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修)
姜汀州第二天早上依旧是五点半起床,作息根本改不了一点。
他照常去早市买了早点,今天买到的烘烤枣泥饼和豆沙饼很香甜,还配了一杯温热的花生糊,喝完之后全身暖乎乎的,感觉很有力气,能耕一亩地。
今天天气还行,正适合干活。
上午姜汀州做完半个小时的八段锦之后,如自己当时计划里那样,看了一会儿书,是农用手册,然后还在网上搜了一些视频仔仔细细看,还仔仔细细做了笔记。
然后他出去买了铁锹锄头还有一些其他七七八八的农具回来,先准备把院子里的地翻一遍,计划里写了要睡午觉,但是姜汀州根本睡不着,躺了十分钟就麻利起床了。
他以前就没有睡午觉的习惯,现在准备慢慢培养健康习惯,但不急。
他做好了准备工作,知道这院子之前工人师傅虽然帮忙清理了,但是太久没有耕种的土地都需要翻一遍再施肥,土壤透气有营养了才适合播种,而且还得清理土地里杂草的根系,这些都是必要的准备工作。
光种番茄肯定不够,姜汀州打算先种点长得快的青菜,十来天就能收获了,他连种子都买好了。
不过就是第一次用这些农具不是很顺手,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只翻了一小块地方,他慢慢地总算找出一点发力方式的门道来,翻完地之后,先把买来的奶油菜心的种子播种下去,然后准备浇点水。
他做事情的时候是很专注的,正准备一鼓作气干完,门口就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巷子里有人路过也不奇怪,但是他认得出这个音调,是姜柚的声音,隔着门就开始叫他:“哥?你在这里吗?”
姜汀州一听,就知道是姜家的人找过来了。
这一行人来的不止姜柚一个,有五个,一堆人挤过来,存在感很强,瘟神一样,实在是无法忽略。
姜父没来,大约是抹不开面子,但是他的贴身秘书跟来了,还来了一个公司的副总,姓陈,和姜父有些亲戚关系,辈分上算是表叔叔,最后跟了两个保镖样子的人,姜柚站在最前面。
姜汀州院子那里的门是铁栏门,他锁了门,对方进不了,但是可以透过栏杆看到里面的情况。
姜柚显然是早就知道他住在这里,但看到院子里的那个人,一下都没有认出来。
这几天李续在外面到处说姜汀州辞职离开,把人描述得多么颓丧且无助,听起来可怜又可惜,于是老客人都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老店倒是重新开门,但是口味不如之前,生意大受影响,李续这个该死的老狐狸还大张旗鼓地投资了另一家高端餐厅,并且还把姜家的传家宝,那个粉彩膳碗摆在宴客厅里,成功引流,赚足了老食客的关注度。
但现在,在所有人眼里所谓因病隐退的本应该颓废的姜汀州穿着短袖,卷着裤腿,戴了一个草帽,穿了一双拖鞋脚下还有泥,一挥手里的锄头感觉能把人脑袋砍下来。
直到他抬头露出脸,姜柚才确定那真的是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叫了一句:“哥。”
他们一定会找来,姜汀州不意外,干脆利落回了一句:“滚。”
姜柚倒不生气,隔着栏杆就说话了,听着情真意切:“哥,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你别和家里闹了,爸爸就是脾气急了一点,他还是关心你的,自从你离开之后一直在找你,妈妈本来就身体不好,公司里又正是紧急的时候,你真的忍心让家里变成这样吗?”
“已经过了这些天了,大家也冷静下来了,你跟我回去吧,公司副总的位置还是留给你的,我真的不会和你争的。”
他身边站着的其余的人也随之附和着,话说的一个比一个好听。
“姜副总,宫宴老店,不,整个公司,在您走之后都特别意外,现在公司没您不行啊。”
“您是姜总的亲儿子,以后更是姜家的继承人,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汀州啊,以前的事情你有哪里不高兴的,都和我们说,杨金豪和他那堆人都辞退了,以后宫宴这条线都交给你,绝对不会有人不尊重你了。”
姜汀州不吃这套,听着只觉得奇怪,他一把把锄头半插进地里竖起来,转头过去看他:“怎么,原来你们知道,以前我在公司里是不被尊重的啊?”
门口五个人一下不说话了。
姜汀州现在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接着开口讥讽道:“以前我就经常不在家,也没见你们多惦记,怎么,现在整个姜氏离了我就转不了?之前都没发现,公司几百号人都是吃白饭的?”
姜柚神色一僵,他还没接着说话,站在一遍的陈副总已经没了耐心,当下就急了,大声道:“姜汀州你这是什么态度?当时在董事会上,舌尖的计划是你提出来的,现在秦总给了这么大的压力,你拍拍屁股走了,要我们怎么办,你竟然还把姜家的传家宝都卖了,还有脸这里振振有词,你简直……”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姜柚堵住了,道:“陈叔,算了,别这么对我哥说话。哥,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只要你愿意回去,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求求你帮帮家里这次吧,你难道要看着爸妈气急病倒才罢休吗?”
姜柚低声下气,说到最后甚至带着哽咽声,姜汀州是不想理这些人的,但喧闹的声音持续久了,隔壁的邻居也忍不住看过来了。
虽然这里偏僻,没什么外人过来,但是一直住着的人不少,而且如果以后姜汀州真打算长期住在这里,和邻居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出了这种事情,难免惹些闲言碎语,他以后多少是要受些影响。
“今天你不和我们回去,我们是不会走的,”门外的几个人很是固执,晃得铁门哐啷作响,“姜汀州,赶紧开门。”
姜汀州冷眼看这一出,他手上的活倒是没听,这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把种子播散下去了,还浇了点水,该干的活干完了,就拖着自己的锄头走到大门那里,面对他们直接道:“行了,你们在我面前唱这场戏有意思吗?我看你们一开始未必想我回去,特别是你,姜柚,但谁让自己和手底下的人手艺不过关,陆家实在看不上,才找到我这里来,对吧?”
他离开姜氏的时候是周一,李续是个圈内知名的大嘴巴,这是姜汀州做好的打算。
李续知道了那大约圈子里大家也都清楚了,特别是姜家的一些老客人,明白他脱离姜家的决心和动作,姜家就不能打着他的幌子再继续做什么,两边就是在各种层面上没有瓜葛了,免去了他不少麻烦。
姜家在永青是有些人脉的,真的要打听的的话,一天的时间就足以查到姜汀州在哪里了,但是这些人却是过了好几天,周五才找过来,完全是因为权衡利弊。
舌尖这个机会太好,姜柚必定要争取,姜汀州自动退出他简直要放鞭炮,可惜这几天他们应该都试过了,根本达不到上舌尖的标准,这才没办法,想逼他回去。
“什么手艺不过关?我看你就是藏私了,你那些菜一定有什么藏着没告诉我们的秘方,不然怎么会做不出那个味道?!”
门口的人依然叫嚣:“我告诉你姜汀州,你是姜家的人,秘方都是姜家的,你故意藏私,我有权利带你回去,我甚至有权利去法院告你!”
姜汀州看着对方调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吐出两个字:“废物。”
“你骂谁?”
“听不得实话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姜汀州道,“没有秘方,我从来没有藏私,管你们信不信,教了这么多遍也学不会,还要来这里求我,不是废物是什么?”
对方像是被他惹怒了,那两个保镖来这里的目的就显现出来了,被指挥着去撬大门的锁。这铁门有点旧了,对方铁了心要破门,大约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今天必须就把他给我带回去!”陈副总气道,“我带自己家的人回去,天经地义!”
姜汀州手上还拿着锄头,他一只手准备摸出手机报警。
房子前有监控,是前房主就装了的,他觉得自己在警察来之前反击的话,自己应该算是英勇反击入室抢劫的罪犯。
姜家人肯定会来这么一套的,他有准备,打退一次再闹大一些,哪怕把对方弄伤了那也是正当防卫。
姜汀州什么也不怕。
他知道姜家是特别要面子的,闹大了真进了局子他也会拖姜柚下水,到时候对方必然就退后,不敢惹他了,生活自然就能平静下来,闹这一回之后一劳永逸,不亏。
姜柚倒是还拦着,但是他那小身板,看起来没使什么力气,自然是拦不住的,就是口头上着急:“哥,你别冲动,为家里想一想,也为陆家想一想,你就算讨厌家里,但是陆家总还是对你好的,陆……”
他说这话倒像是火上浇油一般,姜家的人动手撬门的动作更快了,但姜柚说到一半,眼光一斜,突然停住了,声线变了个调,叫出了一句:“陆……小陆总!”
那两个保镖气势汹汹拆锁拆到一半,就被人很快控制,一下压在地上。
姜家随着他的声音其余的人往后一看,吓出一声冷汗。
“陆家什么时候让你们这么做的?”
在姜汀州站着的地方,只能看到铁门前面这一块地方,其余的都被围墙遮住了,所以他只听到这声音,以及姜家人变化的神态,特别是姜柚,一下子脸色就惨白起来。
即使没有看到人,但他知道是谁来了。
“白屿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刚刚一直是拦着的,就是陈叔叔他们吵了几句,脾气太急了,”姜柚都有点忍不住慌张,声音下意识就软了,“姜汀州,我的意思是,哥哥对我们有误会,所以……”
但陆白屿却并没有听他这段解释,语气听起来冷冰冰:“滚回去。”
姜柚吓得浑身抖了一下,再不敢说一句话。
因为这事情突然发生变化,姜汀州打算报警的手都顿了一下,最后没按下去。
他看着来找事那五个人气势汹汹地过来,又被人灰溜溜地押着带走,大铁门的锁已经被撬烂了,一推就开,于是被围墙遮住的陆白屿也轻而易举地走了出来,站在自己面前。
他和这个人真是好久不见。
姜汀州看着现在的他都有点陌生,第一反应是现在的他还没有白头发,上辈子还没到四十岁的陆白屿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
不可否认,这人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现在应该是刚回国,连轴转的行程竟然也看不出一点疲惫,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阳光打在他身上,光彩熠熠的样子,让人始终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汀州,”陆白屿亦是望向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你瘦了很多。”
姜汀州听见这句话,在此时此刻再次深刻地感受到自自己真的是再活了一回了。
他重生那会儿,两个人分手分得那么难看,哪怕几年之后意外在圈子里举行的晚宴遇见,连说一句“好久不见”的体面都没有,甚至大晚上的还起了冲突。
姜汀州没事,但他的贴身秘书进了医院,陆白屿额头上一道血痕,遮都遮不住,弄得整个永青都认定他们两个水火不容。
谈恋爱的时候没几个人知道,最后针锋相对的时候倒是人尽皆知,足以说明他和这个人之间就是一段孽缘。
真是活回去了,陆白屿还有站在自己面前这样说话的一天。
他对姜汀州的语气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温柔很多,就和以前一样,像个极其可靠的大哥哥,身边的秘书和其他人都识趣地带着人离开了,给他们两个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陆白屿从门口进来,又向前一步,同时姜汀州也把手上的工具一丢,快速往这边走。
陆白屿以为他是要过来拥抱自己,于是没有动,就在原地等着。
以前都是这样的。
姜汀州在人前不好意思,但是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就有点粘人,会扑上来抱他,在耳边说着特别想他的话,一边说还一边脸红。
虽然眼前的姜汀州和他离开之前不一样,戴个草帽,脸上也蹭了点土,小脏猫一样,乍一看又像个下乡的知青,但许久不见,久别的情人理应拥抱才对。
但是姜汀州的动作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反而迅速绕过了他,在门旁边种着的番茄苗旁边蹲下,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被踩到才松了一口气。
他昨天选地方种的时候没仔细考虑过,下意识种在大门附近那里了,刚刚姜家带来的保镖把锁敲坏了,下一步就要冲进来,门口那边还有几个凌乱的脚印,如果踩到他的番茄苗就不好了。
姜家那群人就这么被带走了,还没让他们赔呢。
姜汀州小心翼翼地往上面扒拉了一点土,又浇了一点水,琢磨着待会儿还是得把这些珍贵的番茄苗苗换个地方种。
然后,他转身到旁边水龙头洗手,这个时候才总算转过头和陆白屿说话:“小陆总来这里干什么?”
没有被拥抱的陆白屿愣了一下,又是头一次听到他这样的语气,问道:“汀州,你现在还要这么和我说话吗?”
姜汀州疑惑道:“我之前跟你说分手了,还让宋秘书转告你,分手的消息也发给你了,你不可能不知道这回事的。我觉得已经很明白,小陆总还有哪里不清楚吗?”
第22章
简直处处都不清楚。
陆白屿站在那里,很罕见地愣了好一会儿,甚至不知道应该从哪里问起。
他显然从来没有过任何人对自己如此冷淡的经历,特别是姜汀州。
但转念一想,倒是找到了一些勉强能够解释的理由——毕竟姜汀州生病难受的时候自己不在。
他那不是小病,医院的记录显示差点烧到四十度,倘若再晚一些就医,就要烧出大问题了。姜家的事又一贯惹人生气,刚刚的事情就可见一斑,现在估计还在气头上。
不过以前倒没有见他生气这么久的时候。
陆白屿无奈,只能自己走了过去,站到他身边试图牵他的手,道:“汀州,我和你解释过的,我不是故意不陪你,实在工作忙,脱不开身。”
他说的是实话。
这次出国谈生意并不顺利,谈得很艰难,所以他才在国外呆了这么久。
进出口贸易本来是陆家的老本行,但是近年来国外的一些供货商坐地起价,要价越来越高,条件越来越苛刻,在他出国前,这合作关系已经在谈崩的边缘。
陆白屿费了很多力气,才保住了利润率和合作关系,称得上是力挽狂澜,为此几乎没有停下来过。他和国内有时差,关于姜汀州的事情反应没那么快是情理之中,更不可能因为他生病就真的放下这些千里迢迢地回来。
“汀州,以后不会了,”他保证道,“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永青,可以经常回家,我还给你买了礼物,我出国之前答应你的,还记得吗?”
姜汀州确实还记得这事。
陆白屿答应和他在一起之后,两人都明知这段关系无法公开,所以陆白屿时常用其他方式补偿。
现在,他手里拿了一个打开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只漂亮的蓝宝石戒指,光华流转,华丽异常,是拍卖行里的顶级珍品,看起来价值不菲。
戒指这种东西,仿佛象征着什么特别的永久承诺,很适合拿来哄人,特别是这种价值连城的款式,看一眼就让人目眩神迷。
“你别生气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陆白屿手上捧着这枚戒指这样说。
外人难以想象陆大公子这样的身份也会这样低头温声软语地哄人,对于重活一次的姜汀州来说,陆白屿哄人的时刻也是少见的。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舍得拒绝他才对,否则就像是无理取闹一样。
姜汀州上辈子收到这礼物是特别高兴的,把自己生病住院的痛苦一下全忘了,一下打了鸡血继续拼命。
但是他那时候还在做厨师,手上不能有任何装饰品,所以只是珍之又珍地放起来,从来没有戴过一次,最后再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这戒指很漂亮,但是他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所以姜汀州仍是坚决地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小陆总贵人事多是应该的,但这些话不必对我说,我真帮不上你什么忙。”
他抬眼望向对方:“你回国之后,秦总大约和你说了什么,她心里觉得我突然变得有些用处,便多惦记我一点。但我提这个建议纯粹是为了自己,倘若陆家觉得这是帮了忙,那么就当我是偿还了小陆总之前帮我的恩情吧,这两年也确实麻烦你了。”
“但不管怎么样,我们真的已经分手了。”
他语气一直很冷静,顿了顿,想干脆把这所有事情一次性说清楚,免得以后麻烦,又补充了一句:“以前绑架那些事其实我都已经知道,小陆总不必为此再可怜补偿我什么。我现在挺好的,那件事本来也扯不上你的错,我们两不相欠,就此别过吧。”
陆白屿的神色在这个时候才有了一些变化。
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特别是姜汀州很快开始赶客,说着“没什么事情你赶紧走吧我就不留小陆总这个大忙人”的时候,他收敛了温柔的神色,伸手抓住了姜汀州的手腕。
“汀州,”他问道,“你好好说话,到底在生气什么?”
姜汀州不知道怎么再和他强调自己真的没有生气,只是在陈述两个人已经分手的事实而已,两个人有些僵持,恰好在这个时候,门口又传来动静。
是安小屏的声音。
他周五回家了,肩上背着个双肩包,从巷子的另一边拐进来的,还没进门,高高兴兴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哥!我回来了,”他道,“咱们家是不是在炖汤?好香啊啊啊,我隔着这么远就闻到了,今天晚上我们……”
跟着陆白屿来的秘书和保镖们都按他的要求离远了一些,边上看热闹的邻居们也散了,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异常情况,安小屏兴奋推门,进门才发现还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今天是周五,他下午只有一节水课,他想着赶紧回来看看姜汀州和自己的家,所以签了到之后就溜回来了,他好几天前就惦记着晚上还请了田家三人过来吃饭,算是乔迁宴,他还想着给姜汀州打打下手,但这场景却是他没想到的。
特别认出那里站的人是陆白屿就更尴尬,安小屏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叫了一句“小陆总”。
陆白屿却认不出他。
安小屏自我介绍道:“以前我们应该见过,我去找过学校我哥的,被那群人堵着,还是小陆总的车路过那些人才不敢动手。我那个时候还比较胖,您贵人多忘事,可能想不起来吧。”
他说到这里,陆白屿稍微有点印象,道:“你是汀州高中时候的那个朋友。”
“对,”安小屏道,“那什么……嗯,我就住在隔壁院子。”
陆白屿这时候才总算注意到那敲掉了一大半的院墙,两边的院子根本就是通的,看起来就是一家,随后他望向姜汀州,语气也变了:“汀州,所以,你从璀璨之星搬出去,又买这院子,原来是想和这位朋友,一直住在一起?”
他的手死死捏着姜汀州的手腕,比一开始捏得更紧,力气更大。
以前有第三个人在的时候两个人不会如此亲密,毕竟两个人都记得这是段需要保密的地下恋情,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但现在姜汀州用力也没挣脱。
姜汀州的礼貌也到头了,说了一句“这不关你的事”,心想着陆白屿果然是装不了太久的,真正的小陆总怎么可能真的温柔低声下气呢。
“是啊!”
安小屏隔得远没听清姜汀州的回答,没多想,就高高兴兴回答了。
他自从和姜汀州和好之后身上的脾气也没了,回归了不怎么长脑子的快乐小狗状态,继续搭话道:“我哥以前太累了,现在想休息休息,我都和他说好了,以后他在家里做饭,我出门挣钱养家。”
和姜汀州住在一起是很幸福的,他光想想都高兴,别的不说,吃的绝对是一等一。
他进了门之后,只觉得炖鸡汤的味道更浓郁了,心里感慨着好久没有这样的温馨时刻。
安小屏知道两个人已经分手的关系,但是他对陆白屿的印象一直不错,始终觉得他是个大好人,毕竟这位小陆总确实帮过姜汀州许多次,而且一进来两个人还靠得近牵着手,他看到了,就简单觉得未必分了手就要做仇人,进了屋放松下来还客气几句:“小陆总要不要留在家里吃饭啊?我哥手艺特别好,啊,我都闻到汤的味道了。”
陆白屿听完这句,脸色看起来还算是平静,但是他盯着姜汀州,一字一句地回了安小屏的话。
“他做菜好吃,我.当.然.知.道。”
安小屏说让他留下来吃饭,真就是到饭点了随口客气一下,毕竟谁都知道这位小陆总大忙人,应该马上就走了才对。
但陆白屿不知道怎么想的,真就顺着这句话留下来了。
“我很久没和汀州一起吃饭了,”他道,“今天应该留下来的,是吧,汀州?”
安小屏:“……啊?”
姜汀州自己也愣了一下,但是话是安小屏说的。
“我觉得不是,”姜汀州道,“小陆总,我还有事,话都已经说明白了,我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个时候,他总算挣脱了对方紧握着自己的手,也没有再和陆白屿多说,转头进了厨房。灶上炖的老火乌鸡汤的到了时间,要及时调整火候。
陆白屿没走,他从院子里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了。
安小屏再傻也觉得眼下的氛围不太对劲,也跟着进了厨房给姜汀州帮忙,两边就隔开了,他小声问道:“哥,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啊?”
“你能有什么错?”姜汀州揉了揉手腕,脸上倒是淡定,“放心,他在这里呆不了多久的。”
安小屏疑惑:“真的假的?”
“真的,”姜汀州头也不抬,“我还能不了解他吗?”
陆白屿今天出现在老城区这里,未必是为了他来的,很有可能只是顺带而已,本来也不会留太久,所谓的情绪也不一定有多留恋,只是因为有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而已。
安小屏没怎么听懂,但之后就很坚决地一直跟在姜汀州身边,努力当电灯泡。
陆白屿正坐在沙发上,此时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没接,可很快等在外面的宋秘书也进来了,低声道:“陆董那边的人找您,今天晚上有个很重要的私人宴会,那边很着急,现在已经到时间了。”
陆白屿皱眉:“去临时找人替。”
宋秘书觉得为难,但不敢直接说,看了看在厨房切菜背对着他们的姜汀州,道:“您这样突然改变行程,是为了姜少吗?”
“他不肯跟我回去,不知道突然在闹什么。”陆白屿脸色不好看,“当时他在医院和你通话的时候,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没有说什么,只是姜少那时候听起来心情不好,”宋秘书说到这里有些心虚,面上倒是没有显露出来,并开始转移问题,“陆总,恕我直言,这不像是您这边的问题,肯定是因为姜家。”
“您知道的,他在姜氏的处境一向都有些难的,姜少的性格又不爱对外说这些,从不听他抱怨什么,可能是因为进医院这件事爆发了而已,说到底,还是心情不好,一时意气罢了。”
这像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这种时候,您和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倒不如等一等,等姜少冷静下来了,自然就回来了,他一向是很懂事的。”宋秘书接着道,“如今还是公司的正事要紧。”
她把手里的手机往前推了推,那边还在等着通话。
陆白屿接过手机,开口叫了一声:“秦姨。”
对面打电话的正是秦如霜。
秦如霜和这个继子的相处模式不像是寻常母子,更像是合作的同事,现在更是开门见山:“听说你今天刚下飞机,就亲自去永青那边考察,情况如何?”
这是陆家现在关心的大事。
整个集团的战略规划是一体的,近来国外的合作不顺利,陆运集团的生意重点要更多地往国内市场倾斜,国内的行业竞争一样很厉害,但需求量庞大,市场还有许多可以挖掘的空间,陆运集团此时正缺一个点打破僵局。秦如霜除了自己的业务,对陆白屿的动向也很是关心。
特别是陆运集团物流城和集散中心的打算,上英永青一带的城市群算是陆氏的老地盘,立足本地扩展全国是必然选择,陆家要在永青老城区改造这件事投资的事情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我这边是顺利的,”陆白屿道,“看得出,市里对这块地方很看重。”
他说正事的时候,神态便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仿佛这是陆氏的会客厅。
从姜汀州的家里往外看,刚好能看到远处空白的待建设地块的一角,是他刚刚实地考察过的地方。
他们所在的东江省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发达省份,永青和隔壁省会上英一带的城市算得上陆运集团的大本营,大量制造业扎根于此,特别是老城区这边的食品工业园区。
最近几年,厂家直销模式越来越兴起,在这附近兴建集散中心等于从源头抢占市场,是陆家的重大规划之一。
永青是一个极好的交通枢纽城市,特别是老城区这里,当年能率先繁荣起来不是没有原因的,铁路、公路以及旁边白英河的水路都是通的,使用了许多年的大型码头,船再往前开一点就是入海口,倘若老城区改造获得成功,就在附近兴建机场也同样也写在未来的市政规划里。
“高规格集散中心一定要建,首个选址在永青也没有问题,”陆白屿道,“但目前集团的规划,总体来看还是过于保守。”
秦如霜有些无奈:“你出国前提了意见,你父亲和你也是一样的想法,但现在给出来的方案,他还是不满意。就连我这边也是一样的,部门里琢磨这么久提出的规划还不如当时小姜提的几句话来的亮眼,你既然已经去了永青,还是花点心思趁早把他劝回来的好,舌尖的成导那边只是表达了意向,但至今没有点头。”
“白屿,你知道的,现在合适的好用的人并不多得,更难得的是,他还很听你的话。”
除了宋秘书之外,再没有其他外人知道他和姜汀州更为亲密的关系,但是“姜汀州很听陆白屿的话”这件事,倒是圈子里人尽皆知。
陆白屿原来有些波动的情绪也在听了宋秘书和秦如霜这几句话之后平静下来。
“是,”他道,“汀州确实一直很听话。”
作者有话说:
关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线,看了评论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在作话讲一下。
1.汀州和陆白屿之间显然是有很大问题的,大家所感受到的攻的俯视和其中的不舒服,也是好不容易追求到梦想中的恋人之后汀州所感受到的,好像含着一块带玻璃渣的糖,攻的问题不止目前所展现的这一点,所以两个人都不是和平分手,可以说是走到决裂。中间确实有误会,但这是由错误而必然导致的误会,但能够剧透的事情是绝对没有感情上的第三者,陆如果在感情上有对另一个人摇摆过哪怕一点那他连复合的机会都不会有。
2.关于离开后还是被纠缠,站着剧情逻辑的角度上,他有未处理完的事情,站在作者的角度,这篇文所有人都是因姜汀州这个中心主角而存在的,所有人也都是他人生里的一部分。
3.这篇文火葬场浓度会比较强,如果确实接受不了,建议到这里及时止损,在评论区里表达意见和感受也是完全可以的,除非是看盗文还断章取义搞排雷或是人身攻击的评论,正常订阅看文正常表达意见的评论我不会删,上夹子也不删,如果发现自己的评论被系统夹了可以零分评改点字再发一次,注意刷屏的话也可能被夹。写火葬场文这点接受能力我还是有的,我完全知道我在写什么,我是土狗我热爱狗血这没有办法。
第23章
他确信这一点。
所以眼前的事情应该只是一个小意外而已,人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就完全变了。
陆白屿心情转好了很多,他终于有点闲心打电话的过程中一下姜汀州现在住着的地方,屋子实在太小,打理得很干净,但是整个房子都太过简陋了。
在他看来,姜汀州是绝对不应该在这种地方长住的,迟早要搬回他那里,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呢?
这地方唯一的亮点,是客厅沙发靠着的墙上挂着姜汀州拿回来的勺子奖牌。
陆白屿记得这块奖牌以及姜汀州得奖的时候有多高兴,自然也深刻记得,他把这奖牌给自己看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从姜家辞职,什么也没带走,倒是特别带走了这个。
其实这并不是他拿到的唯一的奖牌,甚至算不上是行业内最有含金量的那一个,他还有一些之前已经拿到的证书都没有带走,可见,这块奖牌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这仿佛也证明了什么。
电话里说到这里,他也和秦如霜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姜柚带着人过来,气势汹汹,倒不像他平时乖巧的样子。
秦如霜一听也很惊讶,连忙解释这不是她的意思,语气有点生气:“姜家的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只是让他们把人好好带回来而已,本意是想给汀州多一些补偿。姜柚这孩子,以前是有分寸的,这回怎么也这么没脑子!”
陆白屿道:“汀州的事我来处理,他病刚好,是应该给他一点休息的时间。姜家的人不要再来了,轮不到姜家管他。”
他想到这里,甚至觉得闹这一出不是坏事。
姜家的餐厅之前就占据了姜汀州太多的精力,而且姜汀州还很倔,除了住在璀璨之星之外,再不肯接受他其他帮助,只说要靠自己的本事证明自己,不能一直依赖他。
陆白屿认为他依赖自己没什么不对,但他在这种事情上奈何不了对方。
没想到,姜汀州现在突然干脆利落地辞了这份工作,主动和姜家断了干净,等他消了气之后,以后便自然而然地到他这里来,安心地呆在自己这里就好了。
以前陆白屿也这样想过,但是姜汀州毕竟是姜家的亲生儿子,明面上不能硬抢,现在却突然天降这个机会了。
秦如霜在那次董事会之前,并不觉得姜汀州有多特别,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一听这话也自然明白了言下之意,回道:“是啊,他如果是只鼓捣那些吃的东西就太屈才了,以后来陆家帮忙做事也是好事。”
此时此刻,厨房里的姜汀州正在忙,完全无暇顾及外面的事情,他并不在乎,也不知道客厅里的对话三言两语就把他安排了。
安小屏帮他切了菜,又看他去处理那条东星斑,鱼肚子最肥厚的肉起了厚厚的鱼片准备上锅蒸,又拿鱼骨和鱼头和一小部分的鱼身去熬浓汤。
他处理精细,光这条鱼便要耗不少时间,安小屏便问了一句:“干脆直接一整条鱼上锅蒸吧,咱们自己人吃饭,搞这么麻烦呢。而且我看不是有鸡汤吗?不用额外再做鱼汤吧。”
不仅是这些,还有好几个菜呢,都是姜汀州一个人弄,他怕忙不过来。
“你别管了,”姜汀州道,“行了,不要挡着我,去外面洗点水果吧,然后问问田荟她们什么时候下班过来。”
他做饭还是习惯自己一个人,安小屏依言出去之后,迎面差点撞上刚打完电话的陆白屿。
“那什么,你别进去了,”安小屏鼓起勇气道,“我哥不喜欢他做菜的时候被打扰,特别是那条鱼,很麻烦的。”
陆白屿道:“我知道。”
他现在的态度倒是和之前截然不同。
因为听见了刚刚的对话,而且看一眼就知道姜汀州现在准备做的菜是什么。
东星斑只要简单的清蒸就足够好吃,现在却花这么多心思弄一鱼两吃,安小屏不知道什么原因,但陆白屿却一下就明白了。
——相对于清蒸鱼,他更偏好浓稠的鱼汤,有一次回去的时候多喝了一碗,姜汀州就记住了,之后便时常在家里做这个。
陆白屿的喜好,对姜汀州来说,始终是头等大事。
明明已经炖了鸡汤,却还是不嫌麻烦临时再弄鱼汤,一定是怀着其他心思的。
姜汀州还是那个姜汀州,嘴上再怎么说不欢迎自己,心还是软的。
他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没有变。
姜汀州这一次离开就是还在气头上,一定是因为这次姜家的人做的实在太过分了,自己又不在身边,所以才如此生气。
以后不必回姜家,他再想点哄人的办法,不用多久,他自然而然就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安小屏出去洗了水果,觉得买来的提子很甜,他努力做电灯泡,举着水果盘路过陆白屿进了厨房给姜汀州尝一口,随后压低声音道:“田荟一家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到,小陆总真要留下来吗?我们都和他不熟,要是坐在一起吃饭,那多尴尬呀。”
他又偷偷地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陆白屿,道:“我现在感觉他看你的表情和之前不一样唉,有点奇怪唉。”
姜汀州却连头都没有回,只是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道:“管他干什么,差不多半个小时内他肯定会走了,我这里从来都不是最紧要的选项。”
他语气平静,显然对此也极其确信。
安小屏还不太信,但是之后,手机接续响了好几次的陆白屿看起来确实要事缠身,宋秘书反复催着他走了。
“这次的宴会特别重要,几个领导都在场,那边已经在等了,您不去真的不行,”她道,又稍微低了低声音,“您放心,姜少这边出不了什么事情的,我会专门找人看着,姜家不会有人找他的麻烦,等您之后抽出时间,再来接他也不迟。 ”
陆白屿:“我知道了。”
此时差不多快要到饭点了,姜汀州是掐好时间备菜的,卡着时间下锅,这样人齐了热气腾腾最好。
他注意力都在厨房这里,陆白屿在他背后说话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陆白屿想像以前一样,从背后伸手抱了抱他,但是姜汀州躲开了。
“不要动手动脚,”他道,一只手还握着菜刀,并且已经举起来了,“小陆总,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说过很多次了。”
他依然是这句话,陆白屿有点无奈,但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汀州,你现在要是喜欢僻静的依山傍水的地方,不回璀璨之星也好,我给你在喜欢的地方买块地吧,让人找来适合的地块,给你挑。”他叹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都能给你,只要你是真的高兴。”
“不用,我自己有地,你现在脚下踩着的就是我的地方,这种地方怎么了?以后你们这些人不要再来找我,我就真的高兴了。”
姜汀州看他,接着道:“陆白屿,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有叫人看不懂的内容。
陆白屿本想再多说几句,在一刻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他没有抓住,那边宋秘书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又在催了。
今天的应酬确实对陆运集团来说很重要,两个人也没有时间说更多的话,忙碌的陆白屿留下一句“你休息一段时间也好”,就已经离开了。
他的到来对姜汀州来说像是个烦人的小插曲,转头便忘了,之后全副身心都在备菜。
不久之后,田荟一家就来了,一进门就说着不好意思,三个人一进房子就显得十分热闹,更是把之前的氛围一扫而空。
“哎呀,不好意思,临出门那会儿耽误了,迟到了迟到了,”她道,“姜哥你在做什么呀,好香啊!”
田阿姨和田叔叔跟在后面,还带来了给新房的礼物,特别还为今天晚上的这一餐带来了凉菜:“这家的凉拌牛肉特别好吃,快快,去厨房找个盘子出来装着。”
等凉菜装好了盘,姜汀州的第一道热菜也上了桌,是一道酥酥脆脆的风味茄子。
“小屏,汤也好了,去厨房端出来,”他道,“还有几道菜,大家先吃着,这个凉了就不好吃。”
田荟一看到这道菜就觉得十分惊喜:“姜哥你怎么知道我最近特别想吃风味茄子!”
姜汀州笑:“我之前让你点菜,你又客气,说客随主便做什么都好,我就翻了翻你朋友圈,看你喜欢什么。”
半个多月前,田荟发了一条哭诉自己口腔溃疡,和朋友一起吃饭,有道风味茄子巨好吃,但是为了不让溃疡加重她只能小心翼翼吃了几口,姜汀州不知道她爱吃什么,翻了朋友圈看到这条,就想着给她补回去,所以早上特意挑了几根新鲜的茄子。
“姜哥你太好了!”
凉菜和前菜上了桌,田荟看到后面上了鸡汤和鱼汤也很觉得奇怪,也和安小屏一样,问了一句怎么有两个汤。
“鱼汤是我给田阿姨田叔叔做的,上次去你家,看到阿姨和叔叔都在喝中药调理,老火鸡汤里放了一点药材,太补了,给你们年轻人喝合适,而且鸡汤里的药材怕和阿姨叔叔的药相冲,但这个鱼汤不会,”姜汀州道,“尝尝吧。”
虽然说大家已经熟悉了,但他仍然以照顾贵客的精细相待。
汤喝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感慨鲜美,后面的菜便陆陆续续上了,清蒸的东星斑上了桌,之后就是是安小屏喜欢的避风塘炒虾蟹,满满装了一大盘子。
“这道菜还有个别名,叫金玉满堂,”姜汀州道,“然后是蚝汁青菜,招财纳福。”
他做菜有些讲究的,老火鸡汤和鱼自然也好叫法,田荟也叫好道:“本来就是乔迁喜宴,是该有些好意头的。”
之后又上了桂花酒酿糯米圆子,当做甜品,寓意圆圆满满,最后上的一碗汤面,看着像主食,又像是一道菜,面条泛着淡淡的粉色,细闻就能闻到虾肉的味道,是很鲜甜的海鲜汤面的味道。
安小屏问:“这是什么,有什么意头啊?”
“这个叫红丝馎饦,其实就是一种面,”姜汀州道,“是古时的面条的一种,我仿照着弄着,面条里揉进了虾肉,颜色很特别,看着好看。”
馎饦历史悠久,追溯到唐宋时期,这一碗是真正意义上的“长寿面”。
这道红丝馎饦是他上辈子琢磨出来了,作为宫宴餐厅里“古人食”宴席里的主食,卖得很好,风靡一时,他做了好多,都是给客人。
现在,他把这碗面做给自己。
倘若硬说有什么寓意的话,他真心祝愿自己这辈子活长一点,不要那么早死。
“这一看就很好吃,”安小屏大声道,又举起了手上的鲜榨果汁,“现在,开饭啦!”
今天晚上五个人,人不多,姜汀州做的菜量还不少,但是他也没想到,到最后居然差不多都吃完了。
今晚的乔迁宴是很热闹的,田家人一向是爱说话的性格,但是真拿起筷子正式开席的时候,大家反倒没有话了。
姜汀州抬头一看,所有人都在低头猛吃,宴席之间只有客厅里电视机新闻联播的声音。
田荟一个做记者的,来做客之前还特意准备一些赞美的言辞,但是菜一入口,她全忘了,满脑子都是这真好吃我猛吃。
她之前发在朋友圈那道风味茄子已经算是非常好吃了,整桌的朋友没有不夸的,她也硬顶着口腔溃疡吃了几块,痛并快乐着,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念念不完,可惜那是出差去外地吃到的,本以为就算是遗憾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吃到。
不仅吃到了,甚至比当时吃的更好吃,她就像是中毒一样一口一个根本停不下来,外壳又酥又脆,里面汁水四溢,裹的料也很特别,完全不会腻。
除了这套特别的茄子,这整桌菜没有一道不好吃的,甚至老火乌鸡汤都和之前她喝到的很不一样。
这鸡汤完全不油,里面的肉已经炖烂了,清蒸鱼肉特别嫩,那道鱼汤她也非常喜欢。
鸡汤清亮不油,这道鱼汤却炖得很醇厚,是完全不一样的两道汤,并不会觉得重复,而且里面还放了一些豆腐和笋片,吸饱了汤汁,避风塘炒虾蟹也香,但如果只吃这个会有些腻,配一口清淡鲜嫩的鱼汤笋片解腻,再配上一口风味茄子,顺一口鲜虾面条,就不腻了。
这简直是进食永动机!
怪不得在医院的时候,那店长发这么大的脾气也要姜汀州回去做菜,宫宴收费还死贵,还有这么多客人源源不断地去吃。
这味道,谁吃了之后能不想啊?
第24章
其实她吃到一半就已经很饱了,毕竟他们才五个人就有一桌子菜,姜汀州做的分量特别足,但是一看到剩的菜就觉得可惜,总这种菜少吃一口都觉得亏,于是根本舍不得放下筷子,一直吃到嗓子眼才行。
其他人大约都是这样的心理,一餐饭就这样风卷残云地吃完了,又迅速又干净。
大家全都撑到躺在沙发上揉肚子一起发饭昏,双眼无神地看电视里的肥皂剧。
姜汀州倒是还好,他吃到刚刚好就停筷子了,吃的过程中也不着急,现在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自己的那份餐后甜点糯米小圆子。
田荟忍不住看他。
他看起来真的不像厨子,身形偏瘦,出院之后脸上明显有了血色,身上穿了一套柔软的棉质衣服,坐在那里用小勺子慢吞吞地吃甜点,头顶上暖黄色照在他脸上,显得他五官更加漂亮,看起来特别温暖。
和这个人接触之后,她是有些意外的
姜汀州是这样锋利的长相,待朋友的心思却很细腻,做菜还这么好吃。
田荟有时候真的恨自己不是有钱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想像小陆总那样把姜汀州养在家里,只给自己做这样的菜就好了,这种日子简直是神仙日子。
但她可不敢把这样的话说出口。
看着姜汀州的时候,她突然被墙上亮晶晶的光芒吸引了眼球,说道:“姜哥,你身后好像有什么在闪唉。”
姜汀州回头一看,发现是那枚戒指。
就是陆白屿带来的那枚蓝宝石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和勺子奖牌强行系在一起,上面围镶的许多钻石在发光。
但这玩意挂在这里,真是格格不入。
姜汀州便伸手把戒指从绑带上拆了下来,看也没有看,放进了旁边的抽屉。
以后有机会见面的话就还给他,嗯,但希望还是不要见面地好。
他知道陆白屿一时没接受是正常的,所以才会把这东西留下,但是他迟早会接受的。
就像上辈子一样。
“姜哥,这应该是你当时拿奖的时候的奖牌吧,”田荟看到他这动作,也没多问,看着那勺子奖牌,“挺特别的。”
“是挺特别的,”姜汀州道,“最重要的是挺值钱的。”
这东西即使没有什么奖牌光环,但上面用的黄金值钱。
买完房子之后,他现在手里还有接近二百万的存款,平时花的不多,光银行的存单利息就够他吃饭了,所以不工作也没关系。
不过考虑到世事无常,倘若有一天发生真没钱了,把这奖牌融了换钱,他哪怕开个小摊都能过下去。
所以那些证书奖励他都没带,只是不给姜家继续用,唯一带走了这个,值钱就是原因,这东西可以当做自己最后的退路。
“姜哥你的手艺,怎么可能没钱赚,随便开个摊都发大财,”田荟说到这里又馋了,“今天的菜真是我这辈子吃到最好的,特别是鱼汤里的笋,超级超级鲜。”
“今年的笋确实好,”姜汀州点了点头,“现在春笋已经快到最后一季了,本来想做鲜春煲给大家尝尝,热乎乎的现在吃也合适,但是我没有在市场上看到合适的火腿,所以就没有做成,不过把笋放在鱼汤里,味道也还可以。”
老市场里的东西虽然丰富,但是有些确实比不上宫宴精细,特别是那家火腿的供货商是他特意去外地找人定的,是一个乡下人家,上好的高原黑猪腿,纯手工的老法子做出来的火腿,产量不大,只供宫宴一家。
他推出的宫宴爆款菜鲜春煲就是以此为原料,可惜的是,没有合适的食材,他自己也吃不上那个味道了,比较市面上的其他火腿总是差了一些。
有些菜,食材差一分,哪怕再好的手艺也没办法弥补。
田荟已经很撑了,但是听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流口水。
姜汀州把她当做朋友,也喜欢她们一家人热情活泼的性格,看她这个样子自然也欢迎她多来,只要来之前说一句就行了,自己好提前备菜。
“我也想来啊,但是现经常要出差跑新闻,老是回不来。”
田荟最近升职忙碌很多,听姜汀州这么说心里超级高兴嘴上还矜持一下:“不会太麻烦你吧,姜哥,我都怕打扰你休息。”
“没事的,”姜汀州吃完了最后一口小圆子,“你不来我也不怎么休息。”
他不得不承认李总当时说的话有点道理,习惯忙碌的人不是想停就能停下来的,他必须得干点什么才觉得舒服,但姜汀州觉得种菜比之前他在姜家干的那些事有意义多了。
安小屏从厨房洗完碗出来正听见这句话。
他以为姜汀州说这句话是让田荟别有心理负担多来的意思,但第二天就发现,他是说真的——他哥的退休生活似乎和他之前想象的不大一样。
因为晚上吃太饱了,安小屏吃了点消食片,快到睡觉的点的时候还做了点运动,绕着院子跑了好一会儿,生怕自己又长胖了。
他回到斜对面的自己家,觉得一切看着都干净整洁多了,自己像是住进新家一样,和姜汀州住一起就是好,跑完步之后脑子里又兴奋,肚子还饱,根本睡不着,他就迷迷糊糊一直熬到了凌晨五点多。
年轻人偶尔熬个夜不算是什么事,但是就是这个时间点,那边姜汀州开门的动静了。
他动作很轻,但是安小屏醒着,他耳朵灵敏,一点动静都听得很清楚,他就坐起来了,起床去上个厕所,隔着走廊的窗户就看到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姜汀州。
“哥,你是不是也没睡着啊?”
现在天边就亮了一点,安小屏问这句话的时候还迷糊,姜汀州笑了一声,问他吃不吃早饭,他给带回来,安小屏打了个哈欠说不吃了,又晃着脑袋走回房间去睡觉,一直睡到了十一点多才起来。
他在房间里洗漱完一出去,愣了好一会儿。
因为眼前的院子和他五点多起来看到的一下不一样了,被划成了不同的地块。
姜汀州在种菜这件事安小屏昨天回来就发现了,在他的印象里一般家庭种菜也不用多忙,随便浇浇水撒点肥就好了,但是姜汀州做事情显然不是那么随意的。
他连种个菜都特别认真。
这边是依山而建,这院子不是四四方方的,姜汀州翻了两块地,种了奶油菜心和番茄,再加上本来就长得还好的四棵青椒树,再往下翻地的时候,他就觉得这样有点乱了。
之后他想种的东西还很多,这院子里还得走动,特别是昨天安小屏绕着院子跑步,他觉得倘若是都种满了也不行,还得留下供通行的路来。
昨天晚上送走田家人之后,姜汀州当即简单手绘了院子的地图,上网搜了点案例,自己拿着笔和图,做好了简单的规划图才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他出去绕去批发市场买了一袋子白色鹅软石回来,把自己画好的地方用石子铺了出来。中间的菜地是四四方方的,角落里的地方不规则,也规划出了三角形或是多边型的样子,其中的小道也留出来了。
他顺带连着安小屏那边的院子一起弄好了,想着这样以后看起来就是一家人。
除了种菜,他划了一块地方专门做休息的地方,就在柿子树底下,想着这样在天气好的时候,以后大家在院子里吃饭也不错。
姜汀州动作极快效率极高,一上午已经弄得差不多了,整片院子他都计划好了,并在地上插好了不同的小标签,整整齐齐。
而且干完这些他也没闲着,门口有两个花盆,被他弄干净了一些用来种葱,安小屏醒的时候,他已经基本种完了。
睡了一上午的安小屏张大嘴巴看着他,道;“哥,这就是你一个早上弄的?”
他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姜汀州怎么能干这么多事啊。
“我就简单弄弄,之后再铺路,这样下雨天的时候进出院子也方便,不会踩脏。”姜汀州轻描淡写,“自己规划好了更省事,然后我再买点青石板回来就可以了,简单的。”
他自己干就可以,花销不大。
安小屏一边听一边张大了嘴。
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对方说自己不休息是真的,这哪里是随便种种菜啊,他简直是按小庄园来做的。
安小屏被退休的姜汀州卷到了。
他还记得自己豪言壮语说过好多次要挣钱养着他哥,结果他还懒猪一样睡了一上午,于是他当即把摄像机拿出来了,开始拍视频。
挣钱养家迫在眉睫!
他找了半天的角度,觉得姜汀州房子客厅这边的光线比较好,就架好了机位,把自己带回来的化妆品放在桌面上,按了录制的开始键,开始拍摄了。
姜汀州走过去看了一眼,问道:“你这是在拍什么?”
“我的化妆视频,”安小屏用夹子把自己的头发夹好了,“现在男的也可以化妆,我的粉丝挺喜欢看的,而且我也不能老拍以前那种美图啊什么的,拍久了就没人看了。”
现在的小网红带货这种变现渠道还没那么畅通,基本上都是靠接广告,他之前能接一些网红店或是酒吧之类的宣传广告,拍照修图发在网上或者上台唱首歌,每次能拿一些劳务费,偶尔能接到一点平面模特的活。
安小屏现在七八万粉丝,每个月大概能挣个几千块钱,倘若是以前,他就知足了,毕竟养活他自己够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这样肯定是不够的。
他还怀着要养姜汀州的远大目标呢,每个月至少得挣个一两万的才行。
“最近拍视频很火的,我有朋友玩直播据说能挣不少,但是我还得上学,没时间,”安小屏已经开始录了,然后就在自己脸上拍爽肤水,“我觉得拍视频比之前发点图片好,如果能打广告的话,还能多挣一点。”
他虽然是个小网红,但是在这里的嗅觉倒是不错的,路子是对的,姜汀州很支持他,可惜网络运营不是他擅长的领域,所以他不会指手画脚,便道:“行,那你先拍着吧,我去厨房做饭。”
“你今天做自己的份就行,”安小屏道,“我不吃了,昨天晚上吃太多了,我胖了就不好看了。”
保持身材是好的,但是他早上也没吃,姜汀州觉得这样不大健康,医生之前还说安小屏营养不良,换了衣服洗完手进了厨房之前又问了一句:“你真不吃?”
“不吃,”安小屏斩钉截铁,“我昨天够放纵了,绝对不能吃一口。”
姜汀州没多劝,他看了看安小屏的摄像机的位置,问道:“好像会拍到厨房,我不会打扰你吧?”
“没事,这又不是直播,只是素材而已,我后期会再配音剪辑的,”安小屏道,“你随便,不会打扰我的。”
姜汀州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厨房里的味道传出来,他在炒鱼香肉丝。
镜头偶尔会拍到一点姜汀州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很快,热乎乎的炒菜就端出来,香味明显,姜汀州没有问他要不要吃,但是他自己都没发现,视频里拍着的自己的神态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他咽口水了。
然后,姜汀州就上了主食。
他做了生滚牛肉粥。
安小屏反复说着我撑死了真吃不下,但是那粥做出来的时候,他看着又忍不住馋。
白米粥是他醒来之前就在砂锅里煲好的,牛肉是切成薄片最后放的,所以出餐很快,烫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而且自家做的牛肉很舍得,放很多,切的薄度刚刚好,牛肉裹着软烂的米粒,不需要多的调味料,姜汀州准备了葱丝姜丝酱油碟,配了一点柠檬叶丝,闻着就极其鲜美。
“放心,牛肉不胖的,我知道你要保持身材,特意做给你的,不然不健康,”姜汀州道,“我喝粥配炒菜,你吃牛肉和煮的青菜就好了,中午不吃晚上更饿,晚上我再给你做蔬菜沙拉,现在得吃点蛋白质,。”
摄像机里面拍出安小屏沉思的脸。
他之前已经反复拒绝几次,但是眼前的肉看着是真香啊。
“你说的有点道理。”
安小屏矜持道,一边很诚实地把准备涂润唇膏的手放下了,另一只手已经把筷子拿起来了:“那我就简单吃一点牛肉吧。”
牛肉嘛,又没有放油,应该没什么热量。
他怕自己一走动就找不到这个最合适的机位了,所以就在桌边这边坐着没动,就在摄像头面前吃的,反正之后再剪辑没关系的,而且就随便吃几口,很快的。
第25章
但是他吃了几口,犹豫了一下,没有放下筷子,又继续夹了下一块牛肉。
这牛肉用粥底煲出来的,吃起来更嫩,除了米香,都是浓郁且纯正的肉香味,配上简单的佐料,肉香更加明显,安小屏吃饭的时候很认真,吃到好吃的脸上就自然而然浮现出幸福的笑容,看起来感觉食物更香了,让看着的人都觉得有食欲。
姜汀州就喜欢给这样的小孩做饭吃,他自己看着都觉得有胃口。
“哎呀,我就是太容易胖了,”安小屏还是有控制力的,简单吃了一些肉和青菜,大概七分饱放下筷子的时候还是有些依依不舍,随后感叹道,“哥,你真是吃不胖,真羡慕你哦。”
姜汀州从来不忌口,他什么都吃,而且吃的东西不少,还比一般人瘦好多,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把哥养胖一点。
但显然这个目标没有那么容易。
因为姜汀州干起活来就不会停,他活动量实在太大了,完全不像一个辞职要休息的人。
他中午做完饭之后,下午就开始翻院子里其他的地,用锄头这些农具还不算太熟练,还特别精细,一些大块一点的石头和没清理干净的杂草根全都翻了出来,所以要比其他人消耗的时间要久一些。
他忙来忙去,这个运动量,简直比那些一整天泡健身房的人还大。
安小屏在旁边拍个照来回跑时间久了都有些累,但是姜汀州连汗都没有出多少。
他从小时候开始就习惯这样忙碌,他的疲惫阈值极其高,中间甚至靠定闹钟提醒自己要休息一段时间,因为医生说过劳逸结合更健康,否则姜汀州会一直这样做下去。
安小屏被卷到了,他一边大喊哥你真的别干了,一边觉得自己也不能闲着。
虽然他平时合作的摄影师没有来,但是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人拿着设备定点拍摄,所以他找角度调光线都做得很熟练,姜汀州时不时也会过去帮忙,看了成片之后,由衷夸道:“很好看,粉丝看了会喜欢的。”
安小屏在网上的人设一直是清新甚至有些高冷系的美少年,染了橘红色头发之后更有特别的气质了,今天走的是清新少年怀旧风,这边的院子、墙和巷子都可以拍,他化了淡妆换了好看的丝质衬衣,人又白,完全看不出性格是个小傻子。
但安小屏左看右看,觉得还不够好。
“哥你不知道,现在大家可挑剔了,光是好看可不行,毕竟漂亮的人太多了,我的粉丝最近都不怎么涨了,”安小屏拍完之后就开始修图,说到这里也有些忧心,“上次涨了一波还是因为你的事情蹭了个热搜,之后都没怎么变过。”
肯定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多。
之前他还有安逸偷懒的想法,这几天因为姜汀州他都振作起来了,一直在研究怎么变得更好,还学了新的P图和化妆手法,就想多吸点粉丝多接点广告。
姜汀州从来玩不转网络,他不知道大家喜欢什么,无法对安小屏给出什么专业上的指引,他只觉得这样已经很好看,并没有什么要改进的,想了想,提议道:“我觉得网上现在不止微博一个平台,你要不多注册几个其他平台的账号试试呢?多发些视频,特别是短视频平台。”
安小屏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除了微博以外,他可以每个平台都发一遍看看效果,反正都是一样的内容,这又不麻烦。他忙碌里一直拍到傍晚,晚上就把拍的视频素材导出来了,里面不免有不少拍到姜汀州的画面。
晚上姜汀州给他做了鲜虾和蔬菜沙拉,用的油醋汁是自己调的,从他手里做出来的菜就是很神奇的好吃,哪怕是减脂餐。
安小屏一边吃一边在调整视频的滤镜,他还把拍出来的效果给旁边的姜汀州看。
他在视频里穿着背心戴着草帽,比上央视节目那时候更瘦,镜头基本没有开美颜,拍到他转身凑过来帮忙调整镜头的时候,镜头就直接怼着他的脸,看着视频内容的安小屏都忍不住心头一颤。
他看过来的眼神很专注,眼睛又那么好看,像是望到人心里一样,哪怕对面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摄像头。
安小屏忍不住给他看,但是姜汀州看了之后却转过头去,道:“你记得把我的部分剪掉。”
“我待会儿就去剪辑,”安小屏道,又问,“哥,你不想露面吗?你之前有社交网络的账号的。”
姜汀州确实有,上次热搜之后还涨了一些粉丝,有不少人催更,但他从来没有露过脸,里面都是做的菜,人气和现在全网粉丝破千万的美食赛道头部主播姜柚一个天一个地。
“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姜汀州道,“只是见了我的话,你的粉丝看了会不喜欢。”
他觉得自己会给安小屏带来负面影响。
安小屏道:“怎么会呢,你长得这么好看。”
就算完全没有朋友滤镜,他觉得姜汀州明明比姜柚更合适做网红多了,有本事又漂亮,姜柚只是长得乖一点看着讨人喜欢,真论五官的话,他远没有姜汀州好看。
但姜汀州一听这句话,只是笑笑,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安小屏道:“我说真的呀。”
之前那个网络热搜,如果大家知道他长这样,都未必骂得出来。
可惜那个央视节目姜汀州大部分时间都戴着口罩,被明星大v的粉丝黑的时候那些人还特意截了丑图甚至做了锐化,路人也不会特意去看原节目,即使被弄成这样,那几张照片平心而论都不能算丑。
但受欢迎的偏偏是姜柚,不管是网络上还是现实里。
不过对于外貌这一点,安小屏心里有数,就是因为姜汀州刚回姜家的时候,脸上带着那道可怕的刀疤。
当时他挨那群混混刀子的时候伤就很重,差点毁容的程度,回了姜家之后看过医生,又做了手术,但姜汀州一度怀疑姜柚可能在自己后续敷的药上面动了什么手脚,中间伤口还红肿甚至溃烂过,一直都没有好。
直到陆白屿回国,特意带他去做了修复,从高中退学之后有一段时间几乎没回过姜家,接触不到姜柚,脸才渐渐好完了。
但这道疤伴随他渡过了整个高中,再好看的五官,配上这样的伤疤都会觉得吓人的,那所私立高中的不少同学本来就刻薄,没少当面说他看着像鬼一样吓人。
呆在这样的环境里,时间一长,就连姜汀州自己都不觉得自己的脸有什么用,不管是面对样貌极好的陆白屿,还是做厨子或后来管理姜氏的时候,脸都没办法带给他什么好处和优势,这不是靠脸吃饭的地方。
姜汀州听到最多的关于自己私下的评价,是“太凶”。
特别是后来做姜总的时候,不少员工都说见了他就害怕,说他管得太多、性格严厉、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见了他都发抖。
安小屏眼下说服不了姜汀州,心里又有些难受,他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把自己化妆期间和拍摄期间一些有用的片段粗剪出来了。
里面有他化妆化到一半忍不住吃牛肉的傻样子,也有不少拍到姜汀州的画面,明明就很吸引人,他看了看,舍不得删,打算留下来自己看看。
今天时间不够,他明天再细剪,就先把这个版本保存,然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安小屏和姜汀州一起出去早市街吃早饭,同时很有职业素养地把自拍杆带上了,继续拍他文艺气息很浓的vlog。
今天他没有吃路边的小摊,选了早市街这里唯一的一家大一点的店,是做广式早茶的,姜汀州在他的推荐下,点了豉汁凤瓜、蒸排骨、鲜虾饺和肠粉。
“这家店不算正宗,只有这几样比较好吃,”安小屏对这一带的好吃的如数家珍,“哥你随便吃点吧。”
安小屏没有动筷子,只要不是他哥做的,他对其他食物的控制力倒是很强。
店家先上了茶,又上了一碟子送的甜点,是糖厂这边的特产,几块猪油糖和糖冬瓜,果然是不太正宗,早茶店上这种点心的确实没见过,这是旁边糖厂的特产。
安小屏好久没吃这种老式的糖果,一边拍着一边伸手拿了各拿了一块尝尝。
“好久没吃这个,还是以前的味道,”他评价道,“就是有点腻。”
两个人之所以来这里也是因为二楼的风景比较好,能拍到非常好看的照片。
早市街的旁边是老糖厂的花园。这边的厂房虽然废弃了,但花园里几棵大榕树和凤凰木却长得很好,郁郁葱葱,从广式早茶店的老式玻璃窗取景,正符合安小屏最近复古美少年的设计美感。
安小屏拍照的时候,还忍不住偷偷调转摄像头去拍就专心吃东西的姜汀州。
哪怕他今天只是简单穿着打八段锦的宽松运动服也很好看,放网上去光照片就能吸不少粉丝了。其实他脸上的疤痕已经消了,而且高中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他的那些混账同学应该也早就……
安小屏刚想到这里,楼梯那里就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下打破了眼前的安静。
他下意识循声往楼梯那里望去,还没有见到人,那说话的声音就已经清晰地传过来了。
“这什么破地方,连个正经吃饭的地方都没有,就这家店还算大一点,结果一进来旧成这样,啧,这真的有什么开发的价值吗?
“唉,陆少,白屿哥真要在这附近建项目吗?明明那么多新地块排队等着陆家呢,他怎么就看上这里了?要我说,小陆总的眼光有时候真是……”
上来的一共有四个人,一直大声说着话的那人是个留着寸头穿着皮衣的年轻男人,吵吵嚷嚷的,皮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很响,一上来就看见看到姜汀州坐在那里。
这家店位置有点偏,生意一般,楼上现在也就安小屏和姜汀州两个人坐在那里,不注意到也很难。
那年轻男人愣了一下,盯着姜汀州半天,随后才接着把话说了下去:“……奇怪。”
安小屏也愣了,他没想到自己想什么来什么,这前面的两个人就是姜汀州高中时候的混账同学,而且更巧的是,站在这年轻人前面的也是熟人,是陆嘉和,也是那人刚刚话里叫的“陆少”。
陆嘉和看到姜汀州也是眉头一皱:“姜汀州?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后面还跟着的是一男一女,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唯一的女孩留着栗色的长发,是很温柔知性的长相,和另一个男人牵着手,走在最后面,这两人倒是安静,一直没说话。
这四个人的穿着打扮和这间小店格格不入,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你管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汀州看了他一眼,把筷子放了下来,开口道:“我们还没到能相互打招呼的关系。”
“喂,你以为我想和你说话?既然遇见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陆嘉和一见他就生气,几步就上前来了,道,“你自己不负责任,丢下烂摊子跑了,小柚前天好心去劝你,你反而倒打一耙,他都受伤了还要被我妈责怪,你自己没有一点愧疚吗?”
陆嘉和每次见他就和斗眼鸡一样,总是要找到什么事情来吵架,他说的大概是姜家气势汹汹来找他的事情。
姜汀州记得,当时虽然情况混乱了一点,但姜柚是绝对没有受伤的,没有人碰他,不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应该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卖惨,否则回去没办法交代。
只要没有被亲眼看到,不,哪怕是被陆白屿亲眼看到了,姜柚也一向能找到办法蒙蔽其他人,特别是不大聪明黑白不分的陆嘉和。
“那姜柚真是有些不知好歹,说实话,他应该是要感激我的,”姜汀州喝了一口茶,慢吞吞道,“前天他当时带着一群人撬我家门的时候,我是准备一锄头把他弄死的,可惜错过了这个机会。”
“他回去可不应该抱怨一句,应该庆幸自己从我手里捡回一条命才对。”
陆嘉和震惊:“你!”
他之前都没发现姜汀州说话有这么呛人,他一下吃瘪,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两个人一对立起来,气氛一下就不对了,变得剑拔弩张。
那寸头男一听姜柚受伤这件事也急了,还急着给陆嘉和出头,道:“好哇,原来当时小柚受伤就是因为你?姜汀州你真是狠毒,竟然直接冲着他的脸去的,我看今天不给你一点教训是不行了。”
他是鲁莽的性格,以前在高中就是这样,撸起袖子就想上前,人长得很高,动作还很快,在场的各位都没来得及阻拦。
安小屏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要起身拦在姜汀州前面,但这人气势汹汹地上去,显得安小屏更加瘦弱,一伸手就能把人推到。
但他还没动手,就感觉脚下一疼,有一股更大的力气把他掀翻。
那寸头男好不容易站稳了,还没来得及骂出口,领口就被揪住,下一秒被人狠狠掼在墙上,后脑勺一下磕在墙上,眼冒金星,脖子也被死死掐住了。
等眼前清晰一点,就看到自己眼前有一把刀,那把刀离自己的眼睛只有一厘米。
不,或许更近。
而这把刀被姜汀州握在手上。
往前看,是姜汀州的眼神,看他像是看着一块砧板上的肉。
这刀是店家放在桌面上的水果刀,姜汀州随手拿了过来,他拿刀的手很稳,动手的反应也很快,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怎么?”姜汀州甚至在这时候笑了一声,“你还想和以前一样,就这样随便动手推我朋友?”
安小屏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开口,开口说自己没事,但是姜汀州却没有松手的意思,手里的刀子反而更近一分。
他和徐风本来就有旧仇。
第26章 (修)
这个时候,就连陆嘉和都不敢伸手帮忙,怕他真的手一抖,弄瞎了人的眼睛。
他直觉姜汀州现在的状态不太正常。
作为陆家的孩子,他从小练过搏斗的,以防止绑架之类的意外情况,但他都没有看到姜汀州是什么时候开始反击的,拿刀的动作又是这么熟练,比他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干脆利落多了。
他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姜汀州说姜柚前天在他手里逃过一命的话不是瞎说的。
安小屏同样非常意外,他光记得姜汀州之前柔柔弱弱在医院被杨店长推下病床的样子,可现在身体恢复了,便回到了他该有的样子,没有什么迂回的客气了。
陆嘉和开口道:“你赶紧放开徐风。”
徐风就是寸头男的名字。他反应过来之后脸涨得通红,嘴上却还不松口。
“姜汀州你疯了,你居然敢对我动手,十个姜家都不够赔的!”他声音很大,语气却忍不住颤抖,“赶紧放开我,不然我就再找人把你弄进局子关几天,有本事你就动刀子,我看你敢不敢……啊!”
他是姜汀州当时就读的私立高中的同学,也是篮球队的人,当然也是姜柚的好朋友之一,从高中起就对姜汀州不太客气,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姜汀州的回应是手开始真正使劲了。
他是单手轻松拎起大铁锅的厨师,臂力和手劲哪里是常人能比的。
徐风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呼吸困难起来,箍着他的力气不像是手,像是什么钢筋铁骨,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姜汀州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握着那把刀,徐风不敢挣扎太过,又根本摆脱不了姜汀州的钳制。
“我真的动手,你能拿我怎么样?”姜汀州道,“要不我帮你报警?咱们算是互殴,我拖也把你拖着一起进局子,你家里肯定会像以前一样,派人过来捞你,但我会告诉你他们,你这段时间在国外鬼混,事情闹大了,已经要被大学劝退了,连毕业证都拿不到,看你爸妈回去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徐风一听到这话,眼睛一下睁大了,连痛叫声都小了很多,同时又实在受不了手腕上的疼痛连身说着:“你松手你松手……”
姜汀州却不动,甚至力气更大了一些,好像真的要把他弄死。
“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徐风脸涨得通红,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断气,这时候才肯低头,“对、对不起。”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向姜汀州低头,因为眼前这个人看起来真的像是什么都不怕。
恰在这时候,那站在最后面一直没说话的女生才开口了。
“汀州,算了,到此为止,”她道,“免得以后给你自己惹麻烦。”
姜汀州手下是有分寸的,他上辈子也是专门训练过的,知道这没到出人命的地步,就是难受一些,去验伤也验不出什么严重的来,但听到这声音还是一愣,手一松,徐风整个人就顺着墙壁滑下去了。
他倒是一贯手黑,大口喘过气来之后还想趁着这时候偷袭,但是下一秒就被姜汀州一脚踹在膝盖上,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手上的小刀是划着他的头发过去的,钉在后面的墙壁上。
徐风吓出一身冷汗。
他真的不应该惹一个职业玩刀的厨子。
姜汀州站在那里,没有回头,倒是安小屏反应过来了。
“书妍姐?”他仔细打量着那女孩子,震惊道,“你不说话我都认不出来,你、你变化好大啊。”
这上来的四个人里,姜汀州一眼认出来了三个,陆嘉和、徐风,以及后面跟的年轻男人,是江家的江理。
这一圈年轻的太子党里,显然陆嘉和是中心,他出身最好,姜家的财力都够不上太子党的门槛,但是姜柚凭着两个人从小到大亲密无间的关系,又加上大网红一点光环,他也算太子党的中心之一。
然后就是这位江理。
江家做的是房地产生意,是东江省最大的地产商之一,和秦家是远房亲戚,按照辈分,陆嘉和管他叫表哥,这圈子其实不大,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很正常。
江理是个履历很优秀的人,在高中的时候就是风云人物,他像是江家仿照着陆白屿品学兼优加上国外名校的留学背景的路线培养的,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很好,基本不掺和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过小团队里总有那种脑子不好的,徐风就是这样典型的蠢跟班。
现在大家到了这个年纪,大多都得进家里的生意里历练了,很少有聚齐的时候,能无所事事在外面玩的人像徐风这样的并不多。
但站在那里的那个女孩子,姜汀州一开始真的没有认出来。
她梳着栗色的长卷发,是那种带有书卷气很有气质的漂亮女孩,和江理站在一起,两个人一看就像是情侣,大概也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姑娘,显得非常登对。
她一张口,熟悉的语气才叫姜汀州意识到她是谁。
是李书妍。
居然是她。
姜汀州在私立高中几乎没有朋友,陆白屿那时候还在国外留学,一年才回国几次,不可能时刻都顾得上他,陪在姜汀州身边的,除了安小屏,还有一个就是她,同样在私立高中过得不大好的李书妍。
但那是曾经的事情了。
姜汀州站在那里停了好一会儿,才敢回头去看她。过去的朋友相望,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看着李书妍的眼睛,才认得出她几分原来的样子。
“汀州,小屏,你们变化也很大,”她微微一笑,笑容却有点僵硬,“特别是你,小屏,你瘦下来之后真的好看很多。”
安小屏也是干笑了几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说了一句谢谢。
另一边,看不过去的陆嘉和已经把嗷嗷叫的徐风扶起来了。
徐风是真觉得自己刚刚差点没命,又忍不住开始叫唤:“书妍姐,你帮帮我,姜汀州太嚣张了,你可千万不能再被他蒙蔽了,他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这样,篮球队偷钱的事情就不明不白,之后还敢对你这样,要是当时就把他退学就好了,你就不用突然去那么远的地方留学,姜汀州他……”
“徐风,够了,”这时候连一直没开口的江理都说话了,“管好你的嘴,以前的事情轮不到你来张口。”
李书妍同样皱眉,完全不愿意提之前的事情,道:“你太莽撞了,还有,你在国外被劝退学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这件事我之后会和你姐姐说的。”
徐风反被呵斥,这回连说话都不敢了。
他像看鬼一样看了姜汀州好一会儿,完全想不清楚为什么这个人会变成这样。
姜汀州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还手?他不怕给自己惹祸吗,而且,为什么他竟然会知道自己被退学的事情?
这件事至少还能瞒几个月的,他都已经让人给院长那老头送礼了,应该是能摆平的才对,国内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徐风这种大脑连直肠的人,大概不会想到自己不知悔改乱折腾一通反而把事情闹得更大,在之后的两个月,不仅是国外的留学圈,甚至被人发在网上成了社交网络上的知名笑话,一度成了过街老鼠。
他已经被退学这件事,重生回来的姜汀州自然一清二楚。
在这时,陆嘉和插了一句嘴:“徐风那也是为我出头。”
“高中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要是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也不该动手,”江理牵着李书妍的手,道,“嘉和,你不是小孩了。”
陆嘉和知道闹成这样没脸面,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回道:“行了,我知道了。”
他们弄出来的动静太大,店家在这个时候还上来了,江理没想惹事,给了钱把事了结了,李书妍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江理一句“书妍,我们还有正事”拦住了。
然后四个人就走了。
陆嘉和离开的时候还一直瞪着姜汀州,仿佛他是什么眼中钉肉中刺。
这地方闹了一会儿之后又归于平静,姜汀州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把盘子里最后一块虾饺吃了,可惜已经凉了。
安小屏有些不安,不停地摆弄手上的机器,姜汀州看出来了,道:“你做你的事情,不用管他们,不用担心我。”
安小屏道:“我怕他们再来欺负你。”
“光天化日的,能怎么样?”姜汀州却不慌,“他们在我这里未必讨得了什么好。”
倘若动手,姜汀州是不会落下风,但那些人从来都不仅仅是动手的本事,从高中到现在,他们乱七八糟针对人的办法还少吗?
安小屏低头摆弄着相机不说话,吸了吸鼻子,心里只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就算自己没有家世,倘若是个大网红的话,那些人至少也会怕舆论影响有所顾忌,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书妍姐……她现在和他们是朋友了吗?”
看得出来,现在的她在这群人里面是有威严的,和以前在高中的时候被人排挤和姜汀州同病相怜的时候很不一样。
“这是好事,李家现在也有钱了,”姜汀州道,语气很平静,“真要说起来,她和我做朋友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反倒叫她变得不幸。”
安小屏说了一句“不是这样的”,心里觉得更加难受。
与此同时,那离开的四个人一样神色各异,出了店门没有一个脸色是好看的。
徐风一直哎呦哎呦叫着疼,说自己被踢的腿感觉要断了,他还头晕,陆嘉和不能不管,打算叫司机开车过来送他去医院。
但是老城区这鬼地方巷子窄,车根本开不进来,徐风都快躺在地上了,满头冒汗的司机总算到了,不知道从哪里拖了个轮椅,总算把他带走了,他之前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
就这个时候,李书妍还在轻描淡写地说:“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徐家要是问起来,就说是他自己摔的。”
“过去什么?他自己能摔成这样……”陆嘉和心里烦躁,一脚踢飞一个石子,“姜汀州动手打人,他一根毛都没伤到,就这么过去?江理你说句话啊,你平时是这么能忍的性格吗?”
但江理的语气比李书妍还淡定:“这种事情我听阿妍的,而且今天我们本来是奔着老城区的改造项目来的,不该为这种事情扰乱计划。而且,是徐风先动的手,打不过是他应该承担的后果,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陆嘉和瞪他:“你谈个恋爱谈疯了,徐风不是咱们认识这么多年的朋友吗?你不向着点他?”
江理的语气始终冷淡:“嘉和,这个年纪了,不要做幼稚的事情。我看徐风刚刚的反应,说他被大学退学的事情恐怕不是假的,他那种靠钱塞进去混个海外经历的大学都能搞到退学,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少一点没有用的兄弟意气,不然你也会变蠢的。”
陆嘉和心烦意乱,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他和江理李书妍这种该死的学霸情侣没什么可说的,但仔细想想,心里也不免觉得徐风实在丢人,早就不是高中生了,能说动手就动手吗?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徐风蠢归蠢,急着动手确实不合适,他姜汀州就没有一点错吗?
他不由得想起姜柚受伤时候的样子。
前两天在自己面前那样委屈,明明是好心好意去劝他回来,反倒变成这样,公司的事情也没办法收场。
这段时间,秦如霜想让陆嘉和去接待舌尖的摄制组一行人,这是很好的长见识刷履历和人脉的机会。
那位成导演在这件事上话语权非常强,整个项目的广告冠名都需要征求他的意见,且他和中央台很多人都是熟识,还有官方的背景,倘若他陆嘉和能代表陆运集团把这合作签下来,公司里就没人敢说他是二世祖来混日子的了。
舌尖这种影响力和背景,根本不缺高额的冠名费,这是姜汀州牵的线,成导也是因为听说是姜汀州推荐的才和秦如霜接触了下去,眼下合作有了一点眉目,到时候关键人物不在,总是有影响的。
不能让姜汀州就这样走了。
陆嘉和想,他潜意识里默认这一点——关于食物的事情,没有姜汀州,是绝对不行的,他在做厨子这方面确实无可挑剔。
而且他和我们陆家还多的是不清不楚的事情,怎么能就这样突然离开呢?
这事情不能就这么完了,必须得想个办法让他回来,并且叫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李书妍听他在那里嘀嘀咕咕,但是没有听清,可陆嘉和的样子就不像是要善罢甘休的,于是开口警告他:“你以后绝对不准再去惹姜汀州了。”
陆嘉和哼了一声,心想你管得了我表哥,难道还管得了我,嘴上却说:“我知道了。我哥还记挂他呢,真惹出什么大事来,我在我哥那里也不好收场。”
陆白屿也提醒过,这段时间姜汀州心情不好,不要去打扰他,但鲁莽动手是徐风的事,他从来没指挥人动粗,但许多事情往往不需要他亲自出面。
他们走了之后,安小屏经过这些事情,再没有心情继续拍摄了,收拾东西回家了,想把之前拍好的素材剪辑出成品来。
至少在陆嘉和他们来之前,拍的照片和视频都很好看,窗户外面的永青老糖厂花园漂亮,而且,他偷偷拍的姜汀州也特别好看。
但他做事的时候总有些心不在焉,今天抽出注册了几个其他平台的账号,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他就把之前自己的一些内容一股脑发了出去,根本没心情仔细看。
第27章 (修)
安小屏发完之后无心关注什么播放数据,自己的账号热度最近也就那样,忙完这些已经到了下午他就要回校了,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还不忘叮嘱姜汀州:“哥,你可千万要小心啊,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一定找我。”
姜汀州今天就是见李书妍的时候愣了一下,回来之后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接着种地,他的锄头使得更加利索了,应了一声:“好了,你去上学去吧,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没有被这事情影响,作息都没有变,第二天一大早照常去早市街吃早餐。
这条街除了那家早茶店一般,绝大多数店都很好吃,特别是永青老式酥饼铺。这个时候人挤人,姜汀州排队到他这里的时候,就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汀州?”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回头一看,正是李书妍。
两个人昨天没有说上什么话,今天她身边没有其他人,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职业装,她看着姜汀州,似乎一时也没找到什么话说,顿了一下道:“你来这里买早餐吗?”
姜汀州应了一声,随后对店家道:“绿豆蓉馅、白糖芝麻馅、葱油和梅菜干肉的,各拿两份,再要两杯红糖姜枣茶。”
李书妍看着他把饼拿到手之后之后,自然地递给自己一份,道:“原来你还记得我高中喜欢的味道啊?”
姜汀州点了点头,问道:“你去了一趟国外,喜欢吃的味道有变化吗?”
“怎么会变呢,”李书妍笑,一下子放松了很多,“国外的东西我吃不惯,总是想着这一口呢。”
她拿着热腾腾的酥饼,踌躇了一下,又问道:“对了,汀州,你是不是对糖厂这边挺熟的?你知道东侧门怎么走吗?”
姜汀州道:“路有点绕,我带去你吧。”
李书妍正是这么想,嘴上客气了一下:“不会麻烦你吧。”
“没事,不麻烦,”姜汀州道,“我没什么事情。”
“小叔和我说了,”她道,“你辞职了,还搬了家。”
李书妍和干脆利落花五百万买那只碗的李续李总有亲戚关系,李续就是她刚刚话里的“小叔”。李家这几年暴富,李书妍明显比高中那时候过得好多了。
“汀州,我没想到你会去做厨师。”
她走了几步,接着开口,说完这句话觉得不对,又补充一句:“那什么,我没有看不起厨师的意思,但是这一行是苦活,你好不容易回了家,不应该过成这样。”
在大众眼里,厨师这种又累又苦的传统行业,稍微有点家底的都不会送孩子去学这个,哪怕高级别的国宴大厨,就像王大师傅,都舍不得自家小孩学这个。
她接着道:“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当时的对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姜汀州沉默着,但对方说了这一句,他却反应很快,当即回了一句:“不是。”
讲完这一句,两个人同时安静了好一会儿。
提起以前的事情,两边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姜汀州觉得自己从来不被老天爷待见,身边的朋友也一样容易遭受到不幸,安小屏是这样,李书妍也是这样,和他做朋友总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当时他在学校里被姜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排挤,陆嘉和虽然没在表面上做什么,但他的态度说明一切。
姜汀州那时候的性格比较硬,私立学校拜高踩低的人又多,他处理不好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但是在学校同样处境不好的人会报团取暖,现在看不出来,李书妍在当时也是处境不好的人。
李家做投资行业,风险大,在那个时候还没有那么有钱,在她读高中的时候甚至一度因为投资失利差点破产,被追债人持刀追到家里来威胁,把年纪还小的她吓得不轻。
李书妍当时没有现在长得这么好看,她因家里被追债的事情受到很大影响,在高中时候一直吃着治焦虑的药,精神面貌很差,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也遮不住黑眼圈,性格有些敏感怯懦,不爱说话,只会低头读书。
姜汀州那时候正在努力提高自己稀巴烂的成绩,请的家庭教师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向班里成绩最好的李书妍请教问题。
她一开始不回答,只会远远避开,姜汀州以为她也和其他人一样讨厌自己,但是后来却在课桌里看到了一张写着清晰解题过程的小纸条,字体娟秀。
她是很聪明善良的女孩子,写的数学解题过程清晰易懂,比家教老师还要厉害。
时间久了,两个人就这样熟悉了,渐渐成了朋友,她和姜汀州一样,做不了无人关注的透明人,总是被人针对,算是同病相怜。
姜汀州一开始想不明白为什么学校里那群小太妹总是针对她,她是很单纯老实的性格,倘若只是因为家里生意一时失利也不至于这样。李书妍解释了,是因为江理。
“我们两家以前关系好,小的时候定过娃娃亲,其实现在这个年代哪有这种规矩了,就是长辈们说着玩的,”李书妍吐槽道,“他看不上我,我也不喜欢他。那些人追不到江理,就觉得是我的问题,简直幼稚死了。”
江理长得帅成绩好,是当时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很多人暗恋他,但江理性格冷,根本不搭理其他人,对比起来李书妍算是特殊一点,但也不过是用江家的车接送了几次以免被李家追债的人伤害而已,其余的照顾更多是因为家里的吩咐,江理敷衍做一做罢了。
但对于李书妍来说,就是无妄之灾了。
私立高中管理是很严的,打架伤人不至于,不会闹出太大的事情,但是被弄丢作业本、意外被锁在没人的体育室,或是被弄脏衣服什么的小事,学校没法上纲上线、又难以找到证据的事情就太多了。
但两个人成了朋友之后,双方的生活倒是好过很多。
姜汀州的成绩明显见好,觉得学校也不再是一无是处的地方了,李书妍被找麻烦的时候也有人站出来帮她。
李书妍也是这样,自然而然认识了安小屏,他还给安小屏讲学习方法,当时成绩平平的安小屏后来高考能考上东江大学,少不得她当时做小老师的功劳。
安小屏投桃报李,经常给她送自己认为最好吃的东西,比如,老市场的永青特色酥饼。
早市街这家做老式酥饼的味道最好,是安小屏家旁边邻居开的店,他买到手之后,踩一个多小时的单车送过来,包得严实,到手还是热的,从学校侧边的小铁门偷偷摸摸塞进来,他们就像做贼一样蹲在墙角吃。
“过了好几年了,这酥饼还是以前的味道,”李书妍吃完两个,感叹道,“小屏那时候老说刚出锅的最好吃,以前总是没有机会过来吃,到现在才算真的吃上了,不过就是这红糖姜枣茶一般,不如你做的。”
姜汀州那个时候就很会炖汤,而且会特意带到学校来,李书妍吃不惯学校的菜,焦虑症发作的时候,多嚼几口就容易吐,整个人瘦干,姜汀州会变着法子给她带汤,从冬天的肉鸽子汤到夏天的冰糖雪梨,保温壶里一半给她,一半给安小屏。
半个巴掌这么大的酥饼,配着汤,高中的时候随便都能吃掉一整盒,但是今天只拿了四块,姜汀州吃到一半,却吃不太下去了。
或许这杯红糖姜枣茶太腻了吧。
姜汀州应了一句:“你喜欢的话就带回去一些吧。”
糖厂的东侧面是离早市街最远的一个门,两个人走过去至少要二十来分钟,大早上人很少,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的话,他和李书妍现在应该还是很好的朋友,不会像现在这样,见了面也说不出几句话。
姜汀州始终忘不了那件事。
因为有了朋友,李书妍当时的焦虑症有所好转,还被朋友鼓励,去参加了之前一直不敢参加的全国竞赛。
她成绩一向很好,初中的时候就拿过不少奖,这回更是一鸣惊人,甚至赢了江理,拿到了极有含金量的全国一等奖。
感激和喜悦交加的李书妍在这时候决定表白,她正是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于是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喜欢上了姜汀州。
即使人都说姜汀州脸上的疤痕很恐怖,她不觉得,看一个人不应该看他的脸,应该看他的心灵才对。
姜汀州亲手接过这份粉红色的情书。但他十分清楚两个人只是友谊,李书妍对自己最多是一种依赖情绪,不知该怎么拒绝,怕伤害到对方,两个人陷入尴尬,几句话没有说对,反而不欢而散。
这种小矛盾本来不算什么,这么久的朋友,过几天冷静下来也就过去了。
但就在那几天,学校为李书妍获奖之事举办了大型的颁奖典礼,到场的有不少记者,可在李书妍准备开场致辞的时候,大屏幕放出来的不是准备好的ppt,而是她递给姜汀州的情书。
就这样字字放大,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情书旁边还放了姜汀州的照片,突出他爬着丑陋疤痕的脸,一看就像是个不良少年,再往下,是两个人蹲在学校角落里说悄悄话的照片,再之后甚至有一段录下的语音,听起来像是姜汀州的声音。
——“玩玩而已,她也配喜欢我?”
这些明明都可以解释清楚,情书里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辞,只是少女温柔又矜持的心意,拍到和姜汀州的照片也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况且私立高中偷偷谈恋爱的学生不在少数,他们两个完全坦坦荡荡,那句语音也无法证明是姜汀州说的,后来也确实证明是技术合成的语音。
倘若是正常情况下,李书妍没有那么容易被挑拨,她一定会相信自己的朋友。
但偏偏是在这种场合。
她努力获奖,好不容易过上正常的日子,站在她应该有的光明的前途上,是聚光灯底下品学兼优的学霸,结果却一下成了全校的笑柄,整座礼堂的哄笑声成了一场噩梦。
李书妍当时还未成年,受到的嘲讽和压力可想而知,焦虑症发作,当场情绪崩溃。
这件事闹得非常大,她不得不进了医院接受心理治疗,忙碌的李家父母总算发现女儿越来越严重的精神问题,赶回来处理这件事。之后,她选择出国,再也没有回来。
至于姜汀州,作为另一位当事人,他百口莫辩,无法出国,只能留在这里承担后果。
现在,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的李书妍,总算可以平静地说起这件事。
“我当时情绪激动,在医院的时候控制不了自己,对你说了很伤人的话,真是对不起你,汀州。后来想想,真的不应该怪你的,你绝对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根本完全没有理由去做,一定,一定是别人害我们的。”
这件事姜汀州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唯有姜柚会不择手段成这样,也只有他有机会能拿到自己好好放在书包里的信件。
他极其愤怒,跑去找姜柚对质,果不其然两边谈崩了,于是当场起了冲突,忍无可忍当场打断了姜柚的鼻梁。
安小屏是跟着一起去的,怕他吃亏想拉架,反倒被姜柚站着身边的朋友,也就是徐风,人高马大的,一把把他推在地上,他急了才反击的,结果就是两边一起进了派出所。
明明都动了手,徐风的家人过来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就把他带走了,摄像头拍得很清楚,姜柚没动手,所以只是作为纯受害者做了笔录,最后留在派出所关了几天的,只有姜汀州和安小屏。
姜益生只会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幸好姜茉莉哭着去找了陆家,等到陆白屿收到消息回国,陆家出面,两个人才总算出来了。
光是所谓的“早恋”事件还没那么严重,但再闹得这么大之后还进了派出所被拘留了,姜汀州在这之后收到了学校的退学通知书。
他思考之后,不顾安小屏的反对,签下自己的名字,选择退学,改去外地学厨。
他和姜柚永远没有和平共处的一天,姜汀州自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只要还呆在这里,这种事情就会一直发生,而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会连累别人。
即使有李书妍辅导,但他的学习基础不好,留在学校成绩也就那样,不如趁早去做擅长的事,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但他依旧连累了朋友。安小屏跟着一起进了局子,错过了期末考试还背了处分,李书妍好转的病情突然加重,选择出国,付出代价的只有他和他的朋友,其他人都还好好的。
姜汀州曾经觉得愤恨,什么都是姜柚的错,是别人针对自己,委屈过难受过,想着如果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努力把所有的真相都摊开给大家看,要这些人付出代价。
他和王大师傅学厨的时候,累到极致也飘过极端的念头,要不一刀捅死姜柚算了,但细想想,又觉得不值当。
一时意气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未来还有这么长的人生,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
但如今李书妍如今对过去释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姜汀州却不再是以前那种想法。
“不,”他平静道,“我确实是有做的不够的,那封信被人拿走,就是我的错。”
他明知道姜柚会针对自己,就应该把信件保存好,要时刻不停地看着,倘若自己足够小心,姜柚根本就不会发现李书妍私下递信这件事。
重点不是怪谁,而是这事情不发生就好了。
“是我想的不够周全。”他接着道,“如果,我那时候再聪明、谨慎一点就好了。”
第28章 (修)
李书妍听了这句,同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之时,语气已经有些哽咽。
“汀州,你不能这样想。”
但再多的话,她也说不出来了,不知该怎么完全平复过去的结。
两个人彼时都还是未成年,各自还有各自的家庭问题,双方没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如今过去这么久,即使已经想明白了把话摊开来说,有这道裂痕存在,多年未见的两个人再无交集,无法做回以前那样单纯快乐的好朋友了。
李书妍出国之后,一度视之为阴影,看心理医生,一把一把地吃药,直到渐渐缓过来了,才知道姜汀州后来发生的事情。
李家那个时候生意缓过来一些了,非常生气,扬言要让姜汀州付出代价,觉得他用龌龊的手段哄骗了自己的女儿,故意让李书妍丢脸,最终是陆白屿听说之后紧急回国,陆家出面调停,这件事才渐渐压了下去。
当时陆白屿回来之后也仔细追查过证据,后台的监控坏了,看不到是谁换的ppt,所有工作人员全都矢口否认。
姜汀州说是姜柚,但是他同样无法证明这一点。或许是崇拜江理欺负过李书妍的那群小太妹,又或者是看不得别人过得好的什么人,但谁又说得清楚呢?
最终的结果是姜汀州退学,到了这种程度,算是给了交代,李家才收手了。
之所以说是暂时,是因为李续这个亲小叔回到永青的时候,还记得这回事,来宫宴摆了宴席,他是知道姜汀州刚来店里不久,来这里就是冲着他来的,是故意找的麻烦。
姜汀州一进来就是一杯酒泼在脸上,酒水进了眼睛,疼了好一段时间,眼角都是红的。
他当时已经学会忍耐和迂回,磨掉了自己有些尖锐的性格,知道收殓脾气,没说一句气头上的话激化矛盾,反而一直保持了冷静,无论李续说什么都保持礼貌,但始终不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倒有几分不卑不亢。
李续见此,对他印象改变了不少。
真正了解之后,他觉得侄女李书妍那事过于蹊跷,姜汀州的性格和外界说的那种小混混恶劣的样子搭不上边,一来二去,他倒成了姜汀州熟悉的老客之一。
今年年初听说他和姜柚副总之争的时候,还特意过来捧场,店里最贵的酒一点就是六位数,前几天还愿意多出钱给姜汀州买古董。
世事无常,总是各有得失,现在回头再看,只留下一句“都过去了”。
此时,两个人已经快走到东侧门了。
姜汀州听到她低声抽泣,不想让她陷在这样的情绪里,开口道:“你现在应该过得还不错吧,江理对你还好吗?”
提到江理,李书妍的神态变了一些。
她擦了擦眼角,有点不好意思,道:“江理……他在那个时候刚好出国留学了,我之前总觉得他有些傲慢,但是到了国外相处起来,他人挺好的,帮了我很多。”
她曾经在高中的时候大声说过绝对不会按照婚约和江理结婚,包办婚姻是该死的封建糟粕,两个人根本谈不来,但这几年李家成功翻盘一跃而起,两个人又有了一起留学的感情,她和江理就这样成了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倒是难得是缘分。
昨天看得出来,江理对她挺好的,在姜汀州和徐风动手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挡在李书妍前面,怕什么意外伤到她。
上辈子,姜汀州和她没有这样巧合的遇见,正式场合见过几面,但李书妍只来得及和他说一句“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希望他也过得好”就被人拉走了。
她刚回国就准备结婚,非常忙碌。
两个人剩下的交集也不过是偶然碰到的几面,听圈子里的人说,她婚后非常幸福。
李书妍名校归来,知书达理,家里富裕,生了孩子之后,选择留在家里做全职太太,江家作为房地产公司,后来生意不太好做,但仍旧算是非常富裕,是圈子里人人艳羡的模范夫妻。
这不像是装出来的,江理确实洁身自好,没有任何负面的消息,对李书妍不管人前人后都处处尊重爱护。姜汀州觉得她摆脱阴影过上好日子,打心底里为她高兴,但后来也有不对劲的地方。
姜汀州最后见到这位曾经的朋友,是在一次很大的宴会上。
李书妍带了三个孩子,小的两个是双胞胎,保养很好,她和江理是宴会的中心之一,结婚快十年了,但两个人看起来依旧非常幸福,花团锦簇。
但是姜汀州准备离开宴会的时候,却看见她站在偏僻的阳台上发呆,旁边是她的母亲,两个人在说着什么。
李书妍手上夹着一根烟。
她以前不抽烟,非常讨厌烟味,现在只是抽了一口,然后就让那根烟在手指尖燃烧着,烟头上的火星在黑夜里明明灭灭。
这里太安静了,姜汀州隔了一段距离,还能大致听清楚她们的话。
李书妍的母亲在劝她:“书妍,你太久没有工作了,根本不了解公司的情况,我们两家的生意现在捆绑太多了,更何况还有三个孩子,你离了婚,也避免不了在公司里见到他,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不能对过去这么久的事情耿耿于怀,他也是因为爱你才这样做的啊。”
李书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发问,又像是问自己:“因为他爱我……所以,以前的事情全要一笔勾销,我没有资格离婚,是吧?”
姜汀州不明白她如此发问的缘由。
李书妍的婚姻称得上是完美的,至少他之前了解的一直是这样,或许很多背后的事情只有自己知道。
可惜,姜汀州那时候和她太久没见,两个人的友情在有裂痕的情况下已经陈放太久,如今连点头之交都勉强,他犹豫着,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资格冒昧地去问李书妍这种私事。
后来也没有听说两个人要离婚的消息,姜汀州倒是想找机会私底下打听,他还没打听到什么,就莫名收到李书妍的一条消息,写着“对不起”,但没来得及深究,他自己就出车祸没命了。
所以,姜汀州现在也不知该对两个人的婚姻说什么,正是年轻人蜜里调油,开口提醒什么的话倒像是挑拨离间。
两个人这时候已经到了糖厂东侧门,这边不是花园,不对外开放,还有一部分的厂房仍然在开工。
门口守着的门卫看了李书妍的证件之后非常客气,请她等一会儿,说一会儿会有经理过来,亲自陪同她调研。
姜汀州看在眼里,知道她有正经事情,想起昨天这四个人突然出现在早市街这种地方,又记起当时吃饭的时候,李续说要投资老城区改造,心里有了猜测,开口问了一句:“你准备要接糖老厂改造的项目?”
李书妍倒也没有瞒着他:“是,目前还没定下来,但我们有意向。”
姜汀州站在门卫室这里,抬眼往里面看。
糖厂原名永青国营糖厂,大门上的厂名已经很陈旧了,原来占地面积非常大,上万平方,从早市街那边的入口走到东侧门都要走二十多分钟就可见一斑。
这里曾经是全国举足轻重的蔗糖出产地之一,厂子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里面不仅有厂房,也有花园、宿舍,还有学校、超市甚至医院,像是一个完整的小社会。
早市街这一带,原来就是国营糖厂的家属房,甚至安小屏住着的观音山一带,也有不少人之前是糖厂的职工。
多年前,大量的甘蔗运来永青,生产出甜蜜的蔗糖,以及各类饼干糖巧,不仅是东江省,给全国各地都分享着这份甜蜜。
后来,市场化之后,国营糖厂的业务量不如之前,经过几次整合和私有化,只剩下一小部分厂房还在开工,之前荒废的地方和剩下的厂子一起,成为政府这次改造项目对外招标的改造项目之一。
老糖厂的楼建得很有特色,不同于一般的工厂,整个厂风格统一,专人设计施工,是很特别的旧苏联建筑风格。红砖和连片栽种的凤凰木曾经见证了糖厂的辉煌,但年久失修,许多建筑已经老化,再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但仍旧是许多永青人的记忆。
可以说,当时老城区这里闻名的食品工业聚集区,就是依赖着这个巨大而巍峨的糖厂建造起来的,如今却是全然落魄了。
“这块地的规划是改造成大型主题公园,或是展览馆之类的,内设部分商业地块,但江理看完之后,对这里不太满意,”李书妍道,“这些老建筑许多都不允许拆除,修旧如旧的要求高,附近的人流量和消费力不够强,建好了也不会有什么高收益。”
这一些所有的投资商都看得到,这可以说是一个半公益性质的项目,老城区改造有油水的项目太多了,这个完全排不上号。
李家之所以把这个列为考虑之一,就是觉得糖厂的寓意好,甜甜蜜蜜的,刚好把这个项目给江理练练手,也作为两家一起投资的新婚纪念礼物。
但江理显然不是什么感性的人,站在商业的角度考虑,他更倾向于另一块空地。那块地在永青二中附近,可以用来建商品房,那块地是学区,必定会有市场,怎么看都比老糖厂这块地有价值。
昨天两个人是来实地看看,顺便带上了心情不大好的陆嘉和以及无所事事的徐风,遇上了意外也没打乱这个项目计划。
江理更坚定自己的想法,糖厂这边没有价值,不值得投资。
李书妍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思来想去,还是大早上一个人偷偷过来,想再来仔细看一遍,她总是有点不甘心。
“你心里是更喜欢这里吧,”姜汀州道,“比较建千篇一律的商品房,没有糖厂这里有意思。”
李书妍点了点头:“嗯。”
她昨天来就觉得,这里真的很美。
她是永青人,对糖厂一样有感情,倘若这样荒废下去,那就太可惜了。
倘若是二选一,姜汀州会建议李书妍坚定内心的选择,要糖厂,哪怕是从收益角度考虑也是这里更好。
这里有政府支持,有原来的建筑打底,文创园的效果是不错的,之后复古怀旧风一直很火,渐渐吸引了很多网红打卡,甚至有游客,长期来看,虽然赚的不多,但已经是老城区改造里为数不多能缓慢赚钱的项目,长线效益很明显。
比较起来,现在抢红眼的那块商品房的地块价格太高,等到落成之时,房地产已经有下降的颓势。且在之后,永青二中突然宣布要建新校区,初中部整体搬走,高中部改成全员寄宿制,所谓的学区房就更尴尬了。
可他如今一个退休的无业游民说这些,实在没有说服力,但姜汀州还是开口了。
“选这里,”他道,“相信你自己。”
李书妍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姜汀州会这么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但她想了想,还有理智:“倘若是其他几千万的小项目,江理会随着我的,但这是公司的大事,总要顾忌其他人的想法。”
但她受到这样的鼓舞,又补充了一句:“我回去会努力争取一下的。”
这时候,来专门接待李书妍的经理也小跑步过来了,姜汀州没有手续,他进不去,便和李书妍告别。
“我们之后再联系,”李书妍和他挥了挥手,最后道,“汀州,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但希望我们还能做以前那样的朋友。”
姜汀州道:“好。”
两个人加了联系方式,但他知道两个人的圈子、忙碌和关心的事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能聊的东西更少了。
不管怎么样,都再也回不到高中的时候了。
现在,自己只是一个非常平凡的普通人。
他在糖厂门口站了一会儿,手里没吃完的酥饼已经凉了,姜汀州不浪费,打算带回去复烤一下当做下午茶。
他在菜市场买完今天的菜,往家里走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安小屏打过来的。
他接起来一听,对方的语气有些语无伦次,但听着是非常兴奋的,在这安静的巷子里显得吵吵嚷嚷的。
“哥!啊啊啊啊啊,你快看,我的视频火了!”
“就是有你的那一条!我不小心把那个没剪辑完的发上去了,你相信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条我都没来得及做后期,把我吃饭的蠢样全都放上去了……”
“但是好受欢迎啊!哥,我就说你长得特别好看,大家一定会喜欢你的!”
第29章 (修)
徐家倒霉,安小屏挣钱,而且安小屏还一下子想清楚自己以后要怎么做视频了。
徐风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但是展示美食和自己生活的日常视频倒是可以一直做下去,特别是姜汀州还给了他鼓励和肯定。
“我找到了你拍的视频,”姜汀州现在已经打开app,顺利找到了热门榜单,“拍的不错,继续做吧,有什么需要和我说。”
田荟之前也这么说,但姜汀州没那么脸大觉得自己是什么福星,不做扫把星就很好了。
他翻着看了看,这个在几年后用户越来越多稳坐日活量第一的视频平台现在看着还很简陋,有了一些用户,现在还在大力推广阶段,现在虽然有了4G网络普及推广,但是视频自媒体还没有发展起来,大家做的视频还很简单,基本上是一些怼着脸拍展现美颜的形式,而且大多数质量不怎么高。
相对比起来,安小屏用的设备是很好的,很清晰,而且他取景的审美在线,场景显得很干净,而且他确实上镜好看,有天然优势。
“我决定要把重心转移了,微博没意思,哥,你说的对,以后短视频一定是趋势,”安小屏道,他看着自己不断上涨的粉丝量,稍稍冷静下来,“而且,我不能只靠脸,现在看来,有意思的内容才是王道。”
安小屏仔细研究了评论,除了一半夸他们兄弟很好看的内容,其他的关键词是说他吃东西看着很有食欲看馋了,有人说他性格可爱,也有人喜欢这样的生活日常。
糖厂那条是热度最高的,因为有回忆。那碟子店家送的糖冬瓜和猪油糖只出现了几秒,却引发了很大的讨论,大家都在讨论小时候吃的这些小零食。
重点是找准自己的风格。
这种美少年玩反差的风格目前很少,大众又对一些食物有记忆,他是误打误撞踩对了,一下就福至心灵,明白过来。
安小屏是很会吃的,否则他也不会从小长这么胖墩墩,而且他对这上英永青这一带很熟,小时候父母在上英工作,他是跟着吃了不少老字号,后来父母意外去世了回家跟着奶奶生活,永青老市场这一片好吃的他更是如数家珍。
“明天我决定化个巨好看的妆,去外面买一些糖厂做了好多年的旧式糖点,接着猪油糖和糖冬瓜的热度,拍一期吃播看看,”安小屏道,“我一定会越做越好的。”
他这次更是信心满满,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但是心里想了。
这回让徐风付出代价,但徐风根本不是中心人物,让姜汀州过得不好的,分明是姜柚和姜家,甚至陆嘉和那些人。
安小屏知道自己这辈子赶上陆家那种家世希希望渺茫,但上次热搜之后,大众的关注度是有用的,至少,要让以后不会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欺负姜汀州,美食赛道一向是经久不衰的热门赛道,现在误打误撞,正是天降属于他的机会。
姜汀州给他这几条视频都点了赞,特别是徐风那条。上辈子徐家就自食恶果,连着后面的关系一起倒了,这回倒是提前一段时间了。
要关手机的时候,他手上有水,往下一滑,再下面恰好是姜柚的视频。
他确实是玩流量的好手,是早早第一批入住短视频平台的博主,徐风这种社会新闻比不过,但一样点赞量破了百万,和后面的完全不是一个层级。
一刷过去平台默认自动播放,姜柚脸上就顶着那道不知道他怎么弄出来的伤开始说话。
“好几天没发视频,是出了点小意外,不小心弄伤了,大家不要嫌弃我啊。”
他是笑着,微微侧过脸给镜头看,那是一道明显的淤青,在额头上,用妆遮了一点,但显然没有遮完全,姜柚连选择伤口的位置和大小都是有讲究的,像个心型的样子。
他不会选择脸颊这种位置,因为一说话脸颊会动,伤口一动就会难看,眼睛四周就更不行了,额头是最好的位置,姜柚还梳了一点刘海,要遮不遮的,淤青有妆遮掩不显得可怖,倒是恰到到处的泛红,让他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这种伤,连当场出现陆白屿都无法拆穿他,他完全可以解释是为了阻拦冲动的保镖砸门磕到的,当时没显,回去后才觉得疼,难怪别人会急着出头,而且姜柚这回做的菜也很不一样。
香蕴半岛做的是号称中西合并的特色餐,但实际还是以西餐的做法为主,但他这回做了一道永青本地菜,鲍汁鱼唇翅。
这道菜用料贵,得是上了档次的宴席才能吃上,姜柚用的更是优中选优的好材料,细细炖出来,入口软嫩柔润,馥郁飘香,确实是道好菜。
倘若把这道当做永青的代表菜,那确实是特别上档次的,不像现在猪油糖这种便宜的没人要的特产糖果,这道菜许多本地人都是听说过但没有吃过。
姜汀州没看完这个视频,他一滑,又切到点赞界面看了看。
最新点赞很多水军号,姜柚本身流量不低,但他还是特意给这条买了热门,不仅是这个短视频平台,其他平台热度也很高。
这是在造势。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造势,姜汀州一清二楚。
看看时间,舌尖第二季的导演组很快就会来永青采风了,对于这个难得的机会,姜柚是一定会抢的。
但舌尖这个事情不是人人都能伸手的。
陆运集团因为姜汀州的事情占了先机,但这种好事,想独占没那么容易。
现在,物流业务竞争巨大,行业内厮杀刀刀见血,陆运的老对头速达快递坐镇首都,和央视关系很好,陆运要拿舌尖的冠名等于是从别人虎口夺食。
本来两边关系都极差,倘若现在不是和平年代,速达的郑则仕郑总恨不得能直接干掉陆震霆和陆白屿,但是这两位身边实在太严密。
现在遇上这种事情,更不可能善了。
这确实是难得的利益,但是连陆家都谨慎,秦如霜现在都不对外放消息,贸贸然伸手的话,很容易被咬的。
姜柚下面有一条特别显眼的评论,大v,认证是舌尖的副导演,央视的人,叫孙辉,主动在下面留言,说:“做的很不错。”
后面还跟了三个大拇指。
姜柚也立马回复了,说谢谢导演,这可是舌尖,他的粉丝也立马沸腾了。
看起来真是好机会,容易让人忘乎所以。此时这个副导演就能找上门,一看就蹊跷,但身在其中有所求的人会丧失警惕心。
姜汀州知道,姜柚其实没什么价值,有价值的是他身边的陆嘉和。
陆嘉和被亲妈推举,正负责舌尖这个项目。
徐风的事情有人顶着前面,姜汀州也知道,陆家不可能让他出事,陆白屿甚至秦如霜都在事后给他打过电话,但姜汀州没接,听到声音就挂断了。
陆嘉和逃得了一次,逃不了第二次的,谁让他是陆家最大的弱点呢。
天上掉的不一定是馅饼,也有可能是陷阱。
姜汀州心里有数。现在时间尚早,他把姜柚这个账号拉黑,把手机放好,换了衣服去了院子,今天的八段锦还没来得及做呢。
姜柚这道鲍汁鱼唇翅的视频是昨天下午制作的,他做完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它端给了坐在一边看着心情不大好的陆嘉和。
“嘉和,你尝尝,”他道,语气温柔,“这里还有一盅,你待会儿带回去给秦阿姨尝尝,看她喜不喜欢,吃这个还能补身呢,对了,上次的事,她不生我的气吧?”
陆嘉和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眼睛微微一亮,夸了一句做的很不错。
“那不会,我妈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些事怪你,”陆嘉和道,“就是当时现场太乱了,我哥没看清楚,你是被那群蠢货连累的,包括之前,都是徐风那种人惹事,都是误会。”
姜柚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更大了,说了一句那就好,继续引导道:“那我就放心了。嘉和,其实这菜也是姜家做了好多年的老做法,到时候招待导演组一行人,这道我觉得是够格的,你说是吧?”
“对对,你提醒的非常对,”陆嘉和吃东西很快,几勺子就快把这盅吃完了,没怎么细尝味道,“导演组那边没多久就过来了,把姜汀州弄回来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拖了。”
姜柚:“……”
他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和额头上的伤口映衬着,显得有点滑稽。
脸上虽然还保持着笑容,但是在桌子底下的手却握紧了,青筋暴起。他今天终于确定了,连陆嘉和都没有想过让他上舌尖。
食物这种东西,是糊弄不了的。
陆嘉和性格很直,他有什么说什么,很清楚摄像头里拍出来的、肉眼真正看到的鼻子闻到的和真正吃到嘴里是完全不同的三回事。
姜柚的菜是拍出来好看,很有食欲,团队从布景摄像到运营是一流的,全网都觉得他是年轻的天才厨师。
唯一的问题是,陆家人是真吃过姜汀州做的菜。只要真吃过的人,都没有办法否认他才是个天生的顶级厨师的事实,实打实的味道是没有办法包装的。
为什么这个人已经离开姜家了,却还是存在感这么强,舌尖的事情凭什么大家都默认留给他?!
姜柚心里恨意滔天。
他在之后发了视频,又花了大力气造势,把这视频发上网,所有人都在夸,在他团队的刻意引导下,点赞高的评论里还有特意提到舌尖的,说这道菜足以作为永青乃至东江省菜系的代表,就是还想争取这个机会。
然后,姜柚总算收到了孙副导演的那条评论。
虽然不是总导演成是非,但副导演的点赞评论也足以说明舌尖看到他了。
“嘉和,我靠自己也能上舌尖,”姜柚特意去找了陆嘉和,“你相信我。”
他高兴得要命,无法顾及其他。
陆嘉和看到这一条评论也很惊讶,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没放弃手上在做的事情,陆白屿还在外出差,他得趁着这几天赶紧把事情做完。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如今他眼里已经没有姜柚,满脑子都是姜汀州。
姜汀州依旧在过自己的清闲日子,他作息没有变,外面的风风雨雨和他无关,近来唯一的烦恼是,这种菜不像是他想的那么顺利。
院子里的青石砖路只慢吞吞铺了一点,比计划的要慢一些,自己做的比较细致,还打算接着种点茄子,墙边搭架子,在南瓜和黄瓜旁边种一些四季豆,可现在,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那几棵西红柿倒是长得还好,有一株最高的,已经开出嫩黄的小花了,不久前买的红葱头,在花盆里简单种着,今天他来看的时候,已经明显冒出绿芽来了,但是播下去的蔬菜种子却不好。
这奶油菜心和鸡毛菜,怎么没动静啊?
姜汀州蹲在地上恨不得趴着看,倒是能看见一点抽芽的绿色。
不应该啊。
他买种子的时候老板和他说,一般两三天就会发芽了,这都好几天过去了,地里确实有些冒头的,但是数量很少,和他播种下去的对不上。
姜汀州觉得这不大对,这发芽率太低了,他去问过老板,那边说可能是肥料不够,还当场卖了他一袋肥料,姜汀州施了肥,但今天看,似乎没有太大效果。
现在网络上短视频没有那么发达,搜出来的答案广告里夹杂着各种各样的信息,姜汀州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种情况,该对应那种解决办法,怕自己把这一点好不容易发芽的都折腾死了。
他今天早上检查了一遍,发芽率还是不行,打算吃完早餐再去朱师傅,也就是送给他西红柿苗的师傅家问问。
因为这菜,他早晨一起来就盯着,转来转去,都没有按点吃早饭,到了九点多的时候才出发去早市街。一般早市街的店铺十点一半都要关门了,因为做的是早餐生意,来的都是附近的熟客。
但今天来早市街的时候,姜汀州就觉得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明显热闹很多,他还怕吃不上,但现在所有铺子都开着。
姜汀州和豆花铺的老板问了一嘴,这是怎么回事,老板和他已经熟了,毕竟这边这么早起过来买早餐的除了一堆老人就是姜汀州这个年轻人,道:“是你啊小姜,说是网上有个视频火了,我也不玩什么网络,不懂什么视频的,这些人都是来糖厂花园看的,还说什么来打卡,你不知道,早上这还算少的,嗬,到了下午那真是人挤人哦。”
旁边炸货铺的老板也听见了,扯着嗓子叫:“老刘,你买个新手机吧,那个视频就是小姜的,里面的人就是他!”
那家本来人不多的早茶店,现在有人打卡发视频,tag是垃圾人咎由自取被好心人暴打现场。
姜汀州:“……”
他不怎么玩手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第30章 (修)
姜汀州当即和人解释,那视频不是自己拍的,是安小屏,他还安利豆花铺老板关注了安小屏。
“哎呀,我也不懂这个,”老板笑道,“反正你们是朋友。小姜,你不知道吧,老城区改造,早市街这一块生意一般般,只有那边的酥饼铺好一些,我们听说,可能过几个月就要拆了。”
“但是现在逛花园的人多了,又有不少人想起我们早市街,想起糖厂这边了。”
豆花铺老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道:“现在,托你的福,我的铺子又可以继续做下去了,希望以后也能有这么多人过来。”
他看起来很高兴,姜汀州也应和着:“以后也会有这么多人的。”
现在热度正高,糖厂花园那边很漂亮,多了不少人在拍照。豆花铺老板提起酥饼铺,倒让姜汀州想起什么,确实很久没有吃糖厂的酥饼了。
今天早餐就吃这个好了。
他往酥饼铺走,那边比之前生意更高,甚至还排起了队,姜汀州正想跟在最后面,最前面的人一下叫了他的名字。
“汀州?”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转头一看,正是李书妍。
两个人那天没有说上什么话,今天突然再见她身边没有其他人,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职业装,她看着姜汀州,似乎一时也没找到什么话说,顿了一下道:“你来这里买酥饼吗?”
姜汀州愣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
队伍正排到李书妍这里,她当即对店家道:“绿豆蓉馅、白糖芝麻馅、葱油和梅菜干肉的,各拿两份,再要两杯红糖姜枣茶。”
李书妍出国留学一趟,倒还是原来的口味,可惜她最喜欢的黑糖馅现在不卖了,只好拿基础款芝麻白糖馅当代餐。
酥饼出炉,她递给姜汀州,问:“你去哪儿啊?”
姜汀州其实并不想和她呆在一起,他不知道要和李书妍说什么。
之前的事情并不是她的错,两个人都是受害者,彼时都还是未成年,各自还有各自的家庭问题,双方没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
如今过去这么久,即使已经想明白了把话摊开来说,李书妍也给他寄过信件说明情况,有这道裂痕存在,多年未见的两个人再无交集,无法做回以前那样单纯快乐的好朋友了。
物是人非,当时她和江理相互看不上,就这样一起出去留学,回来倒是真的谈上了,最近已经要结婚了。
可姜汀州已经离开了。
他只想做一个命长一点的普通人,李书妍可以做幸福快乐的李家大小姐,两个人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她会有很多新朋友的,没必要和自己这个倒霉的人呆在一起。
姜汀州随便扯了扯:“我去糖厂转转。”
“刚巧,我也去,咱们在这里碰到真是巧,”李书妍道,“走吧,咱们一起走。”
姜汀州:“……”
这路不是他家的,他也不好直接赶人走,两个人走在一起,先是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是李书妍先开口。
“过了好几年了,这酥饼还是以前的味道,”李书妍吃完两个,感叹道,“小屏那时候老说刚出锅的最好吃,以前总是没有机会过来吃,到现在才算真的吃上了,不过就是这红糖姜枣茶一般,不如你做的。”
姜汀州那个时候就很会炖汤,而且会特意带到学校来,李书妍吃不惯学校的菜,焦虑症发作的时候,多嚼几口就容易吐,整个人瘦干,姜汀州会变着法子给她带汤,从冬天的肉鸽子汤到夏天的冰糖雪梨,保温壶里一半给她,一半给安小屏。
安小屏一样投桃报李,经常给她送自己认为最好吃的东西,比如,老市场的永青特色酥饼。
早市街这家做老式酥饼的味道最好,是安小屏家旁边邻居开的店,他买到手之后,踩一个多小时的单车送过来,包得严实,到手还是热的,从学校侧边的小铁门偷偷摸摸塞进来,他们就像做贼一样蹲在墙角吃。
半个巴掌这么大的酥饼,配着汤,高中的时候随便都能吃掉一整盒。
但是今天只拿了四块,姜汀州吃到一半,却吃不太下去了。
“我叔叔和我说了,你现在辞职了,还搬了家。”她道,“汀州,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去做厨师。”
她走了几步,接着开口,说完这句话觉得不对,又补充一句:“那什么,我没有看不起厨师的意思,但是这一行是苦活,你好不容易回了家,不应该过成这样。”
在大众眼里,厨师这种又累又苦的传统行业,稍微有点家底的都不会送孩子去学这个,哪怕高级别的国宴大厨,就像王大师傅,都舍不得自家小孩学这个,要千方百计学点高雅的上档次的事情。
“其实我一直不太敢见你,”她接着道,“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当时的对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心里……觉得对不起你。”
姜汀州沉默着,但对方说了这一句,他却反应很快,当即回了一句:“不是。”
他做厨师是自己的选择,不怪任何人。
李书妍接着道:“我家里对你也做了不对的事情,还是因为我。”
当时陆白屿回来之后仔细追查过证据,除了证明那声音是合成的之外,别的再也找不到线索,后台的监控坏了,看不到是谁换的ppt,所有工作人员全都矢口否认,辞也辞了换也换了,但始终没有找到真正需要负责的人。
姜汀州说是姜柚,但是他同样无法证明这一点。或许是崇拜江理欺负过李书妍的那群小太妹,大家都有不在场证据又或者是看不得别人过得好的什么人,但谁又说得清楚呢?
陆白屿回国后,李家不敢针对姜汀州,但时过境迁,陆白屿总有不在的时候。
李续这个亲小叔回到永青的时候,还记得这回事,来宫宴摆了宴席,他是知道姜汀州刚来店里不久,来这里就是冲着他来的,是故意找的麻烦。
姜汀州一进来就是一杯酒泼在脸上,酒水进了眼睛,疼了好一段时间,眼角都是红的。
他当时已经学会忍耐和迂回,试图学会圆滑的人际交往,磨掉了自己有些尖锐的性格,知道收殓脾气,没说一句气头上的话激化矛盾,反而一直保持了冷静,无论李续说什么都保持礼貌,但始终不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倒有几分不卑不亢。
李续见此,对他印象改变了不少。
真正了解之后,他觉得侄女李书妍那事过于蹊跷,姜汀州的性格和外界说的那种小混混恶劣的样子搭不上边,一来二去,他倒成了姜汀州熟悉的老客之一。
今年年初听说他和姜柚副总之争的时候,还特意过来捧场,店里最贵的酒一点就是六位数,前几天还愿意多出钱给姜汀州买古董。
“我也算拿到足够的补偿了,”姜汀州道,“李总作为熟客,一直对我挺照顾的。”
他现在的养老钱是他给的,再往前看,堂堂正正赢下副总的多的八千多流水,其中也有李续的支持,没什么放不下的。
“那是你应得的,”李书妍摇头道,“汀州,这不能算是补偿,我……”
“行了。”
姜汀州打断她。
“真的,你没必要可怜我,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他道,“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李书妍:“我想帮你,作为朋友帮你也不行吗?”
“我不需要。”
姜汀州不想再这样说下去,他强行换了个话题:“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不觉得李书妍是专门来这里找自己的。
“我是来看糖厂的,”李书妍道,“其实上次也是,我想接这里的改造项目。”
姜汀州闻言,抬眼往里面看。
糖厂原名永青国营糖厂,大门上的厂名已经很陈旧了,原来占地面积非常大,有上万平方。
这块地方倒是有说法的。
这里曾经是全国举足轻重的蔗糖出产地之一,是永青最初的扛把子产业,厂子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里面不仅有厂房,也有花园、宿舍,还有学校、超市甚至医院,像是一个完整的小社会。
早市街这一带,原来就是国营糖厂的家属房,甚至安小屏住着的观音山一带,也有不少人之前是糖厂的职工。
多年前,大量的甘蔗运来永青,生产出甜蜜的蔗糖,以及各类饼干糖巧,不仅是东江省,给全国各地都分享着这份甜蜜。
后来,市场化之后,国营糖厂的业务量不如之前,经过几次整合和私有化,只剩下一小部分厂房还在开工,之前荒废的地方和剩下的厂子一起,成为政府这次改造项目对外招标的改造项目之一。
老糖厂的楼建得很有特色,不同于一般的工厂,整个厂风格统一,专人设计施工,是很特别的旧苏联建筑风格。
红砖和连片栽种的凤凰木曾经见证了糖厂的辉煌,但年久失修,许多建筑已经老化,再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但仍旧是许多永青人的记忆。可以说,当时老城区这里闻名的食品工业聚集区,就是依赖着这个巨大而巍峨的糖厂建造起来的,如今却是全然落魄了。
“这块地的规划是改造成大型主题公园,或是展览馆之类的,内设部分商业地块,但江理那天看完之后,对这里不太满意,”李书妍告诉他,“很多投资公司也来看过,这些老建筑许多都不允许拆除,修旧如旧的要求高,附近的人流量和消费力不够强,建好了也不会有什么高收益。”
这一些所有的投资商都看得到,这可以说是一个半公益性质的项目,老城区改造有油水的项目太多了,这个完全排不上号。
李家之所以把这个列为考虑之一,就是觉得糖厂的寓意好,甜甜蜜蜜的,刚好把这个项目给江理练练手,也作为两家一起投资的新婚纪念礼物。
但江理显然不是什么感性的人,站在商业的角度考虑,他更倾向于另一块空地。
那块地在永青二中附近,可以用来建商品房,那块地是学区,必定会有市场,怎么看都比老糖厂这块地有价值。
所以那天,两个人是来实地看看,顺便碰见了心情不大好的陆嘉和以及无所事事的徐风。
“我和徐风不是朋友,”李书妍强调道,“他非要跟来的。”
姜汀州道:“但你和江理的想法不一样吧。”
“是。”
李书妍点头:“我本来也想放弃,但没想到,糖厂花园这附近在这几天热起来了。”
她那天来就觉得,这里真的很美。
李书妍是永青本地人,对糖厂一样有感情,倘若这样荒废下去,那就太可惜了。
她现在已经可以考虑得起这种数亿投资的大项目,心里却始终放心不下姜汀州这个朋友。
倘若姜汀州过得好也就罢了,她可以不打扰,但他现在住在这么偏的地方,她还听小叔说,他手里就几百万就要养老了。
这怎么行呢!
这么一点钱,够谁花的?姜汀州怎么可以过这样的生活呢?
现在,她就是不走,并且一路跟着姜汀州回家,路上看到的全是低矮的老房子。
李书妍越看越心酸,简直忧心忡忡。
她觉得自己有能力了,就应该像以前姜汀州帮助自己一样帮助他,更不能走了,在这个时候,姜汀州跟她说什么都没用。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怎么就不信呢?”姜汀州道,“这里挺好的,你看之前徐家都倒了,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我房子那里还有,真没有脑子不好的找我的事了,这里真的挺好的……”
他走在回家的巷子里,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有动静,听着像是有什么人在哭。
李书妍问:“谁在哭啊?”
不像是姜家的人,是个女人的声音。
姜汀州再往前走了几步,看到门口蹲了一个中年妇女,穿着灰色的外套,旁边放着行李,头发被她自己抓得乱乱的,神色有些憔悴。
她应该是已经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了,她时不时发出抽泣声。
姜汀州一见她,非常诧异,开口道:“周大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位周大姐听见声音,一下转过头看他,就这一眼,她眼睛里豆大的泪水就冒了出来。
“姜老板,天哪,我总算找到你了,你快救救我吧,”她想站起来,但是没有力气,一下瘫在地上,像是跪了下来,哭道,“你怎么突然就走了?我按点给你们餐厅送货,但是他们不收了,我家里还急等着用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姜汀州:“……”
他看看这大姐,又转头去看李书妍。
李书妍:“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哦。”
她就知道!【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