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修)
姜汀州怕别人担心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但姜汀州一听就知道是姜家那边还没放弃,他不好让这大姐在自己门口哭,不然等会儿邻居都要被吸引过来。
“行了,你先进院子吧,”姜汀州道,“先把事情说清楚。”
他话音刚落,李书妍抬腿就走进去了,她站在那里道:“大姐,你跟我说,我是他朋友,我有钱,我来解决。”
姜汀州无奈:“你别闹。”
这事情不复杂,这女人名叫周丽芬,是姜汀州之前的合作方之一。
她开口说几句,姜汀州大致就明白过来了。
他之前和田荟提的那道菜,鲜春煲里火腿供货商就是她,两边已经合作有几年了
她原来就是村里自己腌制火腿自己吃的,姜汀州外出采风的时候发现的,这种村里传统的手法做出来的比外面卖的口味好很多,非常惊艳,当地的气候和地理环境都是得天独厚,她的手艺又是村里最好的,所以姜汀州请她专门做宫宴的供货商。
“姜老板,我是一直很感激你的,之前的合作都好好的,昨天他们突然就不收了,”周丽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是我的要价太贵,根本不值这么多钱。”
周丽芬的火腿,原来约定好的价格是一斤180块,这个价格非常贵,但是宫宴要的不是市面上那种一整条买个几百或者千左右的品质。
姜汀州自己谈的生意他知道,并不是噱头,用的猪也是专门养殖的,是宫宴选定的养殖场,散养的高原小黑猪,只用猪后腿,全程高标准,原料就很贵,腌制用的所有材料都是挑过的,所有工序都要求严格。
论品质,这可以说是市面上最好的火腿之一,火腿制作麻烦还需要发酵,能够用来做菜的是已经陈放两年三个月的,风味达到最佳。
周丽芬实际开始供货也就是去年开始,之后就是宫宴各家连锁店的鲜春煲成为爆款菜。
市面上的普通火腿平均价在50一斤左右,这三倍多的差价让姜汀州来评价,他肯定觉得是值得的,宫宴端出去的要是好的品质,一定要花这个钱。
真论价钱,国外的5J黑标50克就要这个价格,横向对比的话,她做的火腿都算是性价比高的了。
但他这么想,有些人不觉得。
周丽芬越说越激动:“他们一下把价格砍到80一斤,还说给高了,说我家的味道和市面上的根本没有区别,有本事就去告,姜老板,你评评理啊,80我连成本都收不回来,他们不收我要卖给谁去,我孩子还在住院,我还需要钱,回去可怎么办啊!”
她这回过去,发现宫宴那边换了不少人,不仅没有姜汀州,全是新面孔,根本不讲道理。
李书妍当即提建议:“你告他们呀,不按合同来,姜家是要赔钱的。我这儿有律师……”
姜汀州抬手示意他不要急,道:“你不知道,她签的合同有些不一样。”
他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叹气:“那时候我劝过你好几次,去签固定合同,但是你没听我的。”
按理来说,这种供货随便毁约是不可能的,但周丽芬的情况有些特殊。
姜汀州之前在宫宴的时候,已经建议她签长期合同,但是这火腿价格最近两年一直在涨,周丽芬当时大约是听了村里什么人的鼓动,说是价格涨了的话,签固定价格的合同就不划算了,非要签浮动价格的合同,所以从去年就改了。
这意味着,她必然要承担更大的风险。
她是知道宫宴的所有连锁店都有这道鲜春煲,很受欢迎,姜汀州也是厚道人,她总觉得不会有事的。姜家突然反悔,按照他们的合作模式,周丽芬还真的未必占理。
宫宴的合同签的很严谨,倘若姜汀州教周丽芬以鲜春煲的做法为筹码,卖给永青的几家竞争对手,这是显然违反合约的,她将会面临巨额赔偿。
她告宫宴很难,宫宴告她轻而易举。
姜汀州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道:“所以,宫宴的人就让你来找我,是吧?”
周丽芬抽泣着,点了点头。
姜汀州叹了口气,知道她这是被当枪使了。
鲜春煲制作相对简单,卖价不低,不仅是老店,每一家连锁店都是供不应求的状态,根本不差这些收原料的钱。
周丽芬根本不是重点,姜家这些人是疯了,不知道怎么想出这馊主意,想用这件事叫自己不得安宁。直接上门不行,就想换一种迂回的办法。
周丽芬不是那种按规矩来在商言商的供货商,她文化程度不高,家里非常穷,因为孩子生病,之前挣的钱全砸进去了,现在兜里也没几个子儿。
这件事上,姜汀州就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一定会死死抓住这根稻草不放手的。
和气势汹汹的姜家人不一样,她只是一个可怜无助的中年妇女,姜汀州哪怕再果断决绝再不讲情面,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李书妍也听懂了,她问道:“所以,你就直接找到了汀州这里?”
“我知道这是我的错,姜老板几次劝我,我还是签了浮动价格的合同,”周丽芬道,“我昨天、昨天没脸来找他,今天是实在没办法了。”
这是昨天的事情,周丽芬也想过自救,所以带了样品去找收购商,那边的价格砍得也很厉害,基本都是给七十或八十一斤。
她最低的心理价位是一百四十五块左右一斤,150都很勉强,现在差得太远了,收购商没有人能出这个价,所以她才如此绝望。
火腿这种食材,本来就没有严格的市场标价,识货的人不多,那一点细微的差别要专业的人来判断,但周丽芬这种急卖的太容易被拿捏了。
不幸中的万幸,火腿相对于其他生鲜,是不那么容易变质的食物,只要存储得当,可以留很久,但论口感,这个时间段是最好的,再往后放会发咸,味道也会改变。
对于这种高价火腿,一点点味道的变化都会大幅度影响价值,货好不容易运过来,总共200条火腿,现在还在库里,每一天都要花钱。
不幸之中的万幸是,现在已经快四月中旬了,是今年最后一批送火腿了。
她产出的火腿不是什么季节都有的,一般冬至到小寒期间腌制,到春笋上市的季节,大概3到4月,这批火腿放到两年零三个月左右的时候,就是滋味最好的时候。
从三月份开始送,每半个月送一次,每年只送两个月,每一批送的两百条会分给宫宴的九家连锁店,老店的量会多一些。
鲜春煲是应季的限时菜单,吃过就没有了,几乎每桌必点,这些的量有时候还不够。
每条20斤以上,李书妍算了算,这200条买下来也就七十万左右,她当即拍板:“我买,我解决。”
“你解决什么?”
姜汀州哭笑不得。
仅是这一批倒还好解决,问题是火腿的制作周期长,家里还有好几批已经制作出来的放着的,后面两年还加大了制作量,一年一千条,这哪里是跟前这两百条的问题,那是后面两千条的问题。
七十万的钱,姜汀州自己都有,把周丽芬逼到这里来的人当然会考虑到他花钱买清净,但这不是七十万,是后两年的七百万。
“那我也有钱,”李书妍道,“我愿意给。”
姜汀州:“我不想欠人人情,你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们是朋友。”
“朋友间也有人情。”姜汀州道,“你买这么多火腿回去,你要把你自己吃成巨人观吗?”
李书妍:“你别管。”
“我自己的事我怎么不能管?”
两个人之前几年没见,客客气气有段距离,现在一句一句拌起嘴来反倒像高中那个时候了,朋友之间说话是没那么客气的。
正在这时候,姜汀州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倘若是以前,他会直接挂断,但今天这种情况,他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对面响起的是陆嘉和的声音。
“姜汀州,”他听起来心情不错,“早上好啊。”
姜汀州一听就明白了,皱了皱眉,直接道:“是你搞的事情。”
陆嘉和手握姜氏40%的股份,是完全有权利这么做的,姜益生根本不会拦他,哪怕这件事会影响姜家餐厅的出菜品质。
怪不得,倘若是宫宴的人,恐怕不会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宫宴老店好不容易重开,本季度主打菜上不了,必然会被老客骂的。
这已经是姜汀州走后,店里为数不多还能保持味道的菜,因为做法不能。
“确实是我,”陆嘉和道,“她现在已经找到你了,对吧。”
姜汀州道:“一个农村的手艺人,靠这点事情挣一些家用,你要把一个人逼到这种地步吗?”
“别说的好像我十恶不赦似的,合同是她自己选的,浮动价格就是这样,而且倘若你还在宫宴,根本就不会有这件事,”陆嘉和道,“我可没有逼她,而且,也根本不在乎这七八十万的,她要是想要钱,我之后可以多出十万二十万,甚至以后的价格都可以涨到200块一斤,这是小钱。”
但这一切显然都是有条件的。
姜汀州道:“你威胁我。”
“是,姜氏的事情我可以做主,你如果觉得副总不够,我可以给你安排更高的职位,”陆嘉和道,“我知道你手头还有钱,这回全买下来也是够的,但是以后呢?”
陆嘉和对这件事是了解过的。
周家的火腿不止这一批,之后两年的货已经腌好了,如果没有稳定的收购渠道,这些全都要砸手里,那些数量可不少。
他帮了这一回根本不是结束,这必将成为他长长久久的麻烦。
姜汀州就算圣父病发作拿钱消灾,真的全给她兜底,也掏不出这所有的钱来。
“姜汀州,我可以向你保证,永青这一带,这段时间没有人任何高端连锁餐厅敢收这批货,”陆嘉和道,“你自己找一点零零碎碎的渠道,绝对卖不完。”
陆嘉和工作能力确实一般,但那是和陆白屿对比起来,他仍是陆家用了很多心力培养出来的小儿子,能动用的资源不少,想要在短时间内堵死一个人的路实在是轻而易举。
他讲到这里,忽然一笑,接着道:“当然,我知道你还有一个最大的靠山,我哥,他肯定不会不管的。”
“他那边消息很快,估计用不了多久,宋秘书就会和你打电话,告诉你这一切都会被解决的,包圆她后两年的货,加起来才几百万而已,哪怕后面再加个零,我哥给你付起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是吧?”
“我其实更愿意你选这条路。”
陆嘉和道:“姜汀州,你要明白,离了陆家,你就是一点小麻烦都解决不了。
他这次离开,就算是以前所有的事情一笔勾销了,但陆嘉和觉得不行。
两边根本就没有扯清楚的一天。
“以后你来陆家,姜柚留在姜家,这样不是很好吗?”陆嘉和甚至觉得自己做的决定非常合适,“我们陆家不会亏待你的。”
陆嘉和非常得意,他一直在说话,等着对面的姜汀州服软。但对面沉默之后,突然笑了一下,听起来像是嘲讽。
“陆嘉和,其实你没有我,根本搞不定舌尖,对吧?”姜汀州道,“费这么大力气,你直接承认自己没办法,做不好事情就可以了,没必要弄这些有的没的。”
陆嘉和当即大声:“谁说我缺了你搞不定?”
“不是吗?除了我认识成导演之外,你们难道还有什么办法?”
“舌尖又不止一个成导演!”
陆嘉和当即想起姜柚和自己提过,网络上已经有个孙辉副导演联系他了,而且两边都加了联系方式,谈的就是舌尖的事。
这么大的项目,谁说只有姜汀州一条路?
“得了吧,”姜汀州嗤笑一声,“说大话而已,陆嘉和,你就是不行。”
然后他当即挂了电话。
“我什么不行,我和孙副导演聊的很好!”陆嘉和还想说话,“……喂,喂!”
姜汀州真的是很没有礼貌!
陆嘉和本来高高兴兴的,打完这个电话暴怒,正准备再打,对面坐着的本来好好坐着的姜柚听着这电话,突然被手里的咖啡洒了一身。
“小柚,你没事吧,”陆嘉和赶紧拿纸巾给他擦,“是不是一不小心没拿住啊?你小心点啊。”
两个人关系很好,平时就经常呆在一起,陆嘉和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姜柚就在一边,自然全程都听见了。前面说的还好,姜汀州听起来似乎因为这件事不得安宁。
但听到后面的时候,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特别是让对方来陆家那一句,姜柚手上青筋暴起,一下子捏紧了手里的咖啡外带杯,他十分用力,盖子都飞了起来,才喝了一口的咖啡一下子弄脏了他的白色丝质衬衫,让他显得狼狈。
他此时无暇顾及这个,连语气都差点控制不住,在陆嘉和低头拿纸巾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瞬间的狰狞:“你说要报复姜汀州,就是要把他弄进陆家?”
“这是我妈和我哥的意思,啧,他这个人真是有点能力的,”陆嘉和道,“不过我想,这样姜家就没人和你争,全是你的,小柚,你高兴吗?”
姜柚:“……”
他咬着牙,最终也没把这句高兴说出来,能够控制不骂一句脏话出来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反问一句:“你不是讨厌他吗?”
“这是生意,姜汀州现在有用啊,哪有什么讨厌不讨厌的,”陆嘉和平复了心情,“你怎么会问这种幼稚的问题?”
姜柚闭嘴了。
谁要姜家这一点东西,姜家和陆家比算什么?总共加起来就那么几家店,全部加起来连陆家的衣角都摸不上!
姜柚简直想不清楚,姜汀州现在突然离开,他反倒可以进陆家了,甚至有可能顺顺利利地直接留在陆白屿身边,秦如霜和陆嘉和竟然喜闻乐见!
他之前明明就是一个蠢得要死只会做菜的厨子而已!
姜汀州挂了这个电话。
周丽芬抬头看他,有些话她听不太懂,但是知道自己好像是惹了什么麻烦。
她刚要说话,想说姜老板我也不为难你,她自己的后果自己承担,一张口就是哭腔。
“行了,别哭了,”姜汀州说话直接,算不上客气,“哭有什么用。”
周丽芬:“那、那我还是走……”
“你儿子现在的医药费,我记得这个月是要给十万,”姜汀州回头取了什么递给他,“这块表,劳力士,拿去卖掉吧,应该值个十万块左右。”
那是陈副总他们来的时候踹门留下的赔偿,修门修锁就几百块,这块表还在这里。
宫宴一碗鲜春煲卖680块,用的是她的火腿,算成本的话是暴利了。
周丽芬双手都是老茧,这已经是春天了,上面还有冻疮留下的痕迹,她确实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十分勤劳,供的火腿质量从来没有出过错,饱受客人赞誉,她为了孩子治病,现在还穿着粗布衣服,但这块昂贵的手表却戴在陈副总这样的人手上。
周丽芬抬起头来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汀州并没有安慰她什么,还出声让她别哭了,但他不仅记得自己发孩子还在治病,甚至记得这个月她要给医院多少钱。
第32章 (修)
李书妍还想说什么,但是被姜汀州拦住了。
“我买一条火腿,把钱转你,正好我上次和朋友说想吃火腿,你拿到钱之后,先把运输那边储存库的钱结了,”姜汀州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就是个退休的普通人,我讨厌麻烦,你自己要打起精神来,把表卖了再说。”
劳力士是硬通货,卖掉不难,周丽芬点了点头,抹了眼泪就出去了。
李书妍道:“为什么不让我帮你?这明明是陆嘉和针对你。我知道我们李家不如陆家有钱,但我出这笔钱不难。”
“你买了这些火腿没用,”姜汀州道,“没必要,你别管这件事了,回去忙你的吧。”
他不是认不得能买得起这些火腿的客人,不止李书妍,一些宫宴的老食客很有钱,也能分辨出火腿品质的差别,但不会特意去买。
有钱人在家里吃饭的情况都很少,像这种突然打个招呼请这些人买个几千块的火腿,那叫得罪人,姜汀州不想欠人情。
李书妍道:“不行,我不走。”
两个人僵持不下,李书妍本以为姜汀州会想些办法,但是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竟然转头去看自己的院子里。
“你看什么,这光秃秃的,”李书妍坐在客厅里看他,“反正这件事不解决,我不放心。”
姜汀州本来就愁种子不发芽的事情,今天一被打搅他都没找上朱师傅,他的头等问题没有解决,李书妍一说光秃秃,他无语抬头。
“你看会儿电视吧,或者玩会儿手机,”姜汀州道,“别说话了好吗。”
“你能不能跟我说点软和的话呀,”李书妍道,“你就让我帮你解决行吗?就当我钱多的没处花ok吗?”
姜汀州:“你插手只会更麻烦。”
李书妍不同意:“朋友不是麻烦。”
姜汀州懒得和她吵,所以装没听见。
他们两个僵持不下的时候,此时,储存库的人但送来了他买下的一条火腿。
这家专门做大宗贵价食品从物流到储存再到终端送货的全流程服务项目是陆运集团的旗下的子品牌之一,每一个环节都很完善,穿着统一制服的快递员态度很好,还特意给他搬进了厨房。
当然,这家收费也不便宜。
快递员从他身边走过,还给他递了一本小册子,这是快递公司统一印的,随着不同的货品赠送,上面写的是这类火腿的家庭储存方式和一些简单做法,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说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他制服上的logo是一条跃动的鱼,品牌名字叫做舟鱼快递——说起来可能没人信,这条鱼是姜汀州选的logo。
这是陆白屿前两年做的项目,姜汀州记得,当时计划书就放在璀璨之星的茶几上,陆白屿当时给他看了两个备选,姜汀州就随手指了这个。
他就觉得这条鱼看起来更活泼好看一些,显得新鲜,和品牌更搭。
“好啊,听你的,”陆白屿道,“就这个。”
然后这个logo就真的印在了陆家投资不菲的项目中,据说同音字的“zhou”也是陆白屿选定的。
直到现在,这个子品牌靠着周到细致的服务占据了这个细分市场超过80%的份额,成了小陆总优秀履历的一部分。
不仅是坐在那里的李书妍,姜汀州只要退一步,就能过上这种随手一指人上人的日子,可以轻松地分享这份荣光,不必在这里为一点小意外发愁。
因为陆白屿确实能轻而易举解决这一切。
他上次来院子这里,认为他只是想休息一段时间,说要给他买一块好地方,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是陆白屿身边的秘书之一,带着备选的地块来了,但被姜汀州赶出去了。
就算不提那些上千万的地块,陆白屿上次送的蓝宝石戒指还挂在那里,姜汀州想通过这个上门的秘书还给他,但是对方死活不收,说来这里事情就没办成,如果把这个带回去自己就要丢工作。
姜汀州还真没弄过一个认为自己要丢工作的社畜,所以这戒指还在这里。
这是正儿八经的古董货,比他五百万卖掉的碗还要贵,田荟回去搜到了拍卖信息,卖价一千二百万,足以解决这次的问题。
陆白屿对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追问下落,姜汀州真的卖掉的话他只会说“不喜欢的话再买另一个更好的”。
但他们已经分手了。
姜汀州事到如今仍不觉得有半分后悔,他不想过那种别人给予的生活。
李书妍看着他的动作,从院子里出来又进了厨房,问:“你要干嘛?”
姜汀州道:“做午饭。”
他怎么还有心情做午饭啊?
李书妍佩服他的心理状态,一般人遇到这种糟心事情,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但姜汀州的日常不会被任何事情打扰,这就是他的午饭时间,火腿需要时间来处理,现在就要动手了,清理干净之后,拿起菜刀,手起刀落,一刀就把火腿最前面的部分斩了下来。
春笋正是最后一季,配火腿正好,现在不吃,更待何时。
姜汀州再清楚不过,许多花团锦簇光鲜亮丽的退路,看似可以由他决定,其实不过是一道二选一的选择题,还不如一碗可以吃进肚子里的火腿来的实在。
陆嘉和觉得他会被这种事情威胁到,才真的是脑子不清醒。
“你要有空,就留下吃饭吧,”姜汀州道,“今天的菜很多。”
上好的火腿形似琵琶,表面有青霉菌,清理干净之后,内里却是极为细腻的,油脂仿佛凝结的琥珀,切开就有浓郁的肉香味,好品质的火腿,肉的颜色仿佛玫瑰。
他之前研究出来的鲜春煲其实是简单甚至可以算是粗糙的做法,容易学会,也能快速推广到其他连锁店的同时保证出菜质量,但真要精细着吃,是很有讲究的。
不同的部位分为下方、中方、皇冠、金钱、火爪,适用于炒菜、蒸煮、煲汤不一样的做法,很考验厨师功底。
李书妍不理解他在想什么,但处理好火腿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厨房的香味就飘出来了。
她闻着味转头,看到灶台上小火炖着砂锅,旁边是切好的各种配菜。
厨房的烤箱也正在工作,李书妍本来不饿,她在客厅坐着,反正就是不肯走,大不了就在这里处理工作,现在倒是饿了。
然后她听到烤箱发出“叮”的声音,姜汀州戴了手套过去打开,端出来一炉烘烤出来的酥皮云腿月饼。
姜汀州拿碗装了两个饼递给她。
“吃吧,”他道,“吃了就少说话。”
这馅是他调过的,没有那么腻,但旁边还是煮了一壶菊花茶,可以配着吃。
李书妍来的时候不饿,咬了一口饼,被烫了一下,她张着嘴哈着气,即使太烫也舍不得吐掉,等到凉了一些才咽了下去。
这饼好香啊。
她一边吃,一边跟着姜汀州进了厨房。
下方部位的火腿肉已经切成片,和鲜嫩的菌菇一起炒制,旁边的锅里是切成丁的肥瘦相间的皇冠部分的火腿肉,和新鲜豌豆一起做了焖饭。
姜汀州今天特意烧了柴火灶,用灶火焖出来的,打开一铲,下面还有脆脆的锅巴。今天的汤、主菜、主食和点心都有了,火腿的滋味已经很浓,姜汀州就再做了一个简单的凉拌青瓜。
他的厨房窗户正对着围墙,掀锅盖的时候,围墙那边就冒出一个头,是终于受不了的邻居,还特意拿了梯子过来看。
“小姜,”邻居阿姨打了个招呼,“你又做啥菜呢?”
这邻居就是在早市街卖永青酥饼的小铺老板,这几天两边也算是认识了。
观音山脚下的这一片老房子很少会有陌生人搬进来,周边的邻居都知道这儿来了个不太简单的年轻人,隔三差五有人找,重要的是做饭真的特别香,每天都闻得到。
“邓阿姨啊,”姜汀州道,“我这儿菜做多了,要不要装一点?”
邻居邓阿姨眼睛一亮,嘴上还是矜持一下:“哎呀,不会麻烦你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把家里的汤盆拿了过来,姜汀州就每样菜都给她拿了一份。
一条火腿太大了,他做的全是大份量的,不一会儿之后,邓阿姨在围墙那边给他拿了一兜子新鲜的羊角蜜。
“隔壁家就是做酥饼的那家,”姜汀州告诉李书妍,“人倒是挺好的,前几天就过来打招呼了。”
李书妍道:“这么巧啊?”
姜汀州点了点头,正在这时候,门口就又进来一个人。
“姜哥,”田荟一进来就大声叫他,“你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呢?我都闻到啦,还特意叫我吃饭,哎呀。”
田荟最近都在加班,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本来想躺着,但姜汀州把叫她过来吃饭,她紧赶慢赶就过来了,再怎么也得吃上这餐!
她进来之后看到李书妍,打量了一下,道:“姜哥,这是你朋友吗?”
姜汀州道:“是。”
李书妍听到这一句是就高兴了,田荟还嘴甜,张嘴就夸“好漂亮啊”。
姜汀州给她拿了一个云腿月饼,示意两个人出去吃,他还要做菜,田荟咬了一口,酥皮里包着满满的肉香,她一边吃一边和李书妍凑在一起。
姜汀州自己一个人,怎么会买这么大一条火腿,这不对劲啊。
李书妍简单和她说了一下,后续还没说,田荟就道:“他就嘴硬,高中的时候就这样,其实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对吧。”
周丽芬这件事他完全可以不管,门一关谁也拿他没办法。
可哪怕次次见面次次和姜汀州吵架的陆嘉和,都下意识觉得姜汀州会管。
“对对对,”李书妍道,“他就这性格,你明白的。”
可那只手表只能解决眼前的事情,他总不可能管周家一辈子。
两个人凑在一起说小话,姜汀州在厨房里做菜,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火腿大餐就已经被端上桌了。
李书妍问:“小屏呢?”
“他上大学,回不来,”姜汀州道,“我给他送过去。”
在已经给了一部分给邻居的情况下,剩下的菜量还是过于大,所以姜汀州拿了好几个锅,除了凉拌青瓜这种素菜没装,其他的都装了不少,还叫了个专车跑腿,一个半小时能送到东江大学的安小屏宿舍,到他手里的时候应该还是热的。
然后,匆匆忙忙卖掉了手表的周丽芬也回来了,她拿到十万块交了医药费,心里一下安定下来。
只要救得了自己的孩子,其他结果她都接受。
她回来是想和姜汀州说一句,自己不会拖累他,她会再找办法的,一定能找到合适的火腿收购商,那十万块她不会白拿,以后一定会还的。
她进来的时候菜刚上桌,说完话之后,姜汀州示意她坐下。
“先吃饭吧,我看你这两天也没怎么吃,”他道,“吃完饭再说,不差你一双筷子。”
在他这里,按时吃饭比天大。
这四个人坐在一起,根本没想到会这样一起吃饭,但菜足够香,吃进去的时候,仿佛可以忘记烦恼。
田荟上次就被姜汀州提到的鲜春煲馋到了,现在真吃上了,简直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吃。
火腿炖出奶白色的汤,里面放的春笋和干豆腐皮吸饱了汤汁,配上火腿焖饭,锅巴吃起来脆脆的,里面的豌豆已经完全被焖软了,绵绵的,油脂融进了每一粒米,粒粒分明,火腿炒菌子更是鲜掉了眉毛。
泡好的菊花茶清火,凉拌青瓜解腻,邻居给的羊角蜜新鲜脆甜,今天是好吃到舔嘴角的一餐,一扫一天的疲惫。
周丽芬更觉得惊艳,明明这些菜的做法她都熟悉,但姜汀州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食材和火候的恰到好处,火腿的咸鲜味和发酵后肉脂的香味发挥到了极致。
她感慨道:“原来这个这么好吃啊。”
田荟一听都愣了:“您自己之前没吃过这个吗?这可是自家产的火腿啊。”
她觉得周丽芬好像吃的时候比自己还惊讶。
“我哪里吃得起这个,这么贵,我们那儿有很多便宜的,没那么好的,我吃便宜的就行,”周丽芬道,“我吃了这个就得少卖,那不行。”
她吃一口,那整只火腿都不完整了不能卖了,那可是好几千块钱呢,直到现在,她才吃上自己亲手制作的昂贵火腿,总算感受到为什么卖这么贵。
今天的火腿宴美味到邻居邓阿姨都再来敲门问这是怎么弄的。
人人家里都吃过火腿,这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但真没有吃过这种味道的,听说是原料品质不错,又看了看姜汀州厨房里剩的那小半块的纹理。
她是识货的,当场向周丽芬买了一条,而且没讲价,虽然只是一条,但周丽芬看到了希望。
她道了谢,回头就看到姜汀州的院子。
刚进来的时候没有心思关注其他,现在一眼看过去,她就发现不对了。
“姜老板,”她叫姜汀州,“你之前没种过菜吧?这番茄苗过早长花不是好事,你要把这朵花剪了。”
她指的正是姜汀州认为长得还可以的番茄苗。
姜汀州走出来了,问:“什么?”
“你看,这苗太矮了,它还没有长大就开花了,”周丽芬道,“你应该是给太多肥了。反正太早开花不是好事,是结不出好果子的,只会长出不好的畸形果。”
“这旁边几株也是,如果看到过早开花就要剪掉,”周丽芬拿手给他比划了一下,“番茄至少要长到这么高才行,之后如果长了太多的花,也要去花去果保证质量,它才会长得好。”
姜汀州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事,他以为早点开花是好事呢,又指了指旁边种着发芽率不高的奶油菜心和鸡毛菜的地,问道:“那这个菜呢?”
“我看一下。”
周丽芬低头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土壤,道:“春天本来是适合播种的季节,但今年永青天气不好,你这样直接撒下去就难发芽,这是还没到合适的时候呢。我教你个办法吧,很简单的,育苗之后种子就好发芽了。”
种子发芽需要合适的温度和湿度,叶菜的种植温度要在15度以上,而且保持土壤疏松和湿润。
周丽芬告诉他,这种情况把种子先泡一晚,催芽,这样不仅容易发芽,之后也会长得壮实,把这些准备工作做好,之后适当施肥浇水就足够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上手教他。
她是自小种地的村里人,对这些很有经验,说起自己擅长的事情来也不像昨天那样要死要活的,而是很有条理的样子。
第33章 (修)
周丽芬说完这些,又犹豫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说道:“姜老板,这些年你让我赚了这么多钱,我以前是不敢想的,我一直也没好好感谢你。
我们村子里那么多做火腿的,别人来收,根本给不到你这个价钱,我知道你是体量我,尊重我们这些手艺人,我却没什么能帮你的。”
商人都重利,只有姜汀州说,他只要质量好,宫宴的东西质量一定要是市面上最高的。
“真对不起,我昨天那样过来找你,情绪太激动了,以后不会了。”周丽芬道,“待会儿我就去旅店,再带样品出去跑一跑市场,看还有没有人愿意给更高的价钱。”
姜汀州是她遇见的为数不多的好人,她不能让别人为她承担后果。
李书妍叫住了她,说:“我买一些,你先缓过这一阵再说。”
反正就当她做慈善吧。
“李小姐,你一个人吃不完的,”周丽芬刚刚还帮忙洗碗,看见了姜汀州厨房里还剩的火腿,又担心道,“姜老板,这么多,你也吃不完的。”
她想了想,又道:“要不我帮你做成火腿酱,好吗?我们村里经常这么做,可以保存一段时间,虽然不如你,但我的手艺还是可以的。”
姜汀州想了下,点了点头。
她是干活麻利的人,挽起袖子进厨房,过了一段时间,就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香味,是有些呛鼻的辣椒的香味。
她已经在开火炒酱了。
剩下的火腿被周丽芬切了一小方下来,这块带着肥油,切成碎碎的丁,配上辣椒、蒜末、姜和其他香料,倒进炒制过的香菇丁和笋丁,大火热油,和昨天主打咸鲜口的火腿宴比起来,味道更加霸道。
周丽芬看姜汀州进来,冲他笑了笑,道:“你们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这酱还没有炒完,再炒制一会儿风味会更浓,但已经可以吃了,还是热的,这种品质的火腿,做成什么样都美味。
李书妍试了试,肯定道:“很好吃。”
“感觉很适合下饭,”田荟评价道,“带去办公室,应该会很方便。”
姜汀州没说什么,挖了一勺酱放进嘴里,仔细抿了抿,细细感受味道,道:“你等会儿。”
厨子的职业病作祟,当即翻出了几样食材和一点香料,一种是永青这边本地的一种豆豉,以及青椒,还有一小袋子香干。
接下来,自然而然从周丽芬手里接过厨具,开始一点一点调整酱的味道。等到他炒出来之后,周丽芬反倒成了试菜的人。
火腿本身就有咸味,不需要放太多量,除了原来的香料和配料,他放了青椒搭配,卖相更好看,添进去的香干有一点嚼劲,永青本地的这种豆豉加进去,味道居然是融合的,口感更加丰富,吃起来没有那么辣,但是风味更加具有特色。
李书妍和田荟异口同声:“这个更好吃!”
周丽芬愣愣的:“好适合搭点什么吃啊。”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自己的行李里掏出来一块用塑料袋装着的干面饼,是她带来在路上吃的干粮,把一勺鲜亮的火腿酱夹在面饼中间。
她在家里就这么吃,但姜汀州改良过的滋味更浓,层次更加丰富,本来没滋没味的干面饼都变美味起来。
高级火腿和普通火腿在做成菜吃到嘴里的时候的差别就显现出来了。
火腿粒夹在其中,越嚼越香,火腿的油脂融在酱里,和其他的食材配合得刚刚好。
这一锅炒了很多,他拿搪瓷缸子装了一盆,然后递给她,道:“不是要把火腿卖出去吗?把这罐子火腿酱带走,你……”
周丽芬猛点头:“您说得对,我知道了!”
这样那些收购商就知道,我的火腿和那些七八十的根本不是一种级别,多出来的价钱完全是有理由的,普通火腿酱根本不是这个味道。
还没等姜汀州继续说话,周丽芬拿着这罐子酱就兴致冲冲出去了。
她先出去了,姜汀州思索着,他看了看剩下的火腿,足够再做很多的酱。
而且他尝着刚刚的味道,还有改良的空间。
周丽芬家乡那边的火腿酱做法其实已经很好吃,主料就是辣椒和火腿,香味霸道,极具冲击力,但永青这边的口味没有那么重。
永青人相对更喜欢细腻的、口感丰富的吃食,这边人其实很愿意在吃上面花钱,但周丽芬没有宫宴那样的平台,哪怕姜汀州亲自去把这些火腿做成菜,他也不可能凭空建一个高级餐厅出来,即使味道再好,也是绝对卖不出去的。
价格太贵了,顾客怕是还没吃上,光看到菜单就要骂奸商。
不过,食物总是多种多样。
火腿大菜当然是贵的,但做成酱价格就会低很多,就算供不起宫宴那样的消费,但稍贵一点,这里的人是完全有消费力的。
周丽芬很快到了批发市场。
老市场这边有几家火腿铺,其中有一家卖的品质最高,店里摆的最高价的火腿比周丽芬的还要贵一倍多,一条腿要八千块。
这家昨天看了她的货,但颇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把价格压得太低了,只给80一斤。
周丽芬今天鼓起勇气再来,那老板一眼就认出她来了,道:“大姐,我劝你一句,你还是赶紧卖吧,再过一段时间,这个价都没有了。”
“我最低给你150一斤,真的,这是我能给的最低价了,”周丽芬道,就这个价,她已经挣得少了许多,“老板 ,你是识货的。”
那老板还忙着,一看她一点都不松口,根本就不想在说,摆了摆手让她走,问烦了,就说自己还忙着。
他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一边啃着干馒头一边处理手上的事情,噼里啪啦算账,完全不和她搭腔,咬死了不肯给高价。
“真的,”周丽芬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围着他转,一边把罐子的盖打开了,“不信的话,你来尝尝啊!”
这是刚炒出来不久的火腿酱,装在搪瓷缸子里,一打开盖,香味就特别明显,低头一看,还冒着热气,火腿粒混着笋丁、香菇丁和香干,青红椒泛着油亮的光,一看就知道绝对好吃。
她看到老板明显咽了一下口水。
没有人能拒绝舀一勺这样的酱吃,特别是手里刚好还有个大白馒头。
自然而然的,他把没滋没味的馒头掰开,放两勺酱进去,夹紧,稍稍把馒头压实一点,然后张大了嘴,一口咬下去。
周丽芬刚刚就是这么吃的,她觉得只要吃过的人,根本不可能拒绝这种品质的火腿。
果然,那老板的神情一下不一样了。
周丽芬对这味道极有信心:“我这个,值180吧?给你报价150,是不是便宜了?”
老板把嘴里的馒头咽了下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酱,道:“是便宜,这真值180。”
周丽芬总算等到这句话,但她还没接着说,那老板伸手,一下子把她手里的一罐子酱拿走了。
不是拿,确切的说,更像是抢,力气非常大,周丽芬没反应过来。
“180是吧,这罐我买了,”他道,“刚刚那两勺算我的。”
他伸手就从柜台里拿出200块钱递给周丽芬。
周丽芬愣在那里,没接,道:“等等,你不要我的火腿啊?”
“我这不是要了吗?这就是火腿啊,”那老板道,“这样,200一罐,你别找我钱了。”
那一大罐子酱接近两斤重,周丽芬好不容易带过来的,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脑子有点一根筋,道:“你还我,那是我的样品,我还要用呢。”
他不要自己的火腿,那罐酱还要给其他老板尝呢,怎么能就这样拿走。
老板根本不理她,转头就把酱盖上盖子放在自己的柜子里,还紧紧关了起来,并挖了几大勺加进剩下的馒头里,当着她的面大嚼特嚼。
周丽芬:“……”
她理论不成,站在门口,有点迷茫。
好不容易拿过来的酱已经没有了,留给她的,只有手里冷冰冰的200块钱。
……这对吗?
她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太对,又好像有点对。
两斤重的火腿酱里面不全是火腿,还有其他配菜、香料、油料之类的,哦,还有搪瓷缸子。
她回忆着算了算,里面大概五分之一是火腿肉,这已经算料很足了,每一勺挖下去都能看到分量不低的火腿粒,而且火腿肉不是加的越多就越好吃的,要合适的调配比例。
两斤,也就是1000g的酱里面有200g的火腿,按她的成本底价135左右一斤的价格来算,就是五十多块钱。
不过火腿肉和整条火腿有区别,剔掉不能吃的部分,大概六分之一,成本得算高一些,但火腿的腿骨也是值钱的,可以拿来煲汤烫菜。
其他都配料当然也要钱,但是加起来并不贵。这边常见食材的批发价非常低,笋、香菇和鲜椒之类的,再加上油料和香料,全部算起来,那两斤的酱成本大概就是100块多一些,不会超过120块。
自己竟然就这样赚了接近两倍的价钱!
周丽芬反复算了几遍,又把各类损耗算进去了,确定自己没有算错,确实能挣。
她一时没想明白,怎么150块钱的火腿没人要,翻了个倍更贵的火腿酱反而有人要,而且还是抢着要。
她捏着200块钞票在老市场的休息区不知道坐了多久,脑子里一会儿在算数,一会儿又在乱七八糟想其他的事情,只觉得自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周丽芬本不想再打扰姜老板,但是她心里有很多想法需要人确定,梦游一样回到姜汀州那里的时候,先递给他二百块钱。
“我卖的……不不,是别人抢的。”
然后和他说着这些,姜汀州似乎并不意外,他也没看那二百块,让周丽芬自己收着,只关心酱的口味。
“我之后又改良了一点,你去尝尝吧,”姜汀州道,“最开始做的那个稍微有一点点发苦,可能是炒制的时间有点久了,你尝出来了吗?”
发苦吗?
周丽芬完全没尝出来,她只觉得很香。
姜汀州的舌头太刁钻了,他的厨艺显然也出乎周丽芬的意料之外,新改良的这一款酱她说不出什么名堂来,但是她吃着就是更好吃。
“周大姐,我只是个普通人,帮不了你多少,你只能自己帮自己。”
“你可以在我这里仔细想一想。”他道,“火腿有那么多种做法,人生也有很多种活路的,是吧?”
周丽芬一辈子在深山的村子里生活,小学文化,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吸了吸鼻子,只觉整个厨房弥漫着火腿的香味。
自己做了这么久的火腿,这些昂贵的食材,亲手制作,每一天盯着,却从未真正尝过其中馥郁的滋味。
直到今天,她真的尝到了。
第34章
之后天气暖和了一点,仿佛永青姗姗来迟的春天总算要出现了。
但陆嘉和还是心情不大好。
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都累得很,上次明明是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给姜汀州打电话,但是根本没有达到他要的效果,特别是秦如霜那边收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舌尖的冠名不止他们一家在抢,整个部门里的人又紧张起来。
幸好,姜汀州的消息给的早,让陆运集团有了先机,但现在舌尖的成是非导演已经准备带着摄制组动身,收到消息的人就更多了。
若论首都那边的关系,陆家还真不是最硬的,老对家速达快递总部就在首都,和央视的联系更紧密,即使最终话语权落在成导身上,但鹿死谁手真未可知,速达的手段从来是不简单的。
这项重要的合作无疑是陆运的外宣部门这段时间的重点工作。
秦如霜力排众议让陆嘉和作为项目负责人,就是想让他有个光鲜的成绩,但若是不成,他就真的要被整个集团在背后笑死了。
陆嘉和这段时间忙着恶补关于舌尖的知识,看了各类美食介绍,但想起姜汀州的事情就有些焦躁不安,趁着中午时间偷偷给人打电话,一开口就是:“我已经给姜汀州找麻烦有三天了吧,他那边怎么样?”
其实只有两天半左右,但应该被弄的没办法,要低头承认错误了吧。
“请您稍微等一等,只有吃了苦头,才知道有陆家帮忙有多好,您说是吧?”
对面的接他电话的是陆白屿身边的宋秘书。
陆嘉和:“能不能快点,我等不及了。”
“放心,我这边马上就会有动作的,就按您说的,我们会提高价格,出面以200一斤的价格买下这些火腿,”宋秘书道,“到时候,那位可怜的没有主见的农村妇女,大概会跪在地上硬逼着姜汀州救她吧。”
绝望之后看到曙光,没有人会放弃的。而且宋秘书了解姜汀州,他本质心软。
陆嘉和听到对方的保证才松了一口气。
刚刚宫宴餐厅的负责人和他抱怨,说好不容易之前的事情过去,宫宴的主打菜鲜春煲原料已经用完了,换其他供货商做不来的不是那个味道,他们根本不敢端上桌。
虽然只是一道菜,陆嘉和也不在意这一点生意,但是在舌尖摄制组来之前,宫宴那边最好不要出什么意外才是。
他又问:“我哥不知道这回事吧?”
“陆总日理万机,这些只是小事,他又不在姜汀州跟前,当然不会知道,多的是他不知道的事情,咱们三天内解决,速战速决就是,”宋秘书道,“况且,他希望的事也应当尽快办成才是。”
姜汀州会乖乖回到他身边的。
不管以什么样的原因和方式,哪怕这次回来的不情愿,但是之后再找办法哄一哄,就万事大吉了。
陆嘉和打完这个电话,心情好了许多。
他最近确实忙,现在已经快两点了,这才吃上午饭,他在办公室打开饭盒,这个时候分出一点心思看姜柚发给自己的消息。
姜柚做了一道新菜,和上次的鲍汁鱼唇翅一样,是精细昂贵的龙虾卷,做了精致漂亮的视频发在网络上。
陆嘉和习惯性点了个赞,又很捧场地发了三个流口水小表情的评论,用的是自己的大号。他有自己的社交网络账号,平时随手拍一些日常,光靠陆家二少爷的身份就有五百来万的粉丝。
这条给姜柚的评论一发出去,就被不少人发现了。
“真是陆家的二少啊?”
“小柚的朋友全都好厉害啊,真是不当博主就要回去继承家产。”
“这就是传说中的团宠矜贵小少爷下凡做菜给我们看吧?作为粉丝真的好荣幸啊。”
“全网最厉害的美食博主当之无愧,听说过一段时间还要上舌尖呢。”
但陆嘉和其实没有看完这个视频。
龙虾卷这种菜他吃过,吃多了也一般,海鲜大多就那个味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姜柚的风格他也看得太多了。
他接着往下一翻,是个新视频,跳出来的是安小屏的脸。
他记得这个人,是姜汀州身边的那位个头不高有些瘦小的像是高中生一样的橙头发,应该还是个大学生。
安小屏的账号名就是他的本名,这个视频刚发不久,不像姜柚的视频那么精细,他的视频一开场就有笑声,是他的几个室友,四个男大学生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安小屏道:“今天我请大家吃个晚饭,有好吃的哦,是我哥特意做的!”
陆嘉和就是因为这一句留了下来。
“你哥做菜是不是真那么香啊?”住在安小屏斜对面床铺的马家亮想起当时的画面就流口水,“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加滤镜了。”
他之前视频里的那位好看的哥哥做的菜,大家都是记忆犹新,简直是深夜杀器。
“我真没有加什么滤镜,他做菜很厉害的,反正好不好吃你们待会儿就知道了。”
姜汀州知道他宿舍还有其他三个室友,大家关系不错。
众所周知,大学生别说好吃的,就算是室友在做毒药,也得上去喝一口尝尝咸淡,安小屏在寝室怎么可能吃独食,所以提前就打了招呼,会送四人份的饭菜过来。
安小屏提醒道:“你们吃了也帮帮我,待会儿说点什么吃后感之类的,我拍视频呢。”
他旁边床铺的吴江河拍着胸脯给他打包票:“你放心,只要是好吃,我保准给你夸上天。”
旁边戴着黑框眼镜的室友刘畅也跟着帮腔:“开玩笑,我高考语文作文满分好不好,哥们张口就给你来一段,让大家看看啥是文曲星下凡!”
那送菜的专车到的时候,安小屏还买了几罐啤酒,然后去拿了“外卖”,姜汀州没有送青菜过来,毕竟送过来也要一个多小时,青菜送过来口感就不好了,寝室里不能开火,所以他自己准备了个凉拌白糖西红柿,就当是素菜了,还能解腻。
然后,镜头特写给了送过来的食物包装。
姜汀州弄的保温有讲究,非常用心,两个大砂锅是直接包好了整个送过来的,一个是鲜春煲的火腿浓汤,另一个是焖饭,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热气没有散,打开了锅巴还是脆的。
云腿月饼的盒子反而要开口,否则水蒸气焖里面就没那么酥了,再下面是火腿炒菌子,姜汀州用铁盘子装好的,下面还有备好方酒精灯,可以点燃加热,尽量保证吃到嘴里的是最好的味道。
量都很大,足够四个大学生吃了,就是送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不过问题不大,当下午茶就是了。
安小屏坐下之后,没急着吃,毕竟他录着视频呢,总得说点什么,特别是他的粉丝一直很关心之前露面的“哥哥”,所以还有一段开场词。
他正说着准备好的词,室友们忍不住,就把锅盖给打开了。
那是摄像头根本拍不出来的香味,一下子扑面而来,焖饭拿勺子一刮,每一粒米都带着诱人的油香,葱花是切好了还没放上去了,拿小碗装了放在一边,现在撒上去一拌,香味更足,底下还有锅巴。
视频里有非常明显的咽口水的声音。
因为等着晚上的好吃的,所以他们下了课大家都没吃,今天中午的食堂又特别难吃,所以全都饿得不行了,但又得忍着,等视频拍到正式开席。
安小屏说完话之后一抬头,看到三双饿狼一样的眼睛。
“行行行,”安小屏道,“我开完场了,你们赶紧开始吃吧。”
他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一边吃一边介绍菜品,而且举起镜头给大家看菜的特写,还有云腿月饼掰开的横截面,到了室友描述口味的时候,整个寝室就安静下来,只有闷头喝火腿汤呼噜呼噜的声音。
安小屏:“嗯?”
大家怎么不说词啊?他寻思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轮到你们的part了。
他戳了戳马家亮,他的眼镜都被热汤熏出雾气了,还在那里呼啦啦吃呢,都懒得伸手擦一下,喝完这碗汤反应过来了,看了看镜头,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最后憋出来一个字:“香。”
安小屏:“……”
再看看旁边的吴江河,也是这幅没有出息的样子,他决定换一个人,朝着刘畅道:“来,阿畅你说,各位观众们可能不知道,我室友,可是高考满分作文选手,不是吹牛逼哈,中华出版社去年刚出版的满分作文选录第七篇战绩可查!”
刘畅咽完那口云腿月饼,要不是镜头拍着,他还想把手里托着掉的那些渣都吃了。
然后,他张了张口,说出了三个字:“真的很香。”
他缓和了一下,试图找回自己文曲星的灵魂,又憋出几句:“这个饼,特别酥脆,肉超级香,汤巨好喝,那什么,回味无穷,令人垂涎三尺,真是,真是美味佳肴啊!”
不能再说了,再说就赶不及吃了,这个年纪的男大学生很能吃的。
安小屏沉默了两秒,给他鼓了鼓掌:“好,让我们谢谢这位高考满分作文选手的小学生成语大全。”
说好的文曲星看样子是堕落了,文学素养在上了大学之后全还给高中老师了。
这个视频里有许多关于火腿的特写,寝室其实没有什么布景灯光可言,但是大家聚在一起吃看起来好香,氛围很好,评论里都是哈哈哈哈,以及对这餐饭的讨论。
“好怀念啊,我当时读大学的时候也是这样聚在一起吃的,那么时候还偷偷用小锅煮火锅,差点被宿管阿姨发现。”
“我们上大学就是吃点小菜,你们这吃得也太好了吧。”
“看起来好香,啧,我才刚吃完饭不到两小时,一看这个视频饿了,我也想吃这么香的火腿饭啊。”
安小屏这条视频是刚发的,点赞量上升巨快,而视频的后面的一小段像是临时加进去的,应该是刚刚拍的。
“这个是火腿酱,我哥哥刚送的,昨天的菜已经全部吃完啦,所以我今天中午吃这个,”安小屏对着镜头展示,“超好吃,超下饭。”
背景音是室友马家亮的声音,他昨天啥形容词都没有蹦出来,但这个时候倒是硬气。
“我说昨晚的火腿巨好吃,你们还不信,说我们吹牛逼,现在信了吧,这是不是贼好吃?让全班都来挖一勺尝尝,这玩意儿拌鞋底子都好吃!”
与此同时,周丽芬已经收到了一笔来自安小屏的订单。
“两斤装的火腿酱200块是吧?那就是一斤100块咯,我好几个同学都想要,还有隔壁班的同学问有没有小瓶装的,这样,你干脆多做一点,一次性发过来吧。”
东江大学是最近几年刚搬的新校区,地方偏,附近没有什么好吃的,食堂主打清汤寡水,还贵。
这火腿酱好吃又方便,在食堂买一碗三块钱的素面,烫一点青菜,只需要两勺火腿酱就已经很好吃,里面的火腿粒越嚼越香,吊打超市里的各类辣椒酱。
虽然对于大学生来说不便宜,但是东江大学食堂本来收费就贵,花十来块吃食堂,不如吃这个,对比起来还算性价比高的,大家这点吃饭的钱还是愿意花的。
而陆嘉和看到了这个视频的最后,安小屏冲着镜头露出有点得意甚至炫耀的笑,道:“是我哥亲手做的,特意送过来哒,哎呀,我都说很麻烦不要送啦,但是没办法,他就是这么关心我。”
陆嘉和觉得自己隔着屏幕受到了某种嘲讽。
但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的发展似乎有些不太对头,特别是评论下面很多人问,火腿酱怎么买。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计划是不成了。
陆嘉和吃不下去,他火气直冒,一伸手,猛地把桌上的餐盒一下子扫到地上去了。
某些人情绪激难以自控动,但安小屏发完这个视频,倒是冷静思考了好一会儿。
自从他转了平台,风格也转向美食博主之后人气上涨很快,每条视频数据都非常好,就那么几天,他都粉丝已经破了二十万,平台给的激励也拿了不少。
前面几条视频都拿了五位数奖励,徐风那条最高,后来他又发了糖厂的老式糖果大测评,除了糖冬瓜和猪油糖,还有麦芽糖、梨膏糖、花生酥糖和枣泥核桃软糖等,林林总总七八样。
永青糖厂目前还在开工的那一小部分厂房,做的就是这种老式糖果,相对简陋的包装油纸上还印着永青糖厂的红色硬体字,旧时回忆扑面而来。
看得出,他之前拍视频还有一点紧张,但他介绍起食物描述起口味,搭配上他的表情,配合很专业的收音,仿佛能让人想象到那个口感和味道。
老式糖果的口味丰富程度已经比不上现出产的各类零食了,但胜在用料扎实,有几样味道还不错,安小屏夸了香酥可口的花生糖,还有一样他特别喜欢,是枣泥核桃软糖。
“不愧是老糖厂做出来的,味道非常纯正,吃着不腻,价格还便宜。”安小屏咬了一口,给镜头看这颗糖的质地,“枣泥味道很香,微微拉丝,核桃肉新鲜,都是大块的。这个花生酥糖也不错,花生用的都是大颗的。”
现在他越来越熟练了,数据很好,而且还有上涨。
并没有因为徐风的热点过去而失去关注度,这条火腿的视频发出去,他这种日常加美食的风格更加稳固了。
而且,今天他还刚好把之前的收益提现到账了,安小屏一下拿到十万多。
虽然对某些大博主来说,这笔钱可能都不够一次营销费,但对他来说已经暴富了。
这完全达到了他之前每月挣个一两万养姜汀州的目标,但是翻翻评论区,很多人是在外地看到的,特别想要他视频里糖厂的老糖果,然后就是这次的火腿酱。
问题是,他们去哪里买呢?
火腿酱没有批量生产,不好放在网上卖,老糖厂的产品倒是可以邮寄,但是糖厂又没有网络上的官方店,观众们寻摸去网络上的一些网店,但是很多店品种不齐,或者是量太大,不散卖,很多人只想每种尝一尝味道,甚至还有人买到假货。
要是视频下面能带一个的官方正版链接就好了,安小屏想。
按品类分好,提供和视频里一样的东西,肯定很多人买。
但是可惜,现在平台没有这个功能啊。
第35章
他之前就有模糊的想法,这次的火腿酱一发出去,这种想法就更加清晰,评论有一堆“所以,链接在哪里?”
安小屏遇到想不通的问题,当然是第一时间找姜汀州。
姜汀州听了之后,给的建议直接了当:“没有的话,你自己开一家网店,然后在评论区把网店地址挂在上面就好了,你那里钱够吗?”
现在没有直播带货,但可以先走在前面。
“哥,你放心,我很有钱的。”
安小屏说到这里就特别骄傲:“我今天刚拿到十万块!”
但他的疑问是:“这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姜汀州道,“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话,问下你室友愿不愿意一起做,你们汉语言文学系这个学期课表不满吧?”
倘若没有他,安小屏是不敢就这样突然去开一家店的,但是姜汀州一说,他瞬间有了勇气。电话一挂就去和室友们说:“咱们开店吧!”
刘畅:“啊啊?什么东西?你思维是不是跳转地太快了,我都没跟上。”
不是刚吃饱饭吗?怎么就到开店了?
安小屏把刚刚姜汀州的话复述了一遍,道:“反正我哥的话肯定没错,前期成本我来出,赔了算我的,毕竟是我提议的,赚了的话,收益我给大家各分20%,怎么样?”
安小屏多拿一倍大家都没意见,他出的钱和账号,其他人出力,这比例非常厚道了。
“我觉得这可行,”马家亮道,“之前你拍老糖厂的糖,现在还有人问,我感觉可以先卖这个试试,这钱让其他店挣,不如让咱们自己挣。”
吴江河接着道:“我也觉得可以。虽然离毕业还远,但咱们汉语言系众所周知工资低,要是能在大学的时候挣一点,以后也好找工作。”
刘畅道:“那我也加入。”
现在的他们还没想那么多,光想着搞点小生意,一个月能挣个一两千块的生活费就很好了,毕竟看视频的人多,真金白银花钱就未必。
就是因为想的简单,所以说干就干,他的室友在视频里看着傻,吃到好吃的就脑子空空一时间憋不出什么美食形容词来,但是能考进东江大学的学生都不是蠢的,很有行动力,四个人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下,当天下午就把申请开网店的资料弄齐了。
姜汀州在家把新的种子播种下去,有了周丽芬给他的育种办法,种子泡过之后,几乎都发芽了。
安小屏的电话刚刚打完,李书妍的电话接着就来了。
两个人还是加回了联系方式,无论姜汀州怎么强调,过去的事情谁都没错,但现在两个人已经变了,两个人的圈子、忙碌和关心的事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不管怎么样,都再也回不到高中的时候了。
但李书妍不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老觉得自己倒霉,也觉得自己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但不是这样的,”李书妍道,“汀州,说实话我回来刚见你那样子,确实是担心的,但是看到你对周丽芬,我知道你并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我就是希望你过得好。”
姜汀州:“我现在真的过得很好,你看到了,周家的麻烦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挂了,我还要种菜。”
李书妍:“哎哎,等下,你就没有其他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姜汀州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正式很多,道:“选糖厂。不要管江理怎么说,选糖厂的项目。”
李书妍一愣。
姜汀州重生回来,这是他为数不多能给李书妍的建议,要糖厂,哪怕是从收益角度考虑,也是糖厂这里更好,哪怕学区房地块看着金光闪闪。
这里有政府支持,有原来的建筑打底,文创园的效果是不错的,之后复古怀旧风一直很火,渐渐吸引了很多网红打卡,甚至有外地游客,长期来看,虽然赚的不多,但已经是老城区改造里为数不多能缓慢赚钱的项目,长线效益很明显。
比较起来,现在抢红眼的那块商品房的地块价格太高,等到落成之时,房地产已经有下降的颓势。
且在之后,永青二中突然宣布要建新校区,初中部整体搬走,高中部改成全员寄宿制,所谓的学区房就更尴尬了。
可他如今一个退休的无业游民说这些,实在没有说服力,但姜汀州还是开口了。
这已经是他能说得出口的建议了。
还有一个——他想建议李书妍不要结婚。
上辈子她和江理结婚后,看似婚姻幸福,但后来李书妍坚决要离婚,闹得很大,收场惨烈,到底是什么矛盾,外界猜不到。
现在她和江理有一起留学的经历,不是高中相互看不上的时候了,但结局还是这样,姜汀州不确定现在是否能看出什么端倪。
“还有,”他道,“小心江理。”
李书妍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关于糖厂的项目,我要顾忌公司其他人的想法,但我会努力争取一下。”
“汀州,真的希望我们还能做以前那样的朋友。你以后如果想做点什么,不必回姜家,也不用跟陆家低头,可以来我这里,我给你开三倍工资。”
姜汀州哭笑不得:“你和李续李总真是一家人,他也这么说,但是我真的不工作了。”
“我这里不一样的,”李书妍道,“昨天我就看出来,你早就想到了很多解决办法,高中的时候我就说,你是很聪明的,就是基础没打好,所以成绩才提不上去,你很适合做事业的。你来我这里的话,随便开价,我倾家荡产也要雇你。”
“唉,高中的时候我还想过,说不定我和小屏还有你,我们三个会成为合伙人呢。”
曾经做过姜氏食品总裁好几年的已经厌倦的姜汀州道:“不可能的。”
他绝不会再因为工作猝死一次。
“随你,只是给你一种选择嘛,”李书妍道,“你有需要的话,随时找我就是。对了,在你家吃的饭真的很好吃,是我这几年吃过最好吃的饭。”
她在姜汀州院子里呆的那半天,现在想起来,是她最近最为放松的半天,和朋友拌嘴、坐在那里吃饭,怪不得田荟说那里有让人安静的力量。
她倒是心情愉悦,但是有人惴惴不安。
陆嘉和看到安小屏那个视频之后,一开始还有侥幸心理,想着火腿酱也没那么容易卖吧,但是他坐立不安,开完下午的会去打宋秘书的电话,打了三个,没打通。
他就知道不好了。
陆嘉和昨天晚上一天都没有睡好,今天来公司上班,他就从助理那边听到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做了很多年的宋秘书被调走了。
这个跟了陆白屿有一段时间的心腹就这样被调离,简直从云端到低谷。之前在公司呼风唤雨难免得罪人,现在从高到低,一落千丈,怕是不如被辞退。
秘书处今天已经火速换了一个新人上去,连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陆嘉和问:“为什么?”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手忍不住紧握成拳,心里隐隐约约有答案。
“说是办事不力,”他的助理心有戚戚然,“好突然啊。”
真是伴君如伴虎。
陆白屿身边虽然高薪,看起来也没那么好呆。而且宋秘书据说再等一段时间就能拿到更多的期权,现在肯定已经没了,损失惨重,也不知道是哪件事情惹了领导不高兴。
陆嘉和听了这一句,知道自己和宋秘书暗地里做的事情怕是根本瞒不住,他沉默着下了车,进电梯的时候,看到门口的显示屏那里,正在播陆白屿的最新视频。
此时是春招末尾,陆白屿作为陆运集团代表去了国内top高校做招聘演讲,他出现时掌声如雷,又这样直面各位学生,那张堪称完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还是那么有亲和力。
这宣讲会完全没有做彩排,中间有大学生口无遮拦问一些犀利的问题,他也是面色不改,谦逊的回答还赢了满堂彩。
“……总之,非常欢迎大家来陆运集团这个大家庭,”他道,“我相信,集团会不断给大家更多的发展机会,愿与你们一同成长。”
确实很能给机会。
听说新上来替代宋秘书方那位就是刚入职不久,足够年轻听话,不该插手说话的绝不多说一句,更不敢背着小陆总去做些什么。
陆嘉和看着视频里看着温和的带着笑意的陆白屿,心却忍不住发抖。
然后电梯门一打开,活的陆白屿就站在他面前。
陆嘉和几乎吓得心脏骤停,过了好几秒,才游魂一样走出电梯。
“哥……”他抖着声音开口,试图挤出一抹笑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白屿脸上的笑容弧度和视频里的一模一样,但是意味却大不相同,他道:“刚刚。嘉和,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陆嘉和道:“宋秘书、宋秘书她……”
“她手伸得太长,越来越自以为是。”陆白屿道,“换了新人上来,不是应该的吗?”
陆嘉和冷汗直冒,他没过脑子就在那里求情,像是胡言乱语:“她毕竟在陆家干了这么多年,当时还跟在父亲身边做了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正是如此,才让她胆子越来越大。行了,宋秘书我自有处理,哪怕是父亲也不会插手,但是,你呢?”
陆嘉和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根本瞒不了太久,差点要给他跪下:“哥,我错了,我、我不该利用那个人,也不应该偷偷联合宋秘书去做那些事情……”
“还有呢?”
“我也不应该不听你和妈妈的话,去针对姜汀州,我就是、就是和他吵了这么多年,我……”
“不只是这样,嘉和,”陆白屿叹气,“你实在太低估姜汀州了,还觉得他会被这种小事打倒,他能想到很多办法解决这种事,汀州在我身边待了好几年了,不要小看他,他比你学得好多了。”
“这样一折腾,他只会更生气。”
陆白屿之前觉得,姜汀州离开不肯回来是一时意气,但这次他发现宋秘书在背后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就知道不是这么简单了。
这种事情,以前肯定还发生过几次。
宋秘书自然是不肯认的,但她不开口,陆白屿也能追查。
他看向陆嘉和。
宋秘书的事情他如今大致知道,但陆嘉和他却还没怎么想清楚。
“我不想通你为什么每次见汀州都要和他吵?现在他都走了也不放过,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陆白屿之前以为是陆嘉和因为“挡灾”绑架的事情起了逆反心理,他又和姜柚走得近,每每为别人出头,就和姜汀州处不来,但这件事和姜柚没什么关系。
陆嘉和低着头,一片死寂。
他不敢说,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想过要和这个人做朋友的。毕竟走失那件事,姜汀州过得那么惨,但姜汀州从来都没有让陆嘉和顺意过。
当时在高中两个人就不对付,陆嘉和是篮球队队长,所有人都夸他打得好,赢的时候是他carry全队,输的时候就是队友表现差,但偏偏姜汀州来了。
他刚来没几天就看完一场输掉比赛,在他们赛后复盘的时候路过听见了,沉默了一会儿,直言道:“是你打的一般。”
陆嘉和不敢置信:“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说你打的一般,这不是在复盘吗?”姜汀州按照他的要求再说一遍,他那时候还是完全不会拐弯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怪你的队友了,这场赛不是他们的错。”
陆嘉和气笑了:“你懂什么,你摸过篮球吗,你打过几场比赛?你……”
然后姜汀州就当着他的面投了个三分球。
篮球是他以前在学校唯一的活动项目,因为不要钱,后来打得不错,还去打野球,赢一场给200块钱,是当时四处打工方姜汀州的外快来源之一,他确实没受过什么专业训练,但是真厉害。
陆嘉和球打的不好,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大家只在背后说,当面只有夸。
现在进了公司也是一样,都是一口一个陆少,恭维声不断,背后就匿名在网络上笑他,还以为陆嘉和不知道。没有人真心觉得他做得好,陆白屿珠玉在前,他就是废物,不仅父亲,连秦如霜都这么想。
只有姜汀州会当面说实话。
陆嘉和不需要别人低头,因为别人低头服软他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他只是想让这个人服一次软,开一次口承认自己没有那么差。
只要一次就好。
作者有话说:
嗯,宝刚回到姜家的那几年是真的脾气很硬攻击性很强,因为他养父家里那种环境,不强硬直接一些的话,他活不下去的,第二章 直接开口怼姜柚就是这样,他那时候和小屏都见面吵架的,和李书妍的朋友相处模式也是拌嘴,他这种性格很吃亏,就别人也未必念他的说实话的好,所以高中过得比较难,他后来改了很多。
我前面修文也是思考他的状态,感觉重生之后经历一切他的心态会非常非常平和,但平和的后面会渐渐露出他原来的性格底色,一个比较直接、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感觉这样他会更自在一些。
没有为一些人物洗白的必要,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的想法,但不是有理由就可以抹掉伤害的。
另外,这辈子不会打工的,事业线也是别人给他打工。宝,愿你拥有真正志同道合的伙伴,至于老公的话,过得高兴的时候也可以要一个,随你。
第36章
“算了,我不管你在想什么,我现在去汀州那里,把宋秘书已经离开这件事告诉他,跟他说之前很多事情都是误会,然后把他带回来。”陆白屿从他身边走过,继续说道,“你和我一起过去。”
陆嘉和:“……我?”
他和姜汀州现在更不对付了。
“以前家里对你没什么要求,秦姨又宠你,我是你哥,不是你爸,对你多做什么都不合适。这件事之前,我和秦姨都反复提醒你,不要再和汀州起冲突,你不听,”陆白屿道,“你跟我一起去,这一回,必须好好和汀州道歉。”
他说之前预想到陆嘉和不会同意,就和上次徐家出事一样,他打个电话也是跳脚,哪怕秦如霜去说,他也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去招惹姜汀州是错的。
但陆嘉和不是小孩了。
他如果还是这样不知收敛,迟早是要出大事的,倘若陆嘉和不同意,哪怕压着他去也要去。
但陆嘉和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没有像之前一样跳脚,他听到陆白屿那句“把他带回来”,沉默半天,转头就跟着去了。
他们两个从陆运集团到姜汀州院子里的时候,陆嘉和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他以前没来过这里,门口的地刚浇过水,有些泥泞,有些不太好下脚,院子里站了个中年男人,拎着一只鸡,转头看他们:“干啥?”
陆白屿问:“汀州在吗?”
“哦哦,你们找小姜啊,他出去了,说去买木架子了,我打了电话给他,他说院子门没关,让我进来等,他十分钟就回来了。”朱师傅还热情和人攀谈,“你们也和小姜约好了吗?”
并没有。
陆白屿和陆嘉和两个人目前都是被删除拉黑状态,联系不到人。
两个人站在那里,大高个,双双沉默,和柱子一样,朱师傅人很好,还主动给和人攀谈:“我之前给小姜修院子,昨天他给了我一罐子火腿酱,我老婆很喜欢,说谢谢他,让我给他提一只土鸡过来。”
朱师傅道,一笑很憨厚老实,拎着鸡一晃:“乡下自家养的,礼尚往来嘛。”
土鸡:“咕咕。”
它很赞同,并不知道自己被吃的命运。
这附近住的邻居都这样,大家都熟,院子经常不关门,相互串门,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左邻右舍送一些。
人家带了一只土鸡来,陆嘉和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他慌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陆白屿。
陆白屿当然带了。
他有习惯,每次见姜汀州都会给他带礼物,璀璨之星那个房间里各种各样都是他送的。
两个人之前的关系没有公开,姜汀州又倔,在事业上一定要自立,但他的衣食住行日常生活都由陆白屿掌握。
上次的戒指姜汀州不喜欢,他就换一种。
他记得之前送过手表,姜汀州收到看起来挺开心的,各种价格不菲的,他都有准备。
果然,十分钟之后,姜汀州就回来了,手里拎着木头架子。
他如今很会种菜了,又打算种豌豆和冬瓜。院子里原来的黄瓜和南瓜藤砍掉了一些老的,最近又长出来新的叶子,他得用木架子把这些长出来的新叶子搭起来,而且那几棵西红柿长高了的话,也得架起来。
他先看到朱师傅,笑着打了个招呼。
朱师傅家里也有事,和他说了几句,把土鸡递给他,就这样走了。
今天姜汀州看起来心情不错,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眉眼弯弯。
陆嘉和看过安小屏拍的视频,全都看了,他一度觉得那些视频肯定是加美颜滤镜了。
以前姜汀州不是这样,他时常看起来很忙很疲惫,也不会这样笑,但现在一看,镜头很真实,他就长视频那样,甚至还要更好些。
陆白屿看到他,是先开口的。
“汀州,我……”
他靠近姜汀州,那只土鸡就过来叨他。
姜汀州便从他身边走过去,把鸡拴在门口的栏杆上,把木架子放在墙边,开始支起来,道:“又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来告诉你,宋秘书已经被调走了,是我的疏忽,”陆白屿言简意赅,“汀州,她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我的意思,在我这里你一直很重要。”
他以为姜汀州听到这句话多少会有些反应,但是姜汀州眼前只有他的南瓜藤和黄瓜藤,连一句话都没有回。
陆白屿接着道:“在这件事情上,嘉和也做错了,他要和你道歉。”
陆嘉和往前走了一步,他张了张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即使不被陆白屿要求过来,他也有很多事情想和姜汀州说,找不到一个开头。从小时候的绑架案开始,到后面上高中,再到之后的每一次见面,直到姜汀州离开,他才有点弄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我……”他道,“我其实……”
陆嘉和想说我可能并不是讨厌你,他现在还有很多没想清楚的事情。
但是姜汀州在这个时候有了反应,他打断了对方的话,道:“陆嘉和,我不用你道歉。”
或许在高中那时候,陆嘉和道歉会有用,但现在,已经没必要说这些了,做错什么的话,他只需要对方付出代价。
姜汀州接着道:“你手段用尽也干不好舌尖这件事的。我对你只有一句话,趁早认清你自己。”
“小陆总也不用和我说这些,”他接着道,“你一直很忙,所以我之前找你大多需要宋秘书传话,她在我们中间误传了什么,我并不关心。但你知道的,很多事情不是只有她的原因。”
陆白屿太忙了,很多事情他总是要迟那么几天才到场。
或许这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已经很快了,外人要见他小陆总,至少要提前半个月预约。
他肯定迟早会为姜汀州解决问题,只要他出手,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但就是这几天时间,有时候是很难熬的。
因为陆白屿在外留学没回来,所以姜汀州在看守所呆了两天;因为他有紧急的工作没办法丢下,所以姜汀州独自住院;又因为他再次出差不在身边,所以宋秘书敢瞒着他在这两三天的空隙里动手脚。
贴身秘书是最知道老板平时的做事风格的。
姜汀州从来没有期待过要他做天神,自己有需要就立刻从天而降,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学着自己解决。
吃了看守所的亏之后,姜汀州慢慢学着处事方式,做事不那么冲动,自己坚强起来,学好本事,上辈子发烧住院他安慰自己陆白屿又不是医生,他回来也没有用,这辈子杨店长的事他在陆白屿删帖前都做好了澄清。
后来还有很多次,都是这样。
他往往等不到一个及时的拥抱支撑姜汀州应付这些,在他最需要的时候。
谁让他从来不是陆白屿最重要的事情。
别说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恋人,哪怕他做最大的梦,真的和陆白屿结婚,小陆总以事业为先也是天经地义。
一开始,和陆白屿在一起得偿所愿的巨大喜悦淹没了他,所以这一切他都能忍,还会自我安慰。偏偏姜汀州还是个命运多舛的倒霉蛋,他和自小地位尊崇的陆大少不一样,往上爬的时候总是坎坷。
这种事情发生了太多,再多的喜悦也要消耗殆尽的。
“宋秘书对我的态度一直是这样的,你工作的时候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很多事情都交给底下人去做,习惯使然,对我也是如此。但我以前不敢得罪宋秘书,所以你也没发现,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过了,”姜汀州道,语气平静,“小陆总,我们真的不合适的,你迟早会认识到这一点。”
他们上辈子因为这件事吵过,姜汀州搬离过璀璨之星,他也是在那个时候体验到那些哄人的套路的。
可他反反复复验证过了,两个不同处境的人纠缠在一起就是死路一条。
陆白屿望着他,但姜汀州却已经把目光转了过去。
他的离开,并不是一时意气。
陆白屿在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但他还是无法接受,因为这些就放弃。
现在明明还早,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去改变这些,不是吗?
陆白屿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他想上前去牵姜汀州的手,哪怕陆嘉和就在一边。
不过陆嘉和听到姜汀州对自己说的那句话脑子就嗡嗡的,根本没听清楚他后面到底在说什么。
姜汀州一边说着这些,手还没有停,搭好了架子。
这木架子是已经制作好的,打开之后杵在地上固定好就行,藤也不多,很快就弄好了,之后就让它正常生长就好了。
就在这时候,围墙边上还突然传来一句话:“小姜啊。”
是邓阿姨,她攀着梯子从围墙那里探过头来。不止她一个,旁边还冒出来一个头,是田荟的妈妈田阿姨,也和他打招呼:“小姜下午好,唉,你今天有客人啊?”
还有一个人,周丽芬,她现在刚好在邓阿姨家,但是梯子不够,她没翻过来,在围墙后面也没忘了打招呼:“姜老板。”
“不算客人,他们一会儿就走了,”姜汀州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邓阿姨道:“你现在有空吗?我们打算去趟早市街看铺面。”
邓阿姨和田荟妈妈性格有点像,都是那种热心肠的,自来熟,姜汀州觉得她们肯定一见如故。果然,田荟妈妈来取火腿酱的时候还给姜汀州带了饺子,刚好碰见邓阿姨就聊起来了,聊到现在还没走。
周丽芬在邓家是在做火腿酱,她炒酱炒惯了,姜汀州把办法教给她,她马上就学会了,然后就接了安小屏学校那边的订单,还有田荟带去办公室收到的订单。
但她没有合适的炒锅,刚好邓阿姨买了一条火腿,让她帮忙炒酱,作为交换在下午把厨房借给她做现有的订单。
但这肯定不长久,长远来看,还是得找个固定的店面。
“我知道哪里刚好有个空铺面,”邓阿姨道,“而且小姜,酥饼铺里有个新口味,我还想找你试吃,你做饭这么好吃,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这新品肯定有市场。”
姜汀州把架子搭好了,他之前也给菜浇好水了,今天刚好没有其他的事情,他道:“好啊。”
他现在刚好有点饿,所以洗了把手就准备出门了。
陆白屿还想接着说:“汀州,我……”
“小陆总,我尊重你的事业,也请你尊重我,”姜汀州道,“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两位,请现在离开我家。”
他现在就想去尝尝饼铺的新品好不好吃,这就是目前他最重要的事情。
陆白屿挡在他前面,但他最终还是让开了,理智告诉他,眼下拦着人也没有用。
“汀州,这些事情都可以解决,”他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要相信我。”
“分手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同意的。”
第37章
姜汀州离开的时候,院子的门还大开着,他没时间盯着这两位走,只锁好了房子的门。
附近邻居都是这样的,因为这里比较少外人过来,倒有点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样子。姜汀州已经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节奏了。
邻居们一开始对他不熟,只知道是安家的朋友,似乎不怎么太平,老是有人找事,姜汀州也经常冷着脸,看起来好像不太好相处,别人就不敢主动找他打招呼。
但早市街那边的几位老板也住这附近,特别是邓阿姨,说他人很好,早市街现在这么多人就是因为有他们两兄弟宣传,还把姜汀州给的火腿酱分给了其他邻居。
那火腿做成酱能做特别多,姜汀州根本吃不完,而且他喜欢换着吃不同口味的菜,所以送了隔壁邓阿姨一大罐,邓阿姨又分了分,送给了附近的一些邻居,说是小姜做的。
然后他今天早上就看到门上面有挂的一些蔬果,是茄子和豆角之类的,很新鲜,是刚摘的,还带着露水,是火腿酱的谢礼。
邓阿姨告诉他,这是这边的习惯,住在这里的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很多人子女都不在身边,要相互关照,日子才会过得好。
所以邓阿姨田阿姨知道周丽芬的事情,今天还帮忙给她找铺面。
姜汀州走在后面,前面邓阿姨田阿姨和周丽芬走在前面,三个人年纪相仿,周丽芬性格没有她们开朗,木楞一些,就听着邓阿姨说话。
“你有了店,就可以办理正式的营业执照,像这种自家制作的火腿酱小范围收一些订单问题不大,如果以后要卖得更多,一定要正规才行。”
“我跟你说,那档口虽然看着小,但后面有休息的地方,你就一个人,前面干活,后面可以住的,一个人是完全够了,你去住旅店,一天一百多,不如去租那个铺子,一个月四千块,那铺主我认识,你要是长期租,我可以让他少一点。当然,你当小老板的话,肯定比之前累多了。”
周丽芬道:“我不怕累,只要能挣钱活下去,多累都可以。”
“所以我立刻就带你来看铺位了,咱们这里,做生意可不能等啊。”
永青的人做生意都是当机立断,不会拖沓。
早市街离这里就是十分钟的路程,现在不少店都开着,老糖厂的糖品商店就在花园斜对面,是早市街最大的铺位之一,因为安小屏的视频,店里的顾客不少,不少人来买这些老式糖果。
糖品商店旁边就是永青酥饼铺,再旁边就是那个待租的铺子,很小,是个做炒饭生意的小店,虽然还开着,但是没什么客人。
这间店的原老板就是铺主,他以前在这里随便干干挣个生活费,也不大注重口味,现在年纪大了干不动了,现在见邓阿姨带着人进来,铺主打了个招呼,但还坐在椅子上不动,懒懒散散的,问了一句:“你要租啊,做啥生意啊?”
周丽芬紧张道:“火腿酱。”
“没听过,能在这儿卖起来吗?人也不能空口吃酱啊,”铺主道,“我这儿长期租能便宜,但你要是做不久,我也麻烦,你可要想好哦。”
周丽芬刚要接着说话,铺位前面刚好来生意了,是两个学生,一看还穿着永青二中的校服,还骑着自行车,在门口喊:“老板,麻烦两个蛋炒饭打包带走。”
铺位上东西都齐全,炒是可以立刻炒的,但铺主懒得起来,道:“不好意思啊,我这儿不做,我这儿谈生意呢。”
他都要转让了,不在乎这一点钱。
那两个学生一听这话就要走,但是被站在门口的姜汀州叫住了。
“等会儿,”他道,“这里能做。”
他给周丽芬使了个眼色:“蛋炒饭,两份,去吧,你不是要做生意吗?”
周丽芬有点愣,但是很听他的话,卷起袖子就上去了。
蛋炒饭本身没什么技术含量,原料也非常简单,香葱、鸡蛋和饭,周丽芬开了火,几分钟就炒出来了,满满当当装了两个饭盒,正要打包递给他们,又听姜汀州说了一句:“这儿有特色酱,给你们放一勺尝尝吧?”
学生问:“不加钱吧?”
“不加钱,”姜汀州道,“蛋炒饭一份十块。”
这家店的定价原来在早市街就不算便宜了。
周丽芬忙在一边点头,她身边带了样品,她在饭的旁边放了一大勺火腿酱递给这两个学生,两个人拎了打包袋,骑着单车就走了。
锅里还剩一小碗,是周丽芬炒多了一些,实在塞不进打包的盒子里了,姜汀州装了起来,放了一勺火腿酱,递给铺主。
铺主做了小半辈子炒饭了,自己吃都吃腻了,但接过这一碗的时候,还是微微支起了身子。炒饭粒粒分明,调味只有简单的盐和胡椒粉,加一点猪油,周丽芬手艺不错,光吃这个就已经很香,再配上旁边的酱,一口下去,铺主只有一句话。
“我租给你,就按你说的那个价,”他道,“你要是能保持这个味道,只要不出去揍顾客,不可能挣不着钱。”
周丽芬还有点愣,但是姜汀州说话了。
“找铺子没问题,但没有人会空口吃酱,可能会限制销路,”姜汀州,“火腿酱就是要配上其他的主食才更显得好吃,炒饭,拌粉拌面,你自己会做什么,不用我说多吧。”
他不仅考虑到了口味的问题,还想到其他。
“租铺子的话,你的成本会上升,万一以后还要雇人,只卖酱是不够赚钱的,而且只卖酱消耗很快,你的200条火腿未必撑得到明年,必须要匀速使用,”姜汀州道,“成本上的新支出要拿新的利润点来补,小店的利润率保证在30%到40%才是正常……
我的意思是,酱搭配其他一起卖,别人更好接受,能卖得更多,你挣得到钱,还能做久,明白了?”
周丽芬大致听懂了。
姜汀州给她想到了最长远的事情。
出事以来,他安慰的话其实不多,也不怎么安慰人,总让人觉得性格不好相处,但是每到关键时刻,他都往前推了一把。
不一会儿,邓阿姨也从饼铺那边走过来了,给了各人一人一张酥饼。
这就是她说的新口味。
姜汀州一咬,惊讶:“火腿酱馅的?”
“老邓就是吃你的云腿月饼得到的启发,他觉得这可以作为铺子的新口味,怎么样,吃着不错吧?”
邓阿姨嘿嘿一笑:“其实我带周丽芬来这儿也有一点私心,要是这新口味受欢迎,我们刚好从她这里进货,我们两边的生意肯定越做越好。”
姜汀州夸了一句这很好吃,又惊讶于她动作好快,但邓阿姨摇头道:“这不算快了,我们家一直就是这么做的。对了小姜,你知不知道这酥饼是怎么来的呀?”
这酥饼姜汀州从高中吃到现在,他知道一点,邓叔叔和邓阿姨原来是糖厂的厨师,是他们琢磨出来的。
邓阿姨乐呵呵道:“我和老邓研究这个,主要原因其实是因为我们两个做菜能力不行,比你差远了,当时的糖厂食堂老被工人抱怨,说做的菜不合胃口。”
永青是典型的打工城市,因为地理位置才在近代发展起来的,没有什么历史文化底蕴,包括隔壁的上英市,当时也就是一个小渔村,本地人很少,往上倒三代,大家全是外来人口。
当时的糖厂就是这样,许多工人是外地来的,往全国各地运糖的司机班更是哪里的人都有,大家的口味都不一样,永青本地菜没办法满足所有人的期待。
那个时候也不像现在,网上一搜都是手把手教做菜的,邓师傅和邓阿姨都是糖厂的厨师,自己摸索,尝试很久,还是做不出来工人们想要的家乡的味道。
“单位那时候说,大不了去外地招几个厨师,但是总不能把八大菜系的厨子都招来吧,”邓阿姨说,“我就想,做不了什么大菜,那咱们做一点小菜也行啊。”
工人们提起家乡的味道,或许并不是想吃什么豪华的大菜,有的时候,就是一把辣椒,一口酸菜,就能够让人满意了。
厂子里要干活,所以每天的主食一定要管足的,特别是厂子里忙的时候,最好能一下带走,在车间的时候有空就垫一口,邓师傅最拿手的酥饼就是合适的选择。
“一开始的酥饼是没有馅的,就是纯面饼,后来我们尝试在酥饼里加上不同的馅儿,爱吃甜的,就放芝麻糖,还有红糖馅的,还做过很受欢迎的椰皇酥饼,爱吃咸的,我们做梅干菜肉馅,葱油馅儿,还做过牛肉馅,做过特色卤肉的,最多的时候做过二十多种不同的,对了,去年还做过咸蛋黄肉松的呢。”
现在在售的有八种,都是口味融合得很好的,这个火腿馅料的融在酥化的饼皮里,一定会受欢迎。
姜汀州头一次知道还有这样的渊源,他吃着饼听着这些,觉得很有意思。
就在姜汀州和邓阿姨说话的时候,周丽芬接了个电话。
她问了一句是谁,那边没有直接回答,就说一句:“你……让姜汀州接一下电话。”
她这个山寨机质量不好,早市街人多,吵闹声大,听不太清楚,又“喂喂”了几声,然后就听到对面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她还是没怎么听清。
是陆嘉和打的这个电话。
他此时在回去的路上,坐在回公司的车里。
陆嘉和知道陆白屿说的没错,这种情况再谈下去会崩,但是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他根本打不通姜汀州的电话,可还有很多想和他说的,绞尽脑汁想了个办法,打到周丽芬那边去了,果然,打通了。
“之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你亏的钱我可以补给你,”他还先客气了几句,“我之前对他也……反正你让姜汀州接电话,事情没说清楚,他不可以就这样无视我,我以后……”
周丽芬用的山寨机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什么。
但是她那边的动静全部都传过来了,在安静的车里特别清楚,连陆白屿都听得见。
陆嘉和听到姜汀州的声音了,心里的波澜更是压不下去。
他在那里笑着和人说什么酥饼的事情,之后又来了几个人,应该是看安小屏视频的粉丝,认出来了姜汀州,正在那里缠着他,几个女孩子还是学生模样,很热情直接,一口一个“哥哥我们好喜欢你啊。”
就这样,所有声音都清晰地传过来了。
陆白屿自认是很有理智的,在刚刚的对话之后,他控制住了自己在这个时候退一步,没有像小年轻一样意气行事无理纠缠,并反复告诫自己现在发现了问题不是坏事,一定还有机会和时间。
他作为一个成熟理性的恋人,弄明白了之后,完全在这时候可以给双方一点空间,到最后所以事情都会解决的,他开口让陆嘉和把电话挂掉,这没有意义。
但听到这里,只觉得怎么听这么刺耳,手一下紧握成拳,眼神也沉了下来。
陆嘉和不听他的,已经在控制自己的音量,但是对方始终听不清他的意思,他越说越着急,少爷脾气又冒出头了,大声甚至都有些破音,道:“……你让姜汀州接电话,你让姜汀州接电话!”
正在这时候,实在听不清的周丽芬只能把电话挂了,她没空接了,因为又来客人了。
这个时候的姜汀州真管不了其他人,他有点自身难保。
他本来好好吃饼听故事,一下被几个学生粉丝妹妹围在中间,看似面无表情,其实有点僵硬——他做许多事情都游刃有余,可从来没应付过这样的情况。
第38章
姜汀州本来还是挺悠闲的,一边跟邓阿姨聊几句闲天,站在那里吃完了饼,一边又看着周丽芬的小店开始上客。
这时候,突然有个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过来,问他:“你是哥哥吗?”
姜汀州:?
他当即就转头去旁边找人。以为这几个小姑娘是个别人说话,但人家就是冲着他来的。
“我的意思是,你是视频里的那个哥哥,对吧?”两个学生女孩举起手机,里面正是安小屏的视频,“就是你,你比视频里还要好看,我好喜欢看有你的那几期,当然,小安其他的也好看。”
安小屏的网名就叫xiao安。
姜汀州平时冷着脸,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他下意识点了点头之后,这两个高中学生就在他面前快快乐乐表达自己的喜欢,说话叽叽喳喳,像小麻雀。
“哥哥我们合影行不行啊?我好喜欢你的!你做菜看起来好好吃!揍坏人也很厉害。”
“好激动,我要和我朋友说你在这里!”
“啊啊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姜汀州根本不会应付这样的情况。
他以前没这样的经历,“受欢迎”这种情况一般是和他无关的,他不怎么玩手机,也对自己在网络上的评价并不关注。
安小屏说是很多人喜欢他,但是能喜欢多久呢?网络上的事情他清楚,匿名的世界,大家说话都很夸张,并不一定是真心的,今天说着喜欢,明天说着讨厌,或是转头去喜欢其他人,总是瞬息万变,经验使然,他还是不太相信这些随手打出来的话。
但现在,这件事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邓阿姨笑嘻嘻的,她喜欢看年轻人这样,还帮小姑娘和姜汀州一起拍合影。
姜汀州倒是没有拒绝,这群学生身上都是纯粹的喜悦,他感觉得到,但是拍照的时候,他的还是有些僵硬,拍完这一次立刻离开了,躲在邓家酥饼铺的侧门那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哎呀,不要紧张,有人喜欢你不是很正常吗?”邓阿姨笑,“真是很少见你这样的年轻人,我和老邓也挺喜欢你的。”
姜汀州虽然一开始看着不好相处,对陌生人也不爱说话,但多看几天就能看得出来,他是踏实肯干的性格,在那院子种好菜之后,他又把这些作物一一规划好了位置,有条不紊地铺着青石板路。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整,他院子就和他屋子里一样整齐有条理,强迫症看了都感到舒适。
他这样的人,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好。
周丽芬的事情,邓阿姨也很清楚,他在其中做了什么推动和决定,如何帮到了人,她都明白的,不过有个问题,邓阿姨忍不住问他:“你做饭手艺这么好,怎么不自己开店啊?”
“我?我可不行,”姜汀州道,“我不想卷了,而且我现在也不缺钱。”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您不知道,我以前工作的时候,精神状态比现在差多了,我不会再干了,现在就在院子里种点地。”
邓阿姨不太懂什么是“卷”,姜汀州解释给她听。
他忙着从姜柚这些人手里抢夺原属于自己的东西,在高级餐厅和厨师们越来越激烈的竞争中不断提高自己的地位,上辈子如果不是意外猝死,他是已经卷成功的卷王。
但他回忆起来,总觉得很累,不想再这样过了。
邓阿姨这下听明白了。
她一般不会反驳人,很喜欢笑,是一个很会做生意的老板娘,但她听着姜汀州说这些,倒是在这时候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这样说的话,你确实不应该去卷,这多累啊,不过这也不意味着不做了。”
“其实我和老邓也是早就赚够养老钱了,孩子们也长大了,但我们现在还在做,真不是没挣够,我们两个闲不下来,做点什么,反而过得舒服,”邓阿姨道,“你这么年轻,这点倒是和我们两个老的很像。”
姜汀州说着休息,他若是真的休息也好了,但他也停不下来,他性格又没有别人那么活泼,刚搬来的时候,总守着自己的院子一亩三分地干活。
邓阿姨接着说:“我和很多老客人都脸熟,大家以前都是在糖厂工作的,现在很多是邻居,有时候我们在院子里吃着饼喝着茶,谈点以前的事情,他们说酥饼还是原来的味道,我就觉得高兴。”
邓家饼铺多年不涨价,最基础的芝麻白糖馅,手掌大的饼,前几年一直一块钱,后来原料涨了价,就涨了五毛钱,卖一块五。
饼本身没有味道,只有被土灶台烘烤出来的淡淡的面香和油酥香,反而和什么搭配起来都可以,包裹着各类馅料。现在,永青糖厂渐渐没落,在里面诞生的各种各样的酥饼却留了下来。
姜汀州听她说,酥饼亦有自己的演化过程,不是一成不变的,一开始,是切开直接夹进去,后来才是调好了馅进去烤。
邓家还在细节上调整过,做甜的和做咸的用的是不同的面饼,甜馅的调的会韧一些,吃起来稍微有一点糯的感觉,咸味的更酥更脆一点,不同口味的饼厚薄和烤制时间也有分别,但刚烘烤出来的最好吃。
姜汀州站在这里,邓阿姨又给他拿了一个酥饼,是椰皇馅的,一咬,饼里面的椰蓉酥香味就冒出来,甜度刚刚好,和刚刚鲜辣味的火腿馅大不相同。
这块酥饼,就是邓家人一辈子的心血,也是他们的依存所在。
邓阿姨的语气仍然十分温和,循循善诱:“永青这边,找工作挣钱,本地话叫‘找口饭吃’,现在时代好了,大家当然不缺一口饭吃,但人除了吃饭,总要干点有意义的事情,你说是吧?”
“我记得上次找你说话,你说你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活得长,我见过不少长寿的人,人找到能让自己真的高兴的事业,并且一直做下去,就会活得长。”
“我不知道你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或许你只是没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而已,你是好孩子,希望你一直向前看。”
她和邓叔叔每天就是高高兴兴的,现在看起来就像四十岁,完全看不出已经五十多了。
姜汀州沉默了一会儿,道:“邓阿姨,我不像你们有坚持那么久的事业,我之前坚持的东西好像没什么意义。我没有心力了,干不了什么其他有意义的事情。”
邓阿姨笑:“你现在已经做了。”
姜汀州一愣。
此时,又有在附近上补习班的学生来了,而且直直就冲着周丽芬这边来的。
早市街这边离二中不远,但这里不是学生上学的必经地点,平时是没有多少学生路过的,但今天不一样,几辆自行车直接停在店面口,张口就点菜:“要蛋炒饭,加一勺特制辣酱。”
“我们也是,要四份,打包带走。”
有些学生就像是外卖员,给同学带饭一带就是好多份,店门口渐渐排起队来了,周丽芬应了,立刻就开始忙起来了。
姜汀州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虽然忙碌,但看起来容光焕发,一扫之前颓丧的样子,等着饭来的学生们在小声说话,姜汀州听到了。
“我跟你说真的巨香。”
“这酱和饭超级配,这玩意儿哪个天才研究出来的呢?”
“刚刚吃了我同桌带回来的,哇,真是做题都有劲了。”
“明天来我们院子喝茶吃饼吧,”邓阿姨笑盈盈地看着他,“几个老邻居都会来的,你也不必每天都在那里种菜,现在已经种了很多了,让它们自己长长吧。”
姜汀州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邓阿姨道:“那我明天到点叫你。”
此时,周丽芬不需要他说什么,她自己已经渐渐上手了,那是她要坚持的事业,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
邓阿姨说话就是这样,比较好听,可能只是说来让自己高兴。
姜汀州这样想,便默然转身离开,可他心里还想着邓阿姨那些话,又想到那些说着很喜欢他的学生。
他最后,又莫名想到自己拜师学艺的时候,王大师傅那句话。
——厨师这一行,自己说了不算,要顾客交口称赞的才是最好的,所以,只要有本事在,他努力做到最好,所有人自然就会更喜欢他的。
这句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惜是个骗局,姜汀州切身验证过了,他现在再不会因为听了几句话便立刻信以为真、奉为圭臬。
但他今天想着这些,却生出一些属于自己的另外的想法来。
今天白天太阳很大,晒得人身上很暖和,但入夜的时候,外面下起雨来。
这雨倒是不大,但是突如其然地来了,淅淅沥沥的,有人听着雨声睡得安稳,有人却难以入眠。
陆白屿今天睡不好,他心事重重,整个晚上半梦半醒,在凌晨三点才勉强入睡,做了光怪陆离的梦。
他以前晚上并不做梦,今天一直都在想着姜汀州的事情,于是今天晚上也梦到他,梦里的姜汀州有时候和他记忆里的很像,有时候又不像。
一开始两个人是感情很好的,汀州陪在他身边,望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里都是遮不住的喜欢,他从来没有遇到这样合心意的人,所以两个人顺理成章地走在一起。
即使因为日程繁忙有所疏忽,但汀州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他也对此习惯了。
之后就变了。
他看见姜汀州站在璀璨之星的那套房子门口准备搬走,他前去阻拦,他的恋人回头看他,眼圈泛红道:“你忙去吧,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谈这种恋爱。”
同样也是姜汀州,在不同的地方望向他,这所有的片段零碎散乱,有高兴开心的,一边是扑过来抱着他说“有你帮忙真好”,另一边是吵架“陆白屿我不是你的宠物也不是你的附庸”;一边是“你改了的话那就和好吧我们好像真的分不开”,另一边是“你根本不爱我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脑子里只有控制欲和占有欲!”
这些碎片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们所有的事情都交织在一起,最后定格在一个场景,像是在医院。
姜汀州坐在病床上,他的右手包扎着,身上还有许多地方有绷带,像是受了什么伤,他盯着自己,说:“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不是你想的这样的汀州,”陆白屿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着,前所未有的慌乱,讲出来的话都是乱七八糟的,“一直以来都是我喜欢你,我、我是真心的,我都已经改好了,你要相信,我真心想要你,这些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是我……”
陆白屿在此时惊醒。
这个梦如此清晰,即使都是碎片,没有办法连贯起来,但是他醒来之后,竟然仍记得下一句话。
“是我离不开你。”
他在空荡的房间复述这句话,恰如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第39章
虽然只是一个梦,但醒来之后,所有的片段都如此清晰,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陆白屿睡不着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神经一扯一扯着疼,起来洗了一个冷水澡,清醒过来之后才分清楚真实和虚幻的区别。
听外面雨声淅淅沥沥,此时此刻想的都是姜汀州,各种各样的他。
陆白屿今天本来是有很多话想和他说的,但是都没有机会说出来。
他想说除了宋秘书,自己确实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才让底下人觉得他不在乎姜汀州所以看人下菜碟,他已经换了新人,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
他也想说不应该姜汀州什么都不说出口对他没有要求,自己习以为常,就自然而然地忽略他的想法和需求,只顾着自己的工作;
两个人的关系现在无法对外说,宋秘书即使知道也不敢说,姜汀州在这方面是受委屈的,一向不希望他为难,所以他就觉得理所当然;
甚至在对方离开后,他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是自顾自做着他工作上的要紧事,姜汀州的事情可以过几天再说,结果陆嘉和的事情一出,情况更加难看。
这些事情并不是宋秘书一个人造成的,该主要承担责任的是陆白屿本人,他才是应该承担责任的人。
但这些话,姜汀州都不想听了。
今天从那个小院里无功而返之后,陆白屿此时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没有真正思考过两个人的关系。
他以前不需要想这些,因为姜汀州很早就开始喜欢他了,只需要接受这些的陆白屿没必要想太多。
可今天晚上,他不得不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记起这几年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陆家和姜家的关系有些微妙,姜汀州走失这件事,站在陆震霆这个层面上来说,他已经补偿给姜家足够多的东西了,没必要再多做什么,可那些补偿几乎和姜汀州无关。
他被找回来的时候,陆白屿看了他那时候的照片,洗得破旧的衣服、脸上的伤疤以及身处的环境,又听说他那个养父半年前喝酒导致旧疾复发死了。
姜汀州小小年纪就得养活自己,要不是当地居委会和志愿者发现,在他年纪太小还无法打工的时候给他缴了学费,又组织了小规模的募捐,给一点生活贴补,姜汀州又早早自立,正常小孩在这种环境下是活不下去。
这个人,陆白屿不能不管。
他十六岁的时候就跟着家里的要求做慈善,这是陆运集团的固定支出项目之一,他不是没有亲眼见过生活更困苦的人,但是他看着发来的照片,对姜汀州那双抬起头来看人的眼睛印象深刻。
菜市场的肉铺摊子难免乱一些,地上血水横流,就算看照片都觉得那种血腥气和肉腥气扑面而来,他在这样的环境里看人,却有一双黑亮、干净的眼睛,让人一眼就看到他。
在姜汀州高中的那两年,陆白屿正在国外留学,他和姜汀州没有太多的实际接触,只是单纯想着补偿对方,所以吩咐管家多给那边送些东西,私立高中那边他打过招呼了。
但他不在身边,陆嘉和倒是在,而且还出乎意料之外,和姜汀州非常处不来。
他一个活生生的陆家二少爷在那里,在实际的生活里,会比陆白屿吩咐的几句话影响要大,况且,尚在留学的陆白屿也没有确定成为陆运的正式继承人,人不在跟前,几句吩咐没有现在那么管用。
陆白屿无法亲眼看到姜汀州的生活,他下意识觉得管理严格的私立高中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才对。
篮球队偷钱那些事情应该只是小几率事件,他来得及时,陆嘉和也低头道歉,回家后保证不会再这样,陆白屿之后也让管家多和他说姜汀州的情况,给他更多东西。
之后听起来一切都有慢慢变好,姜汀州还交了朋友,甚至陆嘉和跟姜汀州的关系在几场篮球赛之后都有所缓和,再这样下去,或许两个人有冰释前嫌的可能。
但是李书妍和看守所那件事之后,陆白屿也没想到,所有情况急转而下。
但陆白屿可以解决这些事情。
他做慈善项目的时候跟许多无助的可怜的人打过交道,他自然也可以像帮助其他人一样,轻轻一伸手,就把姜汀州从那种深渊里拉出来,给他换一个更好的学校。
姜汀州要出国留学也可以,陆白屿去捐一个教学楼都能把他塞进去,只要他愿意。
可姜汀州和别人不一样。
“我想好了,我不会再犯这样的多,”姜汀州看着他道,“我会自己站起来的,我有我自己的路。”
他毅然决然就去学厨了。
陆白屿劝不动他。
他在那个时候也进了公司,开始正式接手一些项目,做得很成功,哪怕父亲陆震霆也刮目相看,两年后,大家便知道他是陆运集团铁板钉钉的继承人。
无数人过来恭维他羡慕他,家世极好、能力出众,他身处的环境,就是很容易受到这样的赞誉,可姜汀州那边不一样。
学手艺这条路,是相对寂寞很多的,没有那么多掌声,只有日复一日的练习。
但陆白屿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十七岁到十九岁,别人在王大师傅那里学到出师,要求极其严格,之前最短的记录是六年,但姜汀州只用了两年,他的刀工基础很好,学任何菜式都是一点就透。
他十九岁的时候,便在王大师傅那边学成归来,不仅是手艺,性格也变了很多,磨得圆滑了很多,但那双看着人的眼睛没变。
陆白屿对他,亦是刮目相看。
虽然姜汀州不喜欢姜家,不得不承认的是,对于厨师来说,“宫宴”是难得的非常好的平台,规模够大高端连锁中餐厅还有传承在的老牌子在国内不多。
况且他本来就是姜家的独生子,学成归来继承这些本是天经地义,没理由就这样拱手给姜柚。
陆白屿想做正式的继承人,姜汀州也要。
即使陆运集团和姜氏餐厅的体量天差地别,并且在大众的眼光里,一个极其优秀的厨子,哪怕如王大师傅那样顶级的国宴厨师,跟坐拥陆运集团这种跻身全球五百强的企业家,是完全没有办法比较的。
但真正身在姜汀州身边的陆白屿不是这样想的。至少,他是渐渐不这么想的。
只要给他时间,姜汀州绝对不仅是做一个厨师而已,一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他买了璀璨之星的房子,本来只是想给姜汀州住,方便他上班,后来他自己也搬进去,他不能否认,自己就是喜欢和他呆在一起。
陆白屿的目光更多放在他身上,便自然而然看出来,姜汀州是喜欢自己的。
确切的说,他几年前就看出来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多,时间一长又接触频繁,他又不傻,当然看得出来。
但陆白屿没有戳破,他当时无法判断自己心意如何,是否要开展这样一段感情,所以他保持沉默。
但现在想起来,在发现姜汀州的心意之后,他没有如同对待其他各种各样的追求者一样,当机立断地拒绝远离,反而和他走得越来越近,已经很能说明情况了。
在那一段时间,他就这样看着姜汀州的心意,看着这个人望着自己的眼神里那种喜悦感越来越遮不住,也完全知道他心里所想。
表白那天,也是陆白屿所预想的,甚至是他计划好的。
姜汀州得奖那天,庆功酒是他特意买的。
他知道这种酒入口柔和,喝的时候感觉不到度数很高,很容易喝多了还不自觉,他知道姜汀州能喝但酒量一般。
璀璨之星那间房子也是布置好的,调过的灯光、挑过的熏香,恰到好处的音乐,而这些都不需要陆白屿操心,他只要一句话,有的是人帮他办好这些。
陆白屿不需要开口,只要站在那里,等着喝醉的姜汀州靠过来,在他想要的时间,说出他想要的话,最终,得到他想要的人。
他以为两个人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但现在,只过了一个多月而已,人就跑了。
真要说起来,两个人这场恋爱不是突然谈的,他和姜汀州在一起之前一两年那段时间,就已经算是暧昧,住都住到一起了,璀璨之星那套房子他去的频率比回陆家还高。
正式成为恋人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就差一层窗户纸而已,除了两个人走了更亲密的一步以外,依旧维持着原来的相处模式。
姜汀州生病住院的时候,他知道之后,当然着急,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去了医院了解情况,彼时姜汀州已经就医住院,他做不了更多,想着以后补偿。
结果回来之后,情况就变了。
陆白屿一开始想的简单,陷在一开始的思维定式里,现在知道他不是置气这么简单,但他也不可能就此放手。
姜汀州离开了之后,前面几天还好,毕竟之前他们也不是天天见面,但是时间一长,陆白屿受不了,他根本不习惯。
或许离开的原因更复杂一些,但姜汀州一定还喜欢他的,他爱的这么深这么久,不可能随便就消失,那就还有办法。
陆白屿想,尽力按压下自己有些躁动的情绪,心里默默想着。
他有的是办法。
姜汀州这周倒是过得悠闲。
他一觉起来又是晴天,除了地面上还有雨水的痕迹,他都没感受到昨天下过雨,只觉得昨天睡得很舒服。
今天空气特别清新,所以去邓阿姨家院子里喝茶吃饼的时候也感觉特别舒服,当然,桌子上不是只有酥饼,来喝茶的邻居都带了各自家里的吃食。
姜汀州拿朱师傅给的土鸡,做了一道葱油手撕鸡,大受欢迎。
邻居们坐在那里,聊着乱七八糟的闲天,大家也就这样熟悉起来了。
姜汀州时不时想起邓阿姨的话,但他除了弄一弄院子,还是想不到自己能有其他什么事情做。
这周五安小屏回来的时候,一进来就看到茶几桌子上放着好多水果,姜汀州平时不会买这么多的,是别人给的,他进去厨房找姜汀州,发现他还在轻声哼着歌。
他哥看起来心情很好唉。
安小屏乐呵呵地想。他拿了根水果黄瓜了,便吃边说自己最近发生的大事。
“哥,我这儿我也有大好事,你绝对猜不到,”他道,“你上次建议我们开网店,哎呀,生意可好了!”
他在网上又发了新视频,是拍永青老面包厂的各色面包糕点,有些糕点保质期长一点,是可以邮寄的。
安小屏就趁着这次发新视频把自己的店在评论里宣传了一下,然后上架了几个以前拍的永青糖厂的糖果,可以直接买他视频里推荐的几样套餐,也可以选全品类各一点,都买回去尝尝。
他们一开始想的很简单,就是每个人挣个一两千的生活费,觉得未必会有多少人买,但没想到订单就一直没停,完全超出他们的准备和预期。
“我室友他们周末没得休息了,要赶紧把这些快递发出去,”安小屏道,“我回来再看看糖厂和面包厂这边有没有什么新品种,好继续拍视频。”
姜汀州非常支持他,笑着夸了他几句,安小屏有他夸奖也高高扬起了头,但姜汀州翻了翻,那点改不了的职业敏感度就冒出来了。
这生意做都做了,应该再做大一些、多挣一点才是。
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太丰富了,都不用怎么动脑子,看一眼,便已经有想法冒出头了。
第40章
安小屏不是别人,那是他亲朋友,所以姜汀州直言不讳。
老糖厂的产品价格不贵,也就意味着利润不高,这里面卖得最多的是9.9块的尝鲜套装,已经卖了两千多份,姜汀州粗略算了算,估计就挣一个辛苦钱。
他问:“你们上哪里进货啊?”
“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小批发市场,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安小屏道,“我们还租了个货车,靠着关系借了学生会不用的仓库来打包发货,暂时顶一段时间是可以的。”
小批发市场已经是二级市场了,姜汀州问了具体价格,比零售并没有便宜多少。
幸好安小屏几个室友在关键事情上挺聪明,问了学校有个开网店经验的学长,和快递谈的价格还算低,目前靠着学校省了仓库的成本钱,还请了同校同学做兼职,但这个仓库无法长期使用,但不能一直这样。
姜汀州想了想,提议道:“你要不要试一下直接和糖厂和面包厂那边谈生意订货?出厂价会便宜很多,利润空间会更大。”
安小屏吃着黄瓜瞪大了眼睛:“我吗?”
他没想这么远。
即使订单量增加,他和室友都以为这是小生意呢,完全没想过自己能和厂家订货。
这网店才开几天,虽然糖厂和老面包厂不如之前,但烂船也有三斤钉,那毕竟是个规模不小的工厂啊。
“你怎么了?你能把东西卖出去,就可以谈生意,”姜汀州道,“怕什么。”
安小屏还是犹豫:“那我都不认识什么人,我和谁谈生意啊?人家会理我吗?”
倒不是完全没有认识的人,李书妍对糖厂改造的项目感兴趣,她还去实地看过,问她要个那边经理的联系方式不难。
姜汀州看着安小屏,他正是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嘴上说着累死了累死了,但是转过去和室友打电话的时候却很有活力,干劲满满的样子。
姜汀州不可能不在这时候帮他,想了想,还是和李书妍发了个消息。
他只想要个经理的联系方式,但是李书妍一问就清楚了,她道:“赶巧了,我明天正要去那里,你和小屏和我一起过去糖厂吧,有什么事我随时也帮得上。”
第二天,李书妍来得很早,她在糖厂门口等姜汀州。
这条路来来回回的人不少,但姜汀州出现在路口的时候,她还是第一眼就看到这个人。
姜汀州穿了一身简单的灰色的卫衣,乍一看还和高中那时候一样,迎着早上是阳光走过来,光打在他的脸上,脸颊没有了高中时候那道吓人的疤痕,往那里一站像是海报一样,又高又瘦,不过看人的时候仍旧是那么专注。
李书妍站在那里招了招手,看他走过来。
她后来冷静下来想过的,其实姜汀州那时候说的没错,她不是喜欢,倒像是一种依赖,那种所谓的“喜欢”和男女之情并没什么关系,除了对好朋友的依赖以外,更接近于一种欣赏,是在高中人人都说他不好的时候,表达对他的欣赏。
可惜她当时年纪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和坚定,还好尚有机会。
“走吧,”姜汀州看到了她,在这时候走上前来,露出一点笑容,“不好意思,我们晚到了一点。”
“没事,”李书妍笑,“我也刚来不久。”
三个人还像是高中那时候一样走在一起,像一个“山”字一样,姜汀州走在中间,走到厂房之前,安小屏问她是不是真的打算要接糖厂这个项目。
“我一开始是不抱什么希望,”李书妍道,“但越想越有些放不下这个项目。”
所以她反反复复地来这里,进一步了解糖厂。现在想,倘若不是碰到姜汀州,她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和江理有不同意见,甚至在最近起了冲突。
投资应当理性为先,不能感情用事,但就在她看完糖厂那天,那里竟然就有了人气,仿佛冥冥之中有种注定一样。
她一边走,一边和姜汀州讲自己的回忆:“我小时候很喜欢糖厂这边产的黑糖面包,小小的,里面一层一层的黑糖,是保姆阿姨带给我的,但我妈不让我吃,说这种便宜东西吃了不好,后来保姆阿姨也回老家了,那种面包也不生产了,外面其他的面包都不像那个味道。”
“我那时候不是很喜欢吃这里的酥饼吗?我当时最喜欢的口味是就黑糖馅的,总让我想起小时候的那口面包,不过我上次看,酥饼铺也没有那个口味了。”
安小屏想起来了,他说:“我也吃过,很好吃的!”
可惜姜汀州没吃过。
当时糖厂和面包厂效益好的时候,做过各式各样的糕点糖点和面包,但现在不做了。
她特意问过,说是因为糖厂效益不好,压减流水线,不做黑糖品类了,所以就没了,其他厂里产的黑糖不是这个味道。
如果可以,这些能够重新生产就好了。
“汀州,小屏,说起来,这件事我还得感谢你们,”她道,“要不然我都没想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样的项目。”
这本来是虚无缥缈的目标,可她没想到,修整完的糖厂花园被安小屏一宣传,这段时间人流量很高,早市街的东西好吃,她看网络上的评论,原来那么多人对糖厂有感情,还记得永青那时候号称第一产业的辉煌。
她想起黑糖小面包,其他人也有属于自己的记忆点,沉底的回忆有时候需要一点引子。
她越看越不想放弃,和江理意见相左甚至一度想推迟婚礼,她隐隐觉得姜汀州之前和自己说小心江理不是没有道理的,但如今对私事没有多说,还是眼前的事情要紧。
这个时候,三个人已经走到工厂了。
老糖厂的经理迎了出来,非常热情,和他们讲了不少。
姜汀州这才知道,原来田荟家旁边的老面包厂也是糖厂的一部分,当时建造的时候地方分开了,但其实都是同一家。
“怪不得,我看面包厂的包装上也用糖厂的logo,”安小屏恍然大悟,“刚好,咱们这生意可以一起谈。”
他今天看网店的销量,还在一路上涨,很多的订单来自外地。
几个人到了现场就可以看得出来,工厂效益不好,面包厂还稍微好点,糖厂本体如今处于一个勉强经营的状态。
安小屏也没想到,这次谈价格会这么顺利,姜汀州和他提这个直接进货的建议的时候他觉得不可能,没想到自己基本上没怎么开口,糖厂那边就给了一个很低的价格,只有小批发市场的一半,甚至保证如果他后续加量,价格可以再低一点。
“我们年纪大了,玩不动什么网络,”糖厂经理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听厂里的人说,最近销量好了些是因为你的视频,你们又是李小姐介绍来的,价格都好说。我们也不期望挣什么大钱,只要工厂能继续做下去,大家还有一份钱拿,其他都好说。”
糖厂的工人一看都是年纪不小的,一眼看过去,基本都是四十岁往上的,经理说,有了安小屏这笔订单,至少最近几个月的工资不会发愁了。
这些工人都是熟练工,做起事情来兢兢业业的,糖厂的有些品类还是手工制作的,比如安小屏夸过的枣泥核桃糖,即使厂房有些陈旧,但是各类无菌和清洁设备是齐全的,流水线很干净,仍遵守着老一辈的标准和做法,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
安小屏带了摄像机,他一回家就拍姜汀州,自然把这一幕也拍了下来。
工人干活已经干出了惯性,动作行云流水,手工制糖,带一种特殊又神奇的韵律感。
但手工不比机器效率快产量高,糖厂涨价的话更没生意了,便只能这样勉强维持,他们离了糖厂,这把年纪很难再找到其他工作了,这里就是他们最后谋生的地方。
经理听到他们进厂子时候说的话,也解释了为什么不生产黑糖的原因。
“黑糖相对于红糖多了一道工序,原料的质量更高,价格也更贵,现在大家都在降价,我们没办法,总不能降低质量吧,”那经理跟他们说,“当时的黑糖生产线还在呢,都封在厂房的左边。”
姜汀州往那边看,厂房这边大约有一半以上的设备都没有在使用,盖上了厚厚的防尘布,确实是可惜了。
安小屏的生意谈成了,他和姜汀州就准备走了,但是离开的时候,后面突然有个工人追出来,他身上的工牌写着车间主任。
姜汀州对他有点脸熟,好像也是住在附近的邻居,他想了想,叫出了名字:“南叔。”
他记忆力是很好的。
“是我,”南叔笑,“小姜啊,我刚刚听你们说话,你要黑糖吗?我这里还有两罐,没有开封的,给你带回去吧,黑糖是一年半前停的,这是最后一批,保质期有两年,放心,没变质,绝对能吃,甜的。咱们厂子的糖,质量肯定没的说,绝对比外面卖的好吃正宗。”
姜汀州一愣,正要掏钱,南叔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这不值什么钱的。”
他道,又给他塞了一袋子糖,白糖和红糖,这些都是蔗糖的种类,是糖厂的基础线,给他们带回去尝。
“糖厂现在很少能接到这么大的单子了,”他搓着手道,“还是你们年轻人办法多。”
他脸上亦有显然的感激,姜汀州想说自己也没做什么,是李书妍想出钱接项目,爆红的视频是安小屏拍的,网店是他和室友们一起捣鼓起来的,但南叔没听,急着回去干活,一溜烟又跑回去了。
两个人最终还是抱着这一袋子糖回去。
姜汀州走在路上,问安小屏:“你想喝下午茶吗?”
安小屏正在和室友们分享他把价格打下来的好消息,闻言道:“啊?”
“这里有太多糖了,我们家里吃不完,我想,我们可以做点面包,就是你们说的那种黑糖小面包,我倒是没吃过,”姜汀州道,“做出来会很多的,我再叫上大家,在院子里喝下午茶吧。”
今天天气很好,他之前也在邓阿姨家里吃过,觉得很舒服,他也想自己组织一次看看。今天天气很好,喝下午茶的话,晒晒太阳会很暖和的。
安小屏有些诧异,他寻思着姜汀州今天居然不闷头种地了,还有闲心喝下午茶,真是好事,开口道:“那我是不是能拍你烤面包的视频了?哥,大家都很想见你出镜的。”
他在上大学不能天天回家,评论里呼声最高的就是要看哥哥。
姜汀州以前总是对此有所推辞,安小屏之前的视频发上去也是误操作,但是他今天想了想,点了点头,说:“好。”
安小屏一愣:“真的?”
姜汀州:“真的。”
他现在觉得多做点尝试也没错。
“那太好了!”
今天太阳正大,但陆嘉和还是心情很差。
他在周六白天仍然在加班,因为舌尖第二季的摄制组马上就要来永青了,今天的会议到底说了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进去,脑子里始终记得,姜汀州在那边和别人讨论什么酥饼都不接他的电话。
特别是之后助理过来和他说,成是非导演他还在今天的通话里特别提到了一个人。
——“姜汀州会来吧?”
他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陆嘉和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不得不寄希望于陆白屿,他哥总是有办法的。
但是陆白屿太过忙碌,又不怎么回家,他过去找人都得预约,昨天好不容易在地下车库碰上了,陆白屿没理他。
他似乎在和什么人打电话,陆嘉和大着胆子跟着去听了,零星听到几句。
“之前的办法没有什么用,换个别的,”陆白屿道,“我确实洗了冷水澡,但是这两天没有发烧的迹象,甚至没有感冒。”
“那个药多吃两片会有用吗?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像也行。”
“确定不能多吃?有什么研究依据吗?”
偷听的陆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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