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乱点鸳鸯谱 乱点鸳鸯谱
“哎——”
顾清衍拿着书, 眼睛发蒙,半点都看不进去。
忍不住打开系统,上面黑色的小点点正离开青州府, 朝着京城的方向走。
顾清衍目光不禁落在小黑点上, 一直跟着他移动,直到小黑点离开被激活的地图, 消失的无影无踪。
捂住额头, 顾清衍脑仁更疼了。
“哎——”
裴玄离开后, 顾清衍一次又一次的叹气。
眼睛回到书本上,之乎者也,愣是变成了几个大字。
【你的心意我已知晓】
【男妻】
【回来娶你】
【我心悦你】
【一点都不勉强】
顾清衍捂住自己的脸, 整个趴在了书本上, 抓狂不已。
他恨不得以头捶地, 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找出解决这件事的办法来。
“顾, 顾大哥?”章念进来,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
他小心翼翼的问:“顾大哥,可是院试在即, 心里紧张?不如喝口茶吃些点心歇一歇?”
“考试固然重要, 但顾大哥的身体更重要,您县试府试都是案首, 必能高中,无需紧张。”
顾清衍眼泪汪汪:“阿念, 咱俩是好兄弟吗?”
章念忙不迭摇头。
顾清衍紧张的看着他:“那在你心里头,我是谁?”
作孽啊,他什么时候触发了万人迷光环,居然连章念都没放过?
他还是个孩子!
章念憨憨一笑, 一字一句的说:“在我心里,顾大哥是恩人,是主人,是兄弟,是师长,是最重要的人,我想一辈子跟随顾大哥。”
顾清衍悬着的心安安稳稳的落下来。
他吐出一口气:“这才对啊,正常人不该都是这样想,我到底哪儿做得不对,让他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
顾清衍不停回想,也没想起来自己到底哪儿做得暧昧了。
难道是他为了签到,增加了许多身体接触?该死的系统,可把他害惨了。
章念没听懂这话,奇怪的问:“顾大哥,谁误会了?”
顾清衍羞于启齿,他总不能对章念说,裴玄误会了自己的情义,认定他们两情相悦,现在回京禀告长辈,甚至还要娶他作为男妻。
这像话吗?
他不回答,章念抓了抓后脑勺,试探着说:“如果是误会,说清楚不就可以了吗?”
顾清衍一顿,又问:“也是个办法,但说清楚后,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是真喜欢裴玄,除了移动签到点的缘故,两人也很投契。
章念却说:“若是因为一个误会就无法做朋友,那原本也不是真心,丢了也不可惜。”
“顾大哥这么好,他不跟你做朋友,是他的损失。”
顾清衍幽幽叹气,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不过章念说得对,这个误会不能再持续下去。
顾清衍抿着嘴角,拿出书信来,刷刷刷写起来。
写完,顾清衍低头一看,又觉得太生硬了,裴玄看了会不会难堪?
犹豫了一下,顾清衍又开始涂涂改改,试图委婉一些,尽量不产生伤害。
修改了一个时辰,顾清衍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觉得太委婉了。
方才他都说了是误会,裴玄都听不进去,这么委婉,裴玄看了,不会以为是表白信,特意写过去跟他互诉衷肠吧。
那不是白写了?
顾清衍抿了抿嘴角,又将这封委婉的信撕了,将原来那封塞进去。
“就这样吧。”
顾清衍抬头:“阿念,你帮我做一件事。”
章念疑惑抬头。
顾清衍将信递给他:“裴大哥他们走旱路,刚离开青州府,你快马加鞭应该还能追上,帮我将这封信送到他手中。”
章念更加奇怪,裴玄前脚刚走,顾大哥后脚就要送信?
但他还是二话不说,接过这封信转身出门。
顾清衍没心思继续看书,不停的在院子里转圈圈。
他情不自禁的拽着拳头,不知道裴玄收到信会是什么反应。
会暴怒,伤心,还是生气,会跟他绝交,从此重逢是路人?
顾清衍想到那样的结果,心底就忍不住难过,可他总不能欺骗裴玄。
只希望这个误会能解开,时过境迁,等这件事过去,他们还能做朋友。
不能签到也没关系,顾清衍这么想。
另一头,裴玄他们赶路的速度并不算快。
张梦怀瞧着自家大人一步三回头,骑马都漫不经心,时刻都像是会掉头回去。
心底忍不住感叹,这老房子着火实在是厉害,谁能想到他们冷若冰霜的裴大人,动心后会是这样呢?
不过裴大人也才二十出头,算不上老牛吃嫩草。
谁让大人平日里都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哪里看得出是个年轻人。
再想到回京之后,裴大人即将面对的事情,张梦怀都忍不住升起同情。
他跟裴玄不同,认定寿国公不可能会答应。
啧啧,到时候寿国公棒打鸳鸯,裴大人冲冠一怒为蓝颜。
“哥,你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寒碜。”江挽跟上来,嘀咕道。
张梦怀看到他就没好气:“滚,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信了你的邪居然答应舅舅带你出门,等回到京城赶紧滚回家,别再来烦我。”
江挽鼓起脸颊。
“你还委屈上了,说说你路上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张梦怀伸手就要扇他。
江挽飞快避开,哼哼唧唧:“我做什么了我,我可没给大家拖后腿。”
“这话你对大人说去。”张梦怀冷哼。
江挽很想,但江挽不敢。
他被教训了一顿,现在还鼻青脸肿的,这会儿只敢偷偷摸摸的观察裴玄。
那副狗狗祟祟的样子,看得张梦怀更想抽他。
但想起江家那一摊子烂事,张梦怀心底同情这个表弟,低声道:“你听我的,回家后跟你爹低个头,认个错,好好读书,实在不行就捐个官当当,总比这样一直混着好。”
哪知道江挽一听这话,小脸更黑了。
“我没错。”
“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张梦怀骂道:“长辈的事情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当初你娘都没进门,其中恩怨你知道多少,别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江挽沉着脸:“他江停不敬师长,祖母都被他气病了,父亲却一味偏帮,不就是仗着死去的白夫人,我就不信那死人能帮他一辈子。”
“住口!”
张梦怀厉喝一声,看到表弟那倔强的神情,又觉得无可奈何。
江家一摊子烂事儿,他是一点都不想管。
要不是看在血缘的份上:“江挽,你若再提白夫人,谁都救不了你。”
江挽被他冷厉的神色吓了一跳,却依旧满心满眼不服气。
张梦怀原本就没啥耐心,被这弟弟气的头疼,恨不得直接将他丢半道儿上。
队伍中发生了什么,裴玄一清二楚。
但他对江挽毫无兴趣,更不会施舍关心,此次出门会把人带上,不过是碍于寿国公与永昌侯府的交情。
在他看来,永昌侯根本是本末倒置,若想让这儿子成器,倒不如直接拿出家法来。
而不是将人塞给别人,让别人替他教儿子。
这样的小事,无法破坏裴玄的好心情。
他神色缓和,眼底都是暖意,每每想到两人互诉衷肠的情景,便压不住嘴角。
可惜,公务在身,不得不回。
裴玄有些遗憾,如果可以,他想留在青州府照顾,顾清衍年幼天真,身边只有一个年纪更小的章念,实在是让他放心不下。
也许可以挑几个人,拨到顾清衍身边,这样他更加安心。
不如等回到京城,将身上的差使都推掉,到时候再来青州府。
裴玄面无表情,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此刻脑中的可怕念头。
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夏柳回头一看,惊讶道:“大人,好像是章念。”
他驱马上前,果然是章念,看奔驰的速度是来追赶他们。
裴玄顿住,勉强压住急切:“停下。”
“我去看看。”
他没急着赶路是对的,清衍跟他一般舍不得,居然派人追上来。
也许清衍比他以为的,更加钟情于他。
章念远远的看到人影,正要追上去,对方跃出一匹骏马,以比他更快的速度迎上来。
眼前一闪,裴玄就到了跟前。
“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清衍有事叮嘱?他说了什么?”
章念愣了愣,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少爷写了一封信,让我亲手交给裴大人。”
原来是信。
裴玄嘴角微微勾起,想起还在广州府的时候,每一次书信往来,顾清衍总会写上沉甸甸的一封。
他总是喜欢翻来覆去的看,那些信被他藏在了盒子中,珍藏起来。
也许等到他们的新婚之夜可以取出来,两人一起共赏。
想到这里,裴玄有些懊恼,当时他太过冷淡,总是用只言片语打发,幸好清衍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疏远。
裴玄迅速接过去,并未拆开:“辛苦你了。”
“回去告诉他,好好备考,等我回来。”
章念满脸疑惑,回来?裴大人的家不是在京城吗,咋还要回来?
但他识趣的没多问,调转马头离开。
“等等。”裴玄又叫住他。
“等我抵达京城,会给他写信,让他不要担心,一切都会顺利。”
章念点头:“我都记下了。”
裴玄揣着那封信,心口都是热乎乎的,他迫不及待的想打开。
结果一回头,一双双眼睛正盯着他。
裴玄轻咳一声:“继续赶路。”
他不想当着其他人的面看信。
直到黄昏时分,一行人进入驿站,裴玄饭也不吃,直接进屋打开信封。
身后,张梦怀张罗着:“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
江挽开口:“裴世子还未用饭,不如我去给他送。”
“有情饮水饱懂不懂,用不着你。”张梦怀直接把人推走了。
屋里头,裴玄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生怕伤到里头的书信。
【裴大哥,展信佳……】
裴玄正要往下看,忽然眼前一黑。
如果顾清衍在这里,一定会心惊肉跳,因为裴玄漆黑的双眼,忽然浮现丝丝血红。
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一下子变了。
冲天煞气,漫不经心的调笑,无一不彰显着他的身份。
“青鸟殷勤传尺素,让我瞧瞧到底写了什么。”
裴玄目光落下,脸色微凝,半晌拍着桌子大笑起来,讥笑中带着癫狂。
“太好了,原来竟是你一厢情愿,哈哈哈,差一点我就要嫉妒你,还以为你能被爱呢。”
他笑得前仰后翻,乐不可支。
许久,癫狂大笑的人停下来,脸色晦暗不明。
手指将书信抓出一道道痕迹,裴玄嘴角扯出漫不经心的笑容,带着深深的恶意,眼底是偏执而冰冷的光。
“自作多情,真是个可怜虫,既如此,我就帮你一把。”
他举起书信,用烛火点燃。
很快,书信在他眼皮子底下燃烧殆尽,只剩下灰烬。
裴玄一吹,灰烬四散,神仙来了也再难拼起来。
“混蛋!”
屋中传来一声暴喝,楼下喝酒吃肉的人都愣住了。
张梦怀心底诧异,方才大人还高高兴兴,怎么忽然发火了。
他连忙上去问:“大人,您还好吗?”
“没事。”
裴玄咬牙切齿,恨得不行。
方才他正要看信,却忽然失去意识,再次醒来时那封信已经被焚烧殆尽。
谁干的一目了然,裴玄却毫无办法。
除非他杀了自己,否则伤害不到那家伙分毫。
这些年来,那家伙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即使醒来,最多停留时间也不超过三日,多是追杀得罪过他的人。
做过什么,杀了什么人,那家伙从不掩饰。
裴玄能感受到,那家伙缺乏人类的情感,对世间一切都蔑视孤藐,根本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多做停留。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保持微妙的平衡。
可这一次,那家伙不但出现了,还故意抹去了这段时间的记忆,甚至将清衍送来的信彻底焚毁,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裴玄心底升起一阵恐惧。
如果那家伙也对清衍动了情,后果不堪设想。
得想个办法,让那家伙彻底消失,永远的消失!
裴玄将脑中沸腾的憎恶压下,看向散落一地的灰烬,他微微皱眉,伸手将其一一拾起,可惜灰烬一捏就碎,再也看不到写了什么。
也许他永远都无法知道,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一想到这个可能,裴玄就愈发憎恨那个家伙。
顾清衍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章念回来。
他无法静下来,脑中不断猜测着裴玄的反应,也许会暴跳如雷,也许会伤心难过,反正肯定会影响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情。
敲了敲脑袋,顾清衍满脸愁色。
章念回来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斜,天都黑了。
顾清衍听见动静连忙去开门,等瞧见章念满头大汗的样子,顿时心虚。
章念这么小,就为了他的私事儿来回奔波,自己实在是不应该。
“顾大哥,信送到了。”
章念并不觉得,还挺高兴:“幸好他们走得不算快,再晚一会儿就追不上了。”
顾清衍欲言又止,最后开口问:“裴大哥可说了什么?”
“裴大人说,让少爷您好好备考,等他回来,还说让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顺利。”
顾清衍皱了皱眉:“他是不是没看信?”
“是啊,裴大人接过信就塞进怀里,没急着看。”
章念解释道:“不过大人瞧见我送信很高兴。”
顾清衍更发愁了,裴玄八成还以为是情书,结果是拒绝信,到时候还能好吗?
但信都送出去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顾清衍只能盼着此事赶紧了结。
章念见他神色还是不好,奇怪的问:“顾大哥,你怎么还是不高兴?”
顾清衍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该沉溺在犹豫徘徊中。
信都送了,一切明了,最后他们变成什么样的决定权就到了裴玄手中。
他在这儿想东想西毫无用处,倒不如发愤图强,好好读书,刷技能,刷名望值,都比现在强。
这般一想,顾清衍立刻打起精神来。
朋友没了,日子还得继续过。
“我没事,就是读书累了。”
顾清衍让他去吃饭休息,自己走进书房,捧起书本来开始苦读。
章念纠结的抓了抓后脑勺,心想顾大哥读书累了,怎么又进去读书了。
幸好,从这一天开始,顾清衍恢复了正常。
该说说,该笑笑,该吃吃,该喝喝,该读书就努力读书,该休息就好好休息。
看起来一切正常,又是章念熟悉的顾大哥。
没有人知道,午夜梦回,顾清衍在梦里头都在叹气,纠结没消失,只是被藏在了心底。
这些辗转反侧,裴玄一无所知。
裴玄没看到信,记忆被抹去,一心以为那封信诉说情意。
定是他前脚刚走,后脚清衍心生不舍,又害羞不敢追上来,便让章念送了一封信。
裴玄遗憾没能看到信上写了什么,但只恨那家伙添乱。
离开青州府后,裴玄便加快了速度,快马加鞭,硬生生在三日内赶到了京城。
江挽一开始还跟得上,后半程全靠张梦怀带着,一到京城,他就被丢给下属,直接送回永昌侯府。
连争执反对的权利都没有。
裴玄甚至没给他一个眼神,急匆匆的就往寿国公府跑。
张梦怀看在眼里,担心不已,生怕明天就听见裴大人被家法处置的消息。
娶男妻这样的事情,寿国公会答应才怪。
寿国公府,寿国公正在桃树下喝茶。
他慢条斯理,即使看到裴玄快步闯进来,也是神色不变:“呦,回来了。”
正要问他这次怎么一回来就回家,风尘仆仆的,看起来连差使都没交。
下一刻,寿国公整个瞪大眼睛。
裴玄一撩裙摆,直接跪下来:“孙儿有事相求。”
寿国公吓得猛地蹦起来,直接跳到了桃树上:“你你你快起来,老天爷,臭小子给我下跪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即使习惯了寿国公的无厘头,裴玄还是面露无语。
“夭寿哦,你到底闯了多大的祸,是把天捅破了,还是把地挖穿了,难道是血洗青州府,没收住手?”寿国公从枝丫里探出脑袋来。
裴玄拧起眉头:“你先下来。”
“不,你先说到底闯了什么祸,值得你给老夫跪下,不然老夫不下来。”寿国公坚持。
裴玄沉默了。
他看向枝丫间的老顽童,忽然觉得让他出面不是个好主意。
也许他该找官媒,亦或者直接进宫请旨,否则总觉得不够体面。
寿国公见他脸色发沉,忽然蹦下来,落到他跟前。
年纪虽大,身手矫健。
他猛地伸手按住裴玄的脉搏,脸色沉了下来:“你又发作了?”
裴玄收回自己的手:“意外而已。”
“什么叫意外,我都说了,这是你身上的头等大事,那家伙不出现尚好,一旦出现的频繁,很可能会彻底占据你的身体,到时候你就不再是你。”
“小玄玄,你别对自己太自信,总以为能彻底压制他,以前看似简单,那是他不争不抢,要是他变了心思,你就危险了。”
“哎,怪我,一直没找到怀王玉印,否则有玉印在,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去年那家伙就出现了两次,比往年都频繁,如今还不到一年又出现,不行不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得找出原因来。”
裴玄拉住他:“太平教截杀,他们手中有千年桃木笛,桃木笛已毁。”
哪知道一听这话,寿国公更是脸色大变。
“千年桃木笛——”只有他知道,这东西从何而来,却不知道为何这东西落到太平教手中。
裴玄不以为意:“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能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不行,一定有人故意针对,我得进宫面圣,请陛下……”寿国公连声喊道。
裴玄眼神一动:“既然你要进宫,那就顺便帮我请一道赐婚旨意。”
寿国公脸色僵住,显得有些滑稽。
他用力掏了掏耳朵:“请什么?”
“请赐婚。”
“赐什么婚?谁的婚?”
裴玄拧眉:“自然是我的。”
“孙儿欲娶清衍为妻。”
寿国公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外孙孙,下巴差点掉下来,他赶紧用手扶着,默默的坐回了桌边喝茶。
裴玄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你几次三番催我成亲,如今我愿意,为何又不准?”
寿国公装聋作哑,继续喝茶。
裴玄拧紧眉头,直接拿走茶杯:“你曾说过,只要我想娶妻,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身份背景,无论是谁,都可以。”
“堂堂寿国公,居然说话不算话。”
寿国公耷拉着眉毛:“小玄玄,你有了心上人,想要娶他为妻,外公我是一万个赞成的。”
“可是吧,这里头有个小问题。”
裴玄沉声反问:“什么问题,哪儿有问题?”
寿国公一摊手:“我同意,可陛下能同意吗,太子能同意吗?”
第72章 身世 身世
裴玄沉下脸, 一声不吭。
寿国公好声好气的解释:“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一听这话,裴玄脸色愈发阴沉。
进京之前, 他已经告诉清衍, 告知长辈后就成亲。
“其实我是非常赞同你成亲的。”
寿国公笑着说道:“你自小就是个孤寡的性子,跟谁都不亲, 偏偏又摊上了皇家, 身世复杂, 更是没有能说知心话的人。”
“小玄玄能寻到一个知心人,外公我心中只有高兴。”
裴玄眉头舒展了一些:“那你为何反对?”
“不是反对,是觉得婚姻大事, 应该更加慎重, 不, 庄重。”
这话明显说到了裴玄的心坎儿上。
寿国公将茶杯抢回来, 喝了一口压压惊。
“据我所知, 那孩子今年才十六,年岁尚小,正是意气风发, 想干出一番事业来的时候。”
提起顾清衍, 裴玄眼神难得温柔:“清衍才华过人,又勤奋苦读, 已过了县试府试,都是案首, 此次院试一定也能高中。”
“那按照他的心思,定是要参加秋闱,来年进京赶考的吧?”寿国公问。
裴玄点了点头。
“定了亲,等他高中正好成亲。”
寿国公一时无语。
他赶紧又喝了一口茶, 不禁问:“你这些打算,那孩子知道吗,他也同意?”
裴玄拧起眉头来,不悦道:“我们两情相悦,他自然是会同意的。”
那就是不知道,没同意。
寿国公心底叹气,十分为难,虽然听裴玄的意思,这两孩子心意相通,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就好,不过就算明年入京,他也才十七岁。”
裴玄冷哼一声:“十五岁成亲比比皆是,当初我才十五,你便满京城张罗,如今怎么不急了?”
“自家的孩子是草,别人家孩子是宝,既然你要娶亲,自然是要慎重再慎重,慎重千万遍也是应该的,你说是不是?”
寿国公显然很知道如何对付他。
裴玄果然不吱声了。
寿国公咳嗽一声,继续说:“虽说大周不禁男妻,但也并不提倡,古往今来娶男妻的少之又少。”
裴玄打断他:“怀王与怀王妃伉俪情深,流传甚广。”
“那也就这么不对。”寿国公问道,“若是闹得沸沸扬扬,即使他日顾清衍高中状元,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少不得有长舌妇,真小人在背后议论,污蔑他没有真材实料,说他靠着咱们寿国公府的裙带关系上位,小玄玄,你可忍心他被人非议?”
果不其然,裴玄的脸色阴沉下来。
蓦的,他猛地拔剑放在桌上:“谁敢说三道四,我拔了他的舌头。”
话中杀气尖锐,让寿国公皱眉。
方才那瞬间,他几乎以为眼前不是外孙,而是那一体双魂。
“你能杀一个两个,难道能让天下人都闭嘴?就算皇帝老儿也做不到。”
裴玄脸色更加难看。
寿国公给他倒了一杯茶:“所以老夫的意思是,不着急,你不妨等一等。”
“等那孩子进京赶考,一举高中,等他入朝为官,根基扎实,到时候你们爱成亲就成亲,谁还能说三道四?”
“为了他的名声,前程,声誉,你忍耐一些则更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裴玄脸色冰冷,心底天人交战。
他恨不得直接把人带回来,藏在寿国公府,一想到还要再等就焦躁不安。
但心底又觉得寿国公说的也有道理,顾清衍勤奋苦读,十年寒窗,怎么能因为他蒙上阴影。
“反正他还年轻,你们有的是时间。”寿国公又说道,“等到那时候,你年纪也大了,再去请旨赐婚,陛下说不定也就应了。”
裴玄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寿国公知道,这是答应的意思。
“老夫跟你保证,到时候陛下与太子还是不答应,老夫就跪在殿前不起来,也会帮你求到圣旨,如何?”
裴玄眯了眯眼睛:“这可是你说的。”
“老夫对桃树发誓,绝不食言。”
“好,一言为定。”
裴玄一口饮尽杯中茶,起身走人。
寿国公在他身后骂骂咧咧:“臭小子,达到目的就走人,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也不怕我到时候不肯喝孙媳妇茶。”
等裴玄不见人影,寿国公哪里还坐得住,掐指一算,怎么算怎么不安心。
偏偏顾清衍的命格极为特殊,居然是早夭之相,可人如今却活得好好的,已经跳脱命运之外,更难推算。
寿国公连忙将张梦怀传来。
张梦怀来的路上就知道为什么,心底忐忑不安。
他怕自己一进门,就被寿国公追着打,问他怎么出去一趟,回来世子爷就要娶男妻。
哪知道进门后,寿国公第一句话是:“你快跟我说说,那个顾清衍到底有没有同意嫁过来?”
“啊?”张梦怀傻眼了,这跟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寿国公着急:“到底同没同意?”
张梦怀只能如实说:“这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是一路都跟着,你怎么会不知道?”寿国公问。
张梦怀汗颜:“我是跟着大人办差,可我又没钻大人床底下偷墙角。”
“什么,他们竟然已经同床共枕了?”寿国公震惊了。
又觉得不对,他看孙儿的面相,脉象,童子功都还在呢。
张梦怀被寿国公语出惊人吓到,忙解释:“不不不,下官的意思是,大人与顾公子交好,但他们的私密话,下官实在是不知道。”
寿国公眉头打了结。
“他们到底如何相识,如何交好,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你一一道来。”
张梦怀不敢隐瞒。
从头至尾听了一遍,寿国公的脸色变幻不定。
忽然,他发现了问题:“你的意思是,当时他们正在说话,被你打断了?”
“是啊,当时我瞧顾小公子的脸色,不像是好事儿,似乎是有难言之隐。”张梦怀说道。
“小公子待人和气,对谁都好,对身边的书童,对我,对夏柳,甚至对挑衅上门的江挽,脾气都挺好的,常跟人说笑。”
“不过他对大人确实很好,大人遇刺,他不离不弃,同生共死,是个仗义的。”
寿国公暗道不好。
怪不得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听张梦怀的意思,顾清衍对裴玄的,分明是兄弟之情。
否则怎么会坦坦荡荡,若真有男女私情,不得避着人一些。
寿国公脑仁一阵阵生疼,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大外孙还挺自恋,人家对他好一些,就觉得人家喜欢他。
“行了,你下去吧。”
寿国公恨不得飞出京城,去见一见顾清衍,问问他对自家傻孙子,到底有没有心。
最后,寿国公只是长叹一口气。
抚摸着桃树,他叹息道:“可惜,老头子这辈子都没法离开京城。”
幸好,求亲暂时被他拦下,等上几年,也许少年情深,已经变成相看两厌也说不准。
没让皇帝知道,这件事就有转圜余地。
寿国公真怕裴玄一路闯进宫里头,求圣旨赐婚,以皇帝对他的态度,指不定真的会答应。
到那个时候,可就真的没有后悔余地。
佳偶天成,还是一对怨侣,全看天命。
大周紫禁城,皇宫内。
一封密信送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打开,一目十行扫过,脸色不动,似乎信上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陛下,裴世子已经回京,可要传召他进宫面圣?”太监总管王长德禀告。
皇帝淡淡道:“不必,让他歇一歇,歇好了再觐见也不迟。”
将密信丢开,皇帝忽然笑了一声。
王公公躬身而战,完全不敢窥视皇帝看了什么信,为何而笑。
哪知道下一刻,皇帝居然将密信递给他:“你也看看,裴玄自小孤冷,脾性乖戾不合群,出去一趟,竟有了朋友,着实难得。”
王公公毕恭毕敬的接过来,看完就说:“裴世子长大了,如此陛下也能放心。”
“是啊,一晃眼都二十年了。”
皇帝神色不明:“当年朕狠心将他送出宫,改为裴姓,那孩子心怀不满,也情有可原。”
“只希望他长大成人后,能知道朕的苦心。”
这是个瞒住了天下人,却又是紫禁城权贵心领神会的秘密。
若顾清衍在这里,一定会惊觉皇帝与裴玄有三分相似。
不过裴玄气质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
皇帝虽上了年纪,极有威严,却更像是一位儒雅温和的明君,气度非常,脸上依稀还能看见年轻时候的俊美。
王公公忙道:“陛下这些年对世子爷荣宠有加,人心都是肉做的,世子看在眼里,定会感激。”
皇帝轻笑:“希望吧。”
“他过得好,朕也就安心了。”
说完,皇帝又问:“顾清衍此人,你看如何?”
“能入世子爷的眼,定然是个才华出众,俊朗无双的青年才俊。”
皇帝微微点头:“能连中案首,想必不差。”
“只是年纪小,难免有些年轻气盛,若不是裴家庇佑,只看他胆大包天,与洪山书院作对,恐怕科举仕途便折断至此。”
王公公头越发低,不知道皇帝这话是赞赏,还是贬低。
他跟随皇帝多年,但依旧摸不准这位君王的心。
不过王公公知道,陛下对洪山书院是有些不满的,尤其是洪山书院进入朝堂上的那些大人,颇有几分结党营私的意思。
“年轻人朝气蓬勃,正是无所畏惧的时候,反倒是比圆滑世故讨喜。”王公公试探着说。
果然,一听这话,皇帝便笑了起来。
“也是,若圆滑世故,也入不了裴玄的眼。”
“不惧权威,心怀大义,这样的年轻人入朝为官,才能为朕所用,不错。”
王公公松了口气,自己的马屁拍准了。
同样的消息传到了太子宫中。
与皇帝不同,俊美无双的太子爷看完信,嗤笑出声。
正值壮年的太子英俊异常,有几分男生女相。
比起皇帝的儒雅俊朗,裴玄气质冷硬,太子却色如春花。唯有一双眼睛与裴玄颇为相似,同样带着寒意。
“蠢货。”
太子骂得不知是谁,迅速落下几笔,走到窗边放飞信鸽。
他在窗边站了许久:“有趣。”
秋风拂过,卷起他的发丝,太子眼神晦暗不明。
远在京城的变故,顾清衍一无所知,他只一个劲学习,淹没在名望值和积分中。
事实证明,人一旦忙起来,就没有办法胡思乱想。
一晃眼,院试时间就到了。
晨光破晓,顾清衍就坐上了牛车,一路到了贡院巷子口。
刚到巷子口,他就得下车步行,因为考生太多,牛车马车将巷子挤得满满当当。
许多人家跟他一样,见实在是走不了,索性将车丢在半道儿上,步行过去。
章念没经验,没想到能堵成这样,偏偏他们就两个人,丢下车不放心,不跟着还是不放心。
顾清衍拎着考篮,直接跳下车:“别送了,熟门熟路,考完我自己回去就成。”
说完快速穿过车队,没给章念犹豫的机会。
“章兄。”顾清衍刚走进去,就瞧见也步行赴考的章程。
章程瞧见他高兴异常,低声道:“我原以为府试已经够夸张了,没想到院试更夸张,居然有这么多人。”
顾清衍也觉得人多。
不过一想,院试是科举的门槛儿,过了院试就是秀才,得到了古代的第一个功名,获得了士族的入场券。
都说老童生,许多人考过府试后,一辈子都没考中秀才,七老八十还在赶考。
顾清衍不禁想起去世的父亲,顾童生就是其中之一。
曾经也是年少成名,早早考中童生,以为官运亨通。
哪知道一辈子都只是童生,最后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只能寄希望于子孙身上。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往前走。
贡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顾清衍站在队伍中,四下环顾,果然看到许多白发苍苍的老童生。
甚至有几个走路都已经微微颤颤,却还在参加院试。
顾清衍哆嗦了一下,心想自己要是一直考不上,倒不如直接放弃,仗剑走天涯。
走到哪儿,签到到哪儿,那不比当官还痛快。
条条大路通罗马,总不能在一条路上死磕到底。
胡思乱想的顾清衍并不知道,此刻贡院之内,正提起他的大名。
“听闻此界考生中,有一位来自陵川县的书生,恃才傲物,完全不把洪山书院放在眼里。”
说话的人乃是应诏而来,负责阅卷的山长。
洪山书院鼎鼎大名,与各地书院常有联络。
显然陆院长的事情已经传开,前来阅卷的山长幕友们都知晓此事。
这位山长会提出旧案,却是因为负责此次青州府院试的,乃是当地学政,正是出自洪山书院。
论起来,还是陆院长的学生。
有了出头鸟,立刻有人附和:“不过是刚过县试府试,便如此张扬,没有半点读书人该有的谦逊内敛。”
“虽然丁知府查明真相,下毒之人自尽而亡,但这桩案子蹊跷的很。”
“可怜陆院长背负骂名,他为了洪山书院呕心沥血一辈子,竟然毁在一个小书生身上。”
“我当时听了,也觉得不敢置信,心底为陆院长不值。”
言语之中,都是对学政的试探。
学政出自翰林院,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也是洪山书院派系的中坚力量。
这位陆院长的弟子,如今的主考官,若是不满意顾清衍所作所为,要断了他的仕途,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们自然不会跟学政对着干。
吕翰林眼观鼻鼻观心,只静静听着他们的三言两语。
一直到快到时辰,吕翰林轻咳一声:“时辰快到了,诸位切记,尔等应当秉持公正,院试乃是朝廷大事,不容私心。”
“只评卷,不论德行。”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面色各异。
却都看懂了吕翰林的意思,这是不打算故意为难顾清衍,将他撂下去了。
有的人心底揣测,暗道吕翰林是怕做的太明显,顾清衍明显有靠山,到时候牵连到自己。
也有人觉得吕翰林胆小如鼠,陆院长一死,跑得比谁都快。
还有人猜测吕翰林背后有深意。
各怀鬼胎中,贡院大门打开,考生们依次被搜身进场。
顾清衍排在队伍中,庆幸现在天气热,可以穿单衫,搜身也十分方便。
院试规则跟县试府试差不离,顾清衍通过贡院大门,依稀能看到连布景。
负责搜身的衙役十分尽责,恨不得将考生扒光了检查一遍。
右边衙役时不时抬头,看向队伍,他在顾清衍身上多停顿了一瞬。
衙役低头,眼底挣扎。
只需塞一个小抄过去,就能换来半辈子富贵,想到已经拿到手的银两,衙役打算冒险。
拼一把,下半辈子都能享福。
就算被发现,大不了挨一顿班子,他不承认,谁说得清真相。
衙役压住兴奋,等着顾清衍到他跟前来接受搜身。
队伍中,顾清衍慢慢跟随人群往前走,考生之间有间隔,大家都很遵守秩序。
毕竟这紧要关头,万一被栽赃陷害说不清楚,会影响前途。
蓦的,他感受到一阵恶意。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抬头四顾,心底有一种隐隐不妙的预感。
他不会那么倒霉,在这关头被人盯上了吧?
顾清衍更加小心,虽说科举不是唯一一条路,但被人陷害不能考可不行。
一直提放着身边的人,顾清衍小心翼翼,直到走到了搜身处,也没发现谁有坏心思。
进入贡院后,被陷害的可能性极低,毕竟想把东西带进去就很难。
顾清衍心想,难道是他被害妄想症,压根没有人会害他。
“抬手。”衙役冷声道。
顾清衍顺着他的话抬起手,接受检查。
除了头上的发髻被捏了一把,散了,一切正常。
顾清衍踏进贡院。
【发现院试贡院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顾清衍直接忽略,1积分也是积分,他舍不得用来换注定用不上的考题。
已经走进贡院的考生们都没发现,就在方才,负责搜身的衙役被人叫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西屋中,衙役被五花大绑,堵住嘴扔在地上,身上的小抄被翻出来。
他痛哭流涕,后悔不已,但却已经太迟了。
顺利入座,顾清衍又听到了系统的播报声。
【发现院试考点,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又是10积分!
顾清衍摸了摸下巴,心动不已。
考点是极为特殊的签到点,除非参加科举考试,否则不会出现,每次只有顾清衍进入考场,坐到自己的座位后,才会出现这个提示。
在此之前,顾清衍检查过地图很多次,贡院内都没有签到点出现。
就像是游戏中的节日活动,只有特殊时间才会出现的限量版签到点。
每次都需要10积分!
第一次直接爆出名望值系统,开启了商城。
第二次爆出了还魂丹,救了红豆的性命。
现在第三场能出什么限量款?
顾清衍摩拳擦掌,但还是暂且忍住,毕竟爆款有随机性,万一直接晕过去,那他这段时间勤奋苦读都白费了。
前头吊着胡萝卜,顾清衍面带笑容,与周围愁眉苦脸,亦或者一脸紧张的考生们截然不同。
正写得酣畅淋漓,顾清衍背上一凉。
他下意识的抬头,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个人,看穿戴是主考官。
顾清衍眉头微动,继续埋头答题。
背上凉飕飕,仿佛时刻会被人插刀子的感觉没消失。
顾清恍惚想起来,裴玄离开前曾说过,青州府当地学政出自洪山书院,曾拜陆院长为师,与陆家交情匪浅。
【不会是想趁着院试搞我吧?】顾清衍心想。
直接说他作弊?失态?把他揪出来打一顿?
顾清衍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学政官应该没这么疯狂,毕竟真在考场里动手,谁都得吃不完兜着走。
再者,裴玄当时说过:“吕翰林十分识趣,绝不会为难你。”
果不其然,识趣的吕翰林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向了下一位考生,似乎站在他身边看只是意外。
只有顾清衍知道,方才这家伙散发的浓浓恶意。
吕翰林转了一圈才回到屋檐下落座。
喝了口清茶,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恶。
没有人知道他得知陆院长之死时,心底的恐慌和害怕,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对顾清衍的厌恶至极。
喝着茶,吕翰林微微垂眸。
已经上了圣人眼,即使深恶痛疾,吕翰林也不能将人刷下去。
尤其是这个身家背景平平无奇的小子,早早攀上了裴家。
裴玄临走之前,将他们好一阵敲打,连掩饰都不掩饰,是明明白白的威胁。
谁敢使坏捣鬼就是跟他裴玄作对,到时候唯他是问,吕翰林愤慨,但拗不过这根大腿。
围绕着顾清衍,青州府一阵又一阵的风暴。
唯有暴风眼的中心平静无比,顾清衍压根不知道裴玄临走之前为自己做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几次三番被陷害,不知者无畏,还觉得自己答得挺好。
写完最后一场,落下最后一笔。
顾清衍迫不及待开始签到。
【您在院试考点签到成功,获得千年桃木笛一根。】
第73章 千年桃木 千年桃木
千年桃木笛?!
顾清衍托着下巴, 看向系统中悬浮的短笛。
360°旋转,桃木质地细腻,是很少见的棕红色, 短笛被打磨的平滑饱满。
桃木常见, 短笛也常见。
但桃木短笛却很稀罕。
顾清衍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下巴,眼底满是疑惑和不解。
这根桃木笛, 怎么跟太平教左护法用过的那一根那么相似。
长短, 色泽, 造型,简直一模一样。
顾清衍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系统偷懒, 直接从现实中拷贝了一个桃木笛作为奖励?
10个积分换来的桃木笛, 会有什么作用?
顾清衍挺直腰杆子, 他还记得左护法吹笛子带来的效果, 冷酷裴玄变身嗜血裴玄。
千年桃木笛能控制蛊虫, 顾清衍磨着后槽牙,系统出品的桃木笛,就算效果不如太平教那一根, 也不该很拉胯吧。
不过普通桃树顶多能活个二十年, 好一些的三十年也到了极限。
真的有桃树能活一千年吗?那不是成精了?
顾清衍隐隐约约意识到,当前小世界跟他认为的有些不同, 但不知为何,每次他想深思, 又会被打断,认定小世界没有神鬼。
这一次也是如此,顾清衍注意力硬生生转移,看着桃木笛爱不释手。
系统出品, 必属精品。
他正担心左护法神出鬼没,不知道哪天就钻进他房间,弄来一群蛇虫鼠蚁。
现在有了桃木笛,他就能反制了。
左护法的桃木笛已经碎裂成两半,完全不能用,他手中却有。
等再次遇上,顾清衍直接拿出桃木笛就吹,想必那左护法会震惊惶恐到怀疑人生。
让他整天装神弄鬼,祸害裴玄。
想起裴玄,顾清衍不禁叹气,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等到那时候,还不知道他跟裴玄是个什么状况,指不定裴玄接受不了当朋友,昔日好兄弟,从此是路人。
那样的场景,让顾清衍眼睛都酸溜溜的,吸了吸鼻子,获得千年桃木笛的欣喜也少了一半。
考生中,顾清衍位置靠前,容貌出众,原本就很扎眼。
吕翰林的目光不由自主一次次落到他身上,见顾清衍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又愁云惨雾,忍不住皱眉。
一个陵川县来的乡下小子,除了容貌实在出挑,并无特殊之处。
倒是曾在李家养过十五年,可事发之后,李家直接将人赶走,可见无甚情分。
原以为被赶出李家,这小子从天上跌落淤泥,一辈子会被困囿其中。
哪知道顾清衍不但走了出来,还结实了了不得的大人物。
吕翰林眼眸微沉,也许其中有他不知道的缘故,等回到京城,他还得去拜访一下李侍郎,问问当初有没有隐秘。
院试只有两场,分为正试和复试。
大周八股文还未推行,主要考试帖诗、默写四书五经,并且最后会有一体策论,与相识的策论不同,院试的策论更基础。
第一场正试结束时,吕翰林便看过顾清衍的答卷。
写的确实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辞藻不够华丽,书法不够端庄。
吕翰林从挑刺的角度看,总觉得顾清衍哪儿哪儿都刚好,但哪儿哪儿都差一些,与洪山书院谦逊内敛,德业兼具的风格截然不同。
但最后,吕翰林还是毫不犹豫的让顾清衍通过正试,参加复试。
老谋深算的吕翰林稳如老狗,心想等顾清衍通过院试,到时候他伸出橄榄枝,若是这小子识趣,便应该快快接过。
到时候化干戈为玉帛,洪山书院与裴家,原本就该是一脉相承才对。
顾清衍对吕翰林的心思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一次次站到自己身边,是带着考察的意思。
他只专心考试,一直到考完才好签到。
复试题量依旧很大,尤其是默写的内容,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一百题。
顾清衍心想,这么大的题量,不知道是考验大家的基础是否扎实,还是通过海选,看考生的运气。
贡院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顾清衍松了口气,迫不及待的想出去。
章程挤过人群,在他身边低声道:“院试也太难了,题目那么多,我差些就没做完,顾兄,你可做完了,有信心考中吗?”
“反正写完了,等放榜便知道。”
顾清衍没心思跟他唠嗑,直接朝章念走去:“章兄,我还有事,改日再聚。”
章程奇怪:“刚考完,他能有什么事情?”
上了牛车,顾清衍开口就说:“去城外乱葬岗。”
章念吓了一跳:“现在吗?顾大哥,您刚考完,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不,去乱葬岗,我有事要处理。”顾清衍坚持。
章念只好驾车往城外走,跟着顾清衍时间久了,他也知道顾大哥的脾气。
平时的小事,顾清衍是很好说话的,寻常不会发脾气,对他极为宽容。
可一旦遇上真正想做的事情,章念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牛车一路往城外走,很快到了乱葬岗附近。
顾清衍跳下牛车:“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章念欲言又止,实在想不明白好好的,刚考完院试,顾大哥不回家休息,来这儿做什么。
“顾大哥,让我跟着吧,万一有事儿我还能帮忙。”章念坚持道。
他被之前两次吓怕了,生怕自己一个没看着,顾大哥就出事。
顾清衍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那你跟在我身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害怕。”
章念连连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乱葬岗。
花家人就埋葬在这里,顾清衍将花赵氏接出来后,将她跟花家人合葬,另外立了石碑,起了坟头,不至于被杂草淹没。
他没急着实践,先往坟头走,想把周围的杂草除一除。
谁知道过去一看,花家人的坟头干干净净,一看就是被清理过的,坟前还有贡品。
看新鲜程度,应该是最近才上供的,可能是七月十五的时候祭祀供奉的。
顾清衍疑惑:“难道是红豆来祭拜过?”
红豆一直觉得花赵氏救了她一条命,曾说过会时常来祭拜,免得花家人在九泉之下没有香火。
顾清衍没深想,带着章念翻过山头,到了乱葬岗后头的山沟沟。
比起乱葬岗前面,这里更加荒僻。
杂草都有半人高,因为在山的阴面,看起来阴森森的。
章念跟紧了,忍不住问:“顾大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清衍说了句,又走了一段路,确定绝不会被发现才停下。
他转头叮嘱:“你就站在我身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出声。”
章念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小脸紧绷绷的。
顾清衍一笑:“别这么紧张,我就是想试试吹笛子。”
不等章念疑惑,顾清衍拿出那根桃木笛。
章念张大嘴,不明白顾清衍到底从哪儿弄来的笛子,看着跟寻常的笛子还不一样。
而且为什么试吹笛子,得来荒无人烟的地方,为什么不回家吹。
章念想不通,只一味的跟随,心想顾大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顾清衍先检查桃木笛,除了完好无损,确实跟左护法用过的那一根非常相似。
若不是系统出品,他都要怀疑是同一根。
这当然不可能,左护法的那一根碎裂,后来被裴玄彻底焚毁。
桃木笛入手沉甸甸的,顾清衍手指拂过,桃木被打磨的很是温润。
顾清衍轻轻将桃木笛贴在唇边,试着一吹。
“嘟——”桃木笛发出沉闷的声音。
顾清衍眉头微挑,他是会吹笛子的,毕竟乐师技能都达到了中级,是他选择的技能中,较为有天赋,升级速度快的技能之一。
但是桃木短笛的结构,跟普通的笛子不一样,顾清衍慢慢摸索适应,笛声压根不成调子,嘟嘟嘟的噪音不断。
章念站在顾清衍身后,自然也听见了这噪音。
他忍不住心想,莫非是顾大哥吹笛子太难听,所以不想在家里头练,怕被人笑话?
章念觉得自己窥见了真相,默默闭嘴倾耳倾听,心底思索着等顾大哥吹完,他用什么话表扬比较好,免得顾大哥失落。
顾清衍并非故意制造噪音,他是在测试桃木笛的音调。
小半个时辰过去,顾清衍已经摸索出桃木笛的规律来。
笛声蓦的一变,从七零八落的曲调,变得低回婉转,如同清泉潺潺,洗涤人心。
乱葬岗山间的花草树木,似乎被这笛声感染,微微摇曳着,好一派自然风光。
顾清衍微微闭上眼睛,通过笛声,他能感受到一阵奇妙,仿佛与山间地里的生灵共鸣,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
沉浸在笛声中的顾清衍并不知道,在他身后,章念双目发蒙,也被笛声中无以言表的魔力感染。
顾清衍吹着小调,笛声一转,变为激昂高亢,击破山头的宁静。
嘻嘻索索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响起,那是无数的昆虫被召唤,朝着驱使他们的笛音而来。
顾清衍还沉浸在笛声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笛声越来越高亢,生灵们发出鸣叫回应,仿佛为他伴奏,形成诡异的交响曲。
难以名状的诡异悄然淹没了整个山头,正是炙热的月份,一股不合时宜的寒意笼罩过来。
只有吹笛子的顾清衍一无所知,越吹越来劲。
空中,地下,草丛里,有什么在蠕动,马上就会喷涌而出。
它们被召唤而来,一旦破土,就会成为顾清衍的武器,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啊——”
章念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向前扑倒,撞到了沉浸在笛声中的人。
笛声被中断,顾清衍迅速将人搀扶住,却被一口鲜血喷在胸口。
章念胸膛擂鼓作响,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狰狞的不停抽搐。
“阿念!”顾清衍吓了一跳。
伸手去按章念的脉搏,却发现他血气翻涌,仿佛在方才瞬间,体内所有的血液都被灼烧,以至于痛苦挣扎。
顾清衍脸色一白,他没想到桃木笛会无差别攻击,差点要了章念的性命。
再次举起桃木笛,顾清衍调子一遍,带着安抚和舒缓。
很快,章念的脸色平静下来,不再不停抽搐。
顾清衍松了口气,再看他的脉搏,果然血液都已经平静,只是方才翻滚留下后遗症,后续得吃两天药调理。
幸好没有大碍,否则顾清衍后悔莫及。
他太大意了,明知道桃木笛诡异,却还带着章念来试。
顾清衍心底惊异,获得系统后,他前前后后得到了许多好东西,但这样能直接掌控别人性命的能力,依旧让顾清衍感到心惊。
他能随意掠夺别人的性命,顾清衍意识到这一点。
章念缓缓醒来,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顾大哥,我怎么了?”
心底懊恼,顾清衍将章念背起来:“都怪我,不该让你跟着来的。”
章念动了动,却发现手脚发软。
他恍惚想起来方才的事情,顾大哥一开始吹得很难听,但后来一下子变得好听起来。
刚开始,他听得如痴如醉,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仿佛回到了最快乐的时光,说不出的开心。
但很快急转直下,一种力量揪住他的心,让他的血液沸腾,克制不住的想要攻击,厮杀,将眼前的一切都撕碎。
章念知道这不对,他想克制,却吐了血。
“顾大哥,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顾清衍掂了掂背上的人:“是我害你这样,你该骂我才对。”
“可是……”章念心想,他怎么会怪顾大哥呢。
顾清衍又说:“下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果再得到这种效果不明的东西,他得自己先摸清楚,绝不会带着章念冒险。
章念被他背着往下走,有些不自在,低声道:“顾大哥,我都好了,你放我下来吧。”
“别动。”
顾清衍说:“是我的错,我就得负责到底,幸好你今天没事,否则不会原谅自己。”
“阿念,你说过,我们是朋友,也是兄弟,哥哥背弟弟天经地义。”
章念眼眶微微发红,不再挣扎,靠在了顾清衍背上。
因为年纪不大,这些时候还在抽条,顾清衍背脊不算宽厚,却分外让人安心。
章念偷偷将脸贴上去,心想,要是能这样一辈子就好了。
顾清衍背着章念下了山,不敢再试,直接上车回城。
他并未发现,在方才的山沟沟里,无数的虫子慢慢褪去,扭曲狰狞的合唱消失。
那些即将突破地面的东西,再一次蛰伏下去,等待着下一次召唤。
顾清衍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千年桃木笛确实是好东西。
方才吹笛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声音震动,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变化,仿佛他能控制天地间的生灵。
莫非这世界上真的有超乎寻常的力量?顾清衍不禁想起太平教诡异的手段。
磁场共振?音频共振?还是别的什么带来的影响。
摩挲着桃木笛,顾清衍陷入沉思。
笛子的作用超乎寻常,甚至能直接影响人类的身体。
看章念的状态,要是当时他不停下,章念会活生生因为血液沸腾而死。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好东西是好东西,但他不知道该怎么用,不敢随意尝试。
怕一个不小心,先把别人给弄死了。
顾清衍是真害怕,方才章念直接吐血的样子印在他心头。
将桃木笛收起来,顾清衍暂时不打算继续使用。
回到家中,顾清衍直接将人背到了屋里头:“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外头的事情我来。”
帮他换了衣裳,擦赶紧嘴角的血渍后,直接把人塞进了被窝里。
章念不自在:“其实我都已经好了,真的。”
他真心这般觉得,自打进了顾家,吃得好睡得好,还能练武,章念觉得自己身强体壮,力大无穷,吐口血压根不算什么,现在就能上山打老虎。
“不,你没好,我觉得你好了才算好。”顾清衍坚持,他知道自己不这样,章念一会儿就得爬起来干活。
“阿念,乖乖听话好好休息,不然你要是落下病根,我可是会愧疚一辈子的。”
顾清衍问:“难道你想让我后悔愧疚一辈子?”
“可是我休息,谁来照顾顾大哥?”章念很纠结。
“我哪儿用别人照顾,现在你生病了,理应由我照顾你。”
顾清衍直接帮他拉好被子,撩起袖子说:“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说完,顾清衍就往外走,打算大显身手。
章念刚想起来,顾清衍就跟后脑勺有眼睛似得,叮嘱道:“不准下床,等我给你端饭菜来。”
被发现,章念只能躺了回去。
心底却发愁的很,虽说顾大哥在家也下过厨,可刘妈妈和两位小姐都说过,顾大哥是读书人,君子远庖厨,下厨会让人笑话。
而且他是跟着来照顾的,如今反倒是躺着让顾大哥照顾,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顾清衍进了厨房开始做饭,动作利落的像是做过千万遍。
在系统中,顾清衍厨艺还停留在初级,但也足够用了。
至少那刀工异常好,远超寻常厨子。
可惜在顾家的时候,有刘妈妈和两姐妹在,寻常不肯让他进厨房,没给顾清衍展示的机会。
一会儿功夫,顾清衍就做完了三菜一汤。
看了眼系统还有惊喜,厨艺默默往前走了10个百分点。
顾清衍若有所思,看来现实中使用技能,确实是能提高技能点,心底更确定了以后多练。
三菜一汤端到了床前,章念惊呆了。
“顾大哥,这都是你做的?”
顾清衍笑道:“都说了我会,是你们总是拦着不让,来,尝尝。”
他故意道:“这可是我头一次正经下厨,你是我第一个食客,尝尝合不合口味。”
章念激动的脸都红了,低头一口一口吃起来,吃一口就夸一下:“真好吃,顾大哥做什么都好吃。”
“顾大哥真厉害,不但读书厉害,连做饭都这么厉害。”
“顾大哥到底有什么不会的?”
顾清衍被逗笑了,自己的手艺自己有数,他的厨艺也就一般,能吃,但距离好吃还有一段距离。
听完章念的闭眼夸,顾清衍笑道:“除了生孩子,别的都能学。”
章念无奈抬头,觉得有时候真跟不上顾大哥的思路,这话让他怎么回答。
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章念说:“在我心里,顾大哥是天下第一厉害人,虽然不能生孩子,但以后娶了嫂子就能生。”
娶嫂子。
顾清衍不禁想起裴玄来。
要是他们成亲,谁算嫂子,裴玄当他媳妇吗?顾清衍都不敢想。
一想裴玄身穿凤冠霞帔的场景,简直可怕,顾清衍赶紧把这画面从脑海中清扫出去。
顾清衍被逗笑了:“逗你玩儿的。”
说完拍了拍他的脑袋,惊讶的发现这才一年多,章念已经长高不少。
他还记得初次见到章念的时候,这孩子瘦瘦小小的,当时他还以为章念只有七八岁。
如今一年多过去,章念猛窜个头,已经到他下巴高,看架势用不了两年就会超越。
更难得的是,章念因为练武,身材并不瘦削,越来越魁梧,每顿饭能炫五大碗饭。
这会儿也是,章念呼噜噜将三菜一汤都一扫而空。
顾清衍盛饭的时候,直接用了大汤碗,吃的干干净净一点都没剩下。
吃完了,章念才有些不好意思:“顾大哥,我——嗝——”
这下更害臊的满脸通红。
顾清衍很有成就感,大声赞扬道:“我家阿念胃口真好,以后都要这么吃,瞧你吃的高兴,我做饭也做得高兴。”
吃完了,顾清衍又给他把脉。
幸好,后遗症不算严重。
章念年纪小,吃饱喝足身体恢复就快。
顾清衍还是不放心,特意去药房抓了两贴补身体的药,回家就给章念熬上。
药味古怪,但章念听话,让喝药就喝药,让吃饭就吃饭,让休息就休息,是世界上第一配合的病人。
再听话的病人,养了半个月,章念实在是待不住了。
他觉得自己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压根不用卧床休息。
可顾大哥说需要,章念不敢反驳,只能大半夜的偷偷起来,将院子里的柴火全劈了。
地扫了,饭做了,就连地板都擦得发光,章念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摸着黑干了一整夜,可算是将浑身牛劲使出来。
等到天亮,章念才偷偷溜回去,假装休息。
顾清衍醒来一看都傻眼了,那么大一堆柴叠得整整齐齐,他又不是瞎子,想装作看不到都没办法。
客厅的八仙桌都擦得蹭亮蹭亮。
顾清衍扶额,走进房间一看,章念立刻开始打呼噜。
假的顾清衍哭笑不得,掩耳盗铃成真,他轻咳一声,总算放过了章念:“行啦,身体好了就起来,我不逼你卧床休息了还不行吗?”
“真的?”章念一个鲤鱼打挺起来。
活蹦乱跳的,看着确实是完全恢复,甚至养的更强壮了。
顾清衍点了点头:“保真。”
“嘿嘿。”章念这下可很高兴了,忙不迭的下床,“顾大哥,我骨头都生锈了,以后再也不想生病养病。”
又拍着胸脯表示:“顾大哥,有啥事儿你尽管差使,我现在使不完的劲儿。”
顾清衍挑眉,正要说话,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恭喜顾秀才高中!”
第74章 橄榄枝 橄榄枝
报喜人满脸是笑:“顾秀才高中案首, 金榜题名,众望所归,恭喜顾秀才, 贺喜顾秀才小三元之喜。”
竟是来报喜的。
顾清衍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今天是放榜日。
不怪他,章念忽然病倒, 他忙着照顾, 把这事儿给忘了。
章念反应比他快一些, 迅速跑进屋子拿出喜钱来发放。
衙役见他反应冷淡,还以为拿不到赏钱,这会儿掂量着沉甸甸的荷包, 察觉是银子, 顿时大喜。
吉祥话更是不要钱的往外倒, 将顾清衍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左邻右舍听见声响, 纷纷过来贺喜, 一筐筐说着吉祥话,都想沾沾喜气。
来人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章念来者不拒, 谁来都发喜糖。
好一会儿, 人群才慢慢散去。
顾清衍看得奇怪:“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顾大哥参加院试的时候买的,心想顾大哥你肯定能考上, 只是怕你知道了压力大,所以才没说。”章念笑得合不拢嘴。
顾清衍取笑道:“难道不是怕我没考上, 心底难过,所以才瞒着?”
“怎么会,顾大哥肯定能考上。”章念自豪的说,“而且还是头名, 顾大哥,你又是头名,这可是连中小三元。”
顾清衍笑了笑:“小三元算得上什么,每隔两三年就能出一个,大周这么多州府加起来,一年就得有十七八个。”
章念立刻道:“那也是了不得的人物,我以前可没听说陵川县上谁中了小三元。”
一次通过院试,顾清衍心底也高兴:“不知道章程有没有考中?”
章念立刻道:“我去看榜,顾大哥是案首,我想亲眼去看,等回去见到刘妈妈她们也好交代。”
说完撒丫子就往外跑:“顾大哥,我看完马上回来。”
“记得看一眼章程有没有在榜上。”顾清衍喊道。
院试之前,章程很是不安,跟他说过好多次没把握,毕竟上一次府试,顾清衍是案首,章程是榜尾,两人正好一头一尾。
此次参加院试,章程也是打着下场试试看的心思。
往外一看,章念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顾清衍无奈一笑,心情也是极好。
考完了,他就能回家,每次来青州府都遇上许多事情,顾清衍觉得,自己指不定跟青州府犯冲。
要不然怎么每次过来,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相比起来,顾清衍更喜欢山清水秀的陵川县。
“恭喜顾秀才高中。”
顾清衍还未回屋,门口又来了报喜人。
他心底惊讶,不过是院试,衙门还来好几轮报喜?
走出来一看,报喜的人穿着常服,不像是衙门的人。
“旧友听闻顾秀才高中,特来贺喜。”来人递上礼盒。
顾清衍眉头微皱:“不知是哪位旧友?”
“顾秀才一看便知。”来人笑而不语。
顾清衍脸色冷淡下来:“顾某才疏学浅,不敢收来历不明的礼物。”
“顾秀才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来人微微抬头:“左护法说,顾秀才几次三番的拒绝他,他可是会生气的。”
“你……”顾清衍脸色一变。
来人却迅速丢下礼盒,转身就走,迅速消失在小巷口。
顾清衍不禁皱眉,他前脚刚中秀才,后脚左护法的礼物就送到了家门口,莫非那家伙还在青州府。
不对,裴玄当时封锁全城搜索,将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那家伙早跑了。
目光落到礼盒上,顾清衍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左护法走了,却留下了眼线,并且早早将东西留下,时不时出来蹦跶一下,彰显存在感。
如此一来,更显得他神出鬼没,让自己以为那家伙无处不在阴魂不散,从而心生畏惧,妥妥的攻心计。
顾清衍看向地上的礼盒,微微皱眉,忽然手中多了一根短笛。
桃木短笛再一次响起,与在山头上不同,尖锐的笛声围绕着礼盒。
许久,顾清衍收起笛子。
“看来是我多想了。”
左护法早跑了,压根没在礼盒里放奇奇怪怪的蛊虫,也是,听裴玄的意思,蛊虫也是十分珍贵的。
他只是个小人物,不值得左护法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
顾清衍弯腰,用树枝挑开盒子。
啪嗒一声,露出礼盒中的东西来。
看清东西,顾清衍面露诧异。
礼盒中是一颗圆润的珠子,看起来年代久远,颜色发黑,带着莹润的光泽。
不知情的人见了,都会以为那是一颗寻常的珠子,顶多色泽怪异了一些。
可顾清衍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顾家的传家宝。
他曾在顾童生的执念中见过,顾童生将传家宝送给李敬亭,从那之后李敬亭读书如同开了窍,能够过目不忘。
顾清衍脸色古怪,李敬亭从顾家带走的那串传家宝已经化作灰烬,彻底消失了。
这儿怎么会又出现了一颗?
顾清衍伸出手指,将珠子捻在指尖摸索。
左护法从哪儿弄到这颗珠子,为什么要把珠子送给他?
他不禁想起左护法曾送来的那封信。
【花家长子与你父亲,乃至交好友。】
至交好友?
顾清衍脑中闪过几个模糊的念头,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他再一次打开顾童生的执念,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临了失望叹气。
执念中,顾童生一生是缩略的,尤其是青州府的记录少之又少,大部分都集中在未能考中,失望返乡,对李敬亭的期望上。
“那家伙到底知道些什么?”
顾清衍心底如同猫抓,却知道不该想,更不该问,否则就是进了左护法的套,到时候被牵着走。
他索性一狠心,将珠子放了回去。
“既然你这么喜欢卖关子,那我等着便是。”
将盒子丢进游山器,直接封锁在系统中,顾清衍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当年知情人都已死,也许青城道观那老道士知道一些内情,却在他找上门之前就消失了,处处都带着诡异。
顾清衍怕自己苦苦追求,反倒是落入陷阱。
章念急匆匆离开,满脸兴奋的跑回来,口中乐颠颠的喊:“顾大哥,你的名字就是头一个,比别人都大了一圈,可风光了。”
“大家伙都在夸你才华好,将来不可限量,可惜顾大哥没去,不然就能听见他们夸你。”
“这下可好了,等回去刘妈妈她们都会很高兴。”
顾清衍无奈,暗道这都是章念的错觉,院试发榜的名字都一样大小,没区别。
“章兄可有中?”顾清衍问。
章念摇头:“我遇上族兄了,他说没中也在情理之中,说回家后闭门苦读,等两年再来,还说让你好好高兴,不必为他难过。”
顾清衍一听,心底有些遗憾。
“顾大哥,咱们啥时候回去?”
顾清衍也急着回去,但院试与县试府试不同,通过之后需登记,领取秀才凭证,大周朝还会给秀才发放一件秀才袍。
这些都是秀才的身份象征,当然,这袍子不耐穿,穿坏了就得自己做,朝廷只发这一次。
“等明日去领了凭证和秀才袍,我们就回家。”
章念忍不住问:“不用参加琼林宴吗,我看戏文里都有,还簪花呢。”
顾清衍解释:“大周朝只有乡试和殿试结束后,才有鹿鸣宴和琼林宴,院试是没有的。”
“原来如此,那也好,咱们能尽快回家。”
章念一听,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嘴巴里念叨着:“家里肯定都等急了,咱们快些回去也安心,不然跟上次一样耽搁那么久,他们担心坏了。”
两人一拍即合,顾清衍也不想在青州府继续停留。
顾清衍又中案首,成为小三元的消息传开去,有人欢喜有人愁。
章程虽然自己没中,却真心实意的为顾清衍高兴。
却也有人听到消息,暴跳如雷。
扶灵回乡的队伍中,不停传出女人声嘶力竭的声音,咒骂补休。
陆彦池忍不住想闯进去,却被母亲拽住:“你去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管,自有你爹和大哥处理。”
“可是……”
“没有可是。”陆二夫人无比的坚持,“池儿,你听娘的,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
陆彦池低下头,不敢吱声。
车厢内,陆大夫人脸色扭曲,最恶毒的字眼从她口中喷出,落到曾经疼爱的长子身上。
与她的歇斯底里相反,陆彦筠面色不改,只静静听着。
“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你爹死了,你弟弟也死了,两条人命啊,杀父之仇,杀弟之仇,你都忘了吗?”
“他们死不瞑目,顾清衍却青云直上,我不甘心!陆彦筠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若是还姓陆,认我这个娘,就该为他们报仇雪恨。”
无论多少咒骂,陆彦筠只是静静听着。
一直到女人上来撕扯他,他也只是放任,直到她力竭瘫软在地。
“我不会放过他,我绝不会放过他。”
陆彦筠吐出一口气,终于开口:“娘,你还不明白吗,现在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
“你费尽心思,耗费钱财使出的手段,根本到不了他跟前。”
“曾经吹捧陆家,敬畏陆家,以陆家为荣的读书人,如今都恨不得将陆家踩在脚下,跟陆家彻底划清界限。”
“当年的温如凉如此,如今的吕翰林也是如此。”
最后的希望被戳破,陆大夫人哀嚎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安然无恙。”
陆彦筠没有再理会她的歇斯底里,离开了窒息的车厢。
“二叔,我要走了。”
陆二老爷听了大惊:“走,你要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陆彦筠将所有东西交给陆二,“二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日再见,定会让陆家重回青云。”
陆二正要阻止,却发现陆彦筠头也不回,上马离开。
第二天清早,顾清衍就带着章念去了衙门,领到了自己的凭证和秀才袍。
秀才凭证是一块小小的木牌子,看着材料很一般。
但就是这块小牌子,代表着身份的变化,从今天开始,顾清衍就是士族阶层,享受大周给与的免税赋的特权。
再到公堂上,即使顾清衍没有靠山,也不能随意用刑。
甚至翻了犯错,能够从轻处理,是古代的第一个免死金牌,虽然含金量一般,但确实有用。
顾清衍知道秀才的一道道特权后,才慢慢领悟顾童生的执念。
童生和秀才,看似只差了一场院试,实则天差地别,压根不是一个级别。
顾清衍将凭证放好,若是丢了,再想要补很是麻烦。
大周发放的秀才袍是蓝色的,系扣式的中衣加上长衫,斯文秀气,很不适合干活。
同样,衣服的改变,也象征着主人从“劳动”转向“书生”,也就是以后可以不事生产就能过活。
古人科举,几乎是唯一的晋升路。
顾清衍看到,有秀才刚领到秀才袍,就迫不及待的穿上。
他能理解这样的兴奋,毕竟从这一日开始,大家的阶级就不同了。
章念比他更兴奋,低声问:“顾大哥,等回去咱们也穿上看看,您穿上肯定比他们更英俊,更好看。”
顾清衍哭笑不得,方才他都瞧见了,秀才袍是同一个款式,腰身宽大,两百斤的大胖子都能塞进去。
他身材不算矮,可人痩,穿上后能好看才怪。
不过看着章念的眼神,他还是点头纵容:“好,等回去穿给你看看。”
“等回到陵川县,顾大哥穿上秀才袍再回梅岭村,大家伙看了肯定都羡慕。”
顾清衍很是无奈。
一想到自己穿着秀才袍招摇撞市,一时忍俊不禁。
“顾秀才,学政大人有请,请上茶楼一见。”
顾清衍眉头微动。
学政吕翰林?这时候找他做什么?
吕翰林可是洪山书院的学生,陆院长的弟子,虽然裴玄说吕翰林很是“识时务”,顾清衍还是警惕起来。
“顾秀才,这边请。”
吕翰林有请,顾清衍警惕,却不能不去。
进了酒楼,章念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他还记得上一次陆家设宴,结果顾大哥在宴席上中毒,幸好随身带着解毒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后来知道并非陆家下手,但那件事也是因陆家而起,自家顾大哥是被陆家牵连。
上楼梯的时候,章念忍不住低声道:“顾大哥,待会儿小心些,别吃东西。”
“安心。”顾清衍安慰道。
章念完全不能安心,尤其是他被拦在了雅间之外。
顾清衍朝他点了点头,这才进入了雅间。
吕翰林正站在窗前,他的位置往下看,应该正好能看到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
“学生参见吕大人。”顾清衍开口行礼。
吕翰林回头,他是典型的读书人,模样儒雅,气质也较为温和。
唯有眉宇间一个川字,略显严肃。
“你就是顾清衍,果然是一表人才,小小年纪连中三元,是个可造之材。”
顾清衍眉头微动:“多谢大人赞赏,学生只是侥幸,还需苦读学习。”
吕翰林笑了一声:“虽稚嫩一些,但却有才华,否则此次院试也不会选你作为案首。”
话锋一转:“听说你之前在陵川县县学读书?”
“正是。”
“你们马教谕我也认得,不知道他现在可好?”
顾清衍心底更加奇怪,吕翰林这番话,倒像是跟他套近乎。
不过用马教谕来套近乎,顾清衍不但没觉得亲近,反倒是更警惕。
“马教谕在县学多年,一直勤勤恳恳,正因为有他精心教学,学生才能考中秀才。”
吕翰林也是人精,一听这话便知道,顾清衍跟马教谕亲近不到哪里去。
也是,能攀附上裴家,哪里看得上一个乡野之地的教谕。
吕翰林直接撇开:“瞧我,看见少年人心底高兴,都忘了让你坐下。”
“快坐,喝茶。”
顾清衍有些拘谨的坐下来。
吕翰林看在眼中,心底闪过一丝诧异,想到顾清衍堪称神奇的经历,故意问:“说起来,本官与你养父李侍郎还是同期,私底下也有些交往。”
“虽说你不是李家亲生,到底在李家养了十五年,恩情是斩不断的,若是你想,不如由本官出面,认作义子,岂不是两厢便宜?”
顾清衍心底警种大震,忙起身道:“多谢大人厚爱,倒不是学生忘恩负义,而是两子互换,让许夫人难以接受,看见学生便新生不喜。”
“幸得丁知府从中调解,让学生得以偿还养育之恩,如今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吕翰林眼眸微沉。
他几次三番递出橄榄枝,顾清衍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想接。
顾家有什么,不过是山沟沟里的童生,父母双亡,家境贫困,能给顾清衍什么助力。
李家却不同,顾清衍毕竟在李家养了十五年,若能回去,看在这些年的份上,只要顾清衍出息,李侍郎肯定不会吝啬提拔。
这般好处,顾清衍居然一口回绝了。
吕翰林眯起眼睛来:“哦,竟是如此,倒是本官多事了。”
他喝了一口茶,又笑了一声:“如今你考中了秀才,可有想过将来如何?”
顾清衍回答:“自是闭门苦读,来年参加乡试,争取一鼓作气。”
吕翰林哈哈一笑:“本官是此次主考,也算你半个恩施,如今跟你说一句实在话,这天底下考中秀才的多,考中举人的少,若想要高中进士,则难上加难。”
这番话倒是也中肯。
顾清衍十分赞同:“正是如此,读书人十年寒窗,实属不易。”
不过对不起来,顾清衍还是觉得读书已经是最轻松的活儿,在梅岭村,其他孩子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吕翰林笑看着他:“对于别人而言,自然不易,可若有名师,则事半功倍。”
“如今你已经考中秀才,勉强符合洪山书院的入学要求,在青州府地界上,还有什么书院能比洪山书院更好,何不一试?”
顾清衍愣住,他没想到吕翰林见他,是要让他入洪山书院。
谁都知道他跟洪山书院的恩怨。
不提陆院长,当初青州亭死了四个人,三个都是洪山书院的书生。
虽然他不是凶手,可在洪山书院的口碑极差,但凡在洪山书院读书的,多对他极为敌视。
这样的情况下,洪山书院再好,顾清衍也不可能去书院里头受罪。
“多谢大人提点,洪山书院乃是青州府泰山北斗,读书人向往之地,可惜学生胸无大志,不愿意外出求学。”
吕翰林眉头一皱。
“若是因为陆院长,你不必担心,洪山书院还是有这个气量。”
吕翰林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透露一个消息:“陆家确实有人心怀不轨,想在院试中栽赃陷害,不过本官早有准备,这才让你顺利考完。”
顾清衍一怔。
他想起在考场之外的时候,好几次都感受到恶意。
后来一切顺利,顾清衍还以为自己被迫害妄想症,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见他诧异,吕翰林得意笑道:“本官向来公正严明,不会允许任何人在院试作祟。”
“多谢大人。”
顾清衍先道谢,正要拒绝,忽然硬生生停住。
洪山书院,花家,顾家,这三者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
左护法的那封信再一次浮现。
也许他是该去一趟洪山书院,即使不进学,也可以到处踩点,看看能不能爆出真相。
就如当初他进了镖局,直接爆出账本来。
要是他进入洪山书院签到,直接能得到当年的真相,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疑惑了。
心底一转,顾清衍立刻拱手:“大人一番厚爱,学生却之不恭。”
一听这话,吕翰林朗声大笑,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头:“这就对了,进入洪山书院,对你只有好处,将来若能高中进士,入朝为官,也有师兄弟们相互照顾。”
这幅做派,是要化干戈为玉帛。
甚至表示只要他能入朝,就能得到洪山书院派系的支持。
顾清衍忍不住想,这到底是吕翰林自己的意思,还是洪山书院的意思,他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很快,顾清衍就得到了答案。
略聊了两句,吕翰林便道:“你能连中三元,裴世子若能知道,心底定然也高兴,他走之前,可是特意上门叮嘱,生怕你被欺负了去。”
“本官常听人说裴世子不近人情,那日见到世子,倒是觉得不可尽心人言。”
顾清衍听明白了,怪不得高高在上的学政大人,会关注他一个小小的学生。
不但没为难他,反倒是大开方便之门,原来是裴玄的缘故。
他这算不算仗势欺人?
顾清衍想到裴玄,忍不住又想到那一日阴阳差错的告白,心情很是复杂。
他不禁想,这会儿裴玄肯定已经看过了那封信,知道他们之间都是误会。
再听见自己的消息,别说高不高兴,指不定会觉得碍眼,恼羞成怒不想见他。
顾清衍只能尴尬一笑。
吕翰林也没多聊,他是学政,若姿态摆的太低,难免有跪舔裴家的意思,太难看。
点到为止,故意施恩,留下给裴家的人情后,吕翰林指点了一番,就让顾清衍离开了。
走出雅间,顾清衍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跟吕翰林这样兜兜转转的说话实在是太累了。
章念紧张的跟上去,低声问:“顾大哥,您没事儿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咱们要不要先去医馆看一眼,也更安心。”
顾清衍无奈安慰:“这次真的没事,我总不会那么倒霉,每次都遇上中毒。”
章念连忙呸呸呸:“可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不过我们不能立刻回家,得先去一个地方。”顾清衍岔开话题。
章念忙问:“去哪里?”
“洪山书院。”他得去看看,洪山书院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能让陆家杀人灭口,不惜杀害花家三十二口人,也要隐藏的秘密。
章念整张脸都挂下来,更担心了。
第75章 洪山书院 洪山书院
在青州府读书人眼中, 洪山书院乃是儒学圣地,无数人向往的书院。
一旦进入洪山书院,等同于半只脚踏进了官场, 书院的学生, 即使考不上进士,通常也能考上举人。成为一地乡绅。
洪山书院创立至今, 已经一百多年, 学生无数, 遍布朝野。
顾清衍当年在李家的时候,也曾听过洪山书院的大名,知晓他的厉害。
当初陆二老爷送上推荐信, 顾清衍也起过等考中秀才, 就进入洪山书院进学的心思。
只可惜时过境迁, 顾清衍上了洪山书院的黑名单。
如今就算成了小三元, 在洪山书院的眼中也是不值一提, 并且是个祸害。
所以那场官司过后,顾清衍再也没想过进入洪山书院,给自己讨没趣。
牛车缓缓停在了洪山脚下, 章念忍不住嘀咕:“洪山书院居然这么大。”
顾清衍跳下牛车, 打量起周围来。
洪山书院依山傍水,坐落在洪山脚下, 环境清幽。
偌大的建筑群与洪山融为一体,有一种超凡脱俗, 却又端庄持重的雅致。
顾清衍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庄严的牌坊,上书“洪山书院”四个大字,那是太祖皇帝亲笔留下的墨宝。
苍劲有力的牌坊, 同时象征着洪山书院曾有过的辉煌。
时辰尚早,顾清衍看到有学生进进出出,身上都穿着统一制式的长袍。
这是古代版的校服,衣角还绣着洪山两字。
他依稀想起来,当初在青州亭中,那几个作陪的洪山书院学生,也是穿着类似的长袍。
顾清衍两人显得分外突兀,以至于来来往往的书生侧目而视。
“二位,学院重地,勿要停留。”门房出来提醒。
顾清衍拱手:“顾某奉学政吕大人之令,特来求见。”
门房打量他:“不知可有凭证。”
顾清衍将吕翰林给的信物递上。
“请公子稍等。”
顾清衍看着洪山书院的大门,若有所思。
【发现青州府洪山书院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1积分,应该是最普通的签到。
他试着踩上去。
【您在青州府洪山书院签到成功,获得洪山书院地图一张。】
顾清衍眉头微挑,闭目假寐,实则在系统看地图。
洪山书院占据了洪山整一片,山脚下都是他的地盘,占地面积极大。
其中讲堂、斋舍、藏书楼错落有致,具有浓郁的书香气息。
顾清衍心底奇怪,在此之前,系统地图就能清晰的看到洪山书院签到点,为什么这会儿特意又出了一张地图。
两相对比,顾清衍察觉出不同来。
系统地图极为缩略,主要能看哪儿有签到点,房屋街道都是简略版本。
这张新到手的地图却不同,精细到每一个屋檐上的脊兽,分毫毕现。
门房并无刻意为难,一会儿功夫,便有一个身穿长袍的书生出来迎接。
书生看着顶多二十出头,五官端正,态度和气:“原来是顾案首,幸会。”
“不敢当,兄台称呼我顾清衍便可。”顾清衍忙道。
书生笑了笑,领着他进门:“久仰顾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无二,在下吴凌,也是洪山书院的学生,虚长你几岁。”
“叨扰吴兄了。”顾清衍弄不清此人身份。
吴凌笑得亲近:“院长出门访友,不在书院,只能由我来接待,还希望顾兄不要介意。”
顾清衍原本就是为了踩点而来,新任院长不在,他反倒是松一口气。
进了书院,顾清衍感受更加深刻。
洪山书院的管制应该十分严格,书院之外还有谈笑风生的学生,书院之内却分外安静。
吴凌解释道:“这会儿应该上课了,在书院中,上课、下课、课业、用餐、就寝,都得按照学院的规矩来。”
“这么严格?”顾清衍诧异问。
吴凌笑着说:“一开始不习惯,遵守的久了,也就习惯了。”
“书院做出诸多规定,也是为了学生们好,让学生专心读书,不会把心思花在不必要的地方。”
顾清衍若有所思,听起来,洪山书院内进行军事化管理,是个高考冲刺班。
吴凌领着人继续走,似乎怕他不高兴,解释了一句:“当然,大家也有休息的时候,君子六艺也是教学之一。”
还是德智体育一起发展。
“院长访友前有交代,虽说洪山书院招生都在春天,如今不是时候,但既然吕翰林作保,你想什么时候入学都可以。”
说完笑看着顾清衍,等着他回答。
顾清衍眼神一动:“吴兄,入学倒是不急,不必因为我破坏书院的规矩,不过顾某对洪山书院向往已久,我能到处逛逛吗?”
一听这话,吴凌的笑容更深:“只要别去禁地,自然是可以的。”
顾清衍惊讶反问:“洪山书院还有禁地?”
吴凌摇头解释:“就是院长和诸位师长居住的地方,平时不好随意过去打扰,怕惊扰了师长们的清净,久而久之,学生们便以禁地称呼。”
“原来如此。”顾清衍懂了。
“劳烦吴兄带我随意逛逛,让顾某仰慕洪山书院的风采。”
吴凌果然没有拒绝,带着他一路走,一路解释。
难得来一趟,顾清衍自然不会放过签到的机会。
【您在洪山书院讲堂签到成功,获得书院讲师课堂。】
十个积分的讲师,应该是洪山书院教学的巅峰,顾清衍正愁院试之后,之前科举教程不够用,这会儿都补上了。
【您在洪山书院藏书阁签到成功,获得洪山书院历年考卷一套。】
考卷跟讲堂配合使用,效果更好。
【您在洪山书院文庙签到成功,获得上等文房四宝一套。】
质量很好,比之前得到过的品质都更高。
顾清衍一边走,一边签到,获得无数,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洪山书院给的东西太正常了。
倒不是不好,而是签到出的东西不符合预期,别说探究当年花家灭门案的干系,就连一点点异常都没有。
仿佛洪山书院这地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书院,只是大一些,历史悠久一些。
顾清衍落后两步,打开系统地图。
洪山书院上,大部分签到点已经暗淡,代表顾清衍已经签到成功,不能再去。
不过还有一个亮堂堂的点。
顾清衍忽然开口:“吴兄,那座高楼是什么地方?”
那是洪山书院中,唯一一个还亮着的签到点。
吴凌抬头一看,笑起来:“那是忠孝廉节堂。”
顾清衍疑惑起来:“忠孝廉节堂,也是讲堂吗?”
“当然不是。”
吴凌解释道:“那是书院学生犯错之后,受罚的地方,凡是违背忠孝廉洁四个字的,都需进入楼内受罚。”
这话让顾清衍惊讶:“洪山书院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脸色太惊讶,以至于吴凌笑容微僵:“虽如此,书院外头的事情,先生们通常也不会多管。”
意思是,陆彦和当年的事情,与洪山书院无关。
顾清衍心底嗤笑,开口问:“我可以去看看吗?”
吴凌面露为难。
顾清衍开玩笑道:“我怕将来进了书院受罚,先看一看忠孝廉节堂的厉害,将来热血上头也能忍一忍。”
吴凌哈哈一笑:“顾兄放心,先生们并非不明事理,不会恶意处罚。”
顾清衍还以为他不答应,今天是去不了忠孝廉节堂。
哪知道吴凌话锋一转,竟是立刻答应:“既然顾兄想去,那咱们走,不过那地方无甚好看,跟顾兄想象的肯定不一样。”
顾清衍看着地图上最后一个签到点,一门心思想签到。
洪山书院的禁地中,新鲜上任的院长正与吕翰林喝茶。
“那小子倒是心急,昨日刚给的名帖,今日就来了。”新来的吴院长淡淡道。
吕翰林笑了笑:“这是好事,可见洪山书院在青州府读书人中,极有威信,顾清衍定也是仰慕已久。”
吴院长脸色分外冷淡:“算他好运,攀上了裴家大棋,否则竟敢与洪山作对,早该给他点颜色瞧瞧,免得堕了书院威名。”
“老吴,你啊,别老是喊打喊杀的。”
吕翰林劝道:“陆家为何衰落,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有这先例在前头,你当知道如今的洪山书院,早已不是当年的洪山书院。”
“陛下对洪山书院忌惮已久,屡屡打压,如今朝堂之中,洪山书院位居高位的少之又少。”
吕翰林想到这些,很是叹气:“长久以往,洪山书院曾经再辉煌,也会后继无力。”
吴院长拧起眉头来。
他自然也知道朝中的情况,正因为如此,陆院长一死,顾清衍不但没事,反倒是被拉拢。
“顾清衍不过是个小书生,如今才刚过院试,即使将来能高中,也不过是小小进士,有何作用?”
吕翰林喝了一口茶,淡淡道:“裴玄愿意为他出面,难道还不够?”
“这……”吴院长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下来。
许久,他幽幽叹气:“这么多年,陆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丢就丢,老陆自尽,陆家扶灵回乡,一朝之间就没落了,实在是让人心寒。”
屋内一时沉凝。
两人对坐不语,许久,吕翰林才开口道:“这些话你与我抱怨,也就罢了,若是传出去可不好。”
“我又不傻。”吴院长冷哼。
“不过倒也奇怪,裴家一退再退,如今偌大的寿国公府,人丁凋零,只剩寿国公苟延残喘,就连那裴玄都出自皇家。”
“既如此,陛下何必忌惮?莫不是担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吕翰林又说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洪山书院再威风赫赫,也不过是局中棋子。”
“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却不能闹得人尽皆知,否则总得有替罪羊,不是我,便是你,洪山书院被连根拔起也有可能。”
吴院长再一次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候,有小厮敲门,走进屋内。
听完小厮禀告,吴院长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吕翰林:“你猜的没错,顾清衍确实是裴家的人,并且关系匪浅。”
“怎么?”吕翰林奇怪问道。
吴院长冷笑起来:“他去了忠孝廉节堂。”
吕翰林露出胸有成竹的姿态,笑着开口:“何不推他一把,送他入京城,若能搅动风云,对我洪山更有利。”
“正有此意。”吴院长点头。
另一头,顾清衍抬头看向那栋二层小楼。
“这就是忠孝廉节堂?”
从远处看,只能看到小楼屋顶,高高抬起的屋檐。
可走到近处,就能发现忠孝廉节堂十分普通,普通到坐落在洪山书院中,都显得有些突兀。
仿佛一群建筑家精心打造的园林中,忽然出现一栋现代水泥建筑。
太简单了,小楼整体石材建造,冷硬冰凉,毫无美感可言。
吴凌笑道:“是不是与你想象的截然不同?”
顾清衍点头,确实很不同。
“传闻二百年前,大周初立,在青城道观学堂的基础上,由官府出资牵头,经过多次扩建,才有今日的洪山书院。”
“此忠孝廉节堂,便是二百年前的旧址,其余的建筑都已经推倒重建,只有这座石屋子还在,作为惩戒之所。”
“不过但凡洪山书院的学生,都极讨厌这地方,大家时常开玩笑,说这个地方才最应该推倒重建。”
顾清衍心底惊讶,洪山书院居然那是青城道观造起来的。
再看那石头屋子,顾清衍越看越觉得眼熟,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蓦的,他心头一跳。
顾清衍想起来为何觉得眼熟,全部石头搭建的屋子,与青城道观那栋黑色的地官殿十分相似。
石料相似,建筑风格也极为相似,一样的冷硬阴森。
不过那座地官殿被刷得黑漆漆的,远看近看都压抑。
洪山书院的忠孝廉节堂却是正常颜色的石头,虽然冷硬,但不压抑。
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顾清衍开口问:“这座楼一直是这个颜色吗?”
“是啊。”
吴凌毫不犹豫的点头,并且笑着反问:“石头么,都是这个颜色,不过同窗们也都说看着寒碜,提议往上头雕刻花纹。”
顾清衍仔细看了几眼,还是觉得很像。
“我能进去看看吗?”
吴凌没拒绝:“自然可以。”
他接待之前,父亲就叮嘱过,顾清衍想去哪儿都可以。
【发现洪山书院忠孝廉节堂,是否消耗10积分签到?】
顾清衍心头猛跳,来了,就是这地方有问题。
【您在洪山书院忠孝廉节堂签到成功,获得《洪山往事录》一份。】
东西到手,顾清衍不想继续浪费时间,跟吴凌道谢后就匆匆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吴凌就到了吴院长跟前。
“父亲。”
“如何?”吴院长问。
身前还有一杯冷茶,吕翰林已经离开。
吴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很奇怪。”
“他今日过来,不像是真心求学,倒像是对洪山书院好奇,特意来逛园子的。”
还是那种走马观花的逛,每个地方都想去,但都不深入,显得很有分寸,从不让他为难。
吴院长不以为意,只问:“他进忠孝廉节堂后,可有要求上二楼?”
“并未。”吴凌回答。
这话出人意料,吴院长有些不解:“奇了怪了,既然是裴家人,来都来了,竟然没上二楼祭拜裴家先祖。”
“父亲,儿子瞧那顾清衍心性单纯,心底想什么都在脸上,不像是老谋深算的人。”吴凌评价。
吴院长却不赞同:“此人妖异的很,无论是当年真假互换,还是如今裴家庇护,都带着诡异,若是来年他真的入学,你离他远一些,不可太过亲近。”
吴凌点头答应。
心底却有些不以为然,觉得顾清衍虽然与裴家交好,但本人看起来直爽单纯,长得出挑,说话也讨人喜欢,他并不讨厌。
顾清衍哪知道忠孝廉节堂二楼供奉着裴家先祖,就算是知道,他一个顾家人,也没道理专门去祭拜裴家祖先。
安安稳稳的离开洪山书院,章念大大松了口气。
他总怕一个不小心,自家顾大哥就遇上乱子。
顾清衍往车厢里一躺:“去青城道观。”
牛车缓缓启动,顾清衍打开《洪山往事录》。
下一刻,他俯瞰着大地,青州府一个个山头映入眼帘。
山峰连绵起伏,起高落低,紫气升腾。
顾清衍看到一棵巨大的桃树,伫立在青城道观之中,摇曳生姿。
不,此刻青城山上,还没有道观,只有昂昂生机。
顾清衍不由自主的靠近,心生亲近,想与桃树一起摇曳,看日落星辰。
温暖转瞬即逝,顾清衍高高在上,看着天地骤变,世间政治动荡,战争频发,民不聊生,百姓易子而食。
即使顾清衍理智上知道,自己看的是洪山往事,却依旧能感受到芸芸众生的绝望。
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世界。
力挽狂澜,拯救天下于水火,宛如神仙降临。
只有一个背影。
冥冥之中,顾清衍却无比确定,这是怀王。
他一直觉得神神叨叨,修道求长生最后把自己搞死的怀王。
升腾的紫气,摇曳的桃树,与纷乱的世间一起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伫立在山头,山脚,地上的三栋石屋。
“那是青城道观,洪山书院和青州府的雏形?”顾清衍疑惑起来。
他仿佛进入时光之中,看着人世间斗转星移,看着青州府从小小的一块区域,变成如今的繁华似锦。
猛地睁开眼,顾清衍捏了捏眉心。
“搞什么鬼,神话故事吗?”
这可是十个积分换来的,顾清衍含泪挨宰,有一种花了大价钱,结果在电影院看了俩小时不知所云的玄幻大片错觉。
顾清衍不死心,闭上眼,再一次进入《洪山往事录》。
蓦的,他心头一跳。
因为这一次出现的场景,跟他上一次看到的玄幻大片截然不同。
这是真正的洪山书院,并且距离现在年代不就,因为建筑风格已经一般无二。
【俊朗青年行色匆匆,走向藏书楼的方向。】
顾清衍不认得此人,只觉得他长相儒雅,很符合读书人的气势。
跟随着男人的视角,顾清衍进入了藏书楼,看着他在藏书楼中看了半天的书。
一抬头,天已暗。
【藏书楼被反锁了,青年责怪自己看书忘了时间,竟然误了时辰,只能从二楼偷偷爬下去。】
顾清衍看着他的动作,觉得很像大学生半夜翻墙上网。
【青年利落的跳下楼,往斋舍的方向走,可惜院落大门紧锁。】
顾清衍看到青年拧紧眉头,很是犹豫,最后没选择敲门,而是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他想起来,因为洪山书院戒律非常多,要求严格,触犯规矩都要受罚,严重的时候会被逐出学院。
猜测青年应该是怕被处罚,所以没叫醒看门的人,想在外头熬一夜,试图瞒过。
【青年往忠孝廉节堂的方向走去。】
顾清衍皱眉,想起来吴凌说过,忠孝廉节堂日夜不歇,又无人看管,是个过夜的好地方。
【青年惊恐的藏在暗处,忠孝廉节堂中,有鬼影涌动,传出陆老院长与另一个人的声音。】
顾清衍从青年的角度,能看清楚忠孝廉节堂的门口,居然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再往下一片鲜红。
夜色太黑,他看不清到底是虫子原本就是红色,还是遍地鲜血。
那么多虫子,将忠孝廉节堂都掩盖住,仿佛一栋黑色的建筑。
【青年惊恐异常,僵硬着转身逃走,却不慎露出声响。】
【瞬间,一切异常仿佛幻象,瞬间消失。】
【忠孝廉节堂中走出来一人,与陆院长极为相似,但看年纪应该是陆院长的父亲,前任洪山书院的书院。】
【他往墙角处走去,青年早已离开。】
【陆老院长弯腰,捡起地上的一颗珠子。】
顾清衍拧紧眉头,那颗珠子,正是左护法送给他做礼物的那一颗!跟顾家传家宝极为相似,很可能来自同一串。
影像就此消失。
顾清衍睁开眼,眼底满是冷光。
那个俊秀的青年,应该就是花家长子。
花家杀身之祸,根本不是因花小妹而起,是花家长子窥见了陆院长的秘密,引来灭门大灾。
陆家与太平教勾结,不知道做什么勾当,以大周律法而言,这是会抄家灭族的罪名。
为了掩饰这件事,在收买不成后,陆家选择斩草除根。
所以二十五年后,陆院长生怕这件事被挖出来,宁愿自尽,也不肯给官府查下去的机会。
【二十五年前,花家灭门惨案,全因寿国公裴遜而起。】
左护法信中那句话,再一次从顾清衍心中闪现。
这件事,裴玄可知道?
裴玄说陆院长已死,此案到此为止,是谁的命令?
第76章 怀疑 怀疑
打住!
顾清衍赶紧停止这个想法, 越往深处想,越是怀疑尚未谋面的寿国公。
他连寿国公的人品来历都不知道,不该因为左护法的几句话就心生怀疑。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 意识到那封信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蓦的, 顾清衍再一次打开《洪山回忆录》。
这一次看到的回忆录,依旧是花家长子因在藏书阁看书, 错过时辰, 怕被发现处罚, 就想去忠孝廉节堂过一晚。
谁知却遇上了陆老院长与神秘人密会,忠孝廉节堂被无数蛊虫淹没的画面。
花家长子逃离时,丢下了一颗圆珠子。
圆珠子落到陆老院长手中, 陆家与太平教勾结, 东西最后落到太平教手中倒也说得通。
顾清衍从游山器中取出圆珠子。
他心底有一个预感, 也许左护法没撒谎, 花家长子与顾童生有不为人知的联系。
甚至顾童生将传家宝手串拆开, 将其中一颗送给了花家长子。
只是这些记忆并没有传递给他。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意识到系统给的奖励都带偏差,他一直以来太过重视金手指, 以至于忽略了这一点。
第三遍看回忆录的时候, 他猛地坐直。
花家长子躲在忠孝廉节堂外时,分明看到小楼中有三道人影。
陆老院长、太平教徒, 还有一个是谁?
顾清衍一遍遍看回忆,终于, 他从门缝口窥见一个侧影。
“是他!”
顾清衍沉下脸。
那个书生打扮的人,分明是远在京城的李侍郎。
二十五年前,李侍郎应当二十出头,还未考取进士, 更没有娶得高门贵妇,从而一飞从天。
顾清衍从未见过李侍郎,能一眼认出来,是因为李侍郎与李族长长相极为相似,并且跟李敬亭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陆院长与太平教密谋,李侍郎为何会在场?
这些年来,陆家与李家交情淡淡,以至于李敬亭想进入洪山书院,最后还走了陆彦和的路子,可见两家并无多少往来。
可花家子亲眼所见,李侍郎就在场。
“顾大哥,青城道观到了。”章念开口。
顾清衍翻身下车,没让章念跟着,一口气爬到了道观门口。
这一次,他没去正殿祭拜,反倒是绕过香客止步的牌子,直接朝地官殿而去。
地官殿依旧黑漆漆的,大门敞开,里头空荡荡的。
压根没有人阻拦,顾清衍顺利走进了地官殿。
他抬头四望,地官殿一点变化都没有。
地上也没有新生的签到点,仿佛除了黑漆漆的诡异颜色,其他都很正常。
顾清衍取出桃木笛,轻轻放到唇边。
笛声回旋在地官殿中,回声交织在一起,在空荡荡的殿内显得更加诡异。
“咔嚓!”
一声异响。
顾清衍抬头,迅速避开。
噼里啪啦一阵声响,顾清衍傻眼了,地官殿内的顶楼居然整个掉下来。
“隔层藏着东西。”
顾清衍踩着碎木头,一跃而上,到了低矮的二楼。
这时候他才发现,地官殿竟然有个隔空层,里头放着神像。
怪不得地官殿里头是空的,原来真正供奉的神像在这里。
【太平道君】
顾清衍拧紧眉头,这里供奉的,居然是太平教的道君。
又是太平教,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顾清衍可记得,大周将太平教视作邪教,但凡发现都会大肆捕捉,被抓的教徒非死即伤。
除了神像,隔层里并没有其他东西。
顾清衍跳落下来,还是觉得漏掉了什么。
他四下环顾,索性攀着柱子,一路到了地官殿屋檐上。
站在屋顶往下看,能远眺青州府,而洪山书院则在另一个角落。
青州府、洪山书院、青城道观,正好形成一个倒三角的形状,道观在最顶端,州府和书院则是两个角。
顾清衍打开系统地图,将三处连在一起,目光落到青州府那个点。
那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李家老宅。
这不是巧合!
顾清衍回头,从这个位置能看到另一侧的天官殿。
老道士曾说过,十六年前,天官殿灯火通明,长明灯不灭,李家的许夫人即将临盆,却被抬到了宫殿中待产。
这显然违反常理。
顾清衍当时怀疑,许夫人只是愚昧无知,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为腹中胎儿祈求福运。
他曾听过,有些人家算准了时辰生孩子,就是为了让孩子一落地,就具有好的命格,将来能够光宗耀祖。
毕竟被养了十五年,他知道许夫人的性格,偏执的性子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再往深处想,当天晚上阴差阳错,他出生了,许夫人是要搞换命替死那一套。
这些,顾清衍是不信的。
就算真的有换命,在他出现,得到系统的那一瞬间,许夫人的计划早已落空。
所以顾清衍跟李家划清界限,一刀两断,不打算再纠缠。
如今想来,许夫人并非青州人士,怀胎之后才被送到青州府养胎。
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只是妾室,她真的能做到这些事情吗。
亦或者,许夫人舍得用自己的跟孩子的性命,去博一个可有可无的“时辰命格”?
顾清衍揉了揉眉心,再次想到那一夜突兀出现的李侍郎。
脚下一转,他往天官殿的方向走过去。
上一次过来,顾清衍跟裴玄一起,将青城道观每一座宫殿都走了个遍,但除了大殿和地官殿,其他并没有发现。
再一次来到天官殿门口,顾清衍往里头看。
因为位置偏僻,香客稀少,连个看门的道士都没有。
顾清衍进去绕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似乎方才的猜测都是他想太多。
当年的事情如同谜团,顾清衍越是想解开,反倒是越滚越大。
“顾小公子?”
清脆的声音传来,顾清衍回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应该是个美貌女子,只是带着面纱,看不清具体模样。
面纱女子微微一笑:“小公子未曾见过我,但肯定吃过我做的桂花糕。”
“你是牡丹?”顾清衍惊讶问道。
牡丹点了点头,目露笑意:“祝贺顾小公子高中案首,如今是秀才郎君啦,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小公子。”
顾清衍笑起来:“真是好巧,牡丹姐姐一个人来的吗,红豆姐姐可在?”
“红豆在食肆忙活,今日未来。”
牡丹笑了笑,解释道:“我是来为家人祈福的。”
她说着,跪下来磕了头,上了香。
“小公子,多谢你出手相助,若不是你,我们恐怕不得自由。”牡丹又说道。
顾清衍有些汗颜:“我也没做什么,反倒是添了不少乱。”
牡丹眉头微皱:“是有人说了什么吗?”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姐妹几个都是打心底里感谢小公子的。”
“在陆家的日子就跟噩梦一般,那时候我曾想,那样活着,倒不如直接死了,幸好有姐姐妹妹相陪。”
“幸好,我活了下来,要不然哪有如今的快活日子。”
听着她轻松的话,顾清衍也露出笑意:“食肆办得风风火火,我也替你们高兴。”
两人慢慢一起往山下走。
路上,牡丹忽然开口道:“其实我认识花婆婆,当时还以为她只是个寻常厨娘。”
顾清衍惊讶不已:“你认识她?”
“花婆婆曾在陆家几年,当时也是厨娘,我自小爱做一些吃食,见她手艺极好,还想要拜做师傅。”
牡丹笑着解释:“当时她不肯,我还以为她嫌弃我身份低贱,可她却又倾囊相授。”
这话让顾清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觉得桂花糕口味独特,似曾相识,原来牡丹跟花赵氏还有这份渊源。
只是心底又有疑惑,如果花赵氏曾潜伏进入陆家,当时怎么没下毒,反倒等到现在。
“在我心底,是一心一意将花婆婆当做师傅的,可惜……”
牡丹幽幽叹了口气,又看向顾清衍:“花婆婆大仇得报,唯一的遗憾便是牵连了无辜之人,还请顾小公子别责怪她,她实在过得太苦了。”
顾清衍摇了摇头:“乱葬岗给她们上坟的,是你?”
“我不敢告诉别人,怕有人知道惹出乱子来。”
牡丹低声道:“每次红豆去祭拜,我便也跟着去,只能多烧一些纸钱以抵心中愧疚。”
“别这么说,你能去祭拜他们,已经十分难得了。”顾清衍安慰道。
牡丹笑了笑:“多谢小公子体谅。”
顿了顿,又说:“小公子,有一桩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顾清衍问道。
牡丹压低声音:“陆彦和有病。”
顾清衍不太懂这话,陆彦和都死了,他当时有没有病已经不重要。
牡丹抿了抿嘴角。
她扯下面纱,脸上赫然有狰狞的疤痕,将她姣好的容貌破坏殆尽。
“我是陆家家生子,自小就生活在陆家,因有几分美貌,夫人就将我放到了陆彦和屋中。”
“这么多姐妹中,我是跟在陆彦和身边最久,年纪最大,活得最长的那一个。”
“时间长了,我也比旁人知道的多一些,陆彦和他生来有恶疾,时常发作,一旦发作起来如同恶鬼,嗜血无情,跟平时的暴躁狠厉完全不一样。这道疤就是他发病的时候落下的。”
“当时我浑身是血,晕厥过去,他们都以为我死了。”
“那一日,我听见陆院长进门,让人将陆彦和绑起来,屋中无人的时候,他在说什么又失败了,废了一个儿子,还要再试之类的话。”
一想到那一日的场景,牡丹依旧觉得心惊肉跳。
“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道又活了下来。”
“当时我只觉得可怕,后来想起,每每觉得诡异,便留心观察,发现陆彦和每年总有一两次会失控,失控时如恶鬼,他喝人血。”
顾清衍也被这话吓了一跳。
原以为陆彦和是生病,结果这是发狂。
等等,这听起来,怎么跟裴玄发狂的时候,异曲同工?
难道又是太平教作祟?可陆院长与太平教坐在一条船上,按照牡丹的话,陆院长显然知道陆彦和为何如此。
牡丹将面纱带上,最后说了句:“花婆婆曾告诉我,她几次下毒,陆彦和明明吃了喝了,却还活着。”
“花婆婆说,陆彦和不是人,他是恶鬼,得用非常手段。”
到了山脚下,牡丹便与顾清衍告辞。
回城路上,顾清衍满腹疑惑,去了一趟洪山书院,疑惑不但没解开,反倒是更多了。
洪山书院、太平教,陆彦和,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失败了,什么东西失败了?
蛊虫?
顾清衍拧眉,难道是太平教在进行古代蛊虫人体实验?
用陆院长的亲儿子做实验,这也太离谱,太奢侈了吧,随便找个人岂不更便宜?
古代人这么可怕,直接用亲儿子做人体实验?
顾清衍猛地一个哆嗦,这事儿要是真的,那陆院长真是个狠人。
太平教这是下了一盘大旗!
得将这架势告诉裴玄,这个念头一转,顾清衍又皱起眉头。
陆院长一死,裴玄说此案到此为止,也许他早就知道,所以才会铲平青州府太平教徒。
可惜,太平教徒属地鼠的,贼会藏,时不时冒头出来蹦跶。
“阿念,我有些明白为何朝廷大力搜捕太平教,这些人太可怕了。”
章念不明白好好的,顾大哥怎么忽然提到太平教。
他抓了抓后脑勺:“都说太平教很可怕,杀人不眨眼,但谁也没见过。”
“若不是顾大哥几次三番遇上,我们都以为太平教只是传说,早就消失了呢。”
顾清衍一想也是,自己还真倒霉,被大周朝廷清缴的销声匿迹的太平教,他每次总能遇上。
还得自己有实力,不能事事都靠系统。
顾清衍琢磨着,武术还得练起来,怀王请上身虽然厉害,但限制太大,只适合应应急。
不过,还有另一条路更妙。
科举入仕,当官成宰,站在朝廷这边,将太平教的苗子彻底按死。
他连忙看向系统:
【宿主:顾清衍】+
【年龄:16】
【积分:262】
【职业:童生】+
【名望值:6888】
一看,顾清衍就皱眉。
院试比府试高一级,小三元也算个好名头,但名望值提升的速度太慢。
他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
院试案首在青州府太不起眼了,根本不如青州亭毒杀案传播广泛。
看来害得双管齐下,刷技能也不能落下太多。
回陵川县的路上,顾清衍也不到处溜达,嘻嘻哈哈了,每天就往车厢里一躺,开始学习。
牛车摇摇晃晃,章念以为他累了,让牛车走得更稳。
青城山上,牡丹又一次来到天官殿。
她那么虔诚的跪拜上香,做完之后才一路往后,进入山间。
片刻后,牡丹低头行礼:“忘川道长。”
忘川笑盈盈的:“叮嘱你的事情,可办好了?”
“奴已经将那番话都告诉了顾小公子,他应该没有怀疑。”牡丹道。
忘川点头:“说了就好,怀疑不怀疑,倒也不重要。”
牡丹欲言又止。
“道长,顾小公子是个善心人,对我们姐妹有恩……”
忘川哈哈一笑:“你怕什么,老道可不会害他,早些让他知道,心生敬畏,才不至于莽莽撞撞,到时候枉送性命。”
牡丹微微松了口气。
忘川笑着问:“你真的决定留在青州府,不走了?”
牡丹毫不犹豫:“奴很喜欢现在的太平日子,不想再折腾了,就让他们以为奴死了吧。”
“好,答应你的事情,老道自会办到,绝不会让人知道你还活着,毕竟,老道比你更怕被人发现。”
听见这话,牡丹终于安心:“多谢道长。”
忘川挑眉,看着牡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风吹落叶,忘川笑了起来:“真是个傻姑娘,太平日子,这天底下哪有真正的太平日子。”
他翻身上山,站在最高处瞭望。
那是陵川县的方向。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快了,就快了。”
顾清衍做了一个梦,他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在梦中。
青城山上,有两人并肩而立,矗立在众山之巅。
背影伟岸的男子:“天下无饿殍,四海皆安康,凡人安居乐业,世间再无战乱,此乃吾生大兴。”
身侧的瘦削男子沉吟:“只是代价太大了一些。”
“忍一时之痛,换万世安康,也是值得。”
两人相互依偎,极为亲密,顾清衍音乐意识到,那是怀王,那他身侧的人是谁,怀王妃?
“不对!”
顾清衍翻身起来。
章念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顾大哥,什么不对?”
顾清衍捏了捏眉心:“阿念,你可听说过怀王?”
“怀王?”章念想了想,反问道,“是不是那个白日飞升的怀王,听说他是神仙。”
还说:“不过我问过族兄,族兄说怀王是人杜撰出来的人物,根本不存在,历史上并没有一个叫怀王的王爷。”
“就是这里不对。”
顾清衍从系统中翻出一叠书,都是史书。
没有叫怀王的皇帝,更没有叫怀王的王爷,零零落落的关于怀王的记载,都出自野史,话本,戏文。
所以在此之前,顾清衍接受正统的科举教育,一度也认为怀王是杜撰出来的神仙。
从头至尾,正史都没有关于怀王的记载,可顾清衍知道,怀王墓是真实存在的。
是谁抹去了怀王的存在,又是为什么抹去?
除了当时的掌权者,没有人能将怀王的存在抹除的那么干净。
顾清衍翻着史书,找到符合怀王存在的朝代,只看到一句记载。
前周太祖斩妖魔,平战乱,减赋税,兴农耕,得天之助,乃建前周。
周?
顾清衍继续翻看,才发现此大周非彼大周,这个历史上出现过的大周,只存在了短短五十年,前后两代皇帝皆是暴毙而亡。
随后大周纷乱,天下战乱百年后再次一统,中间又有两个朝代更迭,才有如今的大周建立。
如今的周太祖自称是大周后人,天命所归,依旧称大周。
“窃国者诸侯?”
顾清衍说完,自己笑起来:“傻了,翻历史书做什么,不管怀王是不是存在,现在肯定死了,跟眼前的事情没关系。”
“不过看史书记载玄玄乎乎,不知道是当年皇帝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是这个世界真的有过神佛妖魔存在。”
顾清衍将书本合上,再次丢进系统。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实在弄不懂顾大哥在想什么。
很快,牛车进入了陵川县范围。
章念正驾着车,惊喜喊道:“顾大哥,你看那好像是两位姐姐。”
顾清衍探出头来一看,果真是,顿时惊喜大喊:“晴晴,颜颜。”
那头姐妹俩也瞧见了牛车,飞一般跑过来:“大哥,你回来啦。”
顾舒颜直接往车上跳:“大哥,我好想你。”
顾清衍把人接住:“我也想你们,家里可好,你们怎么在这儿?”
姐妹俩对视一眼:“不只我们在,大伯也在,正好在谈生意呢。”
“蜜饯生意?”顾清衍问。
顾舒颜一个劲点头:“正是,咱们村做的蜜饯可好吃啦,拿到县城一下子就能卖光,正好有个客商尝着好,要大量买,大伯今日是来送货的。”
“我们想着哥哥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就求大伯把我们俩都带上,没想到真的遇上了。”
怪不得。
说话的功夫,村长大伯也走过来,看见他就笑:“衍哥儿回来了,想必定是考中了。”
顾清衍哈哈一笑:“多谢大伯吉言,侥幸考中了。”
章念立刻大声喊道:“可不是侥幸,顾大哥是案首,头名,真材实料众望所归。”
跟着过来的村人一听,纷纷惊讶。
村长大伯更是大喜:“真的,竟是头名,那不就是小三元,衍哥儿真是出息,咱们顾家祖坟这回是真的冒青烟了。”
“走走走,咱赶紧回去,让大家都知道这好消息,晚上就开祠堂祭拜列祖列宗。”
村长连蜜饯都不想卖了,哪有这个心思。
留下两个村人卖蜜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梅岭村走。
但凡遇上认识的人,都要大声喊道:“这是我们村顾清衍,侥幸考中了秀才,案首知道吧,我们家衍哥儿是小、三元。”
若是不认识的,那喊得更大声,就差将祖宗八代都跟人交代一遍。
还有人不知从哪儿弄来两个锣鼓,走一路敲一路。
顾清衍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夹道欢迎,只能笑而不语当吉祥物。
牛车上,姐妹俩打着眉眼官司。
“姐,那事儿怎么告诉哥哥?”
“现在大家正高兴,别说了,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我怕哥哥生气。”
“咱们好好说,大哥素来宽厚,不会生气的。”
第77章 祭祀 祭祀
顾家老宅好一阵热闹, 整个梅岭村的人都过来贺喜。
老村长拍着顾清衍的肩,坚定表示:“上一次考中童生,你说还得备考, 不能太张扬, 大伯也就听你了,这次中了秀才, 咱们一定得好好摆几桌庆贺庆贺。”
拍着胸脯说:“酒席大伯帮你办, 你只需出席, 无需操心,让十里八乡都知道,我们梅岭村也出了个秀才, 真正的读书人。”
顾清衍推都推不掉。
好不容易送走庆贺的族人, 顾清衍回头一看, 赫, 院子里都摆满了东西。
“这些都是村里人送的, 都是沾亲带故的,瞧着也不算贵重,我就收下了。”刘妈妈解释。
顾清衍一看, 大部分都是自家种的瓜果蔬菜。
“那就收下吧。”人情往来免不得。
刘妈妈满脸是笑:“衍哥儿, 阿念说官府还发了秀才袍,快进屋穿上让我们好好看看。”
顾清衍笑着进屋, 穿上长袍展示给他们。
“就是一件蓝色的长袍。”
刘妈妈跟姐妹俩却双眼放光,一个劲说好。
“穿着可真精神, 这颜色也好,衬得咱家衍哥儿特别白。”
“哥哥,往后您都这样穿,一看就是读书人。”顾舒颜忙不迭的说。
顾望晴还提议:“咱们可以多做几身衣裳换着穿, 屋里头还有一匹绸布,用来做袍子刚刚好。”
说着就要进屋找。
顾清衍连忙将人拦住:“不急,穿长袍平日里走动也不方便,有这一身就差不多了。”
“那可不行,别人家都有,衍哥儿也得有。”刘妈妈不赞同。
还说:“你都是秀才了,出门都是坐车,哪有什么不方便,再说了,你又不需要下地干活。”
“以前在李家的时候,不也是穿绸缎,那时候也没说不方便。”
顾清衍无奈,只得同意了。
刘妈妈这才满意,又掐了掐腰身:“大了一些,回头我给你改一改,穿着更加合身。”
又问章念:“再跟我说说放榜的时候多热闹。”
章念立刻手舞足蹈的说起来,恨不得将放榜说出个花样来。
顾清衍摸了摸鼻子,被夸的有些汗颜,他看向姐妹俩。
“从方才起你俩就吞吞吐吐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姐妹俩对视一眼。
顾舒颜耷拉下嘴角:“大哥,我们没把小树苗照顾好。”
这话让顾清衍心底一惊,连忙往后院走。
顾望晴解释道:“我们按照大哥的话,每隔三天浇一次水,可不知道为什么,小树苗上头冒出许多黑点来,擦也擦不掉。”
黑点?
顾清衍想到一个可能性。
但等瞧见小树苗,顾清衍也是吓了一跳。
只见树干树枝树叶上,密密麻麻全是小黑点,乍一看,小树苗仿佛被无数黑色虫子占领。
怪不得姐妹俩急得很,这乍看之下都活不了了。
顾清衍连忙伸出手。
轻轻一拍,树叶上的黑点化为灰烬,随风飘落。
他索性伸出手,拉着树干来回摇摆了两下。
无数的黑点淅淅索索的掉落下来,下了一阵子黑雨点,显露出原本的青绿色来。
姐妹俩看见这一幕,目瞪口呆:“这,怎么掉下来了?”
“之前我跟姐姐发现后,想将黑点点弄下来,用了好些办法都不成。”顾舒颜说。
顾清衍松了口气:“没事,瞧,这不是长得好好的。”
比了比高度,生长速度确实是慢了下来,之前他离开两个月,回来抽高了一米多。
这次前后也有一个月,但高度几乎没变。
顾清衍手指弹了弹叶片,生命智慧树传递着重逢的喜悦,亲昵的摩挲着他的指腹。
【系统,智慧树上的黑点到底是什么?】
之前他以为是空气中的脏东西,可方才的异常,怎么看都不像。
【请宿主自行摸索。】
顾清衍微微叹气,指望不上系统,他只能先养着,毕竟是花费了100积分才绑定的小家伙。
“难道小树苗还会认人,只有哥哥伸手才有用?”顾舒颜好奇的问。
顾望晴觉得不可能,树苗怎么可能认人,但除此之外也没办法解释。
迎着姐妹俩好奇的小眼神,顾清衍轻咳一声:“多谢两位妹妹照顾,小树苗长得很好。”
只是他感知到,少数黑点对智慧树没影响,但如果整棵树被黑点淹没,时间长了会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
顾清衍心底发愁,他还得上京赶考呢,到时候时间更长,那可怎么办?
“衍哥儿,快过来吃饭。”
刘妈妈打断兄妹三,她早早做好了一桌子好吃的。
“考试多累啊,衍哥儿瘦了好多,快多吃一些补补身体。”
刘妈妈心疼的说,饭碗都盛的冒尖尖。
熟悉的饭菜,顾清衍吃的胃口大开,来多少吃多少,看得刘妈妈喜笑颜开。
吃饱喝足,顾清衍躺进熟悉的被窝,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哪儿都不比家里舒坦。”
顾清衍不禁发出一声感慨,四仰八叉的躺下,很快就发出均匀的小呼噜。
外头,刘妈妈比了个手势,姐妹俩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声音。
等离开屋子,三人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来。
“阿念,这次去青州府可还顺利?”
“有没有遇上李家人,尤其是那个李敬亭,他们可有为难衍哥儿?”
“哥哥怕我们担心,总是报喜不报忧的,你从头至尾说一遍,可不许瞒着我们。”
章念苦着脸,耷拉着眉毛接受审问,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他还是听从顾清衍的话,都隐瞒下来。
不然让刘妈妈三人知道,顾大哥在青州府被刺杀,那还不得担心的寝食难安。
两人的悲喜并不共通,章念绞尽脑汁蒙骗过关。
顾清衍却全身心放松,在屋里头呼呼大睡。
时隔许久,顾清衍再一次梦见了裴玄。
熟悉的院落中,裴玄正在练剑,他总是喜欢在月光下练剑,寒光比月光更冷。
顾清衍托着下巴,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在梦中。
裴大哥现在已经知道真相,也许再也不会跟他当朋友,能在梦中相聚倒是一件好事。
顾清衍好奇的东张西望起来,却发现自己被拘禁在裴玄附近,无法跳脱出去。
梦中限制都这么大,顾清衍很是遗憾。
蓦的,裴玄收起佩剑,目光锋利朝他看来。
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几乎以为他发现了自己。
但等他贱兮兮的靠近,在裴玄面前挥了挥手,裴玄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显然是美好的误会。
顾清衍叹了口气,大模大样的拍了拍裴玄的肩头。
“裴大哥,就算你不想再跟我当朋友,在我心底,你也还是朋友。”
趁着裴玄听不见,顾清衍将心底话都说出来。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我居心不良,只想在你身上签到,研究为什么会有移动签到点,出于这个目的才跟你交好。”
“但时间久了,我也是有真心的,并不是单纯利用。”
“裴大哥,跟你说一句实话,我真觉得咱俩很默契,适合当一辈子好兄弟。”
“我也不知道哪儿让你误会了,什么怀王鸳鸯印,我是真不知道,没骗你,不是故意送你定情信物的。”
“哎,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渣?总觉得自己欺骗了纯情少男的感情。”
顾清衍唠唠叨叨个不停,将现实中没法说的话,在梦里头吐得一干二净。
说完了,他自己痛快了。
一翻身抱着枕头,睡得那叫一个香喷喷。
京城寿国公府中,裴玄目光落到一个位置,若有所思。
他捏了捏眉心,无心继续练剑,转身往寿国公的院子走。
很快,裴玄就见到三更半夜,依旧在桃树下喝茶的寿国公。
裴玄目光落到那棵古老的桃树上:“我有些不对劲。”
寿国公原本正慢条斯理的喝茶呢,一听这话差点蹦起来:“哪儿不对劲,老毛病又要发作了?”
裴玄摇头,脸色平静的表示:“总觉得清衍就在我身边。”
“每晚我在院中练剑,总觉得他在旁边看,还为我鼓掌,称赞我武功高强。”
裴玄说完,看了眼寿国公:“他素来爱慕,屡屡夸我身手矫健。”
寿国公觉得牙疼,仿佛被硬塞了一大瓶蜂蜜,齁得慌。
“不是,你这大半夜的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个?你怎么这么不害臊?”
他以前这么没发现,外孙子看似冷酷,实则满脑子都是男欢女爱。
不对,裴玄看上的是个男人,不该是男欢女爱,应该是男欢男爱。
裴玄淡淡道:“我跟清衍两情相悦,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何要害臊。”
“滚滚滚,没事儿别来烦我。”寿国公郁闷了。
裴玄不肯走,又说:“外公,世界上有没有一种法术,能让千里之外的两个人,心有灵犀?”
“你看我像不像这种法术?”寿国公反问。
裴玄抿了抿嘴:“你找个由头,派我去青州府出公差。”
“朝廷是我开,皇帝我来当,到时候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寿国公呵呵。
裴玄露出几分不耐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想不想要孙媳妇?”
寿国公喝着茶,幽幽说道:“有些人真是善变,到底是谁说一辈子不想娶妻,让我死了那条心,我心都已经死了,活过来需要时间。”
裴玄不说话了。
自己说过的话,如今狠狠打脸,脸都肿了,裴玄甘之如饴。
寿国公觉得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小男孩,情窦初开,恨不得日日相见也很正常。
只是发生在裴玄身上有些惊悚,寿国公也很想见一见顾清衍,瞧瞧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居然能把裴玄迷得神魂颠倒。
结果第二天,寿国公还在睡懒觉,就被管家吵醒了。
管家满头大汗,见着寿国公就禀告:“国公爷,今儿个早晨,世子爷忽然开了库房,将您老最喜欢的那一套龙凤呈祥玉佩取走了。”
寿国公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随他吧,反正以后国公府都是他的,爱拿不拿。”
管家继续道:“还有白玉嵌碧玺戒指、和田青白玉小冠、金螭璎珞、麝香念珠、雀金裘、象牙扇子、蜡油冻摆件……”
一口气说了一串单子。
寿国公听得晕晕乎乎:“啥玩意,大清早的他搬家呢?”
“世子爷的意思是要送礼,但小的瞧着,不像是送礼,倒像是要下聘,但又不敢违背世子爷的意思,只好来请示国公爷。”
寿国公捏了捏眉心,可不就是下聘。
虽然被拦住了请旨赐婚,但看这架势,用不了一年,不等顾清衍进京赶考,他这外孙就能把家里头搬空了。
“男大留不住啊,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寿国公一翻身,用被子裹住自己取暖。
管家苦着脸问:“那都给吗?”
“他都去了,还能怎么滴,我可没脸去拿回来。”寿国公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随他吧,以后这事儿别来告诉我,听着心烦。”
难免让他想起当年傻女儿的往事,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养大的都是情种。
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上头,就想进宫暴揍皇帝。
偏偏皇帝打不得,骂不得,寿国公憋屈的很。
裴玄喊来夏柳,认真叮嘱:“我怕别人过去,清衍会吓着,你去送,记得只说是年礼,让他收下把玩,不必在意。”
夏柳看着那两个大箱子都愣住了:“可是大人,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呢。”
“京城距离陵川县那么远,你早一些出发刚刚好。”
裴玄不放心,再次强调:“别做多余的事情,只需将礼物送到。”
“若是清衍问起,你就说一切都好,那件事还得再等等。”
夏柳接下这差使。
离开的时候心底还在嘀咕,裴大人说的多余的事情,是什么?
他就是个送礼的,他能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屋里头,裴玄叹气。
原本收好了,回京就告知长辈,派人提亲,结果事情耽搁,提亲要押后。
裴玄很怕顾清衍知道了,会对自己失望,会生气难过。
偏偏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不能随意离开京城,心底焦急如焚,也只能送一些不值钱的礼物过去,以作安抚。
梅岭村,这一日热闹非凡,十里八乡沾亲带故的,都特意打扮的整整齐齐,拉着自家孩子来沾沾光。
附近都说,顾秀才那就是武曲星下凡,现在是秀才,将来还会是举人,进士,当大官。
自家孩子要是能沾上一点光,将来也能富贵。
也不知道这谣言从何而起,反正办酒席这一日,梅岭村人来人往,跟赶集似得。
顾清衍把自己当做吉祥物,跟在村长身后到处敬酒。
这样的热闹愣是持续了三天,这还是顾清衍拦着,要不然村长恨不得摆上十天十夜。
老村长嘴角都笑烂了,整个人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犹如吃了神丹妙药。
“你瞧我爹,恨不得你才是他亲儿子。”顾大山也为堂弟高兴,说这话却有些酸溜溜。
顾清衍笑起来:“幸好就三天,再来我可吃不消了。”
“瞧瞧,我脸上都笑出皱纹来了。”
顾大山哭笑不得,暗道堂弟那张嫩的出水的小脸,哪儿有皱纹。
他们整个顾家,就堂弟长得最好,比当年那谁还要更出挑,怪不得能考中秀才。
顾大山拍着他的肩头:“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你中了举人,将来中了进士,咱们不但办酒席,还得在村口立牌坊,让十里八乡的人一抬头就知道,梅岭村也出了个读书人。”
“到时候祠堂也得挂匾额,让子孙后代都记住你的大名。”
顾清衍挑眉,忽然想起一件事,靠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顾大山听完皱眉:“这,不太妥当吧?”
“哪儿不妥当?”
“我爹只怕不会答应。”
顾清衍却说:“先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答不答应。”
“哥,待会儿你帮我敲边鼓。”
顾大山被他拉着,觉得自己上了贼船,这是下不来了。
梅岭村顾家出了秀才,自然是要开祠堂祭祖,让祖宗八代在九泉之下都跟着高兴。
最好能保佑后代,让顾清衍一路高歌,继续中举人,中进士,当大官。
若能顺便也保佑其他人,再出几个读书苗子,那就更好了。
村长大伯都想好了,往后但凡祭祖,顾清衍都要站在第一排,最重要的位置。
结果当天晚上,他的笑脸就变成了哭脸。
“衍哥儿,你的意思是,你不想主祭,要让晴晴和颜颜来?”
顾清衍点头,身后姐妹俩却有些坐立难安。
顾望晴咬着唇瓣没说话,顾舒颜却抬着头,眼底满是渴望。
不等村长反驳,顾清衍继续说:“大伯,这件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每次我一进祠堂,跪下刚磕头,天上就噼里啪啦的打雷。”
村长大伯忙道:“那都是凑巧了。”
不过他也还记得,当初带着顾清衍上山祭拜,也是如此。
孩子刚跪下,一磕头,青天白日就打雷,还是光打雷不下雨。
顾清衍又说道:“当时我也觉得巧合,不过后来仔细一想,觉得会不会是因为祖宗不认得我。”
“你想啊,我虽然姓顾,但自小没在村子里长大,祖宗不认识我也正常,所以我一磕头,他们就满头雾水,打雷是他们在问我到底是谁。”
“这,不该啊,我早就告诉过他们了。”村长大伯不赞同。
顾清衍继续说:“所以我想,不如让晴晴和颜颜去祭祖,她们自小在村子里长大,是名正言顺的顾家人,祖宗肯定认得。”
“我们是兄妹,她们俩祭拜上香,告知祖宗,跟我祭拜没什么不同。”
村长大伯沉默不语。
他看了眼兄妹三,大概猜到这孩子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顾家祠堂不允许女眷进入,每年开祠堂祭拜的时候都只有男人入内。
顾清衍来的第一年,对这习俗就嗤之以鼻,但当时他也刚回来,并未提出异议。
如今一年过去,顾清衍摇身一变,成了村子里唯一的秀才,祖祖辈辈这么多年出的头一个秀才。
村子里的蜜饯生意,也是顾清衍带回来的。
蜜饯卖出去后,家家户户都分了钱,这会儿正是顾清衍的名望巅峰。
顾清衍趁着这个机会提出来,要让两个妹妹参加祭祀。
村长大伯犹豫了一会儿:“可是自古以来,都没这个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顾清衍继续说:“大伯,女儿也是顾家血脉,媳妇也是顾家家人,若能让他们一起祭祀,祖宗就会一起保佑,这样顾家才能发扬光大。”
村长很是犹豫。
如果别人提出这个要求,村长肯定一口回绝,即使家里只有女儿的人家,他也不会同意改了祖宗规矩。
可提出来的事顾清衍。
顾家的希望,甚至还无私的拿出蜜饯房子,让顾家人能跟着沾光挣钱。
光是今年第一轮蜜饯,家家户户都分到超过一百文,日子宽裕不少。
村长大伯更知道,顾清衍虽然姓顾,但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并不是顾家养大的。
生恩不如养恩大,顾家没养过他一日,却屡屡在他身上占便宜。
长此以往,感情只会越来越淡,等衍哥儿将来考出去,在外头当了官,还能记得山沟沟里的老顾家吗?
村长大伯的视线落到两个女孩身上。
衍哥儿很疼妹妹,自打回来后,跟两个妹妹的关系极好。
也许这是个好办法,有晴晴和颜颜在,老顾家与顾清衍之间,才会有更加牢固的枢纽。
心思百转,权衡利弊。
村长大伯还是让步了:“若是族人都不反对,倒也未尝不可。”
顾清衍一听,便知道事情成了一半。
至于族人,村长族长都同意了,他们只会半推半就。
祭祀就定在第二日。
姐妹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早早的起来。
顾清衍听见动静出来一看,发现姐妹俩都坐在院子里发呆。
“怎么了,紧张吗?”顾清衍问。
顾望晴抿了抿嘴,问:“小时候爹娘说,女子身上污秽,不能进祠堂,不然祖宗会生气,就不会保佑咱们了。”
顾清衍打了个哈欠:“假的,祖宗没这样说过。”
“你们想啊,祭祀用的纸钱、元宝、供品都是谁做的?”
“是村里的大娘。”
顾清衍点头:“真不就对了,要是女子污秽,那女子做的东西也应该污秽,怎么能用?既然用了,那就是可以用,不污秽。”
“八成是当年顾家刚搬过来,祭祀的时候僧多肉少不够分,所以就不许女孩儿进去,让男人多吃一点。”
“啊?”两个姑娘都惊讶的张大嘴。
顾望晴犹豫的问:“可万一呢。万一我们祭祀后,祖宗真的发怒了怎么办?”
“我跟你们保证,发怒不了。”
顾清衍笑起来:“等明年乡试,你们哥哥我高中举人,村里人就会知道祖宗压根不介意祭祀的人是男是女。”
顾舒颜没那么担心,她反倒是很激动。
“大哥,我真的能一起去吗?从小祠堂就不许女孩儿进,我可想进去看看了。”
“那当然。”
顾清衍笑起来,拍了拍妹妹肩头:“到时候你可得帮我多说好话,让祖宗偏偏心,多保佑咱们家。”
他起身,意有所指:“顾家的未来,还得靠你们。”
第78章 亲吻 亲吻
第一缕晨光落到祠堂的屋檐上, 外头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族长真要让顾家那俩丫头主祭吗?”
“真的,我家男人说了,族长和族老们都同意了。”
“这合适吗, 万一祖宗生气怎么办?”
“还不是顾秀才面子大, 他开了口,村长能不同意?”
“秀才也不能胡来啊。”
一群族人指指点点, 忧心忡忡。
也有比较激进派的, 不敢正面反抗, 这会儿私底下嘀咕。
“这不是胡闹吗,女人怎么能主祭。”
“是她们哥哥考中了秀才,又不是她们俩考上, 凭啥让她们去。”
“我看族长和族老就是被顾秀才收买了, 逢年过节上门送礼, 拿人手软。”
“让女人进祠堂, 这事儿传出去让十里八乡怎么看咱们村。”
“可不是, 被女人踩在头上,多没面子,往后都没脸见人了。”
当然也有人很赞同, 多是女人, 也有一两个男人。
“早该这样了,不就是个祠堂, 凭啥子男人能进去,女人就不行。”
“我都嫁过来十几年了, 早就成了顾家人,每次折元宝都喊咱们,烧纸钱都不许咱们进门,早该改了。”
“让晴晴颜颜主祭才对, 我倒想看看祖宗到底会不会生气。”
“哎,你们说,今日晴晴颜颜进去了,往后咱们能不能进?”
“别的不说,我们家就三个女儿,将来老大肯定是要招婿的,那不就是跟男丁一样,凭啥她还不能进,这事儿我也不服气。”
议论声音中,顾望晴和顾舒颜越发紧张,小脸绷得紧紧的。
顾清衍站在姐妹俩身后,低声道:“别怕,跟着大伯就好。”
姐妹俩点了点头。
晨光落到匾额上的时候,祠堂大门打开。
村长大伯回头看了眼姐妹俩,低声道:“别紧张,跟着做,切不可出错。”
说完,他抬脚迈过门槛。
顾望晴连忙跟上,顾舒颜却好奇的四下张望起来。
目光四转,顾舒颜心底产生一缕失望。
自小,每年祭祀的时候,村里的孩子都喜欢在门口张望,男孩还能跟着父亲进去,女孩却只能在门口守候。
姐妹俩无数次看着李敬亭跟随顾童生的脚步,进门祭祀。
她们却只能停留在门口,等待着父亲和兄长出来。
那时候顾舒颜就想,祠堂里到底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很威严神圣。
可是现在一看,祠堂居然这么小,这么矮,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顾舒颜忍不住想回头看看哥哥,却又硬生生忍住,在祠堂内,她不能随意说话,不能坏了规矩,这可是哥哥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想到这里,顾舒颜昂首挺胸,比身边的男子更加挺拔。
“开始吧。”老村长开口。
无数双眼睛落到姐妹俩身上,有鼓励,也有怀疑,更有微不可见的恶意。
姐妹俩却不再害怕,跟着老村长的步骤进行祭祀,从头至尾像是练习过无数遍,一个错都没有。
“请祖宗保佑我哥哥顾清衍高中,一生平安顺遂。”顾望晴默念道。
顾舒颜更是连声道:“祖宗,爹,娘,你们都认清楚,现在跟在我们身后的才是大哥,是我们的亲哥哥顾清衍,你们千万别认错人,别保佑错了。”
祭祀最重要的环节结束,便开始分发贡品。
姐妹俩依旧排在最前面,拿到了村长大伯给的猪肉和一包点心。
顾望晴提着猪肉,顾舒颜拿着点心。
姐妹俩不约而同的想起哥哥说过的话,祭祀不让女孩进门,不是因为污秽,而是怕她们分了这些好吃的。
这么多人,那么点贡品,确实是会不够分。
“扑哧。”顾舒颜不禁笑了一声。
顾望晴赶紧扯住她衣角,让她别放肆。
顾舒颜赶紧忍住笑容,一本正经的等待分发结束。
可等离开祠堂,回家的路上,顾舒颜就忍不住了,哈哈笑个不停。
她还将手里头的点心打开,一人塞了一小块。
咬了一口,顾舒颜评价道:“好吃,就是已经冷透了。”
顾望晴拿在手中,犹豫了一下也咬了一口,眼睛完成了月牙儿。
瞧着姐妹俩小口小口吃着点心,顾清衍将一大块丢进嘴巴里:“比过年还丰盛。”
“那可不,往年咱们村可没有秀才。”顾舒颜大声道。
“里头有些点心,还是大哥从青州府带回来的,肯定是长辈们舍不得吃,放到祠堂当祭品了。”
顾清衍想了想,还真是。
“祭祀的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两个女孩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顾望晴才开口道:“原来祠堂里是这个样子,跟普通的屋子也没有很大的区别,不过……大家一起祭祀的时候,很庄严。”
顾舒颜却说:“当时光顾着紧张了,其他没什么感觉。”
“以前我老想着,凭什么只有男丁能进去祭祀,女孩儿不能,里头是不是特别好,现在进去了一趟,觉得也就那样。”
顾清衍哈哈一笑,点头道:“确实也就那样。”
“大哥,等过年的时候,我们还能去吗?”顾舒颜问。
顾清衍挑眉:“你不是说就那样,下次还想去吗?”
“虽然也就那样,但别人可以去,我就也想去。”顾舒颜笑嘻嘻的说道。
顾望晴怕哥哥生气,扯了扯妹妹:“能进去一次看看已经不错了,别闹。”
顾舒颜鼓起脸颊来,很是不服气。
“我倒是觉得,从今天开始,大伯不会再限制你们进去。”
顾清衍说道:“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以后的无数次,你们能进入,别人家的媳妇闺女也能进去。”
“用不了多久,每年祭祀的时候,咱们的祠堂会越来越热闹,但凡村里人都能进去。”
幻想着那样的场景,姐妹俩对视一眼,都笑得起来。
顾清衍说对了。
因为他的坚持,姐妹俩踏进了祠堂,打破了女子不能进祠堂的规矩。
有了这个先例,村里头几个只有女儿的人家,先跳出来表示,自家招婿的女儿,就跟儿子一样,也得进祠堂祭拜。
老村长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这家女儿能进,那家女儿不能进,有女儿的人家都觉得不公平。
毕竟进了祠堂,能祭拜祖先,别祖先庇佑,别人家有的自家没有,就跟吃了亏似得。
他们不一定疼女儿,但还是纷纷闹着要把女儿都带进去。
老村长能怎么办,自家儿子都哼哼唧唧,说要把孙女带进去沾沾光,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他拒绝不了。
女儿能进,媳妇不能进,说起来也没道理。
毕竟这年头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进顾家,算起来那就是顾家人。
于是等下一次开祠堂的时候,一家家不再只有男丁,而是拖家带口,拖儿带女,全家老小统统一起走。
祠堂那么大的院子,愣是塞不下那么多人。
老村长频频叹气,但也无可奈何,再者,看着姑娘媳妇们一个个笑容满面,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顾清衍索性拿出银子来,让顾家将祠堂扩大,将来即使人丁兴旺,再多的人都能住下。
以后的事情暂且不提,顾清衍回到家,看到门口那两个大箱子,人都傻了。
“夏柳?”
夏柳风尘仆仆,看见他就憨憨笑:“顾小公子,许久不见,恭喜你高中案首,如今已是秀才了。”
顾清衍有一瞬间的尴尬。
但一想,他跟裴玄的误会,夏柳肯定不知道,犯不着尴尬。
这会儿夏柳过来,是不是证明裴玄想通了,觉得不成亲当朋友也行?
顾清衍立刻打起精神来:“是裴大哥让你来的吗?”
“自然。”
夏柳觉得顾小公子这话问的奇怪,这么多东西,他总不能自己擅离职守来送礼。
顾清衍更是惊喜,拉着他往屋子里走。
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高兴过后,顾清衍试探着问:“裴大哥可有书信?”
“大人没给。”夏柳回答。
顾清衍有些失望,也是,还能做朋友已经是裴玄大人大量,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写信的话不知道写什么,更加尴尬。
“那裴大哥可说了什么?”顾清衍又问。
夏柳忙道:“裴大人说了,这些是年礼,请你收下把玩,还说一切都好,只是还需要等一等,让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
表白被拒,阴差阳错的,需要时间想想才是正常。
要是裴玄立刻想通了,回归朋友,那才奇怪。
顾清衍大大松了口气:“劳烦你跑了一趟,那啥,裴大哥真的都还好吧。”
“挺好的,吃嘛嘛香。”夏柳憨憨笑道。
顾清衍点了点头,心想现在送年礼也太早了一些,裴玄肯定是怕他难过,所以早早送来,告诉他虽然当不成夫妻,还能做朋友。
叹了口气,顾清衍更加难过了。
这么好的裴玄,会为他着想的裴大哥,他愣是伤了人家的心。
夏柳开口问:“顾小公子,你可要送回信?”
顾清衍犹豫了一下。
要是写信,他改写什么,不管写什么都尴尬。
跟以前一样事无巨细,长篇大论,裴玄看了会不会误会?
不那么些,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太短显得他气量小,还在介意之前的事情。
顾清衍抿了抿嘴,决定学习裴玄。
“信就算了,我也准备一些年礼,劳烦你带回去。”
又问:“夏柳大哥,你能多住几天吗?”
“当然可以,裴大人没限定时间,我住上十天半月都没问题。”夏柳笑呵呵。
顺手将章念薅住:“走,跟我去外头练练。”
说着直接把人拎了出去,顾舒颜好奇的跟上去,探出脑袋看他们练武。
另一头,刘妈妈问:“这位裴大人真有心,这么早就把年礼送来了,衍哥儿,咱们多准备一些回礼,免得失礼。”
她笑着,弯腰打开了箱子。
下一刻,刘妈妈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啪嗒一声合上箱子,追着问:“衍哥儿,你确定这是年礼吗,会不会弄错了?”
“夏柳亲自送来的,不会错。”
顾清衍奇怪,走过去打开,也被箱子里的珠光宝气吓了一跳。
“这……”
刘妈妈忙道:“肯定是弄错了吧,你赶紧去问问那位小哥。”
顾清衍连忙去外头,叫住正指点章念的夏柳。
“夏柳大哥,箱子里的东西是不是弄错了,太贵重了。”
夏柳只憨憨笑:“没错,大人亲手交给我的,绝对没错。”
还说:“寿国公府底蕴厚,是京城第一富贵人,也许是大人回京之后,从国公府库房里拿的年礼,看着贵重一些,但对国公府而言九牛一毛。”
顾清衍咽了咽口水。
忍不住心想,寿国公莫非是什么贪污枉法的巨贪?
随意送的年礼都这么贵重,让他想到那句经典的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土金如铁。
“大人专程挑的东西,顾小公子只管安心收下,大人都说了,让你留着把玩便是,不必在意。”
顾清衍有些怀疑人生。
刘妈妈见他回来,忙问:“是不是弄错了?”
“没错,就是送给我的年礼。”
顾清衍打开盒子,还是觉得贵重,至少那鸽子蛋似得宝石,流光华彩的璎珞,他肯定是带不出去的。
刘妈妈欲言又止。
她拉着顾清衍走出去几步,低声道:“那位裴大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珍贵的东西说送就送。”
“他是寿国公府的世子爷,确实是出身勋贵。”顾清衍解释。
刘妈妈还是觉得离谱:“就算是国公府,那也太多了一些。”
她好歹在李家待过十五年,知道即使是富贵人家,也没这般奢侈铺张的,心底总有些不安。
就说许夫人手里头都没有这般华贵的首饰。
说是年礼,可哪有送这么厚重年礼的,要不是点名给衍哥儿,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看中了家里两位姑娘,特意上门提亲。
但看顾清衍神色如常,并不担心,刘妈妈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一个是堂堂国公府世子,一个不过是乡野书生,也许人家只为报救命之恩,没别的心思。
顾清衍看了年礼,也有些犯难。
他原以为这次的年礼,跟以往一样都是土产,再不济顶多几大盒珍珠,虽然珍贵,但也能说是广州府特产。
可现在一看,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虽然对国公府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他实在珍贵,再拿土产作为回礼也太浅薄了一些。
顾清衍不禁看向系统。
除了系统出产的东西,他也拿不出其他珍贵回礼。
幸好夏柳不急着回去,他还有时间攒积分,当礼物。
裴玄送来整整两大箱子,顾清衍还想让两个妹妹挑两样带着玩,结果姐妹俩一看,连连摇头。
顾望晴说:“我们平时都在村里头,带这些做什么,都不方便。”
顾舒颜也说:“这么亮闪闪的,带着出门我都怕被打劫,浑身不自在。”
刘妈妈更是跑得飞快:“可别给我,既然人家特意送的,大部分都是男子佩饰,衍哥儿你就留着慢慢带,往后出门应酬,带上这些也不会被人看轻。”
顾清衍只能将两个大箱子都搬到了屋子里。
这下可好,屋子都被塞得严严实实。
顾清衍有些发愁,裴玄到底怎么想的,忽然送这么多,他这也用不上,放也没地方放。
还得担心招贼,都是好东西,放家里还挺不放心。
想了想,顾清衍索性都收进了游山器,往系统中一丢。
心里头惦记着这事儿,顾清衍睡前难得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再次梦见裴玄,顾清衍忍不住了。
“裴大哥,你送那么多金银珠宝给我做什么?我也用不上啊,再说了,你送这么多,我都不好回礼。”
“寿国公府这么有钱吗,古代权贵的生活我都无法想象了。”
“裴大哥你到底怎么想的,虽说退一步当朋友很好,可给朋友送这么珍贵的东西,总觉得很奇怪。”
顾清衍围着裴玄团团转,恨不得直接问到他脸上去。
裴玄停下剑法,若有所思的看向周围。
半晌,他自嘲一笑,拉出挂在胸口处的鸳鸯印。
顾清衍看得真真的,那就是他送的鸳鸯印。
然后他看到,裴玄勾起鸳鸯印,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口。
轰的一声,顾清衍满脸通红,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你,你在干什么,不是说好了退一步当朋友当兄弟吗,你干嘛亲我。”
不对,没亲他,亲的是鸳鸯印。
但鸳鸯印是他送的,四舍五入,就是裴玄隔空飞吻了。
方才亲吻时的缱绻缠绵,柔情似水,顾清衍讷讷说不出话来,浑身都红的冒烟了。
“完了完了完了。”
从梦中惊醒,顾清衍拉起被子,将自己包了个结结实实。
他在床上翻滚,连带着身体都燥热起来,更是羞恼的连连捶枕头。
“我到底在干什么,明明都已经写了信,告诉裴玄真相,以后绝对不可能变成那种关系,我怎么会做那种梦!”
顾清衍敲了敲自己脑袋,怀疑自己内心深处是不是有莫名期待,在裴玄告白的时候内心窃喜,所以才会梦到这么匪夷所思的场景。
“难道裴玄不是单相思,我其实也喜欢他?”
顾清衍有些怀疑人生。
他以前也不喜欢男人啊!
不过他好像也没喜欢过女人,所以是时隔多年,穿越重生后,他觉醒了同□□?
我喜欢男人?喜欢裴玄?
顾清衍一个哆嗦,猛地往后倒下去。
“只是一个梦,梦都是相反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对不对,我也没想裴玄亲我,更没想跟在一起这啥那啥。”
“肯定是他送的礼物太贵重,所以我内心深处产生了怀疑。”
“对,他干什么给我送这么多礼物,不知道还以为是聘礼——”
顾清衍猛地咽下口水。
聘礼?
【我会禀明国公,绝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我会负责,大周可有男妻,到时候你亦可入朝为官,不会妨碍前程。】
【你送我鸳鸯印时,我已知晓你的心意,只是当时思虑太多,既怕你少年心性容易改,又怕身后有负累,来来回回总怕耽搁了你,如今想来,既是两情相悦,合该喜结连理。】
顾清衍捂住自己的脸。
时隔这么久,如今想起来,顾清衍还是脸红耳赤心头怦怦乱跳。
当时只顾着紧张想解释清楚,可随后每一次想起来,顾清衍都能感受到炙热的情感。
闭上眼睛,就是裴玄望着他的那双黑眸。
许久,脸上滚烫滚烫的温度才慢慢褪去。
“错觉,这一切都是错觉。”
顾清衍说服自己:“一定是我进入青春期,所以产生了生理性躁动,这些都是正常的。”
“只是裴玄出现的时间太巧合,正好符合青春期性冲动对象,所以我才会这样。”
“对对对,这跟恋爱没关系,碰巧而已。”
几次三番的给自己洗脑,顾清衍慢慢平静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夜深人静,被子里发出一声喘息。
第二天,天刚刚亮,夏柳与章念就在院子外练武。
夏柳分外喜欢章念,又有裴玄的叮嘱,教学起来尽心尽力。
章念学的也很用心,每次再见武艺都有明显的提升。
夏柳忍不住夸道:“确实是练武的好料子,阿念,你当好好考虑顾小公子的建议。”
章念只是笑:“我就喜欢跟着顾大哥。”
“嘿,我也喜欢跟着裴大人当差。”夏柳哈哈一笑。
正说着话,门口冒出一个脑袋来,是顾舒颜。
被发现后,顾舒颜索性也不藏着掖着,跳出来问:“夏柳大哥,阿念,你们练得真好,我能不能学?”
章念看向夏柳,夏柳犹豫道:“顾三姑娘,男女有别,这不太妥当。”
“而且我住不了几日,你若是想习武的话,不如先问问顾小公子,请个女师傅更好。”
顾舒颜顿时失望,鼓起脸颊来。
她知道,只要自己提出来,大哥就会帮她请女师傅,可是万一请了来,自己练不成怎么办,白费功夫,还让大哥失望。
蓦的,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落到了章念身上,心想夏柳不肯,而且住几天就走了,可章念不一样。
章念年纪小,有住在家里,她完全可以让他来教。
小姑娘心底谋划起来,表面没坚持,心底算盘已经打得噼里啪啦响。
这时候屋内传来刘妈妈的声音:“衍哥儿,你这是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吗,怎么眼皮子下头都黑了。”
夏柳进屋一看,也是狠狠吓了一跳。
一晚上没见,顾小公子怎么跟被妖精吸食了精气神似得,脸色发青,眼皮子底下全是青黑,整个人走路都在晃荡。
第79章 回礼 回礼
顾清衍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我没事, 就是昨晚失眠没睡好。”
刘妈妈担心的不行:“赶紧吃了饭再躺一躺,反正家里也没啥事儿。”
心底却奇怪,自家衍哥儿打小睡得沉, 沾了枕头就能睡着, 怎么忽然失眠了?
她扫了眼夏柳,疑心是昨天那两大箱子金银珠宝的缘故。
“不用了。”顾清衍坐在桌前, 勉强打起精神来。
夏柳心底也担心, 来之前裴大人千交代万嘱咐, 万一顾小公子病了,他回去可不好交代。
“若是不舒服,不如我快马加鞭, 进城请大夫过来看看?”他提议道。
“别。”
顾清衍揉了揉脸颊:“我真的没事。”
就是昨晚上想太多, 翻来覆去燥热焚身, 愣是没睡好。
怕他们继续说, 顾清衍忙拿起筷子来:“吃饭吃饭, 今天这个烤饼不错,又香又脆。”
夏柳见他大口大口吃起来,只得将请大夫的打算打消。
“夏柳大哥, 你跟我来。”
吃完饭, 顾清衍就将人拉走了。
只是到了僻静处,顾清衍欲言又止, 支支吾吾开不了口。
夏柳一脸疑惑:“顾小公子,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他拍着胸脯:“来之前裴大人叮嘱过, 您若有难事,只管打出国公府的牌子来。”
顾清衍一听这话,更不好开口了。
裴玄为什么会这么说?还不是把他当未来媳妇,还得是请了赐婚, 见了家长,明媒正娶的未来妻子。
呸呸呸,他怎么会是别人的妻子,要是也是丈夫。
顾清衍心里头一团乱麻,压根找不到线头,眉头都打结了。
见他如此为难,夏柳更担心了,连忙问:“小公子,您就别让我着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非是连国公府都兜不住的事情?”
顾清衍连连摇头:“我没遇上难事儿。”
顿了顿,他狠心一咬牙:“但是吧……裴大哥送的年礼太贵重了,我这儿你也看到了,实在是用不上,放家里还担心被贼偷了。”
“我知道裴大哥的好意,肯定是见我家中贫困,特意补贴,但好意我心领了,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
若真的是聘礼,他收下可就出大错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收了信,裴玄还是一门心思送这么贵重的礼物,顾清衍还是敏锐的察觉不对劲。
夏柳愣住了:“带回去?”
“是啊,东西都还在箱子里,你怎么样带来的,就怎么样带回去。”
顾清衍又说道:“你放心,我会写一封信,告诉裴大哥实情,他不会责怪你的。”
夏柳抓了抓后脑勺,觉得这事儿难办。
出发前,裴大人的姿态他看在眼中,若是东西被退回去,裴大人肯定会不高兴。
“顾小公子,年礼虽然贵重,可对国公府而言不算什么,您就收下吧。”
“就算一时半会儿用不上,等您将来进京赶考,入朝为官,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夏柳尽心尽力的劝道。
顾清衍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心想,要是你知道这不但是年礼,还可能是聘礼,就不会这样想了。
“你不懂,我实在是没法厚着脸皮收下。”
夏柳不理解,这跟脸皮厚不厚有什么关系。
顾清衍轻咳一声:“就这样定了,你把东西带回去,我会跟裴大哥解释的。”
“这……”夏柳为难起来。
他打量着顾清衍的神色,心想昨天收到的时候还挺高兴,怎么过了一晚忽然变脸了?
顾清衍也知道这让他为难,伸手拍了拍夏柳肩头:“放心,我会在信中说明的。”
这下子轮到夏柳欲言又止。
琢磨了一会儿,夏柳还是忍不住开口:“顾小公子,您的担忧小的也理解,不过裴大人既然送了,肯定不会收回去的。”
“想必在大人心中,小公子肯定比那辆箱子金银珠宝更重要,您二位交情极好,冒然送回去,反倒是让裴大人忧心,倒不如直接收下。”
“宝马千金增好友,自古有之,顾小公子何不敞亮收下。”
顾清衍无言以对。
如果没有裴玄抽冷子告白,还要说回去禀告寿国公,娶他为男妻,顾清衍也不会想那么多。
毕竟过命兄弟好交情,两箱珠宝算什么。
可问题是,他拿裴玄当兄弟,裴玄把他当妻子,这怎么能行。
顾清衍幽幽道:“并非因为这个,哎,等你将东西带回去,不必解释什么,裴大哥自然就懂。”
夏柳心想,您二位这是打什么哑谜。
忽然,他心底冒出一个线头来。
恍惚之间想到了张梦怀的话——张大人那人一直疯疯癫癫,那些个胡说八道不能是真的吧?
顾清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看到夏柳神色变化。
他回到屋中,到底是提起笔来写了一封信,言明东西虽好,但心意领了,实在是家里地方小,留不住,派不上用场,反倒是担心遭贼。
写完后,顾清衍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不行不行,语气太生硬了,乍一看还以为我瞧不上他。”
他将信件撕碎了,咬着笔杆子再开始写。
许久,顾清衍还是摇头:“太委婉了,万一他误会我对他有意思怎么办?”
再次撕碎,笔头都被咬破,这封信却还是没写好。
“这样不行,太生硬了,搞的我要断交似得。”
“也不好,这样写太绿茶了,活像是我要养鱼。”
“啊啊啊——”
顾清衍暴躁起来,笔杆子都断成了两半。
他有些自我怀疑,在裴玄大张旗鼓,正式告白后,他还要求两人退一步成为朋友,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毕竟感情这码事哪儿是理智思维能控制的,又不是裴玄想退就能退的。
他拒绝了,爱情就能消失了吗?
说不爱,难道真的就能不爱了?
看看那两大箱子的金银珠宝就知道了,裴玄肯定是爱他爱得无法自拔,恨不得把最珍贵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他。
明明心底爱得不行,偏偏还要因为他的拒绝,假装是朋友?
顾清衍想着想着,虐恋情深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站在姓顾的立场上,都开始为姓裴的不值。
甩开笔,顾清衍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哎,怪我太有魅力,勤奋努力有才华,还是裴玄的救命恩人,我这么优秀,他怎么能不喜欢。”
就在这时候,敲门声响起来。
顾清衍轻咳一声,低头一看,到处都是撕碎的信。
他连忙收拾了一番,全部塞进被窝里藏好了,这才开口:“请进。”
“大哥。”
顾舒颜端着一碗甜汤:“今天早上你比平时少吃了一个包子,我怕你饿了,特意给你送点甜汤。”
“太好了,我正好饿了。”顾清衍笑道,写了那么多封信,脑细胞都死了一片。
顾舒颜立刻笑了。
“那大哥快尝尝,这可是我亲手做的,用了咱们家自己做的蜜饯,口味最好的那一批,刘妈妈特意留下了一坛子。”
顾清衍一看,是红枣银耳蜜饯羹。
尝一口酸酸甜甜,味道极好:“好吃,我妹妹手艺真好。”
顾舒颜笑得更高兴,靠在书桌边撑着下巴,看着他吃。
顾清衍一口气吃了个干干净净,见状挑眉:“有事儿求我?”
“嘿嘿,还是哥哥懂我。”
顾舒颜走过去替他捏肩膀:“哥,你看我有习武的天赋吗?”
这话倒是让顾清衍惊讶:“你想习武?”
“我……也不是很想,就是觉得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整天绣花眼睛都要花了。”
顾舒颜迂回的说:“阿念来咱家的时候,瘦瘦小小的一个,虽然力气大了点,但也没什么厉害的。”
“可自打开始练武,一天天的变化肉眼也看得见,打起拳来可威风了。”
“不提威风,个儿也猛蹿,来的时候才多高,现在都要赶上大哥你了。”
顾清衍轻咳一声,提醒她说话归说话,别攻击大哥的身高。
顾舒颜嘿嘿笑起来:“所以我就想着,练武的好处这么多,也想跟着练一练。”
妹妹想要习武,顾清衍当然不会反对。
不过他眉头一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练武辛苦,远不是绣花可比的,你瞧瞧阿念,自打开始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风吹雨打从未间断。”
“尤其是一开始练武的时候,肌肉酸痛的走路都难,这些你可知晓?”
顾舒颜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我都问过阿念了,我能坚持的。”
“如果你想好了,大哥自然支持你,不过要是练了一段时间觉得辛苦就放弃,我可是要笑话你的。”顾清衍说道。
顾舒颜立刻道:“我才不会放弃,大哥你就等着瞧吧。”
说完端着盘子美滋滋往外走。
顾清衍微微摇头,心底倒是很乐意看到妹妹这番变化。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两个小姑娘总是怯生生的,在他跟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让他生气。
虽然并未一起长大,但两年下来,总算是亲近了一些。
顾舒颜得了大哥的支持,就跟拿了尚方宝剑似得,立刻就找到了章念:“大哥都同意了,现在你可以教我了吧?”
章念憨憨说:“很累的,你真的要学吗?”
“当然,我不怕累,你可别瞧不起我,也许我是武学天才,练几天就比得上人家几年,你可得小心被我赶上。”顾舒颜得意洋洋道。
章念不信这话,但不敢反驳,只是欲言又止。
但顾清衍都支持,章念自然不会反对,教起来倒是认认真真。
顾舒颜是真心想练武,一招一式记得牢牢,力求做到极好,章念让她练半个时辰,她绝对不会偷懒。
结果等到晚上,第一天锻炼的成效就出来了,小姑娘走路两条腿都在发抖。
顾望晴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念叨起来:“你说你,好好的为什么非得练武,多累啊,同一个动作得练千百回,我看着都觉得辛苦。”
“二姐你不懂,练好了,以后谁都不能欺负我们。”顾舒颜说。
顾望晴顿了顿,又说:“有大哥在,谁会欺负我们。”
顾舒颜哼哼道:“我们总不能只靠大哥,等将来咱俩嫁人生子了,在婆家受了委屈,难道每次都让大哥帮咱俩撑腰?”
“就算大哥不烦,愿意管我们,我可没那么厚脸皮。”
顾望晴被逗笑了:“说什么呢,你才多大,就想那么久之后的事情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顾舒颜举起粉嫩的拳头,“你瞧着吧,等我练好了,将来谁敢欺负我,我一拳头揍死他。”
还表示:“姐,要是将来姐夫对你不好,我也揍他。”
顾望晴哭笑不得,伸手包住她的拳头,觉得这软绵绵的拳头谁都揍不死。
“行啦,姐姐领你这份好,我用热帕子帮你敷一敷,不然明天有你受的。”
心底却对妹妹习武不以为然,觉得她一时兴趣,这么枯燥辛苦的事情,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刘妈妈也这么想,认定这是小孩儿胡闹。
私底下还对顾清衍说:“衍哥儿,你怎么就答应了,姑娘家家的舞刀弄枪多不好,让人瞧见了,怕是要被人说嘴,将来不好找人家。”
顾清衍还在纠结那封信,翻来覆去的没写好。
听见这话头也不抬的说:“颜颜喜欢就让她试试,成了最好,不成也没事。”
又反驳道:“舞刀弄枪是好事儿,对男人是好事,对女人自然也是好事,谁家因为媳妇有本事就不敢娶,那肯定也不是啥好人家,这样的人家不嫁也罢。”
刘妈妈听了更犯愁了。
她心知顾清衍心善,对两个妹妹都好,可问题是他是个男人,哪里知道女儿家在这世间的辛苦。
刘妈妈有心再劝一劝,但瞧着顾清衍不以为然,顾舒颜自己高高兴兴,又觉得自己毕竟只是乳母,不该说太多。
思来想去,见顾望晴也不拦着,到底是把心底的担心压下去。
她安慰自己:只要衍哥儿将来考中进士,当了大官,何愁妹妹找不到好人家。
这头顾舒颜练得热火朝天,那边夏柳也等着心急。
眼看他都在陵川县待了十几日,顾清衍还没把回信写好,倒是回礼的土产堆了一屋。
每次见了他,顾清衍总是长吁短叹,又留他多住几日,教教章念。
教章念,夏柳是愿意的。留在梅岭村的日子也不错,可问题是,裴大人还等着他回去。
“顾小公子,再拖下去就真的过年了,您若有为难的事情,不如直接告诉我?”夏柳开口问。
顾清衍叹了口气,这些天最废的是他屋中的纸。
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
顾清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夏柳:“回信我已经写好了,麻烦夏柳大哥了。”
夏柳哈哈一笑:“不麻烦,不麻烦,我一定会仔细送到。”
“至于那两个箱子……”顾清衍停顿了一下,说,“先存在我这儿,等我见到裴大哥本人,再亲自还给他。”
这些日子可苦了他,每天晚上做梦总会梦见裴玄。
裴玄每一个落到鸳鸯印上的亲吻,滚烫滚烫,仿佛落到了他的心尖上。
亲着亲着,顾清衍觉得自己就要习惯了。
夏柳一听这话,大大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小公子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只管跟裴大人说,他一心一意对你,总会理解的。”
一心一意?
顾清衍脸色有些古怪,又觉得那封信写的不好,很想伸手拿回来再改改。
克制住把信要回来的冲动,顾清衍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来:“我还准备了一些年礼,都是土产,只是数量多了一些。”
夏柳笑道:“就算一船土产也能带。”
耽搁的时间太久,夏柳没有再留,当天就带着一车土产离开。
人一走,顾清衍整个人就跟失了魂似得,坐在门口长吁短叹。
顾舒颜收起招式,奇怪的问:“大哥,你怎么了?”
“我……哎,一言难尽。”顾清衍觉得这事儿没法跟人说,尤其是跟自家妹妹说。
顾舒颜鼓了鼓脸颊,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来:“哼,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肯定是想那位裴大人了。”
顾清衍呛住,咳嗽了几声才转头问:“你怎么知道?”
“很明显啊。”
顾舒颜得意的抬起下巴:“因为大哥对他,跟对别人都不一样。”
“不一样?哪儿不一样?”顾清衍忙问。
难道真的是他不经意间,散发出求偶气息,才让裴玄误会了,一切都是他的错?
顾舒颜笑嘻嘻的说:“大哥在我们跟前,老是装大人,可在那位裴大人跟前,就跟小孩儿似得。”
“瞎说。”顾清衍不承认,觉得妹妹简直是污蔑,“你都没见过他,你从哪儿知道的?”
裴玄只来过一次梅岭村,当时还是半夜,神秘兮兮的来,天不亮就离开,姐妹俩根本没见过本人。
“我就是知道。”
顾舒颜掰着手指:“听刘妈妈说,大哥是回陵川县的路上才认识裴大人,可过去这么久,你们俩不但没有疏远,反倒是越来越要好,可见真的有缘。”
顾清衍吐出一口气,托着下巴不吱声了。
“所以大哥,你怎么了?你俩吵架了吗?”
顾舒颜追问道:“是不是裴大人送的礼物太贵重,你觉得不太好,所以闹脾气了?”
“还是你想把礼物退回去,可夏柳大哥不肯,你觉得被践踏了尊严?”
顾舒颜一拍手:“我知道了,读书人志气高,咱家虽然穷,但家穷志不穷,你看着那两大箱的礼物,就觉得裴大人不懂你,故意拿钱砸你才生气的对不对?”
“我是那么有志气的人吗?”
顾清衍翻了个白眼,暗道告白之前,他还一个劲想抱住裴玄的大腿,把他当活动签到点呢。
他可不是那种饿死也要讲志气的人。
只是——“哎,我还不如有点志气。”
顾舒颜没猜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
顾舒颜靠在他耳边,低声道:“不是因为这个,那就是分开太久,你想他了对不对?”
“我怎么可能想他。”顾清衍立刻反驳。
顾舒颜见他羞红了脸,哈哈笑起来,两只眼睛成了月牙儿:“大哥,不用害羞,想念自己的朋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就像我,如果要好的姐妹许久未见,我也会很想他们,想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顾清衍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说,我跟裴玄,与你跟小姐妹的关系完全不一样。
也不能说没想,毕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每天都能梦到裴玄。
呆坐了一会儿,顾清衍猛地起身,走进书房。
“哥?”
“我要发愤图强,争取明年考中举人,后年考中进士,没重要事情别打扰我。”
顾清衍一脑袋扎进书房,试图用努力学习打败胡思乱想。
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即使有价值连城的聘礼也不行。
顾望晴出来,正瞧见这一幕。
她奇怪的问:“大哥怎么了,怎么看着心情不太好。”
“大哥想那位裴大人了,真好奇裴大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居然能让大哥念念不忘。”顾舒颜笑嘻嘻。
顾望晴无奈,捏了捏妹妹的脸颊:“念念不忘是这样用的吗,大哥与裴大人是至交好友。”
排除杂念,专心读书,寒窗苦读,创造神话。
顾清衍默念着,打开系统教程,开始白嫖从洪山书院签到得到的专属教程。
不上不知道,一上才发现,洪山书院的师资力量,确实是远超县学。
如果说县学的三位老师,已经算读书人中较为出色的。
那么洪山书院的老师,又直接拔高了一层。
这就是洪山书院每年能够源源不断的输出学子的原因之一,盛名之下无虚士,怪不得青州府读书人一个个都挤破脑袋想进洪山书院。
顾清衍眉头微动。
忽然意识到,洪山书院并不只是青州府的一个书院,同时也已经发展成为朝廷的一个派系。
等将来他真的进入朝廷,会不会因此生出波澜。
顾清衍微微摇头,暗笑自己想的太长远,如今他连举人都不是,没必要想那么多。
真到了那一天再说。
顾清衍投入到学习中。
他原以为自己废寝忘食的学习,能把裴玄那档子事情忘了,可每每前脚入睡,后脚总能梦见裴玄。
初见是欢喜,再见是忧愁,来来回回的见,让顾清衍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清白。
莫非内心深处他已经深爱裴玄,还是男欢女爱的爱?
要不然的话,为什么每次都能梦见裴玄亲他,这——不符合逻辑。
顾清衍兀自苦恼。
“衍哥儿,快出来。”
刘妈妈没顾上敲门,直接进了书房,脸上满是欢喜:“书本先放一放,快跟我来。”
顾清衍惊讶,平时读书,刘妈妈比谁都重视,绝不让人打扰。
“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妈妈大声喊道:“有人来给你提亲了。”
第80章 齐大非偶 齐大非偶
顾清衍怀疑自己听错了。
“娘, 你说什么?”
刘妈妈满脸喜色:“提亲啊,如今你也是秀才了,是该找个好人家女儿成亲生子, 原先我还担心你亲爹亲娘走的早, 没有人帮你操持婚事,现在看来是白担心了。”
她显然极为高兴, 压低声音说:“媒人特意请了你大伯来作陪, 既然你大伯愿意来, 肯定是合适的人家,衍哥儿,快收拾收拾出来见人。”
顾清衍拧紧了眉头。
成亲是不可能成亲的。
“娘, 你帮我直接回绝吧, 我就不出去了。”顾清衍一口回绝。
刘妈妈一愣:“这是为何?”
又问:“莫不是想等考中进士, 可我听说考进士可难了, 你明年才能参加乡试, 后年才能进京赶考,就算一切顺利也还得再等两年,那时候你都二十了。”
“衍哥儿, 干娘知道你有志气, 可男儿先成家后立业也正常,多个人照顾你不好吗?”
顾清衍连连摇头:“娘, 我真没这个心思,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可是……”刘妈妈犹豫起来。
在她看来, 村长大伯能跟着过来,媒人提的肯定是十分合适的人家。
可顾清衍连见都不肯见。
顾清衍又说道:“您也说了,若是一切顺利我考中进士时才二十岁,多年轻, 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
至于娶妻,顾清衍想象不到自己会娶什么样的妻子。
裴玄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一想到婚姻大事,顾清衍脑海中就冒出那家伙的身影来。
身材健硕,俊美冷酷的男子,没有一点女子的影子。
刘妈妈兴匆匆的来,如今只能失望离开。
堂屋中,村长大伯正陪着媒人说话,顾家姐妹俩站在旁边,好奇的打量着媒人。
看见刘妈妈回来,身后却空无一人,村长疑惑的问:“衍哥儿呢?”
“秀才公是不是害羞了,哎,其实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几个商量也成。”媒人笑呵呵说。
刘妈妈心底是盼着顾清衍成亲生子的,但从不会擅自做主。
听见媒人这话,她连忙道:“多谢您走着一趟,只可惜孩子一心读书,如今顾不上婚姻大事,还想着再等两年。”
媒人脸色微变,看向村长。
老村长皱了皱眉,轻咳一声:“衍哥儿是这么说的?我知道他有志气,可能考上秀才已经很了不得,咱们陵川县这么多年来,也没几个考上举人的。”
不是他瞧不起顾清衍,而是事实如此,多少人考中秀才后,一辈子也没能考上举人。
刘妈妈心底也担心,口中还是说:“小孩儿有志气是好事,我们当长辈的总不能拦着他上进。”
“王媒婆,两个孩子没缘分,只能让你白走一趟,这个你拿着甜甜嘴。”说着塞过去一个小荷包。
这是怕王媒婆白走一趟,心底有气,出去败坏她家衍哥儿的名声。
王媒婆一捏荷包,心底就满意,口中乐呵呵的说:“秀才公求上进是好事儿,我倒是乐意多来几趟,沾沾秀才公的才气。”
又起身道:“这次的人家确实好,我才厚着脸皮上门,你们再商量商量,若是改变了主意只管来找我。”
这才转身离开。
人一走,刘妈妈就叹气:“衍哥儿说要专心读书,暂时没心思娶妻生子。”
老村长拧起眉头来,倒是顾家姐妹俩微微松了口气。
“我去寻衍哥儿说说话。”
老村长起身走进书房。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刘妈妈注意到她们神色变化,笑着安慰:“别担心,衍哥儿自小心善,就算成亲生子也不会亏待自家亲妹妹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顾舒颜嘀咕道。
顾望晴扯了她一把,开口道:“干娘,我们也都盼着哥哥好。”
另一头,老村长来到了书房内,看见一屋子的书先点头。
“大伯。”顾清衍不意外,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
老村长笑了笑,喝了一口清茶才开口:“衍哥儿,方才刘干娘说,你一时半会儿不想成亲?”
“是,我想等几年再说。”顾清衍表示。
老村长点了点头:“你若是能顺利考中举人,甚至进士,到时候娶进门的妻子门第更高。”
顾清衍眉头一皱:“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分辨不清楚自己如今的心思,更不可能在这一头乱麻的时候娶妻生子,这是对自己,对那位妻子,也是对裴玄的不负责任。
老村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爹只得你一个儿子,读书上进固然重要,传宗接代也不能拉下。”
顾清衍眉头微挑:“大伯,你这话说错了,我还有两个妹妹。”
“她们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到时候就成了别家人,哪能继承顾家香火。”老村长摇头。
顾清衍十分不赞同:“一样是爹娘的儿女,有什么不同,再说了,没有我们,还有大伯,您有三个儿子,每个都已经娶妻生子,顾家又不怕断根。”
这话听的老村长眉头更紧。
他看了眼顾清衍,意识到这个大侄子的想法,那是跟他完全不同。
也是,当初大侄子让两位侄女代替自己,进祠堂祭祀,就有些不对劲了。
老村长张了张嘴,很想说教一番,让他知道传宗接代,家族传承的重要性。
可话到了嘴边,老村长又硬生生咽下去,这孩子不是顾家养大的,对顾家有几分感情很难说,他怕自己摆长辈架子,话说得太多,反倒是坏了情分。
离开的时候,老村长不由沉了脸。
顾清衍很知道老村长的心思,但他压根不可能顺着顾家人的希望娶妻生子,更不可能为了传宗接代做这些事,只能假装看不到。
老村长心底发愁,背着手一路回到家。
大伯母正在家等着,瞧见他回来忙问:“怎么样,衍哥儿可答应了?”
老村长叹了口气,自顾自坐下来。
“瞧你这样是没答应?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家,衍哥儿也瞧不上吗?”
大伯母好奇的问:“这样的人家在陵川县已经是一等一了,衍哥儿若瞧不上,难不成是打算考中举人,在青州府寻一户?”
“若能一举高中,肯定也能成,只是齐大非偶,大户人家的姑娘小姐恐怕……”
老村长打断她的话:“胡咧咧什么,我瞧衍哥儿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大伯母不明白了。
老村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像是真不上心,一时半会都没那个打算。”
“怎么会。”
大伯母奇怪起来:“十七八岁,正是年少慕艾的时候,怎么会对这事儿不上心。”
“也许是一心一意读书吧。”老村长解释,“当年他爹也是这样,一门心思读书考试,娶妻生子也比我们几个兄长晚上许多。”
“所以衍哥儿十五岁就没了爹。”大伯母很是不赞同。
“当家的,衍哥儿无父无母,身边只有一个干娘,到底是不亲的,许多事情只怕她也不好多劝,你是亲大伯,长兄为父,好歹多劝着一些,可不能让他胡来。”
“就算他都能一次考中,拖着拖着也二十啷当,到时候成亲可就晚了。”
老村长直叹气:“若是我看着长大的,倒是好劝,可衍哥儿……”
“也是,顾家也没养过他。”
大伯母跟着叹了口气,也意识到丈夫心底的为难。
夫妻俩对视一眼,老村长摇头道:“罢了,衍哥儿如此争气,如今已经是秀才,眼界肯定比咱俩更长远,他不想娶亲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我们是隔房的长辈,又没怎么照顾过他,说多了反倒是坏了情分。”
这话大伯母也赞同。
心想顾清衍回来后,孝顺长辈,照顾妹妹,如今又考上了秀才给顾家光耀门楣,比别人家的孩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这样的孩子,却不是他们养大的,教训起来总是缺了几分底气。
大伯母心底想的更多,心想要是闹僵了,衍哥儿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他们能怎么办,还不如都听他的。
“你说得对。”她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还说,“要怪都怪那姓李的,要是当年俩孩子没抱错,衍哥儿在梅岭村长大,有亲爹一心一意的教导,指不定早就能考上秀才,三弟也不会死的那么早。”
老村长也这么想,将姓李的都提出来骂了个狗血淋头。
顾清衍直接拒绝了亲事,原本还担心刘妈妈,亦或者老村长会劝说,谁知道拒绝后,两人都当没这回事,没再提起来。
他大大松了口气,顿时也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白天读书,晚上就会梦见裴玄,一日日下来,顾清衍倒是慢慢习惯了。
夏柳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前赶回了京城。
此时正值大雪,寿国公府内一片雪白,唯有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依旧绿茵茵的。
在积雪枯木的映衬下,枝繁叶茂的桃树显得分外诡异。
桃树下,祖孙俩却对此习以为常,对坐喝茶,也不说话。
安静了一会儿,寿国公忍不住了。
“哑巴了?”寿国公冷哼一声。
裴玄脸色不变。
寿国公又问:“府库里那些东西你说送就送,老子说什么了,怎么还给我摆脸色,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裴玄眉头皱了一下:“你同意的。”
“我同意你送年礼,但我同意你把寿国公府搬空吗?”寿国公哼哼。
裴玄皱眉:“没搬空,只送了两箱。”
寿国公气笑了:“都说女大留不住,如今看来男大也一样,裴玄啊裴玄,以前我觉得你跟上头那位像,如今看来,完全跟你娘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你满脑子都是什么,朝廷眼看着就要乱起来,你只惦记着那点私情小事儿。”
裴玄放下茶杯,淡淡道:“我姓裴,他们乱不乱,与我何干。”
“你啊你。”寿国公无言以对。
“我说的不对吗?”裴玄反问。
寿国公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那位置与你无关,可这事儿与你有关,不然圣人为何扣住你在京城,从去年开始就不允许你离京。”
这话让裴玄眉头更紧。
正因为如此,他一直被困在京城,十分被动。
若不然哪儿轮得到夏柳去送年礼,左右应该是他亲自前往,才显得有诚意。
“他老了。”裴玄淡淡道。
寿国公抬起手就是一个铁板栗:“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裴玄侧身躲过,抬头看向冬日里也郁郁葱葱的桃树,沉默不语。
寿国公不知想到什么,也沉下脸来,许久才说:“你心中有数就好,就怕出乱子。”
“迟早的事情,早一点,晚一点,无甚区别。”裴玄嗤声道。
寿国公眉头一动,忽然开口:“那还是有区别的,你那位小朋友一切顺利的话,明年就会进京赶考,要是他倒霉遇上了神仙打架,小身板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这话一出,裴玄果然脸色阴沉。
寿国公继续说:“当然,以你的身份,想护住一个小小的书生不难,只不过瞧你现在的姿态,无心朝政,一门心思窝在寿国公府,陪着我这个老头子喝茶看树,到时候……”
话音未落,被裴玄的冷哼打断。
寿国公哈哈笑起来:“瞧我,又说这个,裴大人高风亮节,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是老头子我太庸俗了。”
裴玄脸色更难看。
寿国公又说:“前几日户部左侍郎李长德来府中拜访,曾问起你与顾清衍的关系,说他跟顾清衍有十五年父子情分。”
裴玄眉头一皱:“那算什么父子情分。”
“我当时也这么问,李长德虽然私德不行,在官场上却是个滑头,满口说将顾清衍赶出家门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若知道精心教养十五年的儿子换错了,肯定舍不得,大不了将两个孩子都养在膝下。”寿国公道。
他查过李家与顾家的事情,虽然十五年前的事情难以查清,但李家的绝情可见一斑。
当时若不是女仆们凑钱,顾清衍连身上穿戴的都带不走。
一个被养在深宅大户中,刚刚十五岁的男孩,就这样两手空空被赶走,能活着走到陵川县才是奇迹。
要说李长德身在京城,对青州府的事情一无所知,裴玄是完全不信的。
李长德若是糊涂至此,也不可能一路坐到户部左侍郎的位置。
“他想利用清衍,跟寿国公府搭上关系?”裴玄问道。
寿国公淡淡一笑:“想来是你没有遮掩,如今你跟顾清衍交好的事情,已经有不少人知道。”
“朝廷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裴玄心底一沉。
确实,他并未想过遮掩两人的关系,顾清衍也曾在青州府用过裴家名帖。
寿国公继续说:“他们肯定还不知道,你一心一意想要娶顾清衍为男妻,若知道后,你信不信李长德会立刻赶回青州府,上演一场认亲戏码?”
看着裴玄阴沉的脸色,寿国公幽幽叹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小玄玄,你身在世间,又是如此身份,终身都摆脱不得。”
“所以当时我才劝你缓一缓,若是闹得沸沸扬扬,对那小朋友而言弊大于利。”
裴玄听完,反倒是恢复了脸色:“说来说去,你还是不同意,生怕我请来赐婚。”
“不是不同意,是建议,建议你慢一点,别一时心急,闹得不可开交无法收场。”
寿国公苦口婆心:“事缓则圆,否则好好的佳偶天成,也能成为一对怨偶,永昌侯府的例子可就在眼前。”
“你拿我跟永昌侯比。”
裴玄愤而起身:“他秉性懦弱,见异思迁,那是他自己无能,我与清衍心意相通,两情相悦,我们会恩爱一辈子。”
寿国公咂摸了一下嘴巴,觉得这外孙大言不惭。
“小玄玄,你才二十出头,哪儿来的一辈子,一辈子很长,不是你们年轻人一时热血上头,几句誓言就能过完的。”
裴玄却说的斩钉截铁:“且走着瞧,我们会用事实证明。”
那副坚定无比的神色,依稀让寿国公想起那短命的女儿,当年那孩子也曾如此信誓旦旦,结果呢。
寿国公幽幽叹气,拦不住,那时候他拦不住,现在也依旧拦不住。
当年那孩子满脑子想嫁,如今她儿子满脑子想娶,难道恋爱脑也能遗传?
太子也不这样啊。
难道只有姓裴的才会被诅咒,一代代都会求而不得,为爱痴狂,最后死于非命。
寿国公十分忧伤。
裴玄被他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皱眉说:“别这么看我。”
仿佛透过他,已经看到了十几年后的悲剧,让裴玄愤怒的同时,又升起无法宣泄的恐慌。
寿国公长叹一声:“罢了,少年人总是听不进老头子的话。”
“我还未曾见过那孩子,等他进京,一定要让我见一见,让我瞧瞧到底是怎么样出类拔萃的少年郎,才让咱家小玄玄情根深种。”
裴玄耳根子一红:“好好说话,肉麻。”
寿国公无语:“好话是你,歹话也是你,话全让你说了。”
裴玄转身要走,又退了回去:“李长德还说了什么?”
“他是个人精,知道点到为止过犹不及,不过最近到底听说他家后院热闹的很。”寿国公淡淡道。
裴玄挑眉,许氏与李敬亭母子进京,李长德正妻白氏素来要强,岂能容得下。
他冷笑一声:“那就帮他一把,让他更热闹几分。”
省得等来年顾清衍进京,李长德眼巴巴的找上门,让那孩子又伤心难过。
正当这时候,外头传来禀告。
“少爷,夏柳回来了。”
裴玄一听,哪儿还顾得上寿国公,三两步往外走。
寿国公看着更忧伤了,仿佛看到自家小孙孙被人拐走,只留下他一个孤寡老人,陪着桃树孤苦终老的画面。
他伤心的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对这桃树抱怨:“瞧瞧,人还没过门,他就有了媳妇忘了娘,枉费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长大,白瞎了这二十年。”
桃树微微摇晃树枝,似乎也对寿国公表示无语。
裴玄已经快步到了外院。
“大人……”
“不必多礼。”裴玄连声问道,“清衍可好,收到礼物可还满意,有没有托你带口信回来。”
一连串的问题,夏柳有些为难。
“怎么了?”
“大人您送的礼物太过贵重,顾小公子一开始不肯收下,说放着也用不上,留在家中还怕招贼。”
夏柳为自己表功:“小的好说歹说,小公子最后收下了,但说等他进京就带上,到时候要还给大人。”
裴玄眉头一皱。
但他没怪顾清衍,反倒是骂自己想的不够周到。
梅岭村那样的地方,他冒然送去两个大箱子的金银珠宝,确实是会把小朋友吓到。
再者,不如真金白银实在,倒不如多送一些银票,清衍能直接用上,也不至于引来是非。
“是我孟浪了,当时没考虑那么多。”
夏柳见他没生气,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其他一切都好,小公子考中了秀才,可风光了,如今正在勤奋苦读,准备明年的乡试。”
“收到大人送的年礼,小公子也很高兴,还特意让我多留了几天,准备了许多土产带回来。”
“您瞧,这都是小公子专程准备的。”
裴玄看到那车上的土产,眼底满是笑意:“他还记得我爱吃陵川县的山货。”
心想这么多,顾清衍肯定花了不少时间,定是一边准备,一边思念自己。
裴玄耳朵更红了,不知想到什么,浑身都冒着一股热气。
夏柳抓了抓后脑勺,他怎么不知道裴大人爱吃山货,不过山货这东西,到处都差不多,陵川县的难道口味更好一些。
裴玄立刻让人收起来,还叮嘱道:“晚上用土产做一桌,请国公爷一起用。”
下人们赶紧收拾起来。
裴玄又问:“他还说了什么?”
“小公子还写了一封信。”夏柳忙道。
裴玄皱眉:“那还不赶紧给我。”
心想夏柳这么没眼色,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不在第一时间给他。
夏柳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那封信递出去。
裴玄接过去,下意识的想打开。
但一想,也许心中是互诉衷肠的话,他应该找个僻静的地方慢慢看。
上次那封信毁了,裴玄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又来了一封信,他嘴角忍不住上升了两个幅度。
“你下去好好休息,重重有赏。”
扔下一句话,裴玄迫不及待的往书房走,到了半路,他猛地顿住,脸上闪现挣扎。【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