明明被阿兄出卖,却说干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不会去游说韩信。”刘盈把肉干揣进怀里,双手枕在脑后,慢悠悠迈着八字步离开,“阿兄才华横溢,但德行远不如郦食其啊。”
郦食其在历史中做的都是纵横家外交家的事,但他却是被认可的大儒。
为何?
唯“举大事不细谨,盛德不辞让。而公不为若更言!”一句耳。
那什么同样行纵横术的蒯通给郦食其提鞋,郦食其都要嫌弃蒯通肮脏。
看看蒯通给韩信献的什么计谋?
他的第一计是劝已经准备退兵的韩信攻齐抢功。
这造成两个后果。
第一个后果,齐王和臣属深感被背叛,即使韩信已经攻下齐国,齐国反叛连绵不绝,曹参长时间陷在齐国平叛;
第二个后果,本来属于刘邦直属嫡系的韩信与刘邦有了间隙,发生了“请立齐王”之事。
这第二个后果又带来了蒯通的第二计。
在天下即将一统,蒯通劝韩信背叛刘邦自立,这样就能和刘邦、项羽三足鼎立。
天下苍生,蒯通肯定是不关心的。
但他这计谋,对韩信又是真的好意吗?
韩信即使与刘邦已经有了间隙,但他的将还是刘邦的老下属,兵卒多发自汉地,粮草也要萧何提供一部分。他若自立,就算短暂会三足鼎立,定是最先被砍掉的那只足。
如果阻拦大一统的步伐不是蒯通的目的,蒯通劝韩信自立的计谋只有项羽得利。
若不是项羽的性格不可能使出这样的计谋,刘盈都怀疑蒯通是项羽的人了。
不过,没道德没理想的“纵横术士”就是这样的搅屎棍吧。损人不利己,天下被自己搅和得越乱,越显得他本事高强。
哈。
刘盈吹起了口哨,期待和蒯通的见面。
蒯通在史书中很有存在感,但他有预感,自己无论再怎么让蒯通破防,蒯通都不会给他贡献经验值。
但无所谓。
我汉圣宗圣皇帝做事,不计较蝇头小利。
刘盈吃饱喝足,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倒头就睡。
路上无聊,他又刷起了副本。
这次他刷的是“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的副本不累。他就是提前享受一下皇帝生活而已。
早知道这个副本如此轻松,刘盈早开刷了。
那么这个副本怎么过呢?刘盈需要每日在数百份建议中,选择最差的一条,然后再想办法把这些最差的政策执行下去。
大明朝的官员不是吃素的。刘盈乱发圣旨,这些头铁的文武官员是能抗旨不遵的。
每个官员头顶都有一个“抗旨不遵”进度条,一旦有一个官员抗旨不遵,这个副本就失败。
其中一个叫于谦的,特别难搞。那进度条敏感得就像是酸碱试纸,一点点动静就能暴涨。
虽然副本刷起来很惬意,但过关实在是太难了,刘盈刷副本的效率还不如去瓦剌留学。
看看自己见底的经验值,生活不易,刘盈叹气。
“那明堡宗究竟是如何在朝中多是忠臣良将的前提下,力排众议,御驾亲征,错误全犯?”刘盈皱眉,“想不明白啊。”
随着年岁增长,刘盈脑子越来越清晰。虽然他还是记不得前世自己是怎样的人,但那个无所谓,有知识就够了。
“瓦剌留学”副本讲述的是明英宗年间御驾亲征,全军覆没的事。这一战大半朝中重臣和勋贵被杀、被俘,瓦剌一直打到了京城脚下,大明差点早早变南明。
此战之后,大明的武勋阶层几乎崩坏。说它为大明灭亡埋下了祸根之一,不算太夸张。
大明的祸根太多了,明英宗背一条祸根也没什么。
明英宗之前的皇帝是短命的仁宗朱高炽和宣宗朱瞻基,所以他朝堂上许多得用的文臣武将是朱棣选好的,本事都很大。宣宗全面战略收缩虽然留下不少祸端,但也确实给大明起到了休养生息的作用。
刘盈觉得,给他这样一个班底,他能踏平瓦剌。
汉圣宗圣皇帝第一次感到脑子不够用了。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全军覆没还不让群臣死谏?这也太难了吧?
刘盈把自己的总角都搓散了。
此刻,他竟然深深地佩服明英宗了。
第55章 六旬狂儒郦食其
又尝试了一次, 刘盈品出点味。
可能不是明英宗太厉害,而是自己又被系统坑了。
明朝皇帝权力很大,臣子虽然会死谏,但死谏一般来说没什么用。嘉靖在宫里玩炼丹不上朝, 大明朝臣谏了又谏, 不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次副本的拦路虎于谦只是个兵部左侍郎, 哪怕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 本也不可能阻拦皇帝一意孤行。
自家坑人系统却说, 只要于谦死谏, 副本就算失败。这根本没法玩。
于谦头顶进度条再次爆炸, 刘盈绝望地扶额叹了口气, 被系统一脚踢出了副本。
两眼睁开,刘盈慢吞吞爬起来, 盘腿坐着醒了一会儿神,下地去寻刘邦。
郦食其应该和阿父谈完了。阿父肯定正在开宴席吃好吃的, 他去蹭一口。
听着乐声嗅着味, 刘盈摸到了宴会上。
美人们正在翩翩起舞,刘邦色眯眯地合掌相歌, 刘盈从歌姬正中间路过。
他推开了挡路的半下腰展现身姿曼妙的舞姬, 可怜的舞姬一个踉跄,踩了另一个舞姬的脚;
被踩到脚的舞姬“嗷”地跳起来, 撞到了正仰着白皙的颈子高歌的歌姬身上;
歌姬惨叫,吓得敲鼓的乐师手一滑, 鼓落在了地上, 咕噜咕噜滚到刚刚抬脚的舞姬脚下;
舞姬脚滑,扑向了吹笙的乐师;
吹笙的乐师一闪,笙砸在了身旁乐师的瑟上……
刘盈笔直地走过来, 谁挡路推谁。他走到何处,身后就是一片狼藉。
就算路过陪坐的曹参桌前,他都直接踏上了桌子继续走直线,顺带拎走了曹参没吃的鸡。
刘邦笑容僵硬,神色颓然,眼神沧桑。
刘盈捧着鸡在刘邦身旁坐下,并用屁股挤了一下刘邦,让他让开一点。
“愣着干什么?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刘盈扯下鸡翅膀,发现场中异常安静,叼着鸡翅膀不解催促。
众人默默看向刘邦。
刘邦无力地摆摆手:“继续。”
乐师歌姬舞姬整理了一下仪容神情,努力深呼吸了几次,重新露出好看的笑容,继续奏乐继续舞。
曹参擦了擦桌上和衣摆上的鞋印。
刘肥悄悄奉上了自己桌上的烤鸡,曹参笑纳。
韩信便把刚吃了一条腿的鸡切成两半,分了刘肥一半,分给刘肥的那一半烤鸡上还带着鸡腿。
浮丘和毛亨看到这一幕,相视微笑颔首拈须。
郦食其被安排到和浮丘、毛亨坐一起。
待乐声重新响起时,郦食其压低声音道:“那人是……”
浮丘和毛亨对郦食其摇摇头,示意宴会后私下聊。
张苍嘟囔:“有什么不好说的?是小祖宗刘盈,沛公之子。他很嚣张是不是?很无礼是不是?”
浮丘和毛亨异口同声:“闭嘴,还不是你教的?!”
张苍倒吸一口气:“不要污蔑我!”
郦食其:“……”
他手撑在座席上,稍稍往旁边挪动了半分。
刘邦所坐的位置比其他人略高一个台阶。刘盈坐在他身旁,能把全场收入眼底。
他一边吮吸鸡翅膀,一边扫视全场,一眼就看到了三位大儒身旁那位陌生的儒生。
刘盈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刘邦:“阿父,他们一定在嘀咕我坏话。”
刘邦磨牙:“你一来就捣乱,他们说你坏话才正常。”
刘盈辩解:“我这不是饿昏头了吗?谁让你开宴会不叫我?你该自己反省一下。而且明知道我睡醒会来找吃的,你给我留条道啊。屋内座次安排得满满的,我不从中间走,我从哪走?阿父你该多向浮丘伯和毛伯请教如何开宴会……”
刘邦把鸡腿塞进刘盈嘴里,让他闭嘴赶紧吃。
孽障一叭叭叭起来就没完没了,所以他才懒得训斥。
宴会继续开始,仿佛没有刘盈闯入宴会的小插曲。
郦食其左顾右盼,见满座宾客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似乎都对刘盈的无礼不以为意。
被刘盈踩了桌子的曹参不知道是脾气太好还是城府太深,居然笑得比之前还灿烂。
郦食其不由对刘盈生出了好奇心。
刘邦在宴会上介绍了刘肥和韩信,刘邦麾下其余人也对刘肥很是和蔼,郦食其以为刘肥便是刘邦最看重的儿子。
直到刘盈入场。
这哪是儿子,这是沛公家的小祖宗啊。
郦食其不由担忧,自己投奔沛公是否正确。
他观天下英豪,只有沛公颇具雄才大略。但沛公的继承人却如此顽劣,实在令人担忧。
郦食其正忧虑时,刘邦带着刘盈向郦食其敬酒。
刘盈此刻异常乖巧懂礼,给郦食其行了十分标准的儒生礼,对郦食其道歉:“我小睡饿醒后听闻阿父已经用膳,以为与往常一样,只有叔伯与阿父一同用膳,便故意顽皮。没想到阿父居然是在接待客人。小子实在无礼,请先生赎罪。”
刘邦也连连作揖:“是我的错。我忘记告诉他有客人。”
郦食其看向刘盈,皱眉问道:“你踩过曹参的桌子,也只是顽皮?”
刘盈惶恐道:“我常与曹伯父玩闹……让郦伯见笑了。”
郦食其将信将疑。
张苍打圆场:“盈儿不过总角,以为只是家宴,所以顽皮了一点,别和他计较。”听他胡扯。刘盈不知道有客人才奇怪了。
浮丘也劝道:“盈儿年幼,不是故意无礼。”刘盈都道歉了,赶紧见好就收。
毛亨道:“盈儿不必担心,郦生和张苍一样是狂生,不会在意这点繁文缛节。”
郦食其还未说话,刘盈就展颜笑道:“那小子就放心了。郦伯大度!”
郦食其:“……”
他又不蠢,怎么看不出这三位同门在偏帮刘盈?
张苍就罢了,他一眼就看出张苍是谄媚之人。浮丘和毛亨却不一样,他们的道德应该是比自己强,对礼仪也比自己更看重。
刘盈究竟有何本事,让浮丘和毛亨连礼仪道德都不要了?
郦食其松开眉头,爽快笑道:“我确实不是在意繁文缛节之人,曹将军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这杯酒我喝了。”
郦食其拿起刘盈呈上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液:“趁着酒意,我入陈留城为沛公当说客。沛公请在城外静候我的音讯,今夜就有结果。”
刘邦惊讶:“这么急?郦生可稍作休息,明日我派人送郦生入城。”
郦食其起身,把腰间长剑正了正,不顾席间歌舞未停,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朗声笑道:“不急不急,今夜已经足够长了。”
郦食其离开宴会,歌舞再次中断。
陪坐宾客皆惊讶,还以为郦食其因刘盈生气。
“郦生要赶回陈留。”刘邦把郦食其的话转述给众人,低头看了刘盈一眼。
刘盈挤眉弄眼:“要我告诉你结果吗?”
刘邦笑着按了刘盈的脑袋一下:“随我骑马去陈留,我们一起去看结果。”
“好嘞!”刘盈顺手抢走了张苍刚拿起来的羊腿,“好饿,给我吃。”
张苍拿起小刀:“我给你切,别抢。你不是刚吃了一只鸡吗?还饿?”
刘盈比了比自己又短了一截的袖口:“我正在长身体。”
张苍把羊腿切好:“那是该多吃点。”
浮丘问道:“盈儿,你是真不知道沛公在设宴款待郦生?”
刘盈把羊肉咽下:“知道啊。”
浮丘叹息。算了,他早该明白。
毛亨好奇:“你不怕郦生生气?”
刘盈笑道:“先无礼再道歉,我此举和阿父有何不同?阿父是个坏榜样,我也没办法,谁让我是阿父的儿子。”
正在点兵点将,准备攻打陈留的刘邦:“……”
马上要打仗了,吕泽也舍不得手中剩余的半坛美酒。
他一边走一边喝酒,闻言差点呛到。
“咳咳咳,确实确实,你刚刚进入宴会的模样,和你父亲实在是太过相似。”吕泽笑话刘邦,“他入我家宴席就是这副模样,哈哈哈。”
“屁!”刘邦坚决否认,“我没有推倒别人的舞姬,也没有从别人桌上踩过。”
刘盈辩解:“我可没有把人推倒,她们都好好地站着,没有一个人摔倒。阿父不要污蔑我。”
“你吃你的吧!”刘邦懒得听刘盈狡辩,让刘肥赶紧给刘盈切肉,免得刘盈饿着肚子出门。
刘盈还在睡觉时,韩信就叫人备好了羊奶热着。
他把羊奶端来,让刘盈慢点喝,有点烫:“不急,至少也是后半夜的事。”
刘盈点头,小口小口喝奶。
比起白水,还是羊奶最好喝。
其他叔伯也凑上来,有的笑话刘盈刚才那模样真是和刘邦一模一样,有的埋怨刘邦居然不叫刘盈起床再开席,还有人,比如萧何,匆匆命人收拾宴会,准备拔营,并阻止曹参继续喝酒……
浮丘和毛亨都已经起身。
一群壮汉渐渐把他们挤出了人群。
两位大儒垂手站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若郦生见到此幕,恐怕会更惊讶。”
“盈儿受宠是应该的。”
已经离开的郦食其,顺利见到了陈留县令。
郦食其虽然只是守城门的小吏,但他已经六十多岁,是见到卿大夫都可以不拜的年龄。
他十分有学识,又性格狂傲,是陈留当地有名的狂生。陈留县里上到官吏豪强,下到地痞恶少,无人敢使唤他。
郦食其求见陈留县令,即使已经入夜,陈留县令也接待了他。
郦食其劝说陈留县令:“天下皆反,独县令守城。县令与天下人同反,便可以立下不世之功;若执迷不悟,我担忧县令的安危啊。”
陈留县令婉拒了郦食其。
秦法严苛,老先生你开什么玩笑?别说了别说了?就当我没听见。
见陈留县令被自己的话吓得面色苍白,郦食其不再劝说,只是叹了一口气,在城里寻了一个落脚处住下。
陈留县令没有驱赶郦食其。
郦食其只是一个六旬儒生,他没什么可担忧的。
夜半时分,月上枝头。郦食其从榻上睁开眼。
他穿好衣冠,佩戴好长剑,离开了落脚处。
陈留的晚上很安静,黔首都闭门不出,只偶尔有巡逻的兵卒走过。
郦食其隐藏在阴影中,悄悄绕过巡逻的兵卒,翻墙进入了县令家中。
县令胆小,家中有不少守卫。
但这些守卫已经守了很多次夜,全都疲惫不堪,都倚靠着墙打瞌睡。
郦食其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居然毫无察觉。
越过一道院门,郦食其推开了县令的卧室。
“谁!”因民贼已经来到了城外而寝食难安的县令,连忙拿着剑从榻上爬起来。
他见到是郦食其前来,稍稍愣了一下。
在陈留县令发愣的那一瞬,郦食其的身体微微弓起,向前一步跨跳。
他八尺的高大身躯朝着陈留县令罩下,鲜血迸溅。
“呼……”
郦食其抓着县令的发髻,脚踩着县令的胸口,把县令断了大半的脖子剩余连接部分割开。
“居然没全砍断,老了啊。”郦食其还剑入鞘,提着县令的脑袋转身,“真是不服老都不行。”
他走出了门。
县令的呼喊声引来了护卫。
护卫看到郦食其提着县令的脑袋从门中走出,竟无一人敢上前。
郦食其步履不停,护卫不由自主给郦食其让开了一条道。
“县令已死,沛公已经兵临城下,赶紧降吧。”
郦食其大摇大摆离开县衙。
县衙的护卫都愣在原地,竟无一人敢去通知城中秦兵。
郦食其翻越高高的陈留城墙,提着脑袋从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刘邦和刘盈父子二人同骑一马,都昂首看着他,露出完全一样的瞠目结舌的表情。
刘肥声音颤抖:“阿兄阿兄,郦生不是说去劝服陈留县令投降吗?这是劝服?”
韩信想起了刘盈以前的话,模仿刘盈的语气道:“陈留县令已经不能说出反对意见,这怎么不是劝服?”
刘肥脖子一缩,肩膀一耸。有、有点可怕。
张苍试图挽救儒家形象:“郦生是个狂生。我们儒生一般不这样。”
将领闻言,都齐刷刷转头看着张苍。
你骗谁呢?!你不也是这样?!
六旬老儒提着脑袋拜见刘邦:“幸不辱命。县令已死,沛公可攻城。”
“啊,好。”刘邦本来试图捂刘盈的眼睛,后来想起刘盈自己都玩过脑袋,便叹了口气,“郦生不愧为狂儒,简直与张苍一模一样!”
张苍:“……我和他不一样,其实我挺温和的。”
郦食其眉头拧得像吞了蚊虫似的。谁乐意与张苍一样?
可惜现在不是他辩解的时候,攻城才是大事。
刘邦把陈留县令的脑袋挂在旗帜上,大声劝降。
陈留在县令被杀后,果然立刻打开城门投降刘邦。
刘邦将军队驻扎在陈留城墙上稍作休整,收编陈留的秦兵。
刘盈则和萧何一起去看陈留的粮仓。
萧何看见陈留的粮仓居然是满的,老泪都要溢出来了。
安心了安心了,这粮食足以让他们吃到进入关中。
“郦生真是立了大功劳啊。”萧何夸赞,“一人夺一城,后世一定会歌颂他的英武之名。”
刘盈指着自己:“一人夺一城而已,总角小孩都能做到,有什么了不起?”
萧何:“……”
萧何摸了摸盈儿头上的小角角:“你不一样,你别和其他人比。”
“好吧,我太优秀了。”刘盈抱着手臂叹气,“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优秀。天下英才若一石,我独占八斗。”
“嗯嗯嗯,是是是。”萧何没有夸人的心情了,催促刘盈赶紧干活。
刘盈难得主动要求帮忙,萧何可劲儿压榨他。
什么孩童?萧何可不在意。这不是刘盈自己要求干活吗?
刘邦在陈留休整了月余,把陈留的秦兵全部收编,又锻炼磨合了一阵子,才离开陈留。
在休整的时候,刘邦也没有停下来什么都不干。
所谓新兵老卒磨合,就是经过一场又一场的战斗。刘邦让将领们轮流领兵攻打陈留周围城邑,夺下不少地盘。
陈平向刘邦建议,大肆封沿路秦朝官吏为侯,爵位不要钱地随便给。
刘邦自己就只是一个武安侯,按照常理,他没有封侯的权力。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乱世就是这样,有点兵就能自封爵位。称王的都数不胜数,一个侯算什么?
刘邦在这些人中,还算有地位给人封侯的人了。
虽然刘邦只是一个武安侯,但楚王说了,入关中就为王。既然刘邦已经预定了一个诸侯王的位置,封个侯怎么了?
刘邦采纳了陈平的建议,以未来关中王的身份,沿路不断给大小县令、起义军首领封侯。
别说侯了,什么高官也闭着眼睛给。
你说韩国赵国燕国什么的和我刘邦没关系,我没资格替他们封官?
谁说的?你说没资格就没资格,你去问过韩王赵王燕王了吗?我就是有资格,不信你看看我身后的军队。
刘盈看得只想笑。
他想起了历史中另一个人相似的做法。
李渊进入大业的时候,也曾走一路封一路的官。
李渊振振有词,现在他封的是隋朝的官,等大唐建立之后,不认便是。
就是大唐封的官,他的继任者不认便是。李家的天下坐稳了,难道还有谁会计较这个?
陈平献的计谋和李渊所做类似。
不同的是,刘邦只是对县令等有地位的人封侯。且只是封侯,没有实权,偶尔封官都瞎扯其他诸侯国。
比起李渊,刘邦或许更无耻些。
这空头支票,根本到不了大汉啊。李渊封的那些官,好歹还吃过一段时间俸禄。
郦食其也献了计策。
他的计策和陈平差不多,但是真真实实地给人封爵授官。
刘邦最终选择了陈平的无耻策略。
郦食其有点难受。不过他很快就振作起来,替刘邦当说客。
虽然计谋是陈平出的,但说服别人劝降的多是郦食其。
陈平都佩服郦食其。
如果换作自己,献策没被采纳,他定不会尽心尽力为他人的计策谋划,更不说冒险。
郦食其这个狂儒,真是心胸坦荡,光明磊落了,看得陈平都有点难受了。
他和郦食其在一起,有一种被阳光暴晒的错觉。
刘盈看出陈平的不自在,为了安慰陈平,他让陈平继续充当自己的近侍,为自己的副本出谋划策。
“之前我没告诉你,其实我有神仙授课。现在神仙考我,要怎么陷害忠良。”刘盈握着陈平的双手,诚恳道,“只有你能帮我了。”
陈平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什么叫做“只有你能帮我陷害忠良”?你是在嘲讽我吗?
陈平不开心了。
不过没多久,他就无奈地不开心不起来了。
因为刘盈找了一大堆智囊团,连品德高尚的三位大儒和一位不高尚的大儒都在内,帮他想办法陷害忠良。
陈平扶额。
这什么神仙啊?靠谱吗?
第56章 韩信连灌黄连水
郦食其和浮丘等人一同来指导刘盈时, 他还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虽然沛公让他教导刘盈,当是展现对他的信任。但郦食其自负学识,沛公让他教孩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直到刘盈说他要陷害忠良。
啊, 不对, 直到刘盈说他要应付梦里神仙的授课。
郦食其心疼地看着自己手里扯断的胡须。
年纪大了, 胡须都不好养了。扯断一根, 不知道多久才养得回来。
郦食其用眼角余光打量了浮丘、毛亨一眼。
浮丘和毛亨神色岿然不动, 显然不是第一次听说刘盈梦中有神仙授课。
难怪难怪。郦食其想起刘盈那震撼人心的出场, 心里直叹气。
沛公有个能通神的儿子, 怪不得像宠祖宗似的宠着。
郦食其已经听闻了刘盈之前的战功, 颇为将信将疑,以为是张苍和韩信故意把功劳让给刘盈。
如果有神仙授课, 即使是总角孩童,或许也有可能立下战功。而如果刘盈的战功是真实的, 那他深受沛公麾下所有将领喜爱, 沛公的左右副手萧何、曹参都对刘盈宠溺有加,也难怪了。
郦食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抬头一看。
他刚想到沛公的左右副手, 左右副手就来了。
萧何的眼下青黑,止不住抬手掩嘴打哈欠;曹参亮着半边膀子, 上面的绑带上还有血迹渗出。
很明显,萧何刚出书房, 曹参刚下战场。
“萧伯父, 曹伯父,快点,就差你们了!”刘盈起身相迎, 出口就抱怨。
“来了来了。”曹参从怀里掏出个金子做的小狗丢给刘盈,“今天打仗抢到个孩童玩具,送你玩。”
刘盈吹了吹金子,喜笑颜开:“谢曹伯父。”
萧何和曹参坐下后,刘邦示意刘盈可以求助了。
陈平扫了在场众人一眼。
四位大儒,萧何曹参,自己和……张良?张良不是韩王的臣子吗?怎么也能进入沛公的心腹会议?
张良注意到陈平的视线,转头对陈平微笑。
陈平微笑回应,收回视线,心中有了计较。
“这次难题是这样的……”刘盈把副本背景随意安插到春秋中某个不知名小国身上,说了一刻钟,才勉强把副本情况说清楚。
萧何等人铺开竹简,化开笔墨,将刘盈话中的关键点记下。
郦食其一边记录,一边用惊异的眼神偷瞄刘盈。
刘盈副本中的官职他闻所未闻,朝廷架构之完善,一个总角孩童不可能随口胡编得如此缜密。
他经历的真的是神仙幻境?
可这神仙,为何要让刘盈陷害忠良,全军覆没啊!
看着刘盈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郦食其心略梗。
刘盈述说完副本内容后,萧何放下笔,吹了吹竹简上的墨渍,凝神沉思了半晌,问道:“你可否将劝谏之人调离朝堂?”
刘盈摇头:“我想过。但副本有时限,七月十一也先发兵,七月十六我就要率领大军御驾亲征,没有时间给我找借口把劝谏的人调离。如果不找借口,一口气把所有劝谏的人都贬官,那死谏的进度条立刻就会满。”
韩信捏了捏眉间,不敢置信道:“不到一旬就御驾亲征?他能做好御驾亲征的准备?”
刘盈道:“做不好啊,所以全军覆没了。”
韩信讥笑:“怪不得全军覆没。”
刘邦打断道:“信儿,别打岔,赶紧给盈儿出主意。”
韩信干净利落道:“不擅长这个。有行军之事再问我。”
刘肥冥思苦想,很想为弟弟解惑,收获弟弟一个崇拜的眼神。无奈他也与韩信一样,实在不擅长。
陈平手指轻点了一下于谦的名字,问道:“你课中的六部和九卿类似。那于谦的官职是兵部左侍郎,似乎不是兵部首长?”
刘盈点头:“六部首长是尚书,左右侍郎是副手。”
陈平轻笑:“朝中之事各有主事者。如决狱问廷,钱谷问治粟内史,那于谦不过是兵部左侍郎,怎能事事都管?皇帝亲征,召各部尚书和将军询问即可,一兵部左侍郎,怎有资格参与决断纲常?”
张良看了陈平一眼。
此人恐怕心中不善,若在心同样不善的人手中,会成为为祸苍生的刀啊。
“陈都尉所言极是。”张苍道,“盈儿可把支持你的人和劝说你的人官职捋一捋,若是侍郎这等副手,其实可以不参与决策。其余人,也可以相互牵制。盈儿不该直接与他们争执。”
刘盈若有所悟:“只要他们看不到我的面,就不会死谏?”
张苍道:“劝谏是劝谏,死谏是死谏,不是一回事。只有明知谏言无效,臣子才会死谏。而只有君王一意孤行,臣子的谏言才会无效。如果他们反对的是其他大臣的进言,只会弹劾其他大臣,到不了死谏这一步。”
三位大儒默默看向张苍。
张苍神色坦然。
既然要为刘盈出谋划策,何必抱着道德包袱?反正又不是真事。
刘盈脑袋里终于抓住了那点灵光:“这个课程,考验的难道是我对官制的熟悉,和对官场关系的了解?”
萧何已经将竹简中要点记住,道:“应是如此。听你所言,劝说皇帝御驾亲征的是宦官,迫切想要立军功的是勋贵,最反对皇帝御驾出征的是文臣……真奇怪,这个朝堂的官员还严格区分文武吗?难道武将不可为文官,文官不能领兵?”
刘盈道:“现在是可以的,之后就不可了。”
此次土木堡之战,随军六部尚书几乎全部战死。
不是被俘虏,不是被杀,而是为了保护明英宗,铁骨铮铮战死沙场。
除了领兵出征的勋贵将领英国公张辅等人,此战战死的文官重臣,便有两位尚书、两位侍郎,数位内阁学士,与勋贵合计,共五十多名朝廷重臣战死。
刘盈唏嘘:“文官劝阻他御驾亲征,文官为护他战死沙场,后世却说他无错,都是文官集团在夺权,明英宗是无辜的。六部尚书和内阁大学士是当朝文官之首了,在土木堡死了近半数,这所谓文官集团还真是狠心啊。”
萧何等人听不太懂刘盈的唏嘘。
朝臣们都是为各自打算,可能会拉帮结派,但怎么可能所有文官都一条心?
而且这不是神仙给的幻境吗?刘盈怎么还能知道幻境的后世?
他们虽然疑惑,但这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如何指导刘盈完成此次考试。
浮丘、毛亨、郦食其三人经过短暂的震惊和不适后,也硬着头皮为刘盈出谋划策。
梳理官场制度,对律令死抠字眼,儒家是最专业的。
刘盈都被他们问糊涂了。
他将三位大儒所询问的事记下,回副本收集了信息,过了几日重新召开会议,才勉强把智囊团需要的资料给齐。
当刘邦帮张良拿下韩国旧地,寻回韩王孙韩信时,智囊团才为刘盈制定好初步计划,让刘盈回梦中执行。
韩国复立,旧都阳翟到手,张良心结终于了却其一。
刘邦将韩王成接来,让韩王成坐镇韩国旧都阳翟。了却了一个心结的张良,继续跟随刘邦入秦。
张良体弱,不能领兵。他本想把军队交给新找到的韩王孙韩信,让韩王孙韩信领兵随同刘邦作战。
刘盈不同意:“我阿兄也叫韩信,他也叫韩信,我会糊涂。”
刘盈的理由堪称毫无道理,张良却毫不犹豫地说动韩王成将韩王孙信留在身边,替代自己为韩国相国,另遣了一位将领跟随刘邦。
刘邦疑惑:“子房,你不用听盈儿胡说。”
张良轻笑问道:“盈儿跟随沛公出征,可曾对沛公提过要求?”
刘邦一回想,大惊失色:“居然没有!那竖子向来喜欢胡来,这次居然如此老实?!”
自随他出征后,刘盈真的太安静了!刘邦不由心慌。
“那竖子难道路途劳累,生病了?”刘邦慌张道,“他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难道强忍着,我……”
见刘邦慌张起身就要往外跑,张良失笑,拉住刘邦的袖子:“你今日才见到盈儿,盈儿能吃能睡,哪里像病了?盈儿只是行事很有分寸,不会在你入秦时故意捣乱。”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刘邦松了口气,重新坐下,“他既然许久没有向我提要求,那这个要求再无理,我也应该满足。”
张良笑着摇摇头:“盈儿这要求并不是无理,只是没有直言其中的道理。”
张良收起笑容,叹了口气:“当初我未寻到韩王后人,才拥立如今韩王。事已至此,不可能废掉如今韩王,重新拥立新韩王。我本想让韩王孙跟随沛公立功,将来至少能封侯。但盈儿阻止我……”
他停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盈儿是想告诉我,如果韩王孙立功,定会与如今韩王争夺王位。韩国本就势微,哪有余力内斗?现在的韩王才是韩王,韩王孙就只是宗室。我不该偏心韩王孙,引起韩国内乱。”
刘邦捋胡须:“这样吗?原来竖子心思如此缜密?”
刘邦不信。
他问刘盈真实想法。
刘盈挠头:“我说的就是真实想法啊。阿父,你不觉得军中多了一个韩信,怪怪的?你叫一声信儿,韩王孙也应声怎么办?”
刘邦点头:“我就知道。张良想太多。”
刘盈无语:“他确实想太多。如果我有其他道理,怎么可能不直接说出来?再说了,韩国如何关我屁事。”
刘邦不住点头:“就是。你心直口快,才不会给人留脸面。”他还以为盈儿成长到他看不懂的地步了呢。
父子二人交心,暗自诽谤张良心思过于纤细后,刘盈振作精神,一鼓作气,终于通关了“全军覆没”副本第一章 节,能领兵出征了。
接下来,他就要在行军途中犯下一切能犯的错误。
韩信终于能派上用场,绞尽脑汁给刘盈想怎么送掉这支二十五万大军。
准备不足一旬就匆忙出兵,后勤保障是几乎没有的;
出门就装病,命令宦官王振监军,哪怕英国公张辅求见,堂堂宦官监军都能让有靖难之功的辅政重臣,跪门外不准面圣;
被打败的时候也先的骑兵太慢,刘盈怎么等都等不来,于是同意宦官王振的意见,为了不打扰王振老家秩序,堂堂皇帝和一众文武百官快退到城池了,又折返回北方绕路,终于等到了也先……
此时韩信已经情绪崩溃,居然听刘盈转述的考试内容,都能气得肝火上升病倒在床。
刘盈和刘肥给卧病在床的韩信打扇子。
“阿兄,算了,你别给我出谋划策了,我自己想。”刘盈没想到听个故事都能把人听生病。
韩信灌掉一碗苦药,狠狠一抹嘴:“不用,继续!”
我都受了这么大的罪,必须看到结果!
那个朽木皇帝,必须付出代价!
韩信连军队都不指挥了,把兵符丢给义父,全心全意为刘盈出谋划策。
刘肥也卸甲,兄弟在哪他在哪。
刘邦对此只能苦笑。
不孝子三,他能如何?
在韩信灌着黄连水的努力下,也先终于快追上刘盈了。
然而,前面就是城池,只要大军入城,也先没有攻城器械,肯定只能退兵。
韩信咂巴着嘴里的苦味,对刘盈道:“快去问问你那个无敌的宦官宠臣,他一定有办法。我是没办法了。”
刘盈去找王振,王振果然有办法。
王振带着一千多车的财物,还没跟上大部队。他要皇帝和百官在土木堡露营,等他的财物。
韩信不解:“为什么打仗他还要带一千多车财物?”
刘盈使劲摇头:“我不知道呀。”
韩信不解:“为何后有追兵,一介寺人还能让皇帝不顾安危绕道,哪怕追兵将至,也不肯进城,非得全军等寺人的一千车财物?”
刘盈再次使劲摇头:“我怎么知道?或许那个寺人是皇帝一生挚爱吧。”
韩信快被刘盈的话恶心吐了。
见韩信快喝黄连水喝吐了,刘肥赶紧送上蜂蜜水,让阿兄缓缓。
韩信灌下蜂蜜水,问道:“成功了吗?”再不成功,他都要怄死了。
刘盈神情古怪:“通关了,但这通关……有点儿戏。”
韩信翻白眼:“还能多儿戏?”
刘盈抱怨:“那也先打上门来的时候,连腿摔断了的兵部尚书都提着刀冲阵,一群朝廷勋贵忠臣悍不畏死,要为我杀出一条血路。亲卫护着我骑马突围……阿兄,你是知道我的。我担心我这一跑,也先就追不上。”
韩信伸手,刘肥又给韩信倒了一杯蜂蜜水压惊:“然后?”
刘盈摊手:“我实在是没办法,觉得这副本肯定又得失败,就破罐子破摔下马坐着等也先。亲卫怎么劝我,我都不上马。没想到,通关了!但神仙说我副本通关流程与那个皇帝本人相似程度过高,没有发挥我主观的努力,给我打了最低分!你说气不气!敢情那皇帝还真的下马等也先来抓他啊?!我真的冤枉!真的不是故意学他!”
韩信深呼吸。
刘肥使劲帮阿兄拍背:“阿兄别气别气,那个昏君又不是真实存在的人,有什么好生气?”
韩信按着胸口,继续深呼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盈耸肩。阿兄真是的,气性太大了。他这个刷副本的人都没生气,阿兄生什么气?
不过垃圾副本,居然和明堡宗行为相似度过高也要扣分,必须搞花活。刘盈头疼,他觉得,自己的花活搞不过明堡宗啊。
还是说,自己反其道行之,干脆带兵冲上大草原,然后孤军深入战死?
刘盈准备试试。走明堡宗的赛道,他实在是赢不了。明堡宗太强了,汉圣宗圣皇帝甘拜下风。
第57章 一个体面的落幕
发现自己在昏君的赛道上比不过明英宗, 刘盈便抛开系统给的提示,走自己更擅长的路。
比如,当个好大喜功的暴君。
刘盈对韩信道:“阿兄,你还是帮我想想, 怎么尽可能地在极短的时间整理好军备, 让我在梦中多打几场胜仗。我带着二十万明军去草原上迷路全军覆没。”
韩信原本很嫌弃刘盈梦中的朝堂, 不到一旬时间御驾亲征能搞出个什么玩意儿?这仗给他, 他都打不赢。
但陪着刘盈完整刷了一次副本并通关后, 韩信突然发现当救火队员也比当个傻逼好。
“没问题。”韩信觉得这个难度不大了。
虽然是隔着时空带兵, 兵仙也得到了能力升华。
后世研究韩信的带兵能力是怎么突飞猛进, 他起飞的起点是刘盈夺丰邑, 还是刘盈夺荥阳。
如果韩信转世后有记忆,他的答案一定和所有人都不同。
秦末汉初的战场算什么?陪着弟弟写作业, 那才叫一个刺激。
刘邦已经来到了三秦要塞——武关之下。郦食其、陈平二人带着重金去贿赂大秦的守关将领时,刘邦再次召开了心腹会议, 说的却不是入关后的事, 而是再一次给刘盈出谋划策。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秦二世如此硬气,居然没有让王离、章邯回援, 其余大秦将领都废拉不堪, 刘邦暂时没必要为打秦国召开会议。小祖宗的作业才是正事。
神仙老师还在天上瞧着呢!
萧何听了刘盈复述他上次通关的具体情况,对全程跟完的韩信十分敬佩。
连他这脾气, 都有点忍不下去,韩信居然靠着喝黄连水撑住了。果然, 韩信此人国士无双啊。
“我觉得可行。”萧何道, “尽力往好的地方努力,哪怕最后被俘也不失英豪之气,恐怕才是仙人真正想要教导盈儿的内容。”
刘盈摇头:“别为那个狗屁神仙辩解了, 他就是纯粹折腾我。”
萧何露出淡然自若的微笑。不愧是盈儿,哪怕是神仙都骂。
听刘盈对神仙老师骂骂咧咧,在场众人对神仙的敬畏都没了。
什么神仙,听上去和我等都差不多,不都挨盈儿的骂?特别是刘邦,已经把刘盈梦里的神仙和自己画等号。
汉初智囊团再次发力。
武关的守将拿了刘邦的钱,陈平和郦食其再次功成回营。
越临近咸阳,刘邦受到的压力越小。连王陵、吕泽等人也跟着来凑热闹,帮刘盈写作业。
雍齿也试图来出主意。
听完刘盈的作业内容后,雍齿放弃:“除非你能把我弄进你梦里,让我代替将领帮你打仗,否则我想不出办法。”
王陵叹气:“那英国公听上去还是不错的,就是年纪太大了。”
刘盈拍大腿:“年纪大就能摸鱼了吗?七十岁正好老当益壮,跟着我战死草原,总比战死土木堡好!”
刘邦支持儿子。
就只有一个七十老将能用,那可不得使劲用?
“他若不肯努力,你就问他,是不是想当吕不韦。”刘邦给儿子支招,“你可以尊称他一声亚父。”
众臣子倒吸一口气。
雍齿结结巴巴道:“喂喂,刘季,沛公,你现在就会帝王心术了?”
刘邦疑惑:“不过是激将,这也能算帝王心术?”
这还真算。张良有点想笑。
乱世后,他见到了许多诸侯,都没遇到一个像他心目中帝王的人。现在他第一次见识到帝王心术,居然是从出身最低的刘邦身上。
不过刘邦和刘盈都不认为这是什么帝王心术,不过激将法尔。
刘盈便去梦里问摸鱼的七十岁英国公,他是想当吕不韦还是想当司马懿,不然杨坚如何?只要英国公点个头,他立刻去娶英国公的女儿,给英国公当女婿。
英国公张辅沉默良久,对刘盈道:“我诸女中,只有一个寡居的女儿还未婚,今年都五十了。她是你爷爷的妃子,敬妃。”
刘盈拍着胸脯:“无所谓,我不在意。”
我他X的在意啊!
张辅苦笑:“陛下何出此言?臣为君将,定竭尽全力。”
刘盈龇牙大笑,拍着张辅的肩膀:“这才对嘛。我们一起封狼居胥!燕然勒石!岂不快哉!”
张辅:“……”求你了,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就要继续摸下去了。
这一战注定失败,谁当主将谁倒霉。他一世英名啊,难道就要折损到这里?
英国公张辅心里苦,他只想对着明太宗沉睡的明长陵哭。
刘盈威胁了张辅后,又去找了一圈他认为还算能打的将领,一一为他们鼓劲。
然后某一日大朝会,刘盈对王振招招手,英俊的太监谄笑着凑上前。
刘盈笑意盈盈:“爱卿啊,你什么都会为朕做,对吧?”
王振忙表忠心。
刘盈微笑点头:“好,好,朕就知道,爱卿是朕的忠臣。”
说罢,他拔出腰间那从祖上继承的宝刀。
据说这把宝刀是曾祖父明太宗的心头爱刀。不过刘盈没信。
以现在的锻刀技术,战场上惯用的刀早就缺口了。这把刀装饰如此华美,刀刃仍旧锋利,一看就是没砍过硬东西。
圣光飙起老高,溅了刘盈半身。
他低头看着刀锋上的缺口,撇嘴。
他就说嘛,什么朱棣用过的宝刀,肯定是骗人的。这才砍掉一个脖子,就缺了这么大个口。
“只一个脑袋,祭旗太寒酸了。”刘盈一脚把王振无头的方块人尸体踢开,从御座走下。
百官噤若寒蝉。
“把人给朕带上来。”刘盈对殿外喊道。
方块人锦衣卫拖着几个堵着嘴的太监进了大殿。
刘盈一脚踩在其中一个方块人太监背上,用滴着圣光的刀尖挑出了太监嘴里的布:“郭敬,听说有个改了瓦剌名,叫把伯的亲戚,是也先的亲信?用大明的军备换也先的马,这生意是不是很好做?”
“奴婢冤枉,冤……啊!”镇守大同太监郭敬话未说完,身首异处。
刘盈又提着刀,把其余几个与王振亲厚的太监、官吏拖出来,一一宣布他们的罪状。
“大明这才几代?曾爷爷离世才多少年?边屯都快烂完了。”刘盈一刀一个脑袋,圣光遍地,百官皆跪拜不起,连硬茬子于谦在内,竟然无一人头上死谏进度条亮起。
“曾爷爷说俺大明不和亲不纳贡,但也先所谓的朝贡,就是他给我们少少的东西,大明给丰厚的回礼。户部尚书王佐,你来说说,也先每次朝贡,给了大明多少钱,大明又回给他多少钱?”刘盈冷笑,“大国的脸面,就是用钱买?这究竟是谁向谁纳贡?!”
刘盈经历了这么多次副本失败,早把这次御驾亲征的前因后果摸清楚了。
明英宗他爹明宣宗执政仅九年,宣德十年便驾崩。这九年时间,他与民休息倒是功劳一件,但武备松弛,无论南北的战线都全力收缩。
大明所谓的朝贡贸易,等于别人给多少破布头,大明还多少金银。与其说别人朝贡,不如说是大明用钱换边疆安宁。
刘盈不知道明宣宗如此做法是不是一时之计,等大明缓过气来,就给边塞来个大的扬眉吐气。
毕竟明宣宗执政九年就死了,他问不了死人。
这政策便一直延续到明英宗时期。大明按照朝贡团人头数给“赏赐”,也先年年虚报朝贡人数,越报越多,给大明的财政造成极大的负担。
刚及冠的明英宗哪受得了这个气?他和亲信王振砍了也先的赏赐,按照也先使臣团的实际人数给钱。
也先便以此为借口,大举南下。
刘盈骂明英宗骂了很多次,但唯独这一点,他还是支持明英宗的。
明英宗此时的硬气是对的,只是没有支持他硬气的能力。
“你们问朕为何御驾亲征?朕还要问你们呢!”刘盈把闪烁着圣光的宝刀还鞘,一脚踢翻兵部尚书邝埜,“兵部尚书邝埜,你来说说,边疆兵士上书了多少次‘请还旧屯’,你们怎么都给否了?也先入关如无人之地,这怪谁?”
刘盈说起给他上书的边疆军士。
不止正德朝,从明宣宗起,边塞将士就请求恢复大同等边塞旧屯地。
明太宗朱棣继位后,因自己是藩王上位,所以一上位就削藩,改变了朱元璋“塞王戍边”的政策。
这大老粗心里想,塞王的政策不行,俺也暂时想不出新的政策,俺就去草原上把什么瓦剌都赶走,没有边患不就不需要塞王戍边了嘛。
至于草原人和老鼠似的,打了一次,几年十几年又卷土重来。这边塞几年十几年的安宁时光,儿孙应该能想出新办法。朱棣相信后人的智慧。
但朱棣万万没想到,他的胖大儿朱高炽太胖了,三高严重,刚登上皇位就死了。
好太孙朱瞻基的身体也不好,上位先干叔叔,又要休养生息,边塞的事只能按下不提。然后还没等到他提,也死了。
史书记载:“然仁宗不务远略……不欲疲中土以奉远人。宣德继之。”
他们的心是好的,但明宣宗的执行是坏的。明仁宗只是把来朝贡的人赶走,明宣宗直接废掉了边塞巡逻,罢边主和。朝中良将断代,边塞军屯几乎成为卫所长官的奴隶。
“你们当朕不知道?”刘盈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真不好意思,不仅朕知道,朕的父皇也知道。哪怕朕年幼,也常听父皇叹息,现在大明没钱,只是权宜之计。只要等大明国库充盈,边塞立刻要重视。不要指望元鞑子的良心。”
“只是啊,父皇早早驾崩了,朕只是一介黄口小儿,什么都做不了。”刘盈满目泪水,哽咽地看向文武百官,“但现在被曾爷爷赶走的北元都要打到北京了,你们让朕等着?朕去哪等?去明长陵那里跪着等,你们看行不行啊?”
瓦剌和北元其实不是一伙的?管他呢,草原人都是一伙的!刘盈说瓦剌是元余孽,瓦剌就是元余孽!
“太祖皇帝打跑的元朝要回来啦,曾爷爷打跑的北元都离开草原南下啦!”
“朕是宁愿战死沙场,也他祖宗的不愿苟且偷安!”
“这御驾亲征,朕必须去。”
“谁反对,去明长陵那里说。”
“不然去明孝陵也成,告诉太祖皇帝,元人要回来了,问他老人家怎么办,让他托个梦。”
“现在跪在这大殿里大部分国公郡公的祖宗,都是打过元人的。你们也可以回去祖坟磕个头,问问你们的先祖,这时候该怎么办。”
刘盈从文武百官中来回走过,无一人敢抬头。
朝堂鸦雀无声。
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傻傻地站在殿堂外。
他无助地看着身前的人,如今的皇太后孙氏。
刘盈迎向皇太后孙氏。
孙氏见到满身圣光的刘盈,竟不小心后退一步。
刘盈没理睬后退的孙氏。反正又不是自己亲妈,他才不在乎。
如果是他亲妈,现在亲妈已经指着在场文武百官骂了。
吕后溺爱儿子,可是会摇着伤重的刘邦,让他赶紧死起来,为了妻子和儿子去战场再努力一把的人。
“朕此次出征,就存着死战的心。”刘盈拉起郕王朱祁钰的手,把朱祁钰往大殿上拖。
朱祁钰一脸惊恐,跌跌撞撞,不敢上前。
刘盈推了朱祁钰一把,让朱祁钰坐在他已经安排好的龙椅旁的小椅子上。
他站在朱祁钰身旁,把想要起身的朱祁钰牢牢按住,威胁的眼神扫过孙氏。
孙氏本想说什么,但看着刘盈那酷似朱棣的眼神,竟然不敢言。
孙氏非朱瞻基原配。原配胡氏才是朱棣给好圣孙选的孙媳妇。
朱瞻基偏宠孙氏。朱棣在世的时候,可没少给孙氏白眼。
太皇太后张氏在世的时候,虽没有反对朱瞻基以无子为借口废除胡氏后位,但让胡氏与自己住在一起,对孙氏不冷不热。
当朱瞻基不满的时候,张氏抬出朱棣的名号,朱瞻基也不敢抱怨。
“朕只有一个目的,哪怕征召的二十万将士全死光了,哪怕朕也死在战场上了,也不让元人越长城一步!”刘盈把刀再次拔出来,一脚踩在刀身上,刀弯曲折断。
这时,终于有官员大呼“皇帝三思”。
刘盈把人叫出来,问道:“三思?你让朕还思什么?‘天子守国门’乃是太宗皇帝定下的规矩,你要不要去明长陵,让太宗皇帝三思?若太宗皇帝显灵,告诉朕天子可以不用守国门,朕就不去了。否则,别废话。”
官员闭嘴。头顶的死谏条没闪烁。
“郕王,见深年幼,担不住事。朕亲征后,你辅政监国。”刘盈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方块人弟弟,“如果朕出事,你就登基,为朕报仇。”
朱祁钰差点吓出好歹来:“陛下!不可!臣……”
刘盈一拳头砸在朱祁钰头顶上:“闭嘴,安静地听着。”
朱祁钰捂着脑袋,不敢说话。
刘盈道:“虽然满朝文武都没把也先南下当回事,但朕知道,朕不去,这大明恐怕要变南明了。朕先去守国门了,若朕能回来,以朕的功绩,你只能乖乖把权力还回来;若朕回不来,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就替朕继续镇守国门。”
他看着朱祁钰和史莱姆似的,从椅子上滑到地上,跪在自己面前。
“我们朱家没孬种,哥哥死了,你也要提着刀冲上去,懂吗?你当我是让你来享福的?”刘盈满脸嫌弃,“你看看你这破身体,怕不是连我们的爹的年龄都活不过。”
朱祁钰瘪嘴:“兄长,这话太不孝了。”
刘盈拍着弟弟的方块脑袋道:“不孝?他丢下年幼的我,怎么不先算算他自己的不慈?再说了,这边塞武备松弛,难道不是他的错?他犯错,我戍边。去了九泉下,曾爷爷也要护着我,打死他。我还怕他不成?你说是吧?弟弟?”
面对刘盈,朱祁钰只是个弟弟,他不敢回答。
“总之就是这样了。”刘盈继续道,“至于你死后皇位给谁,你自己随意。我管不了我的身后事。再说了,我不一定会战死沙场呢。”
在场人都不敢说话,但刘盈哈哈大笑,好像自己说的是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似的。
安排好一切后,刘盈拿殿中的无头方块人祭祀战旗,领兵出征了。
方块人将领们骑在马上,都对队伍最前面的刘盈行注目礼。
英国公张辅眼前一恍惚,仿佛回到了少年时。
回到了他跟随在父亲张玉身旁,为燕王朱棣护卫的时刻。
(“你叫张辅?”
“来来来,跟着俺去草原,俺们去给元鞑子搞个大的!”
“哈哈哈哈,驾!”)
“英国公,你在想什么?”
“啊,我想先帝了。”
这先帝那么多,英国公想的是哪个?
肯定不是明太祖朱元璋就是了。
……
刘盈敌不过明英宗的本事,开始本色发挥破罐子破摔,要带着废物大臣和二十万兵卒去玩命时,天下形势发生了巨变。
咸阳,赵高把秦二世杀了,正准备杀蒙毅的时候,蒙毅带着家臣突围出城,又带着公子高杀了回来。
事情是这样的。
秦二世虽然对赵高偏宠偏信,但他牢记蒙毅说的话,不能让赵高独揽大权,需要制衡。
蒙毅就是他用来制衡赵高的人。
赵高仍旧搞了个指鹿为马,被蒙毅骂得狗血淋头,瞬间破防。
破防的赵高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兵马,发现自己已经可以逼宫夺位。
他也是嬴姓,虽然是赵王那一支的嬴姓,但八百年前和秦王是一个祖宗,四舍五入,怎么就不算大秦宗室了?
这秦皇之位,自己也坐得。
于是赵高让女婿带兵入宫把秦二世杀了,又去杀蒙毅。
蒙毅却早就得到了消息,已经带着家丁出城,领着明面上已经病逝的公子高杀了回来。
秦二世以其余兄弟为人质,逼迫公子扶苏自尽殉葬后,就将其他兄弟贬为庶人,全部流放。
流放后,秦二世还是不放心,便派人去追杀这些兄弟。
在蒙毅的操作下,除了一些体弱的人,被流放的秦公子大多找了替死鬼。在秦二世眼中,这些人都是病逝或者被杀了。
蒙毅早就想过,要不要给大秦换一个皇帝。
只是秦二世刚登基第二年,天下就大乱,他不敢在咸阳掀起内乱。
陈胜吴广都打进关了,若咸阳生乱,王翦在世都救不了大秦。
但得知赵高有反意后,蒙毅就不得不动手了。
如果是秦始皇,他和赵高没有一个人能动手。兵权在皇帝手中,他们连带甲的家丁都没有。
现在,不仅赵高和蒙毅能拉出千余人对冲,其余秦臣家中谁没有几百甲士?
蒙毅虽然赢了赵高,但心里十分苍凉。
王离和章邯还在南边,刘邦已经快打入关中,此刻咸阳内乱,谁输谁赢,都等于大秦回天乏术。
诸位秦公子都知道这一点,所以除了年轻的公子高,无人回来。
他们会隐姓埋名,远遁避祸。谁愿意当这个亡国之君?
“本来应是我殉葬,扶苏兄长替了我。”公子高回来时如此道,“那我就要替他守好大秦,哪怕只能守几日。”
蒙毅跪在公子高……不,跪在秦三世面前,直呼自己对不起君上。
他不该让君上回来,不该啊。
秦三世嬴高只笑了笑,披甲领军,前往霸上,约刘邦决一死战。
他的兵卒很少,远不是刘邦的对手。
刘邦却暂时安营扎寨,同意秦三世的约战。
刘邦不是贵族,但此刻,他愿意以春秋那老掉牙的贵族传统,给秦三世一个体面的退场。
“此战之后,朕只求将军一件事。”秦三世向刘邦作揖,“朕……我秦皇一脉,愧秦人良多。请将军不要行屠城之事。”
刘邦挠了挠头,把秦三世扶起来:“我做不来屠城之事。要是我敢屠城,我家小祖宗肯定笑我无能,我可禁不住他念。对吧,竖子刘盈?”
刘盈抱着手臂昂首:“叫乃公作甚?”
刘邦指着刘盈道:“这就是我家竖子。我以他发誓,绝对不屠城。”
秦三世低头看向刘盈。
刘盈对秦三世回了个十分精神的笑容。
秦三世笑了笑,点头:“我相信你们。沛公入秦后,所到之处从无劫掠,是忠厚长者。”
于是秦三世驾车离去。
蒙毅也离去。
离去之前,他看向刘邦和刘盈,默默无言。
刘邦和刘盈也认出了他。
父子二人用眼神交流。
看,当日那人果然是蒙毅!
啊?难道另一人真的是秦始皇?他那么无聊,居然还给你这个竖子买吃的?
刘邦大为震惊。
之后,刘邦和刘盈父子冲阵,斩杀秦三世。大秦百官在蒙毅的带领下投降,刘邦与秦人约法三章。
与此同时,项籍……项羽之名也响彻诸侯。
世上再无敢呼喊“项籍”之人,项籍便只是项羽了。
第58章 明君昏君对照组
在刘邦西进灭秦时, 楚怀王以宋义为上将军,即主将,项羽、范增为副将,援救项梁。
虽项羽和范增都为副将, 但范增为项梁家臣, 事事以项羽命令为主, 所以在军中的实际地位, 项羽为次将, 范增为末将。
楚怀王虽为项梁拥立, 但并不甘心成为项梁的附庸。
项梁大概也真的对楚国很有感情, 给了楚怀王许多便利。楚怀王身边有许多为他出谋划策的楚国旧贵后裔。
项梁被围困, 楚怀王积极地营救项梁,也趁机拿到了更大的权力。
他以项羽经验不足为借口, 任命宋义为上将军,分走了项家部分兵权;又给陈胜的继任者吕臣升官, 连吕臣的父亲吕青也被任命为楚国令尹, 即相国,作为交换, 收走了吕臣的兵权。
从此, 楚怀王有了可调动的军队。
其余投奔楚怀王的将领,如英布等人, 其麾下兵将都有部分调动。这些人都表示出臣服楚怀王的态度,服从楚怀王的指挥。
楚怀王借救援项梁一事, 展现出他并非无能昏庸, 不是一个傀儡诸侯王的形象。
所有投奔楚怀王的将领,唯独武安侯刘邦麾下军队丝毫未动。
楚怀王让刘邦自将其兵,除了给刘邦提供了部分粮草、军备支援, 他还正式确定了刘邦对砀郡和部分泗水郡的统治地位,对刘邦拉拢之意溢于言表。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刘邦定是楚怀王在灭秦之后,所分封的第一个诸侯王。
楚怀王的手段不能说不高明。
即使项梁被救回来,项家也不复以往对诸侯的统治地位。
而楚怀王对救项梁也非常积极。
项梁对楚怀王有拥立之功。楚怀王为了大义名声,就需要对项梁有救命之恩。
因此宋义离开时,楚怀王千叮嘱万嘱咐,此战胜败无所谓,救项梁才是重中之重。
宋义此人,熟读兵书,较有远见,明白楚怀王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他给楚怀王立下军令状,保证一定会迅速出兵,救回武信君项梁。
领兵出发后,宋义便命令将士不眠不休急行军,并派人突围进入城中,约项梁共同出战。
既然以项梁的安危为主,宋义便不顾自己这方死伤了。
他要与秦军硬拼,逼秦军露出破绽,让项梁突围。只要项梁突围,之后战斗是胜是败都无所谓。
这里是楚国故地,因十几年前的秦楚大战,之后又有很重的徭役,连曾经的田地都已经长满了小树。山上更是密林丛生。
宋义麾下多为楚人,对当地气候和地形都很熟悉。
他坚信自己哪怕战败,也能从容保留大部分实力退走。
项羽却十分反对。
在项羽看来,现在天气湿冷,将士急行军十分困难,兵卒叫苦不堪。此时宋义不仅不安抚兵卒,还试图让兵卒硬冲秦兵,楚兵定会死伤惨重。
楚兵本土作战,无论粮食还是天时地利都比秦军更强。这时候该以逸待劳,保留士气,并绕道切断秦军粮道,再与秦军正面交战。
若按照自己的战术,此战必胜。
项羽向宋义据理力争。
宋义摇头:“论用兵,我可能不如将军;但论远略,你不如我。对楚国而言,武信君值得用现在所有的将士去换。再者,我会命令其他诸侯先攻打秦军,项小将军不必担心楚兵会折损太多。”
宋义与范增一样,都是投奔项梁,而非楚怀王。项梁还未死,宋义以为自己和项家还很亲近,所以对项羽说话较为直白,没有藏着自己阴暗的小心思。
在宋义看来,秦已经快自灭,现在与秦军这一战是胜是败都是小事。
他着眼的是灭秦之后。
大秦未灭时,诸侯皆臣服楚怀王。但秦已灭,这些诸侯至少有一半都会与楚国为敌。
陈胜死后,项梁和刘邦就是继任大义者。项梁拥立楚怀王,刘邦投奔之,项梁地位又在刘邦之上。
对之后的逐鹿天下而言,大义名分非常重要。
项梁活着,大义就稳稳地站在楚国这边。
所以宋义不在乎一战胜负,只要项梁活着就好。削弱其他不省心的诸侯,更是意外之喜。
项羽见宋义居然是奔着失败去的,十分愤怒。
明明可以获胜,却因一些阴暗的小心思明知有坑,还故意去踩,项羽深深厌恶宋义的人品。
项羽心中本就生出怒气,宋义之后的做法,更让他怒不可遏。
宋义担忧项羽冲动,居然传令全军,武信君危在旦夕,全军必须咬紧牙关迅速赶到战场,不可畏难,违令者斩。
传令后,他又让项羽卸甲反省,让儿子宋襄暂代项羽的职位。
“你若不想救你叔父,那就让我儿子去冲阵吧。”宋义不仅解除了项羽的兵权,还嘲讽项羽。
在宋义看来,他是项梁身边的老臣,又是长者,压一压项羽的脾气很正常。
项羽可不这么认为。
对宋义的折辱,项羽深恨之。
他迅速将宋义的话传了出去,并召集心腹和项家家臣。
“兵卒有足够的粮食,他却让兵卒甩开后勤,吃着干豆子赶路;有可以供车马通过的大道,他却让兵卒走危险的山路;我们可以轻易截断秦军的粮道,他却让兵卒硬冲秦军。楚兵可以以逸待劳大胜秦军,一举灭掉秦国最后一支雄兵,他却让楚兵比秦兵还疲惫。”
“现在天下反秦的雄兵都聚集于此,如果战败,秦军当重新扫灭六合,哪还有灭秦的机会?可以获胜却故意冲着失败去,宋义莫非是秦国的奸细?!”
宋义的小心思本就上不得台面,他敢对项羽说,却是不能对全军说的。
项羽将其公之于众,直言这些兵都是叔父辛苦募得,叔父不可能同意用项家的兵换他一人。
若项家无兵无将,如何在乱世立足?
项氏族人虽然想救回项梁,但听闻宋义的打算,也十分不满。
项梁虽然重要,但项家的兵并非项梁一人所有。项家的兵拼光了,纵然项梁回来,他们项家的实力也会大损。
募兵看似容易,养出精兵极其困难。
项家的根基就是那群能征善战的江东子弟。这群自带兵甲的良家子,是项家军所向披靡的底气。
把这群人拼光了,项家用什么争霸?
得到了项氏族人的认可,项羽接下来的计划就很顺利了。
他轻而易举地斩杀了对他毫无防备的宋义,提着宋义的脑袋去见诸位将领,告诉诸位将领,宋义要让他们送死,是秦国的奸细,楚怀王命令他斩之。
项羽本就凶名在外。他提着宋义的脑袋与诸位将领商议,将领无不心惊胆战,项羽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遵从项羽的命令杀掉了宋义的儿子和家丁、臣属,尊项羽为上将军,对项羽俯首帖耳。
楚怀王得知此事时,已经回天乏术。
他不仅不能责备项羽,还要捏着鼻子认了宋义的错。
楚怀王总不能说,宋义用诸侯的兵换项梁的命的做法是他授意的。若这样,自己盟主的地位就不保了。
……
刘盈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在咸阳宫里搬书了。
入了咸阳,刘邦和下属们这群泥腿子瞬间被咸阳宫的富贵迷昏了头。
刘盈嘲笑刘邦:“阿父,你赶紧去收财宝和美女,而我,则帮萧伯父整理户籍文书,帮浮丘伯、毛伯搬运典籍。张苍,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多记几笔。哈哈哈哈,圣君和昏君就是这么对比出来的。”
刘邦撸起袖子,要让刘盈看看什么叫做昏君。
是昏君就要亲手揍儿子!
在刘盈嘲笑刘邦之前,樊哙和张良已经劝谏刘邦。
刘邦虽然满心不舍,但已经慢吞吞一步三回头地搬家。
看一眼,回头再看一眼。好多宝贝,好华丽的宫室,真舍不得啊。
刘邦目光幽怨,看向宝贝的眼神都黏糊得拉丝了。
刘盈最初没有嘲笑阿父。
他若一嘲笑,阿父肯定立刻装出决绝的姿态,嘴硬对财宝不屑一顾,迅速搬出咸阳宫。
那多没意思。
定是要让姨父劝了张良又劝,坐实阿父是个贪财好色的昏君后,他再雄赳赳气昂昂地去阿父面前显摆自己的高尚品德,让阿父明白与自己的差距。无淤泥,怎么显示出自己的高洁?
刘盈等啊等,终于等到刘邦下令封存秦宫财宝的那一刻。
他本来正拉着韩信和刘肥烤咸阳宫苑里的鹤,闻言叼着鹤腿,跨上灰兔驴就跑。
刘盈对刘邦十分了解,时机抓得非常准。他叼着在驴上啃了一半的鹤腿见到刘邦时,刘邦正坐在封存财宝的宫殿台阶上频频回头,长吁短叹。
刘盈喜笑颜开,挥舞着鹤腿就是一顿嘲讽,嘲讽完就跑。
恼羞成怒的刘邦追打刘盈时,刘盈还边跑边嘲讽:“阿父,你多看几眼吧。以你的岁数,估计当了皇帝也享不到什么福,打完天下后平平叛,这辈子就到头了。说不定你闭眼的时候,我们家宫殿的大门都还是破的。唉,我肯定是能享很多年的福,所以真的不在意咸阳宫这点财宝。”
刘邦本来只是有点恼羞成怒,现在是真的怒了。
“你这个不孝子!乃公都打完天下了,你还让乃公帮你平叛?!平叛的事自己做!乃公打完天下要享福去!”刘邦气得脱下鞋子,狠狠砸向刘盈。
刘邦太过生气,出手迅猛,刘盈竟没躲开,被草鞋砸了后脑勺。
刘盈气得把手里啃了半边的鹤腿砸向刘邦:“我这么年幼,你居然让我领兵打仗?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慈的父亲!你又不是不能骑马打仗了,为什么要我去平叛?!你自己打的天下,叛自己平,匈奴啊百越什么的了,都该你自己去打!我这个继任者,守天下就很累了!不要给我增加负担!”
刘邦接住刘盈丢来的鹤腿,不嫌弃刘盈的口水,在凉掉的鹤腿上啃了一口。他狠狠咀嚼的样子,就像是要咬死刘盈这个不孝子似的。
刘盈捡起刘邦的草鞋,用草鞋指着刘邦骂。
只穿着一只草鞋的刘邦,用刘盈的鹤腿指着刘盈骂回去。
两人互骂对方祖宗。
和韩信匆匆赶来的刘肥没跑过灰兔驴,没能阻拦刘盈嘲讽父亲,无辜膝盖中了许多箭。
他听着父亲和弟弟轮流痛骂自己的祖宗,泫然欲泣。
韩信十分庆幸,自己只是义子,和义父、盈儿不是一个祖宗。
“义父,盈儿,别骂了,项籍已经向咸阳来了。”关键时刻,还是韩信靠谱,阻止了刘邦和刘盈侮辱对方的祖宗。
“来就来,难道他还能攻打我不成?”刘邦把刘盈丢来的鹤腿啃得只剩下一根骨头,恶狠狠地丢在地上,并踩了两脚,就当是踩死刘盈那个竖子了,“我灭秦这么大的功劳,他还能厚颜无耻攻打功臣不成?”
韩信道:“项梁已死,项籍杀掉了楚怀王派去的上将军,已是诸侯实际领导者。即使他不会攻打义父,义父也应当想好如何拜见他。现在我们打不赢项籍。”
刘邦瞬间情绪低落。
乃公的,项羽怎么比自己还能打?四十万大军打完王离、章邯,几乎没有太大折损。
现在项羽带着四十万大军朝着自己奔来,自己只有不到十万兵卒,确实打不赢。
章邯就罢了,自己手下败将。连王离都那么废物吗?你好歹让项羽多折损点兵卒啊!真是愧对你祖父一世英名!
“你也打不赢?”刘邦还是不甘心。他也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怎么能还未和项羽打个照面就认怂?
韩信道:“他若现在攻打我们,我必败;但长远来看,他必败。”
韩信神情略有些不屑。
观宋义行事,他就能猜到宋义在想什么,对宋义的盘算很是鄙夷。
项羽杀宋义,韩信认为杀得好。但项羽杀宋义之后的行事,韩信认为很粗糙。
项羽大胜章邯、王离,这一战韩信也挑不出错。换了他,不能比项羽做得更好。
但项羽只领着自己的兵,让诸侯掠阵;之后对楚怀王很敷衍,甚至故意把敷衍的态度传遍天下。韩信品出点不对。
这项羽似乎太过自傲,行事过独。
有的将领百战百胜,只需要一败就功败垂成;有的将领百战常败,却一胜定乾坤。
那项羽的战斗、战术天赋都十分高超,连自己都不如项羽。但战略嘛,韩信觉得,别说和自己比,连弟弟刘盈都比他强。
刘盈当初攻打荥阳,第一时间与彭越的下属家眷处好关系。
那是他们只带了几百人,但领着彭越的兵打了几次胜仗,彭越的兵从此不认彭越,只知道自己的主公是沛公,小主公是刘盈,带领他们打胜仗的上将军是韩信。
彭越?那是主公的得力干将之一。
项羽那本事,领着一干废物都能赢,顶多人死多一点。
战损虽然会稍稍多一点,剩下的人一定会对项羽死心塌地,项羽就相当于从其他诸侯手中夺走了兵权。项羽实际获得的利益会更大。
一个能打能冲,能率领将士打胜仗的主公,有多么得人心,看看他义父就知道了。
若义父不场场战斗都为先锋,他怎能降服军中那些身份地位比他高、自带兵卒投奔他的人?
项羽带兵天赋比义父强,年纪比义父轻,身份比义父高,除了继承人不可能超过盈儿,样样都比义父强。
他明明能用自己的本事轻而易举收服诸侯的兵,甚至连诸侯自己都收为己用,却偏偏排斥他人。韩信看得直摇头。
蠢,太蠢了。
韩信表情不屑。
第59章 自家典籍自家管
刘邦已经萌生了退意。
四十万打十万, 他可不会拍着胸脯说优势在我。
刘邦召集心腹将领开会,告知了他们自己现在的窘迫。
将领们都听得一头雾水。
“啊不是,我们都打下咸阳了,怎么还陷入窘迫之境了?”雍齿不高兴, “那项籍能有多厉害, 我们非得避其锋芒?”
张良将从项羽那里搜集的战报递给雍齿, 王陵、吕泽等人都凑过来传阅。
这一看, 他们的脸色都黑了。
曹参早就看过了, 此次倒是能装一装淡然。
刘盈刚和刘邦吵了一架。刘邦说不赢刘盈, 便拿出父亲的架子, 把刘盈按在腿上拍了一顿屁股。
即使不怎么疼, 刘盈还是深深鄙视阿父说不赢就动手的无耻作风,不屑和刘邦同座, 跑来和曹参挤着。
曹参逗弄刘盈:“怎么?你也因为要躲避项籍而不满?”
刘盈摇头:“项籍是阿父该关心的事。”
有人诚心诚意地发问,刘盈自然就和抖豆子似的把刘邦的无耻一股脑抖出来。
曹参就算参加会议, 也要见缝插针往嘴里倒酒。
闻言, 他一口酒喷出来,喷了对面萧何一身。
萧何黑着脸离席, 去换了一身衣服, 并让人拿走了曹参的酒。
他决定不能再纵容曹参,一定要劝说刘邦, 监督曹参戒酒。
曹参还不知道萧何准备和他杠上。
萧何那么大度的人,怎么会因为他喷了酒便生气?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曹参抹了抹嘴角的酒液, 笑得直拍大腿:“盈儿啊盈儿,这就是你不对了。等你长大,便该为你父亲分忧。都是年纪大的人享福, 哪有年轻人先享福?”
刘盈摆手:“阿父年纪哪里大了?阿父不是说了,七十岁的老将军也是正当打的年龄。”
刘邦竖起耳朵听刘盈告刁状。
他刚想反驳,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七十岁的老将军正当打,然后想起自己还真说过。
给竖子分析作业的时候说的。
刘邦万万没想到,这回旋镖还能扎自己膝盖上。
雍齿等人跟着刘邦后,就几乎没有吃过大亏。
一路顺风顺水,乍一遇到挫折,他们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听到刘盈嘀咕刘邦坏话,说的居然是不仅天下要刘邦打,如果有叛乱还要刘邦平,甚至边疆也要刘邦去镇守。
他们都听乐了。
“盈儿啊,你阿父和你叔伯年纪都不小了,你和信儿年纪尚轻,未来该你们努力,我们享福。”王陵放下竹简,起身走到刘盈身边坐下,揉了揉刘盈的脑袋。
刘盈甩脑袋,甩开王陵的手。
他仰面躺下:“我什么都听不懂,我只是个孩子。”
王陵失笑,其余人也忍不住笑。
刘邦扶额。
严肃的会议,多了一只刘盈在满地打滚耍赖,说的还是已经夺得天下后的事,凝重的气氛轻松不少。
罢了罢了,盈儿都还没长大呢,哪那么快就能夺得天下?
自家起点本来就低,之前就屈居项梁之下。现在项羽看似比项梁更强势,他们让一让就是了。
将领们心平气和地看完项羽所有的信息,又向搜集信息的张良细细询问了不解的细节。
张良回答问题的时候,眼角余光轻轻瞟向刘邦和刘盈。
他与项梁有旧,很容易在项家安插人手。
不过搜集项家的情报,却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刘邦的请求。
而刘邦的请求,又源自刘盈每当闹脾气,就说要投奔项羽。
“那竖子不提项梁,只提项羽,似是料定项羽不会去救项梁,唉。如果项羽心狠到连养大他的叔父都不顾,我这个结义兄弟也要小心了。”
张良很奇怪,即使刘盈再聪明,他又没见过项羽,怎么能料定是怎样的人?
难道神仙还会指点刘盈现实的事?
观刘盈对梦中授课的神仙毫无尊敬之情,似是不像啊。
不管刘邦出于何等理由,早早托张良留意项羽那边的事。他提前几日获得项梁战死,项羽率军北行的消息,总比无知无觉撞上项羽强。
想到项梁,张良心里有些难过。
哪怕并未交心,但他与项梁也算得上友人。
项梁战死,看似和项羽没关系。
项羽已经做到了极致,仅靠楚军的力量便大获全胜。
项梁也不是死于城破,而是多次突围不成受伤后,又因城中断水断粮多日身体虚弱,没等到项羽便伤逝了。
但张良仍旧对项羽很膈应。
大概是迁怒吧。他想。
已经决定退让,将领们便不抱怨了。他们分析项羽此次成名之战,预想将来自己遇到项羽,要如何赢下。
听叔伯们讨论得热火朝廷,刘盈听得哈欠连天。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出门遛弯,顺便督促浮丘他们赶紧搬书。
竹简木牍实在是太沉重,他们的车辆又少,不可能把所有藏书都带走。
浮丘伯等人便想了个主意,带走了小部分孤本,又埋了一部分,送了一部分。
只是要带走哪部分,埋哪部分,送哪部分给谁,都是头疼的事。
原本他们对运书之事不太上心。
以他们所想,哪怕项羽进入咸阳,也不可能和藏书过不去。
刘邦不让刘盈透露未来,怕走了弯路。
但这事,刘盈没和刘邦说,还是和浮丘伯他们透底了。
“项羽只要攻城不顺必定屠城。他属意首破咸阳,却被阿父得到灭秦之功。等他入主咸阳后,是必定要泄愤的。他自幼不读书,不理解书本的珍贵,不会在泄愤的时候放过藏书。”刘盈双手画了个大圆,意思是项羽要烧杀个大的。
他还诽谤项羽,说项羽放火肯定先从藏书阁烧起。因为藏书阁的竹简木牍都很好燃,省了他派人去找柴火。
一听项羽要把珍贵藏书当柴火,浮丘和毛亨脸就黑了。
虽然他们嘴上说了几句“项羽乃楚国贵族,应该知道秦始皇焚书后,咸阳宫所藏书籍的珍贵”,但行动更加焦急了。
张苍也卸下盔甲,赶紧召集咸阳城的读书人搬书。
当年秦始皇坑儒,坑的儒多是和骗他钱的方士有关的儒,以及嘲笑他声音过大的儒。秦朝没有废除博士的官职,朝中仍旧有儒生为官。所以咸阳城内,也还有儒生居住。
浮丘、毛亨、张苍三人皆是儒生,哪怕是荀子那一门的儒,儒生见刘邦似是不歧视儒生,也有意向刘邦靠拢。
儒生很多时候也能屈能伸。浮丘、毛亨、张苍三人又是名师弟子,即使他们先师与其不和,他们也暂时认这三人为尊长,听他们差遣。
他们自带笔墨和空白竹简木牍,没日没夜地抄写孤本,以免刘邦没护住咸阳的藏书,孤本散佚。
儒生来了,诸子百家的人也来认领自家经典。
虽然诸子百家现在基本已经解散了,但他们只是披着儒家、法家或者道家的皮,学说还是没有断绝传承的。
他们本来就背得下自家典籍,再对照藏书抄写的时候就容易许多。
浮丘等人见有人来认领百家经典了,便慷慨地把这些经典分了出去,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保存。
他们只要把儒家经典收好即可。其余经典若不小心丢失了,那是其余学派自己无能。
咸阳宫所藏法家经典是最多的。李由整理得头疼,手腕都因频繁搬运沉重的竹简木牍而发肿了。
儒家的人无耻,不肯抄写法家经典,李由就只能自己寻人来抄写。
还好萧何支持他,否则他还不好去寻秦朝降官帮忙。
刘邦搬出了咸阳宫,让学者们住在咸阳宫抄写藏书。
咸阳宫外的学者们都听闻了刘邦重书的名声,纷纷向咸阳赶来。
刘邦获得了意外的名声,心中因项羽要来的郁气一扫而光,整日喜气洋洋。
刘盈却一日比一日叹的气多。
现在赶来咸阳的人,不会遭项羽的毒手吧?
可怜。
但他也毫无办法。
打不赢项羽,再多的大道理都是白给。项羽是会听道理的人吗?
刘盈刚得到消息,项羽在北上的时候,嫌弃秦兵抱怨太多,把秦兵给阬杀了。
这一手,与白起当年阬杀长平赵军类似,都是骗杀。
白起每当破城斩首无数,唯独对阬杀长平赵军心有愧疚,是因为他并非战时斩首,而是先骗赵军投降不杀,然后再杀人。
即使有“人屠”之名,白起也觉得此次阬杀是他人生污点。
项羽之前屠城,无论战时杀红眼,还是战后泄愤,总归是坦坦荡荡当个“人屠”。
但他断了王离、章邯的粮道,大败王离、章邯主力后劝降二将,当时许诺不仅放过章邯、王离,不会报叔父被杀之仇,还会让章邯自将其兵,不杀俘虏。
北上的时候,他却把秦兵都杀了。
嫌弃秦兵吃了太多粮食也罢,担心秦兵生变也罢,反正是骗降后杀了。
刘盈本以为历史已经更改了许多,项羽都不打巨鹿之战了。
但细节再怎么改,人物的立场和本性是不会改的。
例如楚怀王必定宠信宋义,必用宋义压制项羽,那项羽便必杀宋义;
例如项羽虽认可章邯的本事不杀章邯,但对秦军普通兵卒出尔反尔;
例如阿父先入咸阳,项羽必定会争这个功劳。于是阿父先“入”关中,他就必定有大动作,去“平”关中,然后给楚怀王玩文字游戏。
这关中要怎么“平”呢?还用问吗?
刘盈背着手,圆滚滚的脸上难得出现老气横秋的叹气表情。
历史大势如巨轮滚滚碾下,阿父太废物打不过项羽,阻拦不了历史巨轮下被碾碎的生灵。这都是阿父之错啊。
“你又在叹气什么?”刘盈前脚刚走,刘邦后脚就偷溜。
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下属们的唉声叹气,逃了出来,怎么竖子也在叹气?
刘盈仰天长叹:“阿父答应秦三世不屠咸阳,咸阳却被项羽所屠。那阿父是算遵守承诺,还是算没遵守承诺?”
刘邦脸色顿时一垮。
刘盈成功把压力转移到阿父身上,开开心心蹦蹦跳跳走了。
自己还是个孩子,担忧那么多干什么?让阿父去愁去吧。什么心理负担,都该让阿父去承受。
事已至此,刘盈已经做足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指提醒浮丘等人项羽会烧书)。他便不再多想,倒头边睡,刷副本才是正事。
刘盈带着明军一路走,一路当青天大老爷。路过一座小城就问有没有贪官,只要证据确凿立刻斩首吊城门口,卫所那些欺负戍卒的勋贵子弟也一个都没放过。
哪怕他带在军中的大臣,如果牵扯进案子,也该杀的就杀,该关的就地监牢一关。
随行大臣纷纷劝谏。
陛下啊,臣知道你心里急,但我们打完瓦剌再清算贪官可好?
刘盈说不好,还问可不可以剥皮充草。
随行官员便闭嘴了。
第60章 吃着甜瓜心里苦
马上就要与也先短兵相接, 刘盈终于在抄家中凑够了二十万大军的军粮。
他坐在铺了虎皮的大椅子上,群臣众将都匍匐在他脚下瑟瑟发抖。
这一幕本应该很帅气,但因为打了幼儿补丁,一群方块人瑟瑟发抖, 只让人发笑。
刘盈便笑了。
“也先就在前面了。你们说朕会不会背后中八刀战死沙场?哈哈哈哈哈!”
刘盈拍了拍扶手, 大笑着起身, 从方块人中间踏了过去。
“众卿家, 都起身吧, 随朕出征。”
刘盈往前走, 跪着的大臣将领一排一排地从地上爬起来, 跟在刘盈身后出营门, 上战马,杀鞑子。
此刻还能跟着刘盈出征的人, 已经比出京时少了一半。
刘盈一路走,一路杀, 一路把人押解下狱, 或者押送回京。
瓦剌人还没遇到,刘盈的刀已经沾满了自己人的圣光。
群臣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明太宗朱棣还在世的时候。
他们又仿佛回到了只在故纸堆里看到过的, 明太祖朱元璋还在的时候。
明仁宗只在位不到一年,明宣宗在位不到十年。两位让大臣安心的仁厚的皇帝在位时间加起来, 也不过十年。
明太祖和明太宗两位暴虐的皇帝,却都是超长待机。
只是十年喘息, 新帝性格又是堪比先祖, 大明的大臣们神情恍惚了一瞬,倒也觉得不意外。
其实看明宣宗活活烤死叔叔的暴虐劲,他们嘴里的仁君脾气似乎也不太好。
明宣宗只是身体不好, 活的时间太短。
若明宣宗精力充沛,指不定是什么样呢。他能烤死叔叔,难道就不能把贪官污吏丢缸子里烤死?
看看现在的年轻皇帝,满口“父皇的教导”,他们就能猜到明宣宗私下的本性。
啧。
不愧是大明皇帝。
毕竟只是个副本,这些方块人NPC在心里的嘀咕,刘盈都能从系统面板的背景框里读到。
毕竟只是个副本。
刘盈曾想从副本里搜集点好东西。
明朝的科技虽比不上工业革命开启后,造纸术、冶铁术、造船术等也比秦汉强多了。
可惜这个副本不是开放大世界,离开了任务场景都是空气墙。书架里的书本除非和副本相关,否则也不能阅读。
刘盈还想过从其他NPC口中打听自己想要的知识,绕开系统的限制。
可惜这些NPC在背景框里的心理活动活灵活现,行动也十分智能,但他问起科技相关的事,他们总说不知。
刘盈让他们去学习学习,再来给自己讲课。第二日对方就好像没有得到旨意,一问继续三不知。
所以刘盈哪怕在梦境中抹了许多次脖子,他也能分清现实和梦境的差别。
这垃圾副本,不仅画风被打了幼儿马赛克,血浆全部变成圣光,对话、剧情演出等也统统很敷衍。
当刘盈上了战场,对方射来的箭又和驴车副本时一样,都带着羽毛小翅膀和圆滚滚的箭头,看得他又笑了。
他拿出自己的卡通玩具刀,啪嗒劈掉了小羽毛圆球箭。
其实一些场景如果用文字写出来,那真的是十分悲壮。
可惜换了个画风,刘盈别说悲壮,连严肃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于是NPC大臣和将领们的内心又被吐槽刷了屏。
箭都飞到陛下的面前了,陛下居然还笑得出来。陛下真的肖似太祖、太宗啊。
“随朕冲锋!”
即使骑着的是卡通小马,手持的是卡通宝刀,刘盈也尽力做出了勇猛杀敌的姿态。
方块人将士们跟在刘盈的身边,闷头冲锋。
七十岁老将,英国公张辅伴随刘盈身边,给刘盈当护卫。
这一老一少一马当先,奋力杀敌,看得对面瓦剌人的心理活动也刷了系统的屏。
刘盈在敌营中看到了自己砍了许多次的老熟人也先,咧嘴一笑。
他回头,对略落后自己和张辅半个马身的另一位老将道:“成国公,那个扮作护卫的人就是也先,可敢随朕去斩将夺旗?”
五十九岁的成国公朱勇在紧张刺激的战场上,也难免叹气。
他与张辅一样,都是跟随父亲和明太宗朱棣打过靖难之役的老将,资历很老,地位很高,说话便不怎么委婉。
朱勇问道:“陛下,你能看清还跟随在你身边,竭尽全力护卫你的将领是什么人吗?”
刘盈笑道:“当然,朕不瞎。没有在战场上偷懒摸鱼的将领,全都是曾爷爷留下的靖难老将。”
朱勇又问道:“陛下既然眼睛不瞎,为何还要往死路上冲?”
刘盈心道,乃公有什么办法?是垃圾系统不当人,非要乃公带着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年轻帝王仍旧满脸笑意,丝毫没有为现在严峻的形势担忧。
“你也看到了,现在大明官场和边防都糜烂了,卫所制度名存实亡,军户名为兵卒,实为奴隶。京城附近犹然如此,天下何如?”
年轻帝王刀指前方。
“军队都糜烂了,我大明还能活多久?慢慢死亡也是死。朕不甘心,想试试剔掉大明的腐肉,放掉大明的毒血,试试让大明向死而生。”
“抱歉,只是连累了你们。”
刘盈随口敷衍了几句,没有再问身后有没有人跟随,便径自拍马,一往无前。
七十岁的老将和五十九岁的老将也不再言语,只继续默默跟随。
古时年轻的小秦王李世民身旁,有尚在壮年的秦叔宝和尉迟敬德。
现在年轻的明朝皇帝身旁,只有七十岁的张辅和五十九岁的朱勇。
只有这两个原本也会在土木堡前后一系列战役中,在护卫明英宗撤退的时候,战死沙场的靖难名将。
原本只有这两人。但当刘盈冲出去的时候,在这两位靖难名将的身后,竟也陆续有人拍马跟了上来。
刘盈用眼角余光往后瞟了一眼。
方块人的辨识度很高,所以他能认出来,这些凭着一腔武勇,愿意跟随自己斩将夺旗的将领们,全都会战死在明英宗御驾亲征的那条长长的路上。
世人只知土木堡,有几人知道明英宗其实是已经到了北边战场,胆怯回军,又折返回北疆,再继续回军?又有几人知道土木堡就在河北省张家口市,离北京城只有一百公里?
被刘盈踹过的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也跟随在刘盈身后。两位老臣举着大刀,喊打喊杀地勇猛姿态不亚于刘盈身旁的靖难老将。
这群将死之人,一直把明英宗护送到离京城只有一百公里的地方,才全军覆没。
刘盈上弯的嘴角下撇,身体微微压下。
他将宝刀插在马鞍旁的袋子里,取下大弓。
方块人的大弓也是很可笑的玩具弓。
刘盈弯弓搭箭,小圆球羽毛箭飞向旗杆,被旗杆啪嗒弹开。
刘盈撇嘴。
废物身体!连旗杆都射不断!
战场的旗帜都是垂挂着的。刘盈射不断旗杆,只能调整角度,一箭射向旗帜顶端。
即使是小圆球箭,也对旗帜造成了撕裂效果,真是太不真实了。
对方旗帜被皇帝射破,刘盈身后响起了将士的欢呼声。
张辅和朱勇都忍不住一边为刘盈劈箭,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刘盈。
太宗皇帝,你该不会上了陛下的身了吧?以前没听过陛下有勇武之名啊。
刘盈收回弓箭,又拿出马槊。
“冲!”
他垮下卡通小马的速度更快,仿佛灰兔驴附身,笔直地冲向了也先。
刘盈瞪目怒斥:“鞑子也先,来和你祖宗决一死战!纳命来!”
他的马槊被也先手中大刀挡住。
……
“然后呢?”韩信切开甜瓜,刘肥把甜瓜瓤送大字躺平的刘盈嘴里。
宫苑物产甚丰,水果品种众多,甜瓜尤其香甜。
刘盈原本吃不习惯。他好似有浅浅的记忆,后世吃甜瓜都是吃瓜肉,甜瓜瓤都是丢掉的。
现在吃甜瓜,甜瓜没肉,皮很硬,食用方式是甜瓜瓤带籽吞。
不过吃了几次后,刘盈便也习惯了。
甜瓜瓤是真甜啊,大口吃。
刘盈吃了几口瓜瓤,终于用甜瓜的甜补足了心头的苦。
他有气无力地爬起来,流着宽面条泪道:“我被也先阵斩了。”
韩信:“……来,多吃点。”
刘肥:“……吃瓜吃瓜!”
刘盈流着泪啃瓜瓤。
“全军覆没”的副本有几个需要达成的硬性条件。
明代不兴杀俘,所以全军覆没是随军将领和官员大多被杀,兵卒死伤大半,其余逃逸。
明军还损失了二十多万匹骡马,大批甲胄武器辎重。
战利品太多,也先很努力地搬运了,还是落下了许多。
明军后面打扫土木堡战场时,竟然还捡回来近万甲胄和近千大炮、三万神铳,其余零散武器、箭矢足足有四五十万。
由此可见,即使明英宗出征仓促,后勤没跟上,大明这时候还是富裕的,不是没武器没粮草的必败模样。
系统要求的“全军覆没”硬性条件,就是高级官员战亡比例、全军溃散比例、辎重损失比例。
以及,皇帝被俘虏。
他仙人的副本要求皇帝活着被俘虏,而不是战死啊!
明英宗的武艺是从宫中老师那里学习,招式上的花架子还能用刘盈那总角小孩的经验弥补,体能差距实在是没办法。
刘盈被方块人体型迷惑,以为方块人和方块人差距不大,丢掉脑子冲了上去。这不,他嚷嚷着斩将,就被对方大将阵斩了。
丢脸。
哭死。
副本还失败了。
呜哇哇哇哇哇哇!
明堡宗你什么废物啊!我汉圣宗圣皇帝上了你的身,你还能被也先劈了?!
刘盈的眼泪把瓜瓤都浸苦了。
他才几岁啊?就经历了多少次别人一辈子都难得经历一次的失败痛苦?
韩信和刘肥都不知如何出言劝慰,只能默默给弟弟切香瓜。
对刘盈的百折不挠,兄弟二人都是很敬佩的。
韩信想起自己光是听刘盈的复述,都能气得黄连水不离口,才能压住心头的火气。盈儿却是亲身经历了这么多次失败。
刘盈在梦中考试失败,哭肿了眼睛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所有知道刘盈在梦境中有神仙授课的叔伯。
雍齿对王陵叹气:“盈儿这是失败多少次了?他这次还是被阵斩,就算他说神仙施展了幻术,不疼,那也很可怕啊。盈儿年幼,哪需要现在就亲历如此多的失败?更何况阵斩!太可怕了!太残忍了!”
王陵十分赞同:“我们该去劝一劝沛公,他对盈儿太苛刻了。我们这群长辈都没有经历过那么多失败,盈儿怎么能承受得住?”
雍齿、王陵找了其他几个沛丰的老兄弟,一同对刘邦进言。
他们理解刘邦望子成龙的心情,但揠苗助长是祸非福啊。
雍齿直肠子,出言嘲讽:“我们都受不了项羽马上要来抢功劳的挫折,盈儿可是被阵斩了!你觉得他受得了?!“
刘邦莫名其妙被兄弟们抱怨了一顿,很懵。
这群人说什么屁话?难道是我逼着刘盈努力吗?是那竖子自己不服气,非梗着脖子和神仙的考试死磕!
而且我们如果遭遇挫折,那就是真死了。刘盈只是做个梦,怎么还能和我们比了?
刘邦头疼不已。
“他只是玩个游戏,据说进了考试,连形象都会变成小木偶,哪里可怕了?”刘邦驳斥老兄弟对刘盈的溺爱,“他如果受不住,自己知道休息;如果他认为自己受得住,就是他自己的选择,再苦再累,他都必须坚持下去。”
刘邦拒绝了老兄弟们的进言,气得雍齿在地上滚了几圈,痛骂刘邦恶毒。
即使老兄弟在地上打滚了,刘邦也不为所动。
一关上门,刘邦就去找刘盈,提着刘盈的领子骂:“你做个梦,怎么还能被杀?你以前怎么没和我说过,你还会在梦里被杀?你以前难道也在梦里被杀过?梦里真的没有痛感?你如实说!不准掩饰!”
刘盈挣扎:“阿父,你好烦啊,做个梦而已,你紧张什么?我要是受不了,自己知道停下来休息。”
刘邦痛骂:“你知道个屁!你脖子比乃公我还硬!从来不知道低头!你不是已经通过这次考试了吗?还死磕什么?别考了!死个屁!谁知道在梦里死了,会不会影响你现实中的身体?!”
刘盈捂着耳朵。
不听不听,阿父念经。你以为你念了,就能阻止我吗?
他这辈子,就是和系统杠上了!这副本,我必完美通关!
刘邦又气又急,表面上还要做出支持刘盈的态度,让老兄弟们对刘盈越发敬佩。
他实在是没办法,只好给远在沛丰坐镇的吕娥姁写信,让孩他阿母也劝劝。
说不定父母都劝一劝,刘盈这个不孝子就能体会父母的苦心,稍稍孝顺一点,别在梦里找死了呢?
刘肥悄悄对韩信道:“阿母也在的时候,也没见盈儿听话。”
韩信摇头:“你知道就好,别说出来。现在义父心情不好,会迁怒你我。”
刘肥叹气。
他也劝刘盈别与神仙的考试死磕了,但弟弟倔强,根本不听劝。
兄弟二人无奈,只能想办法帮刘盈尽快完美通关考试。
韩信埋头竹简木牍,去研究秦国藏书里的兵书,并拜访秦国降臣中有带兵经历的老将。
哪怕他认为这些老将大多是蠢的,但经过帮刘盈写作业,韩信明白蠢人也有蠢人的经验,可以让自己绕开很多坑。
刘肥则去拜访张良、陈平等人,希望他们能抽出更多的时间,为刘盈出谋划策。
张良、陈平因资历尚浅,即使刘邦告知了他们刘盈的神异,希望他们帮刘盈辅导作业,两人也较为避嫌。除非刘邦召集众心腹为刘盈的作业群策群力,他们不会私自开口问刘盈梦中授课的事。
刘肥恳求他们更积极地帮助刘盈。
“盈儿腼腆,不肯主动麻烦别人。”刘肥说着刘盈在梦境中受的苦,哭得伏在地上,难以起身,“现在长辈都为项羽之事烦恼,盈儿更不愿让长辈担忧,便只自己埋头努力,希望从神仙那里学到更多的本事,早日为阿父分忧。我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幼弟受苦。”
刘肥打动了张良和陈平。
他们和刘邦说了一声,暂时放下手中事务,整日陪着刘盈,为刘盈出谋划策,直到刘盈把这次考试完美通过。刘邦有急事时,才会给他们安排其他工作。
刘盈摸头。
原来我这么高尚吗?不找人帮忙不是因为头铁觉得自己能行,而是不想麻烦其他人?
啊,好吧,我就是这么高尚。
刘盈点头,对自己多了解了一些。【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