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射日（二） 人类的个人伟……
颜辞云看着青阳——这个曾在火之部落化名为羿的人，向着他的命运奔赴而去。
颜辞云其实已经不止一次见过这样的背影了。
这种如同受到有生以来仅有一次的使命与感召的背影。
这一刻，颜辞云突然发现，每当世界面临崩塌和倾毁的时刻，这样的人与这样的背影就会格外多。
但，颜辞云却一次也没有跟上去过。
这里面的缘由很复杂，这里暂且不提。
总之，当颜辞云将元德送回他心心念念的大启后，她回想着系统9122告诉她的补天方法，琢磨着要不要跟元德说这件事。
毕竟经颜辞云的动手改造后，原本只是凡人的元德，也有了去补天的“入场券”。
所以……该不该是元德呢？
颜辞云这样思考着。
但，还没等颜辞云开口，元德便露出惊骇神色，指向天空：
“那、那是什么？！”
颜辞云闻言，心有所感，回身望去。
只见此刻，那片赤红如地狱一般的天空，骤然有一道白虹贯日！
它如同一支利箭——不，它本就是一支利箭，自下而上，从大地射向天空，射向太阳！
于是，下一秒，那十日凌空的残酷景象中，有一颗太阳被这样的利刃贯穿。
它发出了尖锐的嘶鸣，竟如同鸟兽的濒死哀嚎一般。
随后，它轰然坠落，在空中一点点散去神光，最后化作一颗陨星，急速坠落在遥远的大地上。
轰隆隆！！
不可思议的巨响，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明明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却清清楚楚传到了大地上每一个生灵的耳畔。
颜辞云明白，这是因为这声巨响，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声音”，而是神灵陨落时，由世界敲响为其的丧钟。
并且，这样的丧钟也并非仅有这一声。
轰隆隆！！
果然，没过多久。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第二颗“太阳”也陨落了。
同样的神光散尽，同样由世界为其敲响的悲鸣。
当大地上芸芸众生茫然仰望天空，为自己都不知道的理由潸然落泪时，唯有颜辞云的眼睛穿过了遥远的大地，看到了海地交接之处上，那位青阳弯弓射日的背影。
同时，颜辞云也看到了他青筋贲起隐隐发颤的手臂。
颜辞云明白这样的状态代表着什么。
青阳说到底，还是一个人类。
虽然这个人类经过了颜辞云的改造，有了接近神裔的力量，甚至能够使用神裔的武器，甚至于做出射下太阳的伟业来。
但人类就是人类。
人类的个人伟力，必然不可能持久。
所以，这样的青阳，到底会不会像颜辞云听过的传说那样，连续射下九颗太阳，成为人类的英雄呢。
颜辞云对这件事着实有些好奇。
不过好奇归好奇，当务之急还是补天人选。
按照系统9122所说，这个天，也不是谁都能补的。
五色石虽是补天环节中必不可缺的材料，但真正重要的，还是那个去补天的人。
因为这个人，不仅仅得够强壮，能够承受起补天时界外罡风的吹拂，和天洪的冲击。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得与这片土地、这方世界有足够深的联系。
颜辞云第一念头：哦，这样啊，我就知道这天不该我来补。
颜辞云第二想法：坏了，这样一说，这方世界的本土“神灵”——那群按理来说最适合去补天的神，岂不是也补不了天？
就像是人终究是人，与神有着跨越不了的界限一样。
神也终究是神，与生于大地长于泥土、和这个世界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的人类是不一样的。
他们当了太久太久的神，与无数生灵与整个世界都已经割裂开来了。
换个说法就是，这些神高高在上，脱产太久，跟这方世界其实没什么联系了。
这地儿有他们没他们都一样，身份认证已过期。
颜辞云心中忧愁：那……该谁去补天？
地上的凡人们倒是基本都有这个资格。
可他们的身体完全受不起天外罡风的吹拂。
所以……难道只能让这个元德去了么？
还是说，自己要在人群中征召一个志愿者，把对方的身体深度改造后，再让对方去补天？
颜辞云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
这边，颜辞云还在为了补天这件事犹豫踌躇，总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忽视了。
而青阳那边，事情却发展飞快。
当与颜辞云和元德分开后，青阳飞快地奔跑着。
他跑到了天涯海角，站在那块象征着世界尽头的高石上，弯弓搭箭，举弓射日。
事情非常顺利。
一切都如同青阳想象的一模一样！
当第一颗火球如折翼的火鸟一样从天空陨落时，青阳的心中不由感到了一股巨大的满足与兴奋。
那是平平无奇的自己，终于受到不可思议之世界的感召，背负上自己独一无二的使命的兴奋。
是生于此长于此的自己，终于有机会回报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满足。
他终于不再是普通的、随时可被替代的、转眼就会被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的凡人。
他终于不再是无用的、毫无自主性的、哪怕站在高山之上大声喊出自己名字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庸人！
于是很快的，在这样的激动和兴奋下，青阳再次搭箭，张弓射日！
第二颗火球也落下了。
当整个世界都为这名陨落的神灵敲响丧钟时，青阳却只听到了大地上，那些在烈日下哀嚎的生灵们，终于喘了口气的声音。
青阳脸上的表情越发欣喜：
瞧啊，瞧啊！
听到了吗？听这个世界发出的声音——他在做正确的事，毫无疑问！
他在进行一项独一无二的伟业。
毋庸置疑！
于是青阳第三次张弓，将箭矢对准太阳。
事实上，到了这一刻，青阳的手臂其实已经开始发颤。
他迟迟瞄不准天上那轮巨大的太阳，因此他迟迟不敢射出箭囊内仅有不多的武器。
可青阳到底是擅长射箭的。
所以，三十息后，青阳咬牙放箭。
第三颗太阳，就此陨落！
然而，在松开弓弦射出箭矢的那一瞬间，青阳却跪倒在地，冷汗一层层从额上渗出。
——痛！
像是血肉被生生溶解一样的痛。
像是血管被人生生抽出、用力拉扯着心脏一样的痛！
青阳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
这才是……这才是第三颗太阳啊……
——怎么办？
就自己这个连接受了神女大人的改造、仅有的能站在太阳下的人，都只能射出三箭而已。
那剩下的七颗太阳，要如何是好？！
青阳看向天上依然高悬的七颗太阳，心中是膨胀到极点的兴奋迅速消退为绝望的窒息。
但，也正是在这一刻，青阳听到了脚步声。
青阳警觉回头，却见一群“老熟人”正向他走来。
——是水之部族的那群家伙！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作为火之部族的客卿，青阳与水之部族的这些人也算是老对头了。
虽然水火两个部族之间的敌对，不至于像水之部族和颛顼部族之间那样仇深似海，但相互的关系也绝谈不上好。
因此，几乎在见到这些家伙们的出现，青阳便不顾手臂的抽痛，警惕地站了起来。
水之部族的神裔们见此，便没有再继续靠近，只远远站着，慢慢分开一条道来。
而后，从这条道路的尽头，水之部族的族长，一位年迈的老妪走了出来。
她真的非常非常老了，族里的神裔们都叫她阿姆，将她视作自己的母亲，乃至母亲的母亲的母亲。
按理来说，当天柱倾塌，无尽洪流从天而降时，离天洪最近的水之部族应该是伤亡惨重的，而年迈无力的她也应当是第一批死去的。
可事实上，第一时间命令族裔们放弃陆地上的一切，潜入水中，随着洪水和流波去往大海的水之部族，不但躲过了第一批的天洪之灾，甚至阴差阳错地躲过了十日凌空的烈焰之灾！
如今，在大地上凡人十不存一、神裔也伤亡惨重的现在，这水之部族的族裔们，反倒是有生力量保存得最为完好的一个部族。
青阳目光扫视面前地水之部族一眼，只是稍稍一动脑，就飞快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他想到这场由共工开启的灾难，想到大地上无数哀嚎的生灵，冷笑一声，哪怕心里明知不该在这种时候主动挑衅远强于自己的敌人，却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你们倒是活得很好吗？难怪你们的天神要撞倒天柱——把大地上的所有人都杀了，自然也没有敌人的存在了。谁敢说这不是一个取得胜利的好方法呢？”
站在最前头的几个水之部族的神裔，霎时间就涨红了面皮。
但出乎意料的，对于青阳这样的贴脸嘲讽，这些年轻气盛的神裔们竟然没有立即冲上来和青阳干架，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人群后慢慢走出的老族长。
“我知道，年轻人，你的心里对我们水之部族，有着诸多怨恨……或者说，此刻的大地上，所有的生灵都对我们水之部族有太多太多怨恨。”
老族长终于站到了人前。
她的身体因年迈而佝偻，她的眼睛因年轻的战争而目盲。
但她的声音坚定，带着时间给予她的智慧、阅历沉淀而来的力量。
“如今的时刻，我知道我们部族再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了。所以我们来到你面前，只有一个请求：请将你的弓箭，将你未完成的事业，还有整个世界的未来，都交给我们部族吧。”
青阳心中一沉，眉头紧锁：“老家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不是普通的弓，这是娥的弓，它带着最爆裂的火焰，不是一般人、更不是你们水之部族能随便使用的。除非你们——”
以生命为代价。
说到这里，青阳一顿，没有再说下去了。
可作为水之部族中最智慧的长者，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切呢？
所以，族长只是说道：“无妨。”
“这是我们部族，应当为世界为众生做出的赎罪。”
这一刻，青阳迟疑地看着面前水之部族的神裔们。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水之部族最优秀的青年，加上老族长，共有七人。
他犹豫地抬起完好的手，近乎不忍地将弓与箭交给面前的这几个水之部族的青年。
说到底，青阳和这些神裔并没有切身的仇恨。
而共工撞倒天柱一事，也不是这些神裔想看到的。
所以他此刻将弓箭交给这些神裔的举动，无疑就是默认了让他们去死。
——他真的可以眼睁睁看着这些能被自己叫出名字的神裔们去死吗？
或许可以，或许……不行。
但他没有选择。
于是，青阳沉默地看着第一个青年长在他的面前。
这个神裔叫莲，一个很美丽的名字，一个很凶悍的战士。
她率先走上前来，毫不犹豫地接过青阳的弓箭，张弓——
“呼啦！”
火焰几乎瞬间将她点燃，烧掉了她曾精心编织的漂亮头发，也烧掉了她凌厉的眉毛，长长的眼睫，小麦色的皮肤，代表着战士荣誉的伤疤，甚至是她鲜红的血肉。
咻——
再一次的彗星贯日！
第四颗太阳落下了。
随之落下的，还有化作灰烬的莲，以及熊熊燃烧的弓。
但，没有人让这把弓跌落地上。
紧接着，第二个水之部族的神裔上前，接住了这把弓。
于是，第五颗太阳落下了。
后来，时第六颗太阳，第七颗太阳，第八颗太阳，第九颗太阳。
当最后一轮多余的火日，也化作陨星后，大地终于重归宁静。
雨云在天空迅速凝聚着，很快就劈里啪啦地砸向大地。
它给世间万物带来了生命的源泉，也将那些神裔的余烬融化，流回海洋。
青阳抬头，说不出自己此刻心中是什么滋味。
而当他终于回神，推了推身旁坐着的水之部族的老族长，问她接下来想要怎么做时，他突然发现，这位老族长的身体竟然是僵硬的。
——她已经死去多时了。
第152章 补天 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
几乎也是在同一时刻，大地的另一端，娥带领着自己的部族在地下河道艰难取水时，见到了水之部族，以及水之部族的新族长。
地下洞穴里的这条河道弯曲环绕，干涸了大半。
当两个本有着仇怨的部族，猝不及防在这条河道旁狭路相逢时，出乎意料的，两边的部族竟然都没有什么战意。
无论是性格暴烈的火之部族，还是肩负撞倒天柱之罪责的水之部族，两个部族后裔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疲惫、恐惧、麻木、死寂。
——当真正可怕的、压倒性的灾祸降临时，敢于站起来奋力一搏的终究是少数。
绝大多数人，都会在触及这份恐惧和压力的瞬间，就被彻底压倒，心智被恐惧所摄，最后仍活在世上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可娥并非如此。
恒——这位水之部族的新任族长，也并非如此。
或许是能够成为族长之人，必有其过人之处。
当娥抬起头来，看到地下水道对面的恒时，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她眼中同样不息的火光。
娥有一瞬间怔愣在了原地。
她忍不住回头看着自己身后的族人们，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可想到最后，她收回了目光，垂下头，没有再看对面，只指挥着青壮们从几近干涸的水道里一点点取出水来，递给那些奄奄一息的老人，和惶惶不安的孩童。
可恒却在这个时候迈过了这条狭窄河道。
当她踏上河道这边的土地时，几乎所有火之部族的战士都在这一刻站起身，面露警惕。
而随着火之部族的战士的反应，水之部族的战士们也做出了反应，齐齐起身。
原本还算寡淡的氛围瞬间剑拔弩张！
但是，分明她此刻处于风口浪尖，水之部族的这位新族长恒，却只是随意摆了摆手，说：“别激动，都坐下。”
于是，娥也摆手，说：“大家不要紧张，休息罢。”
两个部族的战士们面露迟疑，最后到底还是在两边族长的安抚下，缓缓坐下。
他们的手上仍抓紧着各自的武器，做好随时起身，同敌人奋力一搏的准备。
可两位族长间的气氛，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你来做什么？”娥问。
恒并没有绕圈子，说：“仪死了，现在我是部族的新族长。”
娥说：“我知道。”
娥作为部落的族长，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当看到是恒率领着水之部族的大半族人，而原本的老族长仪不知所踪时，她就已经明白了水之部族两任族长之间的交替。
恒又说：“所以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去弥补水神大人在这世间犯下的过错——而你也一样，水神大人的妹妹，娥。”
娥沉默了片刻：“你想说什么？”
“跟我来。”
两人起身，来到离两个部族暂歇地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恒的手指看起来柔软，就像是水一样，但骨头却比铁石还要坚硬。她在角落处蹲下后，将手指刺入泥土，大力从泥土下翻找着什么，翻得泥土飞溅。
娥不解看着这一幕，问道：“你想给我看什么？”
“看能够挽回这一切的东西。”
很快的，在恒的翻找下，一个沾满泥土的沉暗石块被她翻了出来。
“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
“你看一看就知道了！”
恒不由分说，将石块塞进了娥的掌心。
这一刻，在触及这颗沉暗晦涩的石头的瞬间，娥呆住了。
她感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灵觉，骤然在心头环绕，随后，她的灵魂突然上升，仿佛被无形的手牵引，一路向上，向上，直至云端，直达那骇然而不可思议的天之裂隙！
她的□□分明还站在原地，可她的灵魂却早已出窍，来到了天边。
于是，当娥抬头时，她看到了云端之上，那些愁眉苦脸的众神正低低商议。
祂们不断提出想法，提出要如何如何补天，但这样的想法又迅速被其他的神灵否决。
祂们的神色一筹莫展。
而当娥低下头时，她看到了大地上，芸芸众生在经历天倾和十日凌空的灾祸后，早已十不存一。
绿野被黄沙覆盖，城镇被骸骨淹没，一直奔腾着发出喧嚣的河道露出皲裂的伤疤，而本该是盆地的绿谷却又被天洪淹没。
此刻，世界将倾！
而我——
可扶之！
站在云端之下的娥福至心灵，低头看向自己其实并不存在此时此地此刻手掌。
她看到了……一颗沾满泥土的石头。
石头？！
娥伸出手，轻轻地擦了一下。
第一下，泥土拭去，污秽尽除。
第二下，晦涩褪下，神物生灵。
第三下，万丈光华，冲破黑暗！
娥从灵魂出窍的状态中瞬间脱离，低头看到自己手中的“石头”此刻竟闪烁出了五色神光！
娥瞠目结舌：“这、这是、这是——？！”
恒握紧了娥的手，热切道：“你也看到了，对不对？你也看到了那一幕，听到了那个声音，对不对？！”
娥恍惚了一下。
声音，什么声音？
难道是——
世界将倾，我可扶之？
娥涩声道：“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恒一字一顿：“补、天！”
娥：“可是——”
恒：“我想要补天，我们——想要补天！
“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到，你一个人也做不到，而只有我们——我们两个人，才能做到！”
那从天而降的洪流，只有恒能够避开，那从界外吹拂而来的罡风，只有火神的女儿娥不会惧怕！
所以，就像恒说的。
补天这件事，她一个人做不到，娥一个人也做不到，唯有“她们”，才能做到！
娥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部族们，抿了抿唇：“可是，可是我们可以将这块石头交给神灵们……”
恒打断她：“如今还有哪位神灵能听到我们的呼唤？！”
如今身处此地的，唯有火之部族和水之部族。
可水之部族的神共工不知所踪，火之部族的神祝融则以身殉道。
而至于其它的神灵？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哪个神还顾得上来自其它部族的神裔的祈祷和求助呢？
祂们听不到的！
娥又说：“我们也可以找到其他部族的神裔，让他们联系神……”
恒厉声打断：“来不及了！娥！你还不明白吗？来不及了！此时此刻此地，唯有你我，才可补天！”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娥沉默了三息后，合掌握紧五色石。
她回头看向自己的部族，将部族众人面上的惶恐惊惧和望向她的信任依赖尽收眼底，心中是说不出的怜惜悲悯。
可她也不会忘记自己灵魂出窍的片刻时间里看到的化作沙漠的森林、被洪水淹没的谷地，和漫漫原野上数不尽的白骨。
娥无声吸气，做下了决定。
“灼。”娥点出了部族里一个年轻的女孩。
这个女孩的面容尚且青涩，但她的手掌满是老茧，嘴角已有刀疤。
她年纪虽然还小，却是每次在娥审视自己的族人们时第一个回视她的人。
于是娥决定，将自己的责任、自己的牵挂，交给她。
“从此以后，你就是部族的新一任族长。”
另一头，在见到娥做出决定后，恒也飞快做出了她的决定。
两个部族的神裔们对族长们的决定纷纷表示惶恐和不解，追问道：“那族长你呢？娥/恒，你要去哪儿？”
娥和恒分别立于狭窄河道的两侧，面对不同的族裔。
但她们的声音却殊途同归。
“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
·
大雨磅礴，水流如注。
青阳在老族长仪的尸体身旁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动手，将她枯瘦的身体横抱起来，放入大海，注视着她随波远去。
青阳知道，这位老族长的尸体虽然瘦小，可她却终将如鲸一样，静静从大海沉落。
她的血肉会养育无数的生命，她的骨骼会沉入海底，或是堆积在珊瑚上，或者散落于礁石旁。她会与世界与自然与大海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
这就是每个水之部族的神裔的宿命。
而当青阳终于收回目光，松了口气，决定寻找火之部族、与娥会合时，他突然看到有一道五色灵光升起。
像是一抹飘渺的云霄，又像是神女的彩衣。
它从大地升起，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飞向那高悬的日与月，也飞向那无尽的天洪。
青阳本只是站在原地，震撼于它的美丽和不可思议。
可当那霞光里的人突然回头，与他遥遥对视的那一瞬间，青阳突然明白了那霞光之中的主人，明白了这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血液几乎与心脏一同凝固，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他眼眶滑落，融入了雨中。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在大地上狂奔起来。
他的声音忍不住高呼起来：
“娥！娥——不要去，不要去！！”
他知道自己这一刻应该站在原地。
他应该目送那人的远去，也应该钦佩于她的信念、祝福她的未来。
他更应该以她为豪，因为他所倾慕的人是如此不可思议、正走在一条世上所有人都无法与之相比的伟业上！
可他却无法停下挽留的脚步，无法控制自己绝望的声音。
“娥，不要去，不要去啊！娥！回来，回来！”
“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求你，求你……”
青阳的声音如此悲戚。
他再也追不上那道霞光，跪坐在地，捂住脸，在暴雨中痛哭失声。
可天边的娥却再没有回头。
娥和恒飘飘荡荡来到云端，身如云霞，快逾雷电。
她们紧握着手上的五色石，像是天生就知道该如何做一样，分工合作，一人在云端下引开洪流，一人托着五色石，直奔天边。
几乎就在娥托举着五色石抵达裂隙的瞬间，那五色石就被裂隙吸入，化作无形的丝线，将那道漆黑的裂隙轻轻缝补。
但——
太少了！
一颗五色石，根本不够！
怎么办？
竟然不够？
怎么办？！
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娥与恒二人心急如焚。
可令她们没有想到的是，几乎就在这颗五色石消失在天边的同一时间，大地上个遥远的某处，一道道五色灵光冲天而起！
大启朝。
颜辞云将五色石从物品栏里取出。
此刻，它们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呼唤，早已蠢蠢欲动、按捺不住了。
颜辞云只轻轻松开手，它们便欢呼起来，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漫天神彩编织出无尽霞光。
紧接着，一颗、两颗、无数颗五色石，就这样如乳燕投林般，飞向了天边的娥与恒，化作修补灾难的缝针，以遗憾与痛苦、信念与牺牲为线，编织出她们想要的新世界。
颜辞云立于原地，看着这样的一幕，轻轻叹息。
看啊——
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第153章 最终之路 “如果我不进行……
至此，这方小世界的灾难，彻底告一段落。
天空上，那五彩霞光仍在飘动，轻柔如丝带，绚烂如神光。
但那原本在彩霞中的人，却不知不觉消失不见了。
或许是化作了灰烬，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但，当太阳不知不觉沉落，圆月从黑暗中冉冉升起时，人们遥望着那片如梦如幻的彩霞，都坚定相信，那消失的神女，必然是乘着着霞光，飞向了月亮，在月亮上获得了永生。
之后，第二天。
太阳照常升起。
颜辞云站在云上，俯首凝望大地。
只见大地上，遍地狼藉，满目疮痍。曾经的原野化作荒漠，曾经的谷地成为海洋。
也不知道有多少生命在这场劫难中死去了。
但至少，更多的生灵活了下来。
哪怕它们的族群死伤惨重，并且在世界环境的骤变下不得不开始迁徙，在对前路的忐忑无助中离开故地，寻找新的栖息地，但颜辞云知道，生命是顽强的。
只要给生命足够的时间，它们必然会重新站起来，昂首挺胸地踏上世界的舞台。
不过，与此同时，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也被颜辞云发现。
原来，这方世界破而后立、因祸得福，借补天的机会修复好了它原本和筛子一样千疮百孔的世界屏障。
而随着世界的屏障被修复，颜辞云和系统9122这两个外来者，感受到的来自小世界的排斥力，也变得越来越强。
当颜辞云还能凭着自己的神力稳稳站在云端时，大地尽头却早已有无数道流光冲天而起，穿过黑暗，去往更遥远的天外天——那是麻溜带着宿主跑路的系统，们。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穿了多少人。
“看来，我们也是时候告别了。”
颜辞云从袖中摸出系统9122，好奇捏了捏这个小能量团，直捏得这个小光团抱着自己嗷嗷直叫。
【别捏了别捏了，我的数据库要散架了！】
欺负完小动物的颜辞云满意收回手，好奇问道：“你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那当然！我可是有完整人格矩阵的高级系统，只要我发出信号，总部就会马上把我接回去的！】
颜辞云又指了指另一个智障系统，即颜辞云从某位龙族佛子手里截下来的小智障：“那它呢？”
系统9122遗憾说：【它不行。我之前说过的，它不是完整的系统，而只是系统分出的一个基础功能模块，智能很低，除非完成任务，回到主系统处，再由那个主系统把它带回去，否则它是没办法回归的。】
颜辞云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飞到云端之上，飞到更高更高的地方，松开手。
“那么，再见。”
【再见。】
早就该回归却硬被颜辞云扣下的小系统，见大怪兽这回是真的打算放了它了，忍住欢呼雀跃的冲动，沉稳告别。
旋即，它化作流星，飞向遥远的宇宙深处。
颜辞云抬头，看着陪伴了她一段路程的系统9122越飞越远，直到再也无法于宇宙中捕捉到一点微光后，她回过头，再次看向自己脚下的这方小世界。
由于颜辞云在界外逗留了好一会儿，因此，当颜辞云再观察小世界时，这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数年。
幸存下来的人们，抛弃了融化的城镇、干涸的河流，在同样不得不抛弃故地的神之后裔们的帮助下，于新的地点建立起了新的城镇。
曾经泾渭分明的神人之限，已逐渐模糊，逐渐无人提起。
而组织这一切、黏合这一切、镇压这一切的，正是手持【震山千人斩】这把刀的元德。
看来，颜辞云懒得把玩的玩具，放在不同的境况下、不同的人手里，也能发挥出不同的作用。
而至于那位做出过射日壮举的英雄青阳，在一切结束之后，他既没有回到火之部族，也没有回到他的大启朝，而是在大地上游荡着。
他总是沉默，背后是一张弓，腰间是一壶酒，路遇不平时，他总会出手助人，但他从不提起自己的名字，更不提起自己的过往。
可在某一天，他路过一个由破旧草屋搭起的茶水棚时，听到有人在说夸父部族，说后羿射日，说恒娥奔月。
而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会变得更加沉默。
颜辞云的目光继续巡视大地。
她看到火之部族和水之部族在失去各自的族长后，曾有一段同舟共济的日子，可很快的，两个部族又分道扬镳。
火之部族的神裔们，选择接受羿的好友元德的邀请，纷纷融入人间，去帮助凡人们建设这片变得不太宜居的大地；而水之部族则执意坚守神人之限，远离凡人，一路向北，去往那片更遥远荒芜的北海。
至于那些曾经备受神裔们崇拜的神灵们，祂们感于自己在这场天灾中的无能为力，要么选择去往天外天，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锤炼自己，要么就此沉寂下去，无颜再接受神裔们的供奉。
还有那片化作荒漠的原野，那沙子的覆盖区域，似乎在逐年增大，令人忧心。
还有那片融入海洋的谷地，在那片汪洋中，似乎正由全新的生命悄然诞生。
万类霜天竞自由。
最后再看了这个世界一眼，颜辞云从这个小世界的最后一道裂隙——也就是连接着大世界台州的裂隙处，径直离开。
而也几乎在颜辞云离开这个小世界的瞬间，空间裂隙闭合。
台州，那片令颜辞云忧心的不稳定空间裂隙，就此全都消失不见。
那么没来得及被颜辞云“遣返原籍”的鬼族巨人们，也就是误入大世界的神裔们，此刻也没办法再丢回去了，只能让他们在台州定居下来。
只不过当两个世界的不正常连接断开后，这些神裔们也被这个大世界的秩序盖上了章，从“黑户”成为了“土著”，有了合法身份的同时，也失去了死而复生的能力。
被生死所约束的他们，恐怕再不能像之前那样，仗着自己的不死之身上山下海地欺负本地鱼了。
但可能是这些巨人们的闹腾实在惹了众怒吧，颜辞云听到大世界的本土异兽们给这些巨人起了不太友好的称呼，意译一下就是【恐怖直立猿】，而音译的话则是【尼安德特】。
颜辞云：等会？这对吗？
总之，到了这里，颜辞云这场漫长的旅途，终于可以宣告结束了。
一切尘埃落定。
·
之后，时间似乎过得很快。
颜辞云回想自己这一段旅程中看到的东西，从超新星爆炸中汲取灵感，准备批量制造黄金。
她在荒芜死寂的北极之山附近，手搓了一个掌中星球，先压缩，再引爆。
第一次的实验结果非常激烈，那剧烈逸散的炁，差点把龙形态的颜辞云都炸翻了。
而当颜辞云灰头土脸地回来后，她沮丧发现，爆炸地没有给她留下任何金子的痕迹。
但好消息是，有了这次的经验后，颜辞云已经懂得怎么手搓钻石了！
甚至都不需要去寻找石墨，只要随便烧掉一棵树，把它变成炭，然后放在手里揉成一团。
好了，现在它是石墨了。
而后，颜辞云再把石墨放在掌中，像是揉一个面粉团一样，搓一搓、拍一拍、按一按。
好了，现在它是钻石了。
超简单！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后，颜辞云信心满满地又开启了自己第二次“点石成金”的实验。
在接连失败五次、得到无数副产品后，颜辞云终于学会了怎么在一颗石头大小的超小星体内引发可控爆炸，将它转换为一块金子。
而也几乎在颜辞云掌握这一门手艺的瞬间，颜辞云发现，自己的【生活】技能面板里的【承天布宣】分支，点亮了一个新的神通：
【点石成金：将石头炼成金子。】
非常简单的描述。
但非常吓人——
因为在这之前，颜辞云一直以为这是一种幻术，或者只是将石头变成愚人金而已。
她万万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点石成金】的神通，竟然是指可控性超新星大爆炸！
你这个神通的门槛是不是有点高了？
颜辞云稍稍擦擦额上的冷汗。
而待到颜辞云回过神后，她看了看系统的计时。
原来，不知不觉，五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时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可真是不值钱啊。
颜辞云有些感慨。
之后，颜辞云又继续将自己这趟旅途的灵感变现。
【划江成陆：将一片区域的水域变成陆地。】
这个神通的获得，是颜辞云在进行新实验的过程中差点把北极之门这边的陆地都炸没了后，不得不潜入海底，将一些海底大陆升起、充当陆地时，意外点亮的能力。
在点亮这个神通之前，颜辞云干的这事，单纯就是把海底大陆托上海面，类似于填海造陆，是纯粹的蛮力。
可在点亮这个神通之后，颜辞云脑中无数灵光飞舞，竟飞快明白了【水】与【土】的物质转换！
土，和水？物质转换？
这代表着什么？！
颜辞云心下大喜，趁热打铁，借助手中的水灵珠，搓出了一颗土灵珠。
【土灵珠（完美）：蕴含着无穷土炁的灵珠，可引动地脉，降山为海，划江成陆。】
颜辞云看着自己手上的珠子，自己都被震惊到了：什么？原来这东西还可以自己手搓的？
传说中的天才地宝，自己竟然也能——哦，差点忘了，自己是神来着。
她不是需要神兵利器和外挂的凡人。
她就是外挂本身啊！
再次明确了这一点老被她忘记的事后，颜辞云心中有些郁闷：
所以，她之前的小心收集算什么？
算她有耐心吗？！
不爽。
不过，往好处想，既然完美土灵珠都可以手搓了，那完美金灵珠是不是也不可以？！
她之前甚至手搓了一个小星体，把那个小星体变成了黄金呢，如今手搓一个金灵珠，应该也不算难吧？！
于是，颜辞云兴致勃勃，又开始琢磨金灵珠的事。
可能手搓星体这件事真的给了颜辞云很大灵感，在捏金灵珠时，颜辞云竟有种轻车熟路之感，很快就捏出了一个漂亮的白色珠子。
【金灵珠（完美）：蕴含着无穷金炁的灵珠，主刀兵、杀伐，有万物皆可破之特性，现之则天下秋。】
颜辞云看着这珠子，满意点头。
很好，现在金、木、水、火、土五灵珠齐全，而她的灵珠收集图鉴，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想到这里，颜辞云看了看时间。
竟然，又是一年过去了。
接下来的两年多，颜辞云不断地做实验，不断地点亮神通。
在没有投入技能点的前提下，颜辞云竟然先后把【九息服气】、【移星换斗】、【补天浴日】、【回天返日】等神通，通通点亮了！
【承天布宣】这个技能分类，被颜辞云彻底掌握！
至此，颜辞云虽然没有在技能面板上投入足足40个技能点，可她掌控的三十五个神通所代表的技能点，以及她用技能点堆出的【吞噬（3/3）】、【支配（1/3）】、【改造（1/3）】，再加上解锁模块本身需要的两个技能点后，颜辞云在技能面上投入的技能点，可以算作42！
这个数字，早就超过了解锁技能第三模块所需要的技能点。
因此，颜辞云毫无障碍地解锁了技能面板中的那个灰白图标。
【冯冯翼翼，洞洞灟灟】
“天地未形，冯冯翼翼，洞洞灟灟，故曰太昭。”
她点进这个模块。
出现在她眼前的，仅有一个能力。
就如同她当初所想的那样。
【斡旋造化：斡旋天地，玄堪造化，以无生有，以死为活。】
这一刻，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叮！任务[创造生命]已开启，创造模式加载中，请玩家尽快创造人类，回归神位。】
颜辞云沉吟了一下。
她有点意外。
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没有那么意外。
她思考了许久，再一次向这个沉睡的系统提出了问题：
“如果我不进行这个任务，应该也没关系吧？”
而这一次，这个沉睡了十年、连个使用指南都没给玩家留下的系统，第一次明确回应了玩家的问题。
【为什么？】
系统的机械音里有人性化的困惑：为什么不想做这个任务？
明明玩家离最后的大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
颜辞云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没想到自己的智障系统竟然真的回答了她的自言自语。
但很快的，她笑了起来：
“这样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