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我非得想个法子,好好整治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林清源正要回鸿台去,在走廊上碰上了小侄女刘嫖,跟她说了一会儿话,眼看天色不早了,便带着她一起回去用膳了。
至于那些跪在走廊两侧的家人子们,也都跟随之前带领自己的老侍者回到了永巷。
等她们都吃过饭后,便又是一下午的学习规矩,待到晚上,这才被准许回到卧房里休息。
栗姬和王娡住在一起,彼时,王娡正借着烛光在案台前看书简,上头写的自然是宫规,她想早点背下来,这样也好规避一些风险。
至于栗姬,她才不想看这些书呢,直接去了床榻处铺设自己的被褥,还不时的跟王娡说话。
“我以前听人说,宫里挺恐怖的,没想到真进来了,觉得还不错。”
“吃的好,穿的好,干活也不累,就是这个规矩麻烦了些,还这么多,真讨人厌。”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再说了,这可是皇宫大内,你就是再怎么嫌这些规矩,那也得背啊。”王娡头也不抬,继续看书简。
“知道,知道,不就是因为我们是家人子嘛,最低等级的宫女,谁都可以拿捏一下。”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栗姬想到现在她们的处境,也不禁有些郁闷。
“对了,娡儿,今天和小公主一起的那个男子你知道是谁吗?刚回来的路上,我见好些家人子都在偷偷打听他呢。”
“你说,他到底是不是陛下啊?”
但很快她就振作起来,并起身走到王娡跟前坐下,兴致勃勃的八卦起来。
“我也不知道,”王娡摇了摇头,“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想见陛下吗?”她放下书简,反问道。
“瞧你这话说的,这进宫来的女子们,谁不想见陛下啊。”
“你没听今天的老侍者跟我们说吗?若是将来有幸得宠,那可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能做主子,谁愿意做奴婢啊。”栗姬理所当然道。
“可是我听说,当今陛下一直独宠皇后娘娘一人,后宫里根本没有其他妃子。”
“老侍者会不会是在提醒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呢?”王娡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你打哪儿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别是道听途说,被人骗了吧。”
“哪有皇帝只有一个女人的?就是我们县里的富裕地主家还要娶好几个小妾呢。”栗姬不相信。
“就算陛下肯纳妃,那你就这么肯定他会相中你吗?宫里这么多家人子,标致漂亮的也不在少数啊。”
“更别提我们现在才十二三岁,连及笄都没呢,至少也得在这宫里先待上两三年,才能做这个凤凰梦吧,”王娡也不跟她争吵,而是指出了一个事实。
“你说的也是啊,我们这会儿是小了点儿,”栗姬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部,“不过没关系啊,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至于说容貌嘛,这几天宫里的家人子我们也见了不少了,虽然有标致漂亮的,可能比得过你我的,还是极少数,我们将来还是有很大的胜算的。”
她起身拿过铜镜,左看右看,无论如何都很满意自己的脸。
“……”,王娡见她这幅自恋的样子,心下有些无语,但也不好说什么。
“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学规矩呢。”她只能催她快去睡觉。
“是了,还是快睡吧,要是睡不足啊,明天我一定会不好看的。”栗姬也点了点头,只是她的关注点还是她自己的容貌,可见是自恋到一定程度了。
“……”,王娡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拉着她一起回床榻休息,想着睡着了,也就消停了。
然而,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她们依旧学着规矩,熟悉宫廷,但栗姬却并没有安分下来。
她甚至在远远的认识了鸿台的位置后,终于从带她们的老侍者口中,得知了林清源的身份。
当然了,其他家人子也都知道了,毕竟,讲课又不是给她一个人讲的,但是若说打听的最积极的,那肯定是她了。
又是一个夜晚,王娡依旧在背宫规,而栗姬则是再一次打断了她。
“好娡儿,娡儿好,你就别看这些没用的东西了,听说再过一段日子我们就要被分配到各宫去伺候了。”
“你就没想过自己会去哪儿吗?”栗姬抢过她手里的书简扔在一旁,然而凑过去跟她说话。
“我想了如何,没想又如何?难道人家还会按我们的意愿去分吗?”王娡无奈的回答道。
“那也不是不可能啊,俗话说,事在人为嘛。”
“说不定我们多给点钱,或者许诺些好处,上头的侍者姑姑们的,会给分个好去处呢。”栗姬却异想天开道。
“那你有钱吗?”王娡一个反问。
“这……”,栗姬卡壳了。
“我虽然没什么钱,但我长得漂亮啊,娡儿,你有钱吗?你要是有的话先借我一点,等将来我发达了,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她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王娡不说话了。
她确实有点钱,是她进宫前父亲给的,她知道自己家里不富裕,父亲能给这些已经是疼她了,她一直很节省,不敢随便花用。
虽然栗姬是她的朋友,但还不至于到要为其付出全部的地步,所以这会儿,她才没第一时间表态,但也觉得不能因为一点钱就结怨。
“那你觉得去哪儿能发达呢?”于是乎,她果断选择了转移话题。
“当然是宣室殿和椒房殿啊,听说陛下基本都宿在这两个地方,但是椒房殿有皇后在,她好像挺厉害的,我心里有点怕怕的,还是去宣室殿吧。”
“不过听说鸿台也不错,鲁元长公主和太傅住在那里。”栗姬说的好像这宫里的好去处,她都能可着劲儿的挑似的。
“太傅?”王娡一愣。
“对啊,就是太傅,咱们那天看到的,和小公主一起的那个俊美男子,就是太傅呢,前几年嫁去匈奴联姻的小翁主,就是他的女儿。”
“那要是按这么算的话,太傅的年纪应该不小了,可看起来居然像二十来岁的青年似的,还真是神奇的很。”栗姬的注意力也偏了。
“太傅推广良种,兴办太学,唯一的女儿也为国出嫁了,自是品德高尚,神明庇佑的好人,他能青春常驻,为国分忧,那也是我大汉之福啊。”
王娡是民间出身,更能体会到那些粮食蔬菜和科举制给底层带来的好处,所以敬佩对方也属正常。
“你都说到哪儿去了,我不爱听这些,不过太傅长得好看倒是真的。”栗姬摇了摇头。
“若非人人皆知鲁元长公主与他夫妻恩爱,从未有第三者介入,那去鸿台攀他的高枝也不错啊。”
她又开始犯花痴了,好在这话还有点分寸,也让王娡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最想去的还是宣室殿。”栗姬表态了。
“可你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呢,你就想给他当妃子啊。”王娡觉得太草率了些。
“谁说我没有见过?前两天我奉命出去送东西,在路上看见了陛下……的背影。”栗姬停顿了一下,“看上去还不错啊。”
“就一个背影,你就喜欢他了?”王娡难以理解。
“不然我还能喜欢谁?这宫里有权有势的男人就四个,陛下,太傅,太子殿下和梁王殿下。”
“太傅是鲁元长公主的,我们是绝对没机会的。”
“而太子殿下呢,又由长公主养育,在鸿台常住,听说长公主看他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轻易不让外人靠近,那我一个新来的家人子,哪有机会接近太子啊。”
“至于梁王殿下,他现在还小呢,又养在椒房殿的皇后那儿,伺候他?简直就是费力不讨好,我才不去触那个霉头呢。”
“那这算来算去,能帮我改变命运的,不就只有陛下了吗?”
栗姬摆着手指头一个个的点评,最后还是把目标定在了当今陛下身上。
“那你呢?你想去哪儿啊?”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她又去问王娡。
“我?我没那么大的志向,进宫前我爹就告诉我了,平平安安就好,至于旁的,随缘就是了。”王娡如实回答道。
“你这也太没出息了吧。”栗姬有些嫌弃。
“可这是我爹希望的,我也不能违背父命啊。”王娡把父亲的话拿出来当挡箭牌,但思虑再三后,她又改了主意。
“不过,我没出息,你就出息不就得了?你不是说不会忘了我吗?那我就提前投资,等你发达了,我也就有好日子过了啊。”
“诺,我只有这些,你别嫌少啊。”说着话,她就从袖中取出来一些银钱递给她。
“不嫌弃,不嫌弃,我就知道娡儿最好了,等我当了娘娘,一定马上把你调到身边做大宫女。”
“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栗姬见她真的拿钱给自己,顿时就高兴的不得了,连拿带抢的把银钱往身上塞,还不忘了各种许诺。
“……”,王娡听着她满口画大饼,也没说什么,只一味笑脸相对。
在她看来,栗姬美丽是真的美丽了,可没脑子,也是真的没脑子,但好歹本性不坏,看在这些天的朋友情分上,花点钱结一份善缘也不亏。
明明还是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可偏偏性格却一点也不一样,她们有自己的想法,可上位者,也有别的安排。
新的家人子进宫的消息早就传进了椒房殿,窦漪房担心这是刘元要挑人给小刘启,心急之下,直接派人请来了回长安述职的窦少君,问他到底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椒房殿里,窦漪房坐在上首,而窦少君则是坐在她右手边,当听到姐姐问话时,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
“没有。”
“没有?怎么会没有?我的儿子都十多岁了,窦家怎么可能没有新一辈的合适女孩子与之匹配?”窦漪房皱紧了眉头。
“姐姐,别说没有合适的,就是真的有,你也把人找来了,那启儿就会接受吗?”
“他是你的儿子不假,但他还是大汉的储君,如今又养在长公主膝下,这婚嫁之事,我等怎好开口啊。”窦少君很是为难。
“我们是他的至亲,如何不能开口?儿女婚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个亲娘开不得口,倒叫刘元做他的主吗?”窦漪房非常不悦。
“姐姐,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窦少君看她这一点就炸的样子,心下也是无奈的很。
“你和长公主的纠葛到底如何,你我都清楚,家里儿女的婚嫁能不能做主,由谁做主,你心里也有数,干嘛还要为难我呢?”窦少君实在是忍不住抱怨起来。
“我为难你?我现在筹谋太子妃的位置难道只是为了我自己吗?那不都是为了我们窦家的将来吗?”
“如今启儿被刘元养的跟我离了心,若是太子妃也不是我们的人,这以后的日子如何能过得舒坦?”
“倘若后宫无人周璇,那你一个人在前朝也是独木难支,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呢?”窦漪房控诉的看着他。
“就算真的如此,那启儿还小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窦少君还是不能理解。
“我着急?难道不是她刘元先动手脚的吗?她以为我不知道,最近宫里新来的那些家人子几乎都和启儿差不多大。”
“她什么心思,难道不是昭然若揭吗?”出乎意料的,窦漪房竟然歪打正着,猜到了些真相。
“……”,这下子连窦少君也没话说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林清源和刘盈都只有妻子,而没别的女人,那么这些家人子是为谁准备的,几乎是不言而喻。
“我会尽力在窦家宗族里,寻找合适的姑娘的。”最后,他只能给她承诺。
“早该这样了。”窦漪房听到这儿,总算满意了不少。
“我们这边不能放松,但刘元那儿,也别想得逞,我非得想个法子,好好整治整治这些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她冷笑一声,显然是打算对这批家人子下手。
窦少君看着这样的姐姐,心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他也没说什么,到底跟他没关系。
就这样,姐弟两个暂时达成一致后,他便离开了,而窦漪房则是叫来了自己的贴身大宫女,吩咐她去办一件事。
第282章
她确实是个好姑娘,可另一个,就有些轻浮且不安分了。
窦漪房的动作不慢,很快宫里就传起了流言,说是皇后娘娘要为太子殿下挑几个家人子去伺候,还特地指派了一个姓贾的侍者来管这件事。
新入宫的家人子们听闻这个消息,就跟蜜蜂见到糖一样,纷纷去贿赂这个姓贾的侍者。
虽说去陛下身边和太子身边没什么大区别,都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可到底太子和她们差不多大,能伺候同龄人,谁愿意去伺候老男人啊。
话不中听,可在理啊,所以也就难怪她们蜂拥而至了。
王娡和栗姬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眼看着那个姓贾的侍者往这边来了,栗姬揣着银钱就要往那边凑,可王娡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伸手拉住了她。
“你拽我干什么?我得赶紧过去啊。”栗姬很不高兴。
“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前些时候我们明明打听到太子殿下是养在长公主膝下的,那皇后娘娘能随意给他身边放人吗?”王娡提出了质疑。
“怎么不能?皇后娘娘到底是太子殿下的生母,挑几个家人子照顾自己儿子,那也是人之常情啊,长公主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拦着这个吧。”栗姬却不以为然。
“可你不是说,你想去宣室殿伺候陛下吗?如何现在又改了主意呢?当心被骗啊。”王娡还是觉得说不出的奇怪。
“诶呀,你放心吧,我这么聪明,怎么会被骗呢?再说了,这么多人都去送礼,总不能都被骗了吧,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过去了啊。”
栗姬有些不耐烦的甩开了她的手,随着那些家人子一起跑向了一个侍者打扮的人。
王娡拦她不住,但又不放心,只好躲在一旁观看后续。
却见不远处,那些家人子把那个姓贾的侍者团团围住,一边拼命往他手里塞东西,一边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贾侍者,您怎么才来啊,太子殿下那边有消息了吗?”
“太子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啊?”
“我的钱够多了,能把我的画像给太子殿下看一看吗?”
……
众人都在询问自己关心的问题,栗姬去晚了,被挡在了外边,但她硬是左推右搡的挤了进去。
“让开,让开,你们都让开,贾侍者,你推荐我吧,我的机会比较大。”
“这些银钱都给你,以后还会有更多的。”
栗姬一边把东西把他手里塞,一边又给画大饼,其他的家人子也不甘示弱,拿出更多的东西给对方。
众人吵吵嚷嚷间,却突然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去,却见许多手拿长木板的侍者朝这边而来,而且很快将她们围在正中。
与此同时,窦漪房身边的大宫女带着几个小宫女朝这边走来,停在了众人面前。
“皇后娘娘有旨,严禁宫人私相授受,你们几个胆子不小啊,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贿,可见是把宫规都学到狗肚子去了!”
窦漪房身边的大宫女自然是受她重用的,气势上也远不是一般的宫人可比,她一发话,众人全都低眉顺眼,不敢再发一言。
“念在你们是初犯,每人杖责二十,以儆效尤,若再有下次,直接交由廷尉府处死,给我打!”眼看立威目的达成,她立刻就下了命令。
话音未落时那些围住她们的侍者就将她们按倒在地,并用手中木板责打起来。
板子重重落在身上,伴随着疼痛的,是众人的悔恨和哭喊,可惜根本没人同情她们。
至于那个姓贾的侍者,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而是默默站到了一旁,听候吩咐。
此等场景落在眼中,聪明人就知道,这原是一场钓鱼执法,这个贾侍者,不过是皇后娘娘故意派出来的人,目的就是测试有多少不安分的。
再有就是,这些受了责打的家人子们,没个十天半个月,肯定是好不了。
而这几天恰好就是她们分配到各宫的关键时刻,失了先机,想得一个轻省又不差的活计,那绝对是没戏了。
这也就正合了窦漪房的心愿,长得漂亮且不安分的,都不能接近她儿子,而且这次行动有理有据,就算刘元想阻止也是不能。
看着这些家人子挨了打,完成了皇后娘娘交代的任务,那大宫女便带着自己的人走了,只留下一地哀嚎的小姑娘们。
王娡刚才躲在一旁看了全程,既震惊于宫廷的残酷,也对挨打的栗姬有些同情。
但若让她不管不顾的冲出去救她,那也是万万不能的,不说明哲保身是她的行事规则,就说眼下这情形,也实在不能硬碰硬啊。
不过在一切结束后,她还是上前扶起了栗姬,也算尽了一份姐妹情谊。
到了晚上,她们的房间里,栗姬正趴在床上哼哼,今天挨得这顿打实在是疼的厉害,虽然王娡已经给她上过药了,但现在还是不好挪动。
因为太疼了,所以晚饭也吃不下什么,王娡花了点钱弄来了一碗汤羹,正坐在床榻边,一勺一勺的喂她,还不时说话转移注意力。
“你就这么想去伺候陛下和太子殿下吗?难道得到他们的青睐和宠爱就这么重要吗?”王娡一边给她喂汤羹,一边问。
“那当然*了,我可不想当一辈子奴婢,被人呼来喝去不说,还动不动就要受欺负。”栗姬喝了一口汤后,如此回答道。
“可眼下这情景你也看见了,想要攀高枝哪有那么容易啊,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别人的陷阱里了。”
“还不如老老实实干活儿呢,虽然平淡,但胜在安全啊。”王娡劝了她两句。
“我才不要呢,我宁可轰轰烈烈的死,也不要平平凡凡的活。”
“若是我长得一般,我也就认命了,可老天偏偏给了我这样一副好相貌,只要我自己努努力,再加点运气,那说不准一个转身就是人上人了。”
“而且有很大可能会成功,就像当年的皇后一样,听说她也是从一个家人子坐到皇后的位置上的。”
“同样的起点,她现在还年纪大了,根本没我漂亮,那我凭什么放弃啊。”
……
栗姬喋喋不休说个没完,但总结起来其实就一句话,那就是她还不死心,依旧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你既然提到了皇后娘娘的经历,那你到底是想去伺候陛下,还是太子殿下呢?”她的心思变得太快了,王娡实在好奇这一点。
“两相对比来看,那当然是去伺候太子更好,可有了白天这一遭,怕是没机会了,那我只能选择去伺候陛下了。”栗姬有些郁闷。
“可宣室殿是陛下的寝殿所在,那里的活儿大家都抢着要,你就这么肯定自己能被选上吗?”王娡觉得她想的太简单了。
“我还是那句话,想办法呗,反正我不要一直做宫女,那样太憋屈了。”栗姬挨了一顿打,反而激起了心里的不甘,更加想要为自己争一争了。
“……”,王娡没说话,而是继续喂她喝汤羹。
虽然她心里不赞同对方的想法,但毕竟人各有志,还是这种关乎未来的重大选择,她也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她们两个就这样相处着,而此时,距离分配到各宫当值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王娡是林清源亲自派人找来的小姑娘,她的一言一行,自然有人看顾着,没多久,就成了纸张上的文字,然后被呈到了鸿台的书房。
彼时,刘元也在,夫妻两个细细看了好些内容,然后开始交流。
“这个叫王娡的小姑娘虽然年岁不大,出身也不好,可这待人接物却挑不出错来。”
“而且自进宫以来,无论是学规矩,做活计,都是不骄不躁,沉稳的很。”
“又能在姐妹落难时,施以援手,可见心肠也好。”
“先生,你的眼光果然不错。”刘元先点评了一下,看样子是很满意这个人选。
“我也没想到她一个小小的人儿,竟然真能沉得住气,不被这宫中富贵迷了眼,更不随波逐流的去攀什么高枝,反而坚守本心,得以明哲保身,真是个好姑娘啊。”林清源觉得有些意外,但同时又很欣慰。
“她确实是好姑娘,可和她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就显得轻浮又不安分了。”刘元说的是栗姬。
“……”,林清源笑了笑,没说话。
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表态,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个栗姬真是史书上的那个栗姬的话,那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还真不负她留在史书上的名声。
根据历史记载,汉景帝刘启的女人中,栗姬是很受他宠爱的妃子,还为他生了长子刘荣,后来刘荣还被立为太子。
但可惜的是,刘荣本身能力不够,而栗姬又只是空有美貌,却没脑子的笨蛋美人。
据说,栗姬曾口出狂言彻底得罪了汉景帝刘启,并让他意识到大汉江山根本不能托付于他们母子,最后双双被废。
也正因为她们母子落马,所以王娡和刘彻才得以上位。
当然,这些都说远了,别说现在的栗姬还不是史书上的那个笨蛋美人,就算她是,将来也没机会侍奉小刘启。
因为林清源明白,刘元不会允许这样的女孩子接近小刘启的。
“那你打算怎么安排这两个小姑娘?”但该问还是要问一句的。
“王娡很好,我很满意,过几日就把她要到鸿台来伺候,至于那个栗姬嘛,我不想让她一起跟过来。”刘元也非常明确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就吩咐下面的人给她另寻一份差事就是了。”林清源也不欲为难一个小姑娘,所以这样建议道。
“也好。”刘元答应的很痛快。
不过很快她就想起了底下人报上来的另一件事,那就是窦漪房在刻意打压这批家人子,如果她猜的不错,这女人是在给她示威。
想到这些年对方给自己添的堵,还有那个叫栗姬的小姑娘的‘凤凰梦’,刘元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不过她并不打算告诉丈夫自己的想法,因为她觉得没那个必要,但现在她心情很好也是真的。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王娡这个小姑娘了。”林清源笑着打趣了一句。
“她这样的知情识趣,却又不越矩,我当然喜欢了,宫里多少年都没有这样懂事的孩子了。”刘元感叹了一声。
“将来若是有她这样的人在启儿身边伺候,那我也能放心不少。”这是她的真心话无疑。
“他们若真能成啊,岂止是你放心,我也放心了。”林清源也附和了一句。
“我相信先生的眼光,这孩子不会错的。”刘元给予支持。
“我也希望自己没看错人。”林清源如是说。
就这样,夫妻两个达成了一致,没过多久,给新来的家人子们的调令就发布了下去,王娡果然被要到了鸿台。
而栗姬,因为身上还有伤,暂时没有分配,仍留在永巷学规矩的地方。
离开前的最后一晚,两个小姑娘自然是要说说话的。
“娡儿,你运气可真好,居然被分到鸿台了,我就倒霉了,还不知道会被扔到哪儿去呢?”栗姬羡慕的很。
“我也没想到会被分去鸿台。”王娡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很。
“你这一走,我们见面的时候就少了,我想找个熟悉的人说话都没的说。”栗姬有些舍不得她。
“虽然我去鸿台当值了,但你还是我的好姐妹啊,我们又都在宫里,离得并不是特别远,等将来有时间的话,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王娡安抚了一句。
“真的?你会回来看我?”栗姬听她这么说,心下欢喜的很。
“那当然了,我说了,我们是好姐妹啊,我还指望着你将来出息了,带我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呢。”王娡拉着她的手,笑着道。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忘了的。”栗姬听她提起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也不禁打起精神来。
“那你也不能忘了我啊,万一你先发达了,可得拉我一把啊。”她还没忘了给自己要个许诺。
“好,我们互相拉扯帮衬吧。”王娡点了点头。
“嗯,那我们拉钩,绝不反悔。”栗姬伸出右手小拇指。
“拉钩就拉钩。”王娡也顺着她。
两个小姑娘以这幼稚的方式许下了承诺。
次日,王娡便跟随带自己的侍者前往了鸿台,而栗姬则依依不舍的看着她。
第283章
父皇,我觉得母后不爱你。
王娡被调到了鸿台伺候,她性格沉稳,做事又细心,还不掐尖要强的出风头,很快就赢得了周围人的赞许。
刘元则更是喜欢,并时不时的让她去小刘启身边做些事情,极其自然的增加他们见面交流的机会,想要撮合两人。
而栗姬则是被刘元暗中设法安排到了宣室殿当差。
没进宣室殿之前,她就上蹿下跳的找门路攀高枝,如今到了宣室殿伺候,那她更是牟足了劲儿要做娘娘。
她做的太明显了,刘盈想不看出来都不行,明知道对方是想借着自己飞黄腾达,但出乎意料的,他却没有特别不高兴。
相反的,他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挺可爱的,当然,是笨的很可爱。
尤其是她自以为高明的和他各种‘偶遇’,还想方设法的搭话行为,实在是带给刘盈挺多乐趣的。
这就像乏味的生活里突然多了只小猫小狗,不时的张牙舞爪讨他欢喜,那他自然觉得有意思。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刘盈对栗姬一点别的感觉也没有,她虽然漂亮,可宫里哪有丑的?更别提,她才十二三岁,根本就不是刘盈喜欢的那种。
当初他会选择迎娶窦漪房,也是因为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这么多年了,除了早些年那次因为酒醉误事宠幸过一个宫女外,他再没有过别的女人。
虽然这里面有受到林清源和刘元的美满婚姻的影响,但更多的,也是因为他真的把窦漪房放在了心里,不愿意让她伤心。
最最重要的,刘盈觉得,一时贪欢可远远比不上家里的平静日子,他可不想再弄得鸡飞狗跳了。
尽管他对栗姬这个小姑娘并无其他意思,可他作为皇帝,对一个普通的小宫女却如此放纵,落在有心人眼里,也就难免会带上别的意思。
而等窦少君给窦漪房找好了合适的窦家的姑娘准备送进宫时,窦漪房却发现自己的家和儿子的家都快被偷了。
而觊觎丈夫的小宫女还和儿子身边一直形影不离的那个小宫女,是一对好姐妹。
窦漪房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就是滔天的怒火,她想方设法的找两个小宫女的麻烦,可是都被人挡了回来。
王娡是刘元看好,且将来准备给小刘启当太子妃的人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窦漪房祸害。
所以不管椒房殿那边有什么命令给王娡,刘元都一律吩咐别人去应对。
而栗姬那块,则是刘盈发觉了窦漪房针对这小姑娘的动作。
他亲手挡下了不说,还觉得妻子实在是小题大做,居然平白怀疑他的清白,令他很是恼火,夫妻两个大吵一架,闹的不欢而散。
也因此,栗姬这会儿并不敢如何冒头了,实在是帝后对峙的场景给她吓坏了。
而且从他们的争吵话语中,她也听出陛下对她没意思,只是拿她逗趣而已,那她就更不敢再轻举妄动了,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窦漪房在刘盈这边没有讨到好,火气本来就旺盛,可为了窦家的未来,还是硬着头皮把自己的侄女送去鸿台找小刘启玩。
小刘启简直烦不胜烦,刘元也不愿意让窦漪房如愿,所以每次都要把小刘启偷偷放走。
次数多了,小刘启更是起了逆反心理,可他又实在不想去见窦漪房,没办法,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麻烦,他找上了自己的父皇刘盈。
趁着父子两个在宣室殿下棋的空档,小刘启就对着父亲倾诉起了最近的烦恼。
“……事情就是这样了,父皇,儿臣真的不明白,母后为什么执意要撮合我和她那个侄女?”
“还非说什么表兄妹,亲上加亲的,那个窦家女既不是大舅舅的女儿,也不是小舅舅的女儿,不过是沾了窦这个姓氏,才有幸进宫来。”
“偏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巴巴的凑上来跟儿臣攀亲戚,说情分,还说想当儿臣未来的太子妃,照顾儿臣,何其可笑啊?”
小刘启毫不客气的把那个所谓的表妹吐槽了一遍,言语间还夹杂着对窦漪房的不满。
“也许,你母后只是想拉近和你的距离,多疼疼你罢了。”刘盈听到这儿,避重就轻道。
其实他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却不能说透了,因为窦漪房再怎么样也是小刘启的生母,他不可以在孩子面前说她的是非和私心。
“她若真是疼我,那就应该尊重我的意见,可成婚这样的大事,她却连问都不问我一声,直接塞过来一个什么侄女,要给我做太子妃。”
“偏偏性子还那样的跋扈,对着我身边的宫人都颐指气使,甚至对姑母也多有不敬,这分明一个搅家精嘛,难道母后就是这样疼我的吗?”小刘启非常不喜欢,而且很抵触。
“住口,听你都说些什么?母后也是可以随意编排的吗?”刘盈越听脸色越不好,不由得出声打断了他。
“儿臣知错了。”小刘启也明白自己有点过分了,所以低头行了一礼,算作赔罪,只是心里却仍不服气。
“你既然不喜欢你母后的侄女,那就不选她就是了,该日朕寻个理由送她出宫,这样总不会再烦你了。”
刘盈不欲再谈论他们母子的纠葛,直接把话题拉到了他最关心的方面,并给出了解决办法。
“多谢父皇。”小刘启一听这句,瞬间眉开眼笑的。
“刚才你既然提到不喜欢跋扈的姑娘,那你说说看,喜欢什么样的?”刘盈也顺势问了一句。
“儿臣喜欢姑母那样的,还有,如果儿臣将来真的要成婚,我希望婚后的日子能像姑母和姑父那样幸福。”小刘启不假思索的给出了答案。
“你喜欢姐姐那样的?”刘盈先是一愣,随后又觉得很能理解。
“是啊,朕的姐姐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的?”刘元在他这个弟弟心中,确实是极好的。
“父皇也喜欢姑母那样的女子吗?”小刘启有些好奇。
“自然。”刘盈点了点头。
“那父皇又为什么会娶了母后这样的女子?”小刘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刘盈一愣,“因为她也很好啊,朕和她一起长大的,当年的她在姐姐身边伺候,也很是温柔体贴呢。”他如是说。
“那为什么,母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父皇,你还爱她吗?”小刘启接着问。
“这是什么话?朕当然爱她,不然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一个妃子都没有呢?”刘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她爱你吗?我觉得她是不爱你的,又或者,她爱你,没有你爱她那么深。”小刘启皱着眉头,很认真的跟他道。
“启儿,你何出此言啊?”刘盈很惊讶。
“父皇,儿臣见过真正相爱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样的,就像姑母和姑父一样,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爱着对方胜过自己,那才是真的幸福,也是我想要的幸福。”
小刘启年纪不大,但感触却深,因为他是在爱里成长的孩子,亲眼见过真正的爱情,又怎么会看不出生母对生父的假意呢?
“姐姐和先生,确实是难得的一对神仙眷侣,但这并不代表,朕和你母后就不相爱,不幸福啊。”
“启儿,幸福是有很多种的,你看到的,也许只是其中一种,朕和你母后经过许多风风雨雨,我们之间也是有爱情的。”
刘盈不知儿子给他留了几分面子,并没有说透,还以为这孩子只是见得少,所以才会把刘元和林清源的婚姻当做唯一幸福的标准,所以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就算你和母后有爱情,那么你幸福吗?父皇,你说句实话,你幸福吗?你难道不会觉得和母后相处特别累,特别烦吗?”
小刘启却并不满意他的回答,甚至提出了更犀利的问题。
“有时候也会累,也会烦,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她是朕的妻子啊,是朕当年不惜顶撞你外祖母,顶住朝臣们压力才娶来的心上人啊。”刘盈听他这话,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小刘启不说话了。
“你母后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很漂亮,很懂事,我喜欢和她待在一起,我甚至想过,就算让我拿皇位来换她,我也是愿意的。”
刘盈仿佛陷入了以往的回忆,甚至连自称都改变了,好似这一刻,又回到了青葱的少年时期,他还是那个愿为她付出一切,只愿她青睐自己的少年郎。
“那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原因,使得母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小刘启轻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已经给了她能给的一切,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有时候离我是很远的,哪怕她明明就在我身边,可是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层什么。”
“是身份?是权力?还是别的?我不清楚,真的不清楚。”刘盈缓缓摇了摇头,眼神里都带着些茫然。
他这个当爹的都搞不清楚,就更别提小刘启了,明明该是大的开导小的,可最后这一大一小竟然都陷入了迷茫之中,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第284章
俗话说,药医不死病,我是不行了。
刘盈以前没有深究过窦漪房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只觉得是自己把小刘启抱给姐姐养,让她失了母子之情,这才情绪大变的。
可是他们后来又有了小刘武,按理说,应该不会再这个样子了,但自那之后,窦漪房却也没有什么改变,甚至对权力的欲望越发膨胀。
其实她暗地里做的一些事情,比如拉拢前朝臣子,弹压后宫侍女,甚至对两个儿子厚此薄彼,还有试图用女儿的婚事拉拢盟友……等等。
这一桩桩,一件件,刘盈不是没有察觉,但是,他总觉得亏欠她许多,故而并没有计较过。
可如今被儿子直接点出来,言说他们夫妻之间有些不对劲,不似寻常爱侣,刘盈也难免要多思虑一些。
而事实是,只要他多关注一下窦漪房,那就一定会发现她对林清源那不同寻常的感情投入的。
但很可惜,因为对林清源的绝对信任,还有就是姐姐的存在,让他不愿多想。
而且林清源对窦漪房,也从来都是能避嫌就避嫌的,所以就算有什么蛛丝马迹存在,刘盈也很难想不到这方面去的。
最最重要的是,最近朝堂上的老臣们病重的,去世的,都比较多。
刘盈如今整日忙于慰问和安排新官员,还有处理因交接空档而出现的各种问题,顾不上家里的这些隐在水面下的细微的情绪变化也属正常。
其实别说他了,就连林清源都颇有感触,心情也很低落,任谁看着和自己共事多年的老前辈们一个个逝去,这心里也没法好受。
夜间他睡不着,来到书房里看书,但却又怎么也看不下去,心烦意乱之际,却感觉自己肩头突然一重,回头一看,却见是刘元给他披了件外衣。
“元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林清源扶她坐下。
“还说我呢?先生不也没睡吗?怎么,是朝政棘手,惹得你心烦意乱吗?”她关切的询问道。
“朝政再如何棘手繁琐,也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我心情不好是因为最近逝去的老臣们太多了。”
“就连叔孙通和张恢,他们这几天都告了假,言说秋冬交际,犯了旧疾,实在难受呢。”林清源说到这儿,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朝堂上的老臣不少,年纪大了,也难免有些病痛,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劝他们好生保养了。”刘元不忍见他这般发愁,于是轻声劝慰道。
“是啊,秋冬寒凉,也确实应该多保养,元儿,我觉得你都有点瘦了,应该多进补的。”林清源顺势关心起妻子来。
“是吗?”刘元心下一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许是因为快到年下了,宫务比较多,我忙的吧,等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
她自己清楚是身体不太好了,但又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扯了个宫务繁忙的理由回应,并盼着他千万别看出别的什么来。
“年节是忙,不止后宫,前朝也一样,全国各地的奏折就像雪片一样飞来长安。”
“底下的官员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年,都盼着年底的时候评政绩,好升官呢,我们也不好懈怠啊。”林清源不疑有他,甚至感同身受道。
“朝政再忙,先生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啊。”刘元见他没发现,也松了一口气,反过来再次关心他。
“我倒还好,只是有些担心留侯,他虽然平日身体硬朗着,可到底七十多岁的人,我也实在是……”,他欲言又止,忧心的很。
“那不如先生找个时候去看看留侯吧,明日我吩咐人多准备些东西,你一起带去,也算咱们做小辈的一点心意。”刘元建议道。
“这样也好。”林清源点了点头。
“元儿,最近宫务多,你也别太累着自己,能分下去的就分下去做吧。”他心疼妻子。
“先生放心吧,我没那么傻,倘若事事都要亲力亲为,那我不是累死了吗?”
“王娡学东西很快,她又听话,如今已经能帮我处理一些小事了。”
“而嫖儿,她也快及笄了,我也有意趁着这次机会教她料理家事呢,有她们两个姑娘在我身边,我也比往年轻松不少呢。”刘元跟他说起最近的安排。
“你心中有数就好。”听她这么说,林清源也稍稍放了心。
就这样,第二日刘元便目送他出宫去了留侯府邸,而她则是给王娡和刘嫖这两个小姑娘照例分配了些宫务,让她们先行处理着,至于她自己,则是宣召了太医淳于意。
她特地挑选了林清源不在的时候看太医,就是想知道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而淳于意早已替她瞒过林清源一回了,如今也只好听她的话继续。
“如何?我的身子还撑得住吗?”刘元在他诊脉后,询问道。
“殿下,微臣早些年为您诊过脉,也开过方子,您内里虚耗,最是需要静养,不可劳神啊。”淳于意收回脉枕,面露难色。
“那也就是说,情况更不好了,是吧。”刘元却直接点破了真相。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心里也有数,如今是秋冬季节了,可我却还时不时的出虚汗,身乏体虚更是常有之事。”
“若非有你开的药进补着,只怕会垮掉的更快吧。”话到此处,她叹了一口气。
“微臣无能,还请殿下恕罪。”淳于意跪下磕头请罪道。
“你何罪之有?古人云,药医不死病,可我这身子,只怕早就不行了,便是再吃多少灵丹妙药,也不可能恢复如初。”刘元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殿下,殿下怎么说这样伤心的话?都是微臣无能,或许,或许可以再征召民间医术高超的医者来看诊,他们说不定有办法呢?”淳于意实在是不忍心。
“早些年你就提过这个建议,而我现在的回答,也和当初一样,没那个必要了,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清楚。”刘元缓缓摇了摇头。
“那微臣,还能为殿下做些什么?”淳于意听到这儿,只能小心翼翼的询问。
“我要你用尽一切办法让我看起来安然无恙,我要亲眼目睹嫖儿和启儿成家立业,也就是说,我要你再帮我吊着命,至少还要三年,你能做到吗?”刘元也不忸怩,直接坦言道。
“……”,淳于意咬了咬牙。
“微臣用尽毕生所学,必然实现殿下所愿。”他郑重其事的承诺道。
“好极了。”刘元听到这儿,总算放心了。
“那殿下,您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太傅呢?”可这会儿,淳于意还有一个要命的问题想问。
“走一步,看一步吧,真到了那天再说吧。”
“先生身上的担子本来就重,我也帮不到他什么,但至少,让他不为我忧心,还是能做到的。”
刘元这么说,也就是不打算跟林清源说实话了,亦或者,她打算把事情拖到拖不下去了再讲。
从她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考虑无疑是很妥帖的。
可届时她要是真没了,恐怕林清源第一个要针对的,就是看诊的太医,所以淳于意这会儿心里实在是苦的很,他怕自己被迁怒啊。
“你放心,我走之前,一定会和先生说清楚的,不会连累你。”
“他的脾气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连跟人红过脸都少,若来日他怨怼于你,事后也必然会弥补,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
刘元也看出了他的顾虑,于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多谢殿下。”淳于意有些羞愧,再次俯下身子叩首道。
“你先出去吧。”刘元摆了摆手。
“诺。”眼看她疲惫不堪的样子,淳于意也不欲打扰,行了一礼后,正要出去。
可此时,他们却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啪’,仿佛是什么东西碎了。
刘元一个眼神过去,淳于意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出门去,却见王娡正站在门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而地面上则散落着一些瓷器的碎片,还有些白色的液体洒落,闻着味道,像是加了糖的羊奶。
“是谁?”刘元在房间里发问。
“回殿下,是一个小宫女。”淳于意如实回答。
“带她进来。”这个时辰敢靠近她寝殿的宫女,除了王娡根本不会有别人,刘元于是直接下令道。
“诺。”淳于意也不敢怠慢,直接抓住王娡,让她一起进到房间里,而他则是关好了门。
“你先出去吧,我跟这孩子说说话。”刘元看了一眼已经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后,转而朝着淳于意吩咐道。
“……诺。”淳于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娡,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出去了。
而此时,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你都听见什么了?”刘元直接问她。
“殿下,奴婢,奴婢……”,王娡的话还没说两句,眼里的泪却已经掉下来了。
“我只是问问而已,你哭什么?”刘元有些无奈。
“奴婢是心疼殿下。”王娡小声啜泣着回答道。
“……”,刘元闻言,不禁一愣,但随即她的眼神就变得柔和了许多。
“行了,别跪了,你起来,到我这儿来。”刘元朝她招了招手。
“诺。”王娡起身走到刘元身边,被她拉着坐在一旁。
也不知接下来她们两个说了什么,总之这一日后,王娡更加努力的学习刘元教她的各种东西,也尽全力为其分忧。
第285章
你去做本宫的耳目,为本宫收集消息。
王娡越发的受刘元的重用,小刘启又喜欢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便是未来的太子妃。
许多宫女侍者自是争相讨好,试图在她没彻底飞上枝头变凤凰前,结下一份善缘,也好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可是有喜欢讨好的,便有厌恶妒忌的,特别是栗姬,她现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明明好姐妹要飞黄腾达了,她该为她高兴才是。
但只要一想到同为家人子,人家将来就是太子妃,甚至是皇后,是这大汉朝最尊贵的女人。
而她自己呢,现在却还要被人各种针对,活的小心翼翼,说不定下一顿饭都没有着落时,她心里就止不住的生出了怨怼和嫉妒。
也正是这个时候,窦漪房派人秘密召见了她,还特别挑选了刘盈上朝的时候,这也就意味着,没人能给她解围。
就这样,栗姬被人强行带到了椒房殿,她颤颤巍巍的跪在厅堂中,窦漪房则是高坐上首。
“知道本宫找你来是为什么吗?”她看了一眼跪着的小丫头,居高临下道。
“奴婢不知,还请皇后娘娘明言。”栗姬这会儿心慌的厉害,都不知道怎么着好了,但想着先服软总不会有错,所以赶紧行了叩首之礼。
“本宫知道你心有大志,想要攀附陛下,以此改变命运,是也不是?”窦漪房缺不答反问道。
“奴婢不敢,娘娘言重了,陛下是何等的尊贵,奴婢哪敢高攀呢?”栗姬的身子压的更低了,根本不敢抬头,只一味的跪伏在地,期盼着她能放过自己。
“敢不敢的,也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你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本宫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呢。”
窦漪房冷笑一声,她这意思也够明显了,双方都清楚的事,就用不着再遮遮掩掩,说这些虚话了。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是奴婢猪油蒙了心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宽恕奴婢这一回吧。”
栗姬听到这儿,还以为对方铁了心要治罪,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求饶。
“想要本宫饶了你也不是不行,只是就看你肯不肯听话了。”眼看镇住了她,窦漪房当即话头一转道。
“奴婢听,奴婢当然听话,但凡皇后娘娘吩咐,奴婢无有不从的。”栗姬一听有转机,立刻就开始各种保证道。
“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怕本宫,之前本宫那么生气,也不过是为着陛下罢了。”
“现下转过头细想想,你一个小小家人子,突然入了这世间最尊贵的地方,也难免会被这宫里的荣华富贵迷了眼,偶尔生出些妄想来也没什么。”
“便是本宫当年也是有过这等憧憬的。”
“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瞧上了陛下,他自小是由太傅带大的,言行举止更是向其靠拢的很,这婚姻一道上,便是如此。”
“而陛下对你的态度到底如何,想来不用本宫说,你也感受到了吧。”窦漪房抬了抬下巴。
“是,奴婢知道,陛下自是龙章凤姿的天之骄子,奴婢是万万不敢高攀的。”栗姬心里发苦的很。
因为对方确实说到了她的痛处,这些日子刘盈待她虽与寻常宫人不同,可也仅限于此了,并不曾有其他安排,更别提要纳她为妃了。
“是了,陛下你是不可能攀得上的,本宫也不允许。”
“不过本宫也可怜你的遭遇,听说你那好姐妹攀上了本宫的启儿,你可知晓?”窦漪房轻轻松松就把话题扯到了别处。
“奴婢,奴婢……自是知晓。”栗姬心里一紧,不明白她提这个做什么。
“瞧瞧,同是一起进宫的家人子,人家眼看着就是太子妃了,可你怎么还是个小小的宫女啊?”
“你们不是好姐妹吗?她春风得意,怎么也不知道分一杯羹给你呢?”窦漪房轻描淡写的说着挑拨离间的话。
说实话,这种手段很拙劣,可奈不住栗姬是个笨蛋美人啊。
最近她又听了不少有关王娡的话题,心里本来就酸得不得了。
如今被窦漪房这么一刺激,那股子嫉妒就如同火焰一般,不可抑制的从心头涌了上来,*烧的她那本就没有多少的理智更是一点都不剩了。
“诶呀,看来她也没把你当姐妹嘛,不过本宫倒是愿意给你一个机会。”眼看着对方有所意动,窦漪房再接再厉。
“本宫也不吝跟你说句实话,我不喜欢你那个好姐妹,更不愿由她来侍奉太子。”
“如若你愿意替本宫解这个燃眉之急,那将来这太子妃的泼天富贵,还指不定是谁的呢,你说是吧。”窦漪房图穷匕见,竟是打算让她去破坏小刘启和王娡的感情。
“皇后娘娘如此看好奴婢,那不知奴婢能为娘娘做些什么呢?”栗姬虽然笨了点,但并不是傻,还是知道交换要有来有往的,于是她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很简单,当你成为太子妃之后,本宫要你成为本宫的眼睛,本宫的耳朵,为本宫收集消息。”
“你还要成为本宫的嘴巴,在关键时刻游说太子,让他听从本宫的心意。”窦漪房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可是,就算有娘娘您的支持,奴婢恐怕也接近不了太子吧。”栗姬很心动,但还是有顾虑。
“你接近不了太子,难道还接近不了你的好姐妹吗?如果她真的为你好,那就应该提携你啊。”
“反之,她若不愿意帮你,那就代表她根本没把你放在心里,以前那些姐姐妹妹的说辞,也不过是哄你的鬼话罢了。”
窦漪房三言两语就在她和王娡之间埋下了一个大雷,奈何栗姬没脑子,只一味顺着窦漪房的思路走,甚至还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
是啊,如果真是好姐妹,难道不应该共患难,同富贵吗?栗姬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此事干系重大,本宫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倘若出了差错,你就必须管好你的舌头。”
“一旦让本宫听到从你口中说出什么污蔑之语,亦或者挑拨我们母子感情的言论,那就别怪本宫辣手无情!”
“届时别说是你,就是你一家子的性命,也都要保不住的,明白吗?!”
窦漪房说动了她,但又加重语气威胁了一番,目的也很明显,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绝不许她攀咬自己。
“……奴婢明白了,奴婢都听娘娘的。”这番毫不客气的威胁也使得沉浸在美梦中的栗姬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成为人上人的渴望压倒了危险,她最后还是答应了这个提议。
“很好,本宫就喜欢听话的奴婢。”看她这般识趣,窦漪房也满意了不少。
“把这桩事办妥了,少不了你的好处。”她又安抚了一句。
“诺。”栗姬诚惶诚恐的行了一礼,然后出去了。
看着她那轻快的脚步以及掩不住的欢喜,窦漪房脸上,却满是嘲讽,其实她根本无所谓对方能不能成功,因为无论成与不成,都会给刘元添堵,而这就足够了。
至于栗姬,她自觉得了皇后的支持,觉得自己肯定能当上太子妃,只要说服自己的好姐妹王娡就行,她想了好多理由来游说对方。
但奈何王娡这段时间跟着刘元学习料理宫务,实在忙得很,抽不出时间来看她,两人碰不了面,那就是再精妙的话语也发挥不了作用。
栗姬等的心急如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主动出击,趁着她不当值的时候,就找到了王娡在鸿台的住所。
彼时,王娡正在绣架前穿针引线,绣着什么东西,她的神情异常专注,以至于栗姬提着东西进来都没注意到。
“娡儿,我来看你了。”栗姬只好出声提醒。
“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王娡抬头看见是她,心下也是欢喜,赶紧招呼她过来。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啊。”她见她提着食盒,客气了一句。
“这不是想着你嘛。”栗姬把食盒放在一旁,顺势坐在了她身边。
“哇,娡儿,这块菱纹软绮好精致啊,你绣的茱萸云纹比我绣的好看多了。”
“不过,你为什么要把它绣在枕巾上啊,是给自己做的吗?”栗姬摸了摸绣架上的丝绸图案,有些好奇道。
“我哪里配用这个纹样啊,这是绣给太子殿下的。”
“我见他最近忧思不断,晚上也睡不安稳,而茱萸云纹有驱走邪气,带来好运的寓意,所以就想着把它绣在枕巾上。”
“希望太子殿下枕着它睡觉,能睡得好一些。”王娡手上不停,一边刺绣,一边回答道。
“你真是心灵手巧,那这样的话,太子殿下肯定更看重你了吧。”栗姬听到这儿,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什么看重不看重的,伺候好太子殿下本来就是我等做奴婢的本分啊。”王娡又绣了一针。
“还说什么奴婢不奴婢呢,这满宫里谁不知道,长公主殿下看好你,太子殿下又喜欢你,将来这太子妃的宝座早晚都是你的。”
“届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吗?”明明是恭贺的话语,却没由来的带着一股酸味。
而王娡从来都是内秀于心的女子,自然听出了其中的不对。
“瞧你说的什么话?这太子妃的归属,哪里是我等奴婢可以置喙的?”
“况且这又是在鸿台,长公主御下极严,你还是谨慎些说话吧。”王娡好心提醒了一句。
“有什么关系?现在这屋里就你我两人,难道你还会出卖我不成?”栗姬却不以为然,甚至开玩笑似的反问了一句。
“那自然不会,可我们也要当心一些,所谓隔墙有耳,这可不是说说而已啊。”王娡摇了摇头,颇有些感慨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了就是。”栗姬敷衍的点了点头。
“对了娡儿,你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了,没有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吧。”她话头一转,提起了其他。
“当然没忘,我们约定过的,不管是谁发达了,都会提携对方的,等过两年你及笄了,我就去求求长公主,放你出宫去,将来再给你找个好人家,那这……”
王娡的话还没说完呢,栗姬就打断了她。
“谁说我要出宫的?外头的人家再怎么好,又如何比得上太子殿下?”
“更不要说我从小就想入宫,过人上人的日子,又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呢?”
栗姬的反应特别激烈,而言辞间也不慎漏了端倪。
“那听你这意思,是想留在宫里?”王娡何等聪慧,只几句话,就猜出了什么,她把针放在了绣架一旁,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后,出声试探道。
“那当然了。”栗姬毫不犹豫。
“……”,王娡的心也瞬间一沉,“你不止是想留在宫里,还想留在太子殿下身边吧。”
“我,我……”,小心思直接去被人点破,栗姬也有点理亏,但很快她就调整过来了。
“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吗?再说了,你自己都讲这宫里的日子不好过,那我们姐妹在一起,不也多了几分把握吗?”
“我虽然没你聪明,但我更漂亮啊,你若有不方便的时候,我也可以替你伺候太子殿下啊。”
“我还可以替你说好话,这样你的宠爱也能更长久啊。”栗姬越说越觉得很对,所以逐渐理直气壮起来。
“……”,王娡没说话,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怪渗人的,同意不同意的,你吱个声啊。”栗姬心虚的很,但却嘴硬的很。
“这是谁教你的?”王娡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什么教不教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栗姬听到这儿,心下更是发虚,但仍然死咬着不认。
“栗姬,我了解你,这绝不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我觉得此事关系到了太子殿下的安危,如果你真的不肯说实话,那我只好禀明长公主,由她来处置了。”
眼看她死鸭子嘴硬的不行,王娡就更坚信这里头有猫腻,为了把事情控制在自己能处理的范围内,她只好发了狠,出言威胁对方。
“……”,一听她要上报长公主,栗姬瞬间就慌了神,但她依旧不肯开口,直让王娡没了耐心。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办法,只能……”,她起身站起,做势要往外走。
“别!”栗姬眼疾手快抓住了王娡的手,并脱口而出阻止道。
就凭这个动作,王娡基本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此时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
第286章
是皇后,是她要我做的,我若不做,这一家子的性命,怕是都保不住啊。
林清源明天休沐,今日便回来的早些,一进门,就看刘元在处理宫务。
“元儿,今儿个怎么就你自己啊,嫖儿和娡儿呢?”他走到她身旁坐下,顺便问了一句。
“我给她们放假了,这两个孩子平日里已经帮我分担了不少宫务了。”
“明天大家都休沐,我便让她们先回去休息了,也好松快松快。”刘元一边看账本,一边跟他说着话。
“也亏得你疼她们了。”林清源笑了笑。
“要不然,晚上让娡儿过来吃个饭吧,我吩咐厨房做些小姑娘喜欢的吃食,也看看她这阵子有没有变化啊。”他突然来了兴致,如此提议道。
“先生这是要考我呢,要看我带的学生有没有长进吧。”刘元也打趣了一句。
“不只是这样,也是和未来的家人熟悉一下,对了,最近她和启儿的关系怎么样?”林清源问道。
“挺好的,早先还跟我说,要替启儿绣一个枕巾,盼他夜夜安眠呢。”刘元提起了一件小事。
“枕巾?怎么不吩咐绣娘们动手啊。”林清源有些疑惑。
“先生,人家小姑娘绣给心上人的,哪好假托他人之手啊,特别还是枕巾这种贴身的物件?”刘元嗔怪了一声。
“怪我没想到这点,亲手做的才更有诚意嘛。”林清源一拍额头,有些懊恼。
“好了好了,先生不是要让娡儿一起过来用晚膳吗?那我派人去通知她一声吧。”
刘元说着话,便呼唤了一声,随后便有宫女领命而去,林清源则是陪着她说些别的趣事。
按理说,这本是一件小事,可不多时,那宫女回来禀报,却面露难色。
他们追问发生了什么,这才得知是栗姬今日来找王娡了。
根据传话的宫女所言,两人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言语间还涉及到了太子殿下,所以她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先行回来禀报。
而听到这等消息的刘元和林清源面面相觑。
“许是两个小姐妹吵嘴了,先生休息吧,我过去看看。”刘元定了定神后,避重就轻道。
“左右现在也没事可做,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知道她们怎么就为着启儿吵起来了。”林清源思虑一瞬后,却主动要求道。
“那……好吧。”刘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结伴前往了王娡所在的住所,而一路上的宫女侍者们纷纷行礼,并不敢多言一句,更别提给两个小丫头通风报信了。
就这样,他们畅通无阻的来到了王娡的住所,因为太过安静,以至于隔着紧闭的房门,也能隐隐听到那房间里传来的说话声。
刘元和林清源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听,而房间里的两个小姑娘却毫无所觉,还在继续着。
“是,你现在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了,我比不上,可也不能食言而肥吧。”
“你难道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说好的共患难,同富贵呢?”
“我只是让你帮我引荐一下,又不是要你的性命,你至于这样吗?”
……
栗姬越说越来气,甚至倒打一耙,一味的指责起小姐妹来。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再没有说不帮忙的。”
“可你现在是想留在太子殿下身边,说什么为我着想,实际上怕是打着取而代之的主意吧。”
“栗姬,我相信你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你说,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话,指使你故意挑拨我们姐妹的关系的?”
好说歹说都说不通,王娡干脆打了个直球,将这一切都摊开来讲,就为求她一句实话。
“……”,栗姬听到这儿,咬紧了牙关。
“没有,根本就没别人指使我,这都是我自己想的,我也想过好日子,想伺候太子殿下。”
“而你也答应过的,日后发达了,一定会拉我一把,你现在是想反悔吗?”
她不仅不说实话,还又反过来倒打一耙,意在把责任推出去。
“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向你证明,我看重我们的友情,更不会违背当初的承诺,但让我帮你接近太子殿下,绝无可能!”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我与他也是有感情的,我不可能拿我们之间的感情做赌注,就为了成全你的私心!”
王娡眼看着她油盐不进,也就决定不给她面子了,直接表明了底线,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我的私心?只怕是你更自私吧,你不就是担心我比你漂亮,太子殿下见了我,会更喜欢我吗?”
“你怕我夺了你的恩宠和地位,所以才这么三番五次的找理由拒绝吧。”
“既然我们都不能做到公正无私,那你还在我面上装什么装?”
……
王娡直接拒绝,且态度强硬的模样,实在是刺激到了栗姬,她的心里现在除了嫉妒,就是怒火。
理智全无之下,嘴上自然也没个把门儿的,口无遮拦的说出了许多伤人的话。
“你……”,王娡让她气的浑身发抖。
正要说点什么时,却听“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抬眼望去,正有两人站在门外,不是林清源和刘元是谁?
“太傅,殿下?你们怎么来了?”王娡在愣神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跑过去跪下迎接。
“我们若不来,还听不见这等僭越的话语呢。”
“本公主怎么不知道,这皇宫大内的,竟是由一个小小的宫女说了算了?就连太子妃的归属,也由得她说三道四。”
刘元伸手扶了王娡一把,并拉着她走到了主位上坐下,林清源没说话,而是顺势坐到了她们旁边。
“殿下,这不合规矩。”王娡本不敢坐的,奈何刘元一直拉着她,挣脱不得。
“在这后宫之中,本公主就是规矩。”刘元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诺。”王娡拗不过她,但也没直接坐在她旁边,而是侧了侧身子,令自己稍微矮了一个身位,算作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林清源对此也无异议,反正或早或晚,王娡也会是他们的侄媳妇,坐在一起并无不妥。
而看到他们三个坐在一起的场景,栗姬早就吓得瘫坐在地,她颤颤巍巍的行礼。
“奴婢……奴婢拜见长公主,拜见太傅,愿长公主和太傅,长乐未央,永受嘉福。”她声音都在发抖。
“得了吧,你有福气就好,我和先生有没有的,原不必你费心。”刘元见状,冷笑一声。
“长公主言重了,奴婢不敢当。”栗姬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更不敢抬头,可也不敢不回话。
“不敢?我听你刚才不是说的挺顺溜吗?如何现在就不敢了呢?”
“奥,对了,刚才你是对着自己的姐妹说的,而现下对着我们,倒觉得气短了,可见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刘元毫不客气道。
“元儿,你先歇歇,让我问两句吧。”林清源听到这儿,突然唤了她一声。
“好。”刘元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开口,但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点头答应着。
“你且起身,走上前来,我瞧瞧。”林清源得了妻子的同意,便对着栗姬开口道。
“诺。”栗姬怕的很,但还是乖乖的站起身,并往前迈了几步,站在他们不远处。
“果然是好相貌,可惜你太浮躁,性子又张扬。”
“我非常好奇,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自己就一定能留在启儿身边呢?”
“难道就因为你生的美,以及你姐妹的心软吗?”
林清源打量了她一眼,觉得史书写的确实不虚,这小姑娘生的比宫里许多宫女都标致,他出言称赞了一句,但随即话头一转,提出了疑问。
“你虽然长得美,但娡儿的容貌也不输你。”
“至于启儿,这满宫里皆知,他自幼养在我们夫妻膝下,由我亲自教养,就如同当年他父皇一样,这性子品行,是学我学了个十成十的,于感情一道上,更是如此。”
“可听你刚才那般话语,似乎非常笃定,启儿一定会接纳你,显得有恃无恐的很。”
“那么,又到底是谁做了你的倚仗,让你觉得自己有这种底气呢?”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替她瞒着吗?!”话到此处,林清源的目光都变得凌厉起来。
“先生?”刘元听到这句,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太傅,太傅饶命,长公主饶命啊。”栗姬闻言,当即吓得瘫倒在地,连声求饶着,眼泪都止不住的往下流。
“娡儿,我求求你,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你帮我求求情。”
“我可以不去伺候太子殿下,可我得留在这儿,我也只有留在这儿,我家里人才不会有事。”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许是真的吓坏了,她一路膝行爬到了王娡身前,拽住她的衣摆,哭求道。
“殿下,太傅,我刚才就觉得事情不对,现下更是确定了心里的猜测,她不是自愿的,定是有人威胁,还请殿下和太傅为我等做主啊。”
她哭的这般厉害,言语中又有难处,王娡也实在不忍心,于是跪了下来,替她求情。
“你真以为你留在这儿,她就会放过你家里人吗?”
“傻孩子,你太天真了,在这宫里头,还没有说有主子愿意保一颗弃子的家人的。”
“事到如今,你也只有说实话,你的性命,你家里人的性命,才有可能保得住,你觉得呢?”
刘元见状,也缓下语气游说栗姬,显然也是想得到幕后主使,亦或者,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需要确定一下。
“太傅……”,栗姬拿不定主意,又去看林清源。
“她们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你若说实话,我一定设法保下你的家人。”林清源也给了肯定的回答。
“……是皇后,是她要我来的。”栗姬一咬牙,到底还是吐露了实话。
“她,她说让我通过娡儿接近太子殿下,她会支持我成为太子妃,然后要我成为她的耳目,为她传递消息,并在关键时刻游说太子,让太子听她的话。”
“至于我,我确实也有私心,但我并没有想害娡儿,更不敢对太子殿下如何,我只是……只是有一点不甘心而已。”
“同样是家人子出身,凭什么人家就可以为妃为后,我就得被人踩在脚底?就连家人也要被别人拿捏?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可是我也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娡儿,我是真心想留在宫里和她一起伺候太子的,并无其他心思啊。”
“还望长公主,太傅明鉴啊。”
……
软硬兼施之下,栗姬到底还是把实话说了个干净,尽管期间她一直掉眼泪,可事情到底如何,还是让人都听明白了。
知道这一出又是窦漪房弄得后,刘元气的当下就摔了桌上的茶盏。
“啪”的一声,茶盏四分五裂不说,里头的茶水也溅了一地,栗姬吓得都不敢哭了,直往王娡怀里躲。
王娡自己也害怕,但她也相信,栗姬这就是实话,所以并没推开她,而是抱她在怀里,不住的安抚着。
“行了,元儿,接下来的事,你处置吧,我去宣室殿见见盈儿。”林清源听到这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交代了一声后,便起身离开了。
而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她们三人,一个哭的什么似的,一个左右为难的安抚,而刘元则是脸色阴沉的很,眼眸里也尽是狠厉和怒火。
第287章
找个机会,把婚事过了明路吧。
林清源在去宣室殿的路上,正好碰到了窦少君,回京述职也有一段日子,他也该返回清河郡继续做他的地方官了。
两人闲谈间,林清源听说,他此次进宫来,正是为了向哥哥姐姐告别的,另外,还得把自己找来的那个窦家的侄女带回去。
因为陛下已经跟他谈过了,未来太子妃的人选,轮不到外戚插手。
当然,窦少君在转述的时候,说的有些委婉,只道刘盈不想麻烦他罢了。
可林清源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呢?只不过碍于面子,没有说破罢了。
不过听到这些的他突然觉得,有些事跟刘盈说,不如跟窦少君说更合适。
于是乎,林清源向对方发出了邀请,两人一起去天禄阁待了一会儿,借助史书典籍,林清源明里暗里的说了许多话。
窦少君的文化底蕴不低,又曾在太学进修过,如今主政一方,智商情商都是在线的,所以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
人家没有说破,那就代表还有转圜的余地,窦少君思虑再三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言说他会去跟姐姐谈谈。
林清源看他是个明白人,也就点到为止,并没再多说什么,就这样,两人达成一致后,窦少君便去了椒房殿。
片刻后,椒房殿的厅堂里,窦漪房与他相对而坐。
姐弟两个难得见面,这又是要离开了,窦漪房派人特地整治了席面,准备招待弟弟,顺便跟他说说话。
“二姐,先不急用膳,我有一事正要问你。”窦少君却抬了抬手,“听说有个宫女去了鸿台,是你指派过去的,是吗?”
“……”,窦漪房一愣,“这么快就暴露了吗?那丫头还真是蠢的可以啊。”
“谁告诉你的?刘元吗?”她下意识的就觉得是对方搞的鬼。
“是先生。”窦少君如实告知。
“她还真是有本事,连这种事都要告诉先生,存心破坏我和他的关系是吧。”窦漪房气坏了,在她看来,这就是刘元故意的。
“二姐,我知道你送人过去,有你的打算,可是这件事我不得不多说一句。”
“一个连你都清楚的知道她笨的丫头,如何能在长公主眼皮底下达成你想要的目标呢?”
“还是说,你设计这一出,仅限于给长公主添堵?”窦少君皱紧了眉头质问。
“是又如何?只许她以各种琐碎的小事折腾我,就不许我回敬一二吗?”
面对弟弟的质问,窦漪房却不以为然,甚至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丝毫不以为自己有错。
“你怎么在后宫和长公主斗法,我都可以不管,左右不过是女子间的争斗,犯不上计较。”
“可如今,陛下先找了我,让我把侄女带回去,先生后又找了我,问我家里有没有争气的后辈,还要不要进太学的名额。”
“他们两个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这摆明了是拿捏住我们窦家后辈子侄的升迁之路了。”
“陛下那儿也就罢了,有二姐和孩子们在,多多少少都会顾及些,可先生那儿呢?我们窦家和他并无实际联系啊。”
“以往你和长公主就多有不睦,本来也不差这一回了,可偏偏此番还算计到了启儿身上,先生若真的计较起来,那我们家的后辈们,还要不要进太学了啊。”
“你是知道的,先生掌管着太学,又全面负责着国家选拔人才的差事。”
“他但凡稍微在这方面使点绊子,那就是废了我们窦家几代人心血的事,子侄们的前程更是提都不要提了。”
窦少君苦口婆心的跟她说着事情的严重性,试图让她认识到自己走了一步臭棋。
“我倒不信了,先生会因为这宫闱私事而废了为公之心。”窦漪房心下一惊,但嘴上却依旧强硬。
“是,先生很大可能不会,毕竟,他的品性你我也都知道。”
“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倘若逼他到了份儿上了,也没得说让人家光挨算计,而不反击的。”
“便是不为别的,二姐,为了窦家孩子们的未来,难道你就不能稍稍忍耐一下吗?”
窦少君的眉头皱的更紧,意在提醒她,别搞小动作了,不然将来真的连累了娘家的子侄们,到时候后悔也都晚了。
“忍耐?难道我为你们忍的还不够多吗?”窦漪房听到这儿,却嗤笑一声。
“为了你们,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给他做妾妃,给他生孩子,受他母亲的刁难,受他姐姐的白眼,还有我的一双儿女,如今也都跟我离了心。”
“为何我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你们不为我考虑也就罢了,如何还要我继续忍下去?”
“弟弟,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嗯?”
她定定的看着窦少君,执意想要一个回答。
“……”,窦少君一时竟是不知如何回应才好。
“二姐,我知道你日子过得不容易,可是,可是谁没有自己的难处啊,都是一家子亲骨肉,我们也只能相互周全着啊。”
“说到底你还是启儿的生母,将来他当了皇帝,谁也夺不走你的太后之位,届时你成了这大汉朝最尊贵的女人,还怕没好日子过吗?”
“为了以后的顺遂,不如就先忍了眼下这一遭,到底如今形势比人强啊。”
他想了又想,这才较为委婉的开口劝她接受现实,不要再折腾了,服一下软,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这日子也能过下去。
“好一个形势比人强。”窦漪房听他这话,除了苦笑还能如何?
“行了,我乏了,你走吧,看来这送行的酒席,我也是不用吃了,气都气饱了,弟弟,你说是吧。”她阴阳怪气道。
“……”,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白费了半天口舌,窦少君无奈的很。
他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但窦漪房却别开了眼眸,一副无论他说什么都不想听的模样,没办法,窦少君也只能起身告辞。
“二姐,你好自为之吧。”只是临出门前,他还是再次提点了一句,然后迈步离开。
只是他刚到走廊,就听到了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听着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窦少君有些担心,本想回去看看,可最后,还是没进去,他觉得姐姐现在更需要冷静一下。
还有就是,他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必须找长兄商量商量,看怎么能维持住局面。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窦漪房发疯似的摔了更多的东西,最后却委屈的趴在床榻上哭了起来。
窦漪房回想自己这一辈子,似乎从来都没得到过真正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东西,都轮不到她先挑,她永远都是被安排,被接受的那个。
不像刘元,事事顺遂,件件如意,可对方明明什么都有了,偏偏还要来抢自己的,这就让窦漪房心绪难平的很。
就算她现在忍了,将来当上了太后,可只要刘元在,刘元挑的儿媳妇在,这宫里宫外,还是没她说话的份儿。
已经忍了这么多年,窦漪房又怎么愿意将来还要忍,甚至忍到死呢?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而后又生出了怨怼之心,哭的也越发大声,直到小刘武怯生生的找来了内室,拍着小手安抚着她,这才让她稍微有所缓解。
抱着亲手养大的小儿子,窦漪房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并再次萌生了要让小儿子取代大儿子的想法。
就算刘盈不答应也没关系,只要她有耐心,等刘盈去世了,她成了太后,大儿子若没个继承人,那她自然可以谋划让小儿子取而代之。
届时,前朝后宫自有她说话的份儿,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受这个窝囊气。
她如何筹谋暂不必提,只说林清源晚上回去就跟刘元说了这事儿,末了又问她那个小丫头的事儿处置的如何了。
“把她给启儿,那是断断不能的,否则岂不是顺了那人的意,也坑了启儿吗?”
“杀了她也不成,娡儿为其求情,她也没坏到份上,我下不去这个手。”
“如今想着,还是暂时留在宫中,分配到不起眼的宫室去做个洒扫宫女吧。”
“我再派人暗中照拂着,等过两年她及笄了,找个合适的人选嫁出去也就是了。”
“只是她的家人那儿,先生,这就得劳你费心帮忙了。”刘元跟他说起自己的打算,并拜托道。
“你放心吧,白日里我既然答应了那丫头,必然不会食言,至于别的,我没什么意见,你考虑的已经很周全了。”林清源赞同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刘元松了一口气。
“只还有一件事,我不放心,启儿和娡儿的事,不如早些跟盈儿说吧,等过了明路,也就不怕有谁再弄鬼了。”她意有所指道。
“这话说的很是,等我找个合适的时候,探探盈儿的口风吧。”
林清源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而且这担心也不无道理,所以略一思索后,他便答应下来。
“先生心中有数就好。”得了准信儿,刘元这才放下了心。
第288章
我爱我的妻子,给她簪花怕人看吗?
林清源到底还是找机会和刘盈说定了小刘启和王娡的婚事。
但是由于他们现在还小,且王娡的母家又曾是戴罪之身,在处理完这个隐患之前,不宜大张旗鼓,故而也就按下不表了。
日子就又这么过了几个月,眨眼间就到了来年春日。
彼时,馆陶公主刘嫖业已十四,明年就要及笄并履行和堂邑侯世子陈午的婚约,这管家理事,嫁妆单子什么的,都得学起来,准备起来。
刘元一时忙的脚打后脑勺,根本抽不出时间休息。
好在林清源心疼她,好说歹说,总算约好了上巳节那天两人一起出去游玩,先撂开这一众俗事,偷个闲去。
两人商量着,那天也可以带上刘嫖和小刘启,再叫上他们的心上人,给几个孩子创造机会。
反正上巳节嘛,公认的定情约会的好日子,大家一起玩一玩,说说话也挺好的。
左右让他们在上*林苑里逛逛,别出去就是了,到底是全民庆祝的日子,人多眼杂的,安全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这几个孩子必须待在上林苑里,而林清源和刘元就不用了,他们更愿意享受一会儿热闹的时光。
所以今年的上巳节,他们破例去了灞桥附近,和众多的男男女女一起游玩,看过了风景,又到东市去闲逛。
如今正值春日,万物复苏,东市里便涌现出了许多小摊小贩,他们卖着青草编的帽子鞋子,还有蚂蚱,蜻蜓什么的。
刘元看着有趣,林清源也起了童心,两人好一番采购,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当然了,今天是上巳节嘛,东市里头自然也有卖芍药花的。
虽然比不上皇家花园里种的稀奇名贵,可胜在生机勃勃,有的花瓣上还沾染着清晨的露珠,可见新鲜的很。
刘元看着很是喜欢,林清源不等她开口,就要了几盆,让人捧着准备带回家,还当下就摘了一朵给她带在发髻边。
“先生,别人都看着呢。”这儿有许多人,刘元有些不好意思。
“看呗,我爱我的妻子,给她簪花怕人看吗?”林清源却大大方方的。
“你啊,真是的。”刘元嘴上嗔怪,但心里却欢喜的很。
“行了,时辰不早了,该用午膳了,我们去渭河边的凉亭吧,那里清净,风景又不错,你说呢?”林清源提议道。
“自然是好。”刘元笑着点头同意了。
夫妻两个随即出了东市,又上了马车,宫女护卫都着便服,或是骑马,或是乘坐马车跟在他们身后,一行人同往渭河凉亭而去。
只是在路上,众人却碰到了一对奇怪的夫妻,说他们奇怪,是因为乍一看,他们根本就不像是夫妻。
那个男子二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素色麻衣,打扮的像个读书人,事实上,他或许真的是个读书人,因为一边赶路,他还在一边背书,听着像是儒家的经典。
而对方的妻子,荆钗布裙,一副农妇装扮,言语间也显露出一些粗俗,还喋喋不休的在说着什么。
刘元偶尔打开马车的侧窗,见到了这幅场景,心下觉得有趣,说给林清源听,然后又便吩咐车夫慢一点,显然是想再听一会儿。
而林清源也难得遇上这样的夫妻,也挺感兴趣,便默许了她的举动。
那对夫妻似乎正在兴头上,也并未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马车,只一个劲儿的还在说着什么。
“上巳节一年只有一次嘛,全长安的青年男女都去灞桥那边凑热闹了,我们就不能去看看吗?”
“我嫁给你这许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我只是想要一朵芍药花戴戴,再吃点喜欢的东西,踏水玩一会儿,这很难吗?”
那妻子不停的抱怨着。
“这不难,但是费钱费时候,我没什么钱,也没多少时间了,你是知道的,马上就快要科考了,我还得温书呢。”那做丈夫的马上给出了理由。
“说的好像你一定能考上似的,”那妻子对他这幅陈词滥调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就算再温一千遍,一万遍,只怕也比不上那太学里头的公子们,万一这次不中,看你还怎么有脸回乡去?”他一味的推脱,妻子也恼了,竟是说出这等话来。
“娘子啊,你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呢?”
“你要相信我啊,这次我一定会考过的,将来为官做宰,你也有好日子过不是?”
“干嘛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啊。”那做丈夫皱了皱眉。
“为官做宰,过好日子?真有那天就好了,可我就怕你是吃了灯草,说的轻巧。”
“俗话说,相由心生,人注天命,那抬轿子的天生脚长,挑粪担的天生肩硬,那这做官的,自然要有福相。”
“可你看看你这样子,不说尖嘴猴腮,那也是皮包骨头了,乍一看倒像伸手讨冷饭的,哪里会做官?”
“我要真等着靠你过上好日子,只怕白日做梦比这还容易些呢。”他妻子嗤之以鼻,嘴上也毫不客气的嘲讽道。
“……”,那丈夫似乎是无奈了。
“娘子,话不要说的这么满嘛,更何况,我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过的艰难,难道你就能过的好了吗?”
“与其在这儿说这些丧气话,倒不如快些找个地方挖野菜,再回家添水做些饭食,这样待会儿也好填饱肚子,这春日里最是不缺这些了。”他试图转移话题。
“我让你给我摘花你不肯,如今肚子饿了,倒盼着我给你挖菜做饭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那妻子当下就不愿意了。
“那花儿朵的,若摘了下来,也就只鲜艳明媚那么一会儿罢了,根本没有实际用处,依我看还不如野菜呢。”那做丈夫的振振有辞的反驳道。
“可我就是喜欢,而且今天可是上巳节啊,家家户户的娘子姑娘们都可以戴花的,如何我就戴不得了?”那妻子跺了跺脚,依旧不依不饶。
“那等会儿去挖野菜的时候,我去找找行了吧。”那丈夫似乎是不愿再与她争吵下去了,于是妥协道。
“真的?那我们快往灞桥那边去吧,那里的芍药花儿多的很。”妻子一把拉住他,就要往回走,毕竟,灞桥在长安的东边,而他们如今是在西边。
“可那里也有许多读书人啊,人家都是买的,我去采河边的,这,这……”,那丈夫却不愿意,显然是拉不下脸来。
“好啊,这么多年陪你吃糠咽菜我都没说过什么,如今要你在人前为我摘朵花,你倒嫌弃丢面子了?”
“读书人?哼,人家那些锦衣华服的公子,那才是真正的读书人,你连饭都吃不起,顶多也就是个穷书生。”
“这考不考的中还要两说呢,如今倒先摆起官老爷的架子来了,你以为你是谁啊。”那妻子一见他如此,当下就再次出言嘲讽。
“娘子,并非我放不下脸面,而是怕同为儒生的其他人看不起。”
“如今儒家学派由叔孙通大人掌管着,他最是看重礼节规矩了,我来长安这几日,还没能有幸去拜见他。”
“可眼下正值科考前夕,他必然是关注着来长安的儒家学子们的。”
“今日又是上巳节,满长安到处都是青年才俊,我若是做出有损脸面的事,由其他同学传了过去,那我这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就坏了吗?”
“这可是于将来仕途前程非常不利,我们可不能因小失大啊。”那丈夫没法子,只能跟她说了自己担心的内情,希望她能理解。
“……说的好像你真的跟叔孙通大人和那些公子哥们认识一样。”那妻子嘟囔了一句,但到底也没在提了,拉着他继续往渭河边走。
说来也巧,这对夫妻居然和林清源他们是一个目的地。
其实也不能这样讲,就是那个凉亭既能歇歇脚,周围还有许多野草野花的生长,适合他们刚才提到了挖野菜的事情,所以这两人也就停了下来。
林清源和刘元没再过去,而是只看着他们,这次丈夫倒没摆架子了,而是和妻子一起弯腰挖野菜,至于他随身携带的书简,倒是放在了凉亭里。
马车上,看到这一幕的林清源和刘元也觉得很有意思,便派人送了一盆芍药花过去,并让人问了问对方的名字。
本以为这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可谁知林清源在听到那丈夫的名字唤做‘朱买臣’的时候,却突然来了兴致。
他又派人送了一张贴子给对方,并让人转告,若有事相求,可带着帖子去奉常叔孙通的府上。
做完这些,也不等人家过来说什么,他便叫车夫赶车离开这里,直接返回上林苑。
“先生,这朱买臣是什么人啊,如何你一听到他的名字,就这么惊讶呢?”路上刘元好奇的询问道。
“应该是个大器晚成的人,不过我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就来了长安了。”林清源有些感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朱买臣应该是汉景帝刘启和汉武帝刘彻时期的人。
史书记载,他一直喜爱读书,但由于家境贫寒,又无人举荐,一直拖到了四五十岁,还不得志,直到后来有一篇文章被汉武帝刘彻看中,大为赞赏,后官至一郡太守。
不过比起他的做官经历,更神奇的是他的夫妻生活,据说他的妻子因为受不了穷困,所以求了休书,离他而去,可没过几年,朱买臣便做了大官,他妻子又想求复合。
然而朱买臣却泼了一盆水在地上,言说她要是能让地上的水再回到桶里,那他就答应复合,他的妻子看到这儿,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羞愤离去。
后人将其引申为一个成语,‘覆水难收’,便是如此了。
林清源把这个故事稍微修饰了一下,说给刘元听,她又是惊讶,又是意外。
“刚才我那男子和他妻子一起挖野菜,也不像是这么狠心的人啊。”她忍不住感慨道。
“谁知道呢?许是这会儿他们还没到那个地步吧。”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能在一起过几十年才分开,就算最后没有复合,也不算什么,只能说造化弄人啊。”林清源摇了摇头。
“所以先生才给了那张帖子,要他去找叔孙通大人帮忙吗?”刘元轻声问了一句。
“是也不是,这人后来能做到一郡太守,想来是有真材实料的,我既是感叹他们的婚姻,也是看重他的才华。”
“还有就是,叔孙通大人年纪不小了,也不免会担忧儒家的未来,现在我卖他一个好,他也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林清源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刘元若有所思。
第289章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白得的好处,他们如此,显然是觉得接纳你弊大于利。
林清源和刘元玩了一天回宫去了,而拿到帖子的朱买臣却将信将疑,但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他还是在不久后,登门拜访了叔孙通大人。
当守门的仆人拿到那张帖子后,不敢怠慢,赶紧就禀报了叔孙通,而后者也认出那是太傅的东西,赶忙让人把朱买臣带了进来。
双方交谈了一小会儿,叔孙通就把对方的出身以及这张帖子的来历打听的清清楚楚,然后他给了朱买臣一个承诺,就将他打发走了。
等人离开后,叔孙通第一时间就想找老友陆贾商量,可这还没起身,就愣住了,好一会儿又坐了回去,身子也佝偻了不少。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老友已经去世了,没人再跟他说说掏心窝子的话了。
自己独处了好些时候,他才缓过来一些,并派人把颜产和颜异找来。
可话才出口,他又改了主意,言说只把颜异找来即可,仆人不敢多问,赶紧就去请颜异过来。
不久后,颜异就来了奉常府邸,叔孙通在书房等着他。
两人刚一见面,他就把那张帖子给颜异看了,并跟他说了不久前朱买臣的事,然后问他有什么看法。
“太傅给了帖子,却又未曾言明身份,而是把人指派来了老师府上,这很显然是在跟我们儒家示好。”
“而且太傅从来都是慧眼识珠,他推荐的人,想来是不会差的。”
“若老师肯帮衬一把,那将来这个朱买臣说不定也是我儒家一员大将呢。”
颜异年岁不大,但心思缜密,没多久就给出了自己的见解,并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叔孙通闻言却摆了摆手。
“那我再问你,太傅又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跟我们儒家示好呢?”他抛出了新的问题。
“或许是太傅觉得,我们儒家与他更亲近吧。”颜异犹豫了一会儿,这般推测道。
“是吗?若论起亲近,法家学派的郅都反而和太傅更熟稔,如若他真是念着情分才会如此,那无论如何,也该更眷顾法家才是。”
“你啊,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太傅这是在为将来制衡朝堂做准备呢。”叔孙通感叹了一句。
“制衡朝堂?弟子不明白,还请老师解惑。”颜异行了一礼道。
“你还小,有些事不知道,当今陛下继位没多久,便把张恢这个法家巨头召进了朝堂做了廷尉,为的便是制衡我们儒家。”
“而我们儒家和法家因理念不同,不可兼容,故而只能针锋相对,如此一来,道家学派就可以稳坐钓鱼台,一直把控着国家的施政方针。”
“可随着郅都真正接任了南军统领的位置,握住了军权,而晁错又在朝堂上大放异彩,法家的势力难免就有些膨胀。”
“至于我们儒家现在,唉,”说着说着,叔孙通就叹了一口气。
“若非当年你父亲行差踏错,失了众位师兄弟的拥护,我又业已年老,你也未曾到出仕的年纪,局面也不至于这样艰难啊。”他缓缓的摇了摇头,显得颇为无奈。
“老师且宽宽心,到底我们还有袁盎师兄在朝堂支应着,如何也不算孤立无援啊。”颜异赶忙给他倒了一杯茶,并出言宽慰。
“袁盎此人能用,却不可信,更别提这会儿他还和皇后娘娘以及国舅等外戚有牵扯了。”
“他的品行我信不过,你也不能信他,且此人十分狡猾,善于钻营,你必须要小心一些。”叔孙通喝了一口茶后,面色严肃的提醒道。
“可他毕竟还是我们儒家自己人啊,这样提防着,不太好吧。”颜异有些踌躇。
“什么自己人?他只不过是打着我们儒家的名号,为他自己谋私利罢了。”
“若真的要给他下个定论,那他就是小人儒,实非我辈中人,不可轻信!”
这么多年了,叔孙通依旧看不上袁盎,哪怕后者这会儿是当今陛下身边的红人,与他同朝为官的重臣也一样。
“那什么样的儒,才是老师心之所向呢?”颜异很好奇。
“当然是君子儒,品德高尚,表里如一,就像你父亲那样,可是,这样的他,也无法在朝堂上生存下去啊。”
叔孙通毫不犹豫的给出了完美答案,但也不得不承认,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
“贾谊虽然不是我们儒家的人,可他绝对称得上君子,你可以多跟他来往。”
“他虽然在官场上行事还欠缺些火候,但是有太傅和留侯给他兜底儿,绝不会有大事。”
“你若能与他交好,既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也算是这次我们儒家对道家的投桃报李了。”叔孙通给他出主意,并将这里头的弯弯绕讲给他听。
“弟子省得了,老师放心吧。”颜异自是点头应下。
“那个朱买臣,你先不要接触,等今春科考结束后,看看他的成绩如何,我们再做打算吧。”叔孙通不放心,又提了一句。
“是。”颜异点了点头。
其实这种做法也无可厚非,虽说朱买臣此人有了林清源的推荐,学的也是他们儒家的经典,但要叔孙通随随便便就投入大量政治资源,那也是不可能的。
至少也得在对方拿出真本事之后才行。
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不止适用于商人,也适用于官员和朝堂。
没点好处,没有利用价值,无法为别人提供些什么,那便是再如何品德高尚,恐怕也得不到实实在在的回报的。
更何况,叔孙通现在还只是见了朱买臣一面,对其品行不甚了解,那么行事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颜异虽然年纪小,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他和他父亲颜产一样,是儒家最优秀的子弟,可不同的是,他行事更灵活,而这也是叔孙通最满意的一点。
说到底,朝堂不比其他地方,真的一板一眼的用品德行事,大概率除了被人困死,不会有第二种结局了。
而颜异现在这个状况就很好,有儒家的文学底蕴和君子的品德操守,同时又不迂腐,知道灵活处事,所以叔孙通才会这样看重他。
不提这边,叔孙通正在教导自家的后辈,回了宫的林清源,也已经把贾谊找了来。
两人一起商量起接下来春季科考的事,并相约在那之前到长安各处转一转。
这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再碰上些有才华却没门路的人,并督促各部门不得短缺了来京科考的士子们的补贴,确保能最大限度的为国家网罗人才。
他们也没有特别遮掩自己的行踪,所以朝堂上的各大学派都得到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对那些前来攀关系的寒门士子们都显得宽厚不少,不肯让太傅看低了自家学派。
但是日后要不要投资这些人,还要看这次科考之后的结果,届时他们到底是石头,还是璞玉,就可一目了然。
于是各学派在这次科考前都接纳了不少人,别的也就罢了,儒家的声势十分浩大,颇有一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架势。
袁盎听说此事,以为有机会让自己和儒家的关系更进一步,特意备上厚礼去拜访叔孙通,可是却连奉常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他递了拜贴和礼物,恭恭敬敬的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最后却只得了一句,主人家病了,不便见客的敷衍回答。
袁盎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倒也没有当下发火,甚至拦住了和他一起来的,一脸愤愤不平的剧孟,两人一起坐马车回了府邸。
才一到家,袁盎就屏退了左右,只是剧孟担心他,一起跟了进来。
“以前我是个芝麻大点儿的官,他们看不起我,我可以理解。”
“可现在我已经成了朝堂的重臣,甚至主动示好,愿意和他们站在一起,他们还是看不起我。”
“剧孟,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我是借了皇后和国舅的势上位的吗?”
“可我之后也是矜矜业业,努力办差,从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啊。”
“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
袁盎仿佛在问剧孟,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但不管如何,这眼里的迷茫和委屈那都是真真的。
“袁大哥,你是知道的,我是个粗人,早些年是游侠,干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意,不懂什么大道理。”
“可有一样,我心里明白,那就是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他们不肯接纳你,显然是觉得和你一起弊大于利。”
“你也是学儒学的,想来也知道儒家的人最看重什么吧。”剧孟引导着他自己思考。
“名声和利益,都是儒家所看重的。”
“如今他们有人位居九卿之位,又有众多弟子散落在郡县之中为官为吏,这利益委实不缺。”
“那么现在要维持住的,自然就是一个好名声,也只有这样,才会有源源不断的贤才拜入门下,为其所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外乎是了。”
“我出身不好,又因外戚而上位,那么无论我再怎么伏低做小,他们该看不起,还是看不起我的。”
袁盎总算彻底明白过来了,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悲哀。
因为他觉得,出身不是他能决定的,而靠外戚上位,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凭什么那些人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自己呢?
他不服气,更不甘心,可事态如此,他又没有办法,满腔委屈也只有打掉牙往肚子咽了。
“袁大哥,要我说,人家不待见咱们,那咱们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
“倒不如找几个志同道合的兄弟,一起做出一番事业来,到时候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剧孟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忍的很,出言宽慰的同时,也给他出主意。
袁盎听到这儿,也渐渐冷静下来,知道兄弟是话糙理不糙,也是真心为自己着想,那他断没有一蹶不振的道理。
“你说的是,凭他什么眼光名声,我自做出一番功绩来,到时候不用他们评判,史书工笔,自有公道。”他努力平复心情后,又燃起了斗志。
“这就对了嘛,日子是活给自己的,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咱们问心无愧就好了。”剧孟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道。
“可是咱们也不能再这么单打独斗下去了,兄弟,我记得你说过,你认识周亚夫是不是?”
袁盎振作起来后,立刻就开始分析可以投奔拉拢的阵营之人,想了又想,问起了一个人。
“是啊,前些年吴王刘濞叛乱,周将军奉命平叛,经过洛阳,征召了许多游侠帮忙,我等也愿意为国效力。”
“而且周将军也不像那些文人一样嫌弃咱们这些游侠,他不拘小节,行事又大方,着实对咱们这些粗人的胃口。”
“那一战之后,许多兄弟都投到他麾下了呢。”剧孟说起这事,也是一脸自豪。
谁不知道周亚夫这会儿是大汉最有出息的青年将领?
早些时候,周勃丞相去世,周亚夫又继承了老爹的侯爵之位和政治资源,又与当今陛下有少年情分,还得太傅青眼,真是天底下顶好的事都让他一个赶上了。
他又治军严谨,行事硬气,是许多人眼里的香饽饽呢。
曾跟这样的人并肩作战,但凡说出去,那真是再有面子不过了。
“是啊,亚夫一贯如此,从不以出身论英雄。”听着这等讲述,袁盎也想起了自己刚去太学那日,对方为自己打抱不平的事,一时心有感慨。
“听袁大哥这意思,似乎与周将军有交情?”剧孟一听这句,连忙问道。
“有,但不多,只是……”,袁盎有些犹豫。
“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有了周将军这条线,大哥你还攀什么儒家的高枝啊,借着周将军去攀太傅,攀陛下啊。”
“这难道不比低三下四的求那些个酸儒强吗?”剧孟一拍大腿,兴致勃勃的提议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了,但我与他因着贾谊的事,有些疏远了。”
“如今贸然开口,恐怕不能成事,所以我想请兄弟你登门探探口风。”袁盎思虑再三,还是拜托对方。
“这有什么?我是粗人,不怕丢脸,而且我也相信,周将军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我替大哥你去说和就是了。”剧孟一听这个,拍着胸脯应下了此事。
“那就多谢兄弟了。”袁盎见状,心下十分感动,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
“别介,咱们是兄弟,弄这些反而生分了。”剧孟赶紧扶了他一把。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90章
领先一步也是领先,胜算会更大一些。
袁盎派剧孟去找周亚夫套近乎,奈何去的不巧,剧孟到时就看到周亚夫骑马离开了府邸。
看他去的方向,似乎是皇宫,剧孟怕交不了差,所以一路跟着,确认对方是进了宫,这才回了袁盎那儿解释。
袁盎当然不怀疑剧孟,只是也有些好奇,周亚夫这个时候进宫做什么?
似乎也没听说,有哪儿要动兵了,近来最大的事无异于春季科考,可这个也不是周亚夫的职责范围之内啊。
不提他们如何嘀咕,只说周亚夫进了宫后,却并未去鸿台,而是去了宣室殿觐见刘盈。
“周爱卿,你是朕的肱骨之臣,旁的客气话,朕也就不说了,现下正有一桩要紧的差事需要人去办。”刘盈在书房召见了他,并很快开门见山道。
“陛下但有烦忧,微臣愿效犬马之劳,陛下心之所向,便是臣剑之所指。”他说的郑重,周亚夫也不敢怠慢,立刻表态道。
“朕知道你最是忠心,不过倒也不必如此紧张。”刘盈摆了摆手,“因为这次的差事并非战事,而是出使。”
“出使?”周亚夫皱了皱眉,“出使何处?”
“出使匈奴。”刘盈吐出四个字。
“去岁匈奴大单于崩逝,稽粥王子匆忙登位,虽说名正言顺,但到底不曾举行仪式。”
“为此,匈奴人决定,今年六月,要在焉支山举行盛大的庆典,而且已经向西域诸国和我大汉发出了邀请。”
“如今我们汉匈两国是亲家关系,嫣儿又是匈奴的大阏氏,那我们大汉再没有说不去参加的道理。”
“所以朕需要你走一趟草原,出使匈奴。”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具体的外交事宜会有专人负责。”
“而你此行前去,主要是代朕去探望嫣儿和小王子,顺便和稽粥洽谈几次,要他更明确嫣儿母子的地位,以此确保汉匈联姻牢不可破。”刘盈把任务说的清清楚楚。
“承蒙陛下厚爱,只是微臣不才,又是武将出身,只怕不能很好的说服大单于。”周亚夫听到这儿,心里一沉,委婉拒绝道。
“这点朕也知道。”刘盈却不在乎,“其实这出使的第一人选,也并非是你,是先生竭力推荐这才定了下来。”
“是太傅……推荐微臣的?”周亚夫一愣。
“没错。”刘盈点了点头。
“按理说,此等大事,朕该派一位皇室子弟出行,可奈何太子和梁王都还小。”
“而其他诸侯王的子嗣,又和朕不亲近,倘若派去了,难免会生事端,届时就得不偿失了。”
“先生听闻此事,便和朕商量,言说你和稽粥是见过面的,又是自小和嫣儿一起长大,还是朕的肱股之臣。”
“倘若派你出使,一来可以加深汉匈两国的友情,又可代朕和先生去探望嫣儿母子,可谓是一举两得。”
“且焉支山距离长安有不短的距离,普通的文臣只怕也受不了这等颠簸,如此一来,你便是最好的人选了。”
“朕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好,所以这才召了你进宫商谈此事。”刘盈解释了一通这么做的缘由。
“既然陛下和太傅都这般看好微臣,那微臣一定竭尽全力,办好此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周亚夫心知推脱不得,而且比起他对匈奴的厌恶,想见小嫣然的渴望更强,所以最后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既如此,那你就回去收拾收拾,准备跟着使团一起出发吧,庆典在六月召开,现下已是三月中旬,时辰也不早了。”刘盈吩咐道。
“诺。”周亚夫行了一礼后,退下了。
等他离开皇宫后,便有人去鸿台报了信儿,彼时,林清源正和刘元下棋。
“先生,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刘元听闻这个消息后,打趣道。
“我放什么心啊,只盼着他这一去,能解了心结,不然一直不成婚,膝下无人,将来到了地下,周老丞相还不知如何怨我呢。”林清源摇了摇头道。
“难为他这么多年都想着我们嫣儿,也实在是个有心人啊。”提起这个,刘元也不禁感叹了一句。
“如今嫣儿已经成亲了,他就是再如何有心,那也是不成的。”
“而且盈儿早就有意要给他赐一门婚事,我也不可能老替他找理由拒绝啊,否则时间长了,铁定会让人看出来的。”
“与其被人揭发,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倒不如现在设法让他们见一面,把事情说开了也就是了。”林清源这么打算着。
“先生,你真的以为盈儿什么都不知道吗?他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刘元落下一枚棋子后,出言提醒了一句。
当初他们女儿的皇后命格闹的那样大,周勃还特地把周亚夫拘在府中不让他再进宫,这其中种种,只要有心,哪里会探查不出蛛丝马迹?
“他自然知道,我也知道他知道,因为这世上的很多事,有时候是不能说透的,而非黑即白,从来也不是我们的处世观。”林清源依旧淡然。
“但是下棋的时候就可以,因为棋盘上,和局是很少的,分出输赢才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刘元却有不同的看法。
“是吗?那看来我赢定了。”林清源闻言笑了笑,随即放下一枚棋子。
“什么?”刘元低头一看棋盘,才发现棋局有变。
“诶呀,我刚才下错了,我换一个位置,换一个。”她说着就要去拿棋子。
“诶,这怎么行呢?悔棋可不是君子所为啊。”林清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
“可我就是想赢一次嘛,先生,你让让我,让让我啊。”若是别的时候,刘元说不定就认输了,可这会儿这争强好胜的劲儿上来了,竟是耍起赖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答应你吧。”甚少见她这般模样,林清源也乐得配合,便松开了她,“不过只许悔一步啊。”他又补充了一句。
“一步就一步。”刘元很有信心。
“领先一步也不一定能赢的。”林清源提醒她。
“但不领先,那就更赢不了了,我要好好准备的。”刘元不理他这话。
“是啊,应该要好好准备的,除了你给嫣儿带的那些东西,依我看,也带上几个画师吧。”
“让他们给女儿和外孙画几张像,再让亚夫带回来如何?”似乎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林清源提议道。
“那当然好了,这千里迢迢的,我见不着宝贝女儿和外孙,总该有几幅画给我看才行啊。”刘元当然很赞同,专注于棋局的她并没有听出这里头的言外之意。
而林清源也并没告诉她,只是当那些画师被送到周亚夫那里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领会了这其中的用意。
给嫣儿和小王子画像是很重要,但更重要的,也许是让这些画师将沿途的风景和标志性的东西画下来。
林清源的本意只是未雨绸缪。
虽然现在汉匈两国是亲家,但谁也说不准将来会怎样,那么提前做点准备预防一下也无可厚非。
但周亚夫领会到的却是更进一步的,为将来的战争做准备的信号,他甚至都开始幻想,只要两国一开战,他立刻就可以把嫣儿带回来了。
而这也使得最近情绪低迷的他振作了不少,想着自己过几个月就要见到心上人了,高兴的什么似*的,还带了许多嫣儿喜欢的东西和吃食。
就这样,没过多久,他便跟随使团出发去了北方草原。
可经历了几个月的长途跋涉,来到了匈奴王庭后,却在觐见大单于的第一面就愣住了。
彼时,稽粥正坐在上首,而林嫣然则坐在他身旁,身上穿着匈奴女子特有的服饰,头发也梳成了发辫,带着各种宝石做的饰品。
一眼看过去,除了过分白皙的皮肤和笑颜如花的面庞,她已经全然和一个真正的匈奴人没什么区别了。
当然了,现在是在匈奴王庭,如今又是举行大单于正式登位的庆典时期,她作为大阏氏,匈奴帝国的女主人,这样打扮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周亚夫自己看不习惯罢了,他记忆中的她,还停留在了小翁主时期。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时的她,身上穿着黑红色深衣,头戴金钗,腰佩美玉,是整个汉宫最靓丽的风景,也是大汉朝最璀璨的明珠。
可如今,她却嫁给了一个匈奴人,甚至和西域诸国来使交谈时,使用的也是匈奴语言。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周亚夫感到陌生,他默默告诉自己,这都是不得已的,不是她自愿的,是这场政治联姻让她不得不这样。
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又是那么真实,尤其是她和稽粥在一起的时候,她抱着他们的儿子的时候……太多太多的场景,刺的他眼睛发疼。
周亚夫和她一起长大,当然非常清楚她这是真的开心,而这,也恰恰是最让他接受不了的部分。
等他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又找了个时机单独去拜见她的时候,就发现了让他更接受不了的事实。【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