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捏人 成败在此一举!
事情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即——跳入他人的利益规则里,在一个好不利于自己的制度陷阱中挣扎求生,试图以用强权和暴力夺回属于自己的正义。
这也是颜辞云一直想要避免陷入的境地。
因为,想一想吧,如果说迟来的正义非正义,那么以更强一级的特权来压倒弱一级的特权、以更庞大的暴力去碾碎弱一级的暴力……这样的事,又能够称作正义吗?
可如果不这样做,又该用什么方式取回正义?
颜辞云没有答案。
并且她还知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所以,当听到任务者9122那充满怨怼的愿望时,颜辞云只是叹息一声,答应了下来。
【如你所愿。】
任务者9122的愿望非常简单,拆解一下可以浓缩为四个字:
我要力量!
如果说任务者9122许愿说“我要正义”的话,颜辞云可能反而不知道该做到什么地步才算“正义”。
可当这个愿望为“力量”时,那就反而简单了许多许多了。
颜辞云甚至都不需要过深的思考,脑中就瞬间冒出了两个方案。
其中第一个方案是,给予任务者9122一个【神格】。
当使用系统的制作台时,消耗9个【神力碎片】,可合成一个【空白神格】,之后,再对这个空白神格注入相应力量后可形成对应的专属神格。
换而言之,颜辞云想要一个什么神,就能捏出个什么神。
而一个【空白神格】自带的神力大约有100单位的炁,放在胡拉坎小世界里差不多能开启一场诸神黄昏了,而放在这个仙侠虐恋的世界里也是不遑多让,让任务者当个神女还是绰绰有余的。
因此,颜辞云切换到本体,从储物箱里翻出了自己从胡拉坎小世界回来后随手合成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神格,放进马甲共享的物品栏里,充当备用。
而至于颜辞云想到的第二个方案,也非常简单,那就是使用她的技能——【改造】。
早在点出【改造】这个技能的第一时间,颜辞云就试过了这个能力,并留下感想:技能非常神奇,爱来自疯狂的科学屠夫。
不过,由于颜辞云手工水平实在过烂,不管是木雕还是泥塑做出的成品都惨不忍睹,比如说那头被丢到岩浆池的三头犬就是最大受害者。
所以颜辞云心虚地暂时搁置了这个能力。
可这段时间以来,随着颜辞云的发奋图强,她的手工水平突飞猛进,木雕的水平还不太好说,但泥塑却自认大有长进。
因此,在听到任务者的愿望后,颜辞云脑袋里第一时间就冒出了如下等式:
想要成为神女/女娲后人=想要一个可切换的人身蛇尾的新外型=她可以用【改造】技能捏出这个新外型!
那、那就……
试试?
颜辞云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用【支配】能力将这座宫殿凝固,把宫内对持的宫外偷听的统统变成人机,接着就在任务者面前降落下来,仔细打量任务者、不,打量李寻真的模样。
李寻真是一名凡女,年幼时为了养活帝昭和宋茵茵这两个挂件,风里来雨里去,吃了许多苦头。
虽然这些病痛在她成为魔族少主的妻子的这几百年里被抹去了,可那些病痛留下的痕迹却一直存在。
比如说因营养不良而1米5出头的个子,一双蒲扇大的巴掌和粗大得有些扭曲的指节,以及脸上、手臂、腿部因暴晒而形成的难以祛除的色斑,肩上和手上厚重得没法脱去的老茧,等。
这是一具因劳作而留下过无法磨灭的痕迹的身体。
倘若那个帝昭又或宋茵茵还有点儿良心,两人就该像对待母亲一样敬重她、爱戴她,保护她,不允许任何人看轻她。
只可惜他们并没有这个东西,所以在旁人的眼里,数百年富贵荣华都养不回细滑白嫩的李寻真,无疑是天生的贱命一条。
颜辞云仔细打量片刻,而后拿出一块泥土,打开系统的备忘录,一边在手上捏着小泥人、给自己接下来的大变活人行动打样,一边思考和记录自己这次捏人的要点。
首先,李寻真的身体太矮小了。
人们常说的“气势”,其实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由身高带来的压迫感。
又矮又小还能让人感到“气势”的人,实乃天赋异禀,少之又少。
李寻真显然没有这份天赋,所以为她拉高她的身形,无疑是颜辞云捏人的第一要务。
但,多高合适呢?
颜辞云的目光在殿内的谢承和殿外的帝昭、宋茵茵三人身上扫了一圈,取了一个平均值:
人形1米7,半蛇形3米6吧。
做蛇嘛,尾巴要长点才好看。
颜辞云对这件事很有经验。
其次,捏人时要使用什么材料?
给一个人凭空增加20cm的高度,蛇形更是增加到3米多长,她需要考虑的第一件事就是“肉”从哪儿来。
当初捏三头犬时,颜辞云是把三只鬣狗放在一起捏的,这才捏出了一个大家伙,可如今她要捏的是人,她总不能去杀几个人来获得缺失的“肉”吧?
所以,要换一条路子。
并且,还可以将这条路结合任务者想要的“力量”一块儿思考。
颜辞云第一个想到的,是这方小世界里的一样特色产物,肉灵芝。
在这种仙侠虐恋的世界里,肉灵芝是一样灵气含量极高、食之如肉,服之不老延年的宝贝。
颜辞云去魔族的宝库里转了一圈,找到了这传说中的肉灵芝,好奇咬了一口,发现其实就是普通的蘑菇味,并且它的量还极少,完全填不满“肉”的缺口。
颜辞云盯着这肉灵芝思考了一下,思维发散间,很快就从这些肉灵芝想到自己树屋活动室里那些吃不完的红绿蓝三色蘑菇,于是她干脆把那些没人吃的蘑菇都拿了出来,挑挑拣拣一番,凑了一百来斤,不,凑了三百来斤,准备一会儿和肉灵芝一块儿揉成泥,填进“肉”的缺口里。
毕竟,既然要换,那就换彻底一点,把一身血肉全都换了吧。
省的换到一半时出现排异反应。
顺便把她地窖里囤积的蘑菇清空一下。
说来也是可惜,怎么她一家子人猫鸟都是肉食动物呢?明明蘑菇汤也挺好喝的……
总之,“肉”的缺口补上了,接下来的是骨骼和皮肤。
凡人的骨骼强度,和淬炼过血肉的修士的骨骼强度,是万万无法相比的。
反正人体的骨骼也不算多,颜辞云便把这些有些骨质疏松的凡人之骨全部抽出,一根一根地从头捏起。
而至于材料嘛……
颜辞云又去魔族宝库转了一圈,把那些所谓的天才地宝神兵利器全都捏了一遍,看着上头那一个个清晰的手指印,心中十分嫌弃。
就这也叫神兵利器呀?
如果它们是被本体捏成这样的,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可站在这里的分明只是一个神力碎片、一个分身马甲而已啊!
脆成这样也是很让人无语了。
颜辞云干脆又让本体去倒腾仓库,把那些不知道有什么用、完全是出于囤积癖才收集起来的材料都摆了出来。
五色琉璃?
不可。
五彩的骨头有点儿猎奇,而且琉璃太脆,过。
翡翠?
不可。
绿油油的不好看。虽然颜辞云可以给翡翠染色,可关键是,翡翠是她平时随手从食铁兽的窝里打劫的,量实在不够多。拿来做牙齿倒是可以。
那么,钻石?
这个似乎挺好。
但她还要留着做钻石镐钻石斧呢,她也没有余粮啊,过。
还有羊脂白玉……对了!羊脂白玉!
这个就很合适。
硬度不低,韧性和耐磨性很强,色泽也不错,并且刚好是她箱子里储量最多的玉石!
上次她为了修建地府而跑去角鹰的地盘挖矿时,就顺手收集了许多,如今正好用上!
颜辞云迅速通过物品栏倒腾出几百来斤的羊脂白玉,将它们捏成了人骨的模样,摆在地上打量。
思考了一会儿后,她捏了一套原模原样的骨头,只不过这一套骨头的胯部以下全都被颜辞云换成了蛇骨。
“把两个形态捏在一个身体里,这就能实现形态转换了!”
但是,两个形态要怎么塞进一个身体里?
暂时没有头绪。
不过,先做再说!
颜辞云继续捏人。
先是把“肉”再备一些,接着拿出仓库里吃灰的【血猴力筋】——是的,颜辞云这回甚至懒得去翻那所谓的魔族宝库了。
之后,再把打黑水沼泽水螃蟹出的材料【霸王甲】捏碎,捏成鳞片的模样,一片一片贴上蛇尾。
而为了符合力学,颜辞云甚至还变成了蛇形,对照着自己尾巴上的鳞片,一片片摆弄。
接下来,颜辞云洗去蜘蛛女王所吐蛛丝的粘性后作成皮肤,梳下角鹰的【玄色雕羽】作为长发,取来黑曜石作为眼珠。
最后,她小心地捏出鼻峰与山根,勾出唇形,将黑曜石眼珠放入眼窝,再一根一根画上眉毛和眼睫。
就这样,经过一晚上的时间,颜辞云用【改造】的能力,以神话传说中的“女娲”为模板,把一具人类之躯从头到尾、从血肉到骨骼,统统换了一遍。
甚至她还把一具身体“改”出了两具身体!
而如今,最后的最后,颜辞云想要完成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件杰作,还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把这两具身体重新捏成一具,好让使用者可以在人形和半蛇形态之间自由切换!
可是,要怎么做呢?
是把两具身体强行揉在一块儿吗?
这肯定行不通。
三头犬的教训摆在那儿呢!
那……再加上空白神格呢?
空白神格的特性,是注入什么力量,就能生出对应的神力、形成对应的神格。
所以,假如颜辞云注入了【可以在两个形态间自由切换】的神力,再以这样的神格为核心融合两具身体,这是否又行得通?
颜辞云稍加思索,感觉这件事的成功率还是蛮大的,毕竟所谓的“神力”,就是这么一种心想事成的神奇东西。
可是……
【可以在两个形态间自由切换】的神力又要从哪里来?
颜辞云头皮开始发麻。
她原地转了两圈,感觉自己这一刻实在是满头官司、满头问号——倒不是她想不到哪个属性的神力符合这个特点,而是她觉得哪个属性的神力好像都能符合形态转换这个特点!
平时人常说,水无常形。
可地、火、金、木,这些力量,莫非又有常形?
因此,颜辞云搞定了前头的99步,偏偏卡在了最后一步,冥思苦想了一整晚。
眼见窗外天都要亮了,而仙帝男主和魔族少主男配已经待在这座宫殿一晚上没动静了,想来天亮后一定会有更多人来查看的。
虽然颜辞云有定住所有魔族人的实力,但闹出太大动静却非她所愿。
时不我待。
颜辞云思来想去,干脆循着直觉,咬破指尖,向空白神格弹出一滴血:
既然这具蛇形的身体本就是参照着她的模样来的,那干脆就以她的血为一切的基点,捏合这两具身体吧!
成败在此一举!
“输了就只能从头再捏……”
在颜辞云有些紧张的嘀咕声和注视下,飘浮在半空中的空白神格蓦地闪烁出金光,似乎被什么唤醒了一般。
紧接着,它在殿内盘旋了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蓦地定格后,乳燕投林般飞向地上半人半蛇的身体。
“失败了吗……咦?”
颜辞云目光一顿,却见到那金色神格,在没入半蛇形身体的下一秒,地上那具人类身体竟也消失不见了!
颜辞云先是一愣,而后一笑。
“好,好!”颜辞云忍不住心中激动,“成了!”
她人生中的第一个作品——三头犬忘掉——终于完成了!
第122章 急转直下 一声不合时宜的……
至此,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
对颜辞云来说,她是辛苦捏人捏了一整个晚上,可对于这座宫殿内外的人们来说,他们不过是一个晃神,甚至都没有闭过眼睛,时间就从深夜来到天明。
而原本这座充满了仙帝谢承痛苦咆哮和指责、剑拔弩张得下一秒就要见血的宫殿里,也是蓦地沉寂下来,变成了一片死寂,令人不安极了。
这一刻,在宫殿外某个隐蔽的亭台处悄然等待结局的女主宋茵茵和男配帝昭,也不由得心下慌张起来,感到这起本该万无一失的事件,似乎在什么地方悄然发生了变故:
为什么刚刚还是深夜,如今却已经天亮了?
为什么宫殿深处一点儿血腥气也没有?谢承的那一剑到底刺下去了吗?
为什么李寻真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虽然他们为了确保计划的顺利进行已经提前把她给毒哑了,可哪怕是哑巴也该有声音才对啊!
明明此时此刻,他们应该早就听到李寻真的惨叫,听到谢承的痛悔哭泣,然后再走进殿中,趁着谢承惊疑痛悔心神动摇之际,向他说明真相,用事实告诉他,两个有情人如果不够相信对方的话,会在旁人的诬陷挑拨下造成什么样的惨痛结果。
接着,在谢承大彻大悟之际,宋茵茵会善良地与谢承冰释前嫌,解除秦如霜这个恶毒女人给他们制造的误会,最终让坏人受到惩戒,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达成一个善恶有报的完美结局。
可如今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在他们所不知道的夜晚里,那座寝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帝昭和宋茵茵惊疑不定地对视了一眼,神色各异,感到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向着无法预测的方向飞驰而去。
心系谢承的宋茵茵率先坐不住了。
她迅速起身,向寝殿飞奔而去,连原本的铺垫好的计划也顾不上了,只想要确定谢承的安危。
而一旁的帝昭则不知道为什么,神色有些恍惚,但在看到宋茵茵的背影后,还是立即回神,紧随宋茵茵身后。
可让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来到李寻真寝殿门口的那一刻,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紧接着,谢承神色复杂地从殿内走出来,神色恍惚间,很有些心不在焉。
宋茵茵脚步一顿:
这、这是怎么了?
昨晚的计划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现在的她,是按照计划上前给师尊一个惊喜和惊吓,还是……再等等?
宋茵茵踌躇不前。
而就是在她犹豫的这一秒,谢承抬头向她看了过来。
当看到宋茵茵这张上一秒还在殿内下一秒又出现在了殿外时,谢承的表情竟然十分平静,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只不过神色有些古怪,像是期待着什么,又像是恐惧着什么。
这让宋茵茵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师、师尊,我……”
谢承平静打断,说:“茵茵,我且问你,是不是你刻意将李姑娘变成你的模样,让她在殿内等我?是不是你刻意毒哑了李姑娘的嗓子,让她无法为她自己辩解?”
宋茵茵身形一晃,如同受到一记重击,含泪说道:“师尊,你就是这般想我的吗?先是秦如霜,后是李姐姐……是不是谁的话你都会相信,唯独不肯信我的话?”
谢承仿佛有些不忍,闭上眼道:“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那些事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宋茵茵赌气道:“是我做的怎样?不是我做的又怎样?!”
谢承睁眼怒视,厉声斥道:“我从前便是这般教你的吗?你明知我昨日盛怒,却还是将李姑娘一介凡人推出来、扮作你的模样,又将我引了过来,你敢说你这般作为不是存了让李姑娘带你受过的心思?你敢说你这般作为不是在刻意送李姑娘去死?!”
帝昭虽然暗喜于宋茵茵与谢承之间的裂痕扩大,可到底不忍宋茵茵被人如此误解,于是为她辩解道:“仙帝怎可如此误会茵茵?难道仙帝这么多年都不了解茵茵的为人吗?你这样误解茵茵,可知茵茵有多心碎?事实上这件事是我的主意,仙帝你要怪就怪我吧!”
谢承没有看他。
宋茵茵也没有。
她只是拔高了声音,不可置信道:“‘代我受过’?事到如今,师尊你仍是相信秦如霜那个女人,认为我害了她、认为我有‘过’吗?!可倘若李姐姐真的在昨晚出了事,罪魁祸首难道不正是师尊你自己吗?
“是因为师尊你偏听偏信,为了旁人的一面之词,认定你的徒儿是一个卑鄙小人!是因为师尊你滥用私刑,不顾事实,想要用你徒儿的性命去讨好一个女人!
“我除了将李姐姐变作我的模样,我还做了什么?李姐姐仍住在她的宫殿里,穿着她的衣裳。她身上没有半点修为,就连她半年前受的那一剑的伤势,我也未曾有过半点伪装。
“可师尊你为何发现不了?因为你空有一双眼睛,却看不到事实与真相,你空有一颗脑袋,却从来不肯用它去思考!所以如果李姐姐真的出了事,那也不是我的错,而是师尊你眼瞎心盲、冥顽不灵、刚愎自用——”
啪!
宋茵茵带着怨愤的指控,以谢承一记暴怒的掌掴作为结束。
宋茵茵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承,半晌回不过神来。
一旁的帝昭惊怒不已,连忙将宋茵茵护在身后,不赞同地向谢承说道:“仙帝,茵茵她年纪小,你有什么话同她好好说就是,何必动手动脚?更何况仙帝你并非只是莹莹的师尊,更是她选定的夫君!
“而正因为仙帝你总是如此、总是不肯通茵茵好好说话,茵茵她才会出此下策,想要借此事同你好好说道说道……对了,昨晚殿内发生了什么?真儿她现在如何?”
在对宋茵茵的百般维护中,帝昭大发慈悲地分出了一点儿心神给李寻真。
可谢承依然没有理会他。
谢承定定看着帝昭身后的宋茵茵,表情比她更为失望:“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眼瞎心盲、冥顽不灵、刚愎自用?我悉心教导你、爱护你,这么多年过去,换来的就是这样的几个词吗?”
“难道不是吗?!”宋茵茵的肩膀都在发抖,声音越发高了,“你说你爱护我,可秦如霜陷害我谋夺了她的东西的时候,你甚至都没想过我有没有做过这件事,便一口认定是我的错,逼我在众人面前向她认错,你便是这样爱护我的吗?
“秦如霜陷害了我那么多次,我同你辩解了那么多次,你有哪一次信过我、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你有哪一次对众人说过,‘我的徒儿不是这样的人,这些事绝不是她做的’?没有,没有!一次都没有!你只会让我忍、让我让着她!
“对,秦如霜幼时的确过得苦,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是我造成的吗?是我害得她那样苦吗?是我赖着你不许你出门寻她吗?凭什么你补偿她时要我处处忍让、时时低头?是我欠的她吗?
“这样的你,难道不是眼瞎心盲,难道不是冥顽不灵、刚愎自用吗?!”
谢承涩声道:“我……那些事……的确是我不对,可那时候我以为秦姑娘是救世神女,所以不仅是你我,就连全天下人都欠她性命……所以,所以倘若她就是看茵茵你不顺眼,你低头就是了,等时间久了,她自然就觉得无趣,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秦如霜在刻意为难我?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从来没做过哪些事?!”
或许惊怒过头后,人反而容易失去对情绪的表达能力。
这一刻,宋茵茵竟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冷静,问道:“那这些年来,你对我的厌恶、对我的喊打喊杀,是因为谎话说多了你也当了真,认为我真的如同秦如霜指控的那样,是个没脸没皮的恶毒小人?还是因为你对秦如霜真的生了私心?”
谢承立即回道:“曾经的那些事是我不对,是我昏了头,以为我表现得厌了你就不会再让秦姑娘为难你了,昨夜的事也是我气昏了头,以为茵茵你真的想要谋害神女……但无论如何,我可以发誓,我对秦姑娘绝无半分私心!”
“真的吗?”
“千真万确!”
这一刻,宋茵茵破涕为笑。
一旁的帝昭也是松了口气,心中除了酸涩遗憾之外,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
他想,事到如今,茵茵与仙帝谢承的误会,应当就是彻底解开了,接下来,只要剥离秦如霜神女的身份,绝了仙帝对秦如霜的最后一分情谊,再杀掉这个百般为难过茵茵的恶毒女人,这件事应当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而到了那时,他也能用余生去好好弥补真儿了。
不过,话说回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仙帝从殿内出来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还有真儿,她如今又是怎样?
正想着,下一秒,帝昭便听到仙帝谢承又开口问道:
“之前的一切,全都是我的错,茵茵你如何怨我恨我,我都可以接受,但如今还有一事,我还需再向你确认。”
在确定了自己心悦的人真的没有与自己离过心,而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单纯因他心怀天下、对神女有愧后,宋茵茵的心情非常好,娇声笑道:“还有什么事?”
谢承道:“你昨夜刻意将李姑娘扮成你的模样,是否是因为知道我昨晚盛怒之下想要动手、是否是对李姑娘存了刻意谋害之心?”
听到“李姑娘”这个词,宋茵茵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帝昭想不通谢承作为堂堂仙帝,为何会对一个凡人的性命如此在意,想来是想要以此确定茵茵她是否真的德行有亏吧?
又或者是因为李寻真是他魔族少主的妻子,而仙帝不愿意与魔族开战?
总之,帝昭认为这件事自己有责任解释,于是再一次跳了出来,打圆场道:“仙帝不必多想,这件事并不是茵茵的过错,而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主意,之前茵茵认下此事,只是她与你赌气罢了,哪怕真儿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我作为她的夫君,也不会过多追究,想来这一切都是真儿的命,所以仙帝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自责。”
帝昭在一旁的长篇大论谁都没听。
或者说,他向来如此,在一对愿打愿挨的情侣之间跳来跳去,如跳梁小丑一般,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也看不清他只是这对情侣用来调情的工具人,有事就抓住他用一用,没事就丢下懒得理会。
就像是他对李寻真时一样。
果然,这一次,谢承依然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只看着宋茵茵的眼睛,执意等待她的回答。
宋茵茵磨蹭了一下,并不很想回答,可最后,在谢承的逼视下,到底还是嘟着嘴,撒娇道:“人家只是跟李姐姐开个玩笑而已啦。而且李姐姐是一介凡人,半年前受了师尊你一剑,本就寿数将近,已经在考虑转世的事了。
“而恰好,师尊你这个大笨蛋又误解了我,那我让本就要转世的李姐姐为我们多做点事又算什么?大不了等李姐姐转世后,我们再多多补偿她就好……这样一点小事,也值得师尊你这样咄咄逼人吗?!”
谢承身形晃了晃:“所以……所以茵茵你是真的、真的想要谋害李姑娘?!”
宋茵茵这时也有些生气了:“这怎么能叫做谋害?都说了,我会补偿她,所以这只能叫做交易罢了,等到下一世,我必会——”
宋茵茵的话未能说尽。
因为下一秒,谢承的剑已经刺进了她的胸口。
宋茵茵表情空白,半晌后,才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谢承。
“师、师尊?为什么……”
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响起。
“为什么?很简单——因为你想要杀我。”
“可我,却是这世上唯一不能死的人。”
像是熟悉又像是陌生的声音。
像是熟悉又像是陌生的脸。
这一刻,在宋茵茵和帝昭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一个模样大变却又依稀能看出她原本面貌的美人,正摆动着长长的蛇尾,从殿内缓缓游出。
艳阳落在她如玉一样的皮肤上,映衬着她朱红的唇,乌木的发,也映衬着那张仿佛由造物主精心捏成的独一无二的面容。
她缓缓扫视在场众人,目光如蜻蜓点水般从宋茵茵胸口的血痕掠过,最后落在不可置信却又惊艳无比的帝昭脸上,轻轻一笑,明艳的脸上带着无尽的轻蔑和冷酷恶意。
“帝昭,你可知谋害神女,是什么样的罪过?”
第123章 端倪 这正常吗?
原来,当人有高贵的身份、强大的力量和美丽的面容以上三项中的任意两项后,世界对她而言真的会变成简单模式。
这就像是玩一个网游。
那些什么都没有的人,或者什么都只有一点点的人,叫平民玩家,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游戏中了无姓名,从加入游戏到退出游戏,整个过程都悄然无声。
而仅有一样的人,叫高玩,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外号与传说,稍稍操作一番后,也能够搅动世界的风云。
至于有着两样的人,那就不得了了,那叫老板。那些所谓的高玩,说到底也只是老板的打工仔,而对于游戏风云什么的,老板基本是不屑参与、也不屑下场的。
最后,是三样俱全的人。
这样的人,叫开挂玩家,或者也可以叫世界管理员。
无论是旁人怎样可望而不可及的事物,都不过是她唾手可得的玩具;无论是怎样或高贵或强大或美貌的高岭之花,在她面前也要如绵羊一般俯首。
她不会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因为世上的一切都被人送到了她手边;她也不会有什么强烈的愿望,因为她的所有需求都已经被人过分满足。
……就如同现在的这位任务者。
是啊,在披上“女娲后人”这个唬人的虎皮,得到充盈澎湃的强大力量,以及一张由颜辞云精心捏成的完美无瑕的面容后,这个世界对任务者9122来说,可不就是心想事成吗?!
颜辞云隐去身形,坐在魔宫顶上,有些无聊地晃着腿,无声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看着任务者9122废物翻身,以“神女”的身份,肆无忌惮地倾泻着她所有的怨愤与不甘。
事实上,如今的任务者9122其实是不必借助仙帝谢承之手的。
以她如今的力量,无论是“男主”还是“女主”,“大能”还是“高人”,都只有被她碾压的份。
可是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杀人诛心!
任务者9122完全不必拿谢承当刀,可她偏要留下仙帝谢承、偏要谢承亲自出手,杀了爱他至深的宋茵茵,还要宋茵茵的一号舔狗帝昭,亲眼看着宋茵茵是怎么死的。
而接下来,任务者9122还将一步步夺去帝昭重视的一切——他魔族少主的身份,他反复强调的力量,他自持高贵的血脉,他矫勇善战的部将,他前呼后拥的奴仆,最后,是他的性命!
就连仙帝谢承,任务者9122也是不想放过的,但这个人可以留在最后料理……
就这样,那些局中人在上演着七情八苦九难,就像是一场纠葛的戏剧,每个人都有自己怨憎的原因、不甘的理由、爱恨的纠缠。
而在这一幕大戏的上方,颜辞云则平静看着他们恨海情天,心如止水。
颜辞云想,她或许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知道那些人会露出什么样的懊悔表情,说出什么样卑微恳求的话语。
毕竟,当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后,所谓的“未来”,其实已经没有太大悬念了。
但是,换个思路,这是否是因为颜辞云的某种隐约预感?
事实上,在接过应龙的神明身份后,随着颜辞云的力量越发强大,她的直觉——就暂且叫它“直觉”好了——就越发强烈。
有些时候,当颜辞云认真注视一个人时,她可以隐隐看到一些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这个人的姻缘和福泽,又比如说这个人过去的苦难、未来的大劫。
简单点说,颜辞云可以看到一个人身上最深重的一些因果。
而在某些晃神的时候、极偶尔的时候,她甚至可以看到命运和未来!
当然,这样的“命运”和“未来”都处于无限变幻之下,只要某个细节稍有变动,“命运”和“未来”就会成为一个全新模样。
所以,颜辞云觉得,与其说她看到了“命运”,不如说她看到了这方小世界无意识下收集的“大数据”、以及由这些“大数据”推演出来的某种“未来”的可能。
可偏偏,奇妙的是,颜辞云看不到有关任务者的任何过去和未来。
就连这些和任务者牵扯至深的“男主”“女主”“男配”“女配”,颜辞云都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似是而非的影子。
有时候,颜辞云觉得,这些任务者相关之人的未来已经很清晰了,可有时候,那些原本清晰的未来,突然又融入了一团灰蒙蒙的混沌之中……
这正常吗?
不正常。
特别是当颜辞云发现,那位任务者9122的怨恨如此真切、不甘如此汹涌,仿佛她自身就是这场爱恨情仇的戏剧的一员的时候,颜辞云就越发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了起来。
毕竟,只有真切爱过的人,才会真切地憎恨,只有亲身体会过不公待遇的人,才会真情实感地不甘。
可任务者9122说到底不就是个和颜辞云一样的局外人吗?
她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复活现代的她自己而已。
虽然这位任务者的确很惨、被深情男配的骚操作搞得很是狼狈,差点第一个任务就死了。
但她最正常的情绪,难道不是对自己被迫卷入旁人的爱恨情仇里无辜遭受此劫的愤恨、对自己突逢奇遇翻身做主的扬眉吐气吗?
她的第一选择,难道不该是直接动手杀了两次差点害死她的仙帝谢承、在幕后推波助澜的宋茵茵,以及真正害她至深的帝昭吗?
她何必玩什么“杀人诛心”?
她这样复杂而怨念深重的不甘和痛苦,到底是从何而来?
当注意到这样的不对劲后,颜辞云便忍不住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这些所谓的“任务者”,究竟是谁?!
随着这样的疑问悄然升起,颜辞云不由得重新审视自己遇到的这几个“虐文女主”以及任务者。
其中,第一个任务者,她曾经是大启王朝明懿长公主,如今是镇国公世子妃倪静如,特点非常明显,突出的就是一个没苦硬吃,用自己的死亡惩罚男人。
时髦一点的形容就是,冷脸洗内裤。
第二个任务者,是凤族的第一美人凤清姿,也是攻略系统的持有者,为了攻略龙斯年而来。
这位任务者的作风比较神奇,在降临后一直高调宣扬自己攻略者的身份、宣扬自己的攻略任务。
这样的行为有没有用颜辞云不知道,翻正她最后是死了,并且抛出了系统,让龙斯年转头来攻略她,只可惜半路被颜辞云截住了系统。
而第三个任务者,则是一位攻略大佬。她降临后,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换了身份,从地位低微的桃花妖摇身一变成为上古至宝混沌金莲,然后用自己的新身份在天庭里天天搞男人开修罗场。
所以,这位任务者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她的这番作为,对她成功完成任务是否真的有所帮助?
颜辞云不知道。
颜辞云觉得很悬。
但颜辞云还知道,她觉得很悬的事不一定真的不能成,毕竟这是个充满了癫人的世界,不可以常理揣度。
而至于第四位任务者,就是颜辞云如今面前的萌新9122了,她接手了一个对新人来说几乎天崩开局的任务,眼看就要失败身死,最后还是靠着颜辞云的灵机一动才存活下来,并得到了翻身的力量。
接下来,这位任务者要做的、会做的事,似乎已经一目了然,可颜辞云却下意识觉得,此事或许还有变故。
说实话,纵览这四名任务者,她们性格迥异,风格也各不相同,除了都携带“系统”之外,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颜辞云哪怕连续观察了四位任务者,也依然不太能够理解她们的行为动机和情绪起伏,不理解她们身上的“系统”算是什么样的存在,更弄不明白“系统”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一切都像是笼罩在一团没有线索与头绪的迷雾里。
可是,随着这第四名任务者编号9122的出现,她在情绪起伏间,却让颜辞云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端倪。
颜辞云觉得,这个看似癫狂的世界、看似无厘头的“剧情”,以及这些看似寻常的“任务者”,她们的所思所想、所遇所求,或许都有着更深一层的涵义。
抱着这样的想法,颜辞云把自己的两个挂件放下,但不是放在魔族和仙帝这边,而是分别放在了两处地方。
第一处地方,是一个离水神共工与颛顼最近的凡人城镇。
颜辞云把机灵的青阳留在此地,让他留意神之部族的动向,倘若神之部族真要发生一场大战,必要第一时间通知颜辞云。
至于怎么通知,颜辞云给青阳留下了一只水怪之触,就是打水猴子掉落的猴子左手,一种材料,系统注释说是用在诅咒和祭祀上的。
一直以来,颜辞云都没发现这玩意儿的用处。
后来,在极偶然的情况下,颜辞云意外发现,这所谓的【水怪之触】,竟然是同步的。
所谓的“同步”的意思是,当同一方小世界里存在两只或两只以上的水怪之触时,某个持有水怪之触的人拿着这只猴子左手做出什么动作,另一只水怪之触也会做出相同动作。
换而言之,如果这边有人拿着水怪之触写字,其它持有水怪之触的人,也能在这样的牵引下,写出同样的问题。
——通讯问题这不就解决了么!
而与此同时,为了让小弱鸡青阳能在混乱的人神交界之地有自保能力,颜辞云抽空也给他改造了一下。
没改太过分,只是稍稍加强了血肉的强度,又留下了【无踪飞花针】这个装备给他防身罢了。
虽然颜辞云自己是看不上这种用普通铁石合成的武器,只把它们当作玩具的,但放在这个小世界里,它的强度应该还不错,危急关头用它来保青阳命应该是没有问题。
至于元德,颜辞云则把他放在了第三个任务者,也就是那名在无数男人间游走的混沌金莲的地域里,某座最靠近“天界”的凡人城镇中,让他留意那位混沌金莲的动向,并定期向她汇报通信,事无巨细。
因为这里比神之部族那边要繁荣和平多了,而元德打听的也是一些绯闻八卦,所以颜辞云并不担心元德的安危。
可颜辞云又不好意思对两个同样的打工人厚此薄彼,于是她同样也给元德来了一套全身加强,并留下了【震山千人斩】这把刀。
安排好了这两人后,颜辞云自己则跟上了任务者9122的脚步,随着任务者9122一块儿,向这个仙魔虐恋的世界步步深入。
颜辞云有一种奇妙预感——
她所想不通的关于“系统”和“任务者”的一切,或许都能在这个任务者9122身上找到答案。
第124章 复仇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一个受害者在获得了反击回去的强大力量后,要怎样做才是最好的?
如果让颜辞云来回答,她或许答不上来,因为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很难。
倘若受害者对施害者轻拿轻放,那么受害者的这番作为不仅对不住过去受苦受难的自己,甚至对不住这世上的公平与正义。
因为对恶的宽容绝非“宽容”,而是对善的践踏!
可如果受害者出于怨恨,对施害者千百倍地报复回去,却又同样会造成过之不及的问题,使得受害者与施害者身份立场转变,令受害者成为了新的“恶”。
而与此同时,什么样的报复才算“恰当”?
要如何处理事件,才能令它公平公正,让受害者的冤屈得以伸张,令施害者的残暴得以遏制?
颜辞云时常会思考这样的事,可每一次她都得不到答案。
而对于任务者9122,她的想法就干脆利落多了:
报复就是报复,何必想什么“公正”,想什么“恰当”?
这些事,是她一个受害者该想的东西吗?
当她遭受苦难时,从没有人想过这样的苦难施加于她这无辜人的身上是否恰当。
那当她报复回去时,她又何须思考自己的报复是否“恰当”?
什么“沦为新的恶”?
什么“污染了自己的心灵与施害者一同沉沦罪恶的淤泥”?
去你先人,干就完事了!
如果只有成为恶才能得到公正,那她就是最大的恶!
如果世上真的没有恶报,那她就是最狠毒的恶报!
她发誓,她必要将这个世界闹得地覆天翻,以回报世界加诸于她身的苦痛劫难!
抱着这样的念头,任务者9122逼迫仙帝谢承杀了宋茵茵后,没有给帝昭任何反应时间,甚至连他的悲愤怒吼痛苦指责也懒得多听一点,直接把他抓到了魔族之主的面前,以魔族少主恶意谋害神女的罪名,要求魔族之主给她一个交待。
魔族之主哪里想过他向来看不上的、连印象都没两分的凡人儿媳,竟会有一天摇身一变成为神女,并以“谋害神女”的罪名,把他们魔族驾到了火上烤?
是,原本的神女的确是秦如霜,可一来,那只是仙帝谢承的一面之词,除了仙帝谢承外,没有任何人和事物能够证明秦如霜是女娲后人。
二来,女娲后人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标识,就是她们半人半蛇的形态。
秦如霜却从来没有在人前展现过这种形态,问就是她幼年亏损太多,变不了原型。
可……原型这种东西,一般来说不正是因为亏损太过,才会一直维系的吗?可在这位秦如霜姑娘身上,怎么反了过来。
众人不敢说,众人也不敢问。
反正仙帝谢承都说秦如霜秦姑娘是神女,那她大概就是的吧。
可如今,一个比秦如霜更强大的、更完美的、更符合众人对“神女”想象的人出现了!
并且,还偏偏是他的小儿媳?!
甚至,他的儿媳还一副要和他小儿子不死不休的架势?
魔族之主其实一直知道自己小儿子和小儿媳、仙帝谢承和仙帝爱徒宋茵茵的那堆破事。
但谢承和宋茵茵他管不了,那是仙帝一脉的事;小儿子帝昭他不愿管,毕竟小儿帝昭幼年的走失、吃过的苦头,都是他当年的疏忽之过。
所以,在这场闹剧中无辜躺枪的小儿媳,就多吃点亏吧。
反正她不过一介凡人,能成为魔族少主之妻已经是她数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如今为此多付出一点代价,就当作是对这份福气的补偿好了,这是很合理的。
但谁能想到,真正的神女既不是自称神女的秦如霜,也不是大家暗暗猜测过的仙帝爱徒宋茵茵,而竟是他惯来瞧不上的凡人出身的小儿媳李寻真?
这一刻,魔族之主几乎恨不得晕倒过去,好不用面对自己错失宝物、买椟还珠、鸡飞蛋打的一幕。
但他晕不了,他不能晕!
他脸上肌肉抽动,向来凶神恶煞冷酷暴戾的脸上,挤出了魔生中第一个几乎能称作谄媚的笑,道:“原来是儿媳你啊,不知我儿帝昭这回又犯了什么错?可哪怕我儿他日常偶有过错,你们也好歹是夫妻一场,夫妻之间,哪有什么隔夜——”
没等魔族之主说完,帝昭就悲愤地大喝了出声:“父王!你在说什么?她不是我的妻子,她害死了茵茵!她害死了茵茵啊!!这样恶毒的女人,怎么配当我魔族少主的妻?!”
魔族之主差点没有被帝昭气厥过去。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向来看好的小儿帝昭,竟然是如此愚钝、如此意气用事的蠢物!
你倒是睁开眼好好瞧瞧当下的境况!
别以为他这个当老子的嘴上在说着“夫妻之情”,就以为他想说的就真的是“夫妻之情”。
现在是那个李寻真配不配得上身为魔族少主的你的事吗?是李寻真作为你的妻子和你的心上人争风吃醋的事吗?
那分明是你配不配得上救世神女的事!是你为了你的心上人让神女在魔族处处受委屈、甚至数次谋害神女还差点成功了的事!
李寻真如今再也不是什么“魔族少主的妻子”,而是女娲后人,是将会拯救世界的神女,是全天下人都会亏欠她一条性命的站在道义至高点上的人!
而你帝昭,也不再是什么魔族少主,而是“被神女选中的幸运儿”!
你可知倘若神女真的气怒之下,不再承认你“神女的夫君”这个身份后,以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你会将整个魔族推到怎样不堪的境地吗?
你可知道神女披露了她在魔族受到的委屈后,这天上天下的仙神妖魔,都会怎样看到他们魔族吗?
你不知道!你就知道你的茵茵!
有那么一瞬间,这位魔族之主甚至怀疑自己把小儿帝昭从凡间接回来并让他成为魔族少主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
但木已成舟,事已至此,他只能努力挽救。
“李姑娘,我知道我儿做错了很多事,有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但他到底年纪还小——”
“年纪小?”
又一次的,魔族之主的话被打断了。
只听任务者冷笑道:“这般厚颜无耻的话你竟也好意思说出口?他都快两百岁的年龄了,娶妻都娶了一百多年了,这也叫‘小’?放在凡间,他这样的家伙都能入土了!”
魔族之主厚着脸皮回道:“我们魔族之人的论资排辈,自与凡间不同。”
旁听的帝昭越发忍不了了。
帝昭当惯了天之骄子,除了在宋茵茵面前时,哪里受得了自己的诉求和怒气没有任何回响?
于是他不甘地再次大叫出声:“父王,你还与这个恶毒女人多说什么?还不快快将她拿下!她害了我的茵茵,我一定要她血债血偿!”
啪!
帝昭被一个暴烈的巴掌掌掴得原地转了三圈,一头栽在地上,发冠散落,脸颊瞬间红肿了起来,耳旁嗡嗡直响,眼前狂冒金星。
然而,这一次,出手的却不是那位为神女保驾护航的仙帝谢承,也不是化身强大神女的任务者9122,而是帝昭最大的依仗——那位在魔族说一不二的魔族之主!
“蠢货!蠢货!愚钝至极!”
性格暴烈的魔族之主终于没有忍住,一巴掌将帝昭扇到地上,暴跳如雷地指着帝昭怒骂起来:
“我帝烈一生英明,怎的生出了你这样愚蠢的种?都到了这一地步了,你竟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你错在何处?莫非你一定要等我魔族上下受万万人唾弃,等你老子我也死了、身首异处,你才知道你犯了何等错处?!”
帝昭捂着自己肿成发面馒头的脸,看着帝烈,又是茫然又是惊愕,完全想不通自己错在了哪儿,想不通自己的话有什么地方值得帝烈这样暴怒。
明明……明明以前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还是说,仙帝谢承的威慑力就这样大,就连他魔族少主和他父亲魔族之主,都不能对仙帝的作为发出任何异议?
可他刚刚明明骂的是李寻真啊!
事到如今,帝昭仍然没有察觉到问题出在哪儿。
但这并非是他不懂得审时度势,而是这一百多年来对李寻真的轻慢忽视、漫不经心和冷漠以待,早已经让他形成了一个思维惯性,那就是:无论他怎么对待李寻真都是没问题的。
就像是面对自己养的一条被呼来喝去的杂种狗。
哪怕有一天有人告诉你,那条狗其实并不是狗,而是来自外星的王子,只不过是以狗的形态出现而已。
可当再次看到那条被自己凌虐过侮辱过轻蔑过无视过、但都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的狗时,帝昭心里第一时间生出的依然不是警惕和后怕,也不是怯缩和迟来的敬意。
而是轻蔑。
一如既往的轻蔑。
任务者看着面前这滑稽的一幕,看着暴怒中又带着失望疲惫的魔族之主帝烈,看着因宋茵茵的死亡而心不在焉的仙帝谢承,最后看向了一脸茫然甚至委屈的帝昭,觉得这场大戏可真是有意思。
怪不得帝烈之前“看戏”的时候总是懒得插手呢。
倘若不是事关己身,倘若不是她心中的复仇火焰时时啃食着她的心,她也乐意如之前的帝烈那样,静静地看着,看这些人和事究竟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魔帝,我是因为敬重你为了一族事务日夜操劳,才尊称你一声‘魔帝’,把这件事交给你解决,并且,我也给了你足够的事件,让你好好瞧一瞧你好大儿的态度……
“魔帝呀魔帝,你可想要要给我怎样的交待了吗?我们先小人后君子,我先提前告诉你罢,倘若你的交待不让我满意的话,我定然是要将我来到魔族之前和之后经历的所有事件,事无巨细地写进话本子里,在四海八荒传播。
“我必要让上至九霄的仙神下及黄泉的鬼怪都清楚知晓你们魔族和你们魔族少主都对救世神女做了什么好事!
“甚至,我这个神女也不是没有亲手复仇之力的。魔帝,想来你也能看出我如今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吧?而你也知道的,像我这样出身低微在红尘凡俗里打滚的下九流,又向来是没有什么道德和底线的。
“所以,且告诉我吧,你的交待是什么?”
面对任务者笑意盈盈的脸,魔族之主帝烈身形佝偻了一下,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许多。
他嘴唇轻颤,嗫嚅了一下,最后眼神一狠,高声道:“来人!”
“是!”
门口待命的两名魔族侍卫上前躬身。
帝烈厉喝:“魔族少主帝昭,因不敬神女,天憎地厌,现夺去魔族少主之位,剥离王室血脉,废除修为,打入水牢,待一月后开启界门后,押入鬼哭血池,永生永世受罡风侵蚀和百鬼抓心之苦!”
帝昭不可置信:“父王?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就连魔族侍卫们都愣住了,呆立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帝烈大手一挥,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们。
“还不快快押下去!!”
两名魔族侍卫神色一凛,这才明白帝烈绝不是在开玩笑,连忙上前,向帝昭低低道了一声“恕罪”,便果断伸手。
“不、不要、不要!大胆,你们要对我做什么?父王,救我,救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帝昭在恐惧中绝望大叫着。
可这两个魔族之主的护卫却修为高深,并且从来只听魔族之主的命令。
因此,他们神色冷酷,没有半点动摇,下手间利落又狠辣,一人一把抓住帝昭,逼迫他跪在地上,仍他如何大叫也不给他躲避的机会,一个人则趁机在帝昭胸腹丹田处连拍,果断废去了他的修为,让他从今以后绝不可能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一刻,当帝昭跪在地上,百年修为都随着一口黑血喷出时,他神魂都仿佛飘离了这具变成了废物的躯壳,痛哭流涕,心如死灰。
而任务者则在此刻来到了他面前,轻轻站定,笑盈盈看他,就如同看一条狗。
之后,她伸手,隔空轻点帝昭的眉心,神态娇俏,竟好似仍如夫妻般亲昵,可她注视帝昭的目光却比最怨念深重的厉鬼还要森冷恶毒:
“看,这就是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凡人的复仇。这些年来,你辜负我的、漠视我的、欺辱我的事,至此,也算是一笔勾销啦!”
顿了顿,她嫣然一笑。
“嘻嘻,骗你的啦。”
一笔勾销?
不,怎么可能会有“一笔勾销”?
从今往后,帝昭必然要在暗无天日的鬼哭血池中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悔痛于他对她犯下的罪过!
第125章 契机 “假的,你们,统统……
当任务者9122决心复仇后,她便开启了自己“虽无道德底线,但着实快乐”的毒妇人生,每天都在列单子拉表格,按她曾经受辱的轻重程度一个个杀过去。
在帝昭被囚入水牢、等待界门和鬼哭血池开启的这一个月时间里,任务者9122的名头,在魔族族地里甚至比阎王还要可怕。
至少阎王不会从地府跳出来,挨个点名叫谁去死,可任务者却是早上说要谁死,晚上那个人的脑袋就会被提到她的面前。
早上点名晚上杀,杀得魔族之地人头滚滚!
按理来说,面对任务者9122这一丧心病狂的行为,本应该是有人要出来制止的。
但其中,最有责任制止的魔族之主帝烈,只稍稍提了一句,任务者9122便呛道:“易地而处,倘若当初受到那般对待的人并非是我,而是魔帝大人,魔帝大人又将如何?”
魔帝便再不吭声了。
而第二位有可能出于道德感制止的谢承,却一直心不在焉,并且面上死了爹一样的悲痛表情正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日俱增。
想来是这个眼瞎心盲脑且回路奇特的仙帝,终于从亲手杀了自己心爱之人的事中醒过味了、开始痛了、要后悔莫及了。
——虐文男主总是如此,一副后知后觉、被针扎了十天后才会感到疼,反应速度绕地球八百圈的样子。
而在这之后,感受到痛楚的虐文男主的反应,又大致能归为三个分类:
第一个分类是后悔莫及型。
他们会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找女主的灵魂和转世,并且有50%的概率找错转世,从而开启虐文剧情的下半篇。
第二个分类是大杀特杀型。
他们心中充满了苦痛,但又不舍得只责怪自己,于是原地黑化,变成旁人口中的堕仙,满腔狂怒冲着旁观者而去。
无论是他曾经辜负女主也要的保护的亲朋好友,还是他曾经辜负女主也要守护的人与事,甚至是他曾经辜负女主也要好好对待的路过野狗,都会被他们事后清算、大卸八块,誓要让天上天下的所有人都见证他幡然悔悟的老年爱情伤痛文学。
第三个分类是兼具以上二者。
反正,虐文男主的心死了,但他的刀没死,可怕得很。
而还好,任务者9122早已脱胎换骨,有着一巴掌把黑化男主扇到目光清澈的力量,所以任务者9122的毒妇人生实在是无拘无束,快乐无边!
这头,任务者9122开心写着她的死亡笔记。
而另一头,颜辞云也没有闲着,一边仔细观察着任务者9122在这一个月里的细微变化,一边默默收集着其他任务者们的信息及她们的任务进度。
其中,颜辞云遇到的第一个任务者倪静如,因她能够直接把马甲视角切到任务者本人身上,甚至能第一视角看任务者开关系统商城,所以那边的任务进度对颜辞云来说是最直观的。
但却也是颜辞云最不能理解的。
之前曾说过,倪静如是最传统的虐文主角,也就是那种男主虐她千百遍,她也绝不反抗,反而一边受虐一边扮演完美受害者。
直到被虐文男主逼到退无可退后,她会用自己最惨烈的死亡揭露真相,以此来惩罚男主的三心二意、识人不清。
她发誓,哪怕虐文男主从此以后享一生富贵荣华,有娇妻美妾在怀,膝下满堂儿孙环绕,但当他死去时,也要在老泪纵横中说,其实他的心,早在当年就随着她的死而死去了,他已永失所爱,所以这么多年来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颜辞云一直觉得这个思路多少有点大病。
所以颜辞云也一直不觉得倪静如的任务能够成功。
这不,都快一个月过去了,原本客居镇国公府的青梅都直接搬入了主院,虽还没有与慕容寻正式成亲,却也已经比倪静如更像是镇国公府的女主人了。
可任务者倪静如的后台界面上,悔恨值却一直只有“+1+1+2”的零碎入账。
颜辞云看着着寒碜的数值,想,哪怕自己不小心踩到小白的猫尾巴,她心里冒出的悔恨值都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儿。
看来婚姻走到尽头,真的只有两看相厌。
更别提虐文剧情里的婚姻了。
简而言之,任务者倪静如的失败的未来,似乎是可以清楚预见的了。
可让颜辞云震惊的是,这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未来,竟然很快发生了变化!
那是任务者成为倪静如的第二十三天。
秋日,晴,正午。
任务者倪静如,这一天正照旧跟镇国公府那群颜辞云眼中的癫公癫婆们纠缠。
——为什么以颜辞云的性格,都会刻薄地评价镇国公府的人是一群“癫公癫婆”?
因为此刻的倪静如,正被镇国公府的男主人惩戒,命令她在一天中最热的时刻,跪在毫无遮挡的院子的青石板上,以一个比侍茶丫鬟更卑微的姿势,双手奉茶,等待屋里的人午睡醒来。
并且,倪静如这位名义上的镇国公府女主人、受过敕封的四品命妇,她奉茶的对象并不是镇国公府的那位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老太君,而是客居客进了主院的男主青梅,一介布衣的乔玉卿!
要让颜辞云来评价,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一幕,整个镇国公府上下最害怕的人,其实不是那位被镇国公命令在烈日下跪着奉茶的四品恭人,而是那位午睡中一无所知就被这位诰命夫人跪着奉茶的乔玉卿。
因为可以想见的,当“四品诰命夫人被迫为无品阶在身的侧室下跪奉茶”这事儿被传出去一点儿风声后,乔玉卿都是必死无疑的。
所以此刻,乔玉卿身旁大丫鬟不断向屋内张望、想要将自己午睡中的主子叫起来的慌张目光,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恶毒女配固然恶毒,但却不愚蠢,最多挑拨一下男女主之间的感情,目的是为了让自己拥有更好的生活,当然不可能做引火烧身之事。
但,理所当然的是,会以这样疯癫出格且不顾他人死活的方式折辱女主的人,是必不可能放丫鬟进去打扰乔玉卿休息的、是必要让乔玉卿接受“属于她的荣誉”的。
而更理所当然是,无论虐文男主发了什么癫、提出了什么离谱要求,虐文女主都会一边无条件遵从男主的要求,一边在心里心灰意冷地想:这是你第AA次让我失望,没关系,等再过BB天/等攒到第CC次失望的时候,我就要彻底消失在你的人生里了。
总而言之:发癫的男主,恶毒的小三,翻脸无情的仆役和破碎的她。
不得不说,能让一个对虐文套路一无所知的人,能如此轻车熟路地总结出虐文流程,任务者倪静如实在是功不可没。
所以,当这个剧情开始时,颜辞云随便瞥了几眼,并没有很放在心上,只当一群癫公癫婆又在发病。
可是,在颜辞云分神去任务者9122那边围观了一下毒妇的快乐生活之后,再重新切回倪静如这边视角时的她愕然发现,倪静如竟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瘫倒在了地上,整个人进气少出气多,还有大量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下涌出,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染红!
周围的丫鬟仆役们慌张地尖叫了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夫人出事了!”
“府医!快去叫府医!”
“快去通知国公大人和老太君……”
“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呢?你们是死了吗?还不快快把夫人扶进屋子里!”
“桃红,桃红!该死的蹄子你又跑去哪儿躲懒了?!”
“小姐不好了,小姐快醒醒,世子夫人在我们院子里出事了!”
无数的声音此起彼伏,无数的人影惶然穿梭。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颜辞云的错觉,在某个瞬间,颜辞云竟觉得这样混乱的一幕如此虚假,又如此遥远。
就像是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那些来来去去的人影,就如同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在颜辞云的晃神间,混乱的镇国公府里,任务者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她被丫鬟婆子们搀着,一步一颤地被扶进屋子里,脸上的神色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茫然。
“我……肚子好疼……”
“血好多血……”
“我……流产了?”
她喃喃着,表情从颜辞云看不懂的茫然,慢慢变化成了颜辞云看不懂的慌张恐惧。
可就连这样的恐惧,也带着遥远的意味。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她胡乱摇着头,如梦呓般说着颜辞云听不懂的话。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怀孕?”
“甚至是流产……”
“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旁搀扶着的宋婆子是倪静如的奶娘,她见到自己自小养大的姑娘如此失态,也是泪眼婆娑,忍痛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夫人,你和世子还会有孩子的……好好保重自己,还会再有孩子的……”
可倪静如只是摇着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很快的,院子里头的乔玉卿也被丫鬟摇醒了。
她发髻都来不及梳,披了件外衣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眼珠转也不转地盯着浑身是血的倪静如,耳旁听着丫鬟的话,身形摇摇欲坠,面色好似比倪静如更惨败,畏怯退缩和恶毒狠辣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在她眼中交织。
之后,倪静如被扶进屋内躺下没多久,府医和镇国公世子慕容寻便也前后脚来了。
府医隔了方帕子,指尖按在倪静如的脉上,一边观察倪静如的面色,一边眉头紧蹙,最后摇着头起身开方去了。
而府医离开后没一会儿,慕容寻也来了。
他脸上带着颜辞云不能理解的慌张和懊悔神色,好像倪静如掉了个孩子后,他就真的悔悟了、真的明白到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一样。
——这是不合逻辑的。
在颜辞云看来,有良心会痛悔的人,是不可能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做出这样折辱他人的事的。
而会做出这样无情侮辱他人之事的人,又绝不会后悔伤心。
但偏偏,慕容寻好似真的幡然悔悟了。
他坐在倪静如的床边,再也不提两人之前的嫌隙,握着倪静如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一遍又一遍地诉说自己的痛悔懊恼、回忆两人的美好过往。
他说,之前一切都是他糊涂了,是他对倪静如太过失望,这才移情到乔玉卿身上,但刚刚他才发现,原来他爱的人一直都是倪静如。
他说,他会立即安排人将倪静如再搬回主院,而至于乔玉卿,就让她远远搬到偏院去,实在不行,把她赶回她娘家也可以,只要倪静如高兴,他甚至可以不再娶平妻。
他还说,他们过去已经错过了那么多年,他不想要两人再继续错过了,为此,无论倪静如怎么惩罚他都可以,但为了他们今后一定会再有的孩子,请倪静如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慕容寻这般情深意重、浪子回头的话,说得倪静如身旁贴身伺候的婆子丫鬟们都感动不已,觉得自家夫人和老爷的误会可算是解开了,夫人她终于熬到了苦尽甘来。
并且颜辞云也看到,任务者“倪静如”的后台界面里,大半月来都是少得可怜的悔恨值,也终于开始“+100”“+500”地狂跳了起来,竟没一会儿就超过了颜辞云在龙斯年身上获取的3000悔恨值。
——这合理吗?
颜辞云越看越觉得困惑。
并且是哪里都觉得困惑。
任务者发现自己怀孕又流产时的古怪反应,还有她喃喃自语的那些话,让颜辞云感到了困惑。
噪杂院子里有瞬间变得像幻影一样虚假的人们,也让颜辞云感到困惑。
还有如同人机一样,按下一个按钮就从渣男爆改暖男的慕容寻,同样让颜辞云感到了困惑。
但最让颜辞云困惑的,还是慕容寻离开后,任务者与怨气化解系统的那段对话。
“系统,我问你……我是谁?”
【你是怨气化解系统的宿主,任务者编号0733.】
“不,我的意思是,我叫什么名字?”
【……】
“你一直说,我是因为在现代的身体死亡了,这才来到这里,完成任务,积攒积分,好兑换一具能够重回现代的身体……可是,刚刚,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任务者躺在床上,目光平静,透过头顶柔软而朦胧床幔,注视着某个不可知的虚空。
“我想不起来我的名字了……还有我在现代的那些记忆……
“我有家人吗?有几个朋友?谈过几场恋爱?结过婚吗?有孩子吗?不,我不记得了,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的名字,我统统都想不起来了……
“甚至直到刚刚我才发现,我忘记了这么多这么重要的事……所以系统,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有什么必须要回去的理由?”
系统沉默,久久没有回答。
于是任务者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像是自嘲:
“假的,你们,统统都是假的。”
她喃喃着,目光如死亡一般涣散。
“全都是假的……”
“我……也是假的……”
任务者自言自语,仿佛明白了什么。
可颜辞云却什么都没有明白。
因为,当颜辞云伸手时,她分明可以摸到任务者的灵魂,也能摸到代表系统的那一团能量。
真奇怪,明明任务者也好系统也好,都是真的呀。
哪儿假了?
哪个假了?
颜辞云不明白。
但她可以直观看到的是,从这一天起,一直贯彻完美受害者人设的任务者“倪静如”,开始变了。
第126章 变化 “好女人”
任务者“倪静如”一直都是一个行程很稳定、目标很明确、行事看似荒谬但其实很好懂的人。
在最初认识这位任务者时,颜辞云的确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不能理解这位任务者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任务者是怨气化解系统绑定的宿主,是为了化解虐文女主的怨气而来的,可她的这一系列操作,到底是来为虐文女主化解怨气的,还是来个虐文女主徒增怨气的?
以她那种正常人无法理解的超鬼操作,是怎么都不可能在正常人能理解的逻辑里,达成“化解虐文女主怨气”和“获取虐文男主悔恨值”这两个目的的吧?
可之后,随着对任务者持续的大半个月观察,颜辞云突然在某个瞬间恍然大悟,明白了这位任务者的思路:
原来,这位任务者是想要打造一个完美受害者。
在这位任务者的认知里,似乎只有她成为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她才是无懈可击的,才有资格得到每个人的同情和惋惜的,才能在死后得到男主最大程度的懊悔的。
那么,什么样的受害者,才是完美的好女人?
从来不辜负别人的女人。
以及,从来只被别人辜负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必然是最容易因她的死亡而得到同情和惋惜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用尽全力地活着,但却不是为了“女主”和“自己”而活,而是为了别人眼中的自己而活、为了获取别人的同情赞美而活,就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经过了多少个任务。
按理来说,人类的思维是有惯性的,是会被重复的思维固定行为习惯的。
所以在没有外力干涉的情况下,这位任务者应该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将自己彻底套进凝固的框架里,再无法挣脱。
可偏偏,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任务者成为“倪静如”的大半个月后,在她小产的那一天,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经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她突然就从这个名为“好女人”的猩红美梦里惊醒了过来。
她再也不执着成为一个等级森严的父权社会里的“好女人”了。
并且,她似乎也不再执着他人的目光了。
在“倪静如”的日常行程里,她一直都像一头老黄牛一样。
明明她是世子夫人,并且手上攥着能撑起整个镇国公奢靡生活无数年的嫁妆,可她偏偏这些年来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每日一睁眼就是打理内宅和管理铺子,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连高级打工人都算不上的小可怜。
更令人生气的是,她如此耗尽心血,也没得到半句好。
镇国公府那群人,分明吃着她的用着她的——是的,在倪静如和慕容寻拉扯的那些年,就连慕容寻送倪静如的礼物,其实都是走的倪静如的账——但他们嘴上心里都半点不念她的好,连伸手要她出钱时都分外理直气壮。
问就是你以一介商女之身,得到了世子夫人这个身份,成为了镇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如今只是让你出一些阿堵物而已,你竟然还敢心有怨愤?
总之,都是一些让颜辞云只是旁观都觉得相当恼火的人和事。
曾经的任务者对此逆来顺受,镇国公府要什么她便给什么,哪怕被恶毒女配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她也依然定时起床拨算盘。
可如今,在她流产后,坐小月子的这段时间,她却是彻底把镇国公府撂下了。
自己的嫁妆收拾好,公库归公库,私库归私库。
乔玉卿想要管家?
随她管,但一分钱都别想从她倪静如这里抠。
反正慕容寻不是说,镇国公府这些年来花的一直都是他的俸禄以及镇国公府的百年积累吗?
那就让乔玉卿去找镇国公府的百年积累去吧!
顺便带上慕容寻的那三瓜两枣。
镇国公府的老太君生病了要以百年老参入药?
随你入,打开你们镇国公府的百年积累,想来里头随便找找都有数不尽的千年老参万年灵芝。
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商女就不参与这种瓜田李下的活动了。
镇国公府未出阁的小姐想办赏花宴?
随你办,以你们镇国公府的名头,想来轻而易举就能约到最漂亮的园子,请来最有名的戏班,欣赏最稀奇的花,她一介商女,身份不够贵重,就不去京城的贵妇小姐们眼前丢人现眼了。
还有下人们的月例与打赏,人情往来的支出和赠礼,屋宅的维修和翻新,花木的移植和维护,以及主子下人们四季的定制衣物,厨房的抛费,等等,这些事务,统统与她一个坐小月子的卑贱商女无关,都莫要来找她了!
就这样,在倪静如彻底撂开手、不去当那个逆来顺受的沉默的好女人后,短短三天不到,整个镇国公府里便成了一锅粥,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全都是人仰马翻。
这倒不是乔玉卿作为清高才女没有管家之能,而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于是这几天里,乔玉卿明里暗里地让人给倪静如递了无数话,在镇国公府仅剩的三个主子耳边吹了无数的鬼风,主旨就是一个:
让倪静如把嫁妆交出来!
慕容寻和老太君尚且坐得住,虽然两人坐得住的原因各不相同。
可慕容萱,也就是慕容寻最小的妹妹,却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人。
在受到乔玉卿的挑拨后,她第一个付诸行动,冲到了倪静如的院子里,劈头盖脸就对着自己的大嫂一顿训斥。
最后,她傲慢说道:“我知道你这般推三阻四,不过是想要显出你在我们家的地位,想要以此拿捏乔姐姐,顺便让我哥更看重你一些罢了。
“呵,果然是商户出身,尽耍弄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过,看在你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若是你乖一点的话,我也能在我哥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让他多来看看你。日后,待乔姐姐进门了,也不至于让你独守空房……
“所以,倪静如,你可知道你该做什么了吗?!”
倪静如当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反手在商城里兑换了一具仿真机器人,让这个表面上看是个年轻姑娘实则是只听她话的冰冷机械,一把提着自己小姑子的衣领,狠狠丢出了门外。
“倪静如!你竟敢这么对我?!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被我哥捧在手心里的人吗?就不怕我哥再也不来你的院子了吗!”
门外,慕容萱不可置信地大喊大叫。
门内,倪静如神色冷漠。
“萱儿——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当初,你在垂髫之年就遭逢大难,于流放的路上颠沛流离,数次险死还生。我怜你命运多舛,自幼失怙,便在入门后对你多加照拂,为你重金求药,将你养在身旁。
“你虽是叫我嫂子,可于我而言,你和我的女儿没什么不同,所以你懂事后瞧不上我商女身份,对我百般看不惯,我也不同你计较。你不想早早出阁,我便顶着压力向老太君说情;你喜好玩乐,我便耗费千金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做出游园。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帮你得到,无论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千方百计为你达成。我自认我对你尽心尽力,我一生中没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可你呢?你对得住我吗?!
“在得知你哥要娶乔玉卿为平妻时,你慕容萱欢欣鼓舞;在乔玉卿每次说我坏话的时候,你在一旁屡屡附和。甚至你还为了乔玉卿冲锋陷阵,弃我对你的养育之恩于不顾!慕容萱,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对得起我吗?!”
慕容萱愤怒道:“什么‘恩情’?你不过是想要借着讨好我来讨好我哥罢了,你不过是念着你之前的那个奸夫,又想要吊着我哥而已,你对我这个作弄我哥的筏子能有什么‘恩情’?还是说你以为旁人都看不穿你的真面目、弄不明白你的真实目的吗?!
“倪静如,想你这种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不被浸猪笼都是我们镇国公府怜惜你一条性命,我们镇国公府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真正该感恩该报恩的人,分明是你!
“倪静如,我话撂在这儿了,倘若你还是这样执迷不悟,想要在我镇国公府摆架子拿捏人,那就别怪我告到老太君那儿去,让老太君来收拾你!”
倪静如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后,又笑了一声。
像是自嘲,还像是早有预料。
“那你便去罢。奶娘,关门,送客!”
慕容萱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而倪静如则撑着她亏损严重的身子,开始换衣梳妆,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果不其然,几乎就在倪静如把自己打扮得能见外人的下一秒,镇国公府老太君的心腹婆子就来了。她站在院子里,像是不屑踏足屋内,只面无表情地说老太君传唤世子夫人,让倪静如动作利落点,赶紧拾掇好自己去老太君跟前回个话。
这般态度和言论,就好像倪静如并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而是签了卖身契,任由主家拿捏的小丫鬟一般,实在是过分瞧不起人了。
如果是往常,倪静如也好任务者也好,都只能忍。
因为这个婆子是长辈身边得用的人,而无论是性格、礼法还是人情,甚至是从外人对“世子夫人”的评价出发,都不容倪静如发作。
可今天,面对这个向来对她盛气凌人、从来只用眼角皱纹夹她的婆子,倪静如扶着宋奶娘的手走出屋子,淡淡一笑,侧头嘱咐自己的万能机器人。
“初阳,掌嘴。”
第127章 是谁 “杀了他们,一个不……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就像是看到只懂得逃跑的兔子突然回头蹬人,就像是看到从来低头拉磨的老驴甩下了驴套。
但人会吓到,机器人不会。
因此,在这个所有人都呆滞的瞬间,被取名为初阳的机器人却是毫不迟疑,径直上前,抬手便给了那婆子一记重重的耳光。
啪!
这声音,结实得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们听了都要抖三抖。
但其实如果不是倪静如事先嘱咐了初阳,让她莫要表现得太出格太超人,否则以初阳的力道,她随手一巴掌下去,把这婆子甩得原地转三圈都是没问题的。
“你、你……大胆!”
那婆子终于回了神,吐出了一颗牙后,捂着自己的脸,看向倪静如的目光又是惊惧又是厌憎,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火辣辣的被羞辱感。
要知道,她可是老太君身旁的得用人!虽说只是个婆子,但地位却和地主家养尊处优的老夫人没什么不同。
更何况,老太君并不是世子夫人的婆母,而是祖母,是整个镇国公府里辈分最高的人,她李嬷嬷的身份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哪怕是世子慕容寻,见了她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李妈妈,更何况是这位商户出身的世子夫人?
放在往常,这个商户女在她面前可是大气都不敢喘的!
可如今、如今,这个身份低贱的商户女,竟然当着院子里这么多丫鬟仆役面前,让她身旁那个身份更低贱的丫鬟打了自己耳光?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如果不是这位李嬷嬷实在身体够好,她几乎想要原地晕过去,以免面对院子里头那些小蹄子们的眼神。
李嬷嬷怒火中烧,梗着脖子,高声道:“世子夫人怕是贵人多忘事,已然忘了李老婆子我乃是老太君身旁的人,无论是责罚也好管教也好,都得先禀明老太君才行,是万万轮不到世子夫人动手的。
“更何况,老婆子我来到夫人的芳菲苑,是来替老太君传话的,可世子夫人却二话不说就给了老婆子我一耳光——世子夫人如此作为,可是世子夫人觉得自己坐稳了国公府女主人的位置,便瞧不上老太君了?!”
李嬷嬷浸淫内宅多年,深知下药挑拨说小话等阴私手段,其实都是小道。
唯有给人扣帽子,用吃人不吐骨头的孝道和礼法逼迫对方才是王道,才能害了那人还叫人有苦说不出,甚至连怨恨的心都不敢升起,咬碎了牙和血吞也得恭恭敬敬在你面前低头,说一句“承蒙指点,不甚感激”。
因为个人与个人之间、个人和家族之间,或许还能有抗衡之力,可一个人的力量,要如何对抗这个世道?如何对抗代表着世间正法的孝道和礼法?!
不可能的。
千人所指,无病而死。
谁敢对抗?
谁能对抗?
“倪静如”能。
或者说,携着界外系统而来的任务者,可以对抗。
当她不再去遵守那一套对自己毫无优势的规则、试图利用这套本就蔑视她的规则去与上位者艰难对抗时;当她不再拘泥于外人眼里的“好女人”“好媳妇”的评价,不再想要把自己打造为一个完美受害者时;当她不再主动将那一套枷锁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任由它将自己越绞越紧还将这份窒息当作自己接近胜利的曙光时——
那些所有的让颜辞云这种外来者想不通的“神逻辑”,就这样自然而然、理所当然地崩溃了。
这一刻,倪静如甚至都不需要像以往那样耗费精力来为自己辩解,斟词酌句地证明自己没有与世道和孝道礼法对抗心,费尽心机地重新占据道德礼法的至高点为自己夺回“优势”。
是的,不需要。这些冗余的、令人深恶痛绝的所谓的“规矩”和“规则”,统统都不需要!
她只需要轻睨一眼,说一句话就够了:
“初阳,掌嘴,既然李嬷嬷不会说话,那就给我打到她会说话为止!”
掌嘴又见掌嘴。
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反应!
因为——“世子夫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一个“好女人”、“好媳妇”,怎能在夫家如此专横跋扈?!
但初阳依然坚定执行。
啪!
“大胆的贱蹄子,你竟然敢——”
啪!
“世子夫人,你这般打老婆子,打的可不止是老婆子的脸,更是打了老太君——”
啪!
“世子夫人你这般嚣张,目无礼法,就连对长辈身旁服侍的仆役都这般寡恩少义,可知传到外头去后外人会如何——”
啪!
“世子夫人你哪怕不为自己的名声着想,也要为你们倪家的名声着想啊!你可知你这般行事传出去后外人会如何看待——”
啪!
“世子夫人如此百无禁忌,肆意妄为,可知世子知晓后会如何——”
啪!
啪!
啪!
事实证明,人都是有共通性的,至少在哐哐作响冷酷无情的巴掌面前,再硬的嘴巴都是软的。
无论是仙侠版霸总龙斯年也好,还是趾高气昂的老嬷嬷也好,在面对这样硬的巴掌时,总是会恍然大悟,深刻认知到自己的错误,为自己的口不择言出言不逊而痛哭流涕、深刻忏悔。
两人的区别仅在于挨的耳光多少罢了。
果不其然,很快的,当肿成猪头连话都说不清的李嬷嬷痛哭跪地,痛心疾首地忏悔自己的过错后,倪静如便也让初阳停了巴掌,直接提着这个猪头去了老太君的院子。
这时,倪静如已经在芳菲苑里耽搁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而她对李嬷嬷的严厉惩戒也早已在下人里头传开。
老太君这边的院子自然也少不了人通风报信。
在得知自己派去传话的人竟被向来看不太上的商户女当众惩戒后,老太君勃然大怒,拐杖杵得地板咚咚直响。
这会儿,老太君的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也不需要有人日夜侍奉还要用百年老参入药了。
她健步如飞,走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比现代公交车上把弱鸡上班族一挤一个屁股敦的老人家还要强壮!
她让人叫上了一群膀大腰圆的杂役婆子,气势汹汹地就要去芳菲苑捞人,顺带(主要)教导一下她那个“不通礼数”“粗俗不堪”的孙媳妇!
甚至,她还派人去叫了上值的慕容寻,誓要在慕容寻面前对倪静如这个“败坏镇国公府家风的恶毒女人”当面问责。
可倪静如的动作更快!
没等老太君走出院子,她就直接打上了门——物理意义的“打”上了门。
轰!
随着一声令镇国公整座府邸都抖三抖的巨响,老太君的南山居就这样被人一脚踹开!
门闩断裂,木屑飞溅。
门扇脱落,摇摇欲坠!
倘若不是走在前头的婆子仆役们机敏,退得及时,怕是也要跟门扇一样被大力出奇迹的初阳直接拍飞了!
而当初阳大摇大摆走进院内,环视四周时,众人目瞪口呆,噤若寒蝉,纷纷低头撇眼,避开了她的视线,只觉得初阳那张圆圆讨喜的脸庞,都在那扇分明厚重却被一脚踹烂的大门映衬下显得不怒自威了起来。
之后,初阳没有说话,干脆地让开身,露出了后头被宋奶娘搀扶着的倪静如。
而直到这时,暗暗屏住呼吸的南山居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重新听到了自己和身旁人们呼吸的声音:
还好还好,原来不是抄家啊。
院子里的老太君瞧着熟悉的脸,也是松了口气。
因这样的一幕多年前她也曾见过,正是在镇国公府被抄家下狱的那一天!
如今她骤然重温,差点没真吓出个好歹来。
可是,当这口气松懈下去后,下一秒,当老太君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一种更不可思议的恼怒和羞辱感涌上,把她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好!老大家的,你真是好得很!谁给你的胆子在我的院子里放肆?!”
这一刻,原本被打软了膝盖,一路上安静如鸡的李嬷嬷,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是终于找到了能给自己撑腰的人,连滚带爬地来到了老太君面前,在老太君面前哐哐磕头。
“老太君,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在老太君身后亦步亦趋的慕容萱目光惊疑不定:“你——你是——”
老太君不可思议:“你是李嬷嬷?!”
李嬷嬷顶着猪头脸,哭得涕泪横流:“是啊,是啊老太君,就是我啊!老太君您不知道,世子夫人她对您可不满了,在芳菲苑见到我后,哪怕老奴我再如何恭谨、如何申明老奴我是来替老太君您老人家传话的,世子夫人她都半点不听,二话不说就将老奴我在人前赏了一顿嘴巴子……
“老奴我不活了啊,我活不下去了!我李嬷嬷跟了老太君您这么多年,代表的就是老太君您的脸面,何时丢过这么大的人?而且还是在为老太君您传话的时候?主辱臣死,主辱臣死!老奴我虽只是一介小小奴婢,却也愿以性命守护老太君您的威严!”
说着,李嬷嬷嗷了一声,就要冲去撞柱,但因她动作过慢,很快就被人七手八脚地拉住。
但是,李嬷嬷的这一番唱念做打并非无效之功。
只见原本还勉强绷得住的老太君,此刻已是被气得七窍生烟,整张老脸都开始控制不住地抽搐:
“好啊,好啊,竟然还有这般事?倒是我小瞧你了,老大家的。
“你这般目无礼法,不敬长者,飞扬跋扈,肆意妄为,不但横冲直撞,擅闯长辈的院子,甚至还无故殴打长辈身边服侍的人,你就对老身我有这么大的意见?还是说这就是你们倪家的家教?!
“你可知,以你的这般作为,只要传出去一星半点,以后你倪家的女儿便再也没有一人能嫁出去;而老身我只要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那边稍上半句话,你倪家皇商的身份、百年的经营,便是荡然无存!
“还是说你以为你嫁进了我国公府,靠你狐媚的能力,把国公府的主子迷得神魂颠倒,便是把我整个镇国公府都绑上了你倪家的船?呵,痴心妄想!
“如今我的话便放在这儿了,倘若你倪静如即刻落发,去慈心庵里静修,这辈子都不再踏出慈心庵一步,我还能放你们倪家一马,否则待我叫人把你押去慈心庵时,我定要你整个倪家都万劫不复、懊悔生下了你这么一个女儿!”
老太君的姿态无疑是高傲又严厉的。
因为她有这个资本。
并且老太君跟慕容萱也不一样,半句没有提到倪静如的嫁妆问题。
可是,哪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的是,当倪静如被迫进了庵堂后,那笔庞大的嫁妆哪里还由得倪静如做主?
到时候,还不是镇国公府想怎么花用就怎么花用?!
这样的事,倪静如看得出来,镇国公府的下人们也并不迟钝,甚至就连围观的局外人颜辞云都察觉出了味儿来。
颜辞云若有所思,想这,这是否也是“倪静如”执着于成为一个“好女人”的原因?这是否也是“倪静如”那些神逻辑的由来?
因为假如“倪静如”真的只是倪静如,她除了遵守这个吃人的规则,低头成为一个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的“好女人”之外,是没有任何挣扎办法的,只能在这苦水一样的日子里生熬。
等到她熬死老太君,熬到小姑子出阁,熬到自己有了一儿半女,熬到老天收了慕容寻和乔玉卿之外,她或许终于能熬出头,给自己熬来人生中最后几年的喘息之机。
而就连这样生熬的苦日子,都已经是最幸运的发展了。
因为真正的苦,是还活着就失去了自己的所有,被夫家名正言顺抢走一切,再随手关进庵堂,从此以后活得像个畜生,连死了也悄无声息。
至于像大女主爽文一样,与辜负自己的渣男和离,大张旗鼓地带走自己的所有嫁妆,与错过的青梅竹马重修旧好,或者嫁个更有权势还忠心不二的男人,最后与新夫君携手笑看国公府楼塌了,看渣男贱女自食恶果?
别开玩笑了!
在这个女人能和牲畜同卖、典妻□□合法合礼的年代,真以为法律写下来会保护女人的财产吗?
女人根本就没有财产,她自己就是男人的财产!
于是,也是在这一刻,颜辞云福至心灵,想到了这样的话:
当一个人表现得非常缺爱,不停向他人祈求认可、爱意还有同情时,其实并不代表那个人真的缺爱,而代表那个人彻底的失权。
就像是颜辞云在赛博修仙世界里看到的那些为了学习而卖血卖根骨,接着借网贷,最后选择跳楼的学生们。
是他们不想过更好的生活吗?是他们没有反抗之心、没有长远目光,选择了与虎谋皮,所以活该遭受苦难吗?
不,依然是因为他们失权。
于是,当颜辞云明白了这个关键点后,那所有关于“任务者倪静如”身上合理不合理的一切,便也被拂去迷雾,一点点清晰起来。
“性格……是由环境塑造的……”
为什么任务者在成为明懿长公主的那个任务里,她分明身居高位,却依然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像苦情小白花?
因为任务者自身长期处于受到压迫的紧绷的环境里,没有人拯救过她,释放过她,所以哪怕她日后脱离了那个环境,变成了其他任何人,她都依然活在自己的囚笼中,并按照自己的生活惯性,一次次走回到她之前的生活节奏里,一次次变回那个逆来顺受的人。
还因为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掌握过权力,也没有人教她使用过权力。
人怎么能想象出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人怎么能使用自己从未获得过的工具?所以她也不知道,她其实是可以用权力来保护自己免受伤害的。
“出身低微,所嫁非人。”颜辞云下了第一个结论。
为什么任务者有那么多颜辞云无法理解的神逻辑?
为什么每次在与虐文男主和恶毒女配冲突时,她都会自然而然地退步,自然而然地低头,从来没想过反抗?
为什么她这样执着于“完美女人”的人设?
“她不是现代人……她是真正的古代女人!并且,她的夫家势大,就像是镇国公府对倪家一样,是压倒性的强势,她无人可依,又无法反抗,所以习惯了低头生活的日子。”颜辞云得到了进一步的答案。
为什么任务者那样执着于男主的懊悔?
为什么任务者坚信只要她是个完美的女人、只要她以完美的姿态死去,所有人都会后悔莫及?
颜辞云恍有所悟:“因为……”
因为她真的——死过了一次。
她曾经带着难以磨灭的污点死去,并在死后受到了无数人的憎恶和唾骂,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
她的夫家没有为她的死亡掉过一滴泪,她的娘家或许也并不真正在乎她的死活。
明明她含冤而死,但那些害了她的人却没有半点报应,甚至连半点心虚半点怜悯都没有过。
于是在死后一遍遍的徘徊里,她质疑自己、告诉自己:
世界上是有公道的,我本来也可以不必遭遇这一切的,而我落得这样的下场,一定全都是因为我还不够完美。
如果我是以完美姿态死去的就好了,如果我变成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女人就好了。
只要我变成了一个完美的女人,那么那些指责我的人,一定也会为我的死而惋惜,而我的丈夫,也一定会后悔莫及吧?
而到了那时候……
我的死亡,也一定会引来他们的报应吧?!
——这是一个只能以死亡来谋求公道、期冀报应的人。
颜辞云目光缓缓移动,从关注“倪静如”的境遇和她遇到的人与事,变成了关注“倪静如”本身。
——所以,这个“倪静如”,究竟是谁?
为什么她会成为任务者?为什么她会在这一个个任务里穿梭?
为什么以她那样绝不可能得到回报的付出、绝不可能得到悔恨的逻辑,竟真的一次次得到了回报?
所谓的“系统”,还有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颜辞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隐约有了头绪。
而另一头,身在局中的“倪静如”,却似乎比颜辞云这个局外人还要更早明白这一切。
……不,其实也不算“早”。
因为她其实是在将这一切事重复了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后,才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能为自己寻回公道的,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才能千百遍地将自己拯救于绝望中。
可她实在是太愚蠢了,她实在是太迟钝了,竟然直到今天才终于明白她究竟在做什么。
但还好,一切应该都不晚,对吗?
这一刻,在面对这位高傲又暗藏贪婪的老太君时,倪静如突兀地发出一声笑。
这一声笑,有可能是自嘲。
但放在此情此景下,却只有对镇国公府上下的无尽嘲讽。
老太君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瞬间破防,对着倪静如厉声指责起来。
明明在镇国公府翻案的那一年,她还是一位还如同风中残烛的老妪,而在吃了她倪静如十年的孝敬和补品后,她便用她倪静如精心侍奉好的身子,厉声斥责和咒骂她,好似她倪静如是世界上最恶毒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而一旁来告状的慕容萱,则是叽叽喳喳地帮腔。
明明是倪静如从小养大的姑娘,但却一直视她被倪静如养育的那段时光为耻辱,恨不得将倪静如踩进泥里,最好抹去倪静如的所有痕迹,以此与倪静如划清界限、撇清干系,也好抹去那段与商女为伍的耻辱日子。
甚至是这些曾经被镇国公府牵连,之后又被她费尽心力找回的镇国公府的老人。
明明这些人都已经被发送去了河道修桥补路,日日过得生不如死,在镇国公府翻案后也没人想起。是她主动提起这些人,主动用钱打点上下,把他们带了回来,可他们依然因一个商户的身份而瞧不起她,因镇国公府主子们对她的厌恶而争先恐后地来践踏她。
甚至是慕容寻,甚至是倪家,甚至是她曾经寄希望过的前未婚夫……
分明一切都已经这样清楚了,分明她早就知道“好女人”是没有尽头的,为何她还痴心妄想,一次次想要得到回报、得到悔恨,妄图自己的死能勾动这些人一星半点的同情怜悯?
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醒悟过来?!
倪静如又笑了一声,眼泪却是毫无征兆地滚落。
这一刻,她不想再听这些人的任何指责,不想再看这些人的半点轻蔑了。
她推开了身旁的宋奶娘,也推开了身旁的丫鬟婆子,于是下一秒,宋奶娘的身形便化作虚无,那些曾对她忠心耿耿的丫鬟,也融入了光一样的火焰里。
颜辞云敏锐注意到,这些原本真实存在的灵魂,突然消失不见了。
似乎是去……
往生了?
而与此同时,除了被倪静如主动推开的人——或者说是灵魂——之外,其他人的灵魂,却变得更真实,也与倪静如的距离更近了。
颜辞云目光微动:倪静如想要做什么?
这一刻,倪静如独自站在了这些人的面前。
不,她并非独自而来,她是带着她的怨恨与希望,站在了这些人面前。
“初阳,记住南山居里的这些人了么?”倪静如的目光轻飘飘扫过了院子里的这些人。
初阳一板一眼回答:“记住了。”
倪静如道:“记住就好——”
她的声音如此冰冷,冷酷无情。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第128章 惩戒 他如此痛悔,如此绝……
当慕容寻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时,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镇国公府门前。
为何?
此刻,他不是应该正当值吗?为什么他会回到家门前?
不,不,不对,等等……是了,他记起来了。
原来,就在不久前,老太君派人来传话,说他的世子夫人倪静如德行有亏,不孝不悌,要他立即赶回镇国公府,去往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用祖宗家法处置了这个商户女,万不可对此女有半点徇私。
慕容寻听了这个消息,只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痛啃噬着他的心,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何静如和祖母总是不能处好关系呢?
为何静如总是要拿捏着她的清高架子,不肯稍稍向祖母低头呢?
分明祖母年纪已经那般大了,命运还那般坎坷,当年流放的路上吃了那么多的苦,而静如一生却是养尊处优,虽是身份低微的商户女,却有他这个镇国公府世子早早相护,过了一生荣华富贵的日子……她都已经得到这样多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还有什么和祖母过不去的?
稍稍向祖母低个头又能如何?
唉,在这一点上,静如可远比不上卿卿。
瞧,卿卿就从来不会用这些内宅之事烦他,并且一直都为他排忧解难,实在是一朵再贴心不过的解语花了,就连祖母和小妹对卿卿也是交口称赞,从未说过她半句不好……大约,这就是商户女的局限吧。
看来,自古就在说着的“门当户对”,果然还是有道理的,商户就是商户,确实上不得台面啊……
慕容寻在镇国公府的门前胡思乱想着,为自己这鸡犬不定的内宅关系而满心烦忧。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一种不知由来的恐惧,却在他心底幽幽升起,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他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颤抖了起来,似乎是在本能地恐惧着什么;他的心底深处有某个声音在无形的屏障内横冲直撞,疯狂嘶吼着,似乎是在发出绝叫一般的警告。
可慕容寻的理智对此半点没有发觉,只自顾自地迈脚,踏进镇国公府的大门。
吱呀——
凄凉近乎刺耳的门轴转动声响起,像是跨越了时光,从许多许多年前传来,和视线里油光发亮的崭新门轴半点都不相配。
可慕容寻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之后,随着慕容寻一步步深入镇国公府,在慕容寻走过的路上,凡他所过之地,无论是婀娜多姿的繁花,还是欣欣向荣的绿树,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枯萎,眨眼间就失了所有生气,那枯败萎顿的凄怆模样,半点也不像是堂堂镇国公府里会瞧见的景色。
可慕容寻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独自深入了镇国公府,向着祠堂的方向走去,长长的路上,他没有遇到任何一个门房、小厮,家丁、侍卫,也没有看到有任何一个洒扫丫鬟、杂役婆子。
可慕容寻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最后,慕容寻走过了一段好似漫长又好似短暂的路。
他分明记得自己是亲自走过的,可他脑中对这段路的记忆却如雾中看花,朦胧模糊。
只觉得只是一个晃神,他便稀里糊涂地站在了祠堂前,抬眼瞧见漆黑的夜色下,祠堂内人影憧憧,灯火通明,就像是燃起了一把烈火,将整个夜晚都照亮了。
天黑了?
天……这么快就黑了?
这样的念头虽然生了出来,但却是一闪而逝,只短短不到瞬间,它就和他心底的咆哮尖叫一同消弭在虚无中。
于是慕容寻坦然走进了祠堂,神态自若,带着一种能轻易主宰他人命运和未来的权力和从容。
此时此刻,慕容家的祠堂内,也不知道是不是光影的作用,慕容寻奇怪发现,祠堂里的祖母也好小妹也好,甚至是乔玉卿也是,看起来竟然都比慕容寻记忆中的她们年长许多,就连她们的发髻都挽了起来,变成了已婚妇人的发式。
不过,说到底,这些只是小细节、小变化而已。
慕容寻恍惚记得,小妹慕容萱前两年已经嫁人了,卿卿也已经过门数年,前不久更是被诊出怀有身孕,装扮上不再与以往相似也是正常的。
所以,真正让慕容寻吓了一跳的,还是跪在牌位面前的倪静如!
也不知道他的这位世子夫人又在闹什么,此刻,她形容枯槁,披头散发,明明正值严冬,却刻意穿了一身单薄破烂的衣物,也不知道是想要控诉什么,还是想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引起他的怜惜。
更让慕容寻不满的是,倪静如本来是有一张极美的脸和一双极美的手的。
事实上,当年他还是个逃跑的小乞儿时,就是被这双手所吸引了,感到那双向他递来糕点馒头的纤纤玉指仿佛会发光!
所以那时候,他便暗暗发誓,待到他功成名就之际,必要来迎娶这双手的主人!
可如今,或许是时间磨灭了记忆中的辉光,又或许是这双手本来就不怎么样,是他的爱才将这双手赋予了高贵。
如今再看时,它其实比府中的粗使婆子还要不如,粗糙生茧,骨节弯曲,皮肤下的冻疮挤得手指臃肿丑陋,说是鸡爪子也没什么差别。
甚至就连那张曾经让人惊艳的面庞,都变成了“红颜枯骨”,即一层被蜡黄的皮包裹着的骷髅,让慕容寻望而生厌。
慕容寻下意识皱眉,心中越发恼怒,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夫人又在做什么妖——
不能像卿卿那样如花儿般精致娇嫩就罢了,为何还要这般刻意地把她自己弄得如此丑陋、如此不堪?
难道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让人以为他镇国公府是如何苛待了她这位曾经的世子夫人吗?
真是丑人多作怪!
懒得再多看倪静如一眼,慕容寻上前向老太君行礼,道:“祖母,你怎的如此大动干戈,可是那妇人又做了什么惹您生气了?”
慕容寻没有听原委,也懒得听,毕竟他向来了解倪静如的脾性和教养,知道这个商户女除了空有一身美貌、又好运地被他迎娶为世子夫人之外,性格向来都是古怪狂悖的。
往日里,她顶撞祖母、苛待小姑的事,做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没有他暗地里看顾着,她背地里还不知道要做出多少刻薄狂妄的事来。
而后,随着如夫人卿卿的进门,她更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行事越发没有章法,丢尽了镇国公府的脸。
还好祖母及时出手,将越发疯狂的倪静如关在了小佛堂里,命令她每日吃斋念佛、修身养性,无事不要踏出佛堂打扰旁人。
这样处置,已经够宽容了。
要知道,放在寻常人家,像倪静如这样恶毒的疯妇是绝对要被休弃的!
而如今,他镇国公府依然保留着她最后的尊荣,给她留下了一席安身之地,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待她已是仁至义尽,可她却半点不知感恩。
前两天,在如夫人卿卿被府医诊出怀有身孕时,他心下大喜的同时,心有触动,想到了自己的老妻,便派遣自己的小厮去小佛堂,瞧瞧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现在如何了。
结果却得知这个疯女人对镇国公府心怀怨恨,日夜都在咒骂着镇国公府上下的主子!
慕容寻实在是对自己的这位身份低微的发妻厌烦极了,再懒得过问她的任何事。
所以,此刻,慕容寻不必问都知道,既然这疯妇被祖母押来,跪在祠堂面前,那肯定是这疯妇的过错!
绝不会再有第二个答案了!
看到慕容寻如此坚决的态度,老太君脸色稍霁,果然给出了那个疯妇的罪名:
私通外男。
并且,那个外男还有一个慕容寻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名字,程尚文。
——正是那个疯妇曾经的未婚夫!
在看到这个十余年未见的人被五花大绑,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慕容寻只感到自己脑中嗡的一声,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辱涌上,让他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果然——
果然他就知道!
果然是这个男人!
这么多年来,倪静如这个疯妇果然从没忘记过她的第一个男人!
他就知道,她这么多年来对他忽冷忽热,就是因为她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而他,堂堂镇国公府未来的主人,就是娶了这样一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人,还在她身上浪费了整整十年时间?
可笑,可笑!
滑天下之大稽!
慕容寻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这份暴怒之中。
他几乎未经思考,便相信一个被关在深宅、连出门不不被允许的妇人,有着凭空联络外男的通天手段。
而他也几乎瞬间就相信,自己头上的确戴了一顶十来年的陈年绿帽。
这一刻,慕容寻脸色涨红,额上青筋直暴跳,原本还算得上儒雅的脸变得比野兽更为可怖。
他盯着跪在祠堂里的倪静如,怒指了指跪在一旁低头不语的程尚文,又指着倪静如的脸,一字一顿道:“你们这对不知廉耻的奸夫淫妇,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吗?!”
倪静如终于抬眼看他。
“你想要我说什么?”
这一瞬间,慕容寻脑中倏尔又闪过了他踏入镇国公府大门时、踏入祠堂时那微妙的恐惧感和危险感。
恍惚间,他像是又听到了心中囚笼内那不知名生物的嘶吼和尖叫:
【不要!不行!】
【谁能来救救我?】
【救救我!谁来救我啊!!】
可是,就像是以往的每一次那样,那微妙的危险预兆消失了,那绝望的哀嚎也融化了。
它们什么都没有留下。
于是,慕容寻也什么都没有察觉。
他指着“冥顽不灵”“不知廉耻”“死不悔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倪静如,怒极反笑:
“好,好,好!你就这样笃定了我慕容寻拿你没办法是不是?你就认定了我慕容家为了家族的体面,一定会吃下这个闷亏是不是?
“还是你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了让你一死了之,我慕容家便拿你没有办法了?我告诉你倪静如,你做梦!
“沉塘溺亡?乱棍打死?不,这些都太便宜了你们这两个奸夫□□,我发誓,我必要让你们这辈子都后悔惹怒了我慕容寻!”
慕容寻沉声吐气,大声喝道:“来人!”
“是!”
明明人影憧憧却又显得异样空荡的祠堂里,突然有两队不知守在哪儿的侍卫蓦然出现,鱼贯而入。
慕容寻容色冷酷,道:“把这对夜闯我书房、意图盗取我朝军事机密的细作押去皇城司,让他们好好调教调教这两个伪装成我朝子民的细作,务必要让他们吐出实话!”
“是!”
——嗡!
随着这些侍卫们的应声,慕容寻突然头一晕,脑袋一懵,耳畔骤然响起了巨大的耳鸣声。
慕容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晕欲呕,身上的力气不知被什么力量一丝一丝抽走,让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弱起来。
而与此同时,他的心脏也越跳越快,越来越响,以致于他竟然能清晰听到血液在体内奔涌的声音,就好像是下一秒那心脏和血液就要从嘴巴里跳出来,就好像是下一秒他就要猝死当场!
他不由得用力闭了闭眼,想要以此缓解自己此刻如死亡般的虚弱。
但,就是他紧闭双眼的这一秒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慕容寻突然感觉自己身上突然哪哪儿都不太对劲了起来。
他首先感到的,是虚弱。
慕容寻虽功成名就后,便养尊处优了起来,但他到底是武将出身,所以他哪怕已过而立之年,身体也一直称得上勇猛精壮。
可此时,不知为何,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袭来,像是孱弱的蚂蚁套了大象的躯壳,以致于他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进的气还没有出的气多。
这样的虚弱感,令他下意识联想到了死亡,联想到了自己幼时连肚子都填不饱时颠沛流离的恐惧,还想到了那些在鞭子抽打下扛着巨石连脑袋都瞧不见的徭夫。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如今明明是大将军啊!
可很快的,没等慕容寻想通,他又感到了痛。
一种从内到外、从手到脚,从头到骨,没有一处安生的痛。
甚至慕容寻恍惚觉得,就连他的骨头缝里,都有着针扎般绵延不绝的刺痛。
好痛啊!
好苦啊!
一个人怎么能这样痛、这样苦?!
慕容寻慌张了起来。
他挣扎着睁开了眼,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要知道这样的痛到底从何而来。
可他只看到了黑漆漆的暗室里,如豆的烛火摇曳,映照出数个造型狰狞的刑具,以照找出了刑具上那些让人不敢细想的血色碎块。
这是……
这个暗室是……皇城司专门用来审讯犯人的刑房?
是他上一秒让镇国公府里侍卫把那对奸夫淫妇丢过来的刑房?
是的,应该就是这里了。
可、可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没等慕容寻想明白,下一秒,他听到了一个平淡的声音。
“……哦,醒了啊,看来是不用泼水了。”
慕容寻心中咯噔一下,脑中警钟狂响,不好的预感疯狂涌上。
而下一秒,让他亡魂大冒的内容果然响起:
“没想到你这小娘皮的嘴还挺严,上了小夹竟也什么都不肯说,既然小夹对你没用,那就直接上大夹吧!”
慕容寻心脏狂跳,恐惧低头,果然看到自己的手指被数根用绳索串着的圆木棍夹得鲜血淋漓!
可怕的剧痛在他看清自己手指的瞬间疯狂涌出,让他几乎立即就这样昏了过去。
但他却又不敢晕,因为倘若只是小夹夹指,还只是让人苦痛不堪、恨不得立即去死了刑罚,大夹却是不死也会致残的绝对酷刑!
——这是哪里的酷吏,怎能在没有官员的批准下随意对他人使用这等酷刑?!
更何况他慕容寻可是大将军!
此獠为何如此大胆,竟敢把他堂堂大将军抓来受刑?!
慕容寻再也忍不了了,立即高声道:“我乃堂堂大将军慕容寻,尔等鼠辈狗眼不识泰山,怎敢——啊!!”
那逼供的酷吏懒得理会,直接就对慕容寻动了刑。
所谓的大夹,又叫夹棍,是在脚上施加的一种刑具。
使用夹棍时,会先将棍直立起来,将犯人的双脚放在中间,用两根木棍夹住两侧,不给犯人躲避的机会,接着再用长七尺宽四寸的硬木杠猛敲犯人足胫。
不用一百下,犯人的骨头便直接碎了。
这种被一点点砸碎骨头的痛,可以让绝大部分受刑的犯人痛得涕泪横流,死去活来。
无论施刑者想要知道什么,他都必然会一股脑地倒出来,无论施刑者想要让他认什么罪,他都必然会第一时间画押,只求速死。
所以,别看这所谓的夹棍之刑听上去平平无奇,但却是实打实的一种酷刑,是要得到官员的切实允许后才能使用的刑罚。
可如今,这样的酷刑却被直接用在了慕容寻的身上,让这位威武不能屈的大将军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实打实地体验了一把屈打成招的犯人的感受。
哪怕半路上,慕容寻就明白,这些瞎眼的酷吏不知道为何把他错认成了疯妇倪静如,这才按照他的吩咐,对自己上了这样多的酷刑;
虽然早早的,慕容寻就听到这些酷吏们交谈,说隔壁牢房的那个“男细作”被镇国公府的人早早提了回去,说是带错了人;
虽然偶尔的,镇国公府里老太君和如夫人也派人来过两次,但不容他与她们有更多交谈,那些贱人们便在笔尖挥着帕子,嫌弃地离开了……
但这一切的一切,慕容寻全都顾不上了!
最后,大将军慕容寻,几乎是如蒙大赦地在一张自己看都没看的认罪书上按下手印,几乎是喜极而泣地被狱卒从暗室拖死狗一样地丢进牢房。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能从那暗室里活着逃出来,便是谢天谢地的事了!
只要活着,那就有未来,有机会。
只要能给他机会,他慕容寻是必定会像曾经那样东山再起。
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也正是在这一天晚上,他柔柔弱弱的如夫人乔玉卿,带着餐盒而来,用一杯毒酒,温温柔柔地送走了他。
——这是慕容寻完全没有想到的事。
是他穷尽想象、想破脑袋都没想过会发生的事!
因此,他毫无警惕地吃下了乔玉卿送来的吃食,喝下了乔玉卿送来的毒酒。
他当然看到了乔玉卿眼中的异色,但他不以为意,只觉得乔玉卿是惊讶于“倪静如”的友善。
他当然知道乔玉卿来见他是带着自己的心思和隐约敌意,但他毫不在意,只觉得乔玉卿这样养在深闺里的娇花哪怕有敌意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他甚至还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要怎样获取乔玉卿的信任和帮助。
他甚至还觉得,乔玉卿的到来必定是他夺回自己身份、破解自身妖术的一大助力!
可是,可是……
可是——
为何她竟会对他下毒?
“为什么?!!”
慕容寻不甘地问了出来。
乔玉卿轻笑一声,根本就懒得理会地上的人。
“我本以为你已经够愚蠢了,这才会轻而易举被我取代,没想到你不仅愚蠢,甚至天真——在你的那位前未婚夫都配合我来污蔑你后,你竟然还没有半点反省、半点警惕,连我带来的东西都敢吃?
“唉,真是让妹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既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且先对你道一句‘谢谢’吧。待姐姐你去了地狱后,妹妹我会为你在寺庙点上一盏灯,补偿你的天真愚蠢,望你下辈子,莫要再这般愚蠢又倒霉了。
“要知道,这世道,一个漂亮女人如果不够完美的同时还不够聪明的话,她唯有一死而已。
“倪静如,你且好好上路吧!”
慕容寻目眦尽裂:“你、你、你——”
慕容寻用力向乔玉卿的背影伸出手,挣扎着、却又无能为力地死去了。
死在了在无尽的憋屈、不甘、暴怒和疯狂之中。
而在这之后,慕容寻本以为这就是自己地结局,本以为自己死后会在牛头马面的押送下走过奈何桥,去往阎罗殿,并打定了主意要向阎王状告乔玉卿那毒妇,并恳求阎王让他下辈子能与他可怜的老妻再续前缘,好补偿他这一世对她的亏欠愧疚。
可是,下一秒,恍恍惚惚间,他抬起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大门,熟悉的匾额。
那匾额上赫然写着:
镇国公府!
这一瞬间,慕容寻悚然惊醒。
他骇然看着“自己”迈步,走进镇国公府鬼气森森的大门,走过那杂草丛生的小路,在鬼影憧憧的祠堂面前站定。
此刻,祠堂里站着的,是一具具枯骨撑着烂肉的腐烂尸,形状骇人至极。
可偏偏“自己”却如同睁眼瞎,竟径直上前,同那具腐尸作揖,口称“祖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慕容寻大喊大叫,慕容寻恐惧绝叫。
因为他已然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已经看到“自己”身上将要发生什么!
可偏偏他的声音半点也传不出去,更不可能让“自己”听到。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怒斥倪静如和程尚文为奸夫淫妇,眼睁睁看着自己冷酷一笑,眉头一挑,似是想到了一个折磨人的好主意。
【不要!不要!】
【快停下!蠢货,快停下啊!】
慕容寻这一刻恐惧地几乎魂魄都在战栗。
他疯狂大叫了起来。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相信乔玉卿那个毒妇低级的陷害,我不该看不到小妹对静如的针对,我不该不知道祖母对静如的刁难,更不该不相信静如的清白,还想要借此机会除掉静如!】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见异思迁,是我移情别恋,是我推波助澜,是我不分好歹,是我心有恶念,所以我受到了如此惩戒!】
他如此痛悔,如此绝望。
【可是我知道错了啊!】
【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啊!】
可没有人回应他。
【救救我啊!谁能来救我啊!!】
更没有人来救他。
在这个无穷无尽的世界里,唯有他自己的声音,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一轮又一轮地响起:
“把这对夜闯我书房、意图盗取我朝军事机密的细作押去皇城司,让他们好好调教调教这两个伪装成我朝子民的细作,务必要让他们吐出实话!”
【——啊!!!】
第129章 水魔兽? 这所谓的“水魔……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几乎就在倪静如对初阳发出这声命令的瞬间,颜辞云便惊讶发现,自己失去了这位任务者的视野。
没有了声音,也没有了视线,像是被一片灰蒙蒙的雾笼罩。
但,颜辞云却也没有与任务者彻底失去联系。
因为颜辞云试了一下,发现自己依然能够以“倪静如”的身份打开她的系统商城。
“咦?”
奇怪。
既然不是失去了联系,那为什么再看不到任务者那边的事了?
有那么一瞬间,在强烈好奇心的驱动下,颜辞云几乎想要亲自跑去倪静如所在的镇国公府,亲眼瞧瞧那镇国公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倪静如那边重要,李寻真这边也重要呀!
这不仅是因为李寻真这边的剧情特殊,涉及到所谓的“救世神女”,让颜辞云心中敲响警铃;也不仅是因为李寻真这位任务者给颜辞云一种特殊感觉,让颜辞云预感自己跟着她走的话,说不定能找到“系统”的更多线索。
更重要的是,李寻真如今使用的身体,是颜辞云用【改造】技能捏出的第一个成品。
颜辞云还想要再多多观察一下自己的作品,记录缺点、查漏补缺,好为下次捏人做准备呢!
她怎么能轻易离开?
于是,颜辞云只能遗憾地将倪静如那边的剧情暂时放置,一心一意地追起了李寻真直播的《穿越后我的毒妇人生》。
时不时,颜辞云还会收到元德那边传来的消息,翻阅一下第三位任务者精彩的《我死遁后,大佬们后悔莫及》的人生。
最后,最平静的,反倒是颜辞云最初认为可能会最危险的青阳那边。
据青阳所说,他负责监视的神之部族那边,虽然共工和颛顼两方依然剑拔弩张,每天都在爆发着小型冲突和遭遇战,让附近的人也好“神”也好,都有惶惶不安之感。
可据青阳的观察,这样的冲突如果没有某个特殊事件作为契机、引爆局势的话,这两方大概只会一直维持现状,大战应该是不太可能的。
毕竟,共工也好颛顼也好,他们虽然代表着两个不同的利益集团,但到底属于同一个部族,不可能做得太过。
——在看到青阳的“如果没有……应该不会……”这样的造句后,颜辞云心里就一个咯噔。
坏了,立Flag了这是。
青阳越是说“两方虽争夺帝位,但争执有度,爆发大战的可能性不高”,颜辞云就越觉得肯定会有某个契机在某个关键时刻出现,将局势瞬间引爆。
不过,这个契机会是什么呢?
老天帝的死?
嗐,老天帝早死了。
神之部族在近一百年里,一直都是“共治”状态,直到近些年,神之部族里开始渐渐有人提出部族还是需要一个说一不二的领导人、一位天帝。
于是,“天帝之位”才重新回到众人视线,成为争夺焦点。
但可想而知,假若共工和颛顼争得太过,他们必然会失去他们各自代表的利益集团的支持与人心,甚至被直接踢出天帝候选人的位置。
所以,哪怕是为了守住自己当前的一切,这两人也应该是不会爆发大战。
青阳的猜想合情合理。
而至于颜辞云的猜想,则完全是“我寻思”了。
总而言之,神之部族那边的事,介于稳定和不稳定之间,暂时不必颜辞云太过操心。
而第三位任务者混沌金莲,每天都在搞修罗场,那些情啊爱啊的,让颜辞云既没有太大兴趣,也捉不住什么重点。
就像是看惯了剧情流的读者骤然去看感情流,如果要让她为这篇恨海情天的恋爱小说分析一下节奏、划一下阶段、抓一下重点,那她完全是一抹黑的。
行了,跳过跳过。
等那些男人什么时候真的打起来了再说吧。
把混沌金莲那边的追更也暂时放下后,当前需要颜辞云留意的,便也只剩下李寻真亲自书写的《穿越后我的毒妇人生》了。
说实话,在李寻真直接干掉原女主宋茵茵,逼迫魔帝废了深情男配帝昭,把仙帝谢承这个随时有可能爆炸的原男主留在手边当狗,还在魔族族地大杀特杀,杀得魔族人头滚滚后,颜辞云心里既是为李寻真的“真情实感”担忧,同时也好奇在做到这一地步后,这位任务者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是安分下来好好享受她属于“神女”和“人上人”的一切吗?
或许如此。
毕竟,这位任务者许下的愿望,就是成为救世神女、成为所有人都跪地拜伏的人上人,拥有即便作恶也有受害者主动为她开脱讨好的特权。
权力迷人眼。
当享受过世界所有的门都为你而开、世上所有的声音都为你喝彩的迷人权力后,常人是很难轻易摆脱那种比嗑药还要上瘾的飘飘然的。
不过,也不排除有人天性对这种事无感,体验过权力后便飞速厌倦这一切,而后坚定选择了仇恨,选择报复这个曾对自己残酷以待的世界。
可如果,李寻真真的要对“世界”这样庞大的概念出手的话,哪怕是颜辞云给她捏的这具新身体,应该也会力有不逮吧?
更何况,李寻真如今得到的这份超凡地位,全都是因为众人以为她是“救世神女”,是因为众人盼望她能在预言的末日浩劫到来时,能打败水魔兽,拯救天下万人。
可如果在浩劫到来前,“神女”就率先对世界下手的话,那么即便是此刻乖顺得像狗一样的仙帝和魔帝,也必然会暴起,和她好好算一算这段时间的总账吧?
在颜辞云好奇的观察种,任务者接下来的神操作,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一个月时间飞快过去,当天地人三界的界门开启,魔族也终于把水牢中奄奄一息的帝昭提出来,按照约定丢进鬼哭血池,让帝昭永生永世都要受到罡风侵蚀和百鬼抓心之苦。
至此,李寻真在魔族的旅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而接下来,李寻真又马不停蹄地杀上了仙界。
在仙界,神女身份被错认的事,已经随着仙帝谢承的传讯而早早传开了。
只不过这时候的仙界众人还不太相信。
毕竟,仙界将秦如霜奉为神女已经很多年了,这种“秦如霜=神女”的惯性想法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
所以,哪怕传讯告知众仙神女被认错的是仙帝谢承,众仙却也是将信将疑,依然将秦如霜当作神女侍奉着,只等界门开启,仙帝谢承回到仙界,正式向众仙宣告神女的真正名字。
而在仙界众仙中,反倒是“神女”秦如霜第一个相信了谢承找到了真神女。
毕竟,她是不是神女,别人不知道,她秦如霜还不知道么?
可秦如霜是万万不会承认,也绝不会后退、将“神女”之名让给任何人的。
是,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靠着算计、阴谋诡计和残酷掠夺上位的。
她手上的鲜血和冤魂不计其数,与其说她是救世的神女,不如说她是灭世的魔女!
可是,这又如何?
这跟她要把“神女”之名攥在手里、站在天上受万人崇敬这件事有什么冲突吗?
她就是要当神女!
哪怕她是个假的,但只要所有人都认为她是神女,那她和真的又有什么区别?
为了成为神女,她已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兑成筹码,推上赌桌,早已经无路可退了。
所以她一定要成为神女——只有她秦如霜,才会是、才能是唯一的神女!
为此,在谢承传讯仙界众仙,到界门开启的这一个月里,秦如霜在仙界筹备良多,暗地里做了许许多多的准备。
如果说之前陷害原女主宋茵茵,她只下了七八分的功夫,属于“看你那么蠢,不陷害一下你简直对不起我自己”的话,那么在对付李寻真这个即将到来的神女时,秦如霜绝对是下了一百二十分的功夫!
她花了一番时间,拜访了仙界的其它几位仙帝,投其所好,提高了自己在这几位仙帝心中的印象分。
没有在这几位仙帝这边做更多,不是因为秦如霜做不了更多,而是因为在这种敏感时期不适合过分上蹿下跳,会给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让众仙反而真正怀疑起她的身份来。
反正,她秦如霜前期在当神女时,也是做了好一番印象的积累的,如今,她只要再稍稍加深一下这样的好印象,让这几位仙帝不至于在另一位“神女”出现的瞬间就倒戈,便算是达成目的了。
而她真正要花大精力长时间、下大功夫大筹码来联系的,其实是组成这个天庭的中坚力量——那些天兵天将、神妃仙子、妖族万鬼*。
她要得到这些力量的支持,成为所有仙神妖鬼心中唯一的神女!
这样一来,一个月后,当界门开启时,哪怕仙帝谢承带回了真正的救世神女,并向天地众生宣告真神女的归位,但这个神女也不会得到任何人的承认。
——一个谁都不承认的“神女”,还能算是神女吗?
当然不算!
那仙帝谢承,也不过是天庭五大仙帝之一罢了,而天庭,可不是某一个仙帝的一言堂!
哪怕是仙帝,也要听听众仙、百妖与万鬼的声音吧?也要在意他管辖之下的那些仙子妖族的意见吧?
小国公主出身的秦如霜,对这样的政治斗争实在是熟悉极了,轻轻松松就联络上了头脑简单的妖族与万鬼众,暗地里得到了他们之中绝大部分的支持。
至此,这番准备才算是告一段落,秦如霜一扫之前骤然听闻“神女身份出错”了的慌张,近乎踌躇满志地等待仙帝谢承和新神女的到来。
那么,对于这一切,仙帝谢承和“神女”李寻真又知不知道呢?
前者知不知道很难说,但李寻真,却是早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的。
没办法,与秦如霜合作的,除了还算有城府的仙人外,便都是些头脑简单的妖族和万鬼众了,而头脑简单,不仅代表着容易被收买被利用,还代表着不容易守住秘密。
这不,某些既没有与秦如霜达成合作,又听闻了这件事的妖族众,便带着这个消息,来投奔李寻真这位即将上任的新神女了。
而新神女的应对,也很是干脆——
在界门大开、登上天庭的那一天,李寻真二话不说,直接把预言中会造成灭世浩劫水魔兽给放了出来!
但,这所谓的“水魔兽”又是谁?
答曰:相繇。
颜辞云:“啊?!”
不是,那个,关键是,主要说……
啊?!
第130章 末日? 所有人都觉得天塌……
颜辞云万万没想到,那只小相繇在从大世界的石原监狱里逃脱后,不但跑进了这方小世界,被共工驱使,跟着这位“水神”兴风作浪,参与了神之部族的帝位争夺,逼得凤族迁出凤凰林。
如今,它更是亲身上阵,成为了这个仙侠虐恋故事里毁天灭地的水魔兽?!
不是,水魔兽?
相繇?
水魔兽?!
颜辞云哪怕猜过共工,都没想过相繇啊!
就是说,相繇这家伙的活跃度和参与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那么,这相繇又是怎么跟李寻真联系上的呢?他们是否达成了合作?如果达成了,会是什么合作?
可是,从更实际一点的角度来说,那个脑袋空空、只会依靠原始本能毁灭周边一切的凶兽相繇,真的有与什么人达成合作的可能吗?
这一切,还要从相繇逃出石原监狱说起。
就和颜辞云事后的推测一样,相繇的确是趁着颜辞云本体离开金丘、处理鲛人族事务的时机,偷偷越狱,游过大海,登陆台州,后又意外穿越台州的时空裂隙,来到这方小世界的。
刚到这方小世界时,相繇可谓是鱼入大海,无论是它庞然无匹的九头蛇躯,还是它吐水成泽的力量,都在这方小世界里掀起了好一阵风波!
没办法,虽然对颜辞云而言,相繇只是一只小卡拉米,连当宠物养的价值都没有,可对这方小世界的“神”和“人”而言,它的到来无疑是一场巨大灾难。
因此,为了解决这场巨大灾难,曾经有数个凡人国度组成了军队去讨伐它。
但还没见到相繇,就在相繇最外围的毒沼泽处折戟沉沙。
紧接着,这些凡人国度的国君们又请了一些仙人道长们来解决它。
可这些仙人道长们很快发现,这可恶的九头蛇的鳞片坚硬无比,难以破开,而在好不容易破开防御、伤害到了它的血肉后,从它身上流淌出来的血液竟然也有剧毒!
那群被邀请而来的仙人道长们,说来也是倒霉。
他们本以为,这次讨伐只是一场为凡人消灾解难的例行活动而已。哪怕讨伐的环境恶劣了点、讨伐的对象鳞片坚硬了点,但都还好,不是什么太大问题。
——这恶兽有坚皮,他们这些修士难道就没有利器么?
可万万没想到,真正的杀机,竟是从他们的利器破开凶兽的坚皮开始的!
当那些血液流淌出来,在空气中蒸发后,那些剧毒也随之挥发,令这片本来就已经难以生存的毒沼泽国,变成了一片十死无生的绝地!
仙人道长们只是稍稍靠近了些相繇,便立即感到头晕目眩,恶心欲吐,就像是被弓箭射落的鸟儿一样,一个接一个地从天上掉落,摔入地上的毒水泽国里。
好运点修为高点的,还能囫囵着挣扎出一个完整的人形,驾云向外奔逃。
运气差点修为低点的,则是当场化作脓水,连骨头都被毒水沼气侵蚀得千疮百孔,化作残渣!
这样的一幕,何其骇人?
因此,在从这片绝地狼狈脱逃后,这些个险死还生的仙人道长们再不提讨伐相繇的事,匆匆离开,只当自己从未来过。
最后,还是神之部族的水神共工路经此地,对这九头蛇生出兴趣来,独身深入这片毒水沼国一天一夜后,把它全须全尾地带了出来,并宣告:
从此以后,这只九头蛇就是他共工的部下了!
这样的决定,无疑是石破天惊,在那片地域掀起了轩然大波。
可更多人好奇的是,水神共工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件事的呢?
那样多仙人道长、修士大能,都在相繇处折戟沉沙,这位水神共工又是如何收服相繇的?
答案很简单:诱惑。
既然是兽,那就可以被食物诱惑,也可以被食物驯服。
而如果这只兽还很聪明,那么对狡猾之人而言,它反而更容易被驯服了。
因此,共工还没耍出多少花样,这头乡下来的凶兽就被轻易勾走了。
没办法,自诞生来,这头小兽就一直在被它的造物主丢在石原监狱关禁闭。
与它为伴的,不是石头与毒沼泽,就是蠢死了的年兽,以及蠢死了的三头犬,哪里有吃好吃东西的机会?
它不服气,它心里苦啊!
而哪怕是在相繇越狱来到这方小世界后,那些对它喊打喊杀的食物们也不太好吃。
要么,是在它的毒水泽国里化作了脓水,舔都舔不出味儿来,而勉强保留了人形的,也是又生又咯牙,还会满地逃跑,吃起来一点都不爽快。
这些玩意儿,哪里有共工针对性提供的食物量大味好?
更何况,共工还向它承诺,不会过多约束它的行动,甚至会主动给它提供撒欢和活动的空间。
因此,相繇只思考了三秒,就觉得这事儿不错,欣然应下。
从这一点来说,相繇也不是真的无法沟通,只是单纯无法跟颜辞云这种会约束它活动、制止它行为的烦人造物主沟通而已。
——本蛇想干什么干什么,凭什么要被你管?呸呸呸!
总而言之,从此以后,相繇就成为了共工手下最忠实的部属,最可怖的凶兽。
不过,既然这头凶兽已经欣然投入共工的麾下,之后的它又是怎样同李寻真有了联系的?
这还要从秦如霜联络妖族和万鬼的行动说起。
为了抵制李寻真这个真神女的到来,也为了让李寻真这位神女永远名不正言不顺、没法归位,秦如霜决定用政治的力量抵制对方,让李寻真还没上台就要下台。
可能有些人会想,在一个以实力说话的地方,政治力量真的有用吗?
事实上,如果不混体制不要名声,更不怕自己活成一个孤家寡人的话,政治力量的确无法制衡一个强者的肆意妄为。
但假若这个强者还是想要在天庭里混,想要成为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受徒子徒孙的孝敬和供奉,舒舒服服富贵荣华地过完下半生的话,那这位强者就不得不受到那些瞧不起的人的“制约”了。
资本家真正的财富是穷人。
仙人真正的财富是凡人。
如果没有穷人,资本家的富贵由谁创造?他们的格调由谁鼓掌?他们的装逼由谁衬托?
而如果没有凡人,仙人的力量又从何显现?他们需要的财侣法地又由谁去维系?
如果没有凡人的崇拜,没有凡人的托举,仙人也不过是荒野求生的野人罢了!
所以,是的,哪怕是一名力量强大的仙人,假若他还想要在天庭这个体制内混、想要受到这个体制的庇护、共享这个体制的荣光,并让这个体制长久维系下去,那他就绝对不可能逃脱政治的旋涡、不可能逃离名声的约束与牵绊。
而巧了不是,秦如霜就擅长搞政治。
一般来说,搞政治的人往往会两级分化,要么是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蠢货,是可以被轻易操纵的人机,要么就是不敢小看天下人,认为世上的聪明人多如过江之鲫。
秦如霜就是后者。
所以她聪明并谨慎,与人为恶又步步为营。
所以以己度人的她浑然不知,一些人虽坏,却是又蠢又坏。
而偏偏蠢人的灵机一动,又往往胜过坏人的绞尽脑汁!
这不,秦如霜前脚联系好了60%以上的妖族族长、鬼王鬼将,约定好共同抵制新神女的上位。
后脚,就有蠢人灵机一动,向鬼王献计。
“鬼王大人,你不觉得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连为恶都做得低劣畏缩、束手束脚,太过难看了吗?”
鬼王道:“你想说什么?”
鬼将回道:“小的想说,只是在那新神女上位的那一天将界门附近的村落城镇屠尽,给那新神女营造出一个恶灵降世的名声,真的能阻碍那个神女的上位吗?
“更何况,妖族那一边的动静,也不靠谱。据小的探知到的消息,妖族那边大概负责给这位秦神女打造好名声,会打造出一个类似于预言中水魔兽的怪物,来让这位秦神女当众降伏,以此做出对照来……
“可鬼王大人,您想一想,以那位秦神女的能力,她真的有能力降伏真正可怕的妖兽吗?而如果这只妖兽的能力不足,她所谓的‘降伏’又有什么说服力?别最后我们万鬼众出兵出力,那位秦神女却掉了链子,功败垂成,所谓的许诺和好处也成了一场空!”
鬼王:“哦?你的意思是?”
鬼将:“为什么我们不将计就计,放出真正可怖的妖兽,将新旧两位神女全都一网打尽?这样一来,天庭必然震动惶恐,再次陷入寻找神女的轮回里,而我们万鬼众,则能乘此时机,反攻天庭!
“那些旧神女许诺给我们的算什么?倒不如我们自己去拿!”
鬼王沉吟片刻,拍案叫好,通过了这个暗度陈仓的计划。
但鬼王忘了,它手下的这群鬼兵鬼将虽然挂了“兵”和“将”的名字,却不是真正令行禁止、管理森严的军队。
因此,这儿的消息也和筛子一样,是漏风的。
这不,前脚,万鬼众决定反水搞事,后脚,它们的决定就走漏了消息,分别递到了每个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手上。
比如说秦如霜,比如说制造“伪·水魔兽”的妖族族长,比如说李寻真。
秦如霜看得不知该气该笑,最后决定再不跟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们联络了。
还好,她与万鬼众的联络本就没有让任何人瞧见,也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事后只要咬死这些恶鬼是污蔑陷害她的就够了。
而之后,秦如霜又把制造“伪·水魔兽”的计划改了,决定随便搞个什么妖兽出来让她当众降伏、刷刷声望就足矣。
可秦如霜没想到的是,她的这个决定,同样被泄露了出去。
是妖族泄露的。
泄露的对象,是新神女李寻真。
李寻真看着这些消息,看着这个毫无自觉在草台班子上狂喜乱舞的角儿们,笑了一声。
“既然你们大家都有各自的‘谋划’,不如也让我来掺和一下?”
李寻真按照自己混迹人间时的记忆,找到了神之部族,并一眼看到了这方小世界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凶兽,相繇。
这一刻,她抚掌大笑。
于是,一个月后,三界界门正式开启的那一天。
当鬼将鬼王们傻眼发现,从它们开启的通道里钻出来的“妖兽”,竟是赫赫有名的相繇时;
当早有准备的天兵天将们发现,他们将要负责“剿灭”的,竟是那只吞食了无数仙人道长的凶兽时;
当秦如霜明明改变了决定,不搞高难度挑战,却还是正面撞上了相繇时——
所有人都觉得天塌了!
该死,是相繇!
该死,是世界末日!
——怎么世界末日还真来了啊?!!【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