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陆嘉和在给他解开的时候,声音都还是抖的。


    不仅因为震惊,更因为紧张,但嘴里还是反复说着:“姜汀州,你别怕,你别怕……”


    姜汀州道:“我还好,我没怕。”


    他只是有点虚弱,身上没什么伤,倒是觉得现在的陆嘉和有些怕。


    之前他本来就有点害怕陆白屿这个兄长,从来不敢跟他对着干,但是听到事情又不能不管,于是带着一堆保镖卡着这个时间过来的。


    陆白屿突然带走姜汀州这事并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至少姜汀州身边的秘书是知道的。


    她拿着陆白屿给的钱一开始不说什么,但是陆运现在都闹成这样了,两个人还都不露面,不知道去哪里了,不敢再隐瞒,就说了实话。


    陆家一听这话上下都惊讶不已,虽不知道陆白屿把人关这么久到底是要干什么,但他们知道这种事情要再这样下去就不得了。


    前两天陆震霆就试图干涉,但是陆运如今很多事情都是陆白屿管着的,他一时半会儿还真伸不进手,今天才总算有了这个机会。


    但是陆白屿仍然可能随时回来。


    秦如霜跟陆嘉和发过消息,说陆白屿现在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全都非常堪忧。


    姜汀州不是逆来顺受的人,陆白屿身上有不少伤口就是他造成的,也不上药,好像那些都无所谓,但是即使在这个时候,他面对陆震霆都不说实话。


    “我们很好,就是因为一些小事吵架了而已,”他道,“等这件事过去,我就和汀州结婚,告诉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很好。”


    他始终不肯承认姜汀州要跟他分手并且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尽头的事实。


    但他不说,看他这种状态也能猜得出来。


    陆家那边对两个人能闹成这样是非常惊讶的,总觉得他们两个是走到现在应该一切顺风顺水才对,而且姜汀州能走到这一步更是不容易,在陆白屿完全接手陆运的这个时刻提分手,怎么看都是功亏一篑。


    连陆家上下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陆白屿自己,他这种样子,就好像姜汀州已经成了他骨血里的一部分,分是分不开的。


    两个人本来认识的时间就很久了,谈恋爱就谈了六年,这还不同于一般情侣的六年。


    姜汀州是陆白屿一手培养起来的,从生活到生意各个方面,他们最好的时候远比任何人都亲密,但现在不一样了。


    陆嘉和想到这里,心里五味杂陈,正在这个时候,绑着姜汀州的结已经解开了。


    陆嘉和小心翼翼地给他披上了一件衣服,小声问他:“你还能起来吗?咱们得赶紧走,我抱你出去好吗?我找好了一家外地的医院,我哥那边不知道的,他一时找不过来,我先带你去检查。你和我哥这种情况还是不要见面地好,分来一段时间冷静冷静。”


    “我很冷静,”姜汀州道,“不冷静的人是他。”


    他拒绝陆嘉和伸手抱自己,自己坐了起来。


    他身上又没什么伤,只是躺了一段时间身上有些发软,但活动一下是能走的。


    之后姜汀州便上了陆嘉和的车,出去的时候是顺利的,陆嘉和好歹是做了一些准备,虽然有陆白屿的人阻拦但他身边的保镖更多,有惊无险。姜汀州在车上睡了一觉,睁开眼便到了那家外地的医院,这里更像是疗养院。


    医生说需要给他做个全身检查,这段时间暂时住在这里,等到他休养好了再说。


    姜汀州没对此有什么意见,他还在想以后的事情,按陆白屿的本事,陆家拖不了他太久,这里迟早被他发现。


    他若是死不放手,自己还得做其他打算。


    做检查的时候陆嘉和跟那些保镖就退出去了,姜汀州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心里也觉得疲惫,于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不管怎么样,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留在陆白屿身边了。


    他想要去过全新的生活,回归老本行,做一名优秀的厨师,别这么累,那也很好。


    医生起身去做准备的时候姜汀州也没多想,但是感觉身后有人靠近的时候,他依靠仍然做出了很迅速的反应。


    那位“医生”不太对劲!


    他想拿沾着乙醚的毛巾想捂住口鼻把人弄晕,但是姜汀州往旁边躲了一下,所以只是被捂住了嘴,一下没喊出来,那人也反应快,想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掐晕带走。


    这所有事情发生得太快,姜汀州一时说不出话无法呼救,但他屏住呼吸努力保持清醒,看到


    桌子上有一杯水。


    那是陆嘉和进来的时候给他倒的一杯温水,他在此时伸手一砸,那玻璃杯便四分五裂。


    情况紧急,他只得抓住一块玻璃碎片。


    陆嘉和这个时候正在外面等着,他的手机响,拿出来一看是陆白屿打来的电话,他没敢接,直接把手机关机了,心“突突”地跳,随后抬头看了看姜汀州的方向,然后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一丝异动。


    好像是什么玻璃碎掉的声音。


    那门关着,隔音的状态下本是听不出来什么的,但陆嘉和听出来了。


    不对劲!


    他心里一抖,立刻带着保镖冲了进去。


    这个时候门还打不开,里面反锁了,是当场撞开的,他进去便看见姜汀州躺在地上,想要带走他的那位“医生”脖子上有划伤的痕迹,此时还想把人掐晕后带走。


    但是还好,并未得逞。


    陆嘉和脑子一转就想清楚了,陆运的仇人不少,而且外界对现在陆运讨论颇多,有心人必然会注意到。


    而且陆运又是在关键时刻,视陆白屿和姜汀州为眼中钉的人更多,都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对手应该是打算抓住这个机会把姜汀州从房间的暗门带走,简直无孔不入。


    陆嘉和现在无暇多想这些,他上去成功把人救下之后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这口气就松不下来了,他看清楚了现在姜汀州的状态。


    姜汀州拿砸碎的玻璃片反抗,也是给外面的人提醒,他知道自己如果被带走的话是凶多吉少,但是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在这时候紧紧拧住了他的右手。


    虽然伤了对方,但那碎掉的玻璃片如同刀片,深深地扎进了他的手心,甚至此时被救下的时候还插在里面,鲜血模糊一片。


    而且在砸门期间里面的人更急,把姜汀州的右手大力拧了过去,想让他放弃抵抗。


    房间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陆嘉和没有看到,但他如今看那样子就觉得完了。


    这绝不是简单的划伤和骨折。


    特别是手掌那伤口实在太深了,他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


    在这个时候,花时间追究为什么这本来应该很安全的疗养院里怎么也会被竞争对手渗透已经不是最紧要的事情了,姜汀州现在的情况才是最重要的。


    陆嘉和完全预料不到竟然还会出这种意外,他把已经晕过去的姜汀州送医,紧紧跟着,再不敢离开他半步。


    姜汀州身上因搏斗而导致的其他伤痕包括脖子上的掐痕都会在治疗后消去,此时陆白屿找不找得过来也不是重点了,而是医生在检查和治疗之后说的那句话。


    ——“他右手恢复不到以前的样子了,你们应该也知道,掌中伤口太严重了。”


    这是国内最大最好的医院之一,楼下人来人往,不会再有意外发生。


    听到这个消息,两个人的面色都如死灰一般。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前,两个人在手术室门前也曾大吵一架。


    陆白屿给了他一拳,骂他把姜汀州往不够安全的地方带,如果留在家里根本就不会出事,陆嘉和也骂他如果不把人锁起来这些全都不会发生,但结果真的出来之后,说这些已无意义。


    陆嘉和不说话了,陆白屿曾说着要把那些人都弄死,但这于事无补。


    他一直留在医院,魂不守舍,等着姜汀州醒来,又害怕将要面对的事情。


    那个对姜汀州动手的和他背后的人不会被放过,意外更是谁都没想到会这样发生,但造成这一切的,到底是谁的错呢?


    这个问题,此时魂灵状态的姜汀州在经历过这一切后回想起这一段,仍然给不出一个答案。


    他知道陆嘉和不是有意的,找大医院转眼就会被陆白屿找到,到时候闹起来只会更难看,所以才找了那家偏一些的疗养院。


    陆白屿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后来那些动手的人自然被他加倍报复了回去,但有些事情总是无法修复完全。


    例如姜汀州的右手,又例如两个人的感情。


    回看这些,姜汀州总觉得自己和陆家的关系真是奇怪,即使陆家不是有意的,他所遭受的苦难和痛苦都与此有关,好像双方就是犯冲,在一起就会带来不幸。


    可另一个方面,不能否认的是,他学到的经验、取得的成绩和许多和恋人在一起的时候风光快乐的时光,一样和陆家有扯不断的关系。


    此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他便也从这段回忆里完全抽身出来。


    然后,陆白屿走进了那间病房。


    那医生仍在低声说话:“病人现在还睡着,他该没过多久就会醒了,其他的伤都可以恢复,但是手受伤的事情总归是要告诉他的。”


    陆白屿脸色更加惨白,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怎么开这个口,他面对医生语气甚至是在祈求着的。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想一想办法,”他道,“我会去找任何医生,其他城市,首都,或是国外,什么样的医生我都能找过来,无论、无论他们要什么都可以,汀州的手不能这样。”


    他始终无法接受自己一错眼的功夫,情况就变成这样。


    医生无奈,叹了一口气,只能继续重复着自己说了很多遍的话:“像这种伤口能做到正常生活已经是当代医学的巅峰了,想要完全恢复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要恢复到顶级厨师的灵敏度,那是完全的痴心妄想。


    魂灵状态的姜汀州也是这时进入病房的。


    他没仔细听陆白屿和医生在说什么,那些话他大概都知道,再听一遍也就那样,他看向病床上的那个人,心情很是复杂。


    很神奇。


    那是躺着的自己。


    他凑近了,仔细地看着那个时候的自己,和他现在大不一样。


    这个时候的他实在是个小倒霉蛋,在白色的病床上显得更加瘦削,身上有些地方打了绷带,还好那些只是皮外伤,最严重的便是包扎的右手,手术之后还在昏睡,紧紧闭着眼睛,看起来很是虚弱。


    姜汀州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他没有实体,穿过陆白屿和医生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感觉,但他碰自己的时候,竟有一点温热的感觉。


    第162章


    正在这个时候,病床上的姜汀州便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清明,随后听到陆白屿叫他的名字,但没有看他,而是盯着虚空处看着,随后又试图坐起来。


    “汀州,你等一等,”陆白屿连忙去扶他,“你身上还有伤,小心一些。”


    姜汀州没让他碰自己,仍是撑着坐了起来。


    他坐起来之后,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样子。


    右手包扎得严严实实,麻药劲还没有过去,陆白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他现在的情况,实在没有办法说出口,便小心翼翼地给姜汀州喂着水。


    但即使他不说,姜汀州也知道。


    他受伤的时候就知道了。


    当时没有其他办法,手掌几乎被扎穿的剧痛记忆犹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包扎的手,这个时候也不说话,随后转过头盯着陆白屿看。


    两个人四目相接的时候,先落泪的是陆白屿。


    “对不起,对不起,汀州,这件事全是我的错。”


    这个时候,曾经不可一世的小陆总半跪在病床前,他不敢看姜汀州受伤的右手,只觉得痛苦不已,恨不得受伤的人是自己。


    “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关着你的,”他面对着这样的姜汀州,心里只有对自己的责怪,“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做错了。汀州,你放心,我会去找最好的医生,你相信我,我会把你的手治好的,以后我一定会改的,你有哪里不满意不高兴的,我都会改的。”


    比起姜汀州本人,他反而更接受不了右手无法修复的事实。


    曾经的偏执和控制,在发现姜汀州受伤之后全都被袭来的震惊和心疼压下去了。


    他想用各种各样的办法留下这个人,却发现两个人却离得越来越远,竟到现在还怀着一丝期望,好像把受伤的右手治好了,他和姜汀州就能再一次重新来过。


    可时间无法回溯,事情已经发生了。此时的姜汀州却比他冷静多了。


    他不再看自己的右手,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说的话并不是怨怼,而是道:“陆白屿,我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你可以放我离开了吧?”


    陆白屿宁愿他恨自己,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一句。


    他张了张嘴,随后开口反复叫着他的名字,道:“汀州,我以后不会的,汀州,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护好你,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的……”


    但此时的姜汀州摇了摇头。


    他这个时候实在没有力气和他争辩什么,道:“小陆总,你看,我们真的不合适,在一起两边都不好受。”


    不仅是他,眼前的陆白屿状况也非常不好。


    就这半个月的功夫,他明显瘦了很多,脸上和手上因姜汀州反抗而弄出来的伤口也没散去,他们两个继续像这样在一起只会是互相折磨,这没有意义。


    “你放过我吧,”姜汀州说到这里,眼圈也微微发红,他再说了一次,“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你放过我吧。”


    陆白屿不想点这个头,也不敢点这个头。


    姜汀州如今这种状况他实在是不放心,就这样分开就是要他的命,但是两个人又几句话说下来,姜汀州见他还是不松口,又听他仓惶着反复表白说着“汀州我爱你”,便是冷笑。


    “陆白屿,你不爱我,不要再说这种话,”姜汀州道,“从头到尾,你没有真正爱过我。”


    他一开始提分手的时候只是想好聚好散,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但陆白屿仍是这样,不讲道理,说不通话。


    姜汀州在这次受伤之后睡了很久,头磕在地上,额头也有伤,但是醒来之后,他回望这段感情,倒想起一些新的事情。


    于是,姜汀州在此时突然问了一句话:“小陆总,我刚回到姜家的时候,陆家只有你待我特别好,比任何人都好,为什么?”


    陆白屿在这个时候顿住了。


    曾经被当成陆嘉和被意外绑架的事情姜汀州是一早就知道的,这是不必再提的,他也由此知道了陆家和姜家之间奇怪的关系,以及由此而改变的许多事情。


    其实五岁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但其中具体的情况姜汀州已经因发烧把这些全然忘记,曾经在别人口中得知这些的时候,他隐隐约约想起来一些,确实有参加宴会的记忆。


    这回,他头被磕了之后,倒是突然想起来全部,还有一些事情,是当天参加宴会的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陆白屿,”他道,“我当时在花园里遇到的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陆白屿仍不说话。


    他听了这句话,整个人像是凝滞住了。


    多年前那次陆家的宴会上,姜益生忙着给自己拉生意,姜茉莉身体不好没有力气交际,又在人多的场合觉得胸口闷,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小小的姜汀州便落单了。


    不过这是陆家的宴会,就算离了家长,理论上是出不了什么事情的。


    这宴会名义上是以陆嘉和的生日为名起的,所以在场有很多同龄小孩,姜益生也是看着这个,才把五岁的姜汀州带出来的。一群小孩子们去了花园玩,姜汀州也跟着去了,但是玩闹之中,他的外套被一不小心弄破了。


    五岁的姜汀州把破了一大条口子的外套脱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其他小朋友们一哄而散,就剩他一个人坐在花园里。


    他碰见了恰好走到这里的陆白屿。


    陆白屿原是不喜欢这些咋咋呼呼的小孩,他十一岁的年纪便已经在前厅那里跟着陆震霆见陆运生意上的伙伴,现在出去花园里透一口气。


    他见到的这个小孩不大一样,很安静地坐在那里,长得很漂亮,像一个洋娃娃,比时不时就哭闹的陆嘉和看起来乖多了,小脸上甚至能看出几分忧郁,似乎是想哭,但是憋着。


    于是本该离开的陆白屿脚步一转,走了过去,问他怎么了。


    “我的外套弄脏了,我不敢回去,”姜汀州道,他虽年幼但口齿十分清晰,讲话也糯糯的,“爸爸看了又要生气了。”


    他说到这里抖了一下,道:“他生气很可怕的。”


    陆白屿觉得他皱着这张小包子脸可怜又可爱,忍不住笑,于是说道:“没事,我给你换新外套,没人会对你生气的。”


    他看到这个小孩扬起笑脸,回道:“谢谢哥哥。”


    “好了,”陆白屿难得语气温和,还蹲下来伸手擦掉他的眼泪,“以后不要哭了。”


    他对五岁的姜汀州说了这样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便被管家叫走了。


    但此时此刻,二十八岁的姜汀州仍然是这样看着他,眼圈发红,似乎是要哭,但是即使这样,眼泪依旧没有掉下来,而是竭力稳定了语气,想要把一切事情都说清楚。


    “陆家能找到的同样尺码的外套,当然是陆嘉和的。”姜汀州道,“所以绑匪从宴会里那么多小孩里面看到了我。”


    这件病房里,姜汀州的声音幽幽地回荡着。


    “所以绑架一发生,你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群绑匪就算鲁莽也没那么傻,是看到了那件外套,才把我认错的。”


    “陆白屿,这件事当然也不是你的错,你是好心,才把陆嘉和的外套给了我,”姜汀州道,“但是自发生这种事情之后,你明白其中的缘由,一直觉得愧疚,觉得这里有自己的疏漏,哪怕姜家都放弃了,你还在找。”


    陆白屿张了张嘴,道:“汀州,我……”


    他真的没办法反驳。


    当时说找到人了,他看到那张照片和那双眼睛,陆白屿就知道自己找到人了,和他记忆里那个花园的小孩一样,令人记忆犹新。


    人找到了,他总是解不了的心结也总算解了。


    姜汀州此时接着说了下去:“一开始我问过你为什么愿意护着我,你说我是特别的那一个人,我真的信了,原来是这种特别,是吗?”


    陆白屿听到这里,似乎知道他接下来想问什么,慌忙解释道:“汀州,不对,不是你想的这样的,我……”


    姜汀州一开始只知道面上的事情,便觉得陆家给了姜家那么多资源,明面上早就把亏欠的还干净了,且按理来说,欠人情的是陆嘉和,和陆白屿并没有很大关系才对。


    而他回来之后,送来的东西都是以陆白屿个人的名义送过来的,还有人跟他说这是陆大少特意嘱咐的,后来他一直对姜汀州多有关心,和对其他人都大不一样。


    “我那时候以为,光是对我的可怜应该解释不了这些才对,”姜汀州道,“你没跟我说还有其他的事情,只说你觉得我和别人不同,所以多关心我、多帮我一点是应该的。”


    “大家那时候都更喜欢姜柚,没有人更喜欢我,只有你更喜欢我,我以为你真的待我用心,看到我身上也有好的地方,不是像姜益生说的,觉得我一无是处。”


    “陆白屿,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我那个时候想,只要有你一个人看得上我就够了,其他人都不紧要。”


    这个时候,姜汀州用自己还完好的左手紧紧地抓住了陆白屿的衣服,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你也只是可怜我,做那些就是想要弥补,是吗?”


    陆白屿想要否认,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这些,他知道自己承认这一点就完了,之后的事情再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了。


    但是姜汀州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道:“陆白屿,我们已经认识十几年了,在一起也有六年,我自问这十几年来,我对你足够尽心,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现在,我只想听一句实话,你如果在这个时候骗我,就对我太残忍了。”


    陆白屿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个时候说实话代表着什么,这对于姜汀州来说是怎么样的伤害,他和姜汀州以后再无可能了,所以他张不了这个口。


    可他望着自己的爱人,听着他说“你不能在这个时候还骗我”,根本无法说谎。


    他这样不开口,姜汀州也明白了。


    “原来如此,”他道,“真的是这样。”


    他由此全部都想明白了,为什么六年前刚刚表白的时候陆白屿又是那样的状态,高高在上,也不说喜欢自己,糊里糊涂地就在一起了。


    “一开始,你对我的发心就不是因为好感或是喜欢,”姜汀州道,“我只是你的心结,更不要说现在。”


    直到现在,陆白屿若是真心爱他,就不会违背他的意志把他关起来。


    “不是这样的,汀州,不是你想的这样的,”陆白屿只觉得天塌地陷,“一直以来都是我喜欢你,我、我是真心的,我都已经改好了,我还可以再改的,你要相信我,我真心爱你的,这些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是我……”


    但是这些对姜汀州来说都没有意义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滚出去。”


    陆白屿一开始不想出去,但是他怕姜汀州医院情绪激动把伤口挣开,他最终只得出去,这病房里面便只剩下了姜汀州一个人。


    到了这个时候,没有其他人之时,姜汀州的眼泪才落了下来。


    倒也不尽然,其实是两个。


    魂灵状态的姜汀州再看一遍这样的场景,每一句他都记得清楚,这个时候,他看着蜷缩在病床上哭着的自己,忍不住伸手抱着他。


    他听见那个时候的自己掉着眼泪,自言自语。


    “没有人真心喜欢我,”姜汀州道,“从头到尾,一个人都没有。”


    魂灵状态的姜汀州只得轻轻拍着这时候自己的背,像是哄着,即使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感受不到,说的话也听不到。


    “会好的,我在呢,”他还是开口说道,“不怕,不怕,以后都会好的。”


    第163章


    重生后经历了更多的姜汀州自然知道一切都会不一样,他死过一次之后,当时便看开了很多,之后又见了许多人,从现实到网络,很多很多人真心喜欢他。


    许多事情并没有那么重要,生活总会继续下去,其实只要想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要过什么样的日子,旁人的喜不喜欢并不是最终的目的,自己活得明白就足够了。


    但是那个时候的姜汀州却无法泰然处之。


    刚刚经历巨变的他坐在病床上,不能想象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喃喃着问着自己:“现在,我还剩什么呢?”


    他在这时候陷入迷茫,好像自己之前做的许多都是错的。


    姜汀州曾经非常坚定地相信,只要努力更多的人就会喜欢自己,似乎也实现了。


    他在生意上很是成功,讨厌的姜柚已经败了,最想要的陆白屿也走到了自己身边,但转头一看,这些竟如空中楼阁,全部都站不住脚。


    他一直视为最重要的所谓的爱人走向决裂,姜汀州更不会对陆运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身边已经没有知心的朋友,和曾经的朋友全部走散且自身难保,也没有什么可完全信任的人,生意场上的合作商说得再好也是因利而聚,那些人靠不住的。


    至于家人,姜益生那时候已经吃到了苦头,半身不遂住在医院生不如死,姜茉莉这个母亲到底是不是真心待自己姜汀州其实心里有数。


    姜柚那时候有些事情并没有完全被查出来,没有证据了,姜茉莉甚至还偷偷留着他的东西,只是姜汀州不戳破。


    如果这些都不算什么的话,他在当时最难受的是,他竟然连自己也找不到了。


    ——右手伤了,他再做不了最好的厨师了。


    姜汀州在不得已之下,只能重新开始,摒弃曾经,而陆白屿,便是他必须要首先摒弃的人。


    到了这里,陆白屿还是不想分手,在他的脑海里从来都没有预设过两个人会分开这一情况。


    而且,他心里还有很多想要解释的事情,觉得自己和姜汀州之间有很多没有说清楚的许多误会,只要他把这些说清楚了,两个人就有机会重新开始。


    哪怕只有渺茫的希望,他也不想放弃。


    陆白屿真的仔细想过自己到底是怎么动心的,又怎么觉得姜汀州是特别的那个人。


    一开始关注他,确实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情,但他真的见到人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


    在学校因篮球队丢钱之事两个人第一次在长大之后第一次碰面,感觉到惊艳的不止是姜汀州,也有陆白屿。


    他还记得自己推门的时候,听到那小孩那句那句中气十足的话,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我才不怕你们!”姜汀州道,“我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认?我告诉你们,休想欺负我!”


    那个时候的姜汀州倔强且坚定,即使一个办公室的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他仍然不肯低头,还能不卑不亢地把这些人说的话全都反驳回去,直教那有些势利眼的教导处主任也哑口无言,只能色厉内荏靠着权势来压人。


    随后便是陆白屿出现,这件事才算有个结果。


    并非完全是陆白屿在那个时候解救了他,他的坚持也救了自己,这种心性是闪着光的,是让人忍不住看向他的。


    从那个时候,姜汀州便是那个特殊的人。


    陆白屿想要补偿,有很多种方式,他可以不露面也不需要跟姜汀州在一起。


    即使没有之前的事情,他心里也想着姜汀州,之后的爱也绝不是因为可怜或是愧疚,他真心爱这个人,什么都愿意给他,想要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而这一点,陆白屿在一日复一日的相处里看得越来越清楚。但可惜的是,他的机会竟在这过程中全部失去了。


    无论是绑架的事情还是右手受伤的事情,都是意外,并非是陆白屿所愿,这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发生了之后,一切都坍塌了,无可挽回。


    他真心表白,剖析曾经感到后悔,卑微着想要悔改,但是姜汀州已经不想听了,他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可信度。


    实在太迟了。


    姜汀州听着这些,听他说如何爱上自己的点滴,心里没有半点波澜,道:“小陆总,如果你真像说的一样爱我,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权当我们两个人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我就谢谢你了。”


    陆白屿心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


    特别是当姜汀州手上的绷带换下,手上的伤口拆线之后,仍然能看到上面疤痕的样子,他每次看到,都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无比苍白。


    姜汀州不信是应该的。


    他们两个走向这样不是因为“意外”这么简单,回想之前,这么长的时间,他都没有做好,即使他跪在病床边保证自己会改的,以后绝不会再做错了,姜汀州脸色都没有变化。


    他把头偏过去,不想再看一眼。


    直到姜汀州出院之后陆白屿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他不敢让姜汀州住到自己这里,生怕他又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按他的意思,送他回了姜家别墅和姜茉莉一起住。


    姜茉莉只能抱着他哭,却也做不了什么。


    姜汀州抱了抱自己的妈妈。


    现在,他身边也只剩下妈妈了,至少姜茉莉还算是对他好过的。


    现在姜家现在只剩他们两个,房子里倒是清净很多,陆白屿担心他,还是会过来看他。


    他也知道自己烦人,所以有的时候偷偷的,车就停在姜家附近,他没敢上门,就在附近等着,在外面站着,期待姜汀州可以走到阳台那里来,这样他可以看一眼,一眼就行。


    隔一段时间想得实在受不了了,便找个理由进去看看。


    姜家的人又怎么拦得住他?陆白屿总归还是能进去的。


    即使在家里休养着的姜汀州并不理他,也不跟他说话,陆白屿不敢多呆,他带着很多东西来,有些书礼物,有些是药,说是有助于恢复的,有时候是把医生带进来做复查。


    姜汀州身体上的其他伤都已经恢复了,手上的疤痕印记也稍微淡了一点,但一看还是能看得出来,还是需要复查。


    陆白屿那天难得有个好消息。他找了个国外很有经验的医生给他检查,又听了一些修复的案例,觉得这回有一些希望,想着姜汀州或许听到这个消息可能也会高兴一些。


    但是带着医生到了姜家去找人,发现他正在厨房站着。


    姜汀州的手现在正常生活是可以的,没有之前灵敏,也不能提重物。陆白屿一闻到厨房那边的味道便是一惊,吓了一大跳,生怕他受伤,急忙过去看,发现姜汀州面前放了一份刚刚做出来的简单的蟹柳包菜炒饭。


    姜汀州手里拿了个勺子,应该是已经吃了一口,便站在那里不动了。


    陆白屿靠近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句“汀州”,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把“你现在不要做这些”这话说出来,生怕刺痛到他什么,但陆白屿还没有和他介绍这个医生,便听姜汀州道:“做得不好吃。”


    他说这件事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告诉陆白屿这件事。


    炒饭虽然简单,但是里面的包菜丝要切得细细的,蟹柳要处理,特别是要颠锅,炒饭要有锅气,粒粒分明才好吃,可这些都是需要手上的力气的。


    其实出自姜汀州的手,绝对不会不好吃,但是菜都是对比出来的,比之前来说差远了。


    他真的不能像以前那样做菜了。


    姜汀州确定了这一点,于是把手上的勺子放在料理台上,道:“你不用找医生过来了,治不好的,我心里有数。”


    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检查见过很多次医生了。


    “汀州,”陆白屿看到他这样,只觉得非常心疼,心揪成一团,想伸手抱一抱他又不敢,“我会一直去找医生,以后的技术会更好,我们总会有希望,你相信我,我们……”


    “没有我们,”姜汀州道,“陆白屿,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这句话已经说过很多次,但是陆白屿实在无法放手,要他离开这个时候的姜汀州就是拿刀子割他的肉。


    可此次此刻姜汀州却道:“小陆总,我每次见到你都不好受,你出现在我面前,只会一遍又一遍提醒我以前识人不清,过得有多失败。我看你一次,就是多受一次伤。”


    “所以你真的要来见我,要一次次过来折磨我,看着我这样痛苦吗?”


    陆白屿站在那里听着这话,只觉一盆冷水浇下,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你走吧,”姜汀州道,“这样我会好受一点。”


    两个人在这时候对视。


    陆白屿记得自己那时候见十几岁的他,哪怕被很多人针对,姜汀州的眼睛都是亮的,但现在经过这么多事情,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那样的光彩了。


    他在那时候不得不决定要放手。不为了他自己,为了姜汀州。


    “好,”他道,“你想的话,我以后不会再来。”


    陆白屿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模糊不清的,他没办法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些说出来。


    他把自己的爱人养成这样,是大错特错,没有脸来见他的。


    他对姜汀州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而姜汀州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就这样吧。”


    他们两个人就到此为止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陆家也是无奈,但一向强势的陆震霆也没再对这件事插手,他听完这些,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了什么,对秦如霜道:“是陆家对不起他。”


    且不说两个人的感情,就姜汀州这几年在陆运的贡献,陆震霆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秦如霜叹气。


    而陆嘉和对自己的疏忽一样很自责,他心里觉得陆白屿已经不配了,陆家更有许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可姜汀州同样不愿意见他,只想和陆家所有人再无瓜葛。


    不过这个时候,陆家还是把一样东西还给了他——陆嘉和手上姜氏的股份。


    那股份不少,当时入股是为了方便给钱,挂在了陆嘉和名下也是替他还人情的意思,这个股份最终还给了姜汀州,也理应给他。


    陆白屿已经答应了不去见他,所以办这件事的是陆嘉和,他专门找姜汀州说了这件事。


    “本来就是你的,对不起啊姜汀州,很多事情是我们家对不住你。”


    他盯着姜汀州看,好像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心情复杂,只觉这个时候的他实在惹人心疼,又接着道:“可以后的日子还要过,你现在回到姜家,拿着这些会顺利一些,如果以后还有什么需要的话,我……”


    姜汀州道:“你们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帮我了,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在他之前参加的诸多项目里,确实只有姜家和陆运脱钩最容易,本来也只有钱和供货渠道的往来,现在行业内信息通畅,姜汀州又有经验,他想换供应商是简单的事情。


    陆嘉和叹了一口气,道:“好。”


    自此之后,便是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


    陆白屿说话算话,再没有出现在姜汀州面前,不过陆家的态度仍然摆在那里,姜汀州离开了陆家,没有人敢欺负他,他的脑子依旧好使,回了姜家便是另一番天地。


    宫宴那个时候基础还不错,姜汀州把姜柚赶出去之后,看在姜茉莉的面子上一直在管着,连锁店全国开了十家,永青老店坐稳红钻二星的位置,厨师团队也都培养起来了。


    姜汀州拿着从陆嘉和那里移交过来的股份,再加上姜茉莉手里的股份,其他的一些小股东只有听他的。


    以姜汀州当时的能力,就算不能做菜,他也能把姜氏管得很好。


    接任的那一天就制定了新的计划,打算在餐厅的基础上借这个牌子再找工厂,做包装类的食品,打开销路扩大市场。


    他的生活还在继续。


    之后生意场上也有不少人见了他,知道他手受伤了也可惜,不过看姜汀州的行事仍然果断且雷厉风行,对市场的敏锐度还是这么高,便不说什么。


    他不仅没有颓废,调整之后反而比之前更拼了,整个人把所有心思都扎在生意上,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寄托。


    就算做不了菜,却还是搅弄风云的青年才俊。


    只是待人冷了一些,好像再没有什么能走进他的内心。


    但陆白屿却没有按计划接手陆运,陆震霆还管着公司,对外界也三缄其口。


    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外界并不知道,无论是陆家还是姜汀州都不希望自己的事情在外面被人家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消息一直压着,过了就一段时间便没有人提了。


    陆白屿在那之后有一段时间没有露面,外界看不到他,公司里也不见他,没人敢问,只有一点小道消息传出来。


    说是他进了医院,又说是精神出了点问题去看了心理医生,也有人说,他不慎从高处跌落,摔断了腿,差点去了半条命,所以不好对外露面。


    陆白屿确实不大好。


    他在之后总是会想起他和姜汀州分手的那天。


    两个人真正分开的时候没有轰轰烈烈,只是桌子上摆着那盘炒饭,说了那样简单的几句话,于是陆白屿便带着那医生转头出去。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出去的,脚步是乱的,心口发闷,脑海里空白一片,走到门口姜汀州看不到的地方便一头栽倒在地,倒把那医生吓了一跳。


    但就算醒来也未见好。


    他唯一关心着的便是姜家股份的事情,姜氏要和陆家脱钩,他心里并不放心,把能留下的都留给姜汀州,直到一桩桩合同和生意作废,股份正式挪到了姜汀州头上,两边的关系便也彻底断了。


    姜汀州参加了董事会,正式宣布上任,应该是已经步入正轨。


    陆白屿到了这时候,才算是真的撑不住了。


    他这段时间本就一夜一夜地睡不着,即使勉强睡着也是做不完的噩梦。


    他并没有看到过姜汀州手受伤的画面,但梦里却能看到,而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只看着那玻璃片扎了进去,甚至在一些梦里,握着玻璃片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陆白屿在这样的噩梦里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但更令人绝望的是,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所在的现实比噩梦里更可怕。


    他的汀州受到伤害,再也不会回来了。


    陆白屿想到这些便觉得绝望至极。


    他有时候不睡着,眼前也会出现幻觉,看见姜汀州在自己面前上哭,说自己很害怕,为什么他到现在才来,可等到陆白屿慌忙上前去的时候,又见身影消散。


    有时候会有幻听,一边耳朵听着两人感情好的时候姜汀州说很爱他,一边耳朵听见姜汀州说恨他,说再也不想见他。


    出现这样的幻觉已经算是好的,至少他还能看见姜汀州,但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坐在那里。


    空荡的房子,令人窒息的环境,不断提醒他无可挽回的失去。


    他有一次在沙发上睡着,好不容易做了一个短暂的美梦,是两个人以前还好的样子。


    姜汀州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文件等他回家,客厅里亮了一盏小灯,锅上热了汤,他走近,听着姜汀州笑着说“你回来啦”,但没有等到恋人回头,他就瞬间惊醒。


    睁开眼一看,正看到眼前的墙壁上写的字。


    ——你不能去找姜汀州。


    陆白屿顿时吓了一大跳,不知道是谁写的这一句话,仿佛最恶毒的诅咒,但他反应过来,那是自己写的。


    他写给自己的提醒,不能去找姜汀州。


    陆白屿永远也过不去这道坎了。


    在他经历过的诸多事情里,这件事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像是换了一个人,陆家的人也没有办法,没有脸去找姜汀州,找了心理医生过来也没有缓解,只能把他带回陆家看着,生怕他出什么事,但有一天,陆白屿从三楼阳台里摔了下去。


    没死,他落在花园的灌木丛,身上全是伤,还摔断了腿。


    陆家以为他是要自杀,都觉得他是疯了,家里乱做一团,但陆白屿没想自杀。姜汀州还在,他不能就这样离开,不然他不放心。


    他只是在阳台里往花园里看,看到了五岁的小小的姜汀州坐在那里,手上握着那件破掉的外套,一切都没有发生,陆白屿只是想过去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那当然也是一场幻觉。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断了腿的陆白屿在医院疗养,他自己知道浑浑噩噩下去不是办法,但他真的无法控制自己。


    直到有一天,陆嘉和来看他,给他带来了一样东西,是来自国外的一封邮件。


    “你之前想要问的事情,那边已经回复了,”陆嘉和道,“关于手部受伤修复的项目可以投入研究,但你的要求太高,医生和设备都要用最好的,而且他们不确定能不能拿出结果。”


    “但是,可以一试。”


    陆白屿在这个时候才转头看他。


    “你想要搞这种项目,就不能坐在这里,”陆嘉和道,“这种研究烧大钱还要烧资源,而且持续很久,你要跨界花这笔投资,有些地方难免要用公司的名义出面,如果你管不好陆运,股东们不会支持你的。”


    陆白屿没有回答,他在仔仔细细看那封邮件。


    在听到姜汀州手受伤的时候他就计划这么做,但是开始的时候不顺利,他找的人说这个不大可能,但这时候倒又有可能了。


    陆白屿即使这个时候脑子不太清醒,他也知道这样都峰回路转并不是被自己的执着打动,那纯是砸钱砸出来的。


    陆家当然足够有钱,但他还需要源源不断的钱,需要自己做决定烧这笔钱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能否决。


    陆嘉和接着说道:“还有,姜汀州在餐饮业,你知道那也是竞争激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而且他还要扩张,要面临更多。”


    “你只是在这里折磨自己没有用的,以后怎么帮得到他?”


    陆白屿一直没说话,但他显然是听进去了。


    在姜汀州的意外发生一年以后,陆白屿才是正式接手了陆运。


    但他倒远没有做小陆总的时候意气风发,像是变了一个人,瘦削沉默寡言,陆运上下见了他都觉得见了鬼一样。


    姜汀州倒是挺受欢迎的,生意场上不少人追他,但是他对谈恋爱过敏,也没有和交杂了利益的商业伙伴在一起的意思。


    特别是,不喜欢那些人看到自己右手的时候那种怜爱的神情。


    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忙不过来的姜汀州招了一个新的贴身秘书,林博东,形影不离,比其他人都亲密一些。


    第164章


    这位林秘书年纪比他大五岁,精明强干,有国外留学背景,履历完美,对姜汀州很是照顾。


    一开始是顾着工作,帮他解决了不少生意上的难题,后来生活上事情也管,不管是工作上的副手还是生活秘书他全干了。


    姜汀州有时候问他:“我感觉我给你发的薪水好像不够做这些。”


    他当时没想到能找到一个这么厉害的,这倒是意外之喜。


    林博东只是笑:“那姜总不是说好要给我分红吗?”


    姜汀州确实也给了他公司的分红,他想再说什么,林博东只说“这足够了”。


    他好像本来就不怎么缺钱。


    林博东说是秘书,更像是他的心腹副总,但是他上辈子真没怀疑过他是陆白屿派过来的。


    主要是姜汀州在陆家呆了这么久,陆白屿手底下那些有些本事的人他都知道,论林博东的能力绝对不会在陆运那里籍籍无名,从履历来看,他和陆运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姜汀州就没有多想。


    可现在,魂灵状态的姜汀州如同看走马灯一样看着这些过去的事情,他就发现了这一点。


    ——林博东真的是陆白屿找来的人。


    他的万能秘书林博东竟然是陆白屿在国外留学时候认识的,虽然不是同一个学校但离得不远,关系还不错,算得上是朋友。


    但是既然是朋友,后来为什么两个人会突然打起来呢?


    姜汀州有些迷惑。


    林家的生意主要在国外,前几年突逢巨变,林博东那几年不得不赶回去处理,所以姜汀州从来没见过他。


    到了两人分手的时候,林家的事情处理完了,林博东感谢陆白屿在当时出手帮忙,好歹给林家留了点家底不至于背负债务,所以在那时候回国帮了这一回的忙还人情,按照陆白屿的安排去了姜汀州身边帮忙。


    一方面是辅助姜汀州做好姜氏的生意,免得行业竞争中他身边没有什么可用的人,另一方面,陆白屿也可以时刻知道那边的情况,确定姜汀州一切都好,他才放心一些。


    主要是又有能力、姜汀州还没见过的人并不好找,陆白屿想来想去,才想到了他。


    林博东那时候念着朋友情谊,陆白屿随手一帮也算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他过去之后果然受到重用,没有被怀疑。


    开始的时候确实顺利。


    林博东时时给他发一些姜汀州的近况,有照片有视频,因为都是偷偷拍的,怕被姜汀州发现,所以数量不多。


    但看到这些,陆白屿的精神状态多少好了一些,有了一点难得的安慰。


    他看到真实的姜汀州,知道他现在过得还好,折磨他的幻觉和噩梦便少了一些,看得多了,心里又渐渐燃起一丝希望来。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或许有一天,他努力之后两个人还有在一起的可能。


    他就是靠这个念头这样支撑下去的。


    陆白屿从来没想要林博东一直跟在姜汀州身边,先把前一两年撑过去就好,他在这时候在培养一批有能力的新人,姜汀州不认识的,到时候再做陆陆续续的交接就好了。


    但是时间一长,情况变了。


    林博东一开始确实是个无情的转发机器,或是有时候姜汀州生意哪里不顺,他会和陆白屿说一句,让他在暗地里帮帮忙,言简意赅,公事公办,但是后来,他偶尔会说一两句自己的想法,都是有关于姜汀州的。


    一开始还是作为朋友的角度,说着“我还以为陆大少这辈子都不会认真谈恋爱呢”“不知道是谁能让你挂心成这样”,还祝福他早日求得原谅自己也好功成身退。


    但后来,他真的仔细看向了那个让陆白屿要死要活的人。


    最先产生的变化,是他再给陆白屿发消息的时候,开始说一点自己对于姜汀州的看法。


    陆白屿那天收到一段小视频,是姜汀州大晚上还在伏案工作,台灯照亮他的脸,瘦得让人心疼,甚至公司其他人都回去了,他自己一个人在加班,研究现在行业内的最新动向,凌晨了都不睡。


    林博东把这视频发给他,忍不住加了一句。


    “他实在太拼了,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做事情这么认真的人。”


    而且他看得出来,姜汀州的认真不是像有些老板一样喜好抓细节和手底下的人较真,而是他自己不断在学习研究,从不固步自封。


    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仍然能重新站起来。


    越了解他,便会为他折服。


    陆白屿当时没想这么多,他看到有人夸姜汀州当然觉得高兴,可随机而来的就是心酸。


    汀州本来不用这样的。


    这样干下去,他怕姜汀州身体吃不消,也试图找办法劝阻,但没能成功。


    工作就是姜汀州的唯一重心,谁来说也没用。


    林博东当然也劝过,没劝成之后也和陆白屿说:“我想让他多休息一些,别想这么多事。”


    “不过他确实很厉害。”


    “我觉得很多人都比不过他。”


    “姜汀州现在开始练着用左手写字了,我看已经有些样子。”


    陆白屿还收到了林博东给他的姜汀州练字的废稿,那一张是他抄写的诗,上面写“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还稍微有些歪歪扭扭,但之后就越来越好了。


    林博东拍给他看,还说:“写得蛮可爱的。”


    陆白屿为姜汀州的越来越好而高兴,但同时,他盯着林博东的那句话,觉得不大对劲。


    他怎么觉得这个人反客为主了起来?


    陆白屿的感觉显然不是错觉。


    到了之后一次,让他心头一沉的是,那回姜汀州去参加一个论坛讲座,有一段他作为代表上台发言,说完之后台下掌声雷动,林博东便光明正大从头拍到尾,直到姜汀州走下台来,发现他在拍倒也没多想,对着镜头笑着说了一声:“好了,我都讲完了,不用拍了。”


    林博东在镜头后道:“嗯,讲得特别好,你一上去,他们本来在玩手机的都抬头了。”


    姜汀州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林博东跟着他,接着说道:“我觉得姜总是今天这场合里面最好的。”


    姜汀州道:“这话你可别让别人听见。”


    “别人听见我也这么说,这是大实话。”


    姜汀州闻言便回头看了他一眼,浅浅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平心而论,这个视频确实拍得不错,时间很长,陆白屿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姜汀州,穿着黑色的西装,眼睛里也有了一些神采,所以他看了无数遍。


    但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观看里,他当然也发现林博东的语气很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实在有些碍眼了。


    再去翻这段时间两个人的对话记录,林博东关于姜汀州的话越来越多,他并非像一开始说好的,只是简单转达姜汀州的情况,而是开始明显掺杂着个人情感,对于姜汀州的欣赏溢于言表,有些陆白屿根本没有要求的事情,他也做得很起劲。


    陆白屿一瞬间就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他在没分手之前就对这种事情严防死守,姜汀州身边有谁多说了两句话他都要盯着看,不能让这种人接近。


    眼下,即使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要改,不能再这样把姜汀州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他没有立场限制什么,林博东更是他自己找去的,却还是忍不住嫉妒心起。


    不能让林博东在姜汀州身边再呆下去了。


    陆白屿想。


    他培养起来的新人有两个出类拔萃的,现在可以进入姜氏帮忙,渐渐替代林博东秘书的位置,到时候再找个借口让他辞职离开。


    但对于这一件已经约定好的事情,本来说着“我之前可没给人当过秘书,早一点让我功成身退”的林博东却不说话了。


    他不愿意离开姜汀州身边。


    他想一直做这个秘书。


    林博东不仅没有按计划让陆白屿安排的人进秘书处,反而大包大揽,自己把生活秘书的事情也干了,离姜汀州更近了一步。


    “陆总,那些人不太行,我是不放心的,”林博东对他是这么解释的,“去其他部门历练一下,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回来。”


    他心里到底还念着一点曾经的恩情,还是会给陆白屿发关于姜汀州的消息,但是比之前少了一些,美其名曰别被发现了。


    倒是偶尔在社交媒体上,陆白屿能看到他跟在姜汀州身边,处处照顾,形影不离。


    在有些活动的照片上,还能看到林博东给他整理领口,倒真的像是个秘书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他看着姜汀州的目光,陆白屿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陆白屿自然心里过不去,确切得说他是气炸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约就是如此了。


    他早该想到的!


    无论什么人去姜汀州身边呆久了,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但是他却不敢像以前一样为所欲为,没有在这个时候和曾经的“朋友”撕破脸。


    林博东现在和姜汀州的关系比他和姜汀州的关系要好,动手惹出什么来是他自己吃亏,对姜汀州也有影响。


    于是陆白屿深思熟虑之后,压制了自己的脾气,先把林博东找出来谈了一次。


    两个人当时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都算是那个小圈子里的风云人物,可惜林家风云骤变,林博东一落千丈,可现在看他,竟又恢复了一些当时意气风发的劲头。


    陆白屿一开始还在好好说话,他想着让林博东自己放弃,但是显然没有成功,并且,对方的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往让他的怒气和嫉妒一下冲到天灵盖。


    “不好意思,我不能走,”林博东道,“汀州这个时候是需要我的。”


    第165章


    陆白屿一听这话只觉得自己脑子都炸了。


    “汀州离不开你吗?林博东,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汀州离不开的人真的是你吗?”陆白屿道,“有些事情倘若不是你发给我,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你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做成吗?”


    如果眼神可以做刀子,坐在他面前的林博东估计早已死了八百回了。


    林博东能力当然很强,但是他从国外回来,对国内的市场情况并不怎么了解,之前没怎么接触餐饮行业,在国内更没有人脉可言,倘若遇到难事,必然要陆白屿想办法去做。


    “那又怎么样?现在陪着他的人是我,该学的我也学了,”林博东并不怵他,“这些事情你敢对我说,敢对汀州说吗?”


    陆白屿当然不敢。


    他哪怕做了这些,都不敢冠自己的名号,生怕自己和姜汀州的这一点联系也断了。


    陆白屿不说话,他盯着人的眼神十分森冷,林博东也觉得背后发寒,但他本意也不是想起冲突,对自己没有好处,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还是缓和了几分:“白屿,我们都想为了汀州好,你这个时候想让我走总归是不可能的,你放心,我们约定的事情我还是会做的,消息我会给你发,也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他。”


    他说到这里,还补充了一句:“你得承认是你之前没做好,才需要我出现来做这些,现在没人比我更适合当这个秘书。我看得出来,汀州没有再谈恋爱的心思,我也不想惹他讨厌,不会多做什么的。”


    这倒是实话。


    但林博东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至于姜汀州以后怎么想,那他们就各凭本事。


    哪怕卑劣也好,他就是想留在这里。


    林博东是经历过家里由盛转衰大起大落的,他本来觉得能渡过危机保留一些家底就已经很不容易。但遇见姜汀州才知道,还有人在遇到人生的诸多变故之后,还能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并不怨天尤人,依旧百折不挠,继续往上走。


    他现在完全理解了为什么陆白屿会爱得死去活来,因为他也喜欢姜汀州这样的人。


    这场对话好歹没有打起来,但肯定是没有结果的。陆白屿就算再生气,也只能放他毫发无损地离开,否则姜汀州看见了必然会怀疑。


    两个人的这场会面本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在这个时候,魂灵状态下的姜汀州也知道了。


    他以上帝视角在诸多走马灯的场景里看到了这一段,自己也觉得非常惊讶,满脑子都是问号,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怪不得,林博东无论多棘手的事情都能做好,姜汀州都觉得不可能的任务他也敢接,堪称万能。


    若背后没有人帮忙,他怕是做不到这些的,能做到这些的,确实是陆白屿。


    看清楚了这一点的姜汀州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也因为此,他之前很多没想清楚的事情都想清楚了——不仅是林博东的全能,还有两个人在他面前起冲突的那回事。


    两个人说好了老死不相往来,但企业同在东江,姜氏又发展得越来越好,难免有些场合的人不了解情况。


    对于这些意外,姜汀州倒还好,分手都分了几年,他整个人也平静下来,曾经的情绪都翻涌完了,只剩下一摊死灰,所以他在那次晚宴看到陆白屿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他变化挺大。


    他还没到那个年纪,两鬓都有明显的白发了。


    陆白屿显然也没有预料过会在这时候碰见。


    他转头看到姜汀州的时候,整个人愣在原地,即使宴会上还有其他很多人,他和姜汀州隔了好长一段距离,但在那一刻,他只觉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他只能看到那个人。


    看照片还是看视频,都远远没有看真人这样强烈的感觉,站在那里的姜汀州眨一眨眼,他都觉得心头巨震。


    陆白屿觉得自己应该按约定的移开眼睛,他最好现在离开,但是他做不到。


    那边的姜汀州却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这里,他只是看了一样,有人过来找他寒暄,林博东也在这时候跟了上来,看见这情景也是一愣。


    他们本来没打算来,刚刚谈了笔生意,那客户高兴说带他来这里认识几个人,这么巧,刚好就撞上了。


    但即使同在一个场合,两个人并没说上话。


    陆白屿生怕这样的意外影响到什么,可又舍不得走,宴会主办方的人他很熟,便特意在厅里找了一个小隔间坐着,透过帘子偷偷打量。


    即使他的位置并不能时时看到姜汀州,可只要能看到一两个瞬间,像是偷来的一样,对他来说也是珍贵的。


    可陆白屿也同时发现,林博东对姜汀州的态度绝不是他说的“只是想好好照顾他”这么简单,他在旁边实在太殷勤了。


    开这个宴会的地方偏了一些,很多外地来的客商是直接住在楼上酒店的,姜汀州在这里还真遇到几个意向合作商,并且在这里谈到很晚,对方便也请他在这里住一天,明天可以接着谈一些细节,倘若可以便能爽快合作,姜汀州想了想就同意了。


    当天晚上陆白屿便也住下,林博东和姜汀州的房间隔着一个楼层,但林博东并没有老实呆着,他没过多久就去上去敲了姜汀州的房门,然后在里面呆了好一阵。


    倘若只是交谈倒没什么,但林博东在酒店定了一个蛋糕要求送上去,还有一瓶香槟,而且进房间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像是礼物,看起来也很是郑重。


    陆白屿一看就知道他这是想干什么。


    今天六月一日,恰好是姜汀州的生日。


    虽然姜汀州没有什么过生日的习惯,他今天还是照样处理着工作,但是有心人却不肯放过。


    只不过他们今天临时决定在这里住下,原本预备的东西怕是用不了了,所以林博东只好临时在酒店定蛋糕,不过他的礼物幸好是带了。


    林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样都得找出几件真正值钱的东西来做礼物。


    这一点陆白屿也完全看得懂。


    ——因为他就是这样想的。


    他本来也预备了,在姜家能看得到的地方放一场漂亮的烟花,当然还有其他的礼物,得想些办法才能借由其他路子送到姜汀州手里。


    可林博东这么做,早就已经超出一个秘书应该做的,也和他之前所保证的严重不符。


    陆白屿看到这些,好歹是压着自己的脾气没直接冲进房间去把人弄出来,但是等林博东出来之后,刚按了电梯等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的人便是脸色阴沉的陆白屿。


    林博东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这个时候的陆白屿已经没有上一次跟他好好说话的耐心了,抬手一挥,他身边的两个保镖便把林博东一把扯进了电梯里面。


    “别闹太大声,”陆白屿等着电梯关上,道,“不要打扰汀州休息。”


    林博东被人这样突然制住顿时显得有些狼狈,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做什么掩饰也没用,道:“陆总,恼羞成怒是没有用的,我……”


    “别把你那种脏心思放在汀州身上,”陆白屿打断了他的话,盯着他道,“你送了他什么?家族传下来的戒指,还是跟他是说什么?你以为你配得上他?呵,竟然还点酒。”


    林博东冷笑一声,道:“点酒又怎么样?陆总之前自己走这条路成功过,只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我做难道就不行吗?”


    不愧是曾经的朋友,他说这句话便是全方位戳了陆白屿的肺管子。


    他本来就又嫉又痛,脑子里的弦一直崩着,于是这件事一下就不可收拾了。


    姜汀州那时听到楼下的动静,又接到了主办方那边的电话,所以觉得不对去找人的,他看到的结果就是林博东要送医院,伤势不轻。


    陆白屿额头上也有伤,不知道林博东反抗还是他自己弄的,他本来什么都敢做,面对着姜汀州倒是慌了,可又不敢把这所有事情说得太明白,只能解释道:“汀州,他对你图谋不轨林博东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他……”


    姜汀州回头看了一眼,他就不敢说话,立刻闭嘴了。


    “不用你管这个,”姜汀州道,“我身边的人是我自己的事情。”


    但姜汀州觉得有点奇怪的是,酒店的监控坏了,两边都有受伤,具体什么情况Ving不好说,而且主办方怕惹事,还是想把这事情压一压。姜汀州不管那些,怕自己身边人吃亏,哪怕得罪主办方的人他也要争的,但林博东这个当事人拦住了。


    “算了,姜总关心我就够了,”他倒是还清醒着,“我只是不想离开你身边,不想给你惹什么麻烦。”


    他知道陆白屿又没有真的动手,是他带着的两个人做的,而且林博东心里清楚把很多事情挑到明面上对他没有好处,能在今天不被陆白屿带走,还被姜汀州发现了,已经算他小胜了,以后陆白屿怕是没有这个胆子敢再动手。


    那点伤只是皮外伤,姜汀州来之前他还特意扯了衣服这样看起来更严重些。


    姜汀州当时虽然没看到现场,但是他并没有完全听信这两个人其中某一个的一面之词,从林博东不愿意报警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而且他确实挺了解陆白屿。


    陆白屿偏执是偏执,他现在有没有改,姜汀州也不关注,但他确实不是那种莫名其妙对其他人动手的人。


    此时赶过来试图解释一些的陆白屿只听到姜汀州的一句话。


    “你说算了就算了吧,”姜汀州道,“以后离他远一点。”


    陆白屿愣在原地,没有再出声。


    他当时觉得难过,后来又听到姜汀州和林博东并没有在一起,只是林博东不肯放弃,还跟在他身边做事,又稍微缓过来一些。


    但陆白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次竟然是他和姜汀州最后一次见面。


    在那意外发生之前,陆白屿甚至还收到一些好消息,他这几年拼命给那个研究项目砸钱,还真的拿出一些成果来。


    姜汀州的手不是没有治疗的可能,即使不能完全恢复,但是可以提高一些灵敏度。


    他还特意飞了国外自己确认过那是真的,觉得自己有再见姜汀州的脸面,还做好了准备,设想了很多种场景,想着姜汀州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几种反应,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但等他回到永青的那天,飞机在落地的时候,陆白屿就觉得心脏狂跳,呼吸困难,本来是重燃希望的时刻,他竟然没来由地恐慌起来。


    第166章


    他当即就觉得是姜汀州出了事情,飞机落地之后立刻求证,但是那件的人支支吾吾,不敢说实话。


    这是出了大事。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最终听到的是姜汀州的死讯。


    陆白屿第一反应是绝对不可能。


    他已经在各方面给姜汀州留下保护他的人了,不应该再出任何事才对。


    姜柚回来的事情他也知道,也暗地插手去管了,主要是那段时间姜茉莉心脏病发进了医院,昏迷了一段时间,姜氏那些小股东一贯是蠢的,又有些别的想法。


    即使这些事情叠加,但这些小动作改变不了姜汀州对于姜氏的掌控,就这件事带给他的波澜还不如之前签几个大合作项目的的挑战大,他花一些时间就能把这些压下去。


    而且姜柚还给姜氏的几个老管理层行贿,试图挑拨他们搅乱公司,还准备做点其他,这些证据姜汀州已经全都收集了,打算这回把姜柚和这几个吃里扒外的以经济犯罪送进局子,免得以后再折腾什么。


    姜汀州面对这件事不仅要应对还准备反击,比平时自然要忙碌一些,加班是必然的,但谁也没想到,才三十二岁的他会突然离开。


    那确实不是车祸,主要死因是猝死,二期在这上面查了又查,没有人对姜汀州的车动过手脚,是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终于支撑不住了。


    ——从十几岁回到姜家之后,甚至在之前养父家,姜汀州过的就是又读书又打工几乎没有休息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于此,好似人生就应该是这么忙碌的。


    姜汀州没有停止过往上爬,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在此时突然划上了句号。


    陆白屿自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就呈现出一种凝滞状态,整个表情都凝固住了。


    他这个时候还在车上,听着手机的这句话,似乎是没有理解,又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


    他的语调都变了。


    对面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不敢再瞒他,姜汀州已经送到医院已经被宣布死亡了,再没有希望,只好在这个时候把前因后果全都解释了一遍。


    “陆总,节哀。”


    他最后说道:“世事无常。”


    陆白屿不相信。


    直到他去医院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变成这样,依然发着愣,好像整个人已经分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林博东听见这消息也赶了过来,他站不起来,坐在角落里泣不成声,看见陆白屿过来的时候,流着泪怔愣了好一会儿,开口道:“白屿,汀州没了……是我对不起你。”


    两个人自从上次起冲突之后就再没有联系过,曾经的朋友关系自然也断了,林博东这次道歉,或许是为他恩将仇报,也为他没有按照约定照顾好姜汀州。


    但是现在后悔都没有用了。


    陆白屿并没有回复他,他现在并不在意林博东,更不在意任何人,其他什么话都听不见,眼里只有躺在那里已经没有气息的姜汀州。


    怎么会这样呢?


    他明明都已经看到一点希望了,这几年每天都在想之前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而且都已经改了,以后再也不会让姜汀州伤心了。


    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恨不得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才好。


    大悲大痛总是无声的,来这里的许多人看这情况都掉眼泪,除了林博东,还有许多姜汀州的下属,又或是他的很多合作伙伴,有些人可能是装的,有些人看得出是真的伤心且可惜,但是陆白屿却没有像他们一样掉眼泪。


    他只是守着姜汀州,在太平间呆了好几天,有的时候会和姜汀州说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应该好好看着你的。”


    “汀州,你不应该变成这样,要好好的才对。”


    “之前就应该发现……老是加班怎么行了,找人劝你没用又不敢多做其他了,是我的错。”


    “汀州,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他说这句话说的最多。


    不过魂灵状态的姜汀州听到这句,多少有些不理解,他觉得自己猝死这件事,陆白屿算不上有什么错吧。


    看到自己死亡后发生的事情还是挺神奇的,这个场景姜汀州不是第一次见,他以前做梦的时候也梦见过,现在看到陆白屿的状态变成这样,心里也是不忍。


    “跟你没什么关系,”他道,“我自己那时候状态不好。”


    可惜,这句话陆白屿是听不见的。


    事实是,那会儿姜汀州和陆白屿分手都好几年了,他那时候哪会有心思想什么前男友的事情,他已经尽量不去想以前了。


    只是姜汀州身边所有人都各怀心思,他知道姜氏那些老人心里不老实,这些年已经陆续换掉一些了,他也知道林博东这个秘书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但是相对于其他人,他已经算是非常靠谱的了。


    在这种情形下,他自然觉得万事还得靠自己,不敢毫无顾忌地相信任何人,便只能把自己越逼越紧,本来好好的身体也被逼到了极限。


    不过,重生之后的姜汀州换了一个环境换了一种活法,渐渐体会到了并不是世上所有人都信不得的。


    这世上还有拳拳真心,有肝胆相照的亲朋好友,有热情好客的邻里街坊,也有萍水相逢知恩图报的人,还有隔着网线也喜欢他祝福他的网友,就算是因为生意上的利益合作而聚在一起的合作伙伴,也能真心相交,渡过难关。


    他上辈子实在有些倒霉,没能过上这样的生活、遇上这些人,又或是际遇不同,曾经遭受不幸的安小屏李书妍都变了样子,甚至陆白屿,过上了大不一样的生活。


    现在姜汀州经历过这些,便已经放下心里的包袱,能够以更好的心态面对自己面对别人。


    而看到此时的陆白屿,又亲眼看到了自己上辈子不清楚的其他许多事情,知道陆白屿从来没有放弃,一直在努力着想要破镜重圆,他亦是长叹一口气。


    命运弄人,姜汀州并不希望他变成这样。


    死者长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把日子过下去。


    可是这个时候的事已经是姜汀州改变不了的。


    陆白屿在太平间的时候没掉眼泪,他像是木头一样,直到姜汀州的遗体不能再这样保存下去,得火化才行,看到那人变成了小小的一坛骨灰,他只觉受到了更猛烈的冲击,抱着那坛骨灰哭得撕心裂肺。


    再之后,他就不大正常了。


    陆白屿脑子里还记得自己有要做的事情。


    因姜汀州意外身死,姜氏有人蠢蠢欲动想占据他留下来的东西,那是不可能,林博东还在,他对姜氏有掌控的权力,那些人休想碰这些,就算把这些财产全都捐了也不会给他们。


    可做完这些之后,所有事情他都不想管了。


    当年他接手陆运,本就是想着要给姜汀州治手伤,还想着在生意上帮着他需要钱和资源才接下来的,现在姜汀州没了,这些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给那个研究项目转了最后一笔钱,这成果不能再作用于姜汀州身上,但或许对其他需要治疗的患者还有用处。


    他做了这么多年,陆运的市值翻了几番,对得起陆家对他的培养,即使在他撒手不管之后有什么震荡,他也无暇顾及这些。


    总归还有其他人可以顶上的,至于是谁,陆运又会变成什么样,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如果是彻底分手的时候他是精神状态不好,那在得知姜汀州死讯的时候便是全面崩塌。


    不像之前,陆白屿这回连幻觉和噩梦都不再有了。


    他只觉得整个世界空茫茫的,好像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别人对他说话都似乎隔了一层什么,声音要等一会儿才会传到他耳朵里,而他也只能听见其中的几句。


    陆家的人想劝他什么,陆白屿都听不进去,他回复的话除了“我管不了这么多”,还有一句是他的心里话——“是我害死他的”。


    姜汀州的死因是很清晰的,并没有什么凶手,是一次意外,陆白屿想来想去,他觉得是自己没有做好。


    如果作为恋人,他一开始就做对事情不会变成这样,又或许,在分手之后他找到办法让汀州好受一点,他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没了。


    所以想来想去,在这次没有凶手的事情中,他认为自己是那个凶手。


    陆白屿钻了牛角尖,陷在“害死恋人”的思维死循环里,他出不去,无论别人怎么说都没用。


    一旦他这样想,这种日子很难再过下去了。


    这样的情况下,陆白屿选择离开的那天也是无比平静的,好像只能走到这一步。


    陆白屿没打扰其他人,在自己的房子的浴缸里,对他来说这点痛苦远没有失去姜汀州那时候来得强烈,这对于他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但是这意识迷蒙之中,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他居然真的看见姜汀州了。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健康的而且手没有受伤的姜汀州,表情有点着急,伸手捂着他的手腕却阻止不了这一切,他甚至能听到这个姜汀州开口说话。


    “陆白屿,你醒醒,你不要这样。”


    陆白屿张了张嘴,但他嗓子嘶哑,说出来三个字“你别怕”。


    他觉得眼前的姜汀州好像被吓到了,但他又说不出来其他的什么,往前伸手想碰一碰他,却只触到一片虚无,他道:“汀州,我爱你。”


    这是他最后的表白。


    但是姜汀州听完,脸色变得复杂,直到最后,陆白屿听到的是一声轻叹,之后便是一句话。


    “陆白屿,我不明白你。”


    第167章


    姜汀州醒的时候,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地发晕,扯着自己的心也不大舒服。


    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有好些人围着说着什么,但是他一时看不清脸,也听不清那些话,还沉浸在刚刚看到的情景里出不来。


    他从来没想到陆白屿上辈子是这样结束的。


    姜汀州自己是绝不会殉情的,换位思考的话,哪怕是最爱陆白屿的时候也做不到这一点。


    以他的性格当然会非常非常难过,但他绝对做不到自我结束这种事情,不论怎么样,他都会收拾心情继续走下去。


    可经这一次,他也看清了不少,不得不再重新想这许多事情,想着自己与陆白屿之间确实误会颇多造化弄人,想着感情曲折,双方竟都觉得痛苦不堪。


    老天眷顾,他倒霉了许多年,总算幸运了一回,又给了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


    但两个人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他一时也说不清楚。


    直到眼前的情景渐渐清晰,姜汀州才渐渐从这复杂且冲击感极强的情绪里抽身出来,分辨出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这是终于回到现实中了。


    眼前李书妍和安小屏都凑过来紧张地看着他,问着:“汀州,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在医院,不久之前,因竞争失败的钟会长的刻意报复,他们差点被撞翻车,但幸好被后面的车打断了,这才死里逃生。


    姜汀州记得这些,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两个朋友,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张了张嘴,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样?我……怎么了?”


    听他说话,李书妍才松了口气,道:“我们都没事,身上就是一点轻伤而已,医生说你是轻微脑震荡,但是你都晕了一天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叫不起来,幸好现在醒了。”


    竟然才过去一天而已吗?


    姜汀州总觉得过了半辈子那么久。


    他慢慢地撑着手在病床上坐了起来,脑子还是有些晕乎,开口继续追问道:“后面救我们的那辆车,是陆白屿的,是吧?”


    李书妍和安小屏对视一眼,道:“是他。”


    当时那种情形,也就只有他这么不要命了。


    姜汀州问:“那他人呢?”


    他没有在这间病房里看到陆白屿。


    “小陆总那辆车是主动撞上去的,所以……”李书妍斟酌了一下,道,“他伤得比我们重多了。”


    姜汀州所坐的车辆看着凄惨了一些,很多地方都被撞得凹了进去,车门都差点打不开,但躲得算是及时,冲出了危险之后,里面的人倒没有什么事。


    陆白屿那辆车严重许多,已经被撞翻了,幸好警察来得及时,把他从车里救了出来,也把姜汀州这辆车的几个人送进了医院,很险的是,救出来不久之后,那辆翻过去的车便爆燃起火,大家都是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


    姜汀州听到这话便是心里一惊,问道:“所以他现在呢?”


    “说是失血过多,身上还有几处骨折和出血,进了icu了,现在已经做完手术后在重症监护室,”李书妍道,“听医生说,他到现在还没醒,还没完全脱离危险期,不过,对我们动手的人都抓住了。”


    她当然知道当时如果不是陆白屿撞上去,躺在icu的很可能是他们,而陆白屿为什么不顾危险做这个到底是为了谁,每个人心里也很清楚。


    他和姜汀州之间确实是剪不断理还乱,纠缠颇深。


    姜汀州在病床上坐了一会儿,好歹没那么晕了,自己能站起来,便往外面走了。


    李书妍拦了他一下,道:“陆家的人来了,你要不等一等再过去吧?”


    陆震霆陆总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脾性。


    姜汀州顿了一下,但还是继续往前走,陆白屿救了自己,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看一眼。


    他出去之后果然先看到陆家赶过来的人了。


    秦如霜站在病房,低声和陆震霆说着什么,这位见过大风大浪的陆总在这个时候神色也难掩担心,紧紧皱着眉头,陆嘉和也站在那里,见姜汀州过来,愣了一下,开口道:“你怎么过来了?你身上还没好全呢。”


    他立马有些紧张,走过去想扶着走路有些不稳的姜汀州,还想着隔开他和陆震霆,在这个时候不要让两个人见到。


    但此时,陆震霆已经看见他了。


    “你挡什么?你以为瞒得住我吗?”陆震霆对陆嘉和道,“让开。”


    陆嘉和在这个时候有些紧张,竟然还是站着没让,反而看了秦如霜一眼,这是要请她帮忙的意思。秦如霜当即上来开口道:“小姜在这件事上也是受害者,看这脸色都是白的,他……”


    陆震霆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说,他上上下下看了姜汀州一眼,道:“好了,你在白屿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三天两头往永青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以前我不怎么管你们,但是现在情况变成这样,你们两个在一起要考虑的东西很多,这次的事情就是一例,以后不能……”


    他对姜汀州这个人倒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姜汀州却摇了摇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道:“陆总误会了,我们两个并没有在一起,陆白屿这回救了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他而已。”


    陆白屿上辈子死在自己面前的情景现在还在他脑海里,这辈子被人报复而差点命悬一线的场景姜汀州也忘不了,他此时真的就是想看对方一眼而已。


    陆震霆听到这句话,显然是愣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头,看了秦如霜一眼,秦如霜对着他点了点头,意思确实是姜汀州说的这样。


    陆震霆不由得震惊:“他都变成这样了,你、你不跟他在一起,你想要什么?”


    姜汀州道:“我不想要什么。我们两个的事情,要等他醒来再说。”


    陆白屿救了自己和李书妍安小屏的事情,姜汀州确实真心感激他。


    但这是感激,彼此相爱走在一起另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姜汀州以前分不出清楚什么是真心的爱,什么是愧疚和可怜,可他现在分得清楚了。


    倘若他因为这些而当即选择和陆白屿在一起,既是不尊重他,也是不尊重自己。


    但这情况对于陆震霆来说颇有冲击力,他一时没能接受陆白屿竟然还没被对方看上这种事情,特别是陆嘉和还在这个时候加了一句:“我哥都是一厢情愿,你别怪在人家身上,出这种事情也不是姜汀州的错。”


    陆震霆:“……”


    他很少感到无语,但在今天诸多事情的冲击下,他竟也有那种脑子转不过来的感觉,都无暇顾及陆嘉和胳膊肘往外拐,不由得反复确认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白屿现在变成这样,但是他们两个还没在一起,他往永青跑了这么久,根本没追上,是吧?”


    虽然不太想承认这一事实,但秦如霜还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陆震霆沉默了半天,看得出是努力整理了一下思绪,对着姜汀州接着道:“你、你……”


    “好了,你以前都不管这事,现在也别管了,”秦如霜扶额,“你也别对着汀州说什么对人不客气,否则等白屿醒了,急的人是他。”


    她在这个时候做主,把陆震霆往后扯了扯,对姜汀州开口道,语气非常温和:“汀州,你别管他了,你醒了没出什么大事就好,我就放心了。只是白屿到现在还没醒,他身上伤比较重,你先进去吧别吓到了。”


    陆震霆转头看向她,仍然是一脸震惊,能让秦如霜这么客气的人屈指可数,但他还没问为什么,姜汀州就进去了。


    秦如霜示意他平静一下。


    医生说倘若陆白屿今天醒不来的话会有生命危险,之前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


    直到姜汀州进去之后,大约三分钟,病房里传来“滴滴”声,随后就是姜汀州叫医生的声音:“他醒了。”


    秦如霜松了一口气,再转头看陆震霆,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意思是“我说的没错吧”。


    陆震霆:“……”


    连他这个亲爹进去,也没见得病床上的人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自看到这样的情景之后,他也不说什么了,医生赶紧进去检查了一番,告诉他们病人已经脱离危险,在重症监护室住一段时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就可以转进普通病房。


    但醒来的陆白屿稍微恢复一点神智之后,就一直望着坐在那里的姜汀州看。


    姜汀州知道他在想什么,等医生护士都离开后,坐在靠近他病床的位置,道:“我没事。”


    他刚醒的时候还有点头晕,现在一切都好了。


    在这个时候,姜汀州也不免伸手去碰一碰他的手腕,感受到了陆白屿的脉搏还在跳动,他的手还是有温度的,他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还好,经历过这些,两个人还活着。


    陆白屿现在还不太能开口说话,但他脑子是能转的,看了看姜汀州,又看了看站在前面的陆家人,特别是陆震霆。姜汀州一看,倒也很快明白他的意思,道:“没事的,你放心,陆总没把我怎么样。”


    陆震霆这个人他打过交道的,虽然有些强势,但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现在虽然脸色有些古怪,但是也闭嘴不再说话了。


    陆白屿听到他这样说,才像是松了口气,努力活动着手指,反握了握姜汀州的手。


    他的力道很轻,但是姜汀州感受到了,也握了握他的手,像是安抚的意思,两个人这种样子,其他人倒不好开口打扰了。


    第168章


    过了一会儿,陆白屿身上感觉好了一些,能开口说话了,姜汀州过来自然是要和他当面道谢的。


    “真的谢谢你救了我,”他道,“不然我很难逃过这一劫。”


    除了这一次,他也知道上一世和这一世陆白屿一直在暗地里帮自己,即使那时候两个人形同陌路,但这一份付出的心血,姜汀州心里终归还是感激的。


    陆白屿却摇了摇头,姜汀州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大约还是那句“我应该的”。


    陆白屿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幸运。


    虽然自己躺着,但他好歹还能醒来,在这时候握着姜汀州的右手,亲眼见那只手干干净净的,一点小伤也没受,人还好端端地坐在他面前,他就觉得变成这样都不算什么。


    他道:“你没事就好。”


    曾经的事情没有再发生,陆白屿这回真的阻止了这一切,当然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姜汀州现在听这句话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心里更觉五味杂陈,他低着头想着这许多事,又看着对方躺在那里,他以前没见陆白屿变成这样,眨了眨眼,只觉得眼眶发酸。


    “别哭,”陆白屿抬不起手,只能轻轻地碰一碰他的手指,“我真的没事的。”


    姜汀州伸手擦了擦眼睛,又听陆白屿问了几句,都是问他身体上的事。


    “就是轻微脑震荡,”姜汀州道,“休息几天就恢复了。”


    虽然他这么说,但陆白屿还是担心,哪怕声音沙哑也要说:“要全身检查一下才行,有些伤不在表面上,我怕……”


    “你别想了,真的没事,”姜汀州道,“我不会讳疾忌医的,会好好检查的,没事就是没事了。”


    再怎么样,陆白屿的伤都比他看着重多了。


    他这么说,陆白屿也不再多问了,握着他的手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其他的:“永青分会会长的事情会受到影响吗?”


    “你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个?放心,这个也没有意外的,”姜汀州听着一句,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这下是真的掉不下泪来了,耐心解释道,“我虽然没到场,但在协会的席位是代表糖厂的,温淇是提前过去的,早就已经到场了,他可以作为糖厂和我的代表,当时的投票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他现在已经是永青分会的会长了,流程完整,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陆白屿听到这里,便松了一口气。


    在投票前,姜汀州和钟倩倩就是胜负已分,况且车祸后姜汀州只受了小伤,且钟倩倩和她手底下的人被抓的事情很快传回了会场,没有人敢再做其他的小动作了。


    姜汀州身上一切的事情他都挂心着,之前为着这个会长的位置上下努力了这么久,倘若因为这飞来横祸而被其他人捡了漏,他也不甘心,开口说:“那就好。”


    等到两个人细细地说完了这些话,相互都算放下总来,姜汀州被陆白屿催着去做全身检查了,陆家的人才走近看了看他。


    这个时候的陆白屿脸上就没有刚刚那种受伤了还带着笑脸的模样了,他咳了几声,神色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道:“我受伤的事情有传出去吗?”


    秦如霜看着他这变脸,回道:“还没有。”


    现在网上的讨论度都在姜汀州身上。


    当时车祸的事情有不少人拍了视频发在网上,而且有不少人认出那是姜汀州的车,他又是大网红,关注的人非常多,粉丝们更是非常担心,很快上了热搜,刚刚安小屏立刻上去报了个平安,才让热搜降下来一些。


    不过,直到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这里面还有陆白屿的事情。


    “这就好,”陆白屿听到这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该送警局的人送警局,这种事情不适合在网络上多做什么文章。”


    这不是什么舆论战,对方犯罪事实清楚,抓住人后秉公执法就好,不是讨论度越高越好的,被买凶杀人死里逃生确实是引人注目的故事,但对于生意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企业的掌事人在关键时刻陷入危险,对外传达的并不是什么好信息,不管是陆运还是糖厂。


    特别是一些网友阴谋论起来,哪怕是纯粹的受害者也容易被扭曲是他逼得别人走投无路。即使选择豪赌一场的人是钟倩倩自己,但其中内情细节又有几个人会去弄清楚?


    秦如霜做公关做了这么多年,这些她都清楚,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和糖厂那边商量处理好的。”


    网络上只放警方抓到人的结果就好,再之后尽量让姜汀州成功当选上会长的好消息盖过这件事,别牵扯出其他不必要的东西。


    但她看了看陆白屿,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那你……”


    她见陆白屿就算躺在这里,呼吸都有些微弱,好不容易醒来竟然还在考虑姜汀州的事情,从对方身体到生意,反而不在乎自己。


    “他在外面可跟我说了,就算你救了他,也没打算和你在一起,”陆震霆在这时候开口提醒,“他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吊着你?”


    直到现在,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自己儿子就是命都不要在感情里纯倒贴。


    “你别这么说他。”


    异口同声讲这句话的不仅有陆白屿,还有陆嘉和。


    陆震霆不知道现在看自己哪一个儿子好,便听陆白屿沙哑着声音道:“他话都说得清楚了,我都知道的。再说,我把人救下来就算得偿所愿了,如果拿这件事要求他跟我在一起,那我成什么了?”


    他竟然还挺认同的!


    陆震霆:“……”


    他听到这里,心里也明白秦如霜是真没有说错,甚至可以说都算委婉了。陆白屿是真的一厢情愿虽死不悔,旁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陆震霆不再开口了,心里憋了一股气要往外面走,但是陆白屿又开口道:“等一下,汀州在外面跟你们说了什么?”


    他想要知道姜汀州说的全部。


    陆震霆不说,秦如霜便老实全部复述给他听。


    他们在外听到这些总觉得多少有些无情,哪怕不在一起,但在这时候说几句好听的哄一哄人也好,但陆白屿听到却笑了。


    他不是自嘲的笑,而是明显高兴的笑。


    特别是听到那句“我们两个的事情要等他醒来再说”的时候,他看起来十分愉悦,笑了几声,像是捡到了宝。


    “我知道了,”他道,“这很好了。”


    能在当时救下姜汀州对他来说已经是得偿所愿,现在听到这一句,又看到了姜汀州刚刚来看自己的态度,对陆白屿来说便是额外的惊喜了,他怎么还会有不满意呢?


    ——姜汀州这回没再用“绝不可能”这样的话,而是“以后再说”,对他来说,难道不就是两个人再来一次的机会吗?


    陆震霆:“你简直……”


    “您不懂的,”陆白屿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对我来说比命都重要,所以别管了。”


    他不急在这一时,只求未来顺其自然便很好。


    而且之后的一段时间,姜汀州说了,会经常来看他,他说到做到,几乎每天都会过来。


    车祸的恢复期很长,特别是陆白屿这种多处骨折的,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不久之后,便自己转院到了离姜汀州最近的医院的普通病房,就是方便他随时过来。


    他身体素质很好,比旁人恢复得快多了,过了一段时间便可以自己走动,等到他不用再吃清汤寡水放病号餐,姜汀州还给他带好吃的。


    不过,这回过来的时候姜汀州迟到了。


    本来是说好六点晚饭的时候来的,他到病房的时候快晚上九点了,因为提前说了有些事情耽误了,实在赶不回来,陆白屿也没着急,就坐在病房一直等着他。


    姜汀州进来的时候他也没闲着,手上还在看文件,姜汀州拎着东西进来看到了,便道:“陆运现在有这么周扒皮吗?你在医院还让你晚上处理这些工作?别看了。”


    见他来,陆白屿便把这收起来不再看了。


    “没什么,是我自己闲着无聊看一看,是最新的市场调研,”陆白屿解释道,“免得到时候回公司不知道现在的情况,落后了什么,被手底下的人在背后笑。”


    姜汀州道:“谁敢笑你?你之前跟我说别这么拼,自己也得多注意,先养好病再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在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摆好了吃的,是煲好的五指毛桃骨头汤,从家里连着砂锅一起端过来的。


    虽然不知道喝骨头汤“以形补形”到底有没有科学依据,但是热腾腾的,里面还放了玉米和胡萝卜,现在当夜宵吃正好。


    然后,他把陆白屿扶过来自己对面坐着,两个人这样对坐着一起吃夜宵,都已经习惯了。


    除了清淡的骨头汤,旁边还有一把烤串,是姜汀州从外头打包回来的。


    陆白屿这段时间吃病号餐吃得太多,实在太清淡了,和他说想念之前两个人在姜汀州家里吃的那一餐烤串的时候,姜汀州本来是不同意的,看他恢复得还不错,今天便给他带了一点,特意让老板少放调料。


    “但你不能多吃,”他叮嘱道,“我看着你呢。”


    陆白屿举手保证:“我知道。”


    姜汀州给两个人都盛了汤,五指毛桃有一股淡淡的椰香味,筒骨煲得很透了,上面的肉用筷子一扒便脱骨了,煲在汤里面的甜玉米和胡萝卜也带有汤汁的香味。


    两个人现在就像是正常的朋友一样相处着,对坐着喝一口暖洋洋的汤,再配一口烤串吃,这给病号的夜宵也有滋有味。


    第169章


    姜汀州明显是很饿的,他在这里喝了两碗汤才缓过来,陆白屿一直看着他,在这时候才开口问道:“今天晚来,是去上英开会的时候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当然提前知道了姜汀州今天的行程。


    今天有大事,东江省餐饮食品行业协会各分会都在最近陆陆续续完成了换届选举,有些分会长成功连任,有些分会长换了新人,今天一起去省协开会是相互见一见认一认人。


    “嗯,不过正式的会议上午就开完了,人也都见过了,结束的时候,柳平说他最多再做三四年,之后就真的要退休养病去了,”姜汀州道,轻描淡写地说了个大消息,“他已经把话说得挺明白了,下一届的省协会长,就从我们这些人里面出。”


    虽然这事实大家伙都知道,柳平心脏不好,不久前做的心脏搭桥,但是他把这事完全放在明面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一下,在场的人都起了心思。


    别说会上那些人,陆白屿现在听着,他也一样起心思,思索了一下,还问了一句:“你在会上坐在哪里?”


    这种会议上座位也是有讲究的,姜汀州知道他的意思,笑了一声道:“永青分会的座位一直在前面,按柳平的意思,我还往前提了一位。散会了之后,柳平特意找了我说话,说他很看好我,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我来接班。”


    陆白屿有点满意,回道:“那是他够有眼光。”


    柳平这段时间一直对姜汀州有所关注,车祸的事情他也关心,钟倩倩此举给协会那边留下的烂摊子他也帮忙收拾,对姜汀州很用心了。


    “你也先别急着高兴,”姜汀州话风一转,“他单独找来谈话的人不止我一个,来开会的很多人本来就是他扶持起来的,严格来说,大家都是他看好的人。”


    柳平对他好是真的,但是想画饼让姜汀州再努努力往上跳一跳也是真的。


    柳平能一当这么多年的省协会长,并非只是因为秀水集团财大气粗,还因他人脉广且愿意培养新人,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现在,东江总归十几个分会,还有省协的几个副会长,接近20个人,都是有资格的,最终真的进名单的是谁真不好说,里面厉害的有背景的或是和柳平关系一直不错也有好几个。


    姜汀州在里面是最年轻的一个,和他们几个前排的差了一轮,他离这个“所有人都服气”的段位还有一定距离。


    “本来开完这个会见了人就要回来的,之后又和他们去开了小会,到了晚上还有晚宴,也是柳平特意准备的,”姜汀州道,“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在交际场上拉帮结派了,我在那个时候不好提前离开,总该和这些人打声招呼,所以今天才迟了。”


    陆白屿一听这话都把筷子放下了,脸色一下严肃起来。


    他心想这么重要的场合一般都要谈到很晚,姜汀州还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哪里不顺利,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差了别人什么。


    但是姜汀州示意他别担心。


    “该见的人我都见了,我跟他们差的也不是这一个晚上的事情,”姜汀州道,“我看得出,那些人最看好的人并不是我。”


    在红钻评选上的成绩可以让他拿到永青分会会长的位置,但是再往上走还是有些困难了。


    他要面临的对手都是发展了十几二十年的,且不说行业里的人脉,光论公司市值,糖厂跟他们差了十几倍的都有,一个个都野心勃勃,虽然说还有那么三四年的时间,但要赶上他们的财力和人脉却并不容易。


    姜汀州即使留在那里也不是中心人物,他自己评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排位可能还排不上前三,所以看着差不多就回来了。


    他心里还惦记着自己锅上的汤呢,而且晚宴上的东西实在不好吃,大家都忙着敬酒,桌上的食物都是凉的,他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一直饿到现在才吃上两口正经的。


    陆白屿听到这里,知道他前路艰难,未来的挑战不少,坚定道:“没事,汀州,我会帮你的,咱们还有几年时间,够了。”


    他自然而然地觉得姜汀州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陆白屿会站在他身边,并且是一定要推着他站在更好的位置上的。


    “我其实也觉得这三四年的时间够了,够我博一把的,”姜汀州笑,“但是你不要着急,面对这种情况,我们直接上去硬干是不行的,我得想个办法,弯道超车才有可能。”


    陆白屿注意到,他在这个时候也说了“我们”。


    而且他知道,姜汀州上辈子面对这种情况真的会像打了鸡血一样努力,按照别人设定好的常规办法往前走,别人做一分,他就要做十分,好把之前自己错过的东西弥补回来,


    可姜汀州选择在这时候自己回来,是已经想清楚了要打定主意要换一条路走。


    他想好了一条更适合他自己的路。


    他不需要多说,只开了个头,陆白屿就知道他的大方向是什么——之前姜汀州就提过,不能只靠“红钻”这样别人制定的标准,这不是什么长久之计,需要摸索出一套自己的体系。


    之前他也成功过,之前的厨师大赛就不错,名利双收。


    按姜汀州的标准筛选出来的厨师确实各个优秀,加入糖厂之后效果显著,但是他想的显然不是故技重施这么简单,而且厨师大赛这个牌子毕竟不是属于他的。


    “要成一套体系没有那么容易,大赛的周期太长了,”他道,“我想,先从底下的人开始,或者说,先从我自己这里开始。”


    陆白屿道:“你指的是……?”


    “我要是跟其他人一样去拉拢上面的人实在没有优势,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在交际场里打转,”姜汀州道,“我得实打实地从下往上做才有可能。”


    可比起拉关系拉人脉,做这些实打实的事情却是更困难的一条。


    陆白屿自然万事都支持他,但这一下竟不知该从什么地方入手才好。要搭建一个完整的评价体系谈何容易,又要短时间内胜过那些对手,但姜汀州笑了笑,道:“咱们试试看吧,先从小事开始,或者说,从有意思的事情开始。”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紧张,反而挺轻松的,对于他来说,什么是有意思的事情,当然是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现在,糖厂前面有早市街,商业街区域现在已经有满满当当吃正餐的地方,贵的便宜的大店小店都有,但他看来看去,觉得现在还缺了一样——就是夜宵。


    那边一直热闹到晚上都有很多人,是有足够的消费人群的,少了夜宵就像少了一块重要的拼图,可夜市做起来需要的人多。


    而这个时候,姜汀州自己都要把那块缺的拼图挪过来了,此时正有个现成的。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烤串。


    “这个烤串我自己做是来不及的,所以是从老城区那边有名的店里打包带回来的,”姜汀州道,“你觉得怎么样?”


    陆白屿尝过,他觉得还不错,但又补充了一句:“还是不如你做的。”


    姜汀州笑:“但这老板的手艺我觉得够用了。”


    老城区本来就是很丰富的,有早市街、有菜市场,自然就有一大片夜市的摊位。


    那个夜市广场离糖厂有一段距离,走路大约三十分钟,最有名的当然就是烧烤的摊位。


    这边的夜市更是,一条街过去基本上都是干烧烤的,今天的烤串就是夜市摊上的,挺出名的一家,用的食材不错,吃着味道也很好。


    夜宵烤串当然是有意思的事情,如果这一份热闹能为他所用更上一层,那就更有意思了。


    “我前几天和吕市长那边打了个电话,是为了商量一件事情,你上次应该也听见了,”姜汀州话风一转,“老城区一直在搞改造,这个你也是知道的,原来的夜市广场要拆了,改造成全新的街区,但是改造需要时间,原来做了很久的摊贩和大排档怕关了店之后没有生计,一直反对,这个项目直到现在都没开工。”


    这本是个烫手山芋,有些夜市摊摆得太晚扰民,甚至摆到街边上去,给区里造成不少麻烦,区里解决不了,就报到市里去。


    这种事情市政很关心,但在改造过程中,这些人到死到底放在哪里始终是个问题,没有人敢碰,也就僵在那里。


    直到姜汀州打了个电话,主动提了这件事。


    “我跟吕市长说,糖厂刚好有位置,我现在是餐饮协会的会长,有责任去解决这件事情,”姜汀州道,“他之前看过的,糖厂有一大块露天的位置,在商业街和展示馆中间。”


    陆白屿知道他指的是哪里。


    连着糖厂商业街那边有一大块空地,原来是老糖厂的运动场地,现在全拆了,里面有一块是露天的,计划是用来搞活动之类的,但是现在拆干净了,倒是可以用来做其他的。


    陆白屿道:“你想让这些人去那块地方?”


    “是,我不仅不收什么摊位费,我还自己出钱搞清洁和卫生,糖厂那块地方和居民区隔了一段距离,不会扰民,”姜汀州道,“但是这些愿意进来的人,就得听我的条件,不能随心所欲。”


    至少不符合卫生和管理要求的是不能进的。


    糖厂这块地方本就是欢迎各种各样的美食的,大店欢迎,小摊贩也有自己的位置这样才对。


    只是把这些人带进来当然是不足够的,姜汀州打开手机,给他看自己写的计划书封面。


    ——第一届夜宵小串锦标赛。


    第170章


    永青的夜宵烤串和这个城市一样,也是博采众长,各个地方的串类都有,不过总体来说调味料的味道不重。


    姜汀州要做的还不止如此,只有永青的这一小块地方是不够的,他想要更丰富一些。


    “你还记得之前我出去旅行的时候吗?”姜汀州道,“其实我在各地都吃过烤串。”


    他去川中的时候吃过烤鱼和烤苕皮之类的小吃,去粤省的路边摊也吃过味道不错的小串,去叶顺心家里的时候,他吃过好多串软软糯糯的烤年糕。


    夜宵烤串在每个地方都有,却都有各自不同的特色,更是几乎每个人都吃过的东西,这样的特色并不需要在大店里寻找,也不需要花很多钱,路边小摊就有。


    陆白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从各地把他们找来吗?”


    “当然,既然是小串锦标赛,来的人自然越丰富越好,热闹起来,才叫做比赛,”姜汀州道,“一些大厨师不好挪窝,难请过来,但是小摊就简单多了。”


    小摊小贩本来就是流动的,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给足钱,请他们过来一段时间,愿意到永青来的大有人在。


    现在姜汀州已经找到几个能过来的人了。


    等到这些人凑齐,都在糖厂这里,确实可算得是个合格的“小串锦标赛”了。


    “我知道了,”陆白屿看了看后面计划书的内容,“陆运在各地都有人,我也会让下面人去找的,你要什么时候开始?”


    姜汀州道:“就在这个月底。”


    时间有些急,但按照糖厂现在的行动力,所有的都能到位。


    “可以,赶得上,”陆白屿道,“陆运赶得上,我也赶得上。”


    姜汀州:“嗯?”


    “到了月底,我应该能正常走动了,”陆白屿看了看自己骨折的腿,“到时候还要麻烦姜总请我再吃一次夜宵。”


    姜汀州笑:“那当然。”


    两个人谈工作谈到这里便差不多,没再继续说下去了,之后的细节今天天晚上是说不清楚的,而且天色已经晚了,姜汀州要准备回去休息了。


    来之前说好了不能吃太多,但是说着说着,那盅汤和打包带来的烧烤竟然都说着话的时候差不多都吃完了。


    今天的夜宵还是挺愉快的,姜汀州把砂锅收拾回去,送他回家的车已经等在楼下,他走到车门边的时候,转身抬头往上看,果然看到陆白屿站在窗边往楼下看。


    两个人的眼神就在这时候撞了个正着。


    姜汀州第一反应是他现在的腿还没有恢复完全,最好不要长时间站立,于是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休息,别在窗边站着。


    “我明天还会来的,”他道,“不要在病房里看文件看太晚。”


    陆白屿回他:“我知道,你回去也小心。”


    他还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姜汀州,直到那辆车的尾巴也看不见,才撑着拐杖回了病床上。不过没有立刻睡,而是把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对于刚刚提出的那个夜宵小串锦标赛的想法,自己又做了一些补充。


    他想着明天姜汀州过来刚好可以给他看,应该是合他的想法的。


    旁人看这所谓糖厂办起来的夜市,怕是会有诸多疑问,觉得是小打小闹的小生意。


    不过是把之前老城区的夜宵摊临时换了个位置,别人都不愿意接的烫手山芋,自然是没有什么大利润可言。现在放在糖厂再从外面请几个人,最多是讨好了吕市长,吃的东西多出来了一些,但夜宵小摊能挣几个钱?


    况且姜汀州还不怎么收摊位费,就算人多能赚钱,那也是这些小摊小贩挣钱,和糖厂又有什么关系?而且等到那边原来的夜市广场修好,人家就要搬回去了,又能给糖厂留下什么?


    这份计划书给别人看,都会觉得是吃力不讨好,更何况现下糖厂忙着几家红钻餐厅开分店的事情还不够,一家红钻开出来就是年营业额九位数的标准,竟把这些小摊小贩的事慎重地提出来了,还当做重要的项目去做,而且怎么看都找不出挣大钱弯道超车的地方。


    但是陆白屿不这么想。


    他知道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明白姜汀州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也能迅速理解到他在意的重点在哪里。


    姜汀州要办这次特别的“锦标赛”,陆运会尽力帮忙,他不喜欢交际,那些人情往来,陆白屿自然会留心给他打点的。


    而他很珍惜这样的日子,并对此甘之如饴。


    至少他可以光明正大做这些,不必假于人手,即使恢复期的时候骨头又疼又痒,晚上也睡得着,再不会做噩梦了。


    姜汀州明天说好会过来,他就会过来的,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了。


    只要还能看到这个人,陆白屿便是满意的。


    姜汀州带领糖厂的动作确实很快,想到什么立马就去做了,不管做什么都有条不紊的。


    没过多久,规划的井然有序的摊位,在空地上设置好了错落有致的座位区和休息区,有些是露天的,然后便是一个个准备到位的烤串小摊和来自各地的摊主。


    糖厂本来就擅长做网络宣传,还没开始前安小屏就开始做短视频推送了,而晚上在这附近散步的路人也不由得被烧烤的香味吸引。


    现在还没正式开业,光是小摊主们在那里试设备,烤了几串试一试手,就有人咽着口水,过来打听什么时候开业了。


    但这个时候,还没有挂上明显的“小串锦标赛”的字样,大家都只当这是个普通的夜市,只不过糖厂出品的口味肯定比外面的好,所以就翘首以盼等着吃了。


    等到这些筹备完了,正是春天暖和一点的时候,天气舒服,大家都乐意出来走动,晚上坐在外面的位置吃也不会觉得冷,这一块区域便正式对外开放了。


    先来这里吃的一波顾客便是之前夜市的老主顾们,知道原来的老板换了位置,又想着这一口,离得也不远,自己就过来找位置了。


    这里虽然地方大摊位多,但每个摊都有自己的编号,顺着编号找过来便是了,很好找。


    手艺还是原来的手艺,但那些设备要不都洗了,要不都换了新的,看着比原来干净许多,而且摊位前面都贴着菜单,明码标价,价格很公道,但老客人也注意到了,这菜单比之前稍微有些变化。


    老板推荐的招牌烤串一共有三个,都标了星号放在最前面,但这样还不够,这几次菜品下面还有一串编号,上面还有一排老板手写的小字“请给我投票”!


    顾客们一开始还疑惑这是什么意思,但他们吃着吃着很快就知道了。


    这里的小串不仅是个夜市摊位,还是一场正儿八经的小串比赛。


    “唉,这我听说过,糖厂的姜老板就是之前搞厨师大赛的那个,”熟识的顾客开始兴致勃勃和老板攀谈,“我都在电视上看了,还记得当时的评委可厉害了,柳平柳总都去了,你们这个比赛要怎么赢啊?”


    那老板边烤边说道:“评委就是大家伙呀,谁拿的票数多,谁就赢了。”


    顾客笑:“哟,有点意思,改大众评审了呀?”


    “是啊,”老板道,“你们要是吃得好了,都给我投一票哦。”


    这里扫码结账用的是特殊的二维码,成功结账之后会跳转投票链接,消费不同的数额会获得不同的票数,最低十块钱能拿到1票,然后逐级递增,最高消费五百块能拿到20票。


    这个票数可以用来投给顾客觉得好吃的小串,每个摊位可以报一到三个参赛菜品,是老板最拿得出手的招牌,这边的烧烤大摊小摊据说有三四十个,这就是一百多个参赛“选手”,一数,刚好101个参赛品类。


    这看起来不是小打小闹的比赛,在场的顾客一看,给的奖励非常丰厚,前十名的优秀奖能拿到五万,而前三名的奖励是二十万起,到最高第一名的五十万。


    这是实打实发到手的钱,对每个小摊主都很有吸引力,所以大家都很卖力。


    而这样的奖励不仅针对小摊主,对顾客也有,宣传单上写了,给最终获得前三名的“小串选手”投票达到一定票数的顾客可以参与抽奖,各种奖品一样很丰厚,最贵的是一台豪华车,据说是陆运特别赞助的。


    这样一玩,大家的参与热情便高涨了起来。


    本来也就是付款完了之后随手一点的事情,又不麻烦,渐渐的,这特殊的“夜宵小串比赛”就积累了初步的票数和人气。


    而且这里一开始就生意不错,糖厂的客流量没有差的,不管是曾经的老顾客还是被宣传吸引的客人坐下一次,觉得东西好吃环境不错并且还不贵,都乐意当回头客。


    还有一些外地人在永青工作的,竟然也能在这里吃到纯正家乡味道的烧烤串,于是自发当了推荐的自来水,慕名专程来这里的人也多了起来,自然而然的,参与这次比赛投票的人也多了起来。


    然而,这热火朝天的前两个星期只是铺垫而已,姜汀州要做的显然不止如此。


    等到票数达到一定的数量,现阶段的前三名新鲜出炉,糖厂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宣传才刚刚开始,带上了第一届夜宵小串锦标赛的字眼。


    现在比赛才刚刚开始,前三名分别1号摊位的黄油牛肉小串和招牌烤猪蹄,这家摊位在原来的夜市市场那里就是客人最多的,靠着老板的面子拿到了不少票数,所以在前期占据了明显的优势。


    这前两名味道当然不错,牛肉小串量不大但是浓缩的就是精华,烤猪蹄更是软糯Q弹,即使口味偏辣也让人欲罢不能,来这里必点。


    随后紧紧跟着的便是14号摊位的蜜汁烤鸡翅,也是之前就出了名的,鸡翅选的是大个的,刷的是秘制的甜辣酱,用碳烤的办法烤出来,外面有焦香味,皮还有脆感,但是里面的肉很嫩,一口下去还带着肉汁。


    这排名在姜汀州和安小屏的账号一发出去,有些还没来吃过的粉丝看了这个还不明所以,但是在附近已经来这里吃过好几轮的人就要发言了。


    “别说,这三个我都吃过,还不错,我这周末还打算和同事去吃。”


    “哈哈哈拿到前三名的还有单独发的小视频呢,这是独属于前三的直拍吗?拍得真的很有食欲哎。”


    “等一下,我觉得有点黑幕了,我pick的7号摊位的超美味烤茄子居然没上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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