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你失恋了 你失恋了
“你别想出来。”
捏紧信封, 裴玄眼底浮现血色,却又被硬生生压下去。
发生过那家伙强占身体,毁坏书信的事情, 裴玄对他十分警惕。
「呵——」
裴玄心底听到一声轻笑, 带着无尽的嘲弄。
明目张胆的恶意,让裴玄眉头微皱, 在此之前, 那家伙对人世毫无眷恋, 每次出现都不会过多停留。
像是强占他身体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捏着信封的手指锁紧,裴玄下颚线绷紧, 他恍然意识到, 一体双魂, 他喜欢的, 那家伙肯定也喜欢。
醋意上头, 裴玄冷笑警告:“不要肖想我的人。”
最后一抹红色悄然消失,蠢蠢欲动的家伙被彻底压制,裴玄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
【裴大哥, 见字如面。】
裴玄目光柔和下来, 嘴角不禁微微勾起,心情愉悦的往下看。
只是越往下看, 脸色微凝,眉头隆起。
“怎么信这么短, 语气如此生疏?”
一张纸都没写完,且读起来十分艰涩,跟以往的任何一封信都不同。
裴玄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封信不像是顾清衍写的,倒像是有人站在他背后,用刀子抵着他,逼着他写。
“不对劲。”
裴玄立刻起身,将刚要回去休息的夏柳拦住。
“这封信是清衍写的?”裴玄问道,“亲笔写的?写的时候旁边可有人?可有异常?”
他怀疑顾清衍遇上了事情,特意写得如此生疏,以传达求救的信号。
夏柳忙回答:“是顾小公子亲笔写的,当时没发现异常。”
“没有?”
裴玄不信这话:“你确定没有?”
“真的没有。”夏柳表示,“裴大人,我可是您亲手带出来的,梅岭村那样的地方,若有异常我不会没发现。”
裴玄眉头拧得更紧。
心底依旧觉得那封信不对劲,太生疏了,那口气文字都是冷冰冰的,跟以前的热络截然不同。
“从你抵达梅岭村到离开发生的事情,你一一说给我听。”裴玄道。
夏柳不知他为何如此,但见裴玄神色沉凝,像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也顾不得多想,将自己抵达梅岭村后的事情一一道来。
裴玄仔细听完,拧眉道:“你是说,你抵达梅岭村后的第二日,清衍起来后神色倦怠?”
“看起来像是没睡好,我们问了,小公子只说读书累了。”
裴玄眉头皱得更紧:“他说累了,你就信了?”
“可是……”夏柳傻眼了。
裴玄更担心,心底坚定肯定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头一天他已经收下了两箱年礼,可第二天又觉得不妥当,要让你带回来?”
“正是。”
夏柳补充道:“不过属下劝过后,小公子还是收下了,说等他进京再说。”
“我离开前,小公子一切正常,还叮嘱我路上当心。”
裴玄拧紧眉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若是顾清衍遇上了难事,对夏柳难以启齿,写信的时候才透出几分来,那该如何是好。
越想越是不放心,裴玄三两步走进桃苑。
“我要离京一趟。”
寿国公差点被呛死,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外孙:“合着老夫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
裴玄大刀金马的坐下,正视着对面的人:“清衍也许遇上了难事。”
他将自己的怀疑一一道来。
寿国公眉头越皱越紧:“就因为一封信,字少了些,语气冷落了些,你就觉得不对劲?”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裴玄强调道:“我知道他的脾性,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
寿国公一言难尽的看着外孙。
该说他过于敏锐,还是说他如今满脑子都是顾清衍。
幽幽叹了口气,寿国公淡淡道:“现在离京,你是想让他成为靶子吗?”
“小玄玄,不是外公不答应,而是你这一去,只会给他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你若是不在意他会遇到什么,只管不顾圣令去,左右圣人也舍不得直接杀了你。”
言下之意,舍不得杀你,那就会动顾清衍。
裴玄嘴角绷紧,眼神阴沉,显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一点。
许久,他艰涩开口:“外公,我不放心,怕他出事。”
寿国公的桃子脸,都纠结成了干巴老头。
忽然开口问:“你曾提起过,回来路上顾清衍曾派小厮追上来,给你送了一封信?”
“是啊。”
裴玄神色微缓:“想必是分开后,他便思念成疾,所以才派人追上来。”
“那封信呢?”寿国公撇嘴,不想听这小子秀恩爱。
裴玄沉下脸:“被那家伙毁了,连灰烬都碾碎了,分明是不想让我好过。”
蓦的,他想起关键来:“您的意思是,也许清衍在那封信上写了什么,或许是想让我回去,或许是别的,可信被毁了,我一直没有回复,他误会了,所以这次才会冷淡?”
裴玄用力一拍桌子:“一定是这样,那家伙早就憋疯了,见不得我们恩爱。”
寿国公轻咳一声:“你缓缓,让他出来,老夫问问清楚。”
“他口中每一句实话,如何能信。”裴玄不愿意。
寿国公一巴掌拍过去:“有我在,你怕什么。”
裴玄还是不愿意。
彻底失去身体的控制权,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这是他从小到大最为恐惧的事情。
更可怕的事,找不到让他彻底消失的办法。
但想到顾清衍,裴玄还是点了点头:“只此一次。”
“快点,老夫可是寿国公,没那么多闲工夫帮你处理儿女情长那些小事。”寿国公催促。
裴玄抿了抿嘴角,心想这可不是小事。
下一刻,他乖乖闭上眼睛。
许久,裴玄睁开眼,颓唐道:“他不肯。”
不等他反应,寿国公抡起桃枝就往他身上敲,扑通一声,裴玄直接趴倒在桌上。
寿国公慢悠悠放开桃枝,慢悠悠开始喝茶。
裴玄身体微动,人还未爬起来,就听见他呲牙咧嘴的声音:“死老头,下手这么狠,你怎么不直接打死我一了百了。”
“臭小子,非得逼我出手。”
寿国公冷哼,眼底带着警惕。
裴玄看在眼中,不以为然,吊儿郎当的笑起来:“你可真闲,怎么,狗皇帝还没弄死你,老头子命太长,把子孙后代都克死了。”
刀刀致命,恨不得将寿国公的皮扒下来,好让他难堪。
只可惜,寿国公刀枪不入,脸色不变,静静听他说完,才问:“那封信写了什么?”
裴玄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你该知道老夫为何而问。”寿国公微微叹气。
“孩子,你与裴玄双魂一体,殊途同归,何必咄咄逼人?”
裴玄眉头微挑,最后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翻,拍案不停。
“老头,你过来,我告诉你那封信写了什么。”
寿国公见他满面恶意,心底咯噔一下,等听到信件内容,更是拧紧了眉头。
裴玄耸了耸肩:“信的内容已经都告诉你,别再打扰我,否则下次不见血,我不会离开。”
寿国公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嗜血,眉头打成结。
这家伙越来越不可控了——
“他说了什么?”裴玄醒来。
寿国公看了眼大外孙,心底为难。
直接说会不会打击到这孩子,毕竟正是年少慕艾,原以为找到两情相悦的人,结果压根是个误会。
寿国公犹豫再三,试探着问:“小玄玄,你是从哪儿看出来顾清衍对你情根深种的?”
裴玄脸一红:“外公,你只需告诉我信上内容,这等私房之事,您老打听什么。”
寿国公着急了:“你仔细说说,老夫才好对症下药啊。”
哪知道裴玄脸颊红彤彤,半晌挤出四个子:“为老不尊。”
“哎呀你这孩子,咋听不懂人话呢,我的意思是,会不会这过程中,你俩产生了什么误会?”寿国公急了。
裴玄一想也是,点头道:“有可能。”
寿国公还以为他开窍了。
裴玄下一刻却说:“是我不好,木讷寡言不爱笑,又不善言辞,如此冷淡多少会让他误会。”
“他一腔热情对我,我却总是淡淡,也许正因如此,才让清衍心灰意冷。”
寿国公见他越说越不对劲,连忙拦住:“等等等,小玄玄,你先别反省自己……”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反省自己,但反省的方向不太对。”
人家压根不喜欢你啊大外孙,你这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送你个礼物,你就说人家情根深种,你问过人家小书生吗?
寿国公很是发愁,怎么他养出来的孩子,都这么不对劲呢?
以前怎么不知道裴玄这般自恋,人家多看他一眼,就觉得人家喜欢他。
“方向不对?”
裴玄沉吟,又道:“不是沉默寡言,难道是行动不足?”
“也是,一直以来都是清衍主动靠近,我少有回应,之前总是考虑太多,难免显得犹犹豫豫不够坚定。”
寿国公张大嘴,哑口无言。
他算是知道了,小玄玄这是认准了人家书生喜欢自己,爱他爱得无法自拔。
裴玄还在继续说:“一直到那一日,清衍与我生死与共,宁愿死也不离开,我才看清楚自己的心意。”
“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负他。”
寿国公捂住自己的脸。
他没脸去见地下的女儿,好好的孩子,咋就被他养成这样了。
裴玄见状,不悦拧眉:“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寿国公欲言又止。
他拿不准是直接打破裴玄的幻想,告诉他真相,让他死了那条心,还是先瞒着。
眼前的裴玄拧着眉头,很苦恼的样子,却看得寿国公心底发热。
这孩子自打出生就丧母,有爹还不如没爹,是他一手带大的。
从小时候开始,裴玄就仿佛一具躯壳,少了人类该有的七情六欲,刚开始寿国公还觉得好,如此一来不必担心孩子被外界言语伤害。
可时间久了,寿国公总会叹气,裴玄活得像是一把利器,缺少了人气。
而这一次从青州府回来,寿国公却发现他变了,如同寻常陷入男欢女爱的普通人一般,患得患失,思念热烈。
迎着裴玄的视线,寿国公忍不住想,若是告诉了他,得知真相后的裴玄,会不会又变回曾经那副冷冰冰,缺少人间烟火气的模样。
思来想去,寿国公老脸都皱成一团。
裴玄见状,难得体谅:“问不出就罢了,他我行我素,说了也不知真假,反倒平添烦恼。”
寿国公更发愁了。
裴玄索性起身:“外公言之有理,冒然离京反倒是给他带去麻烦,我再想想。”
“等等。”寿国公叫住他。
轻咳一声,寿国公犹豫再说,还是开口:“小玄玄啊,老夫觉得你刚才那番话很有道理,既然能成为朋友,小书生肯定对你有好感。”
“既然有好感,那就有机会,不要因为一时冷淡就放弃,小玄玄你虽然不会说话,但长得好;虽然麻烦缠身,但身份贵重;虽然脑子有病但武功高强……”
裴玄越听脸色越黑,直接打断他。
“别骂了。”
寿国公讪讪住口,又强调道:“老夫可不是骂你,是夸你。”
甚至还绕着裴玄转了一圈:“瞧瞧,颜正条顺,卖相极好。”
裴玄没忍住,嘴角微勾:“这话不错,当初他会救我,定是第一眼便喜欢了。”
这下轮到口若悬河的寿国公哑口无言了。
他没法说,小玄玄太自恋了,估计顾清衍多看他一眼,多说一句话,多写一封信,多送一次礼物,在裴玄眼底都是爱意。
咋就这么……寿国公觉得自己没眼看。
最后,他幽幽吐出一口气:“真爱是要争取的,你慢慢加油。”
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就看天命喽。
裴玄察觉寿国公的异样,但没往心里头去,毕竟这位长辈奇奇怪怪的次数多了,他都习以为常了。
心底还是担心顾清衍遇上了难事儿,裴玄想了想,自己去不了,但可以让下属再跑一趟。
清衍不喜欢珍贵的礼物,那就送土产,能吃能用的。
怕清衍不喜欢自己的冷淡,便热情一些,多写信,多送礼,多多诉说衷肠。
裴玄心想,以前是清衍追着他跑,如今他主动一些也无妨。
当天晚上,顾清衍就看到了裴玄拎着笔杆子,正在写信的这一幕。
【怎么今天没练剑?】顾清衍奇怪。
每天晚上梦见裴玄,次数多了,顾清衍都习惯了,十次里头裴玄有七八次都在练剑。
难得见他写信,顾清衍好奇的凑过去看。
下一刻,他脸颊涨红,即使是魂体也挡不住脸红耳赤,小心脏怦怦乱跳,恨不得蹦出来。
【思君令人老】
【两情若是久长时】
【江水为竭】
【吾心思念,盼君来京】
【他日共眠……】
顾清衍不敢置信的看向裴玄,这啥人,看起来冷冷淡淡,写信这么黄?这跟直接邀请他共枕同眠有什么区别?
咽了咽口水,顾清衍不敢直视,开始怀疑人生。
这是他自己的梦,难道在他的内心深处,是希望裴玄如此热烈火辣的对待自己?
难道他明面上拒绝,内心却渴望着裴玄的爱,所以才会梦到这么具体的一封信?
猛然醒来,顾清衍大口大口喘气,脸比梦里头更红。
掀开被子一看,顾清衍哀嚎一声,觉得日子不能好了。
他偷偷摸摸的爬起来擦洗干净,再也没有了睡意,索性直接打开系统课程读书。
学习破万物。
只要开始学习,什么情情爱爱,什么梦境胡思,都能被杀得一干二净。
顾清衍被数十个老师来回指导,等第二天起来耳边都是朗朗读书声,果然没再想起裴玄来。
第二天晚上,顾清衍索性不睡觉,直接进入系统课程。
果然有用,只要进入课程,虽然身体在深度睡眠,但精神压根没睡,当然就不会做梦。
连着几天,顾清衍都用学习代替睡眠,勤学苦练的感天动地,让签到系统都感慨宿主只要积分不要命。
唯有后院的智慧树摇摆着枝丫,疑惑不已。
主人明明躺下了,怎么精神体没出现,千里姻缘一线牵,没有精神体怎么牵?
智慧树还是小宝宝,一知半解,吸收着主人浇灌的甘霖,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一场大雪,让梅岭村的春节分外有年味。
果不其然,年底年初祭祀的时候,这一次不用顾清衍多说,村里头媳妇女儿都进入了祠堂。
除了几个老人心中不满,念叨了几句,觉得不合规矩之外,梅岭村都觉得这事儿没问题。
女孩儿进了祠堂,也没见祖宗责怪,顾家人的日子反倒是蒸蒸日上了。
蜜饯生意起来后,家家户户分了钱,有了余钱,家里吃得饱,穿得暖。
再加上顾清衍考中了秀才,虽然只是古代士子入门贴,可在陵川县含金量巨大,别的村落都能高看梅岭村一眼。
就以为一个顾清衍,梅岭村顾家人的婚丧嫁娶都更顺利一些。
村里人的日子自然是蒸蒸日上。
大年初一这一日,顾家老宅的门槛儿差点被踏破,不止梅岭村,十里八乡都来拜年。
多是小孩儿上门拜年,说是沾沾喜气。
也有附近的商户大户,这样的通常是差下人来送一份年礼,姐妹俩不知道如何处置,刘妈妈便领着她们做回礼。
顾清衍来者不拒,每个孩子都能分到一把糖甜甜嘴。
刘妈妈更是喜欢孩子,谁来都高兴,脸上都是欢喜,尤其是瞧见几个小萝卜头,更是又亲又抱,临走还要将他们的口袋塞得满满当当。
姐妹俩都穿的红彤彤的,看着家中热闹,忍不住说:“自打爹爹过世,咱家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
说完这话,顾舒颜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
顾清衍笑起来:“咱家以后会越来越热闹。”
姐妹俩连连点头:“嗯嗯,等明年哥哥考中举人,家里肯定会更热闹。”
顾清衍说的可不是这个,心想等他们长大,家里的人自然会越来越多。
他没解释,从怀里掏出几个大红包:“来,拿着。”
姐妹俩一人一个,刘妈妈和章念也有。
顾舒颜奇怪的问:“大哥,年三十你不是已经给过我压岁钱了?”
“那是年三十的,这个是大年初一的,年三十压岁,大年初一是开年大红包,你们自己留着花。”
顾清衍主要是不差钱,觉得姐妹俩都这么大了,身上有点钱更方便。
不然要买什么都得跟哥哥开口,难免有不方便的时候。
刘妈妈笑个不停:“你俩就收下吧,反正衍哥儿有钱,咱不留着,他大手大脚就花光了。”
姐妹俩这才收下。
章念却很不好意思:“顾大哥,你不用再给我,我已经拿了工钱了。”
“那不行,晴晴颜颜是我妹妹,你就是我弟弟,我要一视同仁。”顾清衍笑道。
说着还伸手拍了拍章念的头顶,这孩子长得太快了,眼看着就要超过他的身高,也不知道还能摸几次。
“拿着花,你顾大哥我多的是银子。”顾清衍笑道。
章念只好收下。
过完年,顾清衍就开始盼着秋闱。
主要是小小的陵川县内,他能签到的地方都已经签到,不离开陵川县签到系统都空置了。
除了读书,顾清衍只能每天刷技能,聊胜于无。
唯一庆幸的事,过年那时候他大发特发喜糖,倒是让名望值系统略有提升。
【宿主:顾清衍】+
【年龄:17】
【积分:3366】
【职业:秀才】+
【名望值:8899】
顾清衍看了眼系统,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富裕。
若是现在遇上那左护法,光靠系统技能就能把他打到残血。
顾清衍满意的关掉界面,又刷了一圈商城,可惜商城价格依旧昂贵,许多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他默默放弃。
不如再攒一攒积分,直接购买强身健体的丹药,到时候他再使用怀王请上身的技能,等技能结束就不会浑身酸痛了。
想到这里,顾清衍看向院子,顾舒颜正在练武。
练得有模有样,一开始那么累,顾清衍姐弟都以为妹妹会受不了放弃,谁知道她竟然都坚持了下来。
顾清衍笑起来,妹妹都这么努力,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是要更加努力,争取一举高中。
想到秋闱竞争的惨烈,考场之磨人,顾清衍一个哆嗦,没工夫胡思乱想,继续苦读。
积雪融化,天地回春,裴玄的第一封信在此时送达。
送信的依旧是夏柳,风尘仆仆,咧嘴憨笑,只是看着顾清衍的眼神古怪,打量的分外仔细。
顾清衍扫了眼,这次没有贵重物品,都是吃的喝的用的,并且仔细考虑了顾家的家境,妥帖的很。
唯一的古怪是那封信,厚厚的一打,夏柳藏在胸口就跟塞了倆大馒头似得。
顾清衍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信封。
只一眼,满脸燥红。
第82章 忧愁 忧愁
“大哥, 你怎么了?”顾舒颜见他满脸通红,担心的问。
顾清衍吓得赶紧收好信:“没,没什么。”
“我还有事, 先回屋读书了。”说完撒丫子就跑, 仿佛身后有狗在追。
姐妹俩面面相觑,更是奇怪:“夏柳大哥刚来, 哥哥就说要读书, 怎么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夏柳倒是不在意, 还说:“秋闱在即,顾小公子抓紧时间读书是对的,我都是老熟人了, 不用人招呼。”
“阿念, 过来练练。”说完直接把人提溜走了。
顾舒颜眼珠子一转:“姐, 你觉不觉得夏柳大哥也有些古怪。”
“我看是你古怪, 快收拾。”顾望晴拍了她一下。
刘妈妈看着这么多土产就笑:“裴大人有心了, 这次送的都是家中刚好能用上的,不像上次那么吓人。”
心底还松了口气,要是裴玄每次都送那么贵重的礼物, 她老人家真不知如何是好。
顾清衍一口气跑进书房, 立刻将房门牢牢关上,这才做贼似得打开那封信。
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顾清衍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这是做什么,原本没什么, 这不是欲盖弥彰。”
捏了捏眉心,再看厚厚一叠信,顾清衍头更疼了。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多话。”
他克制不住,又低头去看, 仔仔细细从头看了一遍,虽然涨红了脸,眼珠子却很诚实。
蓦的,顾清衍察觉其中不对劲,这封信他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顾清衍从头开始看,果然这一看便看出问题来。
“这封信怎么跟梦里头的一模一样?”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目光落到第三张信纸上,纸张左上角赫然有一滴蜡印。
那是裴玄秉烛写信,不小心低落在上面的,即使处理过也依旧能看出痕迹。
顾清衍忍不住伸出手指拂过,低头闻了闻,确实是蜡烛的味道。
“怎么会这样?”
梦见裴玄不奇怪,梦见他在写信,还是写给自己的情书,也不算惊世骇俗。
可裴玄送过来的信,跟他在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这就很奇怪了。
顾清衍想到什么,看向系统:“是不是你在捣鬼?”
裴玄身上具有移动签到点,还能变颜色,每一点都是特例,肯定是特殊的存在。
【请宿主自行摸索。】
依旧是冷漠无情的回答,顾清衍拍了下额头,沉默下来。
“难道这些天晚上,我看到的裴玄都是真的,他真的在练剑,真的在亲吻鸳鸯印,真的在给我写信?”
顾清衍眉头越拧越紧,一时五味成杂,不知道一切都是梦更好,还是系统捣鬼更好。
前者,证明他心底对裴玄有想法,希望裴玄爱他。
后者,证明裴玄对他情根深种,被他的魅力深深吸引无法自拔。
许久,顾清衍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管是哪种,裴玄显然没打算放弃。”
都被那么直白的拒绝了,先是送贵重厚礼,后是写信诉情,显然对他十分痴迷。
顾清衍摸了摸脸颊,觉得自己魅力不浅,有蓝颜祸水的潜力。
这一次,夏柳没有多留。
“裴大人说,京城事忙,他一时半会儿不能离开,还请小公子见谅。”
顾清衍自然会见谅:“让他多注意身体,不必担心我。”
夏柳笑道:“小公子跟裴大人真是心有灵犀,出发之前,裴大人也这么说,还说您若是遇上难事儿,可一定要开口,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
心头一暖,顾清衍原本想说的话又都咽了下去。
无论如何,他还是想成为裴玄的朋友,不想失去这段友情的,不如多给一些时间。
夏柳匆匆而来,匆匆而走,宛如青鸟。
顾清衍长叹一口气,索性撇开心思一心读书。
只是每隔几日,他总忍不住躺在床上,来一个灵魂出窍。
飞跃山川河流,抵达陌生的院落,去看看裴玄在做什么,现在过得好不好。
自打知道这不是梦,而是灵魂出窍,顾清衍便不敢靠得太近。
裴玄只是一味的不放心。
他总觉得寿国公有事情瞒着自己,却不告诉他。
可青州府的人传回来消息,只说顾清衍一切都好,可一切都好的话,为何信中语气大变?
不止如此,夏柳第二次赶回来,只带回来一句话,连一封信都没有。
裴玄拧紧眉头,心底担忧不已,生怕顾清衍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到伤害。
可偏偏自己不能离开京城,不得见心上人,更不知道心上人现在好不好。
这难免让他焦躁,连每日练武都应付了事。
内里紊乱,裴玄收起佩剑,衣裳被汗水微微浸湿,他转身进屋。
屋内水汽氤氲,早有下人准备好热水,裴玄随意解开衣襟,将衣裳搭在屏风上。
水珠顺着坚毅的下巴滑落,滴落在紧致结实的胸肌上,随后蜿蜒而下,钻入丛中。
原本该是最为放松的时刻,裴玄蓦的睁开眼,肌肉绷紧,刀锋似得眼神往屏风处刺去。
不等反应,屏风碎成两半。
“世子,发生了何事?”门外侍卫连声问道。
裴玄随手披上衣裳,拧眉四下环顾,可不管他怎么看,屋子里空空如何,除了他并没有别人。
“世子爷?”
裴玄冷声道:“无事。”
他总不能说,方才一瞬间怀疑有人偷看,忽然动手砸了屏风,结果什么都没抓到。
裴玄认定是自己太敏感,有人刺杀他正常,可偷看他洗澡——谁这么下流无耻且不要命。
捏了捏眉心,裴玄吐出一口恶气。
又来了,这种被人觊觎的感觉。
难道是最近太紧张,心情不悦,所以产生了幻觉,看来还得请太医看看。
“啊!”
顾清衍猛地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好好的,没被劈成两半。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捂住脸,从耳朵根红到了脖子。
这真不是故意的。
以往每次过去,裴玄都在练武,不然顶多写字看书处理公务,这次居然在洗澡。
“我真没想偷看你洗澡。”顾清衍嘀咕道,不知道是在跟谁解释。
“还好还好,裴大哥永远都不会知道是我,等等,我也没想偷看,都是系统捣鬼。”
顾清衍吸了吸鼻子,觉得鼻头有些发痒。
他等承认,乍然看到裴玄的身躯,当时他欣赏震惊多过害臊,一不下心就多看了一会儿,也许是眼神太炙热才被发现。
“裴大哥也太敏锐了。”不然他可以多看一会儿。
顾清衍猛地躺回去,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会这样想,都是男人,有什么区别?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身板,胸肌不够大,腹肌不够结实,大腿肌肉线条也差一些,这么一对比,差距确实是很大。
顾清衍心底承认,裴玄那身材,男人中的男人。
但他不承认自己喜欢,更不承认自己想看,疯狂给自己洗脑:“我就是羡慕嫉妒恨,不是喜欢,绝对不是喜欢。”
捂住双眼,顾清衍对自己发誓:“从明天开始,我奋发读书,每天晚上都上课程,绝对不会再去偷看了。”
春去秋来,顾清衍有没有做到,除了系统和智慧树无人可知。
反正寿国公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裴大人这些时候心情不好,时不时就弄坏屋中的东西。
尤其是沐浴更衣时用的东西,屏风坏了三次,浴桶破了两次,甚至有一次整个屋子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问,就是看着不痛快。
另一头,顾清衍闭门读书,在秋闱之前一个月收拾行囊,再一次赶赴青州府。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若是能中进士,不会再回陵川县,而是会直接从青州府出发,前往京城赶考。
因为这个,刘妈妈和姐妹俩分外不放心,愣是收拾出两大车的行囊来。
又怕顾清衍嫌多不肯带,早早的叫了车过来,老村长更是亲自上门,说要让族人陪着一块儿去。
顾清衍身边只有一个章念,年纪比他还小,老村长怎么能放心。
最后还是顾清衍拉出章念,让他当场边表演了徒手举大缸,一人干翻十个人,老村长才勉强答应。
行李却不能少,统统都带上了。
送行时,刘妈妈和姐妹俩都红了眼眶,忍不住说:“衍哥儿,不如我还是一起去吧,到时候也能照顾你。”
“大哥,您这一去顺利的话,至少得明年秋天才回来,我们舍不得。”姐妹俩也纷纷开口。
顾清衍一摆手:“我跟阿念相互照顾,不会有事,倒是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写信回来。”
说完直接跳上车:“阿念,走。”
牛车溜溜达达往外走,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车,那是行李太多,不得已特意买的。
这匹马自打来了家里,唯牛首是瞻,老牛往哪儿走,它就往哪儿跟,倒是方便的很,都不用人驾车。
顾清衍看似潇洒,等离开梅岭村后小脸也垮了,忍不住回头去看。
远远的,他依稀还能看到刘妈妈几个站在村口的大树下张望。
“哎,早知道就不考科举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顾清衍叹息。
章念笑道:“等您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到时候可以将大家都接过去。”
“也是。”顾清衍一想,又高兴起来。
“我不想留在京城,到时候谋个外职,天高皇帝远日子很逍遥,最好是能带着她们游山玩水,走遍大周。”
如此这般,签到系统才能发挥到极致。
顾清衍往后一趟,心底忽然想到,若是进京,岂不就能见到裴玄了。
半年下来,两人的关系恍恍惚惚。
虽说他已经表明态度,可裴玄明摆着没答应,不但不后退,反倒是连追带打的。
顾清衍得承认,自己原本就不太坚定的心,经过这大半年时间变得越发犹豫。
等见了面,他真的可以再次拒绝吗?
顾清衍刮了刮脸颊,先把这事儿撇开一边,天大地大考试最大,等考完再说。
看到青州府城门,顾清衍双手叉腰,打算一进门就大干特干。
大半年时间没签到,积分都攒到了9999,他要大花特花。
顾清衍的愿望没能实现。
牛车刚到城门口,便有人远远迎上来。
“顾兄,好久不见。”
来人是洪山书院的吴凌,顾清衍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位不但是洪山书院的学生,同时也是洪山书院新院长的儿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清衍眼神一动,下车行礼:“吴兄,真是好巧。”
“这可不巧,我是特意来等你的。”吴凌哈哈笑道,他儒雅长相,是那种笑起来就让人很有好感的类型。
顾清衍却没能生出亲近来,实在想不通自己有哪儿值得这位亲自过来迎接。
他露出几分诧异:“吴兄是特意来等我的,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到?”
吴凌笑着上前,直接握住他的手:“自然有我的办法,我们边走边聊。”
顾清衍用力一挣,保持了几分距离:“吴兄,我何德何能让你亲自来接,你快告诉我吧。”
手中一空,吴凌也不生气,笑着说道:“秋闱在即,我猜你就是这几日会到,就在附近茶楼候着,果不其然让我等到了。”
顾清衍心底更为惊讶。
他一个小秀才,哪儿来的面子让洪山书院院长的儿子,亲自在城门口等,而且一等就是好几日。
顾清衍没掩饰自己脸上的诧异。
吴凌眼含笑意,再一次挽住他的手:“顾兄,你可是这次秋闱案首的热门人选,能够与你结交,是在下的幸运。”
“顾兄还不知道吧,院试后,学政大人将此次考试的案卷贴在了贡院门外,供天下读书人瞻仰学习,看到卷子前,我心底也有些许不服气,可等看到卷子后,只能说心服口服。”
顾清衍挑眉。
他看向系统页面,对吴凌的话只信了三分。
【宿主:顾清衍】+
【年龄:17】
【积分:9999】
【职业:秀才】+
【名望值:8999】
名望值跟年初那时候基本不变,证明即使真有这事儿,对他名望值的加成也不大。
吴凌这番话太过夸张,反倒是不足取信。
顾清衍只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来:“吴兄谬赞,倒是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上一次能得案首,实在是有几分侥幸,当不得如此盛誉。”
“顾兄您是案首,都如此自谦,可让我们这些怎么活。”吴凌摇头笑道。
“知道顾兄这次会来参加秋闱,我可早早等着了,还有洪山书院的同窗们,一个个都仰慕的很,就盼着能见到顾兄。”
肉麻的话,听得顾清衍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洪山书院书生们有多高傲,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并不觉得他们能仰慕一个小小的秀才。
吴凌如此热情,到底是为什么?
裴玄的名字一闪而过,顾清衍觉得自己想通了,脸上只挂着假笑。
吴凌不但热情来接,还一路邀请他住进吴家,见顾清衍不答应,又提出让他住到洪山书院。
美其名曰:“书院中有许多志同道合的学子,到时候切磋学术也是便宜。”
顾清衍统统拒绝:“多谢吴兄好意,只是我爱清净,住在陌生地方就睡不着,只能辜负吴兄的一片好意。”
吴凌见状,满脸惋惜:“可惜了,他们都盼着能见到顾兄。”
又提议:“不如改日由我做东,开怀畅饮,如何?”
顾清衍脸色大变,忙道:“吴兄,万万不可。”
又做出一副怅然模样:“不瞒吴兄,自打上次青州亭一事,如今一听要赴宴我就两股战战,心底担心的很。”
“吴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顾某家贫,如今只想专心备考,一切等考完院试再说。”
吴凌还想再劝,但听他提起青州亭的事情,脸色也是微变,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执意将顾清衍送到家门口,吴凌这才告辞离开。
人一走,顾清衍大大松了口气。
章念扑哧一笑,低声道:“这位吴秀才可真热情,若是不知道,还以为是顾大哥的至交好友呢。”
“这份热情也不好消受。”顾清衍淡淡道。
他回乡之后,就没再提进洪山书院读书的事情,还以为洪山书院会排挤他。
哪知道峰回路转,不但没排挤,还上赶着交好,这是为什么?
顾清衍忍不住想,或许可以问问裴玄,可念头一转又压下去了。
另一头,吴凌笑着离开顾宅后,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怎么样?”吴院长正等着儿子回来。
吴凌摇头:“滑不溜丢,说话客气,可实际上半点不肯接柳树枝。”
吴院长微微皱眉。
吴凌奇怪问:“爹,顾清衍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秀才,我们何必折节相交?”
“陆鸣轩死后,洪山书院屡遭打压,背后有寿国公府的手笔。”吴院长没瞒着儿子。
吴凌脸色微变:“您的意思是,寿国公府这是为顾清衍出气?”
“那倒是不至于。”吴院长摇头。
“寿国公府何等门第,即使裴世子与顾清衍有些私交,也不至于为他大费周章的跟洪山书院过不去。”
吴院长叹气:“只是洪山书院一脉,多以师生相承,曾拜在寿国公名下,若是反目成仇,对书院毫无益处。”
“与洪山书院撕裂,对寿国公府也没好处,他们为何针对?”吴凌发问。
吴院长却没有回答,只是说:“你与顾清衍年岁相仿,平日里多多走动,若能结交自有好处,他与寿国公府的交情不简单,将来或许能派上用场。”
“喏。”吴凌点头答应下来。
吴院长对这个儿子很是放心,转而问道:“可有陆家的消息?”
“没有。”
吴凌解释:“陆家二房都回了祖籍,如今还在守孝,但陆彦筠失踪了,谁都找不到下落。”
这话让吴院长微微拧眉,眼底有些担忧。
但很快,他将担忧压下去:“罢了,秋闱在即,你回去好好备考,争取考中。”
顾清衍虽不知道吴院长父子俩的对话,但也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身上唯一的价值,除了一身才华,那就是裴玄了。
上次裴玄光明正大的出现,两人的关系人尽皆知。
不过吴家若是想通过他,搭上寿国公府的人脉,那纯属想太多。
顾清衍不顾这个,再次摆出关起门来读书的架势,反正他在青州府无甚朋友,门前倒是也清净。
倒是红豆得知消息,来了两趟,每次都送了许多吃食,说是姐妹们得知消息特意做的。
顾清衍见到她很是高兴,还从她这儿知道翠红生了个女儿,如今带孩子实在是走不开。让他不要在意。
顾清衍自然不会在意,还挑了个银项圈请红豆带过去当礼物。
东西太多,顾清衍两个都吃不完,连买菜都省了。
除了吴凌时不时上门拜访,但他很有分寸,每次都略坐一会儿,送上几本书就走。
来的次数多了,顾清衍也不得不承认,吴凌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确实是个讨喜的人。
一直到乡试前一日。
顾清衍这一日没看书,活动着筋骨,毕竟大周朝乡试的规矩,跟会试一模一样,三日一场,一连三场,中间不开贡院。
也就是说,顾清衍得在贡院里待上九天。
如今正是秋老虎威风的时候,青州府热的像个小火炉,顾清衍在家都觉得闷热。
一想到得在贡院号房中待上九天,就觉得生不如死。
小院里,章念提着一大桶井水,在地上撒了一遍又一遍,试图将院子里的温度降下来。
顾清衍坐在椅子上乘凉,可惜这会儿吹过来的风也是热乎乎的。
他有气无力的表示:“阿念,你也坐下吃瓜,省点力气吧,反正明日进了贡院都会热,现在热就当提前适应了。”
章念不赞同:“能凉快一会儿是一会儿,正因为明日开始要受罪,所以今天更应该舒坦。”
还表示:“要不是怕用了冰会生病,咱也该买一些。”
顾清衍好奇道:“这当头城里头还能买到冰?”
在南方,尤其是这会儿夏天快过晚了,冰的价格堪比金子。
章念笑道:“有钱自然能买到,顾大哥,吃完这块瓜可别再吃了,仔细闹肚子,万一……”
他怕说话不吉利,连忙住口。
顾清衍三两口干掉一块瓜,遗憾的拍了拍肚子,并且表示:“回头你给我多买几个,等我考完出来要大吃特吃。”
章念立刻表示:“好,我多买几个品种不同口味的瓜,顾大哥考完了,想吃哪个开哪个。”
“还得用井水湃一下。”顾清衍要求。
章念就说:“我算着时间放到井里头,等您出来就能吃上凉透的甜瓜。”
正说得开心,顾清衍打算等凉快一些就去睡,结果这当头有人敲门。
两人都诧异,这当头谁回来打扰。
章念过去开门,看到来人眉头微皱。
顾清衍透过门缝,看到门口与李敬亭有几分相似的人,是曾提醒过他,曾经关系还算不错的堂兄李明威。
“衍哥儿,二叔从京城送来一样东西,点名要给你。”
第83章 香饽饽 香饽饽
顾清衍神色莫名。
虽然人生前十五年, 李侍郎是他名义上的亲爹,但实际上两人从未见过面。
在顾清衍记忆中,只有逢年过节, 京城送来年礼, 会顺带着送一些小孩儿玩意儿。
而且还是一看就很应付了事,八成是李侍郎吩咐了一句, 下头人准备的, 既不值钱也没花心思。
年岁小的时候, 顾清衍还曾好奇亲爹长什么样,是个什么人。
在李家人口中,李侍郎长得英俊潇洒, 文采出众, 早早高中进士, 入朝为官, 又娶了一位名门大户的小姐, 从此平步青云。
某种程度上来说,李侍郎是李家的骄傲,青州府飞出去的金凤凰。
可惜, 顾清衍身为庶出子, 对曾经的便宜老爹评价并不高。
李侍郎能够一步步高升,靠的都是正房白夫人娘家扶持, 拿了人家的好处,却又不好好对人家, 闹出个许氏来。
顾清衍小时候常听许氏咒骂白夫人善妒,容不下人,心狠手辣。
可白夫人下嫁,嫁进门后却备受委屈, 几年无所出李侍郎就闹着纳妾。
后来好不容易生下儿子,只比顾清衍大了几岁,却是个病秧子,这其中定然有李侍郎的缘故。
三年之前,白夫人的亲儿子终于熬不住,一场风寒去了,使得如今李敬亭才是李家唯一的儿子。
设身处地,顾清衍觉得自己是白夫人,第一个先弄死李侍郎。
白夫人嫡子早逝,李侍郎不想着安慰,反倒是急吼吼将许氏母子接回京城,可见薄凉。
现在却忽然派人送礼,还是送给他这个素未谋面的便宜养子,实在是古怪的很。
李明威已经笑着进门,手中提着一个盒子,开口说道:“等你瞧了,定然喜欢。”
顾清衍却按住他要打开盒子的手。
“李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无亲无故,不好收下。”
李明威眉头一皱:“衍哥儿,你这番话太生疏了,虽不是亲生的,可你在李家十五年,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弟弟。”
他有些受伤的看向顾清衍。
顾清衍轻笑一声,李明威说这话,他是信的。
但当初真假少爷的事情败露,他被赶出青州府,虽然走的匆忙,但前后一年多时间,李家都毫无动静,可见一斑。
京城嫡子一死,李敬亭就是李侍郎唯一的儿子,许氏虽是妾室,却是亲母。
李明威父子权衡利弊,直接舍弃他,也情有可原。
顾清衍心知肚明,也不会记恨这对父子,可要说感情也没剩下几分。
“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顾清衍直接开口:“只是上次在公堂上,我已经与许夫人恩断义绝,签字画押再不会往来,既如此,现在收下这东西反倒是徒生困扰。”
“李兄,请别让我为难。”
李明威见他分外生疏,心底咯噔一下,也很不是滋味。
他犹豫起来,还是劝道:“里头是二叔当年科考的笔迹,虽不值钱却很有用,这也是二叔的一份心意,当初的事情,二叔并不知道,如今心中愧疚有心补偿,你何不直接收下。”
顾清衍还是摇头:“心意我领了,但东西不能收。”
李明威见他执意不肯,也没法强求,只能说:“那好吧,东西我先带回去。”
“衍哥儿,明日你好好考试,等考完了再好好想想,二叔贵为户部左侍郎,他日你若进京,有他看顾前程会顺遂许多。”
他点到为止,转身离开。
顾清衍微微挑眉,让章念直接关门。
章念关上门,低声说:“顾大哥,虽然李敬亭和许夫人很坏,这位李大人听着倒是不错。”
顾清衍嗤笑一声:“佛口蛇心罢了,他若真有心,早八百年就能示好,如今找上门来,哪里是想跟我再续父子缘,单纯是见我跟裴玄交好,拐着弯向寿国公府投诚。”
章念这才知道里头的弯弯道道,顿时气愤。
“太过分了,我就知道他们李家没好人,猫哭耗子假慈悲。”
顾清衍倒是不在意:“李大人生性凉薄,连亲生儿子,结发妻子都能舍弃,更别说旁人了。”
“等您到了京城,他会不会又找上您?”章念担心的问。
顾清衍淡淡道:“他还瞧不上我。”
不过李侍郎既然要示好,怎么会今天才派人上门,这时间也太晚了。
顾清衍想不通,只以为李侍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才会居高临下的恩赐。
他直接将这桩事情抛之脑后,早早的回屋休息,养足精神好应对明天考试。
京城李府,大夫行色匆匆。
整座府衙气氛压抑,丫鬟小厮低头屏息,生怕自己发出的响动太大吃挂落。
李侍郎坐在书房中,虽然人到中年,但依旧能看到曾经的风采,依旧是个面容儒雅的文人样。
被打扰的时候,李侍郎眉宇成川,满脸不悦。
“又怎么了?”
“二少爷病了,上吐下泻,大夫看了只说贪凉吃错了东西,可许夫人不依,非说是夫人容不下他们母子,闹着要回青州府。”
一听这话,李侍郎脸色更加阴沉,直接扔了笔。
“胡闹,当初不许他们进京,让那孩子先读书考取功名,他们不听偏要来。”
李侍郎冷哼:“来了却又不安分,整日惹事,老夫豁出面子将他弄进国子监,他倒好,整日里奉承那些不三不四的纨绔子弟,忘了读书考功名才是正途。”
这番话让小厮头越来越低,不敢吱声。
李侍郎继续骂道:“早就让他们别惹白氏,偏偏不听,脑子不好吃了亏只能自己认命,你去告诉许氏,她想回去正好,母子俩统统给我滚,老子还没到生不出儿子的时候。”
小厮吓得两股战战,连忙出去。
室内,李侍郎依旧情绪难平。
人人都说他靠着岳丈起家,如今坐到了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却依旧被人瞧不起。
偏偏白氏不是省油的灯,自打那次之后从来不给他好脸色,尤其是病恹恹的嫡子死后,白氏疯了似地,见谁咬谁。
哄又哄不好,劝也劝不住,李侍郎还不敢直接处理,白氏的娘家如日中天,他不敢。
这些年,李侍郎也曾想多生几个,可每次小妾有了身孕,统统以滑胎流产告终,其中若说没有白氏的手笔,他是不信的。
抓不住证据,李侍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想到两年前生下来的那孩子居然是个傻子,从娘胎里带出毛病,至今还不会说话,李侍郎更是愤恨。
如此这般,李侍郎才会分外看中李敬亭。
只可惜,李敬亭看着聪明,脑子却笨,好心劝他们在青州府待着,等到考取功名,羽翼丰满再进京,偏不听安排。
如今可倒好,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李侍郎也是满头官司,开始力不从心。
“若不是老夫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他一个儿子,岂能容他胡闹。”
李侍郎不禁想到顾清衍,虽不是亲生,可如今已经是秀才,听说连中小三元才华出众。
更妙的是,顾清衍不知道从哪儿跟裴玄搭上了关系。
寿国公府权势滔天,在圣人跟前很有分量,李侍郎隐约知道裴玄的身份。
他也曾有心攀附,可惜从寿国公到裴玄都不近人情……
要是当初没将孩子还回来,这顾清衍才是他亲儿子,那该有多好。
第二天一大早,章念就轻声将人叫醒。
顾清衍也没睡踏实,一来是太热了,二来是心底藏着事儿。
往外一看,天还黑着,这会儿倒是比晚上还凉快一些。
早晨是干饭,没法喝粥,怕吃的太稀到时候想上茅房,贡院里茅房条件可不咋滴。
吃过饭,两人就坐着牛车出门了。
原以为已经足够早,哪知道还未到贡院,隔着两条街就堵得水泄不通,前头后头都是车,进退不得。
章念一看急了:“怎么这么多人。”
“乡试三年两次,考上秀才却没考中举人的会一次次参考,积累下来人自然多。”
顾清衍索性跳下车:“我自己过去就好,等待会儿人群散了,你就驾车回去。”
章念不肯,连忙跟下来:“一时半会儿散不开,顾大哥,我送你进贡院。”
顾清衍也没拦着,两人一前一后往贡院走。
“顾兄,好久不见。”
“您就是顾清衍顾兄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仪表非凡。”
“顾兄,等考完了咱们聚一聚,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这一走,顾清衍差点笑僵了。
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似乎一夜之间人人都认识他,从小透明变成了香饽饽。
顾清衍心底想,难道寿国公府的魅力这么大?
他这倒是误会了周围秀才们,虽有人知道顾清衍背靠大山,但开口打招呼的,许多还是真心敬佩他的文采。
看过院试的答卷,书生们心生佩服,这才上来套近乎。
只可惜,他们的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顾清衍一脸假笑。
贡院厚重的大门终于打开。
顾清衍揉了揉脸颊,排队等待搜检,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分外警醒。
虽然陆家早已离开,但谁知道会不会脑子一抽。
想到陆家,难免想到陆家兄弟,顾清衍并不觉得自己亏欠他们,但每次想起陆彦筠和陆彦池,心底也总有几分不是滋味。
很快,顾清衍就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
秋日天热,秀才们都穿着单薄,单衫下藏不了东西,搜检的速度比往常快许多。
进入贡院后,乡试的场地与院试有些不同。
小,非常小,比鸽子笼还不如。
这是顾清衍的第一印象,号房三面砖墙,一面敞开,前面就是过道,一眼能看到底。
顾清衍估摸了一下,号房顶多一个平方米出头,但凡身材高大点的男人进去都伸不开手脚。
要在这样的鸽子笼里待上九天,是对人类意志力的极大考验。
顾清衍低头看向自己的大长腿,觉得有时候身材高挑颀长也不是好事儿。
如果他现在一米四,在号房里头也能蹦起来。
【获取到宿主的强烈愿望,推荐商城商品。】
【缩小丸:1000积分。】
【服用后可缩小身体,变矮不再是梦。】
顾清衍眨巴眼睛:【系统,缩小后还能变高吗?】
【增高丸:10000积分。】
【服用后可增加身高,想多高就多高,变高不是梦。】
顾清衍气得大骂:【奸商,我信你个鬼,为什么缩小只需要1000积分,增高就需要10000积分。】
系统贴心表示:【缩小是排出,增高是凭空生成,耗费的能量不同。】
想象着一米四的自己,顾清衍捏了捏鼻子,赶紧扫开这念头,不能为了九天牺牲自己一辈子。
缩小是不可能缩小的,这辈子他都不会花钱让自己变矮。
前面已经开始分发号房,顾清衍心底盼着运气好,千万别是臭号。
人不可能一连九天都不吃喝拉撒,所以每一排号房的最后一间就是茅厕,这么多考生,九天能产生的量可想而知。
若是坐在了茅厕旁边,不但要闻着听着恶心着,还得经手周围学子来来回回,不停被打断思路。
顾清衍曾听说,即使是才高八斗的考生,若坐在茅厕旁边,发挥也会大失水准。
臭号考生考中的概率,比其他号房的降低不少。
很快,轮到了顾清衍。
拿到号房牌子,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
差使看了眼,同情的看向顾清衍,后者心底更是发沉。
一步步走过去,顾清衍脸色青白,沉重的站在了号房门口,隔壁赫然就是他千万次祈祷千万别抽中的臭号。
顾清衍抽中的号房就在臭号隔壁,只比臭号远离茅厕一米。
此刻茅厕还是干干净净的,但顾清衍总觉得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臭味。
事已至此,顾清衍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他运气不算太差,抽中的不是臭号。
他走进号房打量起来,走进来后号房显得更加狭小,不然伸展不开,站起来都怕顶着。
敞开的那一面没有砖瓦,只有最上头有一根杆子,上面卷着布帘,想必是风雨交加的时候能放下来遮挡。
号房的角落放着一个铁盆,里头是煤炭,顾清衍要是愿意可以用这个锅子煮饭吃。
不过这会儿天气炎热,顾清衍觉得吃冷的也成,没必要折腾。
除此之外,号房里只有两块木板子,正好能放进墙壁上的凹槽内。
一上一下放的时候,这就是一块写字板,一个小板凳。
两块叠在一起,就成了一张小床。
当然,号房这面积别想敞开了睡觉,得蜷缩着手脚才能休息。
顾清衍将自己带进来的东西放下,天热也有好处,那就是不用带被子,顾清衍只带了两间单衣,既能替换着用,晚上盖在肚皮上也能保暖。
一阵脚步声传来,顾清衍抬头,正巧看到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真正住臭号的考生来了,发现自己的坏运气后大惊失色,差点没直接放声大哭。
顾清衍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两人大哥不笑二哥,都是倒霉蛋。
早晨入场的时候,天色还未亮,寅时便开始进门,等到搜检结束,考生依号入座,日头已经变得火辣辣。
三声炮响,监考官就会拿出朝廷发给的“龙虎封条”,直接将贡院龙门封闭。
至此,乡试才算正式开始,即使贡院里头着火烧死了考生,在考试结束之前也不会再打开龙门。
顾清衍已经摆好了案板坐下,等待发卷。
日头越来越烈,偶尔有考生想放下遮挡布,却都被差役拦住,申明除非是大风大雨,影响答卷,否则这块遮挡布不能放下来。
号房坐北朝南,这会儿正迎着烈日,顾清衍的号房靠近围墙还好一些,能有阴凉。
午时,乡试第一场的考卷终于发下来。
顾清衍等着卷子,心想光是进场就折腾了三四个时辰,怪不得要考九天,时间短了真来不及。
而且从进场到现在,考生还不允许离开号房,要是有人早晨喝了稀粥熬不住尿裤子怎么办?
顾清衍胡思乱想着,伸手打开试卷。
烈日正午是最热的时候,他身上也是汗津津的,但没办法,不趁着现在赶紧答卷,等一会儿有人开始上茅房,到处都是臭味。
顾清衍怕自己到时候更加忍耐不了,倒不如趁着现在大脑清净,思维活跃,赶紧答题。
先从头至尾过了一遍考题,顾清衍信心满满,先在草稿上写起来。
结果墨水跟汗水一起掉落下来,墨汁很快就晕开去,模糊一片。
顾清衍知道天热,这会儿已经将外裳脱下,只穿着特制小背心和小裤衩。
但依旧闷热,汗水压根撑不住,他还得不停喝水,水里头加了糖和盐,不然怕出汗太多电解质失衡。
即使如此,这当头写的草稿也完全不能用。
晕开的太夸张,估计这样的答卷送上去,直接就被刷掉。
顾清衍只能等。
这么热,一直憋闷在号房内,顾清衍一点胃口都没有。
但他知道自己一定得吃,不然九天时间熬不住。
幸好他早有准备,除了白面饼外还有蜂蜜,蜜饯,前者能大量补充热量,含一口就够,后者酸甜可口,能刺激食欲。
顾清衍吃了个酸甜的蜜饯,胃口果然好一些,这才就着凉水吃了个肉饼子。
肉饼子也只能今天吃,这么热的天,放过夜就吃不了了。
剩下没有馅的白面饼倒是能放久一些。
吃了点东西垫肚子,顾清衍保证过一个小时就起来活动一下,不能做操就做蹲立,保证身体活络,不然这么蜷缩九天,他真怕四肢僵硬。
等到夜晚时分,天气果然凉快了许多,敞开着号房也能有一丝丝凉风。
顾清衍沾着凉水擦了擦身体,趁着这当头迅速誊写起来。
此刻顾清衍全神贯注,下笔如有神。
“噗噗噗——”
顾清衍笔下一顿。
跟声音一起传过来的是恶臭味道。
顾清衍立马拿出一块布来蒙住口鼻,这是他自己做的临时口罩,中间还放了香料。
带上后,周围的臭味果然被削减。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继续答题。
可头一个上茅厕的人开了坏头,从这个人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茅厕。
脚步声,大解小解的声音,甚至还有人吃坏了肚子。
即使不提臭味,光是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就够打扰人。
顾清衍一开始还靠着自制力和口罩称一称,等到后半夜只觉得自己浑身也是臭味。
隔壁的老兄应该更加崩溃,甚至开始撞墙,还被差役警告。
顾清衍忍不住看向系统。
【五感屏蔽器:1000积分。】
【佩戴后可随意屏蔽五感,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顾清衍有一瞬间的心动,1000个积分,他还花得起。
挣钱攒积分不就是为了花,此时不花更待何时。
【购买。】
【购买成功,请宿主自从使用。】
趁着夜色,顾清衍摊开手,手掌中心是一块口香糖大小的贴片。
看完说明书,顾清衍直接贴在了自己耳后,这个位置隐蔽,而且能起到最佳作用。
【屏蔽嗅觉和听觉。】
顾清衍没有听见回答,只觉得耳后一热,下一刻萦绕不去的臭味彻底消失。
他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声音也完全听不见了。
人失去五感的时候会恐惧,但此刻的顾清衍只觉得恩赐。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臭味完全消失不见了,举起胳膊闻了闻,汗味也都消失了。
顾清衍吐出一口气:【太好了,系统,你总算派上了用场。】
【系统无所不能,请宿主自行摸索。】
顾清衍摸了摸鼻子,没有了臭味和声音,他更能专注的开始誊写,甚至等天色大亮十分还意犹未尽。
这也是他常年在系统课程学习,已经习惯了周围寂静无声的环境。
否则换个人直接剥夺五感,心底肯定会惴惴不安。
闻不到臭味后,顾清衍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许多,听不到闻不到就不存在,他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监考官巡视考场路过,看见他的状态都觉得诧异。
旁边那么臭,隔壁那考生都吐了好几次,气息奄奄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架势,怎么此考生就跟闻不到似得。
瞧瞧捂住口鼻,监考官加快脚步穿梭而过。
等臭味淡一些,他才开口说:“倒是稀奇,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此子将来定成大器。”
听见这话,身后的考官附耳低语了几句。
考官眉头微动:“哦,原来就是他,能被寿国公府看重,果然是有些能耐。”
顾清衍不知道他们的评论,只知道屏蔽听觉和嗅觉后,吃东西成了一种折磨。
恢复嗅觉,臭的吃不下。
嗅觉消失,虽然味觉还在,但依旧味同嚼蜡。
他机械的咀嚼着,在臭和难吃之间,坚定的选择难吃。
白饼子已经吃完了,第三天早晨,顾清衍咬了最后一个,入口就一股子酸味。
他连忙打开嗅觉闻了闻,一股子酸味,连带着空气中的恶臭味让人想吐。
顾清衍好悬忍住了,赶紧再把嗅觉关闭。
闭了闭眼睛,想着反正是第三天,待会儿收了卷子能离开号房,索性将白饼子丢回去。
铃声响起,乡试的第一场终于结束。
顾清衍也迎来放风时间。
第84章 乡试结束 乡试结束
乡试第一场收卷后, 考生们能短暂的离开号房,在贡院的空旷处休息。
顾清衍迫不及待的走出去,手中还提着炉子黑炭。
因为速度快, 顾清衍占据了个阴凉的好地方, 索性架起锅子来熬粥。
前两天还嫌热,不想喝粥, 可连着吃了三天饼子, 最后一天还吃到馊掉的白面饼, 顾清衍无比的想念热乎乎的食物。
考生们三三两两的走出来,都往清凉的地方走,很快围墙边, 树荫下都已经站满人。
有些不讲究的直接一屁股坐下, 用手掌山扇风。
大部分都面有菜色, 如同秋天被霜打过, 又塞进坛子里腌了三个月的酸菜。
“呕……”
身后传来接二连三的呕吐声, 顾清衍回头,看到一张熟面孔。
这不是他隔壁的倒霉蛋,倒霉蛋不但距离茅房更近, 也没有系统作弊, 三天来显然被折腾的够呛。
在臭号里待得久了,身上一股子味道, 隔老远都闻得到。
周围的考生纷纷躲开,倒霉蛋身边形成了真空圈。
倒霉蛋也顾不上, 吐得酸水都出来了。
顾清衍心生同情,若没有系统开金手指,恐怕他也差不离,低头闻了闻衣领子, 心理作用老觉得自己也是臭烘烘的。
“要喝点水吗?”顾清衍主动开口。
倒霉蛋有气无力的抬起头,瞧见是隔壁难友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县试臭号,府试臭号,院试臭号,到了乡试还是臭号。”
“真的好臭啊!”
倒霉蛋哭得眼泪鼻涕一团团,让周围的考生都面露同情。
科举的辛苦,在场的考生都体会过,这会儿不但不会笑话,反倒是深有同感。
考生能体谅,考官却不行,听见动静便派人呵斥:“休要大声喧哗,否则以舞弊论。”
一声舞弊,直接将倒霉蛋的眼泪噎了回去。
真要被认定舞弊,不只是这一次考不成,说不定还会被取消功名,往后都考不成。
倒霉蛋吸了吸鼻子,接过了顾清衍递过去的水。
“甜的?还有点咸?”他喝了一口,觉得滋味还不错,大口大口喝起来。
最后一抹嘴,往顾清衍身边挪了几步:“兄台,谢谢你的水,哎,你别嫌弃我身上的味儿。”
顾清衍笑了笑:“有什么好嫌弃的,我身上也是一股味儿。”
倒霉蛋凑过去闻了闻,表示:“不,你不臭,还挺香的,我可太臭了。”
“你也一般臭,谁让咱俩倒霉。”顾清衍商业互夸道。
倒霉蛋见他真的不嫌弃,又靠近几步,垮着脸说:“我打小运气不好,但每次考试都能坐到臭号,我也是服了,肯定是祖宗不给力,咋不在地下保佑我。”
顾清衍觉得这人说话特别好玩:“每次坐到臭号都还能考中,岂不是证明你特别厉害。”
“不是自夸,我还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否则这事儿搁别人身上还真考不中。”
他显然是个话痨,喝了水好一些就不听的嘚啵嘚。
“兄台贵姓,我叫奚同贵,家中经商,我爹这辈子就盼着我能考取功名,改换门第,哎,光盼着我有啥用,好歹让祖宗多多保佑,别再让我抽中臭号了。”
“顾清衍。”
顾清衍搅了一下锅子,捞出一碗大米粥:“来一碗吗?”
“来。”
倒霉蛋接过去,吹了吹就呼噜噜一大口,下一刻感动的开始落泪。
“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白粥了,真好喝。”
顾清衍觉得这话太夸张,自己低头喝了口,居然也觉得味道不错。
虽然烫了些,但热乎乎的白粥下肚,整个人都舒展开来,比吃干粮强多了。
“爱喝还有,我那儿还有八宝粥,待会儿熬一碗尝尝。”
奚同贵连忙又喝了一碗:“太好喝了,待会儿我还能再来一碗吗?”
“当然可以。”顾清衍笑起来,他都不怕吃坏肚子,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奚同贵感慨万分,又是道谢,又是说:“等咱出去后我请你大吃特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顾兄,你可真厉害,还会自己做饭呢,原本我爹也说可以带一点炭火锅子进来自己做,吃着新鲜,可我实在是不会,每次都都把自己呛着。”
顾清衍看出来了,这位是个不事生产的大少爷。
真难为他在臭号里待了三天,一碗粥就能唤醒话痨精神。
当天晚上,考生们可以不回号房,就睡在露天。
相比起又憋又闷,成年男子都伸不开手脚的号房,顾清衍自然选择睡露天,下面垫脏衣服,躺着手脚总算能敞开来。
奚同贵就躺在他旁边,臭号是不会回去的,能晚一些是一些。
除了顾清衍,别的人也嫌弃他身上一股味儿:“顾兄,清衍,大帅哥,你睡着了吗?”
顾清衍无奈睁开眼:“怎么了?”
奚同贵凑过去:“我还臭吗?”
顾清衍翻了个白眼,直接转过身拿后脑勺对他。
奚同贵见他不搭理,失落的叹了口气。
第二天,考生们收拾收拾又得进入号房,再次经历点名验身无误后,乡试第二场才能开始。
顾清衍叫住面如死灰的人:“拿着。”
奚同贵看着那一包炭灰:“这是什么?”
“炭能吸附味道,你用衣服包住,裹在口鼻除,虽然不能完全除味,也能聊胜于无。”顾清衍说道。
自己有金手指,隔壁可怜巴巴闻臭味,顾清衍于心不忍才会提醒。
奚同贵听了眼睛一亮,宝贝似得捧着炭灰进了号房。
因为一直以来的坏运气,家里人其实给他准备了类似口罩的东西,能蒙住口鼻,里头也放了香料。
可奚同贵昨天用了,一会儿就没效果了,尤其是香味和臭味融合在一起,那味道简直更让人想吐。
这会儿他都换成了炭灰,带上后味道果然清新不少。
奚同贵很想探出脑袋跟隔壁道谢,只可惜铃声已响,这会儿再走动说话就是作弊。
他伸出手指,敲了三下墙壁表示感谢。
顾清衍已经熟门熟路的打开屏蔽,嗅觉听觉同时消失,压根没听见隔壁的敲砖传情。
有过前三天的经验,乡试的第二场依旧难熬。
顾清衍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灼热的,恨不得将触觉也屏蔽,但他不能,不然写出来的字都不对劲。
想想隔壁的兄台,再看看其他考生,顾清衍觉得自己已经身在福中。
第一场的时候考的是论语,附加经义和五言八韵诗。
其中有三道四书题,每道题都要写满200字,另外的四道经义题则要写满300字。
顾清衍穿越之前,也曾觉得现代人回到古代,只要努力读书,将四书五经背下来,怎么样也能考个秀才当当。
穿越之后才发现,那是痴人做梦。
现代人以为的考试题目是填空题,可到了古代才知道,那压根就是最高等级的阅读理解,还是不能照本宣科,得符合考官喜好的那种。
现在第二场,考试内容又跟第一场截然不同。
除了一道经义题之外,还要考试诏、判、表、诰一道,典型的官方议论文,还得在300字以上。
其中光是避讳、格式规矩就许多。
属于现代人光看就抓马,穿越后直接考试别说考取功名,别把自己送进大牢就不错了。
顾清衍一边写,一边觉得洪山书院能在青州府占大头不奇怪,因为占据了最先进的教育资源。
在洪山书院读书,能看到历届学子的考卷,还能拿到朝廷的邸报,这些都是古代科举中极为珍贵的资源。
第二场结束的时候,顾清衍的状态比第一场好了许多。
主要是慢慢习惯了,又全程使用了屏蔽器,听不见闻不到,睡得也就更香。
奚同贵脸色更加苍白,眼皮子底下都是黑青黑青的。
看见顾清衍就道谢:“顾兄,多谢多谢,你的办法救了我的狗命。”
顾清衍被逗笑了:“这次是小米粥,要来一碗吗?”
“要,给我来两碗。”奚同贵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来。
一口喝下去,他两眼泪汪汪:“太好喝了,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小米粥。”
顾清衍哭笑不得:“要不要这么夸张。”
“真的好喝,你在我心中已经是厨神一般的存在。”奚同贵一边喝,一边感动的掉眼泪。
顾清衍煮的小米粥里不但有粥,还有肉干和蔬菜干,煮过后看起来像是一锅杂烩。
只放了点盐,味道肯定不算好,但这时候能填饱肚子就不错。
顾清衍喝了两碗,其他的都进了奚同贵的肚子。
看得出来,这位臭号经历的多了,还挺适应,能吃吃能喝喝,心理素质杠杠滴,怪不得能一次次撑下来。
好不容易能敞开了睡觉,这一晚却不安稳。
后半夜就起了风,顾清衍一把推醒身边的人:“快起来,好像降温了。”
“降温好,降温了凉快。”奚同贵迷迷糊糊的说。
顾清衍直接踢了一脚:“起来。”
奚同贵刚爬起来,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落下来,两人飞快的钻进号房里。
下一刻,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落下,凉快是凉快了,可动作慢的考生都被浇了个透心凉。
看着他们的惨状,奚同贵啧啧:“顾兄又救我一次,怎么忽然下这么大的雨,哎,飘进来了。”
两人赶紧将门帘子放下来,好歹是将大雨搁在门外。
顾清衍看了看屋顶,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至少屋顶没有破洞,不至于淋雨。
隔壁的奚同贵是个大倒霉蛋,这会儿大呼小叫起来:“完了完了,屋顶怎么破了,漏雨可咋办,现在淋雨倒也罢了,明天污了卷子如何是好。”
“别抱怨了,赶紧想想办法把洞堵上。”顾清衍提醒。
隔壁又传来手忙脚乱的声音。
虽然每次乡试之前,贡院会经过翻新维修,但这地方使用频率太低,难免疏于管理。
像是隔壁这样破了洞的号房不少,到处都是哀嚎声。
若是遇上了破号,考生通常只能自认倒霉。
闹开了,朝廷还要说你运气差,气运不足,所以才分到了破号,是上天注定你考不上当不了官。
顾清衍看着外头越来越大的雨,心底微微叹气。
这次考前安安静静,哪知道考试途中憋了个大的。
监考官很快有了反应,派出差役一个个号房检查,若真有破了洞,可能会破坏试卷的,就会发一张大油纸。
至于这张油纸能起到什么作用,那就仁者见仁了。
顾清衍依稀听见考生们感恩戴德的声音,也是,比起那些直接不闻不问的考官,这位考官已经算怀柔。
至少还给了一个解决办法。
前两天每个人都盼着凉快点,现在天气倏然凉快下来,考生们却又都盼着雨停。
天公不作美,第二天清晨,大雨并未停歇,反倒是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考铃透过雨幕传来,都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真实感。
雨再大,乡试也得继续。
试卷也都用油纸包裹起来,顾清衍小心翼翼的打开,生怕污染了卷子。
他将门帘都塞得紧紧的,怕风吹有雨滴飘进来。
乡试第三场考的是实务策论,这道题已经跟会试的考题极为接近,同时也是最考验考生综合能力的一条题。
顾清衍在系统教程中针对性训练过,知道除了结合四书五经的经学理论之外,还得找到切入点。
最好是摸清楚考官的心思再破题,否则方向找错,全部白搭。
顾清衍仔细的查看考题,心底蓦的想起一件事。
考试前一日,李明威才把李侍郎的“笔迹”拿来,其中除了真正的笔迹外,会不会有这一次考官的资料。
顾清衍眯了眯眼睛,很有可能。
乡试考官皆是皇帝钦派,多来自京城翰林院,李侍郎在京城多年,知道考官的爱好不奇怪。
顾清衍若是接了,到时候只要中举,便欠了李侍郎一个大人情。
眉头微动,反正那一日他没收下,李侍郎想什么并不重要。
顾清衍一口气写了大半,再抬头却发现外面雨不但没停,反倒是越下越大,已经开始积水。
幸好号房位置高一些,暂时还没有淹进来。
刚进来的时候,顾清衍还担心遇上火灾,现在火灾没发生,水灾倒是有预兆。
顾清衍不敢耽搁,加快了写作速度,生怕到时候水越来越深,写字都没地方。
“啊!”隔壁传来一声哀嚎。
“休要喧哗。”差役立刻警告。
隔壁顿时没了动静。
顾清衍屏蔽了嗅觉,自打开始下雨就把听觉打开,怕雨太大自己没听见会有意外。
正好奇奚同贵为何尖叫,毕竟温度降下来,空气中的臭味也变少了。
很快,顾清衍就知道奚同贵为何尖叫了。
考场内茅厕用的是马桶,桶里头积累了不少,雨水越来越多,茅厕那马桶立刻就漫了出来。
黄白之物赫然流淌,这下可好,不止奚同贵倒霉,考场内的考生们一起倒霉。
顾清衍脸都青了,恨不得直接把视觉都屏蔽了。
他连忙低头,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继续写。
想了想不保险,又把自己的炭都倒在了门口位置,万一水位继续上涨的话还能挡一挡。
“呕~”
“yue~"
此起彼伏的声音,证明考生们同甘共苦。
顾清衍此刻知道,天热不怕,下雨才可怕,大雨无情的很,一视同仁的霸凌所有人。
等终于写完考卷,誊写检查完毕,顾清衍立刻将考卷吹干放进考篮中保存。
做完这一切,他只觉得浑身乏力,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甚至不敢低头去看外头,生怕看到什么恶心的画面。
【系统,你说我直接开启所有功能,把五感都屏蔽掉怎么样?】
系统跟冰冷的大雨一样冷酷无情:【请宿主自行选择。】
顾清衍十分心动,还是没这么干。
他不怕晕倒在考场被抬出去,但怕被拖出去,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太惨了,还不如坚持坚持。
忽如其来的大雨让考生们头疼不已,殊不知此刻的大周处处都是大雨。
陵川县是大雨,梅岭村也是大雨,一路往北的京城还在下雨。
大雨笼罩着整个大周,一开始缓解了秋老虎,连着下了两天却让人心底发慌。
刘妈妈跟姐妹俩坐在廊下,一次次往外看。
“怎么雨一下就不停,衍哥儿不知道考完没有,万一在考场里可就麻烦了。”
顾舒颜忙道:“大哥那么机灵,一定有办法的。”
“晴晴,颜颜,在家吗?”外头传来老村长的声音。
平日里顾清衍不在家的时候,老村长分外避讳,从不单独进门,都是在门口喊姐妹俩出去说话。
姐妹俩打着雨伞出来,就瞧见老村长穿着斗笠:“这雨太大了,家中可有漏雨,后院那边的沟渠记得通一通,不然水漫上来进了屋子就不好了。”
“我们都通过了。”
老村长这才放心,关心了几句才离开。
他还得喊村人们下地放水,免得大雨将稻田都淹没。
幸好秋收已经结束,新的种子还未种下去,否则这么大的雨落下来,一年的收成都要泡汤了。
梅岭村秋收时间早,这一年的秋收已经结束,却也有地方还未开始,这场大雨坏了收成,百姓们只能坐在地头上放声大哭。
京城内,权贵们不受大雨影响,但也觉得出行麻烦。
尤其是当官的不得不早朝,这么大的雨过去,即使坐马车到了宫门口也得走,撑着伞一段路浑身都湿透了。
裴玄素来是不上朝的,即使他身上有品级,但不耐烦这些,圣人也惯着。
但这几日他不放心,大朝会的时候就会陪着寿国公进宫,免得他老人家腿脚不好,磕着碰着。
皇帝见了他总是很高兴,还特意将人留下,拉着太子来了一场家宴。
一顿饭下来,皇帝慈祥,太子和善,只有裴玄冷冰冰,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陛下,若无他事,请容微臣先行告退。”刚吃完,裴玄就立刻起身。
皇帝叹了口气:“罢了,你回去吧。”
裴玄转身就走,一点留恋都没有。
皇帝看向太子:“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怨朕。”
太子微微一笑:“父皇多心了,裴玄性子一贯如此,自小就是不喜言辞,冷言寡语的,不止在父皇跟前如此,即使是寿国公在这儿,他也是一般无二。”
这话多少让皇帝宽慰。
“也罢,天性如此,是朕强求了,每次留他下来反倒是让他浑身不自在。”
“父皇体谅,天长日久,四弟一定会知道父皇身为人父的苦心。”太子又说道。
“希望吧。”
点了点头,皇帝到了殿门口。
裴玄背影都已经消失,显然走的极快,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座宫殿。
皇帝沉吟不语,眼底翻涌,却无人可揣测圣心。
太子殿下陪伴在他身侧,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陪着皇帝看雨。
许久,皇帝才开口道:“忽降大雨,定会影响秋收,你让户部早些做准备,万不可让天下百姓因为天灾流离失所。”
“是。儿臣这就去办。”
太子说完,竟是直接冒着雨离开,再精良的油纸伞也挡不住风雨,让这位清俊无双的太子爷走成了落汤鸡。
他却不以为然,行走在风雨间甚至有一种游走世间的从容淡定。
裴玄脚步飞快,完全不顾风雨扑面而来,后头索性将雨伞直接收起来,免得拖慢了步伐。
一直到离开宫廷,看到熟悉的马车,他才翻身上车。
撩开帘子一看,寿国公正坐在车里头吃点心喝茶。
瞧见他回来,寿国公无奈道:“哪儿就这么急,难得进宫怎么不多留一会儿,瞧瞧你,有伞为何不打,弄得浑身湿透。”
裴玄淡淡道:“开车。”
马车慢慢移动起来。
寿国公更是叹气:“说你几句还不爱听,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
“你小的时候也是粉粉嫩嫩,每次瞧见我都要伸出手说阿公抱,那时候老夫哪儿会想到,你个小子长大后成了个大冰块。”
“那时候话还不利索,整日就爱跟我说话,如今倒是会说话了,却又变得不爱说话,真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口中埋怨,却丢过去帕子让他擦身。
裴玄随意擦了擦,淡淡道:“饿死了,给我吃点。”
说完直接拿着点心往嘴巴里头塞。
寿国公无可奈何,想要劝说几句又不知道从何开口,那一团子乱麻解无可解。
最后,他只是将盘子推过去:“吃点垫垫肚子就成了,等回家想吃什么都有。”
裴玄转头看向窗外,忽然说道:“雨这么大,不知道乡试顺利结束了没有。”
他总忍不住挂念担心。
顾清衍也盼着乡试结束,因为大雨越下越大,眼看就要漫进来了。
第85章 闹剧 闹剧
贡院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 从考官到考生统统松了口气。
考生们排队的阵型都乱了,顾清衍三两步走出门,大雨依旧在下, 他浑身都被浇透了。
“顾大哥。”
章念力气大的好处彰显出来, 占据了最醒目的位置,不但举着伞, 手里头还有一件蓑衣。
顾清衍接过伞没要蓑衣:“反正都湿了, 先上车。”
“车在巷子外头。”
两人走了一段才上了牛车, 章念连忙递过干净的帕子衣裳:“您先擦干换上,马上就能到家。”
顾清衍点了点头,擦着头发往外看, 很快明白章念为什么将牛车停在巷子外头。
因为大雨, 前来迎接考生回家的牛车马车驴车各种车, 将贡院外几条街堵得严严实实, 比进考场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的车停在巷子外, 走几步上了车就能回。
要是堵在了巷子里,只能在车上等到人群散去才能回家。
“顾大哥,您喝点姜汤暖暖身体, 家里已经备好了水。”章念回头说。
眼底满是担心, 自打老天开始下雨他就发愁,恨不得一直在贡院外头等着, 今天看情况不对才把车停在外头。
方才见到顾清衍浑身湿透的样子,章念心底将贡院骂了个狗血淋头。
顾清衍随意擦了擦:“阿念, 你闻闻我臭不臭?”
他自己低头闻了闻,觉得一股味儿,明明屏蔽器已经取下来,鼻子却跟失灵似得。
章念立刻表示:“不臭。”
“撒谎, 你都屏住呼吸了。”顾清衍戳穿。
“咱快点,我想回家洗澡,考试可太糟心了。”
章念却说:“顾大哥淋了雨,就跟洗了澡似得,真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行啦,臭就臭呗,反正大家一起臭。”
顾清衍想到贡院里可怕的一幕,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幸好只有乡试在秋天,分外炎热,若是他能一举高中,再往后就只有会试。
会试在春天,绝不会如此炎热。
此刻的顾清衍并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盼着会试凉快,会试将给他重磅一击。
到了家,顾清衍先被灌了满满当当的一肚子姜汤,这才被放进屋洗澡。
从头至尾搓洗了好几遍,并且用上了香胰子,直到手指头都泡发了,顾清衍才依依不舍的从浴桶里起来。
章念已经催了好几遍:“顾大哥,差不多了,您再不起来我可要进来抓人了。”
顾清衍无奈,披上衣裳出去:“虽下了雨,但也不算冷,我多洗一会儿怎么了。”
“天气骤冷,您又在贡院里吃了苦,这当头最容易生病。”
章念活像是个小管家:“而且您真的一点都不臭,现在都香喷喷了。”
说着拿起帕子给他擦拭头发,力求将每一根发丝都擦干。
这么一会儿功夫,顾清衍已经昏昏欲睡了。
被人伺候的太舒服,索性整个人靠在章念身上,眼皮子都在打架。
章念帮他擦干头发,又把人搀扶到床上躺下,盖好薄被,这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房间里,顾清衍已经睡熟了。
乡试结束,顾清衍以为能安安稳稳的睡个饱,哪知上天注定他睡不安稳。
半夜时分,章念不得已打开房门,轻拍熟睡的人:“顾大哥,快起来。”
“怎么了?”
顾清衍迷迷糊糊,眼皮子压根打不开:“天塌下来都别喊我,我还要睡。”
“水涨起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章念连声道。
顾清衍还是不肯起来:“我再睡一会儿。”
“顾大哥!”
章念见他睡得脸颊红扑扑,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索性一咬牙,直接把人背起来就往外跑。
被丢在牛车上,顾清衍才清醒了一些:“阿念?”
“咱院子里都是水,青州府道上也都是水,得去地势高的地方躲躲。”
章念一边驾车,一边解释:“他们说青州泛滥,城里头都要淹了。”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揉了把脸清醒不少,撩起车帘子往外看。
夜半时分,街道上却纷纷扰扰,都是受惊的百姓往高处跑,拖家带口带着行李。
怪不得章念会吓得大半夜带他离开。
平日里铺着青石的大道,此刻已经被积水淹没,已经淹过了半个车轮。
“怎么会如此严重。”
顾清衍皱眉,青州府是多雨水的地方,连着三天下雨并不稀奇,除青州外还有许多支流湖泊,但少有严重的洪涝。
“谁知道呢,青州说泛滥就泛滥。”章念吐槽道,“老天爷也太不会做人了。”
“这是去青城道观吗?”顾清衍又问。
章念点头:“道观在山上,肯定淹不到,我看大部分百姓都是往道观走。”
“这么大的雨,不知道红豆翠红她们有没有离开。”顾清衍有些担心。
章念安慰道:“她们是青州府人,肯定比咱们更熟悉,知道去哪儿避一避。”
只是兵荒马乱的,尤其是红豆那边都是女子,不免让人担心。
幸好陵川县地势高,梅岭村更是在山上,即使青州泛滥也淹不着。
哪知道到了城门口,城门紧闭,百姓们都被关在城内。
“诸位百姓不必慌乱,青州虽有泛滥,但水位不算高,不至于有洪灾。”
“切勿骚乱,万不可趁乱偷窃□□,否则以重罪入刑。”
“都回去,回家待着去。”
顾清衍皱眉,看向城门,果然有重兵把守,并没有任何打开城门的意思。
百姓们显然不信这话,纷纷叫嚷起来,甚至还有人想冲击城门。
“顾大哥,我们怎么办?”章念也没想到,人都倒了城门口,居然不让出去。
顾清衍从系统打开地图。
青州府不算盆地,但三面有山,又有大河,若是青州泛滥确实很危险。
但他知道这些年来,青州治理一段,虽有小灾却无大祸,像是这样连下了三天雨,稍微有些积水,青州百姓就闹着要出城的事情确实异常。
“你从哪儿知道青州泛滥,要发大水的?”顾清衍问。
章念一顿:“连着下了三天雨,我心里头发慌没睡安稳,大半夜就听见外头有人喊要发大水了。”
顾清衍眉头微动:“掉头回去。”
“这……”
章念压低声音:“万一真的发大水怎么办?”
顾清衍嗤笑道:“若真有能淹没整个青州府的大水,朝廷定会提前疏散,怎么会紧闭城门。”
章念被说服,调转车头。
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响起:“诸位不必惊慌,丁知府爱民如子,此刻不开城门定有考量,若是乡亲父老们心中忧虑,怕洪水来袭,不如前往洪山书院暂避。”
“洪山书院在山脚下,又在青州府中,无需出城,地势又高。”
“书院素来博施济众,定会打开大门,容纳百姓避灾。”
章念听见这话,连忙低声问:“顾大哥,我们要不要去?”
“回家。”
顾清衍拧起眉头,此刻更加断定有人趁乱散播谣言,洪山书院如此作为,能很好的洗涮陆院长带来的污名。
今日之后,洪山书院又有了博施济众的好名声,成为青州百姓心底里的第一。
只是不知道丁知府是否参与其中,知道后是如何反应。
洪山书院此刻敞开大门,容纳着前来避灾的百姓,甚至还准备了姜汤,供百姓们取用。
一时间,躲进书院,喝到姜汤的百姓们,都对洪山书院交口称赞。
吴院长听在耳中,满意的抚摸着长须。
“青州亭毒杀案闹得太大,以至于这一年来青州府对洪山书院颇有微词,如此一来,往后洪山书院,依旧还是名声无暇的圣院。”
吴凌笑道:“父亲好手段。”
吴院长摆了摆手:“还得丁知府配合,此事略有痕迹,瞒不过聪明人,不过能哄骗蠢人也是好的。”
又说:“你派人去一趟顾清衍家,邀他过来。”
吴凌应是。
顾清衍回到家中时,屋里头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水位并未继续上升。
章念还是有些惴惴不安:“顾大哥,万一真的洪涝怎么办?”
大水来了,那是逃都没地方逃。
顾清衍摇头:“不可能,你看水位就知道了,我们所在的位置,是青州府低洼处,如今院子里也不过是没过脚背,其他地方更不可能被淹。”
“且青州若是真的已经泛滥,府衙不可能毫无动静。”
章念也反应过来:“那为什么大家都想跑?”
“自然是有人传播了会洪涝的谣言,导致人心惶惶,都想着能避就避。”
顾清衍又说道:“你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想离开青州府的人不少,但也不算多,大部分当地百姓心中有数,依旧留在家中。”
不然那么多百姓逃难,大道直接堵死,牛车根本走不了。
章念气愤道:“他们怎么敢这样,这么大的雨,那么多人,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顾清衍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心底对洪山书院的评价更低。
若是真的遇上洪涝,洪山书院敞开大门容纳灾民,那确实是功德一件。
可问题是,在没有发生洪涝的情况下,却造谣即将洪涝,吓唬百姓,让他们不得不求助洪山书院,以此来博得名声。
顾清衍只能骂一句下作。
“咚咚咚。”
两人对视一眼,顾清衍心有所感。
果然,一开门,门外是吴家小厮:“顾秀才,我家少爷说雨下的大,怕城中内涝,请您去洪山书院避一避。”
顾清衍淡淡道:“多谢吴兄好意,不过我瞧着雨已经快停了。”
吴家小厮看了看头顶,大雨倾盆,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顾清衍又说道:“没事儿,屋子里淹了我可以上屋顶。”
再次被拒绝,吴家小厮只能转身离开。
回到吴家忍不住说:“那位顾秀才不识好歹,不但一口回绝,还说雨马上就要停了。”
吴凌皱了皱眉,挥退了小厮。
“爹,这顾清衍未免太没有眼色,洪山书院屡屡示好,他却一味拒绝,儿子折节相交,他也是不冷不热,着实让人不喜。”
吴院长淡淡道:“他一个农户之子,一介白身时都要跟陆院长对着干,硬生生将陆家搅了个稀巴烂,可见脾性刚直。”
“爹您的意思是,他压根不想理会洪山书院?”吴凌拧眉,“这未免也太恃才傲物。”
吴院长笑了一声:“罢了,他不想接,洪山书院也不必上赶着,年轻气盛不知分寸,等到了京城自有人教训。”
吴凌松了口气,他虽擅长交友,但几次热恋去贴冷屁股,心底对顾清衍也有几分意见。
如今能撒开手,不再故意讨好,自然更好。
“爹,若是大雨不停,长此以往恐怕危险。”吴凌又说。
吴院长却不在意:“你且安心,就算再下三五天也无妨,下得越久,洪山书院越能收买人心。”
青州府乱糟糟的,贡院里却很安静。
考生离开后,贡院大门再一次封锁,阅卷官们都进入后堂开始批阅。
外头纷纷扰扰,考官们却沉浸在批阅之中。
忽然,一声呵斥吵醒了阅卷官。
“胡闹。”
主考官狠狠瞪了眼报信的人:“别说只下了三日大雨,就算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将你我都烧死在贡院之中,乡试未结束,我等也不能离开。”
被骂的人低下头:“可是水位一直在涨,外头传来消息,说,说青州府要洪涝了。”
“放你的狗屁。”
主考官骂了脏话:“若真有洪涝,府衙怎么会没动静,丁知府素来勤勉,怎么会毫无反应,以为他是跟你一样的酒囊饭袋,听风便是雨。”
狠狠责骂了一顿,主考官冷笑:“什么洪涝,我看是青州府那书院名字起的不好,才引来今日骚乱,怪不得圣人对洪山书院颇有微词。”
这话就差将洪山书院的脸皮直接按在地上摩擦。
主考官看向阅卷官们,冷声呵斥:“继续阅卷,圣人有令,科举最重公平,切不可因为一二外力影响,别说一个小小的书院,就算是国子监,也万万不能有保中书。”
众人心底咯噔一下。
几个阅卷官相互对视,暗道主考官这话,是不是代表圣人不喜洪山书院。
那出自洪山书院的学子,这一次是该中,还是不该中。
“雨真的停了。”
章念仰头望天,在注意到雨水越来越小,从倾盆大雨变得淅淅沥沥的时候,兴奋的大喊起来。
顾清衍考完后就躺平,正坐在廊下的躺椅里吃瓜喝茶。
这会儿往外头一看:“终于停了。”
虽有猜测,但他心底也怕大雨不停,从谣言洪涝,变成真实的洪涝。
院子里积水不算多,章念抡起扫把一会儿就给处理完了。
他还挎着篮子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就说:“那天晚上看着水很深,吓得人心底发慌,结果今天一看,大部分地方没啥淹水。”
顾清衍就问:“那些去洪山书院避灾的百姓呢,可回家了?”
章念特意打听过:“那倒是还没回来,就咱家隔壁那户,拖家带口十几个人,要是回来肯定有动静。”
“菜贩子都开始出摊了,听他们说,进了洪山书院不但有地方遮风挡雨,书院还提供一日三餐,估摸着不少人想多吃几顿再回家。”
这般朴实的做法,顾清衍听了也发笑。
“今天我来做饭,你再跑一趟,看看红豆翠红她们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顾清衍起身道。
章念忙道:“我去去一会儿就能回来,顾大哥你躺着别动,等我回来做饭。”
但他一走,顾清衍还是慢悠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进了厨房。
“真把我当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大少爷了。”
顾清衍撩起袖子,打算大展身手,他积累下来的厨艺积分可不是假把式。
实践大于一切,顾清衍一顿饭做下来,厨艺进度条又往前走了几个点,达到了56%。
顾清衍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是不如刘妈妈做的好,连顾家姐妹都比不上。
看来他在厨艺上缺乏天赋点。
章念满头大汗的回来,一进门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小脸顿时垮了。
“愣着做什么,帮我端菜吃饭。”顾清衍招呼。
章念吭哧吭哧的帮忙端菜,口中忍不住说:“顾大哥什么都会,就显得我无用,不但帮不上忙,还老是给您添麻烦。”
“别这么说,要是没有你,凡事都没有人搭把手,我不得手忙脚乱的。”
顾清衍注意到他神色不对劲,又说道:“做顿饭就什么都会了,我不会的多了去了。”
“可是我吃您的,住您的,用您的,自打跟着你吃香喝辣,却没啥用。”章念沉闷说道。
顾清衍伸手敲了他一下:“瞎说什么呢,你帮我干活,养你是应该的,再说了,若要进京赶考,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到时候还得靠你保护。”
捏了捏这家伙的腱子肉,顾清衍忧伤的发现,短短一个月章念又窜高了。
隐隐约约已经超过自己,只是这家伙老是低着头才不明显。
见他垂头丧气,顾清衍表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点,你大哥我长在读书,你则长在练武,咱们各自发挥优势就好。”
“怎么,莫非以后遇上危险,你不想保护我了?”
章念听了这话,急忙道:“怎么会,我会一直跟在顾大哥身边,一辈子都不想离开。”
“傻孩子。”顾清衍哈哈笑起来。
他相信此刻章念的话,却也觉得一辈子太长,等章念长大后若武艺出众,肯定有更好的出路,何必一直跟在他身边当随从。
但顾清衍没说,转而笑道:“尝尝看味道,我做的一般,不如娘的手艺好。”
章念尝了一口却满口夸赞:“好吃,至少比我做的好吃,顾大哥学什么都快。”
“除了练武。”顾清衍哈哈笑道。
练武他也学,但几年下来也就是身体强健,跟章念比差远了,甚至还比不上顾舒颜,可见习武这事儿也得看天赋。
章念被夸得脸红,但还是强调道:“我会一辈子保护好顾大哥,不让你有任何危险。”
“那就多谢了。”顾清衍笑得不停,又往他碗里头夹肉,“来,多吃点力气更大,才更好保护我。”
章念就大口大口吃下去,等顾清衍吃完了,他还会把剩菜剩饭全部清扫干净,汤汁儿都不会留下。
胃口之大,看得顾清衍很是羡慕。
“红豆她们怎么样,可还好?”顾清衍问。
章念回答:“翠红姐姐家地基高,没怎么进水,一家人很安稳。”
“小和家靠近青州,屋子里进了一些水,单也不算严重,只是最近没法做生意。红豆姐姐说让少爷别担心,她们都好好的。”
顾清衍点头,总算安心了。
他看了看门外:“希望梅岭村那边也安稳。”
算算时间,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乡试的成绩才会出来。
那时候都快入冬了,如果要参加第二年的会试,就得马不停蹄的出发入京,否则再晚一些运河结冰,再想入京就得走旱路,更加麻烦。
顾清衍有些惦记家里,又想到后院的那棵智慧树。
“有村长在呢,家里不会有事的。”章念安慰。
顾清衍点了点头,心想古代最不方便的就是通信,来回耗时间,无法第一时间知道。
他打开地图看了看,系统地图只能看到签到点,无法查看当地的具体情况,但也聊胜于无。
大水褪去,乡试的成绩还没出来。
顾清衍不想白白在家待着,索性待着章念游山玩水,实际上不停签到,试图将青州府的签到点都刷一遍。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签到点,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慢慢消失,变得稀少起来。
章念驾着牛车,陪着顾清衍到处瞎转悠,虽然心底疑惑却并不阻拦。
在陵川县的时候,顾清衍也曾这么做,章念想不通,但觉得顾清衍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
几年相处下来,章念的想法慢慢转变,对顾清衍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想不通的事情,章念只会怀疑自己笨。
【您在青州府沁芳斋签到成功,获得珍贵香料十种。】
【您在青州府杂货铺签到成功,获得香胰子一箱。】
【您在文渊茶楼签到成功,获得上品茶具一套。】
【您在金银铺子签到成功,获得银镯子一对。】
【您在菜市场签到成功,获得新鲜蔬菜十种。】
大部分地方签到出的都是零碎小东西,但顾清衍乐在其中,每天乐此不疲的刷签到点。
如此作为,落到旁人眼中却分外古怪。
考完后放松放松正常,花眠柳宿也不稀奇,可像顾清衍这样满城瞎溜达的,实在是古怪至极。
有心人看在眼里,生出几分怀疑来。
第86章 想太多 捉虫
“你说他什么都不干, 就满城瞎溜达?”丁知府听到禀告,沉吟起来。
下属忙道:“是啊,属下觉得奇怪, 硬生生跟了好几日, 可这位顾秀才确实是到处闲逛,每个地方都走走, 却也不细看。”
丁知府眉头拧得更紧:“会不会是察觉出此次异样, 到处走访证据, 等进京后告我一状?”
“不该吧,大人您对顾清衍有恩,若不是您大发慈悲, 许氏母子就能把他捏死, 他怎么会恩将仇报。”
丁知府想了想, 也觉得两人并不敌对。
可顾清衍与裴玄的关系分外紧密, 总让他心中不安:“哎, 不该同意吴院长的,虽没有惹出大乱子,总归入了有心人的眼。”
提起此事, 下属不敢多说。
丁知府左思右想, 最后沉吟道:“罢了,先不管他。”
左右没有实证, 即使这事儿落到寿国公耳中,也生不出大波浪来。
吴院长父子听闻此事也起了疑心。
“这个顾清衍到底想做什么, 不好好待在家中等乡试发榜,竟然在这时候满城乱转。”
“爹,或许他只是闲来无事,到处游玩吧。”
吴院长冷哼:“你游玩会去杂货铺子?”
吴凌顿时不说话了。
“此次的事情没有实在证据, 倒是不怕他猜到,只是……”
“只是什么?”
吴院长沉声道:“只是怕他阴差阳错,发现洪山书院最大的秘密。”
“最大的秘密?”吴凌抬头看向父亲。
吴院长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反而说道:“顾清衍此人有些邪性,出生贫户,却生长在清贵之家,被赶回去后还能青云直上,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
吴凌不以为然:“但凡能读书的都有些运道,父亲何必在意?”
“你不懂。”
吴院长抚须,许久才道:“若往前一百年,大周初立,太平教尚存,如此有气运者遍可通天。”
这话吴凌更不信:“爹,子不语怪力乱神,太平教不过是一群邪教徒,惯会用江湖把戏骗人,要不然怎么会被大清洗。”
“如今太平教已经成丧家之犬,可见气运一说不足为信。”
吴院长瞥了眼儿子,淡淡道:“罢了,也许是老夫想太多,你先出去吧。”
吴凌行礼离开。
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后脚吴院长便拧眉起身,打开书房的暗道。
饶过黑暗的暗道,吴院长来到一个密室。
“尊者。”
吴院长抬手行李,却并不靠近那人,警惕的站在三步之外。
“尊者的办法极好,洪涝过后,洪山书院在青州府名声鼎盛,重回巅峰,青州府百姓马首是瞻。”
左护法正在调息:“既如此,你来作甚?”
吴院长并不芥蒂左护法的冷言冷语,低声道:“此次乡试有一考生,总让老夫有几分在意。”
“左护法应当知道他,便是那个一来青州府,便让陆院长自杀谢罪,陆家不得不退避祖籍的顾清衍,他与寿国公府世子裴玄私交甚密,极为古怪。”
“老夫怀疑,他是教义中说的,身负有大气运者,会搅动风云,影响大局,破坏太平教筹谋多年的计划。”
左护法轻哼一声:“你想太多了。”
又道:“那些教义骗骗蒙昧无知的百姓倒也罢了,吴院长怎么也信了?”
吴院长一怔。
左护法瞥了他一眼:“有这个胡思乱想的功夫,吴院长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多出几个进士,免得洪山书院在朝中无人。”
“护法说的极是。”吴院长点头应下,迅速离开。
他走得极快,像是一刻也不想多留。
在他身后,暗影中似乎有无数的蛊虫涌动。
左护法依旧盘坐调息,脸上却自有讽刺,静静看向京城的方向。
他在等,等顾清衍进京科举,进宫面圣,等皇帝真正见到他,那画面一定很有趣。
顾清衍愣是溜达了大半个月,牛车都走瘦了几圈。
青州府内能签到的地方,被他签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不是没价值,就是进不去。
顾清衍看着地图上零零散散的几个亮点,终于停下来。
“阿念,我逛累了,明天不必早起,我要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顾清衍叮嘱道。
章念连忙点头:“顾大哥好好休息,我绝不会吵醒你。”
顾清衍往被窝里一趟,睡了个昏天暗地。
醒来后浑身都软绵绵的不想动弹,索性在床上打开系统,刷起地图来。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青州府大部分地标的签到点变暗,系统内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签到物品。
粗看一眼,衣食住行金银珠宝都有,足够他敞开了用上两三年。
唯一的遗憾是高级技能难得,青州府来来回回的签到也没几个。
顾清衍扒拉了一顿奖品,目光落到地图上,其中有三个明亮的签到点,位置正是李府。
他曾经住了十五年的地方。
顾清衍趴在枕头上思考起来,普通的民宅不会出现签到点,但凡出现的,不是里头有能人异士发技能,就是自家做买卖。
如果只是单纯的民宅,就不会生成签到点。
所以李府到底有什么特别,居然有三处签到点。
顾清衍目光落下,按照记忆找出对应的地方。
许氏居住的院子,他曾经居住的院子,最后一个在李家祠堂。
他不禁皱眉,这倒是难办了,无论哪一个都在内院,压根不是待客的地方,尤其是李家祠堂,只有逢年过节祭祀的时候才会打开。
李家是大户人家,规矩比梅岭村更多,别说外人,内眷都禁止进入。
祠堂有人看守,想偷溜进去难上加难。
若是旁人家,顾清衍也就打消了念头,为了签到擅闯民宅不对。
可偏偏是李家。
顾清衍目光沉凝,想到他与李敬亭被调换的事情,疑心这三个签到处藏着答案。
蓦的,顾清衍看向许久未动的书。
这一看,他吓了一跳。
最开始的时候,【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出现,书皮还是金光闪闪的。
后来不知为何,金光散去,变成了黑漆漆,如同吞噬能量的黑洞。
那股子不详气息,使得顾清衍新生不喜,再者李敬亭母子离开青州府,双方没有交集,他就没有再看。
而现在,顾清衍猛然发现,黑漆漆的书皮上居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破损。
“怎么会这样。”
顾清衍拧起眉头,破损处看起来分外眼熟,就好像藏书被书虫咬了,还是被撕咬了许久,很快就要散架了。
伸手翻开,前面的内容还在,越往后这本书破损的越发厉害,书页零碎,只能看到七零八落的文字。
【李敬亭带着满心报复,偕同亲母许氏进京,却在半路遇上截杀,险些丧命。】
顾清衍吃力的辨别文字。
【许氏母子认定截杀乃是白夫人所为,抵达京城后便大肆宣扬,却被李侍郎劝住。】
顾清欢挑眉,看来李敬亭进京后日子难过。
他想继续往后看,书页的破损却越来越多,几乎看不清文字。
【……受罚……国子监……责打……】
顾清衍拧紧眉头,再往后书页碎裂,不再有文字出现。
这本书算是废了。
顾清衍从头至尾翻了一遍,猛然意识到什么。
“不是这本书废了,是李敬亭废了。”
他合上书本,目光落到书名上。
【真口口一路口口口口口口】
好家伙,书名完整的只剩下三个字,其余的都消失了。
顾清衍啧了一声:“按照原剧情,李敬亭会在青州府应试,一路连中六元,可现实中他连秀才都没考中,反倒是蒙阴进了国子监。”
“所以说,因为剧情改动太大,所以这本书废了?”
他不由想起来,牛头马面曾经提过,这个小世界自成方圆,独立演化,原本依托于这本书的剧情,现在大改特改,那未来会是什么走向?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顾清衍皱眉想。
是顾童生的传家宝化为灰烬,李敬亭没了过目不忘金手指,变得平凡起来?
还是他连中小三元,考中秀才?
亦或者是李敬亭母子离开青州府,完全脱离剧情?
“应该是好事吧?”顾清衍不确定的说。
他戳了戳系统:【系统,这本书都快消失了,那这个小世界的屏障还在吗,能呼叫阎王爷了吗?】
话音未落,顾清衍一阵晕眩。
他整个人趴在枕头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下一刻却捏了捏鼻子:“我也是傻了,牛头马面说过这个是非神世界,没有神仙鬼怪存在,相信科学。”
不过——
顾清衍的目光落到李家的签到点上:【得想个办法,在离开青州府之前踩个点。】
京城李府。
自打进京,李敬亭觉得一切都不对劲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是父亲独子,在嫡出的大哥早逝,下头的弟弟是傻子的情况下,一定能得到李侍郎的大力栽培。
白夫人算什么,即使是正房,没儿子撑腰,最后也只能给他们母子当垫脚石。
李敬亭信心满满,只等这进京施展抱负,从此之后平步青云,成为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出发前,他做了个梦,梦中他也在年幼时候被调换,十五岁才发现真实身份回到李家。
但不同的是,梦中李敬亭如有神助,一帆风顺,县试头名,府试头名,院试头名。
梦中,他高中解元,风光无限。
李侍郎听闻消息,派来许多下人迎接他进京,白夫人心中不满也只能忍着,笑脸相迎。
等他考中状元,入朝为官,更是平步青云,娶回家的妻子妾室,无一例外都是相貌出众,性格柔顺,且家世非凡。
醒来时,李敬亭嘴角还挂着笑容。
现实却与梦境截然不同,第一次县试他就病了,错过考试。
等到第二次的时候,李敬亭摩拳擦掌准备一举高中,却在考试之前出了错,明明拿着书,曾经滚瓜烂熟的内容,考试前都背不出来。
李敬亭只能再次装病,避开县试。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明明还在梅岭村的时候,每一位师傅都夸赞他有读书的天赋,说他将来必定能高中。
李敬亭也如此相信,认定是回家之后事情太多,是顾清衍诡计多端,是许氏闹出那么多事情,才惹得他分心。
只要进京就好,等抵达京城,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李敬亭如此确信着,熬过了晕船,熬过了截杀,母子俩狼狈不堪的抵达京城,却没有人迎接,只能自己雇佣马车入城。
白夫人甚至直接将他们晾在门外,被来往行人注视受辱,一直到李侍郎放衙回家才得以进门。
如此屈辱,李敬亭怎么能咽的下,当下发难。
谁料到李侍郎不但没有帮他们母子出头,还呵斥他不敬嫡母,让他低头跟白夫人认错道歉。
明明是李家“唯一”的少爷,却在嫡母手中吃尽苦头,李敬亭心中深恨。
幸好,李侍郎在他们母子的哀求下,还是想了办法,将他送进了国子监。
李敬亭信誓旦旦,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他知道,白夫人死了亲儿子,更见不得他出息,想要得到权势,他只能不折手段。
夜深人静时,李敬亭抚摸着空荡荡的手腕,忽然想到从顾家带走的那串传家宝。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似乎就是从那串珠子碎裂消失后,他的运气一下子变差了。
顾清衍——
李敬亭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抢占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好运气。
得想个办法要回来,李敬亭眼底闪过阴狠。
顾清衍很想进李家踩点,可惜一直到乡试发案,他还是没想到稳妥的办法。
发案这一日,顾清衍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外头有动静。
撑起身体一看,结果就瞧见章念正偷偷往外走。
“阿念,这么早你做什么?”顾清衍开口问。
章念回头,瞧见门口伸出来的脑袋:“顾大哥,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你打算去看榜吗?”顾清衍反应过来。
但看了看还漆黑的天色,更是无奈:“这也太早了,至少还得一个时辰才放榜。”
章念忙道:“早些去才好占地方,不然好位置都让别人抢了。”
又把他推回去:“顾大哥你继续睡,我去看就成,有好消息第一时间回来。”
顾清衍被塞进被窝,整个人都无语了,爬起来一看章念已经急匆匆的离开了,那是半点都留不住。
“哎,皇帝不急太监急。”顾清衍翻了个身,也睡不着了。
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对,他不是皇帝,章念自然也不会是太监。
翻来覆去,被章念的紧张影响,顾清衍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我还不如一起去。”
说着披上衣服起身:“玉皇大帝观音菩萨祖宗八代保佑我一定要考中,贡院我是再也不想进了。”
顾清衍慢慢悠悠,还有心思给自己做了早饭。
叼着一个肉饼慢慢走出门,怀里头还揣着两个,打算带给章念,那小子大半夜就往外跑,肯定没吃。
等他溜溜达达走到贡院门口,叼着的肉饼差点噎住。
“是我太保守了。”
抬头看了看天空,依旧黑漆漆,天还没亮,贡院门口都是人,比进考场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那时候有规矩,家里人不能靠得太近,以免影响考生们进场。
而现在,心系成绩的考生们压根睡不着,早早的想来看榜,甚至还有一家老小齐上阵的。
看那白发苍苍八十岁的爷爷,再看那嗷嗷待哺还在吃奶的娃娃。
顾清衍拍了下额头,想不明白他们把奶娃娃带来做什么。
“麟儿乖,别哭,待会儿就放榜了,爹娘带你去最前头蹭文气,吸了文气将来你也是文曲星,肯定能读书考进士当大官。”
夫妻俩的对话回答了顾清衍心中疑惑。
嘴角一抽,顾清衍不得不伸长脖子寻找章念的踪影。
好家伙,章念在最前头。
大半夜起来真没白费,至少抢到了所有人眼中的好位置。
顾清衍一路往前挤,阻力无穷,得亏他身手矫健才没被推回去。
“别挤,不然我可揍人了。”章念板着小脸,摆出最冷酷的姿态,誓死保护自己的好位置。
他虽然年纪小,但身量高力气大,所以才能牢牢霸占好位置。
“阿念!”
顾清衍叫道。
章念回头,见是他吓了一跳,连忙挡开人让顾清衍过去。
“顾大哥,你怎么来了?”
顾清衍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两个肉饼:“你肯定没吃饭,吃吧。”
章念呆愣愣的接过去,因为放在怀中,肉饼还有余温。
再看顾清衍,因为拥挤头发乱了,衣服也变得皱巴巴的,他知道顾大哥看似开朗,其实不太爱热闹,尤其是不喜欢人这么多的地方。
章念眼眶发酸,吸了吸鼻子:“我……”
“赶紧吃吧。”
顾清衍自己倒是不在意,还往周围张望:“算起来这还是我头一次挤在最前头看榜,原来大家都是这样看的。”
章念没再说什么,低头一口一口吃起来。
咬一口就知道肉饼是新鲜现做的,料有些咸,应该是顾大哥亲手做的。
章念大口吃完,才说道:“顾大哥,这边人太多,你去旁边茶楼上等吧。”
“来都来了,我也看看。”顾清衍笑道。
主要是后头的人越来越多,进来难出去也难,顾清衍回头去看,没勇气再挤出去,怕自己也被压扁成肉饼。
章念看一眼就懂了,挪了挪身体将人群隔离开:“顾大哥,那你站在我前头。”
“我比你大,哪儿要你护着。”
顾清衍笑道,顺带着比了比两人身高。
章念立刻挺起腰杆子,顿时显得比顾清衍还高了一丢丢。
顾清衍也不生气,反倒是说:“这样多精神,平时也记得抬头挺胸,别老低着头。”
章念只知道咧嘴傻笑。
后头的人越来越多,顾清衍往后看,只觉得密密麻麻的。
等了一会儿贡院都没有动静,顾清衍就有些不耐烦了,左脚换到右脚的。
章念低声道:“顾大哥,你靠我身上。”
顾清衍看了看他的肩膀,表示没脸,他就算再累,再不耐烦,也不能在贡院外,人群里,靠在一个小孩儿身上偷懒。
意识到他的想法,章念有些失落的低头。
远处的酒楼上,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到贡院外。
洪山书院也在其中,吴凌也是此次的考生之一,他信心满满,认定以自己的才华必定能中。
原本他是想在家中等候的,不过洪山书院参加乡试的人不少,所以吴院长包下了酒楼二层,凡是洪山书院的考生都能在此等候,吴凌也跟着过来拉拢人心。
如此一来,学生们更加感激。
人虽多,顾清衍在其中也是鹤立鸡群。
吴凌一眼就看到了:“还以为顾清衍恃才傲物,不会亲自来看榜,没想到他不但来了,还站在最前头,指不定天没亮就来了。”
有个书生搭话:“顾清衍虽中小三元,但出身低贱,浑身一股子小家子气,根本不能与吴兄相提并论。”
吴凌心中得意,口中却说:“话不能这么说,英雄不论出处,他是院试头名,定然有些本事。”
书生却道:“谁不知道那时候因青州亭案,洪山书院名声受损,学政怕有人非议,这才选了他做头名。”
“要我说,这姓顾的不过是运气好,文章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更可恨此人很不识趣,我们几次邀约,他都一口婉拒,根本不把洪山书院放在眼中。”
“哼,当初若不是他,陆院长怎么会……”
洪山书院的学生们义愤填膺,显然对顾清衍观感不佳。
吴凌挑了挑眉,见在场的人都目露不满才道:“嘘,有些话你们心底知道就好,说出来让人听了去,还要怪洪山书院容不下人。”
众人一听更是不满。
当初青州亭案,好几个洪山书院学生因为顾清衍被害,虽然先有罪魁祸首谢罪,后有陆院长自尽,闹得他们不敢提起。
可时过境迁,学生们忘记了当初的谨慎,想到曾经才华横溢的陆彦筠,再看如今的吴凌,心底对顾清衍更是不以为然。
更让他们不满的是,洪山书院不介意这些,递出橄榄枝。
顾清衍一个贫农小子居然敢拒绝,对他们爱答不理,实在是可恨至极。
文人相轻,尤其是站了派系的文人,对强势的外来者更是反感,恨不得直接将他压下去。
“吴兄,瞧他挤得满头大汗实在是可怜,不如派人请他过来?”有人提议。
吴凌微微挑眉,果然派人过去请。
贡院门外,顾清衍正等得不耐烦,听到吴家下人的话更不耐烦了。
“贡院马上就开了,我就不打扰了。”
他一口回绝。
吴家小厮回来禀告,吴凌嘴角一撇。
其他书生更是冷笑连连:“果然是个不识趣的,哼,我看他一脸衰样,肯定会名落孙山。”
还有人说:“吴兄才华出众,是洪山书院魁首,此次定然也能高中魁首。”
“等吴兄高中魁首,再去请那顾清衍来喝杯水酒,看他还怎么嚣张。”
吴凌淡淡笑着,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却并未阻止书生们的话。
第87章 解元郎 解元郎
顾清衍抬头, 依稀能看到远处的茶楼上有人。
应该是吴凌等人,三三两两靠在围栏前,正朝着贡院的方向看。
“顾大哥, 这儿人多太挤, 不如你还是去茶楼歇一歇。”章念见他额头出汗,心疼劝道。
顾清衍摇头:“可别, 那边肯定都是洪山书院的人, 我待着浑身不自在。”
他觉得自己跟洪山书院相克, 每次都闹得不太愉快,何必自己找罪受。
章念便说:“不去那家,去别家。”
“别折腾了, 一会儿就放榜了。”顾清衍笑道。
见章念还要再说什么, 顾清衍直接将下巴架在他肩膀上:“这样吧, 我靠着你一点都不累。”
肩膀一沉, 章念果然不再说了。
“等会试的时候, 我一定早早定好茶楼,到时候顾大哥在楼上喝茶,我在贡院前看榜, 就不用跟他们挤了。”
过了一会儿, 章念又开了口。
顾清衍被逗笑了:“我可不爱喝茶。”
想了想又说:“下次你吃饱了再出门,我就在家睡大觉, 等你回来报喜。”
章念笑起来:“那也好,我跑得肯定比报喜的差役更快, 第一个报喜。”
两人都说的高兴,旁边看榜的瞥了他们一眼。
嗤笑道:“痴人说梦话,秀才那么多,能中举的有几人, 真以为考了就能中。”
章念不服气:“别人不能,顾大哥肯定能,他可是院试头名。”
“吹牛吧你,就他。”那人不屑道。
章念气得涨红脸,还要反驳。
顾清衍笑了一声:“你跟他吵什么,等放榜就知道了。”
“嘿,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那人冷哼。
他看着白发苍苍,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秀才,穿着一身长袍子,脸上是不正常的亢奋。
周围这么拥挤,老头身边都没什么人,大家都生怕碰到他。
顾清衍不搭理,老秀才却来劲了,大声喊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才几岁,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毛还没长齐就想中举,做你的春秋大梦。”
“老夫当年也是年少成名,二十二岁就中了秀才,距今已有三十年,考了足足十五次,却还是未能中举。”
“我都没中,你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能中。”
老秀才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起来,大声喊道:“这一次老夫都答上了,肯定能高中举人,你们瞧着吧,我肯定能中,谁都不能再笑话我。”
“我肯定会中,我一定会中。”
顾清衍眉头微皱,拽住章念:“我们往旁边点。”
章念不太愿意,这可是他冒着黑过来,才占据的最佳位置。
但看了眼那老秀才,他心底也有些发毛,还是跟着顾清衍往旁边避了避。
两人一动,原本的位置就被占据,跟老秀才不再是并排,中间隔了好几个人。
章念忍不住说:“那老爷子看着七老八十,原来才五十多,这么大把年纪还在考,就算考中了又能当几年官。”
顾清衍感慨道:“老童生,老秀才,许多人读了一辈子书都考不中举人,越是考不中越是想考中,最后都入魔了。”
看那老秀才的状态疯狂,顾清衍都怕发榜后,老秀才没中,自己中了,老秀才会直接扑上来撕了他。
“顾大哥定能考中。”章念忙道。
顾清衍一笑,低声道:“能考中最好,若是考不中,一次算运气不好,两次算才华不足,若是连着三次都不中,命里头就没有,倒不如直接放弃,寻别的出路。”
“不会的,顾大哥肯定能考中。”章念不赞同道。
顾清衍自己倒是不在意,笑起来:“我只是说说,若真的三次不中,总不能一辈子磋磨在科考上,科考原本是让日子更好,若是成魔,那就是本末倒置。”
甚至还说:“真考不中,我就当个行商,走遍大周山河,说不定更加有趣。”
章念苦着脸,心底很是纠结。
毕竟在他心中认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商人虽有富贵,却低人一等,处处都要给人赔笑脸。
哪里比得上高中之后入朝为官呢,那可是改换门第,能立牌坊,被子孙后代敬仰的。
顾清衍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小孩儿想那么多。
他是真心这么想,毕竟身负签到系统,到处走才能利益最大化。
从一开始,他考科举只是因顾童生遗愿,后来慢慢意识到在古代,功名身份能获得许多便利,才终于上了心。
天色蒙蒙发亮,围拢过来看榜的人越来越多。
终于,一阵鼓声传来。
贡院沉重的大门打开,一队差役往外走,前头两个敲打锣鼓,隔开众人。
后头则是捧着即将张贴的榜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那金黄色的案卷上。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伸长脖子,恨不得将脑袋塞进榜单里看个明白。
终于,乡试发榜开始。
章念脖子伸得最长,却见首先张贴出来的是榜尾。
最后一名、最后第二、第三……
他紧张的满头大汗,忍不住嘀咕:“怎么从后头开始贴,应该先贴榜首。”
“不止发榜时从末尾开始,考官誊写名字的时候也是如此,一般是从第六名开始,写到最后一名,再从第五名开始,往前写到第一名。”
顾清衍解释道,主要是见章念太紧张,身体都紧绷绷的,这才开口。
章念果然竖起耳朵:“还有这规矩?”
“毕竟名字多,万一出错不好更改,所以规矩众多,就是避免出错。”
顾清衍还特意说起几件趣事来,比如哪一年就是誊写出错,最后闹了个大笑话不好收场之类的话。
哪知道章念一听,更加紧张了:“那这次会不会出错,若是顾大哥明明考了第一,却被抄到了第二,那可如何是好。”
顾清衍见自己的一番话适得其反,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看榜吧。”
放榜的差役完全不体谅周围人的急切,慢悠悠的将榜单张贴,看得人恨不得冲上去帮忙。
顾清衍抬头看,心底也有几分紧张。
若是没中,就得再来一次,乡试那可怕的贡院环境,他是万万不想再进去的。
如今只要一想起来,他还记得那如影随形的恶臭味。
顾清衍顿时也有几分紧张。
一个个露出来的名字都不是,顾清衍还好,却听见章念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第四十六名奚同贵,青州府……
顾清衍眼睛微动,心底为这位难兄高兴。
坐在臭号中还能考中,奚同贵的学识肯定很扎实,虽然运气差,但靠着真本事还是考中了。
虽然名次靠后,但能考中就是真本事。
名次越是往前,章念越是紧张,顾清衍也被调动了情绪。
可左等右等都不见名字,轮到前五的时候,顾清衍都不禁皱眉担心起来。
章念更是口中祈祷:“顾大哥是第一,一定是第一,顾大哥是第一。”
顾清衍听着,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第二名吴凌……
顾清衍眉头一挑,他不认识别人,却对吴凌熟悉,能考中第二,可见吴凌才华过人。
只剩最后一个名额,所有没见到名字的都看向仅剩的希望。
顾清衍也不例外。
“考中了!”
“顾大哥考中了,你是头名,是解元郎。”
章念爆发出巨大的欢呼,猛地转身抱住顾清衍,一把将他扛起来就要跑。
顾清衍身体比脑子快,连忙给他按住:“放我下来。”
真要被扛在脖子上绕圈圈,他这个解元郎会直接社死。
章念反应过来,脸颊涨得通红:“顾大哥对不住,我太高兴了。”
“我也高兴,走,咱回家吧。”
顾清衍笑起来:“说不定会有人去家里报喜,咱们快些回去,不能让他们扑了空。”
“对对对,那咱赶紧走。”章念说道。
偏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纷纷冲过来道喜,将他们两人围的水泄不通。
“这就是今年的解元郎,果然是一表人才。”
“解元郎看着可真英俊,可有成亲,我家中有一女儿贤良淑德,不如……”
“麟儿快蹭蹭解元郎的才气,争取将来也能当个举人老爷。”
怀里头忽然被塞了一个襁褓,顾清衍的脸颊都僵硬了。
“赶紧抱回去,别把孩子摔了。”顾清衍叫道。
偏偏婴儿父母都满脸喜色,不但没把孩子抱回去,反倒是大喊道:“解元郎抱了我家麟儿,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顾清衍脸都黑了。
就在这时候,旁边一阵喧哗惊呼。
“快来人,这老秀才晕了。”
“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啊。”
“别挤了,赶紧把人抬医馆去。”
听见死人了,周围人群才冷静一些,纷纷退让。
顾清衍赶紧把孩子塞回去,三两步走过去,只见那老秀才面如金纸,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
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哭丧着喊:“这可不关我的事情啊,他自己没考中,忽然就倒下了,我压根没碰到他。”
顾清衍伸手一按,从怀中掏出药丸子塞进老秀才口中。
“大喜大悲,身体撑不住才晕过去,这是人参养荣丸,能暂时吊住他性命,不过还得赶紧送医馆救治,往后也不能再这样激动了。”
看了看周围:“老人家的家人呢?”
“没看到啊,方才就他一个人。”周围的人左右环顾,都觉得为难,“这家人也真实的,让这么大把年纪的老头独自出门看榜。”
主要是怕将人送去医馆,最后被人讹上。
顾清衍倒是不怕这个,招呼章念帮忙将人抬走。
章念心底觉得晦气,又觉得这老头十分可怜,不让顾清衍帮忙,自己一把将人抱起来往外跑。
等到了医馆,大夫把脉后也说:“这么大年纪了,哪儿经得住这么闹腾。”
章念低声道:“顾大哥,咱再不回去的话,到时候让报喜的跑空可不好。”
可老秀才还晕着,家里人也没来,他们总不好一走了之。
作为读书人,顾清衍瞧着老人家面如金纸的模样,难免也有些共情。
正左右为难,一个人匆匆忙忙的赶来,连官府都没脱。
“爹!”
顾清衍抬头,目露惊讶,居然那是个熟人,当初帮他洗刷冤屈的青州府通判张宏。
只见张宏满脸焦急:“大夫,我爹怎么样?”
大夫显然也认得他:“张大人,令尊只是肝阳上亢,只需慢慢调理即可,但切记以后万不可如此激动。”
张宏见亲爹无事,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刻他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人,看清是顾清衍心底更是诧异。
“张大人,令尊在贡院外头犯病,多亏这书生随身带着良药,这才救了老太爷一命,否则耽搁的时间久了,恐怕是不太好。”大夫说了句。
张宏露出感激的神色:“顾举人,多谢,若不是你,我爹只怕不好。”
顾清衍忙道:“举手之劳罢了。”
心底却好奇起来,张宏年过四十,虽然看着身强体壮,但他的亲爹,怎么样也不该只有五十三。
总不能是老爷子天赋异禀,十三岁就生儿子了?
张宏苦笑解释起来。
听完他的一番话,顾清衍才知道真相,是他误会了。
在贡院外头,他只觉得老秀才看着苍老,整个人神神叨叨,如今才知道老秀才实际上已经六十多,年近七十。
张宏叹气道:“我爹考了一辈子还是秀才,这辈子最大的执念就是考上举人,老了人糊涂了,连家在哪儿都忘了,偏偏每次乡试都闹着要赴考。”
“他这个情况,家里头哪儿放心让他去考试,只能哄着劝着,这次一个没看出就让他跑出来,幸好没事,否则让我这个当儿子的如何安心。”
这番话让顾清衍跟着一起感慨,心想老爷子都老年痴呆了,还想着奋斗,让人不知该感慨,还是叹息。
顾清衍只能安慰:“老人家没事就好,张大人,我还有事,得先告辞了。”
张宏立刻想到报喜的事情,忙道:“耽误你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许顾清衍推辞,喊来小厮牵来马车。
另一头,贡院门口的人群慢慢散去。
看榜的小厮们也纷纷回去,若是主人得中,那就兴高采烈,若是没中,那肯定是要拖延时间,等到所有人都散开,这才干回去报信。
吴家小厮脚步飞快,满脸欢喜的冲上茶楼。
“少爷,您中了,恭喜少爷贺喜少爷,您如今已经是举人老爷。”
吴凌微微一笑,有些矜持,在众人的恭喜声中微微点头。
状似不在意的问:“中了便好,可看清名次?”
小厮微微一顿,声音略低了一些:“少爷您高中第二,是咱们青州府数一数二的英才。”
吴凌眉头微皱,很快又松开,笑了笑问:“可有看到旁人?”
小厮扫了眼茶楼上的其他人,声音更低:“小的只顾得找少爷的名字,没注意旁人。”
“你怎么办事的。”吴凌呵斥了一句。
在场其他人难言失落,心底都知道第二名都出来了,自家书童却都没回来报信,只怕是他们都落第了。
这次乡试,洪山书院有十二位考生参加,居然只考中了一人。
如此差的成绩,是洪山书院有史以来最差的一届,众人失落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强颜欢笑说恭喜。
“吴兄,是我们才学不济,还得努力两年。”
“这次没中还有下次,左右我们还年轻,吴兄高中是喜事,别因为这个败坏兴致。”
“是我们丢了洪山书院的面子,幸好还有吴兄在,不然旁人见了,还以为洪山书院不行。”
没考中举人,他们还得在洪山书院读书,自然不想得罪院长的儿子,再者,吴凌已经考中,将来也是个人脉。
一人一句,茶楼的气氛又活络起来。
忽然,有人问道:“我们都没中,那个顾清衍可有考中?”
提起顾清衍,书生们找到了共同话题,纷纷开口。
“我们这么多人都没考中,他怎么可能考中。”
“吴兄都只考中第二,就他那样的肯定名落孙山。”
“听说顾清衍家贫,还不知道有没有钱考下一次,若是没有,只怕这辈子都玩完喽。”
一声声中,吴凌嘴角高高勾起。
蓦的,他看到小厮欲言又止的神色,眉头微皱。
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一道声音:“你们可知道今年乡试解元郎顾清衍,去年院试就是头名,今年乡试又是第一,可真厉害。”
“往年乡试第一总是出自洪山书院,弄得我还以为洪山书院青州第一,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娘的,考前老子买了吴凌第一,现在全赔光了。”
茶楼中寂静无声,吴凌脸色漆黑。
一想到放榜之前他们大放厥词,如今顾清衍高中第一,他们却都落第,唯一考中的吴凌也只得第二,排在了顾清衍之后。
众多书生羡慕嫉妒之余,忍不住也感慨顾清衍还算有几分本事。
有人觑着吴凌神色:“不过是运气好,算不得真本事,等明年会试便见真章。”
吴凌很快收拾好神色,淡淡开口:“他能考中第一,也算有些才华,可惜顾清衍很是高傲,当初学政推荐,院长亲自邀请,他也不肯进洪山书院读书。”
“哎,有才华之人多有傲慢,瞧不上洪山书院也正常。”
一听这话,众多书生果然心生不满。
更有人说道:“他算个屁,不过是李家弃子,真以为自己是大少爷,等他入京有的是苦头吃。”
别人的羡慕嫉妒恨,压根不影响顾清衍的好心情。
坐着张大人家的马车,顾清衍紧赶慢赶,终于在巷子口遇上了报喜的差役。
因为是给解元郎报喜,每次都是差役们抢着要干的活儿,这会儿一次来了六个。
哪知道敲锣打鼓好半天,左邻右舍都出来了,结果顾家大门紧锁。
差役们从来没遇过这事儿,顿时面面相觑,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只能离开。
心底还在埋怨这位解元郎不按常理出牌,他们白走一趟连个铜板都没拿到。
若是顾清衍再慢点,报喜的人就真走了。
虽然不至于影响名声,但这事儿传出去到底是不好。
幸好,他赶上了。
章念急急忙忙的跳下车,连声问道:“诸位可是来向我家报喜的,快请进。”
三两步打开门,直接把人拉进去。
为首的差役收起不悦,眼珠子一转就是满口报喜,好话不要钱的往外丢。
周围的邻居纷纷开口:“解元郎可算回来了,恭喜恭喜。”
家里早就准备了洗钱,章念方才瞧见差役们的不满,又往里头塞了一小块碎银子。
“诸位大哥拿着喝茶,都怪我想的不周到,让你们久等了。”
差役一捏,顿时高兴起来:“能给解元郎报喜是我们的福分,顾解元是文曲星下凡,咱们凡人今日得见,也是沾到了这份喜气。”
章念不但准备了喜钱,还有一筐糖饼,但凡来贺喜的都能分到。
顾清衍这会儿只需要笑着当个吉祥物。
一下子成了举人老爷,社会地位都不一样了,周围邻居都客气起来,虽是道喜,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只是时不时提起家中女儿、妹妹、侄女,让人很是为难。
热闹了好一会儿,章念见顾清衍露出不耐烦来,赶紧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走。
门一关,回头就瞧见顾清衍擦着汗。
“这可太累了,比考试还累。”顾清衍叹息道。
章念笑个不停,咧着都合不拢嘴:“太好了,顾大哥你现在成了解元郎,若是家中知道肯定高兴的不得了。”
“那我待会儿就写信送回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顾清衍心底也是高兴的。
只是时间太赶,若是要参加明年会试,他得立刻出发进京,恐怕没时间回梅岭村报喜。
不过也没关系,写信送回去报喜就成。
朝廷也会将乡试的成绩下发州县,陵川县接到后,一般也会派人去家中报喜。
章念还在喜滋滋:“以前我觉得秀才跟举人没啥两样,都是功名,如今才知道差别大了去。”
“差别在哪儿?”顾清衍笑着问。
章念掰着手指头说:“考中秀才得自己看榜,官府都不会上门报喜,可如今顾大哥考中举人,报喜的差役一下子来了六个。”
“光是看阵势就厉害的很。”
顾清衍心想,举人跟秀才差别最大的,是已经可以通过朝廷的选拔,进入官场成为官吏。
虽然以举人身份谋取职位,到时候晋升困难,但只要成为官吏,在古代就是改换门庭。
再者,举人享受的福利是在秀才基础上翻番,不可同日而语。
光是这些福利就能让举人一家吃喝不愁,什么都不敢就成为小地主。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怪不得张通判的老爹糊涂了,还想着考取功名。
顾清衍忽然想到,进京赶考,代表他马上就要再见裴玄。
第88章 鹿鸣宴 鹿鸣宴
能不能见到裴玄, 见到裴玄后应该怎么做,顾清衍每次想起来都想逃避。
找不到十全十美的做法,顾清衍就闭上眼睛不去想。
裴玄远在京城, 鹿鸣宴却近在眼前。
青州府贡院的速度极快, 前脚刚放榜,当日举人袍就发了下来。
与秀才服不同, 这是一身青色圆领袍, 搭配着深色的儒巾和黑色的鞋子, 上头放着一根蓝色的丝绦。
衣服刚进门,章念就迫不及待的喊:“顾大哥,您快穿上试试。”
顾清衍一套, 大了, 朝廷发放的袍子都是均码, 并非定制, 且大多宽松。
袍子倒是有大中小可选, 但主要依据是身高,顾清衍个儿不矮,选了最长的, 结果两百斤的胖子都能穿得下。
他身材瘦削, 穿上后就空荡荡的,蓝丝绦一束腰更细。
“这样不行。”顾清衍不满意, 觉得穿戴效果堪忧。
他脱下来,直接从屋里头拿出针线戳戳戳。
章念惊呆了:“顾大哥, 你连这个都会?”
“只是收收边,简单。”顾清衍头也不抬的说。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欲言又止,但看着顾清衍动作娴熟, 又把去请红豆帮忙的话咽了下去。
一会儿功夫,顾清衍就改好了。
拎起来试了试,果然比刚才合身许多,不再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怎么样?”顾清衍转了一圈,让章念帮忙看看。
章念连连点头,满脸佩服:“顾大哥,你可真厉害,提笔能写字,拿针能缝衣,您到底有什么不会?”
“生孩子我不会,没办法,这事儿出生就决定了。”顾清衍笑起来。
章念无奈的看着哈哈大笑的人,觉得自家顾大哥有时候太促狭。
次日就是鹿鸣宴,知府大人做东,在知府衙门宴请此次的主考官,以及新科举人。
依旧是章念驾车送顾清衍前往府衙。
路上,章念整个人都兴冲冲的,不停的说:“顾大哥,考上举人好风光,连知府大人都要请你们吃饭。”
顾清衍无奈,低声解释:“不是请吃饭,是举办琼林宴。”
“不就是请你们吃饭吗?”章念不太懂其中区别。
顾清衍想了想,解释道:“请的不只是新科举人,还有此次乡试的主考官,同考官,以及青州府各级官员。”
“在进入鹿鸣宴后,需要按照官员职位大小,新科举人名次排座,依次按序入座,其中繁文缛节不少,光是行礼就诸多麻烦。”
“与其说是一场宴会,不如说是庆贺青州府文治取得佳绩。”
顾清衍不太喜欢这种大型社交场所,得长出八百个心眼子来,但又不得不去。
章念听懂了一些,皱眉道:“听起来很不轻松。”
过了一会儿却又高兴:“顾大哥,你是解元郎,肯定能坐在最前面,大人们一眼就能看到你,他们肯定都会为你倾倒。”
顾清衍更是无奈:“你倒是比我自信。”
“顾大哥这么好,大家都喜欢,谁要是不喜欢你肯定是他自己的原因。”章念坚定无比。
正当这时候,旁边一辆马车快速的越过。
马车停下,吴凌撩开车帘子望过来:“顾解元,可是前往鹿鸣宴,不如与我同行?”
吴家的马车显然比顾清衍的豪华不少,拉车的骏马高大,一下子将黑牛比下去。
顾清衍淡淡笑道:“多谢吴兄好意,只差几步路,就不麻烦你了。”
吴凌扫过他的牛车,笑了笑:“那就待会儿见。”
说完马车加速,飞快超过了他们。
章念拧起眉头:“顾大哥,他肯定没安好心。”
“为什么这么说?”顾清衍故意问道。
章念指了指马车:“大老远他就知道是咱们,偏偏飞快超过去,超过去后再停下来问,这不是炫耀是什么。”
“哼哼,这人看着和和气气,其实心眼子多的很。”
顾清衍扑哧一笑,敲了下他脑门:“赶紧驾车,别误了时辰。”
章念想加快速度,口中说道:“骏马算什么,咱家也有马,远不如黑牛懂事儿。”
黑牛听懂了,打了个喷嚏依旧慢悠悠走着,半点不着急。
顾清衍也不着急,距离宴会开始的时间还早,早去也是等,没必要争那点时间。
结果等到了地方,走进宴会厅,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顾清衍差点以为自己来迟了。
此次青州府乡试只录取了六十名举人,五十九个都提前到了,只等他来。
宴会厅倏然一静。
吴凌转头微微笑着,却也不开口招呼。
其余举人都不开口,乍一看全站在了吴凌身后,有一种他们自成团体的错觉。
顾清衍挑了挑眉,迎着五十九双眼睛镇定自若的走进去。
“顾解元。”第一个开口的是奚同贵。
他三两步上前,满脸高兴:“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一举夺得解元郎,在下佩服佩服。”
顾清衍被他的搞怪逗笑:“我也没想到你抽中臭号,还能排除万难一举高中,厉害厉害。”
短短两句话,倒是回到了贡院中同甘共苦。
两人对视一眼,交情都拉近不少。
有奚同贵打头,其他举人陆陆续续过来打招呼,既然都中举了,这些人就都进入士族阶层,自然不会冒然结怨。
顾清衍客气回应,每个人都能聊上两句。
好一会儿人散开,奚同贵压低声音:“你没来之前,不知谁提的话头,都猜你是故意最后一个到,就为了彰显身份,为人太过孤傲。”
“结果你一来,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直接把他们都镇住了。”
奚同贵偷偷对他竖起大拇指:“论才华,论相貌,您今天都是这个。”
顾清衍差点喷笑,强行忍住:“别逗我,待会儿失态丢人我可要找你算账。”
临了打量了一眼奚同贵:“你也不差。”
奚同贵顿时乐了。
他抬头挺胸,抚了抚不存在的胡须:“那当然,如今我也是举人老爷了。”
“请新科举人入座。”
两人没说几句,有侍从过来引领。
顾清衍不得不跟奚同贵分开,两人一个案首,一个吊车尾,位置距离很大。
他的座位果然在最前头,一落座,对面就是吴凌。
后者抬了抬手,做了个行礼的动作。
顾清衍回礼,心底却觉得吴凌笑得太假,盯着自己的眼睛分明没有善意。
新科举人入座后,丁知府并未让他们多等,很快就带着各级官员入场。
“诸位举人不必多礼,今日是鹿鸣宴,这可是你们的主场,不必拘束。”
丁知府一直笑盈盈的,目光一扫,看到顾清衍时心底暗赞一声。
同样是举人服,顾清衍穿着便让人眼前一亮,如同青竹挺拔不凡。
更难得不是绣花枕头,之前能中小三元,如今高中解元郎,等到明年入京赴考,若能一举高中,只怕前程无量。
即使没有寿国公府,丁知府对顾清衍也充满好感。
“今日一看,新科举人们果然都是一表人才,青州府人杰地灵,才能养出你们这些好孩儿。”
丁知府举起酒杯:“本官先敬一杯,祝愿诸位前程似锦,成大周栋梁。”
顾清衍起身饮酒。
他来之前说鹿鸣宴繁文缛节,此刻身在其中更有感触,从进场,入座,行礼,到起筷,举杯,饮酒,都有讲究。
若是乱了尊卑次序,那就是僭越。
酒过三巡,又有丁知府屡屡笑谈,场内气氛才算轻松起来。
丁知府特意看向顾清衍:“本官头一次见到顾解元,便觉得人才非凡,果不其然如今高中解元郎。”
“大人谬赞,学生还得继续苦读,发奋勤学。”顾清衍起身道。
丁知府哈哈一笑:“哎,年轻人也别太谦虚,你能高中解元可见厉害,至少在青州府已经是出类拔萃。”
顾清衍低头微笑,只做害臊。
暗道其他举人的眼神有实体,他背上一定会被插上无数刀。
但他没在怕就是了。
这时候,丁知府身后的一位官员开口:“顾解元确实出色,不过其他举人也才华横溢,尤其是吴凌举人,出自洪山书院,家学渊源,学富五车,来年定能考中进士,为我青州府添砖加瓦。”
话音未落,吴凌便谦虚道:“大人谬赞,学生差顾解元远矣。”
“你也别太谦虚了,去年你在青州河畔一首诗惊动四座,人人叹服,本官犹记在心。”
一问一答,丁知府的笑容已经淡了一些。
虽然他跟洪山书院是合作关系,但对于地头蛇在自己跟前舞龙,心底还是升起不满。
“确实,能考中举人足以证明在场诸位都是人才。”丁知府笑道。
这时候,张宏通判开口:“丁大人所言极是,更难得顾解元不但才华出众,更有一颗慈善仁心。”
“哦,这话怎么说?”丁知府好奇的问。
张宏笑道:“大人知道,下官家中有一老父,因为一辈子只是秀才,人老糊涂了还想着参加乡试,却说放榜那一日,他趁着下人不注意跑出去看榜,大喜大悲下晕厥过去。”
他对顾清衍行了个谢礼:“多亏顾解元出手相助,先喂父亲服了药,还亲自将他送到医馆,这才保住了父亲性命,要不然……”
丁知府惊讶道:“竟然还有此事,顾解元德才兼备,好!好!好!”
前头挑刺那官员眉头一皱:“这么巧,莫非顾解元认识张老爹?”
张宏瞥了他一眼:“父亲糊涂后便不再出门,至今已经十多年,青州府中谁人能认得他。”
“那确实是很巧。”
官员呵呵一笑,又说:“可下官怎么听说,顾解元曾在青州府十五年,养在李家认作亲子,却又在认祖归宗后与养母断绝关系,生恩不如养恩大,这未免也太绝情了一些。”
哪知道这话一说,丁知府先沉了脸。
冷声喝道:“怎么,你认为本官判案不公,有失偏颇?”
官员吓了一跳,猛然想起来丁知府与李侍郎的关系,当初许氏与顾清衍断绝关系的案子,就是这位大人亲自判决的。
迎着丁知府冰冷的视线,官员吓得满头大汗。
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吴凌朝他微微摇头,连忙将剩下的话全咽回去,满口称罪。
但经过这么一遭,丁知府眼含怒意,对他分外冷落,坐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
顾清衍挑眉看向对面的人,吴凌依旧是笑盈盈的,对谁都和和气气。
等宴会散去,吴凌特意过来道歉。
“顾解元,对不住,方才让你难堪了。”吴凌满脸歉意。
顾清衍一脸疑惑的反问:“啊?方才那是你爹吗?”
吴凌整个僵住。
顾清衍更是疑惑:“你爹不是吴院长吗,不是你爹,难道方才那位大人是你家亲戚,你二伯三舅六姑父?”
吴凌拧起眉头,幽幽叹气:“吴某并不认识那位大人。”
“那你为何要为他道歉?”顾清衍反问道,“吴兄,你就是人太好,太和气,太会为别人着想了。”
“那人在鹿鸣宴上提起李家,故意给我难堪,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眼巴巴的来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背后指使。”
顾清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吴兄啊,幸好我问了你几句,解除了误会,不然岂不是冤枉了你。”
吴凌的笑容差点裂开。
他嘴角一抽,勉强控制住表情,最后只说:“我只是在旁看着,怕你因此难过。”
“怎么会。”
顾清衍笑盈盈说道:“李家绝情,我们恩断义绝是签了文书的,还有知府大人作证,旁人提起也只会说他李家不做人,但凡明事理的人都不会怪我。”
“吴兄,难道你觉得是我的错?”
面对这番咄咄逼人,吴凌只好说:“当然不是。”
“这就对了。”顾清衍手下用力,“我就知道吴兄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两人肩并肩,手携手,一起离开了宴会。
身后,几个举人凑在一起嘀咕。
“吴凌不是跟那家伙不对付吗,怎么这么亲热?”
“谁知道,昨天还说顾清衍的坏话,今天当着人面倒是笑得欢。”
“哼,你们还不知道吴凌的脾气,对谁都和和气气,其实背地里,啧。”
“早知道如此,刚才就不说顾解元坏话了,咱们跟他可没仇。”
“我倒是觉得顾解元大气的很,不会把那点小事儿放心上。”
到了门口,顾清衍跟吴凌客客气气告了别,分别上了车。
进了车厢,两人脸色同时挂下来。
吴凌书童怯生生的看着他:“少爷,直接回府吗?”
吴凌微微点头。
等马车开出去一段路,他猛地摔下东西,口中骂道:“什么东西,竟敢讽刺我。”
下一刻嘶了一声,拉开衣服一看脸更黑了,顾清衍方才拍过的地方居然青了一块。
吴凌呲牙咧嘴的揉着肩头,一想到不但没能给顾清衍难堪,反倒是吃了个闷亏,心底更是不悦。
最让他不痛快的是,在得知顾清衍高中解元后,吴院长又让他低声下气去结交,认定顾清衍前程无量。
吴凌嫉妒的脸都歪了,却又奈何不得。
另一头,顾清衍也在吐槽。
章念发觉他神情不对,心底担心,连忙问:“顾大哥,怎么了?”
“吴凌这家伙小肚鸡肠,他是不是有病,在鹿鸣宴提李家的事情,除了让我难堪有什么用。”
顾清衍想不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有何意义。
他已经中了解元,不可能因为跟李家的官司就被撸下去。
再者丁知府还在,提起此事还容易得罪这位顶头上司。
章念弄清楚事情经过,也是义愤填膺:“我就说他不是好人,笑面虎,表里不一,满肚子坏水。”
骂够了,章念又担心:“顾大哥,这事儿会不会影响到你?”
顾清衍摇头。
一个人的经历是抹不去的,他跟李敬亭抱错,被李家养了十五年,在外人眼中就是占了大便宜,享受了十五年的荣华富贵。
生恩不如养恩大,李家对他有恩,这样的话以后也许还会出现。
顾清衍手中有文书,别人无法从律法上惩治他,但他管不住别人的嘴。
等他入朝为官,若有政敌,对方指不定会拿这桩事情做筏子,攻击他的人品德行。
这些顾清衍都早有预料,并不会因此意外难过。
“他们也就只能在背地里骂几句,影响不到我。”
顾清衍淡淡道,看清楚许氏的真面目,对她彻底死心后,他已经不会被道德绑架。
看向李家的方向,顾清衍心想,还得在离开青州府前想个办法,看看李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还原当年的真相。
见他神色淡淡,章念还以为是受到了宴会的影响,心底更是将吴凌骂得狗血淋头。
若不是怕给顾清衍惹麻烦,章念恨不得将人逮住狠狠揍一顿。
“顾解元,顾兄。”
一辆马车追上来,奚同贵使劲挥手:“等等我。”
顾清衍让章念放慢速度,后者追上来就问:“顾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我家的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
顾清衍无奈:“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一起走了。”
“什么,你要抛下我自己走?”奚同贵脸一垮,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咱俩难兄难弟,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上京赶考。”
顾清衍满脸受不了。
奚同贵又说:“我家的船真的很舒服,又大又宽敞还安全,来来往往次数多熟门熟路,顾兄,你就跟我一起走吧,咱俩脸上还有个照应。”
顾清衍笑起来:“坐你家的船,是我占了便宜。”
“那也是我乐意,别人想跟我走,我还不乐意呢。”奚同贵笑道。
顾清衍也不讨厌他,当下答应下来。
奚同贵这才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耽搁了一会儿,回到家已经天黑。
章念停了车就进门忙活起来,又是烧水做饭,又是切菜下锅,还不许顾清衍动手。
并且振振有词:“您现在可是举人老爷,我就没听过谁家举人老爷下厨做饭的。”
顾清衍索性靠在门口,笑着问:“若是家中无人,有饭不做,那倒是要活活饿死。”
“举人老爷怎么可能没有人伺候。”章念摇头。
顾清衍又说:“万一特殊情况呢,别说举人,就算是考中进士,当了大官,不得已的时候也得下厨做饭。”
“那现在也不是特殊情况。”章念从灶台后探出脑袋,“反正有我在,顾大哥你就等着吃吧。”
顾清衍耸了耸肩:“我看你是想把我养得四肢不勤。”
“若是能就太好了,这样顾大哥就离不开我,去哪儿都要带上我。”章念嘿嘿笑。
顾清衍挑眉:“怎么,怕我考中举人一朝富贵就要丢开你?”
章念听了连连摇头:“当然不是,顾大哥才不是那种人,我就是开玩笑。”
又去看他脸色。
结果顾清衍靠在门口笑得前仰后翻,章念就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鼓了鼓脸颊也不生气,反倒是说:“可算笑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顾大哥别为了那些不知所谓的人生气,坏了好心情。”
“好。”顾清衍含笑道,心想章念比他还小几岁,素来是执拗认死理的性子,没想到今天反过来安慰他。
鹿鸣宴上应酬多,顾清衍喝了几杯水酒,正经餐食却没吃几口。
主要是他们入场前饭菜就上了,等到真正开席已经凉透,看着就不大有胃口。
对面还坐着一个随时挑刺的人,顾清衍哪儿吃得下。
这会儿热腾腾的饭菜出锅,他一口气吃了大半:“还是阿念做的饭菜合胃口,鹿鸣宴的再丰富,也不如这一口满足。”
章念立刻表示:“那我要为顾大哥做一辈子饭。”
顾清衍哭笑不得:“章小念,你一辈子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一些,小小年纪动不动就说一辈子,一辈子可是很长很长的。”
章念只是憨憨笑:“我不管,反正我这辈子都跟着顾大哥,你赶我也不走。”
顾清衍觉得这孩子大概自小父母双亡,又经历过许多,所以没有安全感。
等到将来长大了,成熟了,就不会再这样孩子气。
所以此刻他并没有争辩,反倒是点了点头:“好,只要你愿意,我保证不赶你走。”
听见这话,章念两只眼睛都闪闪发亮。
吃饱喝足,顾清衍就坐在廊下躺椅上休息,吹着凉风好不自在。
心底却思索着怎么样才能进入李家,踩点签到,如果这次不去,等再有机会回青州府,至少也得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顾清衍皱眉,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要光明正大的进去可不容易。
蓦的,他眼神一顿。
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去,那偷偷摸摸进去不就成了,做人为什么要那么死板守法。
他又不是偷东西,只是踩个点,签个到,来去无踪,没有人会发现。
第89章 李府隐秘 李府隐秘
夜深人静, 正是做贼的好时候。
顾清衍套上夜行衣,这一身还是他签到的时候意外获得。
当时觉得无用,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系统给的夜行衣非常不错, 完全融入暗夜的黑。
住了十五年的地方, 顾清衍很是熟悉,迅速翻过院墙进入内宅。
李府毕竟只是民宅, 虽说占地面积不小, 是一座三进的庞大院落, 但实际上看守很宽松。
除了打瞌睡的门房外,并不会遇上家丁侍卫。
顾清衍来之前就做好了计划,先去他曾经的院落, 在他离开后已经归了李敬亭, 那是他最为熟悉地方。
深夜的李府静悄悄的, 许氏母子离开后, 这栋宅子就空落下来。
被留下看守打扫的婆子小厮, 夜里头也乐得偷懒,谁会大半夜的去主人屋里头守着。
顾清衍十分顺利的进入了小院。
第一眼,他差点以为自己迷路进错了地方。
曾经郁郁葱葱的花园子消失了, 院子里全是冰冷的地砖, 廊下挂的花灯,摆放的石桌凳子, 都没了踪影。
顾清衍微微叹气,李敬亭住进来, 改变布置才正常。
幸好,房屋的格局没变。
顾清衍推门,却发现房门都上了锁,
地图上的签到点在屋内, 顾清衍左右环顾,窗户也都锁上了。
“看来只能从屋顶进去了。”
顾清衍从系统搬出一座梯子。
没错,系统签到千千万,稀奇古怪的签到物品不少,总是能在意外的地方派上用场。
有木梯子帮忙,顾清衍轻而易举的爬上屋顶,掀开一人宽敞的瓦片,他直接跳了进去。
【签到。】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盼着能解答心底的疑惑。
【您在青州府李家小院签到成功,获得桃木手串一个。】
顾清衍拧起眉头,桃木手串?小院子又不是银楼,怎么会出首饰,他瞧了眼系统,看不出那桃木手串有什么特别。
按捺住叹气,顾清衍扫清首尾,收起梯子离开。
许氏住过的院子顾清衍也十分熟悉,毕竟曾经是母子,他每天都要过来请安。
只不过那时候许氏爱清净,并不喜欢他在院子里嬉闹,所以顾清衍每次都待不了多久。
如今故地重游,顾清衍微微叹气,原来不是喜欢清净,而是不喜欢他。
许氏定然早就知道两个孩子的秘密,顾清衍心想,否则难以解释这些年来的异样。
只是许氏为什么这么做?
顾清衍百思不得其解。
许氏的院子里有人,顾清衍坐在门口,依稀能看到几个婆子在喝酒说笑。
他微微皱眉,知道她们定是被留下看守的婆子,却趁着主人不在家,居然打开许氏的院子享乐。
两个婆子坐在屋内,一个靠在许氏最喜欢的椅子上,另一个则半躺着,快活的很。
顾清衍看了看天色,取出迷药。
无色无味的迷药吹入屋内,两个婆子很快瘫软下来,没了动静。
桌上不但有鱼有肉,还有两大壶水酒,用的还是许氏喜欢的那套餐具。
顾清衍挑眉,心想若是许氏知道此事,以她苛刻的性子只怕要把这两婆子剥皮抽筋。
【您在青州府李家许氏小院签到成功,获得许氏的秘密。】
顾清衍心头猛跳,很想立刻查看。
但又怕进入系统后,身体会直接进入深睡眠状态,到时候耗时太久被发现。
他强行按捺住立刻查看的欲望,扫了眼两个婆子,迅速离开院子。
到了外头,顾清衍看向祠堂方向。
他心中有预感,许氏的秘密就跟他的身世有关,既然如此,到底还要不要去祠堂?
与荒废的宅院不同,祠堂是李家重地,一直都有人看守,潜入的难度更大。
顾清衍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来都来了,一次跑完,否则心里头总有记挂。
许久,两个婆子晃晃悠悠的醒来。
一个抹了把口水,嘀咕道:“今天也没喝多少,怎么就喝醉了,老姐姐,快醒醒。”
另一个也迷糊:“菜都没吃多少,我怎么就醉了?”
冷风吹过,两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奇了怪了,平时都好好的,咋觉得今天特别邪性。”
“老姐姐,咱在夫人屋里头喝酒,还用她的东西,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怕什么,许夫人去了京城,我看以后是不会回来了,只要咱俩不说,谁知道这事儿。”
“也是,来来来,继续喝。”
顾清衍已经到了李家祠堂外,这里果然有人看守。
跟许氏母子的院子不同,这边负责看守的是李家族人,比下人负责许多,这会儿虽然也在打瞌睡,但颇为警醒。
顾清衍也曾进过几次祠堂,但都是跟在族长身后,代替李侍郎进去祭祀。
印象中,李家的祠堂又高又深,即使是白天也没什么日光,看起来总是黑漆漆的,需要点上烛火才看得清排位。
年幼时候,顾清衍对祖宗十分好奇,曾经看过离家的族谱,最早能追踪到前朝,数代人下来排位密密麻麻。
夜里看祠堂,墙壁都是黑漆漆的,有一种随时都会张口择人而噬的危险感。
顾清衍看了看距离,即使有迷药,想完全不惊动看守的情况下使用也困难。
脑中转了一圈方位,顾清衍绕到祠堂侧方。
祠堂的院墙特别高,却难不倒他。
爬上院墙,顾清衍深吸一口气,正打算一鼓作气翻墙进去。
蓦的,他背后一凉。
“瞧瞧,抓到一只小老鼠。”
顾清衍鸡皮疙瘩全站起来,猛然回头,却见院子中站着一个黑衣人。
跟他相似的打扮。
顾清衍眯起眼睛来:“丧家之犬不忙着逃命,居然还敢出现,你喊啊,看到时候咱俩谁更倒霉。”
哪知道这话却让对方更来兴趣。
左护法靠近两步:“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就你那浑身阴气,一看就不是好人,化成灰我都认得。”顾清衍冷哼。
他不明白太平教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家里,只知道当务之急是赶紧签到,签到成功就离开,拖久生变。
看下看了看高度,顾清衍一跃而下。
左护法下意识伸手,竟是要接住他。
顾清衍哪儿敢放他近身,飞起一脚。
一声闷哼,左护法退开几步,拍了拍胸口的鞋印:“真凶,本座只是怕你摔死,好心想要接住你。”
顾清衍浑身警惕:“你会有那么好心?”
左护法轻笑一声:“若没有,小老鼠还未进来就要被抓了。”
他越是和颜悦色,用这种带着几份亲昵的语气说话,顾清衍越是寒毛直竖,觉得这家伙没安好心,指不定就要拉个大的。
顾清衍扫了眼签到点,就在左护法脚下。
他猛然想起第一次撞上这家伙,当时在所谓的怀王墓中,祭台之上,也是这般惊险万分。
顾清衍威胁道:“还不快走,不然我喊人抓你。”
“呵——”左护法被逗笑,“你那裴大哥不在,整个青州府衙役都来了,本座也是不惧。”
顾清衍眯起眼睛,提防的看着他,随时打算调动技能。
怀王请上身时间短,虽然不能杀了这疯子,但保命足矣。
“小东西,你在想什么坏主意?”左护法问道。
顾清衍冷哼:“想着弄死你,太平教辉煌已成历史,神神鬼鬼只能糊弄愚民,你们为了一己私利杀人无数,罪该万死。”
这话不知怎么逗笑了左护法,让他笑个不停,看着顾清衍的眼神都带着笑意。
“真是小孩子,说的话都这般孩子气。”
左护法反问:“神明岂是你等凡人能看到的,顾清衍,不如随本座入教,我看你很有天赋,有朝一日定能脱俗入神,开创长生大业。”
“鸡鸣狗盗也敢说大业。”
顾清衍脸都麻了:“真是个疯子,谁会信你的鬼话,我劝你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你怎么知道没有?”左护法问。
顾清衍反问:“那你见过吗,你没见过怎么知道有?’
左护法笑容淡入,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渎神者,格杀勿论。”
顾清衍猛地一个反转,一道寒光穿透他的位置,慢一点就要被洞穿心脏。
果然是个疯子,说动手就动手。
顾清衍正要启动技能,却见左护法忽然抽出长鞭,朝着祠堂排位扫去。
哗啦啦,排位顿时倒下来一大片。
这般大动静,看守的族人当然听见,大喝一声:“谁在里面。”
“疯子。”
顾清衍上前两步,踩住签到点。
【签到!】
顾不得听系统提醒,签到成功后他就翻墙离开。
此时祠堂动静已经引来看守,敲响锣鼓,李家族人朝着祠堂围拢过来。
顾清衍仗着熟门熟路,飞快从院落中穿梭而过,趁乱离开。
他并未看见,左护法的长鞭卷住最上面的排位,收入手中。
一用力,排位碎裂开来,露出一块猩红色的木牌。
左护法微微一笑:“果然在这。”
李家族人冲入祠堂,左护法不屑一顾,随意间便收割了几条性命,吓得他们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等李族长急急忙忙的赶来,只看到一片狼藉。
“人呢!”李族长怒道。
“那人厉害的很,举手之间杀了三位家丁,已经派人去追了。”
但看情况,显然是追不上的,追上了也留不住。
李族长脸色漆黑:“可少了什么?”
祠堂跟其他的地方不同,并没有许多贵重物品,什么人会在三更半夜来祠堂偷东西。
“什么都没少,只是……”
“只是什么?”李族长呵斥。
“那人毁了老祖宗的牌位。”
族人连忙将碎成两半的牌位递上,深夜潜入李家祠堂,毁了李家老祖宗的牌位,怎么看都像是挑衅。
但在大部分族人眼中,虽然愤怒,但也只是愤怒。
李族长看清牌位却是脸色大变。
“快,派人给三弟送信!”
顾清衍离开李家,饶了几个圈子,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这才回到家中。
脱下夜行衣藏起来,顾清衍松了口气,今日有惊无险,三个签到点都成功,也没被李家人发现。
只是他心底疑惑,太平教被围剿,青州府的几个点都被端了,左护法这时候出现在李家想做什么?
李家祠堂里到底有什么?
顾清衍看向系统。
【您在青州府李家祠堂签到成功,获得李氏牌坊记忆。】
顾清衍捏了捏鼻梁,啥玩意。
李氏哪儿来的牌坊,他在李家十五年怎么不知道?
想了想,顾清衍将此事先放下,转而拿出桃木手串。
方才在系统中不觉得,如今一入手,顾清衍便察觉到不对劲。
这个所谓的桃木手串,跟顾家传家之宝,顾童生传给李敬亭的那一串太像了。
顾清衍数了数,一样只有十二颗。
十二颗珠子的手串很少见,顾清衍眉头微皱,又从系统中取出一颗。
这是太平教左护法送上门的,顾清衍当时只顾得吃惊,后来想象这一颗很可能就是当年顾童生取下来,赠送给好友花家长子的那一颗。
十三颗桃木珠,色泽一模一样,宛若一体。
顾清衍摩挲着珠子,若有所思。
莫非系统奖励的这一串桃木珠,就是李敬亭带在手中,最后消失不见的。
彻底毁坏消失的东西也能再出现吗?
还是说系统有复制的功能,比如他身上的螭虎印,送给裴玄的鸳鸯印,都跟怀王印很相似,也许就是复制品。
可是,偏偏是十二颗。
顾清衍索性将桃木手串解开,加上左护法送的这一颗重新串联起来。
手串色泽发红,质地细腻,跟顾清衍在梅岭村动手做的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系统给出了名称,乍一看,他绝对认不出这是桃木制成的。
顾清衍随手带上,晃了晃手腕,并无异样。
“也许真的只是一个手串,带着玩玩吧。”顾清衍安慰自己。
顾家传家宝玄玄乎乎的,但他带着没有特殊的作用。
没再关注手串,顾清衍看向【许氏的秘密】。
【豆蔻年华的少女,被一抬小轿抬进了李家。】
顾清衍依旧是旁观者,却一眼能认出那就是许氏。
在他记忆中,许氏偶尔尖酸刻薄,偶尔假做贤良,但不管是哪一种,她脸上总有挥不去的沉郁,即使养尊处优却总一眼能看出年纪来。
可记忆中,许氏也曾是天真烂漫的少女,直到被家中父母卖给李家做妾。
主母的苛刻,丈夫的冷漠,下人的排挤,很快毁去许氏的天真无邪,让她变成另一个人。
顾清衍微微皱眉,心底叹气,对许氏的过去同情,却又对许氏的未来感叹。
他从许氏的记忆中看到另一个李家,比青州府李家更加冷冰残酷,作为枕边人的李侍郎更是一个利益至上者。
许氏无依无靠,只能随波逐流,被李家的深水淹没。
蓦的,顾清衍察觉不对劲。
许氏是妾,入门只因为正房原配无法生育,可嫁入李家后,李侍郎对她却不热络。
每次侍寝前,都会有丫鬟送来一碗浓汤,要求许氏一滴不剩的喝下去。
避子汤?顾清衍疑惑起来。
显然许氏心底也有猜疑,试过偷偷吐出来,却被发现训斥,连着几日都没有饭吃,最后只能选择乖乖喝下去。
许氏假装温顺,百般讨好,终于找到了机会。
【啊——】
顾清衍紧紧拧住眉头,他差点跟许氏一起喊出来。
那碗浓汤中放的,居然是一个个紫河车,顾清衍一眼就认出来,跟紫河车一起入药的,是形状古怪的虫子。
许氏逃回屋中,连酸水都吐了出来,却依旧觉得恶心。
可她依旧得喝下去,一滴不剩。
一直到半年之后,许氏终于怀有身孕。
她以为只要有了孩子,自己的日子就会好起来,再也不用喝那么恶心的东西,还会得到李侍郎的宠爱。
哪知道许氏前脚被查出来有孕,后脚白夫人也被查出身孕,甚至还比她早了几个月。
后面就是顾清衍熟悉的剧情,白夫人百般刁难,李侍郎为了让后宅安宁,选择将妾室送回青州府待产。
临行之前,李侍郎握紧许氏的手,保证会尽快接她回去。
可许氏抵达京城后,一待就是十七年。
顾清衍拧眉,许氏从京城到青州府,一开始都待在家中好好养胎,她知道这孩子才是自己后半辈子的保障。
可某一日,接到李侍郎的一封信后,许氏却频繁的出门,每一次都是前往青城道观。
一个灰袍子老道士接待了许氏。
顾清衍想起,他跟裴玄前往青城道观那一次,山顶的老倒是曾经说过,这个接待许氏,甚至帮她接生的是挂靠在青城道观的道士。
名为忘川,据说道法高强。
顾清衍越看越奇怪,记忆中的许氏越来越焦虑,明明她的肚子已经高高耸起,不方便频繁出门,却还是坚持前往青城道观。
李侍郎那封信中到底说了什么?
可惜顾清衍看不清,他只能读取许氏的一部分记忆。
终于,到了生产时刻。
许氏发动时便进入偏殿,偏殿内点满了长生灯,显得分外的亮堂。
即使旁观,顾清衍也能感受到许氏当时的害怕,害怕中却有一种癫狂,就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许氏躺在大殿中央,周围只有道士念经的声音。
【时辰到了。】
老道士睁开眼:【请许夫人服下良种。】
许氏闪过一丝挣扎,最后从囊中取出一样东西。
在看清那样东西的时候,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那是一颗种子。
许氏满脸坚决,因为疼痛和欲望而变得狰狞,她张大嘴,将那颗拇指大小的种子吞咽下肚。
【我儿子将是神仙下凡,富贵双全,定能光耀门楣,为我赢得诰命。】
尖利的声音刺痛顾清衍的脑仁。
他不得不退出系统。
擦了擦冷汗,顾清衍眉头拧得更紧,怎么会这样。
他不死心的再次进入系统,耳边依旧是许氏尖利的惨叫,伴随着她不停的嘶吼咒骂。
【白氏将死,我儿才是李家唯一的儿子。】
【我儿气运非凡,定会造旧丰功伟业。】
【金银财宝,权势地位,都将是我儿的。】
【啊啊啊啊啊——】
太过尖利的叫声,让顾清衍无法继续看下去。
出入几次,每一次都以许氏歇斯底里的嘶吼作为结束,再后面就没有了。
顾清衍微微叹气,怎么就缺了最关键的部分。
许氏在这里生子,按照老道士的话,顾童生夫妻俩当时也在道观中,并且在同一天开始生孩子。
可许氏带着下人,两个孩子为什么会被调换。
既然许氏是知情者,她为什么这么做,从记忆看,许氏十分确定自己会生下儿子,而且还是个气运无双的儿子。
顾清衍敲了敲额头,如果他没穿越,剧情按照【真少爷一路科举连中六元】走,那么许氏的愿望会成真。
许氏怀孕前喝的补药浓汤到底是什么,生产前吞咽下腹的那颗种子又是什么?
顾清衍沉吟起来。
种子?
紫河车?
他蓦的想起那个老仵作,还有后院生根发芽的生命智慧树。
“这不会有联系吧?难道是同一颗种子?”
顾清衍想不通,吞金肚子的种子,消化系统都不一样,不可能进入胎盘内。
原以为看了许氏的记忆,自己就能得到真相,结果迷雾越来越多。
唯一能确定的是,李侍郎才是幕后黑手,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在他的主导下完成,许氏不过是参与其中的一颗棋子。
“怎么跟生化实验似得。”
顾清衍琢磨道:“如果以现代技术来分析,把那颗种子作为一个变量,李侍郎之前所做的,就像是要让许氏调整好状态,以她腹中的孩子作为试验品,测试那颗种子的效果。”
“难道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古代人愚昧无知,觉得可以靠那颗稀奇古怪的种子,靠道观里点着的长生灯,就能生下气运之子?”
这么一想,顾清衍恍然大悟。
他知道科学,可古人不知道,瞧瞧太平教现在还能兴风作浪就知道了,古代人迷信的很。
这年头什么转胎丸,出身不凡,神龙降世的传说到处都是。
李侍郎想用一个庶子做实验搏一搏,居然不算很离谱。
顾清衍现在最多的疑惑是,他种下去的紫河车,到底是自己的,还是李敬亭的,若是李敬亭的,那棵生根发芽的智慧树,莫非就是许氏吞下去那棵。
“这不科学。”顾清衍心想。
但眼前的事情显然超脱科学的范围,顾清衍看了看系统:“没有神鬼,难道是外星生物入侵?”
“一群神经病,封建迷信上大分。”顾清衍骂了一句。
目光落到最后一样尚未开启的签到奖励上。
李氏牌坊,李家到底有什么牌坊。
第90章 李氏牌坊 李氏牌坊
【谨遵圣令, 誓死捍卫,若有来犯,不惧不退。】
【生则同袍共泽, 死亦魂归一处。】
【吾李鸣以生命与全族荣耀起誓, 誓死效忠主公,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李家子孙, 愿以血肉为石, 以灵魂为焰, 为主公点长明之灯。】
【恳请主公垂怜,赐以恩泽。】
打开李氏牌坊后,顾清衍被扑面而来的宣誓喷了一脸。
誓言字字铿锵, 穿越时空点燃激情和热血。
顾清衍只是旁观者, 依旧被宣誓的场面所震撼, 无数人的誓言汇聚成不可阻挡的洪流, 将所有人都裹挟其中。
庄严神圣的场景, 让顾清衍一时共鸣,甚至有跟着一起宣誓的冲动。
他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居然被李氏的回忆所影响。
微微拧眉, 顾清衍便发现不对劲, 宣誓的人一片片,粗略一看也有上万, 李氏只占据了其中一个小角落。
显得那么的不起眼。
唯有眼底的狂热和虔诚,让李氏族人融入其中, 顾清衍四下环顾,看不清别的宣誓人,只能看到李氏族人的神情。
李氏祠堂中保留的,居然那是李氏先人宣誓效忠的场景?
顾清衍不理解, 看李氏族人的装扮,他们宣誓效忠的人显然不是大周皇帝。
蓦的,顾清衍顺着那狂热的眼神,朝着他们效忠的方向看去。
远远的,那是一道伟岸的身影。
距离太远,看不清容貌,只有磅礴的气势让人折服。
顾清衍心头一跳,不知为何,他觉得那被效忠的对象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怀王。
可是不对。
哪里都不对,正史中对怀王一笔带过,几乎没有提起。
乡里民间的野史中,对于怀王是否真的存在也是众说纷纭,现在大部分读书人都认为,怀王很可能只是当时一位修道的皇子,没有功绩可提。
只是乡野村夫愚昧无知,在他身上写满了飞升成仙的传说。
顾清衍扫视宣誓盛况,心中疑惑更甚,若有如此盛景,史书中怎么可能提都不提。
怀王到底存不存在,若是存在,又是什么人从史书中将他彻底抹去。
【赐予恩泽,勿负圣恩。】
李氏族人脸上狂喜,高高举起双手。
下一刻,一块红色的木牌悬空飞来,落到李氏族长手中。
顾清衍眼神凝重,那是——桃木牌?
又是桃木,顾清衍下意识的握住手腕,不知是不是错觉,上头桃木手串微微发热,握住后那种感觉却又消失了。
太平教左护法对付裴玄的时候,也曾拿出千年桃木笛。
桃木辟邪,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就没了?”
退出系统,顾清衍不死心的再次进入,眼前又是李氏族人跟磕了药似得宣誓效忠。
最后得到桃木牌,一群人就跟得到了天下至宝似得激动。
顾清衍来回看了两遍,也没再找到特殊之处。
熬了一夜,他眼皮子都在打架,索性钻进被窝睡着了。
夜色中,桃木手串扣在玉白的手腕上,随着主人的呼吸微微闪烁,仿佛拥有了生命。
京城,依旧是不眠夜。
寿国公趁着夜色坐在桃树下喝茶,还未入冬,桃木却很是凋零,不复去年那般郁郁葱葱。
一片焦黄的树叶落下,正好掉到茶杯中。
寿国公抬头去看,只是叹息:“老伙计,你也累了是不是,快了,很快我们都能歇一歇了。”
谁知整颗桃树忽然抖动起来。
明明院中无风,树叶却发出嘻嘻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人在低声私语。
寿国公沉吟不语,一直到桃树安静下来,那张鹤发童颜的脸孔上才露出讽刺。
“又找到了一块吗,呵,他还是不死心。”
一贯老顽童似得,总显得不着调的老国公,此刻眼神甚至有些刻薄:“弑神之战距今已有千年,都不过是苟延残喘,让他找吧,找到了也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间隔几个院子,冥冥之中裴玄感知到什么,猛地睁开眼。
下一刻,黑不见底的双眼变得猩红。
阴鸷恶毒缠绕全身,裴玄蓦的翻身起来,径直打开他藏在床铺内侧的小木盒。
里头赫然藏着几封信,是这大半年来他频繁派夏柳过去,顾清衍陆续写的回信。
裴玄眯起眼睛,黑暗中,他宛如浓墨重彩勾勒出的恶魔,冷戾的让人不寒而栗。
他撕碎信封,却又在碰到信纸的时候收住破坏欲,从头至尾扫了一遍。
信中,顾清衍略带疏远,却又小心翼翼,似乎比他更怕破坏这段关系。
这让他嫉妒,嘴角勾起渗人冷笑。
“凭什么我只能看决绝信,你却能收到这些。”
将几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裴玄眼神更冷,他分明察觉到随着一封封书信,顾清衍的态度越发柔和。
就好像后悔了当初直接拒绝,透露出几分可能来。
忽然,他想到一个好办法。
点起蜡烛,裴玄到了书案前,摊开纸笔刷刷刷写下一封信。
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十分满意,顾不得吹干就直接塞入信封。
“夏柳。”
裴玄顶着夜色离开院子,直接将夏柳从床上挖出来。
“带上这封信,立刻出发,切记,一定要亲手送到顾清衍手中。”
夏柳睡眼惺忪,心底十分古怪。
虽说这一年来他赶往青州府次数不少,但裴玄御下宽容,每次都会给他足够的休息时间。
而这一次,他前脚才刚从青州府回来。
夏柳不解的问:“大人,这时节顾小公子应该已经考完乡试,若是顺利,明年便会进京赶考,上次他便说不用再去了,怕阴差阳错错过了。”
“立刻出发。”回答他的是冰冷的声音。
夏柳一个激灵,意识到裴玄神色不对。
“是,属下遵命。”他不敢多言,将信往怀中一揣就出发。
“动作快一些,别急着回来,顺道护送他入京。”
夏柳答应离开,在他身后,是裴玄似笑非笑,却又分外冰冷的神情。
确定夏柳离开后,裴玄才慢慢悠悠回到自己院中,并不休息,反倒是喝起酒来。
也不吃东西,光是喝酒,一直到整个人醉死过去。
伺候的小厮面面相觑,不知道世子今日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要喝酒,还喝了这么多。
他们不敢问也不敢劝,只能将人搬到了屋子里睡下。
裴玄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下午。
头痛欲裂,明显是酒后不适,他暗咒一声,这该死的家伙什么时候爱上喝酒了,还喝了那么多。
不对!
那家伙从来不会做无异议的事情。
裴玄心头一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飞快起身,将昨晚伺候的人喊来:“昨天我做了什么,将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
小厮不敢隐瞒。
裴玄眉头皱得更紧:“我去了外院?”
不好!
他顾不得头疼,三两步往外走,果然找不到夏柳踪影。
“他人呢?”裴玄问道。
“大人,您昨晚派了夏柳去青州府送信。”侍卫忙回答。
“该死的。”裴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那家伙故意灌醉了他,现在已经是第二日下午,即使派人去追,那封信也追不回来。
裴玄焦躁不已,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写了什么,万一是破坏他们感情的内容可怎么办。
“他就是见不得我好。”
裴玄捏了捏发疼的脑仁,迅速又写下一封信。
“马上出发,若能追上夏柳就将前一封信拦住,若是不能,就把这封信送到清衍手中。”
“是。”下属不解,但听令。
等人离开,裴玄的脑仁却更疼了。
他忽然意识到,虽说自己与顾清衍两情相悦,互相爱慕,可拦在他们中间的不只有圣人寿国公,还有一个人。
一想到洞房花烛夜,那家伙都有可能冒出来捣乱,甚至——
裴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猛地一捶桌子。
那张可怜的桌子顿时碎裂成两半。
“不行,我不允许。”有生以来,裴玄头一次无比渴望那家伙彻底消失。
得想个办法,将那家伙解决。
唯有顾清衍对此一无所知。
他睡了个饱,起来的时候脸颊都是红扑扑粉嫩嫩的,整个人都带着懒洋洋的气息。
章念早早的做好了早饭,不但有自己熬的粥,还特意去买了顾清衍爱吃的油饼子馄饨,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顾清衍尤其喜欢馄饨,里头加了荸荠和野菜丁,味道鲜美,他一口气能吃两大碗。
吃饱喝足了,顾清衍就将躺椅搬到了廊下,翘着二郎腿乘凉,手边还有洗好的水果和茶水。
这样的日子简直快活似神仙。
章念收拾完才开始练武,就在院子里舞刀弄枪。
顾清衍看得兴起,偶尔还用力鼓掌:“好,我家阿念真厉害。”
章念被夸得脸颊红扑扑的,挥舞的更加起劲了。
顾清衍往嘴里头丢了一颗杏子,甜的很。
心想,其实他也有些许练武的天赋,要不然昨晚不会那么顺利。
就说昨晚那一脚,直接将左护法踢飞了,啧啧,可真帅气,都没用上系统技能就脱身了。
顾清衍自我夸赞了一番,继续表扬章念。
小孩子吗,当然是要多多夸奖,才能奋发努力,章念练武天赋高,也许将来会成为大将军。
那他就是养出大将军的文状元。
顾清衍乐得笑眯眯。
有顾清衍的“监督”,章念今日练得分外久一些,停下来时已经满头大汗。
顾清衍顺手扔过去一条帕子:“擦擦,别着凉了。”
章念只是傻笑,呼噜噜将自己擦了一遍。
见盘子里的果子空了,还特意又洗了一碟子出来,但叮嘱道:“李子吃太多伤身,顾大哥你尝尝看这桃子,桃子也好吃,还养身。”
顾清衍拿起桃子,咔嚓一口,是个脆桃,脆甜脆甜的。
“确实是比李子还甜。”他觉得自己跟桃子有缘分,下意识的瞥了眼桃木手串。
章念也注意到那串木头珠子,但没多问:“顾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去京城,到时候是跟那位奚举人一道儿走吗?”
“对,坐奚家的商船,他说十天后就出发,早些到也安心。”顾清衍解释,“他家从商,商船来往也方便。”
商船通常都很欢迎举人乘坐,不但会免除船费,甚至还会给利是钱。
因为大周朝律法对举人十分优待,尤其是上京赶考途中,各地关卡都会放行。
商船上若有举人,便可以得到这种便利,虽然该缴纳的关税还得缴纳,却不会再被为难克扣。
所以举人搭船很受欢迎。
当然,顾清衍选择跟奚同贵一起走,也是两人投缘,能说得上话。
“那我早些收拾东西,免得路上缺了什么不好补。”章念忙道。
说着就忙碌起来,甚至还写了单子,打算去外头多采买一些带上。
顾清衍倒是悠闲:“别忙了,缺了什么到时候再买。”
“可万一在船上缺了什么,那多不方便。”章念不同意。
顾清衍就任由他去了,转而问道:“阿念,你晕不晕船?”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应该不晕船吧。”
“应该?”顾清衍看他。
章念就老实交代:“咱们陵川县没啥大船,我只坐过小船,那个是不晕的。”
顾清衍看了看他的身板,觉得以他的身体素质晕船的可能性也不大。
但还是叮嘱:“那咱买一些晕船药带着,万一晕船还能用。”
章念就把这记在了小本本上。
“少爷。”
两人正清点着东西,红豆拎着篮子过来了。
进门先笑着行礼:“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如今您可是举人老爷啦。”
顾清衍挑眉:“那你打趣举人老爷,该当何罪。”
红豆笑个不停:“就罚我给举人老爷做饭,保证老爷吃着喜欢。”
又故意绕了几圈,连声道:“少爷都瘦了,我原本早该过来看看的,只是前些时候大雨,楼里头进了水一直在忙,后头又怕打扰,拖到现在才来。”
“是瘦了,所以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顾清衍笑着问。
红豆打开篮子,露出里头的糕点来。
“牡丹姐姐特意做的,新鲜出炉现在还热乎着。”
顾清衍一看:“定胜糕?”
“祝愿少爷此次进京赶考,旗开得胜。”红豆笑道。
篮子里的定胜糕有四种颜色,粉色娇嫩,绿色青翠,白色温润,黑色庄重,都做成了元宝的形状,小巧可爱。
顾清衍拿了个白色的,咬了一口便露出里头馅料来。
“居然是红枣,唔,好吃,牡丹姐姐的手艺没的说。”
红豆见他喜欢也高兴:“牡丹姐姐说,少爷爱吃点心,却又不爱吃那么甜的,所以特意往里头加了粳米,又放少了白糖。”
“您再尝尝别的,红色是桃花豆沙,桃花还是春天那时候我们亲手采摘的。”
“绿色是花生馅,用的是红皮花生,磨出来的时候可香了。”
“白色用了红枣,虽没放什么糖,但吃着还是很香甜。”
“黑色是芝麻馅,用猪油熬出来的,最是香甜。”
顾清衍一口一个,一口气把所有口味都尝了一遍。
最后评价:“花生的最香。”
红豆笑得更欢:“少爷还是那么爱吃花生,刘妈妈以前说过,您豆大一点,牙齿都还没长出来就想啃花生。”
“刘妈妈怕您噎着,不敢给您吃,您还哭个不停,最后只能磨碎成糊糊喂。”
顾清衍脸颊发烫,轻咳一声:“小时候的事情就别提了哈,你少爷我都是举人老爷了,可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
红豆捂着嘴笑个不停,连旁边的章念都忍俊不禁。
顾清衍哼哼道:“你们这样一个个的都笑话我,举人老爷要生气了。”
红豆又说:“少爷要是吃着不错,我让牡丹姐姐多做一些,到时候带着路上吃。”
“定胜糕放不住太久,不过花生炒熟了放在罐子里,能吃很久。”
顾清衍确实是很喜欢这一口:“会不会麻烦牡丹姐姐?”
“怎么会,出门前牡丹姐姐还特意叮嘱,说少爷若是喜欢回去一定要说,她正愁不知道如何感激。”
顾清衍心想,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他也没做什么,她们却都记在心上。
放下篮子,又问了顾清衍离开的时间,红豆这才离开。
回到小和家,红豆刚进门就被拉到了后院。
牡丹挽着她的胳膊,笑着问:“顾小公子可喜欢?”
“少爷很喜欢吃,他最喜欢花生味的,跟小时候的口味一样,到时候我们多做一些让他带着路上吃,花生也可以炒一些。”
牡丹点了点头,笑道:“那我掐着时间多做一些。”
两人聊了一会儿,红豆就去招待客人,牡丹则进了厨房忙活。
她手艺很好,一直是小和家的主厨,通常不爱去前头见人。
傍晚时分,店里头的食客都离开了,女人们才终于闲下来,有的洒扫,有的算账,难得有轻松的时候,几个人还商量着一块儿吃点东西。
“牡丹姐姐,这么晚你去哪儿?”红豆正巧看见牡丹出门。
牡丹回头笑了笑:“有个香料没了,我想着明天早晨就得用,现在去买点。”
“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陪你一起去。”红豆忙道。
牡丹却说:“就几步路的功夫,喊一声你们都能听见,不怕的。”
“你们先吃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红豆见状就没坚持,看着她走向对面的小铺子。
夜色中,杂货铺还亮着灯,显然还开着。
牡丹脚步一顿,但还是低头走进杂货铺。
“要什么?”小二抬头。
牡丹淡淡开口:“要乙巳年间年份最久的大茴香。”
小二笑容僵住,宛如一尊被人控制的傀儡:“乙巳年间年份最久的大茴香,客人您请这边走。”
说着领着牡丹往内堂走。
牡丹紧紧抿着嘴,两只手交握在一起,防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来了。”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牡丹冷着脸:“你说过,只要做完那件事就会放过我,再也不会找我。”
“呵……”
那人轻笑:“真蠢,男人的鬼话你也信。”
牡丹脸色一沉:“你——”
“嘘,别这么紧张。”
那人比了个手势:“你的消息,本尊都已经帮忙抹除,如今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你还活着。”
牡丹眼神发冷:“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已经离开了陆家,如今只是青州府小食坊的厨娘,什么都做不了,更帮不到你任何事情。”
气愤和恐惧让女人胸口起伏不定,浑身带着尖刺。
忽然,对面的人问:“他爱吃哪个?”
“什么?”牡丹顿住。
那人继续问:“你不是做了四样不同口味的定胜糕,他最喜欢哪种?”
牡丹警惕的看着他,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花生,他喜欢吃花生味的。”
“花生?”
那人笑了起来:“听起来可真不风雅。”
牡丹却待不住了:“我要回去了,要不然她们会担心,会过来找我。”
“等等。”
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牡丹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意识到什么,她脸色变得惨白惨白,整个人都在哆嗦,那是从小到大根植在心底的恐惧。
“你抖什么。”
男人嘲笑:“花家老婆子帮你换了解药,你已得自由身,别这么一惊一乍。”
牡丹握紧拳头,心想自己这么害怕是因为谁,若不是这家伙神出鬼没的出现,她何须害怕。
“将这个放到花生馅中。”
男人将一个香囊放到她手中。
牡丹猛地一个哆嗦,狠狠将香囊丢开:“我不会再帮你做事。”
克制着转身逃走的恐惧,她厉声喝道:“顾清衍不过是个小小书生,如今才刚考中举人,他还跟裴玄相熟,你动了他,裴玄不会罢休的。”
“我会怕他。”男人的声音阴沉下来。
目光如毒蛇一般在牡丹身上游走,最后变成一声冷笑:“不是毒药,更不是蛊虫,这里头是对他有益的东西。”
“你若聪明,就该乖乖听话放进去,这样对你,对他都好。否则——”
牡丹快步跑出杂货铺,那声阴冷却还在心头萦绕不去。
回到小和家,她也没心思跟姐妹们吃饭聊天,只推说累了回楼上休息。
红豆几个看了,心底担心:“最近食肆生意好,厨房却只有牡丹姐姐一个人,确实会很累,不如我们请两个打下手的吧。”
其他人纷纷赞同,都觉得厨房的活儿太重,虽然牡丹总说自己不累,但那么多活怎么会不累。
都怪她们平时太疏忽了。
殊不知楼上,牡丹死死的盯着袖中的那个锦囊。
终于,她伸手打开了锦囊。
下一刻,牡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怎么会是这个?”
她将锦囊里的东西握在手中,久久无法做决定。【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