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像个横冲直撞的、一条路……
佣人抢先一步, 替陆野回答了顾砚修。
“啊,少爷和江公子回来了!”佣人很恭敬。“夫人吩咐我去接陆少爷来用晚饭,在这里耽搁了一会。”
顾砚修看看陆野, 见他没什么异样, 说:“那走吧,去吃饭。”
陆野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旁边的江宁溪噗嗤笑了:“砚修, 你弟弟真听话。”
顾砚修回头, 就看他挤眉弄眼的,眼神在他和陆野之间贼眉鼠眼地转。
顾砚修:“……闭嘴。”
他不接江宁溪的茬,江宁溪也不生气, 居然直接凑到陆野旁边, 笑嘻嘻地对他说:“你哥哥也够护着你的, 说你一句都不许。”
顾砚修:“江宁溪, 你吃不吃饭了?”
江宁溪这才装模作样地举手投降, 跑掉之前, 还冲陆野眨了眨眼睛。
他这个举动没逃过顾砚修的眼睛。
“……江宁溪。”
“好了好了,我不闹了行不行?”
江宁溪这才哼哼唧唧地老实下来。
陆野后背僵硬。
或许刚打猎回来的两个人都不知道,他们自然而又熟稔的态度, 看起来又是另外一种亲热。
即便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落在角落里的小狗眼里……
已经有了一种共有秘密般的默契,别人就算想插足, 也挪不动双脚。
——
到了餐桌上, 顾诣坐在长桌尽头的上首,祝欣柔坐在他左手边,右边是顾砚修的位置。
江宁溪和祝欣柔不熟,自然挨着顾砚修坐,唯一剩下一个祝欣柔身边的位置, 默认就是陆野的。
佣人井然有序地上菜,顾诣温和地询问他们今天玩得怎么样。
江宁溪在这个好脾气的叔叔面前滔滔不绝。
“……砚修骑马当然没得说!顾叔叔,您到底给他请的哪位老师啊,能不能让我也偷个师?他跑马一点都不让着我!”
主菜挨个摆在他们面前,祝欣柔笑眯眯地招呼他:“宁溪,阿姨特地让厨房给你准备的海鲜!砚修说你最喜欢吃日料是不是?你尝尝这次的金枪鱼……”
餐桌上欢声笑语,顾砚修忍不住看了陆野一眼。
他话少,但话题总是围绕在他身边。陆野不一样,他沉默,安静,像个没有影子的透明人。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陆野也在此时抬头,看向了他。
在满桌热闹的交谈声中,两人的目光无声地隔空撞在一起。
顾砚修顿了顿,然后冲陆野勾勾嘴角,手里的筷子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那道鲑鱼。
这鲑鱼是在北极圈附近养殖的,油脂丰富,花纹均匀,一看就是顾诣为了招待江宁溪特意准备的。
陆野顺着他筷尖的方向,夹起一片他自己面前的鲑鱼。
对视中,顾砚修冲他意会地笑了笑。
不过下一秒,顾砚修的余光就看见了江宁溪贼眉鼠眼的筷子。
他转头,江宁溪已经在大家都没察觉的时候,夹起一块蟹腿,正心满意足地放在自己盘子里。
顾砚修扭头,安静地和他对视:“宁溪。”
江宁溪:“……”
糟糕,被抓包了。
是,他对螃蟹过敏,每次吃完都会浑身起红疹,可他就是喜欢吃。
在顾砚修的注视下,他不服地撇撇嘴,赌气一样夹着那块蟹腿,丢在了顾砚修盘子里。
“行行行,给你吃,好了吧?”
像个小孩一样,吃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发点小脾气。
顾砚修都无奈了。
他过敏反应很严重,后天就要去见那两位院长了。如果起了疹子,到时候能不能恢复好都成问题,更何况要是被江议长知道,他们又怎么跟对方交代?
顾砚修夹起那块蟹腿,刚抬眼,就看见陆野埋头,沉默又乖巧地吃掉了那片鲑鱼。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陆野没抬头,却很听话地又夹起一片来。
顾砚修忽然像是看到了网上的那种训犬视频。
大型犬虽然不喜欢吃绿叶蔬菜,但会听从主人的命令,一片一片地吃掉。
甚至还有一些心机比较重的大狗……
会在其他小狗胡闹的时候,用这种方式展现自己的乖巧。
——
“Lyle这是咋了?”
尘土飞扬的练习道上,奎恩探头看向绝尘而去的那辆赛车。
他今天也约了练习,准点到场,结果陈子轩一脸神秘地跟他说,Lyle练完体能,已经在场上跑了三圈了。
“一圈比一圈快,我真看傻了。”陈子轩冲他嘀咕。“我都怀疑,Lyle不会……了吧?”
说着,他神秘兮兮地比了一个打针的动作。毕竟赛场上的车手出现异常状况,十个有八个都是打信息素了。
李秀梅跟两个修车工搬着配件路过,冷冷怼了他一句:“怎么可能,别瞎说。”
陈子轩也知道自己在瞎说,毕竟陆野的爸爸当年是怎么来的下区,大家心知肚明。
“那你说怎么回事?”陈子轩说。“他又报了那个赏金赛,我都不敢问!他也不是去赌去混的人啊!”
奎恩插嘴:“野子不会谈恋爱了吧?”
陈子轩:“?”
李秀梅也停下,多看了他一眼。
奎恩挠头:“咋了!我就说说!野子都十六七了,怎么不能谈?”
陈子轩却在沉默过后,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奎恩,你脑子虽然不太灵光,但有的时候说话还真TM的一针见血……”
奎恩一下分不清他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了。
说话间,底盘极低的赛车扬起尾气和灰尘,刹停在众人面前。
陆野推门下车,单手抬起护目镜,面无表情地穿过他们,朝着器械间走去。
“怎么了?”李秀梅问了一声。
“起动器需要再调。”
他们看着陆野走进器械间,没一会儿,就自己提着工具和零件出来了。
像是感觉不到他们的注视,陆野走到车前,单手打开引擎盖,拿着扳手俯身操作起来。
他没穿赛车服,只简单穿了了一件单薄的T恤,后背肌肉随着他的动作鼓动着,看起来很有力量感。
陈子轩凑过去,问他:“野子,谈恋爱了?”
陆野拧动螺栓的手一顿。
“你别这样冷冰冰的啊,人家能喜欢你吗?”陈子轩继续问。“跟我们说说嘛……”
“别胡说。”陆野打断他,嗓音有点沉,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沙哑。
什么恋爱,这些人满脑子就是这些事,他们懂什么?
陆野在心里这样说,却忍不住想起顾砚修和江宁溪言笑晏晏的样子。
一上午了,他不管把油门踩得多凶、刹车点多惊心动魄,也总是忘不掉顾砚修冲江宁溪笑的样子……
还有冲他笑的样子。
那个人太温柔了,简简单单勾一下嘴唇,就让人有生出妄想的错觉。
但下一秒,他就会立刻对着下一个人笑。公平,同样轻柔,雨露均沾到让他觉得前一秒的对视只是梦,只是幻觉。
对啊,他在妄想什么?
陈子轩知趣地闭上嘴,奎恩却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大嘴巴。
“我靠,哥,你这是真谈恋爱了啊!”他大声嚷嚷。
“跟谁,Alpha还是Omega?”
是Alpha,所有人都说他会分化成一个Alpha……
等等,他在想什么?
恋爱,他跟谁?
跟……跟他?
陆野从没想过,他从没敢想过。
但是在这个词和顾砚修的名字关联上的那一秒,他的心剧烈地震颤起来,像是忽然输对了密码的保险箱。
藏在里面的那些被他珍视的破铜烂铁,一瞬间全都涌了出来……
他,顾砚修……
“嘭!”
像是要把这些妄念统统关起来一样,陆野猛地拧紧制动器的螺栓,一把将发动机盖扣了回去。
不可能,他的家里对他有安排,他父亲也说,他很喜欢那个江公子……
“你别胡说。”陆野回头,直直看向奎恩。
“你瞎说没事,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你别往他身上泼脏水。”
——
……他?
周围的那些人都愣住了。
他是谁?
陈子轩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怜悯地看了陆野一眼,走上前,拍了拍陆野的肩膀。
他是看出来了,陆野真完了,陷进去了。
而且看这个样子,还是陷在了上区某位少爷小姐的身上。
“得了,Lyle,你也不是什么脏水,别乱想。”
他叹气,安慰陆野,但是心里比谁都明白。
下区来的泥腿子,就算本事再大又怎么样?
就连下区这些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到了上区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呢。
再有钱又怎么样?人家讲的是血统,身份。
一瞬间,他也明白陆野为什么要去跑那场赏金赛了。
能让这个天才所有的闲暇时间都拿来练体能,每天泡在赛场上像时钟一样一圈一圈地训练,除了这种云泥之别的感情,估计也没别的了……
旁边,李秀梅不再说话,叹口气,搬着一箱零件走了。
奎恩也悄悄闭上嘴,看向陆野的眼神又敬佩又心疼。
大家都不好说,陈子轩却忍不住,还是多劝了一句。
“这上区的Alpha或者Omega,能不碰就不碰吧……”陈子轩说。“咱们跟他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陆野单手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拂下去。
“你在说什么?”
他转头看向陈子轩,眼神冷冰冰的,像是陈子轩当年第一次见他一样。
但陈子轩却看出来了,湖面上飞快结起的冰,薄得像纸,一踩就碎了,根本遮不住下面汹涌的潮水。
“你……”
他正要再劝,陆野已经躬下身,重新钻进了车里。
发动机轰鸣,调整过制动器的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轰鸣着飞驰而出。
尾气和尘土里,孤零零的车子绝尘而去。
像个横冲直撞的、一条路走到黑的少年。
第52章 第 52 章 “你单身吗?”
见过伯顿副主席后, 江宁溪就离开了亚大陆。
顾砚修送他去了港内的机场,江家的私人飞机已经等在了那里。
“这回我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以后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 你尽管开口!”临上飞机前, 江宁溪回头对顾砚修说。
顾砚修笑着答应下来:“算不上什么人情,你本来也很擅长交际。”
不是他特意夸奖江宁溪。
江宁溪天生就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更何况除了从小接触的精英教育之外, 他还不服输地学了很多额外的专长。
和副主席先生见面那天,在场的众人本来只把江宁溪当成一个贪玩的孩子。
但短短一天,伯顿先生就对江宁溪另眼相看, 哈罗德院长还跟他交谈了很久, 对他很是欣赏。
顾砚修知道, 自己不过是引荐而已, 至于其他, 只能靠江宁溪自己。
他自认说的是实话, 江宁溪却直接笑了。
“你别总这么温柔,会惹到很多烂桃花的,知不知道?”
顾砚修:“……有吗?”
他倒从没觉得自己温柔, 也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
结果江宁溪居然卖起了乖, 夸张地冲他抛了个媚眼。
“对啊,要不是我心智坚定, 我都已经要爱上你了呢。”
顾砚修已经习惯了他满嘴跑火车, 这时候居然还能似笑非笑地回怼一句:“那你父亲还想让你跟我结婚呢。”
江宁溪撇撇嘴,一脸无所谓:“也行啊,反正你也不是什大A子主义的人,嫁给你我没意见。”
顾砚修:“……行了,别恶心人, 快点走吧。”
果然要论脸皮厚,他还不是江宁溪的对手。
江宁溪笑嘻嘻地上了飞机。
之后一段时间,顾砚修的生活就平静了许多。
科考团的申请通过了,他的成绩也顺利收到了好几所大学的保送邀请。
之后除了课业之外,他只需要偶尔和乐团的同学们合奏练习,跟他们相处得也不错。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段时间他几乎没再见过陆野。
一直到校庆晚会的前一天,顾砚修和乐团一起排练之后,卓嘉看时间还早,就问顾砚修能不能去他家里看看豹子。
“嘿嘿,明天就表演了,之后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你。”卓嘉挠着头,对顾砚修说。“但是我实在太想看看真的美洲豹了!”
顾砚修很大方地答应了,联系阿尔伯特,让他立刻派了车来。
去家里玩的人也不多,除了卓嘉以外,就是这段时间比较熟悉的几个朋友。
车子开回山麓的庄园,顾砚修带他们去看了荧惑和启明,还有他养在负二层的海洋生物。
参观一圈,他们惊讶得大呼小叫。
下午茶之后,阿尔伯特还在后山安排好了球场。
“陆野在吗?他在的话,让他一起来玩吧。”顾砚修随口问了他一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了家里多了一个“弟弟”。
“陆少爷不在,周五晚上就让小张送他去码头了。”阿尔伯特回答。
顾砚修有点意外:“他整个周末都在港外?”
阿尔伯特点头。
“是的。陆少爷最近有空就会回去,夫人问过两回,最近也不大问了。”阿尔伯特说。“少爷,您看……”
顾砚修摆摆手。
“不用管,随他吧。”他说。
陆野也不是小孩子了,更没必要限制他的自由。更何况那里是他长大的地方,还有一座他父亲留给他的修理厂,有事要忙,也情有可原。
顾砚修简单和阿尔伯特交谈了几句,就回到了球场上。乐团团长卓嘉正在和几个朋友喝饮料,看到他回来,连连跟他招手。
“砚修!你弟弟在吗,一起来玩吗?”
顾砚修摇头:“他出门了。”
卓嘉忍不住感慨:“你们关系还真好。”
毕竟那天陆野为了他撕掉曲尚卷子的事情,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陆野心机很深,是在冲顾砚修投诚,还有人说陆野就是顾砚修的跟班,什么话都听顾砚修的。
但是卓嘉他们和顾砚修相处了这么久,都觉得顾砚修不是这样的人。
更何况,他对陆野的态度这么平和,怎么会利用他?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不至于听风就是雨地胡说。
顾砚修听见这话,也就是笑笑,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同学的声音。
“顾学长,那你弟弟最近有没有谈恋爱?”
顾砚修一愣:“什么?”
周围的同学听见这话,哄笑成一片,还有人跟着起哄。
“学长,他之前还在团里偷偷说,你弟弟长得很帅!”
有人指着问话那个少年,向顾砚修“告状”。
那人红着脸:“怎么啦?我爸爸是Beta,以后说不定也是Beta,问问怎么了?”
周围的同学又是一阵兴高采烈的起哄。
连顾砚修都忍不住好奇,转头看向那人。
长相很清秀的一个低年级学弟,表情虽然有点害羞,但看上去很坦然。
周围人笑着开他的玩笑,他也不生气:“怎么了,陆野确实长得很好看呀,开学第一天的时候,原绫桜都找他要微信呢!”
顿时有不少同学附和。
“是啊,我那天在路上也一眼看到了他,真好看!”
“唉,就是原绫桜这个人总这样,之前在初中部就弄毁了好几个人的名声……”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虽然外面都说,陆野是个跟着继母寄宿在顾家的下区人,但连顾砚修都不在意,他们还有什么好议论的?
尤其他看起来跟顾砚修关系不错,说不定以后LUSH都有他的一席之地呢。
大家说笑着,卓嘉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凑上来问顾砚修:“砚修,不然帮聂颍问问呗?人挺好的一个小学弟,人品我能担保!”
他最近似乎有一点信息素波动的痕迹,后脖颈上提前贴上了抑制贴,离近了能闻到贴纸的薄荷清香。
顾砚修笑了笑,也不扫兴:“那我问问他。”
说着,他打开了通讯器。
然后就有点尴尬地停在原地。
呃……
顾砚修的手指悬停在微信的界面上,顿了顿,尴尬地笑笑,看向卓嘉和聂颍:“等晚上他回家吧。”
他差点忘了。
认识陆野这么久,他们还从来没有加过微信呢。
——
当天晚上,陆野回家的时候,卓嘉那群人刚好告辞离开。
“明天表演加油!”
大家站在门外互相加油打气,看到陆野回来,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陆野!”
“哈喽陆野!”
陆野谁都不认识,目光短暂地掠过众人,压根没注意到他们有些戏谑的眼神和某个人认真炽热的目光。
他像是面前挡着一片树丛,他越过他们,看向了他们身后的顾砚修。
顾砚修站在那儿,看向他的时候,抿嘴冲他笑了笑。
“是乐团的朋友们。”顾砚修跟他介绍,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这是卓嘉,乐团团长,跟我一个年级。”
看到陆野冷淡的表情和目光,卓嘉冲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小子确实帅。
倒也没指望这个性格冷硬、孤僻得出名的少年会回应他。
结果,顾砚修话音刚落,他就看见陆野冲他点头。
“卓学长好。”
卓嘉受宠若惊,立刻又跟他打了一遍招呼。
还不忘偷偷用胳膊肘顶了顶顾砚修。
顾砚修意会,指了指人群,又对陆野说:“那是聂颍同学,应该就在你们隔壁班。”
聂颍红着脸,跟陆野招了招手。
陆野同样跟他点头打招呼,但目光掠过,却连他的五官长什么样都没注意。
天色晚了,简单说过几句话,顾砚修就和陆野一起把他们送走了。
最后一辆车子驶离,顾砚修说:“本来今天想问你要不要一起玩,不过阿尔伯特说你最近很忙。”
陆野:“嗯,也还好。”
顾砚修转身,和他一起往回走,停在岔路上时,他晃了晃通讯器:“我们是不是一直没加过微信?”
陆野顿了顿,没出声,但立刻拿出手机,调出自己微信的二维码,递给顾砚修。
园林里的灯光温暖柔和,从头顶照下来,让他的耳根看起来红红的。
顾砚修扫码加上了他的好友,一边点击光屏,一边问他:“你单身吗?”
短暂的沉默,陆野没回答。
顾砚修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你是……”
“我是。”
这回,陆野答得非常快,都没给顾砚修再问一遍的机会。
顾砚修愣了愣,笑了:“你不用这么紧张。家里不会管我们早恋的,我也就是问一下……”
“我真的是。”
陆野却回答得很笃定。
路灯下,他虽然没有完全抬起眼,顾砚修却觉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像是有潮汐,推着海浪在他的眼里一下一下地翻涌。
但他的身体却绷得很紧,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顾砚修愣了愣,然后眨眨眼,笑了。
“那你有喜欢的类型吗?”
这回,陆野很难干脆利索地回答他。
他顿了顿,很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会抬眼,去看顾砚修的眼睛。
然后,他就看见顾砚修在笑。
初冬的夜色里,灯光温柔,晚风温柔,四级长青的草木在顾砚修身后摇曳,也温柔得像水。
但顾砚修在冲他笑,漫山遍野柔软的夜色,就都比不上他。
“我是问,你有没有理想型?”
他听见顾砚修这样问他。
可他的眼睛被占满了,现在耳朵也被占满了。
顾砚修这样站在他面前,这么问他,那他的答案就不可能有第二个。
第53章 第 53 章 十有八九进入的是Alp……
他的……理想型?
他为什么这么问?
陆野张了张嘴, 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但他的心脏在叫嚣着,像个被彩票大奖砸中脑袋的赌/徒,一边不相信眼前的画面是真的, 一边又疯狂而自负地想, 怎么不能是我呢?
就算是顾砚修,怎么就没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 对他感兴趣呢?
哪怕他是天上的星星, 哪怕他们隔着万亿光年的距离……
陆野感到眩晕,胸口里有山火在烧,翻涌的热浪让他喘不上气。
然后, 他就见顾砚修又笑了笑, 笑容有一种生疏的赧然。
对, 我喜欢你, 对不起。
这句话几乎是本能地要从陆野的喉咙里跳出来。
“不好意思, ”顾砚修却这么说道。“我不太擅长做红娘。”
……什么?
那句话愣愣地停在陆野的舌尖。
顾砚修浑然不觉, 有些抱歉地说:“只是我们乐团的一个学弟,他很喜欢你,拜托我问问。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陆野定定地站着, 既没有点头, 也没有摇头。
顾砚修觉得,那应该就是冒犯到了。
“抱歉。”
“没有。”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还好, 陆野没有生气就好。顾砚修点点头:“那我先回去啦, 不打扰你。”
临走的时候,他想了想,又指了指通讯器:“嗯……你的微信,可以推给他吗?”
不然万一他们再问,他也好回应。
只见陆野顿了顿, 然后说:“我不喜欢他。”
顾砚修眨眨眼。
嗯……他好像还没告诉陆野,喜欢他的是谁?
不过,随便吧,他本身也不是很爱参与别人感情生活的人。
“好的。”他平和地笑了笑,告辞离开。
他和陆野不是走同一个方向,自然也没有发现,一直到他离开之后很久,陆野都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没说错,他不喜欢对方,不管那个人是谁。
他就不喜欢人,是谁都没区别。
但是……为什么呢?
让一阵暴雨浇熄的山火只剩下飘荡的烟尘,浓黑翻涌的尘土里,陆野隐约想起了刚才他差点说出口的那句话。
他喜欢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陆野缓缓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这颗心脏像是要叛逃,张牙舞爪地跳动着,都快要撞破他的胸膛,冲向某一颗它觊觎已久的星星。
陆野感受着手心里汹涌的震动,有一瞬间的茫然。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这颗心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属于他了。
——
只有陆野自己知道,他这天晚上到底睡了多久。
总之,他眼睁睁看着窗外的榉树逐渐在晨光里显出影子,它摇曳着,树叶晃动的时候,显得时间分外漫长。
但是一直到他坐在校庆典礼的观众席上,他才隐约感觉到有些困。
“最不爱看领导讲话了,能不能直接快进到晚上?”
“晚上有舞会呢,你找好舞伴了吗?”
“今年可不一样!你没听说吗,今年能看见顾学长弹琴呢……”
周围传来班里同学交谈的声音,忽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不就是顾砚修吗,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直接办晚宴呢。”
谈话的几个人抬头,就看见说话的是原绫桜,高傲地抱着胳膊,抬着下巴冷淡地说。
几个人撇撇嘴。
谁不知道?从那天原绫桜接近顾学长,结果被对方拆穿之后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提到顾学长他就要冷冷地怼两句。
大家背地里都说他是粉转黑了。
说话的几个人不想跟他起冲突,原绫桜冷哼一声,正要收回目光,忽然感觉到旁边有一道幽冷的视线。
他扭头,就看到是角落里的陆野,凉凉地抬眼看他。
“看什么?”原绫桜皱眉。
反正陆野虽然看起来阴恻恻的,实际上却是个一巴掌也打不出声音的家伙,就算怼他几句,他也跟哑巴一样不会开口。
但是就在他要扭过头时,陆野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
“看你滑稽。”
原绫桜震惊地瞪圆眼睛,旁边的跟班也很意外:“……你说什么?”
“我说他滑稽。”陆野居然回答了他。
原绫桜震惊地看向他。
“你是讨厌顾砚修么?不过是你骚扰他被他拒绝了,所以恼羞成怒。”
只见陆野冷淡而讥诮,对他这么说。
“要表演给所有人看,你对他有多耿耿于怀吗?他没义务给你留面子,你自己给自己留点脸吧。”
“你……你……”
原绫桜被他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你血口喷人!”
“哦。”
陆野凉凉笑了笑,这回,他直接无视了他。
原绫桜气得又要哭了,班里其他学生一脸震惊,谁也没想到,哑巴一样的陆野今天忽然说话了。
而且,不开口则已,一说话……居然攻击性这么强。
他们忍不住偷偷看陆野。
只见他坐在阴影里,离他最近的同学也隔着一个座位,赫然是被整个班孤立的样子。
他却肢体舒展,身体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单手撑在脸边,交叠着腿,头发自然地垂下来。
刚怼完原绫桜,所有人都傻眼着呢。
他居然……就这么很随便地睡觉去了。
——
乐团的演出很顺利。
毕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团队,又顺利地排练了很多遍。开场的协奏曲引得全场掌声雷动,就连一位知名校友上台讲话时,都特意夸奖了他们。
到了校庆晚宴上,乐团的成员们一起庆祝着干了一杯。
“祝贺大家演出顺利!”
顾砚修也参与了这个小小的庆祝活动,不过刚喝了两杯,就借口换衣服,回到了后台的休息室里。
晚宴上实在是人太多了。
全校的同学和返校的校友都参加这场宴会,一会儿又要跳舞、又要喝酒的,人来人往,顾砚修觉得太挤。
尤其总有人跟他套近乎,还有一些他都不认识的校友跟他搭话。
他才懒得应付这些,直接逃走摆烂。
顾砚修一向擅长偷懒。
有两三个乐团的同学正好也回休息室换外套。顾砚修和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很自然地进了一间更衣室。
然后坐下,打开通讯器,开始冲浪。
顾砚修平时上网都是看新闻居多,这两年被布兰登影响,才偶尔刷一刷学校里的论坛。
论坛上现在全是关于校庆晚会的帖子。
有科普某位神秘校友身份的,也有点评大家今天的穿着的。
有一条帖子被顶得很靠上,顾砚修一眼就看见,在层叠的人群里,照片正中赫然是陆野。
他端着酒杯,站在角落里,眉目冷冽,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好帅!对不起虽然我知道不该这么说……但是好帅!】
顾砚修忍不住勾勾嘴唇,随手转发给了陆野。
他们两个昨天晚上才加了好友,对话框里只有一条成为好友的提示,还没说过话。
晚宴上热闹,顾砚修没指望他回复自己,转发过去之后,就继续留在论坛里看帖。
结果,他刚退出微信,陆野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陆.:我没看到你】
顾砚修一愣,回他:【啊,我没在宴会上,我在休息室里。】
陆野几乎又是秒回:【身体不舒服吗?】
顾砚修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自己只是在偷懒而已。
不过,他还没回消息,门外忽然传来了碰撞的声音。
顾砚修:【没有。好像有人打翻了东西,我去看看。】
他关掉通讯器,推开门,就看见进来的人是卓嘉。
他跌跌撞撞的,身上带着轻微的酒气,勉强扶着一张桌子才没有摔倒,站在原地喘了半天的粗气。
“卓嘉?”顾砚修皱眉,走上前去,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炽热的气息。
不对。
“啊,砚修,你也在这啊。”卓嘉勉强抬头,看到是顾砚修,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酒量不好,刚让那几个小子灌多了,有点头晕……”
他笑得很礼貌,但顾砚修却看见了他赤红的眼睛。
“没事,我喝杯水缓一缓就行……”
顾砚修拧眉:“你不像醉了。”
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卓嘉后颈上的抑制贴上。
贴纸非常牢固,但这种贴纸一般是用来应对普通的信息素波动或易感期前后的。但是卓嘉明明还没有分化,现在这种情况,很有可能……
“卓嘉,你是不是分化期要到了?”
卓嘉的眼神空白了一下,拼命想了半天,才回答:“最近是有点不对劲……”
顾砚修了然。
分化期的症状之一,就是意识不清,瞳孔泛红,会在短时间内失去理智。
“我这就去找校医。”顾砚修利落地起身。“我会很快,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卓嘉像是才反应过来,“分化期”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靠……我今天换了表演服,抑制贴和抑制剂都不在身上……”
他有些暴躁,居然开始撕扯自己后颈上的抑制贴。
顾砚修快步走到更衣室里,从自己的外套中找出自己准备的抑制剂。
他从十六岁开始,就会随身携带。
“我不知道你分化的性别是什么,这有两管Alpha的抑制剂,你如果坚持不住,就先用。”
顾砚修把自己的抑制剂放在他面前。
气息炽热,逐渐变得暴躁易怒,卓嘉这样的症状,十有八九进入的是Alpha的分化期。
Alpha在分化的过程里会短时间增强力量和攻击性,顾砚修知道。
不过他并不怕。
顾诣给他安排的Alpha生理课在第一节时就告诉过他,即便是未分化的Alpha都会被易感期的同类排斥,通常不会受到侵犯。
顾砚修放下抑制剂,就转身快步离开。
他需要第一时间去通知校医,学校有完备的易感期应对设备,可以避免分化期的学生伤害到自己和他人,帮助他们顺利完成分化。
可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拽住他的手腕。
天旋地转。
顾砚修被狠狠扯回去,一把按在了墙壁上。
第54章 第 54 章 怎么敢碰你。
即便还没有分化, 顾砚修也感受到了自己身后翻涌着的、以很快的速度变得浓烈的信息素的气息。
卓嘉挟制着他的手臂,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
“对不起,砚修, 你快点走……”这句话还没说完, 他就已经开始疯狂地接近顾砚修。
“我闻到了,我闻到了的……”
他居然开始朝着顾砚修的后颈上凑。
……分化期的Alpha都是疯子!
顾砚修神色一凛。
他知道, 短时间之内, 他只能靠他自己了。
在卓嘉即将触碰到他后颈的瞬间,他单手反制,借着格斗术的巧劲将卓嘉的胳膊反扭在背后, 接着一把抽过离自己最近的那支抑制剂。
他单手拆开包装, 衔掉针筒上的保护套, 接着稳而准地一把扎在卓嘉的后颈上。
但几乎就在瞬间, 卓嘉居然嘶吼着, 一把挣脱开了他的桎梏。
分化期力量剧烈上涨的Alpha, 居然在被反拧着骨骼的情况下靠着蛮力挣脱。顾砚修被震得后退两步,手腕痛得发麻。
扎在卓嘉脖颈上的针筒也应声落地,啪地一声摔碎了。
卓嘉几乎是在同一瞬间, 扑向顾砚修。
不是同类间的斗殴, 他的分化期来得太猛烈,居然开始对着同类发/情了!
这是极个别的案例, 发生在一些等级过低或过高的Alpha身上, 几乎上万个案例也见不到一件。
顾砚修咬紧牙关,靠着自己的灵巧躲过了卓嘉的身躯。
来不及了,不能在这里继续缠斗!
顾砚修回身,毫不犹豫地一把掀倒旁边的衣架,挡在自己和卓嘉之间。
然后拉开休息室的门, 快步向外跑去。
但他刚跨出一步,就和一人的身体重重撞在一起。
“呃……”
顾砚修还没痛呼出声,抬眼就看见了陆野冰冷的侧脸。
他没在看他,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顾砚修的身后。
那是失去意识的卓嘉扑向他的模样。
下一秒,顾砚修被陆野一把塞在身后。
高挑瘦削的少年两步上前,一拳重重砸在卓嘉的脸上。
——
在强烈的信息素爆发的作用下,卓嘉感受不到疼痛。
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冲着顾砚修发/情的他,居然在瞬间嘶吼着,和陆野缠斗在一起。
双方斗殴的拳脚毫不留情,休息室的桌椅哗啦啦倒了一地。
顾砚修站在门口回头,都愣住了。
两个少年此时像失去理智的野兽,卓嘉情有可原,而陆野……却似乎比卓嘉还疯。
以至于分化期力量暴涨的Alpha,居然在剧烈的斗殴中逐渐落了下风,在一次失误中被他一拳砸倒在地。
而陆野却像没痛觉一样,瞬间顶着他的反击将他按在原地,又是毫不留情的一拳,砸在卓嘉的肚子上。
失控的Alpha居然在他这一拳里发出痛呼。
顾砚修立刻回神,快步上前,一把拦住陆野再次落下的拳头。
“陆野!”顾砚修说。“你要把他打死了!”
这不是玩笑。信息素只是让人精神亢奋、痛觉麻痹而已,陆野这样重的拳头,很容易把对方的脾脏打破!
陆野抬头,顾砚修微微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陆野漆黑的眼底也在此时泛起红光,像是照在海面上的警示灯。
“你……”
但下一秒,卓嘉就再次暴起,被陆野面无表情地一拳再次打翻在地。
不能再这样了。
顾砚修立刻起身,从最近的道具架上扯过一根捆箱子的绳索,两步上前,借着陆野的力道,反扭住卓嘉的双臂捆住他。
用来控制犯罪分子的专业绳结,根本挣脱不开。
但是,就在顾砚修把绳子绕过卓嘉的脖颈,做最后固定的时候,陆野居然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要杀他的话,我来。”
顾砚修一愣:“……什么?”
被捆住的卓嘉还在挣扎,陆野又一个拳头砸上去。
顾砚修连忙一把系紧绳索,拦住陆野。
拳头生生悬在半空。
“你干什么!”顾砚修说。“杀人是犯法的!”
陆野攥着拳,半天不肯松开:“他刚才碰你。”
“他只是突然进入分化期了!”
“……可是他要碰你。”
顾砚修简直跟他没法说。可刚一抬头看向陆野,就微微一愣。
陆野提着拳头,攥得骨节发白,指骨打人都打得磨破了。
可他的表情,却像受欺负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眼眶红着,抿紧的嘴唇还在哆嗦,眼睛里像是有水光,看起来暴怒又委屈。
“……你怎么了?”顾砚修连忙问。
陆野没吭声,嘴唇抖了抖,最后丧气地垂下拳头。
卓嘉还在挣扎,顾砚修立刻回神,一把拿起桌上仅剩的那支抑制器,快速而熟练地注射进他的后颈。
“给校医院打电话。”他一边注射,一边快速提醒陆野。
陆野没说话,却很服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顾砚修念出的数字拨号。
可他连手都是在抖的,拨号拨了一半,手机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顾砚修看他,他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拿起来,打通了电话。
顾砚修拔出抑制剂针管,抽出了陆野手里的手机。
“我来。”他安抚地对陆野说。
校医那边了解情况后,立刻派了人来处理。
顾砚修挂了电话,把手机交还给陆野。
就见他仍然丧眉搭眼的,像只垂着尾巴的小狗。
顾砚修不大会安慰人,顿了顿,还是说:“没事,他打了抑制剂,情况已经稳定了。”
说着,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伸出手,在陆野的头顶上轻轻拍了拍。
陆野像是触电,脊椎哆嗦了一下。
“我……”
“没事了。”顾砚修说。“第一次见到别人分化,的确会有点害怕。”
“……嗯。”
陆野不知道怎么说。
他见过别人分化。
下区那些分化的A和O比这里的人更像野兽,他们厮打,纠缠,有的人在分化期当天就死了。
他不怕这个,但是刚才门忽然打开时,他看见的是那样的顾砚修。
他像只受惊的鹿,抬头看向自己时,眼神是极力保持的冷静也压不住的惊吓。
光看一眼,陆野就忍不住的发抖。
他害怕,同时憎恨。他盯着从身后扑向顾砚修的那个人,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杀意。
也许幸好,他唯一的武器只有他的拳头。
现在冷静下来,他开始怕,又怕刚才自己万一没赶到的话会发生什么事,也怕后来那个暴怒失控的自己。
……他怕自己刚才的样子,太丑太吓人,不然顾砚修安抚他的时候,也不会像也被他吓到了一样。
陆野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低着头,像狗一样任由顾砚修安抚他的发顶。
或许是他这个样子足够的乖,顾砚修也比刚才平静多了。
“校医马上就到,让他们给你也看看手。”
顾砚修看向他破皮的手背。
陆野只是闷闷地“嗯”一声,却根本没看见自己的手也在流血。
“应该没伤到骨头。”顾砚修说着,伸手拉起他的手腕,想看看伤势。
可是,他的手指才碰到陆野的手背,陆野就像被针扎了一半,飞快缩回了手去。
他剧烈的反应,让顾砚修都愣了一下。
陆野默了默,然后说:“……没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事情大得很。
密闭的更衣室里空气并不太流通,刚才猛烈爆发的信息素,携着未褪的热流,在几人之间流动着。
陆野感觉自己也被传染了。
他冷静下来,却像是还没有冷静。心跳的速度很可怕,浑身沸腾的血液像是要决堤了,在顾砚修触碰他的瞬间……
他居然差点没管住自己的手。
至于自己的手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他全部的力气,都用来平复身上奇怪的反应。
他以为,是自己太野蛮,太缺少管教,以至于打完了架还意犹未尽,像个激情作案的凶手。
他没经历过系统的第二性教育,不知道其他Alpha爆发的信息素,会让即将到达分化期的Alpha产生同样的躁动和共鸣……
甚至会因此提前分化。
他拼命忍着身体的异样,没有抬眼。
以至于顾砚修都没看见,刚才映照在陆野眼中的红光,到现在都没有退去。
——
卓嘉被安全送去了医院。
由于顾砚修处理得专业又及时,卓嘉除了受到一些皮外伤之外,算是比较平安地度过了这个分化期。
等他分化结束、平安度过易感期之后,卓嘉很抱歉地给顾砚修发了好几条消息,向他道歉,又想亲自登门向他道谢,感谢他那天不计前嫌地救了他。
还没把他丢人的样子往外说,连校医都被叮嘱要保密,不然他之后真没脸在学校待下去了。
顾砚修倒不计较,平和地接受了他的谢意。
“没事。”他说。“你平安就好,之后千万不要再忘带抑制剂了。”
想了想,顾砚修又问:“嗯……那你身上的伤还好吗?抱歉,那天陆野有点冲动。”
卓嘉连忙说:“没有没有!也幸好他揍我,后来给我理智都揍回来了一点,不然我就真完蛋了!”
顾砚修笑了笑:“那就好,我怕他真的伤到你。”
毕竟连他都没想到,陆野能把一个分化期的Alpha打得站都站不起来。
“不会不会。”卓嘉松了一口气,接着感慨道。“砚修啊,你这个弟弟,对你是真不错。”
“什么?”
“他那天打我的时候,是真拼命啊!后来我隐约能听见一些声音,像是他在说话一样,我现在醒了都没忘呢。”
“什么话?”
“他一直在问我,怎么敢碰你。”
第55章 第 55 章 闭上眼,就全是…………
之后, 卓嘉千恩万谢,又请顾砚修一定替他好好谢谢陆野,谢他那天揍自己没有留情, 没让他酿成大祸。
顾砚修无奈, 可卓嘉一直说,他也只好答应:“话我一定带到, 你好好休息吧。”
卓嘉这才放心挂了电话。
关掉通讯器, 顾砚修停了停,想起卓嘉刚才说的话。
陆野真是……
顾砚修没来由地想起了那天陆野抬头看向他时,那双委屈又泛红的眼睛。
他没见过这种替人委屈的人, 以至于那么重的拳头揍在别人身上, 也可怜巴巴的好像受欺负的人是他。
顾砚修感觉心有点软。
“阿尔伯特。”他转头去问管家。“陆野在吗?我去他那里一趟。”
阿尔伯特立刻回答:“少爷, 陆少爷一早就出门了, 还没有回来。”
“哦……”顾砚修点头, 转头看看天色。“那等他回来的时候, 你跟我说一声吧。”
“是,少爷。”
结果顾砚修没想到,一整个周末, 都没有听见陆野回家的消息。
一直到周天的晚上, 他快要睡下的时候,阿尔伯特才姗姗来迟地告诉他, 司机终于等到了陆野。
——
陆野不知道, 自己的症状怎么会越来越严重。
一开始只是那天晚上,那个分化的Alpha扑向顾砚修,他一时失控打了那个人,但很快他就被顾砚修扎了一针,之后就被捆在担架上带走了。
可是, 陆野那天因为怒火沸腾的血液,却再也没有平息过。
心跳整天整天的过速,一晚上只睡两个小时也很亢奋,闭上眼睛就是顾砚修那天求助一般的、湿漉漉的眼神,无措又惊恐地看着他。
他的心脏快要在肋骨上撞破了。
他勉强上完这周的学,甚至看都不敢多看顾砚修一眼,就在周五的傍晚逃跑一般去了港外。
陈子轩那些人快要被他吓死了。
谁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坐末班的火车回家,翻过铁丝网去封闭赛道上开车。
发动机声在赛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轰鸣到后半夜,还是陈子轩接到赛场管理员的电话,睡眼朦胧地赶到赛道上,把陆野拽走了。
“你特么打鸡血了?”陈子轩冲着他一顿骂。“不要命了啊你,晚上的赛道都断电了,视野有多差,你不知道?”
结果陆野面无表情:“英格索尔那一场也是晚上。”
陈子轩当场爆了句粗口:“草!你特么也知道啊!要死死英格索尔去,别特么死在练习道上!”
陆野被他生拉硬拽上了车,往车厂赶时,陈子轩骂他像头拽不动的倔驴。
结果到了修理厂,躺在狭窄的折叠床上,陆野还是精神抖擞,一点睡意都没有。
“以后别再胡闹了,啊。赶紧睡吧。”陈子轩在旁边打了个地铺。
“你少管闲事。”陆野冷冷骂了陈子轩一句。
陈子轩快要气死了。
“你特么的到底咋了!”他翻身坐起来。
“大晚上的,你翻墙去跑车?管理员听见动静都以为他撞鬼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问,是不是前年撞死那个车手的魂在场上发疯!”
陈子轩咬牙切齿。
“来来来,你跟我说,你在发什么疯?”
陆野平躺在那里,很淡然,有种平静的疯感。
“我也想知道。”
“你TM……”
“我就是睡不着,怎么办?”陆野说。
他现在虽然安静地躺在床上,可是浑身汹涌的血液,烫得他的血管都在发痛。
“眼睛闭上,自然不就睡了?”陈子轩一脸暴躁。
“闭上眼,就全是……”陆野喉结滚了滚,不说话了。
“全是什么?”
陈子轩不耐烦地问,陆野却不说,翻了个身,背对着地上的陈子轩。
跟他说了也没用,他又不认识顾砚修。
这个名字很自然地出现在大脑里,陆野的喉结上下一动,身上的血更热了。
连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像是赛车加速时的排气口,连沥青地面都能烫焦。
陈子轩的耐心早就用完了。
“你闭上眼到底全是啥啊!钱还是人,你给我个准话行不行!”
“……人。”
“艹。”
陈子轩骂了一句,一把将陆野身上的被子扯下来,裹在自己身上。
“赶紧特么的睡吧,别发/情了。”
“……。”
——
说陆野发/情只是一句玩笑话。毕竟全世界都知道他爹妈是谁,AO也不是什么隐性基因,爹妈没有,那就是真没有。
从读书的时候学习就很差的陈子轩把事儿告诉了车队的人。大家一起结合了一下上下文,都觉得陆野应该就是谈恋爱谈的。
当然,这恋爱他真不一定谈得上,十有八九是失恋,人没看上他,或者把他踹了。
鉴于这个结果,之后的两天,陈子轩都严格控制陆野的练习时间,不允许他上了赛道就不下来。
结果陆野就又开始犯病。
只允许他跑两个小时,他就跑得尤其快。
刹车点一个比一个近,漂移角度一个比一个刁钻,轮胎和底盘都磨出火星子,看得李秀梅都皱眉头,提醒陈子轩,别把他逼太紧了。
陈子轩也没辙,只好摆烂。
于是,陆野一直在赛道上跑到周天晚上,才终于离开。
不走不行了,明天要上课,不能让顾砚修看出他不对劲。
陈子轩把他送到码头,临走还不放心,扒在车窗上,苦口婆心地劝陆野:“好好的,别发疯。”
他发什么疯了?
陆野不明白,他的身体虽然越来越难克制,可从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打过人。
班里的诺尔冲他犯贱,他都当没看见来着。
他这怎么算发疯?
陆野的眉头皱得死紧,终于,在列车开动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解除自己疑惑的办法。
他把自己的症状输入进了搜索引擎里。
手机网页远没有通讯器流畅,江面上的网络也不太好。加载的图标转了半天,终于,屏幕上出现了答案。
【因暴力而产生兴奋是心理障碍的一种,请尽快前往正规医疗机构咨询……】
陆野皱眉,掠过AI的答案,将屏幕往下划。
【揍完人还能热血沸腾好几天的,真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反社会人格,说不定还有杀人犯基因,别在外面祸害人了。】
最高赞的回复被顶在网页的最首页,陆野的目光停在那里,半天都没移开。
这样直白的回复,按理说应该让他浑身发冷才对。
但他发现,即使面对这样的文字,他身上的血液……仍旧燃烧着,他的骨头都向噼啪烧着的柴火一样,烫得他皮肉发痛。
他缓缓移开了目光。
大桥下,夜色笼罩的江面漆黑一片,翻涌的浪潮像是会吃人的怪物。
——
顾砚修想了想,还是起了身。
他睡衣都换好了,阿尔伯特却说陆野在回来的路上。
顾砚修本来想等明天早上再说,可是想起陆野那天委屈得堪称可怜的眼神,顾砚修就又不想等了。
初冬的夜晚很凉,他准备起来换套衣服,可是庄园外的山路上已经远远亮起了车灯。
算了。
顾砚修随手扯过一件羊绒大衣,一边往身上披,一边穿着拖鞋下了楼。
“少爷……”
看见他衣服单薄,佣人纷纷上前想要劝他。
但顾砚修摆了摆手:“没这么娇气,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佣人们就也不敢再劝。
顾砚修快步走出去,穿过主楼前长长的大理石阶梯,正好在陆野下车,往回走的时候,赶上了他。
“陆野!”
他扬声叫住陆野。
夜色里,灯光昏暗,陆野的身形似乎顿了顿。他像在犹豫,最后却还是乖乖地停住,站在原地等着顾砚修。
一阵夜风吹过,顾砚修终于停在了陆野面前。
“这么晚?”顾砚修问他。“是有重要的事忙吗?两天都没见你。”
陆野垂着眼,纤长的眼睫将他漆黑的瞳孔遮住了,顾砚修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是觉得,陆野像在看他的鞋一样。
他跟着低头,就看见自己急着出来,忘了换鞋,还穿着卧室里穿的拖鞋。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坦然的解释:“出来的有些急了,有话要跟你说,就忘了。”
陆野的睫毛颤了颤,喉咙里发出很哑的一声:“嗯。”
顾砚修只当他是在外面累了,根本不知道,少年的血液已经把他的身躯烧成了一把柴,顾砚修每次开口说话,清润的嗓音都像在火上浇油。
他浑然不觉,还在说:“也不是大事。卓嘉托我谢谢你,那天要不是你,他怕自己会出大事。”
然后,顾砚修又问:“你还好吧?那天之后,我总觉得你……”
在躲着我一样。
只是他这句话还没说出口,陆野就打断了他:“没有。”
嗓音哑得吓人,顾砚修愣了愣,意识到对方估计真的需要休息了。
“那就好。”他点点头。“那我……”
“我没事,不用管我。”陆野又说。
一阵夜风吹过,很凉,刮过顾砚修清癯的脚踝。
倒是和陆野的态度一样冷。
顾砚修有点无奈,不过仍旧,尊重他人的一切态度,是他向来保持的习惯。
“那好,你就回去休息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他朝陆野笑笑,平和而客气,似乎只是特意来感谢他,再适当而疏离地表示一下关心。
陆野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反驳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重新闭上了嘴。
见他不动,顾砚修就也不再多耽搁,点头示意一下,就转身先走了。
夜风又起了,不远处的树木沙沙作响,由远及近,像是海上的涛声。
下一秒,顾砚修肩膀上就温热地一沉,甚至有点烫。
他回头,就看见自己身上多了一件陆野的外套。
第56章 第 56 章 他一定会回家的,对吧?……
夜色下, 陆野低垂着眼睛,仍然不看他。
外套是落在顾砚修肩膀上的,陆野的手甚至碰都没碰到他, 悬在半空, 在外套盖在顾砚修身上的瞬间就收走了。
真的是在躲着他。
顾砚修本来不想多说,可外套披在身上, 他能感觉到陆野的体温, 还有瞬间包裹住他的,冷冽的烟尘气息。
他想,陆野至少不是启明。
启明是一只独来独往的豹子, 它厌恶人类, 却又默默地保护着他, 他领情, 却也尊重启明的孤僻与桀骜。
但陆野是个人, 他的眼睛里有更多的情绪, 他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时,就是个被人群抛弃的群居动物。
他跟启明不一样,有些跟豹子说不通的话, 他跟陆野应该说。
顾砚修偏头看向陆野, 在他后退准备离开的瞬间,很平稳地走上前, 瞬间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在躲我?”他直接问。
“没有。”陆野的声音几乎是擦着他的尾音响起来的。
“可我将近一周都没见到你。”顾砚修陈述事实。“包括在学校和家里, 之前我们经常会偶遇。”
陆野只是低着头,不出声。
顾砚修知道,他这样应该是被说中了。
他很有耐心地告诉陆野:“如果遇到什么事,就跟我说。”
陆野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却仍旧没有出声。
说……怎么说?
要让他告诉顾砚修, 自从那天开始,他的脑袋和身体就都不受控制了,整整几天,满脑子里都在想他……吗?
甚至顾砚修现在就在眼前,他后背的肌肉绷得快要断掉,才能够勉强忍住,不去靠近他、触碰他吗?
他不知道自己满身暴戾的侵略冲动是哪来的,可他哪里敢让顾砚修知道。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变态、疯子,不受掌控的恶棍。
陆野抿着嘴唇,不敢发出哪怕一点声音。
可是这时,顾砚修却动了。
他走上前来,朝着陆野的手腕伸出手。
陆野很激烈地后退了一大步,脚跟重重磕在路沿石上。
顾砚修顿了顿。
沉默蔓延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时,一个佣人快步跑过来。
“少爷!西山来电,特意找您的!”
顾砚修回头。
拓荒者协会的伯顿副主席现在就住在西山,找他的电话,那一定是协会那边打来的。
顾砚修摸摸手腕,出来得急,没有带通讯器。
事不宜迟。
“……这就来。”顾砚修点头,回身就朝主楼赶去。
刚走两步,他停下来,转头看向陆野。
陆野仍旧站在树荫下,冷冰冰地垂着眼,有点像他刚来到顾家时的样子。
他虽然话不多,但不是那种喜怒无常的人。
顿了顿,顾砚修说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手上的伤好了没。”
他最后向陆野解释了一句。
“你别误会。”
——
“今日,北极圈内的冰山出现大面积垮塌,导致三艘科考船被毁,二十余名科考队员被困,暂无人员伤亡。据拓荒者协会专家称……”
偶尔一辆车从赛道上呼啸而过,陈子轩坐在窗户边,朝着外面探头探脑的,根本没注意电视上在说什么。
“冰山也能塌?”
“全球变暖吧。”两个看电视的修理员一边吃营养剂,一边闲聊。“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暖什么暖,降温都降了几天了?”陈子轩话听一半,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
“说了让Lyle买两件厚衣服去,就是不听……”
修理工笑了:“Lyle哥用不着吧?他现在住在上区呢,要什么好衣服没有?”
陈子轩想起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小声嘀咕:“你们懂什么……”
就陆野天天活的像个穷鬼似的样子,哪像有人管他?更何况他前阵子才拿了两百万呢,也没见他在自己身上花一分,不知道把钱弄哪儿去了。
没一会儿,车子刹停在修理站门口,陆野开门下车,打开引擎盖又钻进去摆弄起来。
陈子轩凑过去:“怎么样,明天就比赛了,车还没调好?”
“还差一点。”陆野回答他。
陈子轩说:“照我说啊,你调不调都是一样的。赏金赛上那些人,开的都是什么车?超跑!我专门去打听了,有个小子还从上区弄了辆车呢,你跟他们比?”
陆野不出声,只有发动机箱里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
陈子轩叹口气,还是劝一句:“明天就比赛了。你要是实在不满意,那两百万拿来调车,也行。”
陆野手上动作顿了顿,然后说:“交定金了。”
“……什么?”
陆野拿着扳手直起身:“两百万,交定金了。”
他跟任何人都没说,那天他从那家知名奢侈品牌的珠宝店里走出来的时候,那张卡就空了。
因为赏金赛的日子,就在12月29号,顾砚修的生日那天。
他看上的那颗钻石,销售说可以买,但它只是一颗裸钻,如果想要做成配饰的话,还需要另外加钱。
陆野不知道该做什么,销售给了他一本图册,说可以做参考。
袖扣、戒指、项链……陆野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最后停在一枚胸针的图纸上。
碎钻拼成一片冷冽的海,留给主钻的位置空置在那里,像浩瀚的海面少了一颗心。
概念图里,那枚蓝钻胸针别在笔挺的西装模特身上。隔着厚重的衣服,它栖息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那天,陆野刷空了自己的卡。
他不再说话,旁边的陈子轩也惊呆了,像是从没见过这么纯种的恋爱脑。
沉默过后,他拍拍陆野的肩,叹口气,像是自己跟自己妥协了。
“那个人知道你要送东西给他吗?”他问陆野。“要过生日的那人。”
陆野:“……他最近不在。”
“他去哪了?”
陆野不再说话。
他不知道。
那天,他的外套被顾砚修穿了回去。第二天,外套被洗干净,送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佣人。
陆野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很难以启齿,却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他呢?”
佣人立刻就知道他在问谁。
“少爷昨天晚上就去西山了,好像说之后几天都回不来。”说起这个,佣人脸上的表情有些骄傲。
“据说是伯顿副主席看重我们少爷,有什么项目要领他一起做呢。先生也高兴坏了,一早就让人去学校给少爷请了假。”
陆野点点头,没再出声。
之后几天,顾砚修果然再也没回过家。
他既不知道顾砚修去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甚至他搜索西山,也找不到定位,应该是蓝星高层某一个很秘密的处所,从没有对外公开过。
像是幻觉,也像是命运在嘲讽他。
你不是害怕见到他吗?你不是每天都疯狂地在想他,想到自己都在害怕,所以连他出现在你面前都无法承受吗?
那就如你所愿。
陆野沉默地改装好发动机。
可是顾砚修不在,他的症状却一天比一天更严重了。
他像只被焖在锅里的螃蟹,身体一分一秒的快要被蒸熟了,血液沸腾到近乎凝固,甚至有的时候,他自己都能看到自己眼睛里的红光。
准确的来说,是血光,是沸腾的血液流过眼球中的毛细血管,清晰得他几乎能看见。
他不说话,只是抬手,一把将引擎盖扣了回去。
陈子轩觉得,自己的容忍度一退再退,让陆野这小子弄得都要没底线了。
但那怎么办呢?死小子恋爱脑,不气别人,光往死了折腾自己。
他沉默,最后缓缓拍了拍陆野的肩膀,说道。
“行了,那就别想了,准备好,明天好好比赛,拿个第一回来。”
他看着陆野的背影。
“反正,他不是要过生日了吗?不管去了哪儿,过生日那天,他一定会回家的,对吧?”
——
这个月的28日是个周天,从早上开始就不晴朗,到了29日凌晨,阴沉沉的天空暗得发红。
西风烈烈,英格索尔赛道外生锈的围网上,亮黄色的警示带被吹得哗啦啦作响。
车子是陈子轩帮陆野开进赛道的。
“真特么离谱了。”陈子轩把车子开进门,验证过身份之后,将它停在路边,把钥匙甩进陆野手里。
“上公路的驾照都没有的小子,你敢来开赏金赛?”
“不合法么?”
陆野头都没抬,单手接住钥匙,开门从副驾驶上下了车。
“行,合法,只要是赛道,你开都合法。”陈子轩不爽地嘀咕着。
陆野今天仍然穿得很单薄。一件机车夹克里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毕竟车一开起来,肾上腺素爆发的身体就会非常地热,穿厚衣服太影响发挥。
尤其,最近状态奇怪的陆野根本感觉不到冷。
他今天没戴头盔,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和黑口罩,整张脸都像是沉在阴影里。
他坐上驾驶位,拉安全带的时候,陈子轩在窗沿上拍了拍。
“得了,就送你到这儿。里面都是有钱有权的大人物,我就不凑热闹了。”他说。
“小子,加油啊。”
陆野点点头,车子缓缓驶离。
英格索尔赛道在一座山上,85%都是山路,非常陡峭崎岖,任何一个失误都有可能让车手摔下悬崖,车毁人亡。
起点就在山脚下,终点在山顶。那儿现在灯火通明,最好的观景位里,坐着港外区最有权势的观众。
装着三千万现金的黑卡,此刻也摆在那个最高的奖台上。
“8号Lyle就位!”
有工作人员过来检查,验证过指纹和车辆之后,他们朝着对讲机通报道。
“16号位,请。”
今天在这里开车的,总共只有十六辆车。
16号位,是最后一名发车的位置。
陆野淡淡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就笑了。
“老板安排的,Lyle哥,见谅啊。”他说。“老板说了,天才车手总是杆位跑第一,太没意思了。”
第57章 第 57 章 天亮之前,你的飞机就能……
陆野没说话, 面无表情地升起车窗,朝着16号位的方向驶去。
他知道,按照老板们的口味决定发车顺序, 这是赏金赛的传统。
毕竟赌马场上的赛马, 没资格要求自己的起跑位置。
他缓缓停在16号位上,正前方是一辆亮橙色的法拉利, 很出名的性能野兽, 以前他爸的车库里有一台。
发动机的轰鸣此起彼伏,回荡在英格索尔山里。头顶上,无人机的探照灯一束一束照下来, 每一架都是性能极高的直播设备, 可以将比赛的全息影像实时投放在山顶。
工作人员安静地走来走去, 只有车手们说笑的声音。
陆野跟谁都不熟, 也没打算跟人寒暄。
就在这时, 他的车窗被叩响了。
他抬眼, 看见的就是那天给他塞名片的车手。
III区车队的莫里斯,排位赛那天跑第二,至于正式赛拿了第几, 陆野就不知道了。
那会儿他只顾着看一号包厢的方向, 连自己左右两边领奖台上站的是谁都不记得。
他摇下车窗,就听见了莫里斯夸张的笑声。
“我靠!Lyle, 你还真来了!我之前听他们说, 还以为是开玩笑呢,没想到你真缺钱啊!”
说着,他开始上下打量陆野的车子,随手拍了几下,钢铁车架被拍得砰砰作响。
“你怎么开自己这破车就来了, 没找个老板?”
毕竟赏金赛太有赚头了,大家越来越卷,现在已经有不少老板也来凑热闹。
老板出豪车,车手出人,拿了奖两头分,大家都有不少赚头。
当然,豪车也不是便宜货,能拿来给车手们撞着玩的老板,也没几个。
他们通常也会挑选最有潜力的车手投资。
莫里斯一边说着,一边状似不经意地甩着自己手里的GTR超跑钥匙。
陆野眼皮都没掀:“没找。”
莫里斯哼笑一声:“真可惜。你总决赛上去一号包厢见老板,我以为你找好金主了呢。”
山顶上几束白光打下来,莫里斯抬头,是一架直升机正在着陆,螺旋桨的声音带起山风,又一位老板驾临了。
陆野面无表情地升起车玻璃,莫里斯手一缩,差点被夹到。
再敲两下窗户,陆野已经低头看手机去了,像没听见一样,不再理他。
莫里斯撇撇嘴,笑了。
随便吧。就他这不知道改装过几手的破车,想要在山间车毁人亡,可太简单了。
他随手一甩,昂贵的车钥匙就攥进了手心。
他的车是车队老板给的,花了重金,但老板说,就算撞碎了都不可惜,随便开。
他只有一个目的。
让科伦廷这个碍眼的主将,以后再也不要上场。
——
平稳行驶的汽车里,顾砚修从一摞文件中抬头,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在北极圈内被冰川损毁的科考船是Lush出资的,船上一半的科研人员都是Lush研发部的骨干,那天事发第一时间,伯顿副主席就打电话给了他。
连续五天了,他几乎没有休息。他父亲还在议会,只有他能代表Lush参加拓荒者的紧急会议。
现在,科研人员的营救工作已经有条不紊地展开了,但是又有一个新问题摆在面前。
顾砚修参加的那支科考团,要去的地方也在北极。
“目前的计划是提前进程,蓝星各地的专家已经在集合了。”临走时,伯顿副主席跟顾砚修说。
“砚修啊,你跟家里人好好商量,现在来北极洲不太安全,你一定好好考虑。他们在冰岛有一周左右的行前会议,如果你决定好了的话,哈罗德院长会在冰岛接你。”
顾砚修知道,为什么计划进程会提前。
除了完成这次被中断的项目之外,冰川大面积坍塌的原因也需要考证。
他跟顾诣通过电话,他父亲和他的想法一样。
这次自然事件不仅重要,而且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如果现在退缩,对集团和他自身影响都不好。
“你肩负的不仅是咱们顾家和Lush。砚修,你也清楚。”电话那边,顾诣的声音很严肃。
顾砚修点点头:“父亲,跟您通电话之前,我已经让阿尔伯特申请去冰岛的航线了。”
电话那边的顾诣愣了愣。
他明白顾砚修的意思。他打电话并不是商量,无论自己答不答应,他都会赶去北极。
沉默片刻,顾诣笑了。
“砚修,你真是长大了。”他说。
“集团拨款我已经批了之前的五倍,设备和船舶安全都不用担心。财务也给你开通了总裁权限,之后再有需要,你直接从公司的账目上划钱。”
短暂的温情后,顾诣说。
“我一会就给航空署电话,天亮之前,你的飞机就能起飞。”
“好的,父亲。”
电话挂掉,顾砚修关掉通讯器,转头看向窗外。
一片雪花轻轻飘落,停在他的车窗上。
司机笑吟吟地说:“生日快乐,少爷。先生一定也祝福您了吧?”
顾砚修愣了愣:“……嗯?”
他打开通讯器,才看到上面的日期是12月29日。
莹蓝色的光线照在脸上,顾砚修顿了下,很平淡地笑了笑。
他和他父亲都忙得晕头转向,谁也没记起他的生日是在今天。
——
轮胎飞速碾过坑洼不平的路面,碎石迸溅,噼里啪啦地打在挡风玻璃上。
将近160度的弯道,陆野甩尾漂移,轻松地又从外线超过一辆超跑。
剧烈的轰鸣声就在身后,陆野瞥了一眼后视镜,一脚油门,貌不惊人的赛车就越过那辆亮红色的跑车,绝尘而去。
他甚至能透过对方的挡风玻璃,隐约看见他骂人的样子。
是啊,别说陆野这辆车是五年前的旧车,就算是崭新的,也买不来对方的一副轮毂。
但是经陆野改装过,那辆陈旧的车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劲大、不要命。
发动机几乎是在超负荷地运转,轰鸣着像是要把车架震碎了。刹车系统既不平稳也不精准,但胜在有力。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陆野在港外区摸的第一辆车,就是它。
短短两年,他已经熟悉到好像这辆车是他的另一双腿。就算性能再普通,有这样精准的控制和默契,他都能把它开出不输超跑的效果。
车灯照亮前路,夜晚的大山像是能把人吞没的怪物,在泛红的夜里黑沉沉地从面前压来。
陆野不出声,只是瞥了一眼车上的时钟。
不过凌晨一点,按这个速度,天亮之前,他就可以将那枚胸针带回家。
他已经提前联系了销售,请他们今晚不要闭店,等他带钱去取东西。
那颗钻石,会被做成什么样呢?
其实公平来讲,陆野觉得再漂亮的东西,也配不上顾砚修。
但是今天他过生日,就像陈子轩说的,他一定会回家。
那颗钻石虽然可能什么都不值,但这是他现在能献出去的,最有价值的东西。
转过又一个弯,一辆跑车就在前方。
它的发动机轰鸣着,很轻蔑地左右转了转方向,用一种很侮辱的姿态,在对陆野发出挑衅。
陆野像没看见,目视前方,在下一个刁钻的弯道上与它擦身而过。
轰鸣声在身后恼羞成怒地响起,陆野头都没回,手下利落干脆地操作换挡,只留给那辆车一点逐渐消散的尾气。
赛程刚刚过半,他开到山腰,前方却只剩下一辆车了。
莫里斯的那辆GTR。
好几架无人机围着陆野飞来飞去,像是盘桓在山间的秃鹰,这是山上的老板们对他聚焦的关注。
探照灯明明灭灭地扫过挡风玻璃,陆野却在想,幸好那枚钻石的颜色够深,蓝得纯而深邃。
因为顾砚修喜欢穿深色的衣服。
太浅的蓝色过于浅薄,不像海,他应该也不会喜欢。
远远的前路上,渐渐能听见GTR发动机的轰鸣。
陆野一脚踩下油门,以一种极其惊险的姿态越过又一个弯道,朝着那辆GTR追去。
或许是他最近的状态太不对劲了,甚至现在都处于亢奋狂暴的边缘,又或许是他最近练车练得太不要命,让这样陌生的山路在他的车轮下,跟平地没什么区别。
陆野平稳地缩短着两辆车的距离,每过一个弯道,发动机的声音就更近一些。
山腰上风很大,干枯的树木在山石中间张牙舞爪,滚落的碎石砸在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陆野眉心微动。
他看见,在下一个弯道之前,对方的车速明显慢了下来,双方的距离在快速拉进。
二十米,十五米……五米。
陆野的车子性能有限,在直路上没有任何优势,只有在双方过弯的时候,才又超车的机会。
在临近那个弯道之前,陆野的车头正好越过那辆车的车位。
在极其极限的刹车点上,陆野一脚踩下。
按照他习惯的路径,他将会从外线越过那辆GTR,继而擦过它的车头,完成这次惊险的超车……
陆野却猛地刹停在了原地。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爆音,碎石顺着悬崖猛烈地滚落,烟尘四起。
“嘭!!”
那辆GTR居然没有拐弯,朝着陆野原本要行驶的路径,猛烈地撞了过去!
银白色的超跑擦着陆野的车头,一头撞过拐角处的护栏,朝着山下冲去。
陆野转头,顺着车窗朝外看了一眼。
即使莫里斯紧急刹停,也已经来不及了。车子冲下山体,跟碎石一起翻滚着,在夜色里带起一片烟尘,发出剧烈的摔砸声。
刚才,如果他没有停车,他就会被这辆车顶出赛道。
过于脆弱的车身会因此飞到半空再摔下,落地的瞬间就会解体爆炸。陆野见过这样死掉的赛车手,即便及时灭火,拖出来的遗体也是焦黑色的。
陆野冷漠地收回目光,重新启动挂挡。
孤零零的一辆赛车,继续在夜色里冲向灯火通明的山顶。
第58章 第 58 章 “他今天不回来吗?”……
终点的路面仍旧坑洼不平, 烟尘四起,但却亮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各色灯光照在那里,穿着暴露的Omega挥舞着黑白方格旗。舞台上在跳热烈的桑巴, 不同角度的全息影像照在山间, 是每一个车手的实况转播。
有的车子还在山路上盘旋,有两辆车在路上相撞, 车身已经冒出了烟。
莫里斯的无人机也停在他头顶, 他右腿彻底断了,正在惨叫着往车外爬,可他的老板似乎不想管他, 正在台上大骂他没用。
陆野的车子就是在这个瞬间冲的线, 五颜六色的彩带在荒山上炸起。
“8号车冲线!Lyle夺冠!”
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播报声, 回荡在整座山上。
有的老板看起来很高兴, 应该是押了重金在陆野身上。也有老板叹气, 毕竟陆野的车况这么差, 又是最后一名起跑,他们一念之差,把钱押在了别人身上。
聚光灯里, 陆野下车, 朝着领奖台走去。
“恭喜您夺得本次赏金赛的冠军,Lyle!”赛场工作人员在两侧祝贺他, 陆野却停在罩着玻璃罩的那张黑卡面前, 看向最近的那个人。
“可以拿了吗?”
他问。
工作人员明显一愣,毕竟第一次有车手比赛完之后,第一时间就来拿钱的。
他们会上台去和老板们寒暄庆祝,陪着他们一起等到比赛结束。如果得到老板们的青睐,他们就能在比赛结束之后陪同老板一起去喝酒、彻夜狂欢。
毕竟台上坐的那些老板, 可都是港外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啊!
这些人脉、老板们的投资和青睐,不比这钱值钱?
他发愣,陆野却不耐烦地盯着他,又问了一遍。
“能拿吗?”
像是急着赶时间。
“哦,哦!”
那个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替他打开那座玻璃盒子。
陆野安静地看着它。
很快,黑金色的卡被取出来,捧到了陆野面前。
他单手接过,恰好,一片雪花飘落在那张卡上。
陆野回头。
山里很黑,他只能通过车灯看见细密的小点,不知道天上下的是雨还是雪。
他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漫天的雪花飘落,被五光十色的灯火照得亮晶晶的。
山顶的风缓缓吹着,它们飘飘摇摇,漫山遍野地朝着他洒下来。
——
私人飞机是阿尔伯特安排的,顾砚修还没回家,庄园里就已经在有条不紊地在替他整理行李。
毕竟航线还在审核,冰岛那边的行前会议明天就会开始,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立刻动身,他们要提早准备。
人来人往的忙碌里,顾砚修回到了家。
“少爷,证件、衣物和必备物品都在替您整理。就是您房间里的那些文件,我不敢乱动。”
阿尔伯特一边说着,一边替顾砚修拉开车门,将一把黑伞打在他头顶。
地上的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顾砚修俯身下车:“我去整理。学校那边呢?”
如果科考团的时间提前,那他之后的半年多学业也没法进行。
“学校那边说,您可以远程参加结业考试。”阿尔伯特替他打着伞,跟在他身后。“至于大学,您已经收到了好几所大学的邀请,学校说,如果您需要,可以代为联系。”
其实不必。之后会在冰岛接他的哈罗德院长,就在全蓝星金融学排名第一的高校里。
如果没有意外,科考团结束之后,他会顺理成章地答应那所学校的邀约,去美大陆把大学的课程修完。
顾砚修点头,抬头看了一眼:“雪下大了。”
阿尔伯特微笑:“是呢,少爷每年生日的时候总是会下雪。……只是今年的生日,少爷过得太辛苦了。”
顾砚修转头看向他。
阿尔伯特的鬓角已经花白了,他低头看着顾砚修,眼神里带着一些不属于员工的慈爱。
顾砚修冲他笑了笑。
“还好。”他说。“只是怕天气太差,会影响起飞。”
雪越下越大,阿尔伯特陪着顾砚修进楼,就看见祝欣柔正指挥着佣人们整理大厅。
大厅摆满了庆祝用的鲜花,餐桌上雪白的桌布也被撤掉了,看来是准备过丰盛的晚餐,却没办成宴席。
“砚修回来啦!”
一看到顾砚修,祝欣柔就殷勤地凑上来。
“哎呀,本来给你准备了生日宴会的。但是阿尔伯特说你事情忙,回来收拾收拾东西就要走了。去哪里,冰岛是吗?”
顾砚修点点头。
祝欣柔又拿出一个小丝绒盒,递给他:“不过宴会不办嘛,礼物还是要收的。我们砚修过了今天,就是成年了的大人啦!”
水晶灯光下,她的表情看起来热切极了,甚至多了一些不属于她的温柔。
“……谢谢阿姨。”
他接过那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宝石袖扣。
“陆野呢?”顾砚修看了一眼,就合上盖子。
祝欣柔的笑容退去了一些。
“死小子,大晚上的,又不知道野去哪里!砚修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
“阿姨。”顾砚修抬眼,很认真地看向祝欣柔。
“……嗯?”
“我这次去冰岛,如果确认上船的话,短期之内很难回家。”顾砚修说。
“并且,无人区是没有信号覆盖的,之后我可很长时间都无法和家里取得联系。”
“啊……啊,是啊!”祝欣柔明显没明白,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顾砚修看着她,严肃而缓慢地说道。
“但是我希望,我不在的期间,请您不要再欺负陆野了,可以吗?”他说。
“我……”
祝欣柔愣在原地。
她虽然不想承认自己和陆野的关系,但是不可否认,绝大多数时间,她都默认陆野是自己的所有物。
一件想摔就摔的首饰,或者一只用旧了的包包,扔在角落里,偶尔会在试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踩过去。
过了一会儿,她才强撑起笑容,对顾砚修说:“哎呀,砚修你这是什么话?你放心好了,就算这小子再顽皮,我也……”
“他是个很好的人。”顾砚修打断她。
祝欣柔愣愣地看着他。
“我已经吩咐过阿尔伯特,以后陆野所有的衣食住行,他都会完全照顾到,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他都会替我关照陆野的安全。”
顾砚修说。
“阿姨,这些话,您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顾砚修点点头,冲她温和而礼貌地笑了笑。
“好的,谢谢阿姨,也谢谢您送我的礼物。”
——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陆野的脖颈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雪花飞舞着落在他皮肤上,一碰到就化了。
但从首饰店取回的丝绒盒子,却牢牢地收在他的夹克口袋里。
他刚才取走它的时候,打开看过。
钻石的实物比画报上更漂亮。
银白的碎钻在灯光下会熠熠生辉,让海浪看起来像是鲜活的,汹涌的,像是浪花在翻涌,激起海鸥鸣叫着盘旋。
而它顶端的那枚深蓝的钻石,静默而优雅,在灯光下平静地闪烁着深邃的色泽。
很漂亮,像他眼睛里的光亮。
仅仅只是这一个念头,陆野就要压不住滚烫的血液了。
他窒息了一瞬,然后飞快合上盖子,在嘭嘭作祟的心跳里刷卡,连回执单都没拿,揣起盒子就冲进了雪里。
第一回,他在路边打了一辆车,朝着顾家的方向赶去。
凌晨五点,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
顾砚修的生日明明才过了五个小时,他就算一步一步走回去,也来得及。
可他等不了。
最近怪异的身体似乎让他变成了一个急性子,又或者说……
顾砚修今天过生日,他一定会回家的。
这个念头简直是在往他滚烫的血液里焦油,火焰都要窜起来了,他怎么能等?
上一回,他连自己的身体都管不住,顾砚修一靠近,他就要压制着炽热的呼吸躲闪,结果这么久都没再见到他。
这一回……
这一回,他偏不信,不信他血管里流淌的火焰,还能烧死他。
可是,出租车停在庄园门口,庄园的门却大敞着。
“少爷走了。”佣人这么跟他说。
“……他去哪里?”
“去冰岛。航线刚批下来,不知道几点的飞机,不过说天亮就走。”
“他今天不回来吗?”
“何止今天呀。科考团都是按年起步的,至少到明年,少爷都不会回来了吧。”
漫天的雪簌簌地往下落,别墅和树木上已经落了一层积雪,连远处的圣托斯凯纳山脉都白雪皑皑。
可陆野这些天,第一次感觉到冷。
好像所有的雪都朝着他落下来,漫天遍野,被雪下得空空荡荡。
他站在雪里,手刚放进口袋,就被硌了一下。
丝绒盒子被他的体温暖得温热,棱角硌在他手心里,麻麻的,感觉不到疼。
“陆少爷,您还不进来?您怎么穿这么单呀,小心感冒……”
陆野身后,传来了车子发动的声音。
是那辆出租车刚掉好头,在雪里熄火,又重新启动。
车子缓缓驶离,陆野单手攥着那只盒子,猛地回头,甚至没等佣人把话说完。
他头也不回,飞奔着追向那辆即将驶离的车子。
第59章 第 59 章 它已经飞离。
“顾公子, 您的航线署长特地关照过,您放心,我们和冰岛那边已经取得了联系, 只要您准备好, 随时都可以起飞。”
顾砚修刚到机场,就已经有好几个负责人在门口等他。
他们陪着他朝vip通道走, 很殷勤地替他拉着随身行李。
“这一场雪很大, 塔台那边预计还要两天。幸好现在是可以起飞的,不会耽误您的行程……”
顾砚修却忽然想起什么一样,低头看了一眼通讯器。
虽然已经是凌晨了, 上面的消息却很多。
大多数都是祝他生日快乐的, 还有一些工作消息。
“阿尔伯特先生也吩咐过, 飞机上已经给您准备了生日晚宴, 祝顾少爷成人礼快乐!”
机场负责人笑得如沐春风。
顾砚修早习惯把这些马屁当成耳边风了。
“嗯, 麻烦了。”
他淡淡回应一句, 划过那些消息,点开了陆野的对话框。
对话还停在那天校庆典礼。
他跟陆野说有人摔了东西,陆野就没再回复他, 但是短短几分钟, 他就赶到了更衣室来。
……也幸好是他。
只是更衣室里的一些异响,当时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顾砚修停下脚步。
虽然不知道陆野这两天怎么了, 但是对方在家里住这几个月, 确实帮了自己许多事。
沉默却拼命,倔得惊人。
科考团事发突然,他走得着急,虽然把陆野之后的生活起居都交给了阿尔伯特处理,但他想, 该道个别才对。
通讯器的屏幕在他面前弹开,顶上的时间已经快到六点了。
他转头朝外看了一眼。
机场巨大的玻璃幕墙外,漫天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天边隐约泛起了白色,看起来天要亮了。
这个时间,陆野应该在港外休息,不好电话打扰他,还是发消息吧。
顾砚修点开输入框。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争执声从他身后传来。
“抱歉,您不能过去,那边临时有特殊客人,已经戒严了,不许闲杂人等接近。”
“请在警戒线后稍等,谢谢。”
顾砚修回头,看见的就是被几个保安拦在远处的陆野。
他衣服很单薄,一件半旧的夹克,里面的T恤领口还能看见锁骨。
他被人阻拦在外面,眼睛却固执而坚定,越过那些保安的肩膀,正往自己这边寻找什么。
两人的目光隔空撞在一起。
“……陆野?”
——
顾砚修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旁边的几个负责人立刻明白,连忙让那些保安把陆野放开。
顾砚修刚走出几步,就停下来。
他看见保安一松开手,陆野就像一头沉默的小牛一样,穿过人群,快步冲到了他面前。
衣衫单薄的少年冲到一众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中,顾砚修都觉得像幻觉。
“你怎么来了?”他问陆野。
陆野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这回,没像上次一样躲避他的目光。
“我回家,听佣人说你要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一路跑过来的,嗓音沙哑得可怕。
顾砚修立刻看向他单薄的衣服。
“你怎么穿这么少?外面在下雪。”他说。
陆野这才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看。
他感觉不到冷。
他在来的车上,暖气开得太足,燥热到他甚至都要坐不住了。
刚才下车之后,雪都化在他身上,可他只顾着往机场里跑,没注意什么天气和温度。
至于现在……
他赶上了,他见到顾砚修了。
机场灯光很亮,让顾砚修清俊安静的脸看起来无比清晰。
他看着顾砚修,心脏在跳,血液也在沸腾,喉咙还在发抖,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唯一记得的,是他有东西要送给顾砚修。
他的手伸进口袋里,毫不犹豫地握住那只丝绒盒子。
可是,就在他把盒子拿出的瞬间,顾砚修的大衣沉沉地披在他的肩上,压住了他之后的动作。
顾砚修温热的体温,和浅淡清冷的松香味,铺天盖地地裹住了他沸腾的躯体。
陆野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
“你穿吧。”顾砚修将羊绒外套脱下来,稳稳地披在陆野身上。
他看见陆野身体顿了顿,睫毛轻颤,融化在他眉宇间的雪花瞬间滴落下来。
“没事,飞机上有备用衣物,我的行李里也有。”顾砚修跟他解释。
可他不知道,陆野现在根本动弹不了。
这些天,他光是控制自己奇怪的身体、让自己保持住理智,就已经很艰难了。
可是忽然地,顾砚修的衣服就裹住了他。
他……
他很奇怪,身体在那件外套下面烧着了。
顾砚修还在跟他说话。
“我之后可能很难和家里联系,你有任何事,就告诉阿尔伯特,他会给你安排好一切。”他说。
陆野能听见他说话,夹杂着自己的身躯噼啪燃烧的声音。
……哪来的信息素味?
旁边一个Omega工作人员皱了皱眉,不悦地看向身边那个没贴抑制贴的Alpha同事。
同事一脸无辜,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不过又只是瞬间,像是被强行压制住一般,那股信息素气息又失踪了。
跟幻觉似的。
Omega狐疑地收回目光,毕竟收放自如的信息素,那是概念里S级Alpha才有的能力。
信息素杳无踪影,顾砚修完全没有察觉,还在看向陆野。
“记住了吗?如果实在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也可以告诉我。我只要看见,就会帮你的。”
陆野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最后,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好。”
他简直是疯了,就算真的喜欢上了顾砚修,也不该让自己的身体……对他产生这么放肆的反应。
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他勉强定神,幸好,那件重要的事死死烙在了他的头脑里,就算现在理智烧得快要一点不剩了,他也还没忘记。
他有东西要给顾砚修,他目前能拿出来的,他的全部。
陆野控制着自己逐渐失控的手,试着拿出那个盒子。
一个接了电话的机场负责人匆匆赶来。
“顾少爷,您得尽快登机了。气象中心那边说,这场雪即将转为暴雪,机场随时都会开始管控……”
“走。”
顾砚修飞快点头,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快步转身。
最后转头看向陆野。
厚重的衣服遮住了他手上的动作,也挡住了他刚拿出来的东西。
“谢谢你来送我。”
他匆匆挥挥手,踏进了VIP通道。
周围的安保重新戒严,他一边走,一边还转头和身边的机场负责人说了一声。
“麻烦安排人送他回去,他是我弟弟,送到顾家就好。”
“是,顾少爷。”
——
之后的事情,陆野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他只记得,顾砚修很快就走掉了。他费力地追上去,可是VIP通道在他面前关闭。
“少爷,您还有什么事吗?”
他披着顾砚修的衣服,连保安都对他十分尊敬。
陆野攥着盒子,对着紧闭的通道门发不出声音。
他是个废物。
追到的人就在面前,却连东西都送不出去的废物。
这个念头吞噬了他最后一点理智,火焰烧灼着他的身体,他浑身沸腾着,骨头几乎要爆炸。
好像有人过来请他,要让他去哪里,可他拒绝了,凭着最后的本能,冲进了最近的一间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信息素隔离装置,这对他来说其实没有任何必要。
可是狭小的隔间门关闭,在他放弃控制身体的瞬间,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从他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的,陌生的热意。
汹涌的龙舌兰气味,将整个隔间瞬间充满了。
信息素隔离装置不停地在他耳边报警,提示灯从黄色变成橙色,最后在红色的位置不停地滴滴闪烁。
他不知道,这是剂量爆表的意思。这间狭小的隔间里,信息素的浓度与强度已经超越了A级Alpha的水准。
他只知道自己没用,没用得恶心。
顾砚修细腻厚重的羊绒外套包裹着他,深灰色的,是他一贯喜欢的颜色,上面的松香味很熟悉,陆野从来都不敢靠近。
可是这天晚上,陌生的隔间里,他高大结实的身体却缓缓蜷缩起来。
像是筑巢的野兽,颤抖着,仓皇的,在陌生的失控状态里,寻求一件衣服的拥抱。
那个丝绒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出来,啪地一声,摔开了。
深蓝色的钻石美得像海。
可他甚至没能把它拿出来,让它的主人看它一眼。
陆野捡起它。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颤抖着手,在模糊的视线中,将那枚钻石胸针小心而虔诚地别再顾砚修留给他的大衣上。
钻石组成的海浪静静地栖息在大衣上,如果它的主人穿着它,就正好能停在他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一滴眼泪滴落下来,浸在细腻的羊绒里。
陆野听见了自己压抑的、一声沙哑而沉闷的啜泣。
他走了,他走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拥有整座半球的候鸟不会为了一只败犬停留,那双羽翼的影子曾经在它身上划过片刻,就已经算是恩赐。
龙舌兰的海洋在狭小的隔间里掀起惊涛骇浪,信息素隔离装置不断启动着更高级别的屏蔽权限。
而隔间里蜷缩在一件大衣里的少年,无措又自我厌弃着,自虐一般憎恨着自己野兽一般不受控的身体。
可能死在今天吧。陆野意识模糊地想,缓缓拥紧了自己身上的那件大衣。
可他不想今天死。
今天是顾砚修的生日,他的身边最好不要有丧事。
啪嗒。
两支alpha抑制剂从大衣口袋里掉出来。
陆野低头,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两支针管。
大雪纷飞,隐约的晨光被乌云挡住了,只有穿过云层的客机才看得见天边的日出。
它已经飞离。
蜷缩在隔间里的少年靠着这两支抑制剂,横冲直撞地度过了自己的分化期。
第60章 第 60 章 【Lyle】。
2330年夏, 北美大陆。
加州的沙生植物在道路两侧的荒原上星星点点,巨大的植株沉默地肃立,看起来青翠又坚实。
黑色的轿车飞速驶过荒原公路, 锃亮的车窗漆黑一片。
“顾总, 这就是咱们Lush生科培育的荒漠种群,现在整个蓝星, 76%的干旱区域已经在尝试推广了!”
车里, 衣着考究的青年从文件里抬眼,淡淡朝窗外扫了一眼。
车窗上映出他的侧脸。
睫毛纤长,五官疏朗。隽秀清俊的五官上是一双清冷浅淡的眼睛, 比起五年前, 多了许多掌权后的漠然和稳重。
顾砚修。
零星的铁树和大型仙人掌从窗外掠过, 偶尔有两三棵龙舌兰, 在阳光下长势不错。
“嗯。”
他嗓音清冽, 语气浅淡, 像是石间流淌而过的清泉。
汽车前排,刚才说话的助理笑着说:“顾总这些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顾砚修淡淡勾了勾嘴唇, 垂眼重新看向膝头的文件。
这是和北美的厉氏重工合作的企划案。今天厉氏的厉峯邀请他来加州看这一届的F1联赛, 就是为了他手里的这项合作。
厉氏的机甲概念模型设计到了第五代,计划和Lush合作, 将人类的神经元接入到机器的线路中。
顾砚修接手Lush一年, 知道这项合作的重要性。
就是因为拓荒者在这些年内发现了多颗资源星系,又建立了空间站开始稳定开采,所以蓝星的生态才能够初步开始恢复。
而星际资源的开采,又是一片蓝海。
现在各个集团投放的开采机器,只能对人力进行协助。资源星系状况复杂, 要对机器进行精准控制和实时调整,就需要大量的科技人员。
科技人员数量少,培养成本极高,根本不够供应蓝星的星际计划。
于是,联邦和各大集团已经达成了共识,让工人和机器合二为一,是如今提高效率的最优解。
顾砚修翻动着合作案。
他知道厉氏为什么这么钟意Lush。
通讯器的呼吸灯缓缓闪烁,顾砚修低头看了一眼,星链自动弹出,是秘书发来的一些工作文件。
现在全蓝星都不用微信了。
三年前,他在大学期间做了“星链”这个通讯项目,完成了信息科技和人体实时反馈的结合。
现在,只要能感应到人的皮肤,星链就可以与意识互通,不仅可以靠意识进行输入,还可以通过星链,直接把信息发送到对方的“脑海”里。
光这一个项目,就让顾砚修在21岁那年,不靠Lush,跻身蓝星的富豪排行榜。
顾砚修简单看了看秘书发来的文件,问助理:“厉氏向联邦法院提交了调查申请?”
助理柳程立刻回答:“是的,顾总。据说是一项泄密案,厉氏的声明说,他们的机甲源代码被人窃取了,现在对方正在大范围量产盈利,就是那家……”
“X机械?”顾砚修问。
“是的,顾总。”
“有证据吗?”顾砚修问。“X机械的设备集团上一次会议研究过,就算运行逻辑和厉氏的机甲差不多,但代码设计完全不一样。”
“是,所以厉氏这次大张旗鼓,有可能在打舆论战。”
顾砚修放下文件,按了按眉头。
这就是他不太想和厉氏合作的原因。
他回集团做执行总裁这一年来,集团和拓荒者所有重要项目都经手过。包括这个X机械,他也有所耳闻。
三年前横空出世,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却造出了目前最精密实用的外置机械。
公平地说,顾砚修觉得X机械造出的成果最接近他对“机甲”的设想。
但是这个公司太神秘了。
它的产品现在遍布所有的资源星系,可是X机械的掌权人,却谁都没见过。
顾砚修对它挺欣赏,但是确实,这家公司动了厉氏太多的市场份额。
厉氏集团靠着重工起家,即使现在已经是全球规模最大的企业,也不肯让出重工第一的宝座。
尤其厉峯的行事作风极其霸道,现在有人敢动厉氏的利益,他看起来并不想善了。
“顾总,厉总今天估计还会跟您提起这个案子,试探您的态度。”柳程说。
“嗯,我心里有数。”顾砚修点头。
“另外……您一直吩咐的,找到当年注资给星链的投资人,还没有找到。”
“嗯。”
这在顾砚修的意料之内。
三年前,他大学还没毕业,星链的方案做出来,他父亲却不认可。
“太天方夜谭了,砚修,做事情要脚踏实地。”顾诣这样跟他说。
“投资这个项目的钱,对集团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的提案董事会没有通过。爸爸今天可以直接把钱给你,但是如果失败了,你想好和董事会怎么解释了吗?”
方案被顾诣否了,顾砚修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也知道,大家族的长辈,最不喜欢孩子放着偌大的家产不要,却去投资创业。
短暂的沮丧之后,顾砚修没认命,自己出去找投资。
可是星链需要的投资金额太大,顾诣的态度又太明确,一个星期,顾砚修只得到了一些朋友的帮助,但远远不够开发成本。
结果就在那时,他收到了一份注资合同。
对方的名字只有一个字母代号,L。
合同条款非常简单,L先生几乎什么权力也不要,连分红比例都写得非常模糊。
好像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钱。
顾砚修没见过这样签合同的,将信将疑地签了字之后,对方当天就汇来了一笔九位数的现金。
直接成了星链最大的投资方。
可是一年后,星链项目正式开始上市盈利,顾砚修却再也找不到那位L先生。
连投资账户也被注销了。
顾砚修还第一次见到这种把钱往水里砸的人。
这两年,他一直没放弃让助理找那位大股东。但是对方的分红都在他的账上翻了好多倍,那位大股东也还是没有踪影。
“嗯,没事,继续找。”这个答案顾砚修都听习惯了,轻描淡写地吩咐了柳程一声。
“是。”
车子驶入沙漠尽头,很快,一座巨大的赛车场就出现在了道路尽头。
观众席环抱着围绕住赛道,直升机和热气球在晴朗的天空上盘旋。
赛场周边还有很多热闹的店铺,停泊的车辆在阳光下反射的光线很刺眼,观众们熙熙攘攘,已经在赛场外排起了长队。
整个蓝星最顶尖的汽车赛事,也只有蓝星顶级的车厂才有资格派出队伍来比赛。
上场竞赛的不止是车手,更是他们背后巨物一样的资本集团。
车子缓缓驶向贵宾通道,柳程回头,轻声跟顾砚修说。
“还有最后一件事,顾总。”
“嗯。”
“老宅那边打电话……问您这个月回不回去用晚饭。”
顾砚修顿了顿,柳程大气都不敢喘。
他在公司的秘书部里也算资深,从顾砚修毕业之后就跟在对方身边,把这位新总裁的脾气摸得很清楚。
冷静,沉稳,虽然话不多,但其实脾气挺好,主打一个情绪稳定。
但是就一点,总裁似乎跟家里的关系……不太好。
据说跟他那个继母带来的后弟弟有关?
据说三年前,他那个后弟弟刚成年就忽然失踪了,不管是他继母,还是管家,都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了。
顾总似乎也给他发过一条消息……但是石沉大海。
他刚跟顾总三个月的时候,第一次听见顾总冷声说话,就是在跟家里打电话的时候。
“阿姨,我临走的时候说过什么话,您忘了,阿尔伯特也忘了。”他说。
“您别提陆野,我和陆野也没有多熟。我只是觉得,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更何况他是您亲生的。”
那之后,家里那位祝夫人甚至不敢亲自给顾总打电话。
可见顾总虽然轻易不发脾气,但是决不能惹怒他啊!
柳程大气都不敢喘,顾砚修却没什么反应。
只是微微顿了一下。
他挺长时间没回过家了。
当年他去冰岛后,确实一整年都没和家里取得过联系。等他到了美大陆的学校,终于拿到通讯器之后,也没看陆野给他发过消息。
阿尔伯特事无巨细地汇报,说一切如常。
顾砚修也就没多想什么。
就像当时他和祝欣柔说的,自己和陆野之间的关系,充其量不过是没有血缘的养兄弟。他作为哥哥,保证陆野在家里的安全,对他来说是最基本的。
可是一年后,他就听说陆野失踪了。
刚成年的少年,甚至高考考了很不错的成绩,一夜之间消失……他能去哪呢?
顾砚修给他发过消息,没回,他偶尔会想,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可是阿尔伯特又说,陆野是自己走的,甚至打包了很简单的行李,重要的证件一个都没落下。
再到今年,微信彻底停止运营,他和陆野连最后的联系方式都没了。
顾砚修垂了垂眼。
“不回。”他平淡地回应柳程。
不至于有什么恩怨,但是他父亲忙得蓝星各地奔波,他也一样,没必要特意回去和祝欣柔吃一顿饭。
“是,顾总。”
漆黑的行政轿车畅通无阻地驶入VIP通道,道路两侧,热情的车迷脸上涂着彩绘,身上穿着各种应援服饰,喧闹的声音透过车窗,隐约传进来。
热闹到顾砚修都忍不住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涌动的人群像是海洋,五颜六色的旗帜里,有好多面墨蓝色的旗子,在晴空下被挥得呼呼作响。
上面雪白的大字,也无比清晰地映照在顾砚修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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