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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15 打回原形。


    书荷盯着他的转账许久, 正想质问,接到了姚清的电话。


    她脸色淡了下去,指腹往右一滑:“妈。”


    “荷荷, 怎么这么迟才接呀?”


    姚清的语气温和, 却还是能听出那刻意掩藏的小心翼翼。


    “刚才在忙,没注意到。”


    不知想到了什么, 她拧眉从床上坐起来:“是胃又不舒服了吗?”


    “不是不是。”


    姚清匆忙反驳, 她在电话那头顿了顿, 书荷隐约听见了书华的声音。


    “荷荷,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她试探性地问着,书荷却清楚他们想让她回家的目的。


    她没什么情绪地倒回床上, 目光漫t?不经心地落在那棵小圣诞树上。


    “再说吧,最近有点忙。”


    “我看你就是不想回来。”书华响亮含着斥责的嗓音直直穿了过来,“我和你妈都是为了你好, 你在强什么?”


    “你不结婚,以后我和你妈走了,你怎么办?”


    “相亲嫁人总比你自己在外面打拼要好,你为什么就不能懂爸爸妈妈的用心良苦呢?”


    书荷虽早已习惯了书华的这番言论,却还是忍不住回呛道:“需要我提醒你们吗?”


    “在我小的时候, 你们放弃了我多少回?”


    “你们想把我丢掉的时候,有想过我的以后吗?现在来为我好, 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


    书华似是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来, 书荷懒得再跟他说,直接挂了电话。


    睡之前,她看到了成树转载的朋友圈,是他的母亲即将在高校开讲座。


    之前在学校广播站工作的时候,书荷有了解过这方面, 自然也知道业内最有名的电台主持人,就是成树的母亲。


    她随手点了个赞,成树的消息随之而来:【我正好有多余的讲座票,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书荷其实不爱参加各种讲座,但她还是客气应下了:【好,谢谢啊。】


    成树:【对了,你母亲打算什么时候过来检查一下,病例只能作为一个依据,最好是本人亲自做个检查。】


    书荷想起姚清凡事撑撑就能过去的态度,她想了一下:【再过段时间吧,我到时候提前找你。】


    成树:【行,随时都可以。】-


    许是因为景屹那过于浓烈的香水,书荷去店里前难得主动给他发了消息。


    书荷:【记得给家里开窗通风。】


    看到消息时,他正在进行复健。


    男人手臂撑在器械上,隐隐约约肌肉偾张,苍白的脸上早就汗意涔涔,脖间攀着青筋,胸膛微微起伏,气息明显不稳。


    手机亮白的灯光落在他俊朗的面容上,不知是哪个字眼戳中了他,忽地一笑。


    景屹:【好,我等下就去店里了。】


    他等了一会儿,书荷没有回,他也不失落,继续复健锻炼。


    医生却想让他停一停:“不能太着急,你现在得慢慢来。”


    “高强度的训练只会让你的腿更严重。”


    景屹闷声将自己撑了起来,他轻轻喘着气,浓密的黑发垂落,有些倔强:“我可以。”


    等做完复健,景屹回家洗了澡。在出门前,又听她的话将家里的窗户打开通风。


    至于梁栩帮忙买来的那些香水,他拧着眉,这些都不是书荷用的款式,但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


    等到了店里,他环顾一圈,却没有瞧见她的身影。


    有店员过来帮忙推他,景屹却拒绝了。


    许是因为轮椅太过显眼,有几个客人也朝他望了过来,他忍着被打量的不适感,之前书荷带他来的位置已经有人坐了,他只能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


    他没有直接点餐,而是问店员:“书荷今天没有来吗?”


    童愿对他这个病美人帅哥有印象,她点了点头,“对,她有点事,得晚一点过来。”


    景屹脸色寡淡地道了谢,心底却浮现一丝失落。


    但好在没一会儿,书荷就回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向蓝叶。


    “书荷姐,你的那朋友又来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书荷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男人。


    店里开了热空调,他将外套放在了对面的椅子上,穿着一件宽松的宝蓝色毛衣,衬的他肤色很白,那浓密的黑色卷发不知是不是刚洗过,柔软又蓬松,他抬手抚着熟悉斯文的银边眼镜,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干净眼眸。


    见她终于看了过来,男人轻轻弯起了唇,手捧着热咖啡。


    这是两年后,向蓝叶第一次见到他。


    作为书荷的朋友,她对景屹是极其不爽的。


    但在此时,她细细打量了男人许久,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她记忆中和书荷在一起的景屹,与现在的容貌模样没有什么不同。


    但那时的景屹,浓密的卷发,个子又很高。书荷没来时,他就这么站在大树下,一手懒洋洋地插在兜里,低头看着手机,光是影子都折射出浑然天成的帅气。


    可一见到书荷,男生黑亮深邃的瞳孔就这么直勾勾地黏在她身上,一手将人揽进怀里,唇角带笑,勾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像极了电影里的美式男高,张扬无比。


    而有次,她瞥到书荷和他聊天。


    景屹:【你看这是什么?】


    那就是一张普通的照片。


    路灯下,有只橘黄色的小肥猫蹲坐着。


    两人脑袋探在一起研究了会儿,最终没琢磨出什么别的意思。


    景屹慢悠悠地解答道:【你不觉得它很可怜吗?】


    书荷:【为什么?】


    景屹:【它没有女朋友,但我有。】


    “……”


    反正就是,长得人模狗样,也确实挺欠的。


    而现在,男人乖顺地坐在轮椅上,暖洋洋的光落在他瓷白的侧脸处,曾经的肆意像是被生生剥去。


    他仿佛变成了两年前的那只小橘猫,毫无攻击力,孤零零的,有些可怜。


    向蓝叶的记性好,她眯了眯眼,问书荷:“他身上这件毛衣,是不是你之前给他买的?”


    书荷自然记得,这毛衣,是她送给景屹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两人分手前的最后一面,他也是穿着这件毛衣来找她的。


    书荷没有过去找他,男人肉眼可见耷拉下来。


    向蓝叶倚在吧台处,揶揄道:“和前男友合租的日子,怎么样?”


    书荷正在帮忙打包咖啡,她头也不抬,“互不干扰,挺好的。”


    “真的假的?”向蓝叶一边说,不断瞥着坐在窗边的男人。


    他沉默地低着头,看上去恹恹的,一副情绪不高的模样。


    “他知道你要去相亲的事吗?”


    书荷无言看向她:“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去呢。”


    向蓝叶作为被家里人逼过相亲的经验者,提醒道:“等你回家了,逃都逃不掉。”


    提起这个,书荷就有些烦,“再说吧。”


    向蓝叶晚上还约了别人,她坐了一会儿,将小袋子放在一边:“香水放这咯,我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


    来到店里后,书荷忙得不可开交,压根没走过去和景屹说过话。


    他也没来打扰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坐在窗边,偶尔有其他客人看向他,他脸色平淡,透着些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到了晚上,书荷饿得头晕目眩,只见他还坐在窗边,从下午到现在,似乎都没怎么动过。


    正想点个外卖,角落里的窸窣声就这么传入她耳中。


    “你老是看那个男的干嘛?”


    男生的话里带着明显的醋意,女孩子撒娇似的笑了笑:“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有些好奇。”


    “你说他一个残疾人,这么久都不用去洗手间吗?”


    书荷抬起眼,只见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男生撇了撇嘴:“谁知道呢。”


    “好可怜哦。”


    “啧。”男生捏了捏她的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觉得人家长得帅。”


    女孩子嘻嘻笑着,打情骂俏似的:“长得帅怎么了,我又不慕残。”


    “你最好是。”


    两人的声音不大,但距离柜台近,书荷几乎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收起手机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要打烊了。”


    情侣两人面面相觑,“不是八点半吗?”


    书荷的笑意不达眼底:“嗯,今天提早关门,不好意思。”


    她这么一说,两人只好走了。


    书荷又让其他几个店员也先下班了,店里没什么人后,她来到景屹面前。


    “要走了吗?”


    他抬起脸,又慢吞吞地将电脑合上。


    书荷的脑中不断浮现那对情侣的谈话,她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腿,突然问道:“腿怎么样了?”


    她主动关心,让景屹很开心:“挺好的,今天能站得久了,很快我就能走了。”


    他语气太过雀跃,书荷的心跳却格外沉,每一次的跳动,都如同巨石撞击,又闷又不舒服。


    “那,复健会很疼吗?”


    很奇怪,明明她的语气非常平淡,景屹却突然鼻子一酸。


    他点了点头,又摇头,“能承受。”


    能承受,不代表不疼。


    书荷沉默两秒,又问:“梁栩说你不爱出门,是真的吗?”


    景屹有些琢磨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他斟酌着回答:“也不算。”


    书荷太了解他,自然能听得出真假,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他不开心,但是——


    她微微一顿,语气平静至极:“你别来咖啡店了。”t?


    男人几乎是瞬间神色一滞,他漆黑的瞳底浮现慌张:“为什么?”


    他轮椅一动来到她身边,有些艰难地咽了下喉咙,“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不会打扰你的。”


    书荷视线落在他的双腿上,她敛眉:“你不用勉强自己出来。”


    “我没有。”他急得语气发颤,“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因为围巾的事吗?”


    “对不起,我以后不在家里喷香水了。”


    “书荷,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他的语气太可怜了,书荷刻意冷淡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无法继续说出来。


    她红唇翕动,有些无奈:“你在家里工作应该会更自在。”


    景屹就像听不懂她的话一样,摇了摇头:“在这里也可以。”


    他太过执拗,书荷移开视线,“不是说你们创作人都需要特定的环境才能行吗?”


    “要是你写不出好东西,我这咖啡店不会被梁栩骂死?”


    “不会的。”


    他着急道:“我已经写好一首给他了,他很满意。”


    像是怕她不信,他拿出手机给她看聊天记录。


    在今天凌晨三点,他将新歌发给了梁栩。直到上午十点多,梁栩回了一个感谢施舍的表情包。


    他视线灼灼,让人实在无法忽视。


    书荷扯了下唇,“随便你吧。”


    景屹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太过紧张,以至于现在回过神,手心已经出了一层密汗。


    书荷去关灯,景屹就在店门口等她,一边慢吞吞地涂着她送给他的护手霜,闻着和她有关的气息,紊乱不安的心跳这才渐渐平稳。


    书荷从店里出来时,手里还拿着一只小袋子。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拿着她送的护手霜,穿着她以前送的毛衣,就这么等着她一起回家,有种诡异的安逸感。


    今日大降温,书荷也懒得在外面吃了,还是决定回家随便煮一点。


    景屹都听她的,没什么意见。


    等回到小区,进了电梯,他突然鼻尖一动,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


    “书荷。”


    银色宽阔的镜面里,女人眼皮一动,景屹悄悄靠近了她,闻着她身上陌生的香水味,心思毫不掩饰:“你换香水了吗?”


    “叮。”


    书荷鼻尖溢出一丝轻哼,两手放在大衣口袋里,手腕上挂着带回来的小香水。


    进了家,景屹跟在她身后:“那之前我送你的香水,还在吗?”


    书荷正打开冰箱看准备煮什么,闻言,头也不回:“怎么,你想要回去?”


    “不是。”


    他着急反驳,随后有些闷闷的,“你别总是这样想我。”


    书荷懒得理他又在矫情什么,家政阿姨应该是来过了,冰箱里满满当当的,她找出一包馄饨,准备将就一下。


    “我来吧。”


    他缓缓跟了上来,仰着视线看她,“你先去休息,等出来就可以吃了。”


    书荷睨了他一眼,这人坐在轮椅上,宝蓝色的毛衣衬得他气质格外乖顺。


    “用不着。”


    她收回视线,“把暖气调高点,冷死了。”


    景屹也没有问有没有他的份,就这么顺从地按照她的话做。


    煮馄饨很方便,景屹就这么在边上看她,视线太过于灼热,让她想忽视都难。


    “你晚上不吃东西,都不饿吗?”


    算算时间,他一点到三点去复健,三点半去咖啡店,要等到晚上八点半了和她一起回来,这么长时间,就一杯咖啡和一块蛋糕。


    听她关心自己,景屹摇了摇头,唇角轻翘着回答:“这不算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等我一起回来。”书荷的声音混在咕噜咕噜翻滚的声响中,“我有时候可能会迟回来。”


    景屹的脑回路明显有些不同,他愣了下,视线落在那即将出炉的小馄饨上,像是明白了什么:“你是想要我每天早点回来做好饭,再等你回来是吗?”


    “?”


    书荷无言地看向他,只见这人已经自言自语地答应了:“好,确实也不能每天吃速食。”


    “”


    触及他亮晶晶的视线,书荷扯了下唇,“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嗯。”


    “”


    馄饨煮好,两人吃完也才九点半。


    景屹好几次看了过来,让她想忽视都难。


    在她准备回房前,他终于慢吞吞问道:“书荷,你现在用的是什么香水?”


    书荷的手里正好拎着刚制作好的香水,也是他房间里的香水味提醒了她,之前要去制作香水的计划一直拖延着。


    正好今天有空,就和向蓝叶一起去了。


    见她看过来,他想了一个蹩脚的理由:“你知道的,我得闻香水找灵感。”


    书荷一点都不知道,她双手环抱着看他:“你不是有很多香水吗?”


    景屹摸了摸鼻子,“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他说完,又道:“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香水,你要不要试试,看哪个喜欢,就拿去用。”


    书荷也不是那么热衷于用香水,有一个喜欢的味道她可以一直用,用到老。


    新制作的香水她很喜欢,也没有想要换的意思。


    得到了她的拒绝,景屹有一点点失落,黑亮的眼眸却依旧巴巴看着她手里的袋子。


    “或者,你可以给我闻一闻,我买个同款?”


    书荷突然觉得他有些笨笨的,全世界这么多香水,又不是小狗,闻一闻就能知道是哪个牌子。


    更何况,这还是她私人定制的。


    书荷起了逗弄的心思,见她没有拒绝,景屹心跳有些快。


    她拿出一瓶,让他伸出手。


    景屹却把手背露在她面前,书荷扫了他一眼,“手腕。”


    以前试香水的时候,她明明教过他的。


    可他难得没有听话,将冷白的手背露给她:“袖口太紧了,穿得有点多,就这样吧。”


    书荷面无表情地给他喷了一下,只见他低垂着视线,仔仔细细地闻着手背处的香味,密长的眼睫颤了两下,明显有些茫然。


    她故意问道:“怎么样,知道是哪个牌子吗?”


    “”


    他拧着眉,闷声不吭继续闻着,鼻尖轻轻一动,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很重要的事。


    过了好久,他抬起头,温吞道:“是什么牌子的?”


    书荷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她将香水装在袋子里,温柔而美丽的笑让他有些失神。


    “私人订制,全世界,只有我有。”-


    那天试完香水后,景屹每天都暗戳戳地问她,能不能卖他一瓶,可书荷就是不答应。


    这段时间,他依旧每天都去店里,偶尔会提前回家,做好饭等她回来。


    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大雪,视野是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还有小孩在堆雪人。


    今天或许是个很好的日子。


    梁栩今天有事,给了余莫跑腿费,让他帮忙送景屹的。


    但他今天先去了一趟商场。


    订的那条围巾只能专柜自取,他等了很久才有货。


    这类高级品牌的销售似乎很喜欢从人的外表分辨潜在顾客,景屹这些年很少给自己买衣服,看上去平平无奇,再加上,许是他坐着轮椅的缘故,一个柜哥走了过来。


    男人双手放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是笑着的,语气并不是那么礼貌:“您好,我们这里是xxx哦,如果您想要平价款可以去三楼看看。”


    赤/裸打量的视线也毫不掩饰地落在他的腿上,景屹并没有因为他的目光而产生一丝波澜,又或者说,他已经对这种含着可怜意味的目光麻木了。


    他只是淡着脸,环视了一圈:“我找Linda。”


    柜哥懒洋洋地喊了一声Linda就走开了,很快,从里头跑出来一个柜姐,见着他,她试探性道:“景先生?”


    他冷淡地点了点头,柜姐立刻道:“您的东西已经打包好了,稍等啊。”


    直到离开,景屹也没有再看那几个柜哥柜姐的脸色。


    回到车上,余莫看着后头抱着包装袋的人问:“哥,现在去哪?”


    景屹想了想:“咖啡店。”


    还是想多见她一面。


    景屹到咖啡店时,人不多不少。


    书荷在忙,童愿却是第一时间看见了他。


    她走了过来,“您好,书荷姐现在在忙,您要不要先过去点餐休息一会儿?”


    景屹看了眼那忙碌的身影,点头说了声谢谢。


    他这几天运气好,每次来,角落里的位置都是空着的。


    等书荷抽空休息了,却见到他今天没有带平板和本子过来,就这么静静坐在位置上喝咖啡。


    “你今天不工作?”


    他点了点头,书荷觉得有些奇t?怪,“那你过来干嘛?”


    “坐一会儿。”


    “”


    “你今天会早点回来吗?”


    书荷想了想:“会啊。”


    每周四咖啡店只营业到六点,也可以让店员早点回家休息。


    所以今天七点前能回到家。


    景屹弯着唇:“好,那我等你回来。”


    他今天有些太奇怪了,书荷狐疑地打量他:“你要走了?”


    她这一问,让他扬起脸,语气轻快:“我也可以多呆一会儿。”


    “快滚吧。”


    “”


    景屹回到车上,他算了算时间,两个小时应该够。


    余莫送他到家就走了,进屋前,他拿出手机看新收到的消息。


    冷白的光线落在他高挺俊朗的五官处,良久,他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将围巾放在沙发上,景屹给自己戴上手套就出门了。


    小公园里还堆积着厚厚的雪,轮椅其实不太方便行驶在雪地里,他只能随着来到的地方,弯下腰,缓慢至极地收集着雪,将雪滚成越来越大的雪球。


    躬着腰的姿势很不方便,也很吃力。


    等一个皮球大的雪球滚好,天空突然飘着雪花,竟又开始下雪。


    虽然戴着手套,刺骨的寒意还是渗了进来,膝盖也有些疼。


    他微微喘着气,继续滚第二个雪球,眼睫上不知何时染了银白色。


    有小朋友瞧见他在滚雪球,踩着厚厚的雪跑了过来:“叔叔,你是要堆雪人吗?”


    他点了点头,小朋友看出了他的不方便,哼哧哼哧地帮他。


    但很快,小朋友被家长叫回去了,见到他的裤腿湿了,那老父亲还忧愁道:“回家又要被你妈骂了。”


    等景屹将雪球滚好,四肢好像僵硬到不能动弹,手套,裤腿,外套,都被雪浸了薄薄的的一层湿意。


    他抱着两个雪球回去,物业瞧见时,还多看了两眼。


    一回到家,景屹干净将雪球抱到阳台,小心翼翼地放下。


    怕在她回来之前会融化,他没敢开暖气,开始帮雪人组装。


    雪人不大,就两颗皮球的大小。胡萝卜鼻子,树枝,樱桃眼睛。


    景屹看了下自己的作品,满意又遗憾。


    若是他的腿好了,就能堆个更大的雪人给她。


    算算时间,书荷也应该快到家了。


    景屹顾不得别的了,匆忙回到房间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出来,他开始处理早就解冻的牛排,也开始期待着,她看到雪人时欣喜的模样


    八点四十五分。


    雪人已经悄悄脱掉了一层外壳,景屹发了好几条消息她都没回,有些担心她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瞬间慌乱,顾不得这么多,匆匆出门去找人。


    电梯“叮”的一声到一楼,景屹一边给书荷打电话,才刚往前几步,轮椅突然顿在原地,怎么也没办法往前。


    他懊恼地按了几下,但电量已经耗尽。


    正想给余莫打电话,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不远处的一男一女身上。


    两人并肩走着,不知在聊什么,成树的目光就这么毫不掩饰地落在她的侧脸处,一高一矮,看上去格外刺眼。


    有路人迎面走来,见他坐着轮椅一动不动,好心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可景屹像是突然失语般,黑眸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两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人离开前,嘀嘀咕咕了一句好怪的人,他攥紧了手,大脑嗡嗡作响。


    他确实是个怪人啊。


    是个没人要的怪物。


    怪物只能悄悄躲在角落,偷偷看着他喜欢的人,与别人站在一起。


    书荷似乎在笑。


    她在对着别的男人笑。


    景屹自虐般看着两人站在一起的身影,直到她要走进来,他狼狈收回视线,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连逃都逃不掉。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着她的到来,等她和别人约会完,见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不想这样。


    他用尽全力从轮椅上站起来,双腿吃力颤着,几乎是瞬间的,他脖间泌出层层汗意,除了轮椅,他毫无支撑。


    可他还没有到能正常走路的地步。


    他咬着牙,眼眶顿时生起了酸意。随着身后脚步的靠近,他仿佛能感受到女人清泠泠的视线落在了他绷直的背脊上,如同一张逐渐逼近的巨网,要将他这个狼狈又可笑的怪物逮捕。


    双腿根本无法支撑太久,景屹心跳重重往下一坠,被喜欢的人这样看着,还要在她面前摔倒,自卑的酸意几乎是夺眶而出——


    就要摔倒之际,熟悉的淡香猛地撞入鼻尖,他踉跄着往她身上倒去,女人的双手下意识地扶住他。


    “景屹——”


    他眼睫一颤,还来不及说一句话,身后传来愈发沉重的脚步,一只陌生的手突然拉住他的手臂。


    “书荷,你们没事吧?”


    听见这道声音,景屹像是应激般,猛地甩开了男人的手,再没有平日里那乖巧冷淡的模样,眼尾微红,声音带着刺骨的冷意:“滚开!”


    他的动作太大,几乎是又踉跄了一下,幸好没有甩开书荷的手,她赶忙有些强硬地将人按坐到轮椅上。


    成树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甩开手,他微微一顿,收回了手,依旧那副儒雅温和的模样。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书荷的手还被人攥着,她只能就着这个姿势看向他:“你怎么过来了?”


    “你走的时候,我看你突然跑了起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那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


    “好。”


    成树在走之前,还似是不放心地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直到他的背影渐远,书荷看着情绪不对的男人,没有多说什么,推着他走进电梯。


    回到家,书荷才发现家里冷得厉害,竟没有开暖气。


    “你怎么突然下去了?”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他嗓音暗哑,没有像之前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书荷微微一顿,解释道:“我的手机没电了。”


    “你不是答应过我,今天会早点回来的吗?”


    今天确实是意外。


    快下班的时候店里有个顾客肚子疼,不确定是不是喝咖啡导致的,书荷作为老板,便陪她一起去医院做了检查,也就碰到了成树。


    那姑娘是因为一天没吃饭,从医院出来后,她的手机没电,也就没拒绝成树说送她。


    空气中,弥漫着冷却的牛排香,只见他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像在委屈,又像在质问。


    “你骗我。”


    书荷眉眼间的温和渐渐敛去,窗帘被风吹得飘荡,啪嗒啪嗒拍打着窗户,将那孤零零的雪人留在了阳台外。


    下午去堆雪人时,他还没有觉得冷。


    可此时,刺骨的冷意通通反噬上来,他唇瓣一动,黑眸凝着水雾,眼睫濡湿,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来。


    “我等了你好久,你却一条消息也没有回我。”


    “我下去,看到的却是你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


    “书荷,我堆了一个下午的雪人,我以为你回来会开心的,但我没有等到你。”


    他声音颤得厉害,委屈的情绪铺天盖地涌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委屈的,从来都不止他一人。


    冷白的灯光下,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胸膛起伏,狼狈委屈的模样。


    他声声的控诉,宛如有一根弦毫无征兆地断裂,刺痛瞬间蔓延。


    可疼痛是双向的,两人也忘了,她早就被他丢在了两年前,因为他而沸腾的心,也早就枯萎。


    他想要触碰,注定会被尖锐的刺伤到。


    “那你离开后,知道我等了你,找了你多久吗?”


    “你什么时候和我解释过?”


    书荷浅色的瞳底没有一丝笑意,疏离到只是看着他,就将他彻底打回原形,剥去华丽伪装,变回了那个丑陋的,人人厌恶的怪物。


    “景屹,你又凭什么委屈?”


    第16章 16 永远不会寂寥的春天。


    梦境里, 他再次变回了景嶙。


    那个完美到没有任何瑕疵,一举一动宛如被特定程序操控着的景嶙。


    如同一面镜子隔阂在两人之间,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无数次狼狈想跑, 可“景嶙”像是甩不掉的影子跟着他。


    “我不是景嶙!”


    “我不是景嶙!我只是景屹!”


    “你是。”


    镜子里的他微微一笑:“因为你是景嶙,你才能拥有现在的一切。”


    “因为你是景嶙, 书荷才会爱你。”


    “没有人会爱景屹的。”


    他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想逃离这个可怕的梦, 却突然重重一坠, 回到了那场车祸中——


    母亲的歇斯底里,刺耳的刹车声, 迎面而来的货车——“砰!”


    “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如果不是你不肯和她分手,你妈会t?亲自去找你吗?”


    “我和你妈就不该把你生下来,你害死了这么多人, 还不够吗?”


    “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做我们的景嶙?你怎么会,怎么会这么狠心?”


    像是有无数张巨网笼罩着他,他跑不掉,乞求着有人能来救他,可是能救他的, 只有书荷。


    书荷。


    书荷。


    书荷。


    和她在一起时,他才有了自己的情绪。


    曾经, 他很喜欢听她喊景屹, 因为只有她念他名字时,不是厌恶而冷漠的。


    “景屹,你又凭什么委屈?”


    窗帘紧闭的房间里,他猛地惊醒,捂着胸口, 用力喘着气,整个人都在发颤,额间布满了薄汗。


    他知道,书荷想让他说出分手的原因。


    可是。


    书荷曾经说过:“景屹,我觉得你像永远不会寂寥的春天。”


    “为什么?”


    “没有晦暗,阳光拂照,让人觉得贪念。”


    两人曾在路边看到过晒太阳的小猫,原本警惕防备的家伙,在暖洋洋的太阳下,也忍不住敞开了肚皮,惬意又舒适。


    她喜欢春天,春暖花开,可书荷忘了,偏偏景屹对花粉过敏。


    他从来都不是春天。


    他明明是寒冷而刺骨的,她最讨厌的冬天,所有美好都凋零的冬天。


    在冬天,她唯一说过想要的,就是雪人。


    对了,雪人。


    也不知道书荷有没有看见雪人。


    如果看见了,她是不是会心软?他是不是,还会有机会?


    景屹吃力地将自己撑起来,他犹豫着,这个点,书荷该回来了。


    她还在生气吗?他要不要出去道歉?分手的原因他挣扎着,万一,万一告诉了她更厌恶他了


    可是想想,她其实已经讨厌他了,不是么?


    如果告诉她后,她不能接受,那他就再次躲起来就好了,躲到没人能找到的角落,将自己藏起来,就没人会打扰她了。


    可一想到她会不要自己,景屹就难过到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抬起手压着眼皮,哽咽声还是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


    等一切平复好,他深呼了一口气,缓缓拉开房门,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十点了,书荷还没有回来。


    他来到女人的房间,空荡荡的,一片漆黑。


    景屹瞬间有些慌乱,正想回房间拿手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扇紧闭的玻璃门上。


    轮椅缓缓停在玻璃门前,他却不敢伸出手推开。


    玻璃倒映着男人坐在轮椅上沉默的身影,一门之隔,外头漆黑一片,地面掉落着一根胡萝卜,还有几根孤零零的树枝。


    狂风吹拂,呜呜声响依稀从门缝里渗了进来。


    书荷没有回来,而雪人,也融化了


    书荷的房间被人敲了两下,姚清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


    她神色有些冷淡,姚清不自然地将水果放到她面前。


    “荷荷,你别生气。”


    看着她拘谨的模样,书荷心底有些不舒服,却还是没有对她发脾气,只是沉默地拿起叉子吃水果。


    “对方的条件我和你爸爸都了解过了,确实很不错的。”


    用着姚清身体不舒服的理由将她骗回来,只是想让她去相亲。


    姚清打量着她神色,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荷荷,爸爸妈妈已经老了,等我们以后走了,你该怎么办?”


    书荷扯了下唇,姚清知道,因为小时候的事,她对他们是怨恨的,但是


    姚清的眼也有些红,她拉过她的手:“荷荷,我和你爸爸也是第一次做父母,难免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们知道你还堵着气,但现在,我们也是真的想要你过得好。”


    书荷只觉得讽刺,她看着姚清布满皱纹的手,有些话堵在喉间,明知道不该说出来,可她还是忍不住。


    “那你们为什么不做好准备再生我?哦——”


    “我忘了。”她溢出一丝轻笑,可那清凌凌的眼里,分明冷得厉害。


    “你们当初想打掉我的,只是没办法而已。”


    书荷长得像她,眉眼温柔,可此时,姚清的心像是在滴血。


    她再想说什么,书荷却不愿意听了。


    等她离开后,卧室陷入一片沉寂,她拉开窗帘,簌簌雪花还没停,白茫茫的一片有些刺眼。


    她的脑海中,浮现了那小小的雪人。


    离开时,她看到了阳台的雪人,胡萝卜鼻子已经掉在了地上,树枝歪歪扭扭地插着,几乎是要融化的模样。


    她几乎是瞬间知道,这雪人是谁堆的,又知道他堆雪人的原因是什么。


    书荷是姚清与书华人生中的意外。


    她的出现,对于两人来说都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与拖累。


    那时他们才刚毕业,也从没想过要结婚的事,两人几乎毫不犹豫地决定将她打掉。


    但双方父母知道后都不同意,于是商量着干脆趁此结婚。


    这对于姚清和书华来说,就像是突然按了人生的加速键,被迫迎接她的到来。


    书荷是早产儿,一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总是生病,这对于刚毕业没什么存款的两人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花销,只能靠父母帮忙。


    两人有了孩子,却也舍不得自己繁华的世界。他们不懂得怎么养小孩,无止尽的付出,让这个家庭的怨恨吵闹愈来愈深。


    许是知道自己已经是拖累了,书荷从小就不怎么爱哭,她一直很乖。


    她也曾听见过他们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当初就不应该生下来,要不,下次别治了?”


    她没有听见妈妈的回答,但懵懂的她,只是天真以为是自己不够乖,他们才会有这个想法。


    直到一个下雪天,他们带着她从医院回家,姚清牵着她的手,书华站在她的右侧,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有其他小朋友在堆雪人,打雪仗,她羡慕地看着,却没有开口。


    因为妈妈说过,她身体不好,不能着凉。


    但没想到,书华主动蹲下身,男人幽沉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小荷,想不想堆雪人?”


    他们很少会主动问她要什么,但她也还只是个小孩,顺应着心底的期待点了点头。


    看着女儿瓷白乖巧的小脸,姚清再也忍不住地转过身去。


    书荷不懂妈妈怎么了,书华却挡住了她的视线,说:“那荷荷今天,就在这里堆一个雪人吧。”


    她歪着头,清澈的眼眸懵懂:“妈妈不是说,会感冒吗?”


    “今天不一样。”书华揉了揉她的脑袋,他硬着心道:“在每年的最后一天,如果能见到雪人,那未来的一年里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真的吗?”


    “真的。”


    那时的她无比相信自己的爸爸妈妈,她笑了起来,还带着些鼻音:“那我要堆三个,爸爸妈妈和我,都要平平安安,身体健康。”


    姚清捂着唇,书荷担心地看向她,书华却不让她过去。


    “那你在这里堆雪人好不好,爸爸妈妈工作结束了,就来接你。”


    书荷很懂事,知道他们要工作,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着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时,她天真以为,他们还会回来的。


    她一个人堆了三个小雪人,等爸爸妈妈回来的时间里,她暗暗给自己打气,以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健健康康的,堆更大的雪人给爸爸妈妈。


    可是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她冻得全身僵硬,而她的爸爸妈妈,一直没有来接她。


    陌生的环境,没有熟人,她只能一边擦着眼泪,惶恐不安地找着姚清与书华。


    这期间,她在路上碰到了醉醺醺的流浪汉。


    妈妈说过,遇到这些人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她害怕极了,往旁边躲时却不小心摔了一跤,直直滑落掉进河里。


    如果不是正好有清洁工在附近,六岁的书荷,可能就死在那片冰冷的湖里了。


    她被救回来后,昏迷了好几天。


    如果不是她才离开医院没多久,给她看过诊的医生认出了她,医院也没办法联系到姚清他们。


    清醒后,见到父母,书荷崩溃大哭,她挣扎着想要妈妈抱抱她。


    姚清也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睛将她抱进怀里,她最终还是舍不得了。


    书荷像是意识到自己被他们抛弃了,她哭得有些喘不上气:“爸爸妈妈,你们你们别不要我。”


    “我t?害怕好黑,好冷。”


    “我会乖乖的,我不会再生病了,你们别不要我”


    那时候,她还只有六岁。


    姚清的泪水,书华的沉默,再至爷爷和外婆他们的到来,吵闹与指责,书荷就这么夹在中间哭了很久。


    本以为随着长大,小时候的事情会被淡忘,可书荷却记得愈发清楚了,他们当时,是真的决定不要她了。


    养一个小孩,花钱的地方很多,成长的过程里,她总能听见姚清与书华在吵架,多多少少,都是因为她。


    像是怕再次被丢弃,她越来越懂事。


    她开始学着忍受不舒服,锻炼身体,努力让自己变得什么都会,努力不让自己变成家里和别人的麻烦。


    学习时,她也不敢松懈。


    在高中里,只有她是从一个小地方考进来的。虽然成绩优越,但她始终不敢松懈。


    苔藓困不了她,冷寂的雪会融化,荆棘不足为惧,所有一切都能踩过去、踏过去。


    她也从来都不是淤泥,是迟早会绽放的书荷。


    所有人都可能抛弃她,只有她自己不会。


    至于六岁时的冬天。


    平平安安是因为她努力锻炼,很爱惜自己的身体。


    而那个雪人,只是冻结了她的童年而已。


    那句随便编出来骗她的话,或许姚清和书华都已经不记得了。


    她醉酒时,糊里糊涂地提起了雪人,却被景屹记到了现在。


    书荷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却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晚上,他委屈至极的质问。


    这人,不会又偷偷哭了吧。


    连一条消息都没有。


    书荷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关心他,万一人在家里死了,她这个室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牵连。


    只是因为这个而已。


    她发了消息给梁栩,他很快应下,说去家里找他。


    晚上,书荷还是随着父母去吃饭了。


    见她神色淡漠,书华忍不住说了两句。


    无非就是对方条件有多好之类的,让她等会儿笑一笑,给人家一点好面子。


    对于他的慇勤,书荷只觉得讽刺。


    书华原本是公司经理,被裁员后,终于注意到自己还有个女儿。


    书荷毕业后就留在沥棠没有回来,两人去探望过她,许是见到女儿一个人支撑着店太过辛苦,他们终于学会了心疼女儿。


    他们也变得和其他父母一样,会唠叨,总是让她注意身体,要多穿点。


    可他们的关心,他们的爱迟到了将近二十年。


    书荷像是一个局外人,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想对她好,又或者是觉得愧疚,想弥补。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们生她,始终是她的父母,但也仅此而已了。若想她如同寻常人家的女儿和父母撒娇,听他们的话,书荷做不到。


    到了餐厅,对方父母也已经到了,其中立于他们身后的男人,身着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装,衬衣一丝不苟地扣着,从头到脚都透着气场很足的精英范儿。


    书荷脸上笑意很淡,随着姚清与对方颔首,落座前,男人绅士过来帮她拉开椅子。


    书华和姚清的眼里流露着满意的情绪,书荷却只是淡淡说了声谢谢。


    大部分时间里是双方父母在谈,偶尔提及两人,她平静而耐心地回答着问题,却也没有太过热情。


    逐渐的,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是落在手机上。


    用餐结束时,书荷去了一趟洗手间。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梁栩还没有回她消息,这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书荷。”


    男人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书荷的手机还亮着光,她抬起眼,神色平静:“怎么了吗?”


    “阿姨他们和我爸妈先去楼下了。”


    唐昀右手还挂着深色的大衣外套,气质卓然矜贵。


    书荷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太多反应:“好。”


    两人一同进了电梯,因为没有其他人,显得气氛有些过于寂静。


    “唐先生。”


    书荷主动开口,唐昀的黑眸宛如一眼望不见的深渊,他看着面前容貌清丽,却透着些疏离感的女人,温和道:“你喊我唐昀就可以了。”


    书荷顿了下,抿出很淡而礼貌的笑意:“唐昀,今天的饭局,我是陪着父母过来的。”


    成年人之间,不需要说太多,唐昀轻轻一笑:“看来我很失败,只是吃了一顿饭就被拒绝了。”


    “不是因为你。”书荷还是解释了一句:“我目前没有结婚的想法,真的抱歉,麻烦你回去和伯父伯母解释一下,我也会和我父母说清楚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大衣,双手放在兜里,淡然而平静,如同清傲优雅的百合。


    唐昀压下心底的兴趣,正想再说什么,只见她突然接起一个电话,不知听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梁栩沉重的声音让书荷隐约感觉到耳鸣:“景屹失踪了。”


    第17章 17 以后每年都会有雪人的。


    周遭的一切如同被屏蔽, 书荷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处于望不见尽头的深渊里,只剩她一人的茫然感。


    见她神色不对, 唐昀绅士问道:“怎么了?”


    书荷摇了摇头, 她敛下情绪:“抱歉唐昀,我有点事要先走了。”


    她匆匆跑了出去, 姚清两人正等着她下来一起回家。


    见着她身后无人, 书华明显不高兴, 但不等他多说什么, 书荷对姚清道:“妈,我有点急事, 得先回去。”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回去,不是回家。


    书华强硬道:“你才回来几天?更何况已经这么晚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书荷脸色有些冷,正想再说什么,姚清拉住她的手劝道:“荷荷,现在确实太晚了。”


    “而且你爸爸买了很多菜,想明天做给你吃的,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书华站在旁边哼了一声,却没有否认。


    他们一家三口的隔阂很重, 姚清处于中间, 书荷知道她的良苦用心,这两年,她也确实在竭尽全力弥补她。


    但书荷还是挣开了她的手。


    “抱歉妈妈,我有要紧的事必须赶回去。”


    “你怎么会这么不听话?自己在外面呆了几年,就无法无天了是吗?”


    书华怒斥着她, 冷风吹拂,书荷平静至极地将碎发捋到耳后,“我还不够听话吗?”


    昏黄的路灯下,她的眼里没有笑意,宛如在看着陌生人。


    “你们让我待在原地不动,我就不走。曾经不想要我的人,是你们吧?现在为什么又要管我?”


    姚清的眼瞬间红了,书华也是,只是他依旧沉着脸:“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抓着不放,我们始终是你爸妈。”


    书荷忽地笑了,她歪了下头:“可是在你们不想要我,不爱我的二十年里,是我自己陪着自己长大的。”


    “现在才想起来你们是我的父母,不觉得太迟了吗?”


    两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书荷却不想多说什么了,她敛下情绪,对姚清道:“到了我会给您发消息的,妈妈,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窈窕背影融入黑暗中,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余叔的出现,让景屹垂下了手,轮椅就这么停在深色的大理石地面上,直至他来到面前。


    余叔心底叹了声气,绕到他身后,“小嶙,先生已经在等你了。”


    他没有问他是不是要出门,要去哪里,因为他今天,只能去一个地方。


    景屹被他送上车,从始至终,坐在另一侧的男人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低垂着眼,指尖掐进手心,却感受不到一丝的疼。


    车子平稳而快速在道路上行驶着,静谧逼仄的车内,景泽良的声音冷漠至极:“知道等会儿,要在你母亲的墓前说什么吗?”


    景屹喉间艰难一动,开口时声音低哑:“知道。”


    景泽良没有再说话,景屹缓慢而僵硬地抬起眼,空洞的眼眸看向窗外,整个人如同只剩下一具躯壳。


    任吟月的墓前,景泽良没有让他跪下,如果她还在,也不会让他跪的。


    冷风吹得脸生生疼着,景屹却如同没有知觉般,他微微躬身,拿着香的手透着病态毫无血色的白。


    “妈。”他眼睫一颤,缓慢而艰难道:“我是小嶙。”


    “我来看你了。”


    麻木而顺从地祭拜完后,景泽良的目光落在他浓密的卷发上,他斥责道:“小嶙不该烫卷发,下次见面,我希望你去处理好。”


    “t?”


    景屹回来时,才七点。


    他进了屋,没有开灯,黑压压的一片,依稀能听到窗外冷风狂啸拍打的声响。


    冷寂昏暗之中,一道冷白的光线亮起,落在了男人苍白的面孔上。


    看着没有一条回复的微信,他干涩的眼眶茫然一眨。


    没有回来啊又是他一个人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他本来就没人要的,不是吗?


    回去的路上,书荷收到了梁栩发来的消息。


    梁栩:【人回来了。】


    压在心底的石头总算松了些,她将微信切到店铺号,只见那个熟悉的头像旁有几个红点。


    十个小时前他发来了消息,甚至弹了语音电话,只是那时候她没有登这个微信。


    景屹:【姐姐,你去哪了?】


    景屹:【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发脾气,你别生气,好不好?】


    书荷几乎没什么犹豫,将语音重新拨了回去,只是一直没人接。


    一小时后。


    书荷从电梯里出来,她站在门口,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继续给人发消息。


    书荷:【在家吗?我忘记密码了,也没带钥匙。】


    她这个理由其实很假,但他没有回消息。她干脆给人弹语音,连着弹了好几个,书荷拧着眉,该不会晕倒了吧


    就当她要按密码进屋时,突然“滴滴”两声,房门缓缓从里面被打开。


    书荷立刻走了进去,家里空荡荡的,却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她径直来到工作室前,抬手敲了两下,依旧没有人应。


    书荷察觉到不对劲,想起之前抽屉里有一把备用钥匙,正要过去拿,手机嗡嗡一震。


    景屹:【我没死。】


    书荷盯着这几个字反反覆覆看了许久,冷白的光线落在她姣好的脸上,她面无表情地打着字:【嗯,要死之前和我说一样,作为室友,总得有个知情权。】


    消息发出去后,他的名字变成正在输入中,过了很久,又恢复平静,再没有回复。


    本以为第二天会在咖啡店见到他,但他没有来。


    不仅如此,连着两天,书荷都没有见到他,他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再没有出来过。


    她坐在餐桌前,面上放着一根洗干净的胡萝卜。


    胡萝卜从雪人身上掉下来后,就孤零零地待在阳台许久,也没人将它捡起来。


    书荷的脑海中回想着梁栩和她说的话。


    “我才想起来,前天好像是他母亲的忌日。”


    “那场车祸中,他活下来了,他母亲却走了。”


    过了许久,书荷不知想到什么,从手机里翻出照片给人发了过去:【太丑了,没有你以前堆的好看。】


    景屹收到消息时,已经两天没有入睡。


    他眼眶干涩泛疼,迟钝地点开微信,照片里,雪人白得有些刺眼。


    他前几天做的小雪人,她看见了,还拍照了。


    至于她说的,以前堆的景屹木讷地垂下眼,悄悄在心底为自己辩解,如果不是因为腿,他会堆得比以前更好看。


    他给书荷堆的第一个雪人,是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


    书荷不怎么喝酒,可那一天,她竟喝到有些醉了。


    她喝醉以后也不吵不闹,就这么抱着一个酒瓶子安静坐着。


    “景屹。”她扬起脸,就这么不太清醒地看向他,忽地笑了笑,“你给我堆个雪人吧。”


    “雪人?”他有些不解,偶尔在路上碰见有人堆雪人,她都神色淡淡,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而且她怕冷,尤为讨厌雪天。


    “嗯。”她点了点头,惯来冷淡的清眸漫着迷濛的醉意:“明天最后一天了,看到雪人,就能平平安安的。”


    景屹轻笑着逗她:“哪里听来的童话故事?该不会是故意想折腾我吧?”


    可她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话,脸颊浮着浅色的红晕,就这么抱着酒瓶,跟着了魔似的喃喃自语:“堆雪人,我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等书荷第二天醒来,头疼欲裂,景屹一回来,就瞧见她呆坐在床上的凌乱模样。


    他也不知道去哪了,浑身裹挟着冻人的冷气。


    书荷嫌弃地推开他,不肯让他抱。但这人太过黏糊,过了一会儿,整个人又被他从床上拉起来。


    喝完酒让她精神不太好,被他摆弄着四肢穿好衣服,她沉着脸瞪他,还带着些未散的起床气。


    景屹当没看见似的,帮她戴好围巾,随后分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走。”


    他不肯告诉她去哪,书荷冷着脸威胁:“要是没有我睡觉重要,你今天就完了。”


    男生就这么睨了她一眼,黑眸攫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牵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这么凶?”


    书荷不吭声,直到看见面前的雪人,她久久回不过神。


    见她不说话,景屹晃了晃她的手:“怎么了?应该没这么丑吧?”


    他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书荷的眼眶被冷风吹得刺疼,她声音有些哑:“你怎么,突然堆雪人了?”


    “不是你昨天说的吗?堆雪人,看雪人,我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书荷茫然地眨了下眼,她唇瓣翕动,“我不记得了。”


    她不是撒谎,她真的不记得昨天说过的话了。


    景屹愣了下,随而黑眸上扬,轻轻一笑:“那没事啊,我记得就行了。”


    书荷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下,她移开视线,声音有些轻:“醉话你也当真。”


    他歪头凑到她面前:“你说的我都信。”


    书荷不懂什么是感动,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个会被感动的人。


    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寒冷的冬天很热,心跳声也瞬间振聋发聩。


    雪人差不多有她腰高,胡萝卜鼻子,歪歪扭扭的树枝,戴着米色的毛线帽,还有围巾,又丑又萌。


    她莫名有些鼻酸:“什么时候堆的?”


    景屹语气随意:“你没醒的时候。”


    这么大一个雪人,也不知道他堆了多久。


    景屹突然松开她的手,迳直走到雪人旁,漆黑深邃的眼眸在雪天显得格外明亮,他歪了下头,就这么双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酷酷站着,向她勾唇一笑。


    “书荷,以后每年都会有雪人的。”


    你怕冷,就由我来堆。


    我的意思是,我们书荷,每年都会平平安安的。


    那她现在,想要什么呢?


    景屹不由想道。


    应该是想要和他这个前男友划清界限,等合租到期,就能彻彻底底与他没有关系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书荷却又发来了消息:【我的围巾你还没赔我。】


    景屹慢半拍地想起来,那天他忘记将围巾给她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包装精致的礼品袋上,良久,他慢吞吞地抱着东西来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缓慢又谨慎地将东西从门缝里塞出去——


    几乎毫无预兆的,房门猛地从外头被人推开,景屹没有一点准备,还差点被门撞到,他下意识地想逃,视线却不受控制的,怔怔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女人——


    书荷松开门的扶手,没有停顿地步步逼进,清眸平静地打量了下他的脸色,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躲什么?”


    第18章 18 田螺小狗。


    窗帘紧闭的房间里, 景屹喉间一滞,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书荷敏锐听出了他话里的疏离感, 她盯着男人布满了红血丝的眼, “你是小孩吗?偷偷躲起来哭。”


    听着她格外冷淡的声音,他瞬间涌上酸意, 心脏像是扭成了紧紧一团, 突然偏头不看她,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对, 我确实很讨厌你。”


    她的话让景屹情绪有些不受控制,眼泪夺眶而出, 可不容他躲避的,书荷来到他面前,语气平静:“尤其讨厌你的眼泪。”


    “”


    每次都因为他的眼泪, 她不受控制地心软,不甘、怨恨、委屈的情绪就这么消失得一干二净。


    景屹鸦羽般的眼睫一颤,几乎是随着他开口的瞬间,滚烫的眼泪掉了下来,浸湿了干涩的唇, 他克制着胸腔不断蔓延开来的酸涩,视线垂落在她的影子上。


    “这是我的房间, 是你闯进来的。”


    “所以呢?”书荷蹲下身, 清澈漂亮的眼眸准确攫住他通红的眼,“你闯进我的世界时,也没问过我的意见。”


    “”


    他胸膛微微起伏,眼泪还沿着冷白的脸颊往下滑,咬着牙扭头不看她, 轮椅突然往后一退,喉间克制着低迷的哽咽:“那你留在这t?。”


    书荷却一把拉住他,不容他逃跑。男人攥紧的手背青筋攀浮,她偏偏要让他看向自己:“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永远不会让我,再次一个人的。”


    他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落,在一起后,两人缠绵缱绻,却从没有尝过对方的眼泪。


    一次也没有。


    而如今,他掉下的眼泪,直直掉进她心脏的缺口中,无法填补,却掀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


    书荷静静看着他,“你背叛了那个爱我的景屹。”


    “我没有。”


    他气息不稳,眼睛红得厉害,黑亮的瞳孔湿润,所有怨言他都可以承受,唯独这个不能。


    “我依然爱你。”


    他有些艰难地咽了下喉咙,声音藏着崩溃的颤意:“也许你不相信,有无数次,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已经死了。”


    “书荷,我不可能不爱你。”


    爱这个字总是挂在嘴边,会觉得虚无缥缈,很不真实,死也一样。


    可书荷的心,像是突然着落,有了真切的实际感。


    “可你总是把我排除在外。”


    静默冷寂的房间里,景屹哭得安安静静,他也明白书荷想知道什么。


    “前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他再开口时,声音还有些哽咽,却一直没有看她。


    “那场车祸中,我成了残废,她却走了。”


    他话音落下,如同等待着她的宣判。空气静默半晌,书荷的声音平静:“方便告诉我原因吗?”


    冷白的光线下,他密长的眼睫湿濡,沉默良久,书荷却没有再逼他了。


    能主动将事情告诉她,已经是有了突破。


    她站起身,景屹迟钝而木讷地抬起眼,见她要走,条件反射地拉住她的手,冷白的灯光下,泛红的双眼湿漉漉的,像极了摇尾乞怜的小狗:“如果真的是因为我,你”


    他的手很凉,如同一块冰冷得她心底所有情绪都渐渐消了下去。


    她扶住他被衣袖遮得严严实实的手腕,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书荷语气很平静,“如果知道我们注定要分手,你当初还会追我吗?”


    冷寂的房间里,他喉结上下一滚,眼皮弥漫着刺痛,胸口像是堵了一团,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书荷拎起装着围巾的袋子,转身之际,他终于声线低哑道:“我没想过我们会分手。”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背影,忍着近乎将他吞噬的痛苦,哽咽着重复道:“我从来,从来都没想过我们会分手。”


    他想的,是和她结婚。


    书荷无声闭了闭眼,指尖掐进手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


    “所以我很讨厌如果这个词。”她转过身,浅色的眼眸依旧平静冷淡,触及他湿漉漉的黑眸,她忽地弯了下唇:“蹲着其实挺累的。”


    “希望有一天,你能走到我面前来告诉我一切。”


    “但你也知道的,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回到房间,书荷没有第一时间去洗澡。


    一天的忙碌,再至闯入他的房间,她疲惫地坐在瑜伽垫上,将袋子里的围巾拿来出来。


    围巾是很温柔的浅粉色,印着品牌的的logo,质感极佳,书荷不由失神,她记得这款将近五千,也很难订到。


    景屹对自己的帅了解十分透彻,在以前,他喜欢买各种卫衣冲锋衣,不同于其他男生,他很会穿搭,也懂得将自己的帅张扬到极致。


    尤其是在书荷面前,跟开屏的孔雀似的毫不收敛。


    书荷无数次感叹他是衣架子,这人极为得瑟:“你男朋友样样都好。”


    而现在,书荷回想起同居后,他穿的都是些普通的衣物,整个人像是失了光泽一样,除了她送给他的那件宝蓝色毛衣。


    书荷心底有些复杂,这人不是很拮据吗?


    还有之前动不动给她转很多钱的动作,她开始怀疑。


    点开李敏玉的朋友圈,她出去旅游了,退休生活快乐到让人羡慕,书荷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扰她-


    这几天,景屹依旧没有去咖啡店,书荷也没有多管。


    只不过,每天她回来,餐桌上都有热腾腾的夜宵。


    有时是家常菜,有时是一碗用量很足的面。


    厨师却没有出现,依旧躲在房间里,直到第二天继续为她准备夜宵。


    田螺小狗的厨艺不错,书荷也没有拒绝,就是有时候会故意挑刺。


    书荷:【糖醋排骨的醋放多了。】


    景屹:【这是标准的量。】


    书荷:【看来你的“标准”并不准。】


    景屹:【】


    书荷:【面太多了,下次少烧点,我吃不完。】


    景屹:【嗯。】


    书荷:【下次别烧鱼了,我不喜欢挑刺。】


    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第二天,书荷面前色泽诱人的螃蟹和虾,竟然被人细心剥了壳,虾肉和蟹肉完整弹牙,蟹黄金灿灿的。


    她一面也觉得自己够无理取闹的,一边又羡慕地觉得这人是真悠闲啊。


    连着吃了好几天,书荷看着上涨的体重,无奈叹了声气。


    她面无表情地给人发消息:【别做夜宵了,我不吃了。】


    他这次回得很快:【为什么?不好吃吗?】


    书荷:【长胖了。】


    景屹闷闷看着这条消息很久,他知道书荷又烦他了,什么体重上涨,一定是骗他的,她才不会胖。


    才几天,她就变了。


    他慢吞吞点开她的微信,莫名更委屈了。


    这么久了,他连她的私人微信都没加上,可成树和梁栩都有。


    “天天”咖啡店刚好更新了一条朋友圈:【1月16——1月30闭店休息,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1月16日不就是,后天么。


    景屹顿时产生心慌,她要回家过年吗?


    应该是要的,可她回去几天?等她再回来,房子只剩一个月就到期了,她要走了吗?


    他顿时有些不安,从房间里出来时,书荷正好从外面回来,手里拖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


    他脸色煞白,声音有些颤:“你今天就要走了?”


    书荷拖着行李箱往卧室走,清眸平静睨了他一眼:“走哪?”


    轮椅滑动着地面发出轻微声响,他跟在她身后,随后停在她的卧室门口没有跟进去:“过年。”


    书荷将行李箱放在角落又出来了,“怎么了?”


    她没有收拾行李,他茫然地跟了上去:“我还以为你今天就要走了。”


    书荷走在他面前,两手往后随意将长发绑成了松散慵懒的低丸子头,她径直来到阳台,将她的薄荷叶搬了进来。


    “这么想我走?”


    “我没有。”他闷闷反驳。


    书荷看了他一眼:“你想也没用,又不是房东。”


    “我看你提着一个行李箱。”


    “那是因为我行李箱坏了。”


    他有些低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书荷洗着手,头也不抬,“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喜欢自己呆着吗?我什么时候回来,和你有关系吗?”


    “”


    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他的目光幽幽哀怨,“你前几天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怎么样?”家里又没有热水,书荷给烧水壶里灌上水,插上电,一回头,只见这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你明明,还主动来找我的。”


    书荷靠着后头,双手环抱着看他:“我只是怕你死了。”


    “”


    他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她翻脸不认人的漂亮模样,像只蔫了吧唧的小狗。


    “那你真好心,还担心合租室友的死活。”


    他语气明显带着别扭的不高兴,书荷唇角牵着很淡的弧度:“你想多了。”


    “你出事了,我作为你的室友可是第一嫌疑人。”


    “”


    估计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他闷闷不乐,书荷倒是心情愉悦,她转过身去,声音融在热水沸腾的咕噜声中:“你呢?”


    “什么?”


    “什么时候回去过年?”


    景屹没怎么想,回答她:“不回去。”


    白雾晕得她眼皮发热,她低垂的睫羽轻轻一颤,没有回过头,语气依旧很淡:“一个人过年?”


    “嗯。”他上前,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养成了喜欢揪人衣服的习惯,两指轻轻捏住毛衣的一角,想让她转过身来:“所以你早点回来,好不好?”


    第19章 19 还好这次你抱住我了。


    “我有分离焦虑症, 书荷,你早点回来呗?”


    “你要不要这么黏人啊?”


    “我舍不得你。”


    以前谈恋爱时,每当过年她要回家, 他都是这般黏黏糊糊想让她早点回来。


    书荷转过身, 把自己的毛衣从他手中抽出来:“你能不能t?和异性合租室友保持点距离。”


    “”


    男人眉眼耷拉,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


    书荷想起偶然看到过的视频, 主人要离家时, 小狗都是哼哼唧唧满眼不舍地跟在身后, 还会跳进行李箱里撒娇不舍。


    她怎么莫名有种养狗的错觉呢?


    到了16号, 书荷提着行李箱从卧室里出来,景屹早早等在客厅, 他乌黑的视线巴巴看向她,见她没有戴自己送的围巾,他明显有些失落, 却还是问道:“你怎么回去?”


    “打车。”


    他干巴巴地哦了声,欲言又止,书荷拖着行李箱来到门关处,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主动问他, 直接转身就走了。


    直到看着她走进电梯里,景屹回到阳台, 没一会儿书荷就出来了, 她低头看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网约司机吧。”


    他嫉妒地想,要是他腿好了,哪里还有网约司机的事儿。


    手机嗡嗡一震,他毫无波澜, 依旧盯着底下的那道窈窕身影,直到她上了车,他慢吞吞地拿出手机,目光却陡然一顿——


    书荷:【你知道你躲在楼上偷偷盯着我的样子像什么吗?】


    景屹的第一反应便是,她竟然知道他在看他。


    他心底一阵雀跃,快速敲着字回她:【什么啊?】


    书荷:【变态。】


    “”-


    家里来了很多亲戚,书荷不爱社交,就窝在房间里。


    窗帘拉开,暖洋洋的光晒了进来,热得她有些犯困。


    回来的这几天,某个人的消息一直没停过。一会儿问她吃了什么,一会儿给她发家里薄荷叶的照片,邀功似的:【你不在这几天,你的薄荷叶也活得很好。】


    说起薄荷,书荷原本不喜欢有关薄荷的一切,景屹也是。


    但她在咖啡店兼职时总是接触到,久而久之就习惯了,甚至对薄荷的饮品有些上瘾。


    人真是奇怪,以前讨厌的东西,又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喜欢上了。


    有次做完一款薄荷气泡水让他尝尝,这人懒懒散散咬着吸管喝,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卫衣的领口没个正形地歪着,浓密的黑发半遮着有些困倦的眉眼,喉结沿着性感弧度上下一滑,也没说好不好喝。


    她没耐心,屈膝坐到他身边,“好不好喝啊?”


    他咬着吸管含糊道:“不好喝。”


    书荷伸手就要拿走:“那你别喝了。”


    她倒不是生气,只是觉得不喜欢就不要喝了。


    可这人竟然躲了下,怕她抢似的,快速喝完后,这才慢悠悠地指责:“给我做的,哪有半路收回去的道理?”


    “不好喝别勉强。”


    “不勉强。”


    他放下杯子,将人揽进怀里。


    书荷的短袖因为动作往上一滑,露出一截雪白纤瘦的腰肢。气泡水放了很多冰块,他的手心还蕴着凉意,此时抚在她的腰间,冷得她下意识一颤。


    “你尝过没?”他问。


    书荷盯着他亮晶晶的唇,莫名有些口干舌燥,“没有吧。”


    他鼻尖溢出一丝轻哼,低头过去亲她:“那你也尝尝。”


    两个不喜欢薄荷的人,到后来都有些莫名其妙的上瘾。


    姚清进来喊她吃饭,书荷收起手机,家里来了挺多亲戚,很是热闹。


    等吃完饭,她陪着小侄女放了一会儿烟花。回到房间,才发现枕头底下被人偷偷塞了个鼓鼓的红包。


    这几年,姚清都是这么做的。


    书荷倒没有觉得很开心,却也没有其他情绪。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喜怒哀乐像是从骨中抽离出来,变成了一个没有太多情感的人,也很少会因为什么而产生太大的波动。


    所以常常有人说她性子冷,甚至到了冷情难以靠近的地步。


    书荷刷着朋友圈,只见李敏玉还在外头旅游,她点了个赞,而再往下滑,梁栩和倪穗晒了年夜饭,喜气洋洋,向蓝叶晒了红包,大家过得似乎都挺好。


    不知想到什么,她切到店铺的微信,只见某人的头像旁冒着两个红点。


    景屹:【我今天能走十步了。】


    景屹:【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两句话待在对话框里莫名显得孤零零的,她慢吞吞地敲着字,等检查了一遍,这才发过去——


    天天咖啡店:【龙年吉祥[鞭炮]新的一年,天天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事事顺心哦~[烟花][烟花]】


    他的名字变成正在输入中许久,就当书荷以为他不会回了时,他发过来的文字明显透着哀怨:【群发吗?】


    书荷故意不懂他的意思:【你觉得打扰的话,可以把我屏蔽。】


    景屹:【】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消息过来:【你怎么不收我给你的红包?】


    书荷正翻着平板找电影看,她漫不经心地回着:【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收你红包干什么。】


    他反驳着:【合租室友也是关系。】


    书荷盯着他这几个字,突然眯眼:【你们搞创作的,都很赚钱?】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却还是乖乖回答道:【还好吧。】


    他直接将自己写一首歌的费用告诉了她,其实挺多的,但书荷知道这人从小被富养长大,这点钱对他来说可能也不算什么。


    她还没多问什么,这人就上赶着,把自己的底细事无钜细告诉她:【主要梁栩的公司我也有些股份。】


    这事书荷确实不知道,景屹解释着:【不多,就是占了一定比例。】


    想起当时,梁栩说要签他时,两人还把他当成了骗子。因为是初创公司,没什么名气,而景屹是他找的第一个签约歌手。


    那时候他还是自己创作自己唱,随着公司不断扩大,再加上他出了事,现在直接隐退做创作人了,但梁栩依旧自称他的老板。


    他都快把自己的底细抖完了,然后意识到什么,巴巴为她找着原因:【你是怕我没钱,才不收吗?】


    书荷莫名觉得,这几个似是翘起了尾巴,透着些窃喜的错觉。


    她慢悠悠地敲着键盘:【你想多了,是我脸皮薄,不好意思收关系一般的人给的钱。】


    景屹:【我们关系也一般吗?】


    书荷:【前任的关系,还不够一般吗?】


    不等他回答的,她又敲了一句发过去:【你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这辈子见不到前任,希望对方倒霉一辈子?】


    他过了很久也没回,书荷干脆专注窝在被子里看电影。外头的烟花声砰砰响个不停,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得有些犯困,将平板倒扣着准备睡觉,却有人给她打了电话。


    陌生的号码执拗响着,书荷心跳愈发响亮,她盯着号码许久,最终选择接起。


    房间外似乎还有亲戚在说话,听筒里沉默良久,书荷开口:“不说话我挂了。”


    景屹的声音带着些试探的惊喜:“你知道是我?”


    这些年,她的手机号一直没换过,书荷鼻尖溢出一丝轻哼:“不知道,我以为骚扰电话呢。”


    “那你还等骚扰电话主动开口。”


    他轻声顶嘴,书荷却一点儿也不惯着他:“我挂了。”


    “唉——姐姐。”


    “谁是你姐姐。”书荷故意和他作对:“要搞诈骗也不能随便叫人啊,我可没有弟弟。”


    “书荷,我有点想你了。”他轻轻喊着她名字,软塌塌的,像是小狗伸出爪子轻轻在心脏上挠了一下。


    书荷知道,自己应该决绝点挂断电话,但是莫名的,看着屏幕上跳动流逝的时间,她迟迟没有动作。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顿了顿,清磁的嗓音穿过听筒,答非所问:“新年快乐。”


    书荷的困意好像更浓了,她嘀咕着:“那也不用特地打电话,微信上不也一样么。”


    本以为他没听见,但这人耳朵很灵:“这话,是想对你说的。”


    不是对天天咖啡店说的。


    书荷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揉了揉疲倦的眼:“哦,说完了,那能挂了吗?”


    “等等。”他又喊住她,巴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书荷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听清他在问什么,竟这么拿着手机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才发现他竟然没有挂断。


    听见她这边的动静,男人那边也有悉悉簌簌的声音,他嗓音有点哑,t?像是也刚睡醒:“你醒了?”


    书荷看着电话,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谁会和前男友,一晚上不挂断电话的?


    睡醒之后,她翻脸不认人,又变回了那冷酷无情的模样,直接挂了电话。


    很快,他的微信找了过来,每个字都透着疑惑满满:【怎么了?】


    书荷这几年睡眠不太好,也不知道有没有说梦话,想到这里,她顿时有些懊恼,从床上坐了起来,辟里啪啦敲着键盘质问:【你怎么不挂断?】


    他敲敲打打,正在输入中很久,【我忘了,我也睡着了。】


    书荷盯着他装傻的话很久,她冷哼一声:【那你是不是忘了我还说过一句话。】


    景屹:【什么?】


    书荷:【请和你的异性合租室友保持距离,谢谢。】


    景屹:【保持了啊。】


    书荷:【?】


    景屹:【我这里距离你家,五十公里呢,还不够远么?】


    “……”


    书荷在家待了两天就准备回去了,姚清有些不舍,书华在那边梗着脖子,没说什么,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回到公寓,她按着密码推门进去,忽地撞上一双有些意外的黑眸。


    他没有坐在轮椅上,双手拄着拐杖站在客厅中央,穿着一件宽大米色毛衣,黑发蓬松凌乱,就这么呆呆看了她两秒,很快眼底浮现惊喜:“你回来了。”


    书荷盯着他的腿,她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你能走了?”


    他嗯了一声,慢吞吞地来到她身边,黑亮的眸子黏在她身上:“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他唇角翘着,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站起来的男人一下高了许多,书荷得抬着视线看他。触及他亮亮的黑眸,她喉间一滞,收回视线随口问道:“你在家里复建?”


    他点了点头,似乎没觉得什么不对,就这么跟在她身后:“反正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多练练,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对了,你的薄荷叶我也照顾得很好,我这几天在家,也有听你的话多通风,没有用香水。你的房间我没有进去,你饿不饿?这么早回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书荷只是问了一句,这人就念叨了一大堆。


    她回过头,可这人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突然一个踉跄,她条件反射地扶住他,“啪嗒”两声拐杖摔在地上发出重响,书荷被他撞了个满怀,那么高个的人,软骨头似的抱住她,突如其来的重力让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他本就站不稳,脚步错乱随着她,书荷咬牙站稳,还不等她说一句话,身上这人轻哼一声,浓密的黑发若有若无地碰到她颈间的肌肤,鼻尖充盈着她身上的淡香。


    “姐姐,你回来前我已经摔过好几次了。”


    “还好这次你抱住我了。”


    第20章 20 他现在看上去这么柔弱。


    书荷的心跳有些快, 她用了点力将人推开,毫不客气地怀疑道:“你故意的吧?”


    他慢吞吞地将拐杖捡起来撑住自己,“没有。”


    书荷装作没听出他卖惨的意思, 睨了眼他的长腿, 冷酷无情地拉着行李箱回卧室。


    景屹跟在她身后,就这么站在卧室门前, 也没有进去, 正想说点什么, 他手机一响。


    一看是梁栩, 他没什么反应直接挂断。但这人实在太烦,他拧着眉接起, 语气有些沉:“什么事?”


    “晚上我和我老婆去看看你这个孤家老人,记得给我开门。”


    景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他心不在焉:“不用。”


    “不用什么?”梁栩的声音很响, “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呆着干什么。”


    “不是一个人。”


    他尾音轻轻翘起:“她回来了。”


    书荷正过来赶他走:“站我房间门口干嘛?快走。”


    景屹还来不及说点什么,梁栩已经听见了她的声音,嗓门响亮地嚷嚷着:“书荷书荷!正好你回来了,咱要不一起吃顿饭呗?过年也热闹。”


    景屹一点儿也不在乎他会听到, 就这么光明正大和她说:“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书荷微微一顿,对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道:“但我约了朋友。”


    站在面前的人肉眼可见失落, 梁栩啊了一声:“没事啊, 你可以问问你朋友要不要一起来,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


    书荷想了想:“那我问问她吧。”


    “好勒。”


    挂了电话,景屹的视线追随她,语气明显失落:“你是和别人有约了才回来啊?”


    他这么高的人堵在门口,书荷忍不住瞪他:“让开。”


    他慢吞吞地往旁边挪开, 又拄着拐杖跟在她身后,书荷觉得有些不对,她回过头:“你现在不坐轮椅了吗?”


    “嗯,尽量靠拐杖。”


    书荷哦了一声,她去看薄荷叶,这人依旧跟着,无论走哪都跟着,像条甩不掉的尾巴。


    “你没事的话,就去坐着行不行?”


    他眨了眨眼,答非所问:“我不累。”


    “谁管你累不累。”书荷冷酷无情道:“我是说你跟着我有点烦人,知道吗?”


    “”


    以前他追她时,她也总是说:“你真的很烦。”


    他好像总是让她觉得烦。


    书荷问了向蓝叶一起吃饭的事儿,她欣然答应。


    既然大家要来家里吃饭,她又在手机上买了一些新鲜的水果。


    等她收拾完东西,外卖也到了,从卧室里出来,只见某个人就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听见她出来也一动不动的。


    向蓝叶比梁栩他们先到,她急匆匆的,脸色也有些不对。


    书荷带着她进卧室,再出来时,向蓝叶换了一条裤子,梁栩和倪穗也到了。


    晚上点的是外卖,几个人围坐着聊得热闹。


    向蓝叶在吐槽过年时被家里人催婚的事,她话锋突然一转,问身边的人:“书书,你那相亲对像怎么样?”


    一瞬间,某个人抬起眼,视线紧盯着她的侧脸。


    梁栩看热闹不嫌事大,“有照片吗?”


    书荷作为当事人,倒是平静:“他挺好的,照片没有。”


    “做什么的?”


    “律师。”


    倪穗扯了下梁栩的袖子,示意他别问了。


    梁栩安抚地握住她的手,一边又睨着某人快把筷子折断的破防模样,继续刺激:“要是结婚了,记得给我们发请帖哈。”


    景屹的目光都快把他弄死了,只见书荷温淡一笑,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和倪穗办婚礼的日子选好了?”


    话题就这么被岔开,一场饭局,身边的人几乎没怎么说话,书荷倒是偶尔会应两声。


    她也喝了不少酒,向蓝叶就没让她送。


    等人都走后,客厅再次陷入冗长的沉静。


    景屹慢吞吞地走到沙发前,只见她盘腿坐在地垫上,拉开茶几的抽屉在找着什么。


    听见动静,她头也不抬地问道:“有游戏吗?”


    他顿了顿:“没有,别坐地上。”


    书荷有些不耐地挣开他的手,脸颊红润,清眸在不知何时已经染了微醺的迷濛。


    景屹干脆将拐杖放在一旁,坐到沙发上,哄着她从地上起来。


    书荷喝醉时其实挺乖的,她怀里抱着靠枕,歪着脑袋靠着沙发,眯眼防备看着面前模糊的影子:“你谁啊?”


    景屹微微一顿,说了自己的名字。


    只见书荷像是有些疑惑,漫着醉意的眼里有些茫然,她突然松开枕头,缓慢支起身体靠近他。


    混着酒味的气息逼近,景屹喉间有些干,他盯着面前这张思念已久的漂亮面孔,舍不得移开一分一秒,几乎是他再往前,就能亲到。


    书荷忽地咯咯一笑,她身体软塌塌地挪了回去,抱着靠枕,脸颊压着轻轻鼓起。


    “你在说什么呢。”她的眼眸不太清醒,就这么笑着看着他:“景屹走了呀。”


    她咬字混沌,却一字一句,像是往他心里扎去——


    “我男朋友景屹,一个人消失了,我又被抛在原地了呢。”


    她咯咯笑着,笑着笑着,眼角溢出了湿润泪珠。


    景屹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般,他唇瓣翕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抚去她的眼泪。


    “他不是自己要走的。”他艰难一顿,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他是被带走的。”


    “他从来,从来没想过离开你。”


    书荷轻轻歪了下头,眼泪沿着他的指腹而下,一双眼雾濛濛的,不解而茫然:“那他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景屹发现,他只有这种时候,才敢无所顾忌地看着她,才敢将所有的自己刨开给她看:“因为他被关起来了,他回不来,因为他害死了人,因为t?他不敢。”


    书荷就这么靠在沙发上许久,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就这么喃喃自语:“他不在,都没人给我堆雪人了。”


    一瞬间,景屹眼睫颤着,轻声道:“堆了。”


    “不堆就不堆吧。”她像是没听见他的话,阖上眼,密长湿濡的睫羽颤着,一遍一遍,自言自语般重复着:“反正我也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雪人。”


    景屹像是被她攥住了呼吸,他眼眶泛红,“对不起。”


    她倒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景屹敛下情绪,缓慢回到房间,再出来时,轮椅滚动着地面发出轻微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温热的呼吸落了下来,烫得他心跳有些乱。


    他抱着人回到她的房间,将她放到床上后,书荷睁开迷濛的眼。


    她找到手机,按了两下,依旧黑屏,声音顿时带着些哭腔:“怎么坏了,怎么坏了啊。”


    景屹不懂她想干什么,他拿过手机安抚道:“只是没电了,我帮你充上电。”


    她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没有看他,就这么固执地拿着手机,隔一会儿就按一下。


    景屹就这么静静看着她,胸口闷闷的,心脏也钝钝不舒服。


    她向来是冷淡平静的模样,好像没有什么会让她产生波澜。热恋的那一段时间,她开始有了坏脾气,笑得也越多了,却从来没有过眼泪。


    直到手机开机,她吸了吸鼻子,重新用被子将自己裹好,背对着他,一手紧紧拿着手机,熟悉的音乐在静默的卧室里缓缓响起——


    景屹的心跳一声一声宛如要将心脏震碎,四肢百骸的血液像是凝固般,他错愕至极地看着她。


    这是大学时,他写给她的歌。


    她说,她没有听过这两年他创作过的歌,他以为她将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断了。


    她的呼吸渐渐沉稳,也没有了抽泣声,景屹却疼得快要死去了。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的睡颜,胸膛微微起伏,无声掉着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歌声一直单曲循环,像是一张巨网捆住了他,曾经的歌声,如同凌迟的质问,质问他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要让她难过,为什么要让她哭。


    他从书荷的手中拿出手机,亮白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屏幕最上方弹出了几条向蓝叶的消息,他却看不见似的,一动不动看着单曲循环的这首歌。


    她的歌单里,只有这首歌。


    他死死咬着牙,忍着喉间溢出的哽咽酸意,无措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屏幕上,难受到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不明白,他只是想和书荷在一起,为什么也不可以-


    向蓝叶忘了拿东西,她匆匆从电梯里出来,开门的却不是书荷。


    到了嘴边的话一滞,只见面前的男人脸色不太好,冷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眶通红,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模样。


    她接过袋子,视线往他身后探去:“书荷呢?”


    他开口时声音有些哑:“睡了。”


    向蓝叶沉默两秒,走之前,她突然回头喊住他:“你是要和她复合吗?”


    景屹就这么沉默看着她,向蓝叶也没有等他回答,而是自顾自道:“你不觉得,你其实挺残忍的吗?”


    书荷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却一点点陷入了他的炽热中。


    从热恋,再至毫无征兆的冷却。


    向蓝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苦衷,作为书荷的朋友,她只是偏心觉得,他真的残忍至极-


    书荷第二天醒来时,不仅头疼,眼睛也有些疼。


    她坐起来缓了一会儿什么,拿起手机,目光迟钝定在屏幕上——


    向蓝叶:【书荷荷荷!!!!你不会趁着喝醉把景屹给睡了吧?我的天看不出来啊,但想想确实,他现在看上去这么柔弱,应该也拒绝不了你。】


    喝完酒第二天就会失忆的书荷:【??】


    向蓝叶回得很快,和昨天在某人面前冷酷无情的样子完全不同:【要不然他昨天怎么,眼眶红红的,委屈可怜,一副被欺负惨的模样?】


    书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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