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欲向你学习双修之法,你愿意否?”


    顾景昀去找长老们商量如何联合各宗门,破除魔族阵法。


    江琰没有一起去。


    他惦记着从齐泽那儿搜来的魔族文书,那些都是希尔语,除他以外,没人能看得懂。


    江琰在书房里待了一日,将文书全部翻完。


    旁的都没什么用,唯一有价值的,便是一份残缺的阵法图。


    江琰翻出随身魔典,仔细对比,很快确认了这份阵法图便是魔族企图复活魔尊的魔法阵。


    齐泽作为左护法,负责一部分阵法的建构。


    但魔族狡猾,齐泽手中的阵法也不是完全版,缺了好大一个角。


    江琰仔细推敲,尝试根据已有的信息推导出残缺的部分。


    逆推魔法阵是非常困难的事,需要:


    一、高阶炼金术。


    二、熟悉魔法阵的魔力链路与构成原理。


    三、了解和掌握亡灵魔法的基础原理,能够做映射的进阶推演。


    这是跨专业的事情。


    江琰几乎把自己所有的魔法典籍储备都掏了出来,整个人埋进书堆里,头也不抬。


    与自然魔法不同,他不必学会瞬发亡灵高阶魔法,只求在理论上爬到山顶——至少也得是山腰。


    足够他逆推出亡灵复生法阵,那便足够了。


    对于有魔力天赋的法师而言,自学和施展与属性相配的低阶魔咒并不难。


    难的是,学习属性相逆的魔咒,并搞懂魔法原理。


    江琰是自然与光属性的法师,亦是一位魔法天才。


    在夕阳落山之前,他已经能够扛着逆属性的副作用,施展初级亡灵魔法,召唤一只死去的仓鼠亡灵。


    不是胡乱念咒用出来的。


    是将魔法原理理解透彻之后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若要换一个光明法师来,是绝不可能学会亡灵魔法的。


    逆属性的魔咒消耗极大,还有副作用。


    江琰忍着黑魔法的恶心不适,仔细检查着面前半透明的黑鼠幽灵。


    屋外忽然响起淩乱匆忙的脚步声。


    护卫们焦急大喊道:“集合,快集合!有魔族的气息!”


    魔族二字就跟瘟疫似的,顷刻间,碧霄院上下一阵慌乱。


    房门被人用力撞开。


    宋桦与纪子珩带着几个天狼卫,闯进江琰的书房。


    纪子珩杀气腾腾,喝道:“仙君当心!有魔族宵小企图暗杀,就在你身……边。”


    最后一个字,声音渐弱。


    江琰的右手心捧着一只仓鼠亡灵,左手拿着魔杖,神情无辜且茫然。


    一行人面面相觑。


    江琰:“……”


    天狼卫们:“……??”


    小仓鼠“吱吱”叫唤着,从仙君的掌心上爬起来,两只前爪抱著作揖。


    无师自通讨食绝技。


    “???”


    天狼卫两大统领同时怀疑起了眼睛。


    “仙君,您这是……?”宋桦迟疑着问。


    江琰讪讪一笑:“我在研究亡灵魔法——就是魔族会的那些法术。”


    “只是想试一下,看能不能成功。没想到真的成了。”


    一片死寂。


    宋桦欲言又止。


    不知是该夸“天才”,还是该劝“别乱来”。


    魔族在剑宗是混不下去的,除非在山门内坚持不用任何法术。


    否则上一秒用了,下一秒就会被发现。


    毕竟,全修真界,就属剑宗对魔族心理阴影面积最大,防备最深。


    屋外,仍有不知实情的天狼卫,拎着武器,满脸肃杀地杀进主院,朝书房疾冲而来。


    有人边跑,边紧急传讯给顾景昀。


    江琰耳聪目明,听见动静,连忙让纪子珩去制止。


    他动了动手指,魔力涌动,掌心的仓鼠幽灵变得越发透明,渐渐化为一缕青烟,重归安眠。


    剑宗,议事厅。


    顾景昀坐于首席,正凝神与长老们商议着。


    忽然腰间飘出一张传音符,符箓亮起,燃烧。


    【启禀少主,有微弱的魔族气息显现,地点是碧霄院的主院书房!仙君正在书房内研读书籍,二位统领已率人第一时间赶往救援。】


    顾景昀面色一变!


    他重重一拍扶手,利落起身。


    堂中,长老们停下话头。


    少主急匆匆要走,面沉如水,眸带杀意。


    淩岱忙问:“少主,出了何事?”


    顾景昀正要回答,突然又飘出一张传音符。


    符箓再度燃起火苗。


    【禀少主,危机已解。原是仙君研读魔族书籍时,顺手用了一招魔族的亡灵法术,唤来一只仓鼠亡灵。魔气外泄,故而有此误解。】


    【纪统领正带人排查碧霄院的每一处角落,确保万无一失。】


    顾景昀:“……”


    淩岱箭步上前,担忧道:“少主,你说话呀!事情更严重了吗?”


    顾景昀:“……”


    老婆搞研究差点掀屋顶罢了,小事。


    “一场误会,是我大惊小怪了。无碍。”


    顾景昀稳稳背锅。


    他挥开传音符的灰烬,转身,沉稳地坐回首座。


    “诸位长老,继续罢。方才谈到给各宗宗主的请柬……”


    **


    直到夜幕沉沉,顾景昀才揉着眉心回碧霄院。


    江琰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今日险些闹出笑话,还劳烦大家忙了一下午。”


    把本该悠闲度过的一天,改成了紧锣密鼓排查安全隐患。


    顾景昀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


    “就当查漏补缺。”


    顾景昀摸了摸江琰的发顶,笑道:“我回头给你做一间密室,若要研究亡灵魔法,便去密室。如此一来,既不会触动护院法阵,也不会影响你的研究,可好?”


    “好,有劳兄长。”江琰乖巧点头,又问道:“你与长老们商量得如何了?”


    顾景昀道:“他们得知此事,皆面色凝重。趁宗门大比尚未举办,淩长老会以他的名义,借比赛的理由,广发帖,请各宗的宗主前来一叙。”


    淩岱在修真界德高望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叫人跑一趟。


    他亲自开口摇人,必定是有大事发生,各宗不会疏忽懈怠。


    江琰道:“让其他宗主来剑宗的路上要当心,免得魔族设伏。”


    顾景昀:“这是自然,我已在帖子里委婉提醒了。”


    少主做事稳妥,让人放心。


    江琰没再发问,反倒是顾景昀问了一句:“阿琰用膳了么?”


    “不曾。”江琰微微摇头,“在等你。”


    一句话,哄得顾景昀心花怒发。


    当即命人端晚膳入内,还避开江琰,专门去厨房吩咐了几句。


    侍从鱼贯而入,上好一桌菜,又低着头退了出去。


    江琰拿起筷子,奇怪地“咦”了一声。


    “不合口味?”顾景昀问。


    自从饮食住行被顾景昀接过,江琰就被拿捏得死死的,入口的没有不喜欢的,衣裳、床具也无一不亲肤舒适。


    主子把仙君捧在心尖上,侍奉的下人又怎敢不上心,更是从未出过差错。


    可……


    餐桌上,竟是一个胡萝卜做成的菜都没有。


    他被投喂萝卜惯了,此时菜谱突然变化,难免叫人心生困惑。


    江琰略微迟疑,一时无处下箸。


    “怎没有胡萝卜?”


    顾景昀顿了顿,“阿琰很喜欢这道菜?”


    江琰伸筷子去夹排骨。


    “那倒不是。”他随口应道,“只是三餐有两餐都会见到它,此时没瞧见,便问上一句。”


    顾景昀:“……日日吃,怕你会腻。”


    江琰赞同:“是有点,没了也好。”


    男人越发安静,一声不吭地陪吃,帮夹菜帮倒菜,就是不说话。


    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顾景昀与江琰之间是没有这个规矩的。


    往日里,少主的话再少,也会应上几句。


    等侍从把剩菜撤下,大门紧闭,厅堂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


    江琰拽了拽顾景昀的衣袖。


    “哥哥,你怎的好像不开心?事情很难办吗?”


    江琰绞尽脑汁地安慰,“我已在着手复原魔法阵,必不会叫魔族的阴谋得逞。你别担心。”


    顾景昀欲言又止,魔族是一回事,社死又是一回事。


    江琰目光灼灼,势要得到一个答案。


    见四下无人。


    顾景昀嗓音沉重:“阿琰,你到底是什么妖?”


    江琰一愣。


    “我是精灵族啊。”江琰困惑:“哥哥不是早就知道么?为何又要问。”


    “……”


    作为修真界土著,这句话触及到了顾景昀的知识盲区。


    男人沉默许久,缓缓问:“那么,精灵是什么妖,树妖吗?”


    江琰:“??”


    什么鬼?


    两人大眼瞪小眼,四顾无言。


    江琰发现事情很不对劲!


    “树妖是树妖,精灵是精灵,你怎能混为一谈?”青年震惊且诧异。


    “……你喊一根树枝为母树。”顾景昀说。


    江琰辩驳:“我祖上是精灵母树与自然魔力结合,从而孕育而生的生灵,自然是母树的后裔,但不是树妖!”


    “树妖是树木成精,会变成木头。我又不是木头精!”江琰大声道。


    顾景昀诚恳道:“你跟木头精也没什么区别。”


    江琰:“???”


    江琰气急败坏:“我真的不是木头精!”


    顾景昀连忙安抚:“好好好,你的种族不是,但头脑构造与逻辑思维是木头……”


    说的是人话吗?


    江琰气得狠狠踩了男人一脚。


    顾景昀人糙皮厚,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就像被路过的猫咪踩了一脚,不仅不痛,还竭力挽留,积极询问:“不解气的话,要不要再来一下?”


    江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向土著解释精灵与树妖的区别,介绍希尔大陆的风土人情,疯狂普及魔法常识。


    以前说过的没说过的,现在统统说一遍。


    有时候还拿出魔杖现场演练一番,告诉他魔法的神奇之处。


    顾景昀听得很是惊奇。


    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末了,江琰还拿出精灵族秘典,翻出图例。


    “看,这才是精灵族!”


    顾景昀捧起书,定睛细看。


    上面用彩色颜料绘制了两只精灵的半身图,一男一女,皆是俊男靓女,五官看不出半点瑕疵,肤白胜雪,长发及腰,神情淡漠。


    他们与人类唯一区别的地方,便在于——长长的尖耳。


    不是兔妖。


    兔妖也有长长的耳朵,比起精灵的耳朵更圆、更大,且一看就知是兽耳。


    精灵的耳朵更像人耳的变种,换了个样式。


    当然,更不可能是树妖了。


    顾景昀抬眸,目光落在青年的耳朵上。


    江琰抓起顾景昀的手。


    “我是人族与精灵族结合后生下的混血儿,耳朵顶部比寻常人类稍微尖一些,但不易察觉,只以为是个人外貌特征。”


    “你摸摸看,能摸到的!”


    江琰倾身向前,主动让男人摸耳朵。


    顾景昀的食指指腹细细摸过,确实如此。


    男人收回手,面色复杂。


    之前多次摸耳和偷亲的时候,他已有察觉那细微的异常。


    可他以为那是兔子的耳朵……


    江琰气恼地问:“你一直以为我是树妖吗?”


    顾景昀打量着江琰的神色,不是很敢说。


    江琰:“看我干嘛?快说!”


    顾景昀:“……”


    顾景昀老实道:“我以为你是兔妖。”


    江琰:“???”


    江琰一时语塞:“我从头到脚,哪里跟兔子扯上关系——”


    话音未落,青年蓦然惊觉:“莫非是因为我常说耳朵敏感一事吗?”


    顾景昀索性一口气交代了:


    “还有喜素不喜荤,爱吃胡萝卜。”


    “时常对月打坐,吸收月光,或是手持杵臼捣药制药。我曾一度以为你是月宫飞下来的兔仙,后来才改了念头。”


    “你方才反覆阐述异界大陆的风土人情,也间接证明你的家乡不是月亮。”


    “你在高处没有安全感,兔子也是不会飞的……”


    江琰:“……”


    江琰握紧拳头,语速飞快:


    “我不是独爱萝卜,我吃,只是因为那是你夹给我的。”


    “对月打坐,只因此间魔力稀缺,只能靠月光补足。”


    “不学御剑飞行,除了幼时的心理阴影,更是因为——”


    “因为什么?”顾景昀问。


    江琰脱口而出:“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啊!”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男人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变得柔和,目光沉静。


    他一个字都没有说,江琰却在这样的视线下,面颊泛起热意,眼神不自觉地闪躲。


    ——江琰是喜欢自己的。


    此时此刻,顾景昀无比确信。


    他决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阿琰。”


    顾景昀握着江琰的手,诚恳地说:“我知此话唐突,却不得不说。”


    江琰仰着脸,看着他:“哥哥直说便是。”


    顾景昀鼓起勇气,盯着青年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欲向你学习双修之法,你愿意否?”


    双修?


    江琰茫然一瞬,陷入沉思。


    据他所知,双修有两个意思——合欢双修功法或武魔双修秘诀。


    在江琰的观念里,这两种并不冲突。


    学合欢功法,是为了武魔双修。


    要武魔双修,就得学合欢功法。


    顾景昀有问心剑法。那剑法乃是身法、心法配套一体,他已修习百年有余,绝不可能轻易更改。


    是什么让他想学合欢功法?


    江琰恍然大悟!


    大概是顾景昀听他说了一晚上的魔法有多神奇,又知道他双修灵力与魔力一事,故而心动,想跟他一样武魔双修!


    这种秘法是不该传外人。


    但他与顾景昀……那是谁跟谁啊,还在乎这点小事?


    顾景昀紧张地看着青年蹙眉思考,半晌,青年对他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听见江琰温声说道:


    “是你的话,我当然愿意。何时开始?”


    幸福来得太突然。


    顾景昀大喜过望,毫不犹豫道:“今夜月色迷人,择日不如撞日!”


    江琰爽快道:“那你跟我来。”


    去哪?


    床上吗。


    顾景昀满脑子男人的不可说瑟瑟思想。


    两人手拉手,一路往外走。


    他不往里走,顾景昀心想:难道是想在外间的长塌上?


    路过外间长塌,顾景昀又想:难道是要去汤泉池中,也好顺便沐浴?


    一路往汤泉池的反方向走了数十步,跨出长廊,走出屋檐。


    顾景昀隐隐觉得不对劲。


    毕竟江琰不可能胆大到露天双修。


    其他合欢宗的弟子倒是有可能如此……


    刚产生此念头,江琰拉着他,运起轻功,飞身跃至屋檐上。


    顾景昀尚在思考,这究竟是春宫图中哪一式才能有如此奇葩的地点,便见江琰掏出蒲团盘膝而坐,又友好地递给他一个。


    顾景昀:“……这是作甚?”


    江琰诧异:“对着月亮打坐冥想可以加强魔力,是武魔双修的第一步,你不是要学习如何双修吗?”


    顾景昀:“……”


    江琰:“你毫无魔力基础,不能冒进。魔力与灵力是互相冲突的,我得先看看你有没有魔法天赋。”


    见男人沉默不语。


    江琰不得不再度解释:


    “不仅是此间魔力稀缺的问题,月光能增加法师的魔力感知。”


    “在希尔大陆,很多魔法师都是从月下感知魔力因子开始修行魔法的。”


    顾景昀闭了闭眼。


    “不是这个问题,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琰茫然:“你不是想跟我学习魔法吗?不然为何要学合欢功法。”


    顾景昀蓦然记起,江琰当初坚决要去合欢宗的理由就是——


    【我需要合欢宗的双修功法,来调和体内的两种力量。】


    顾景昀:“。”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是早点记起,说得更清楚一些,就不会闹出乌龙了。


    江琰盘膝坐在蒲团上,耐心等待顾景昀。


    他见男人面色青青白白,片刻后,悠悠长叹一声。


    “既如此,我只好更直接一些了。”


    “嗯?”江琰发出不解的鼻音。


    顾景昀单膝点地,半蹲半跪在江琰面前。


    男人向前倾身,一道阴影朝江琰笼罩而来。


    下一刻。


    两人温热的唇瓣相触。


    江琰倏地睁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


    他愣愣地看着顾景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呼吸都屏住了。


    嘴唇接触停留几秒。


    顾景昀稍稍后退,轻声道:“我不想学魔法,也不在乎合欢功法。我想对你做的,是这样的事。”


    “我再说一次,我喜欢你,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是——”


    一只大手抚上江琰的侧脸。


    顾景昀抬起江琰的下颌,重重亲了下去。


    这一次,再也不是蜻蜓点水的亲吻。


    顾景昀亲的用力,亲的深入。


    他用拇指捏着江琰的下唇,迫使他张开口,用舌头与他交缠。


    “唔……唔……”


    两人亲吻间,隐约有啧啧水声。


    江琰盘膝也坐不稳,手下意识向后撑住屋顶瓦片。


    他的腰被顾景昀的另一只手紧紧搂着,也全靠这条胳膊才没有彻底软下去。


    江琰的大脑变成一团浆糊,茫茫然不知何所踪,连自己在哪儿都差点忘记。


    顾景昀太强势了。


    他不容许江琰退开,也不许他拒绝。


    追着人亲了又亲,察觉到江琰似乎无法呼吸,顾景昀才稍稍退开。


    也不退远,就保持着额头抵着额头的亲密距离,鼻息交互。


    男人沉沉笑道:“……知道了吗?我对你是这种喜欢。我想与你结为道侣,不想跟你结拜当兄弟。”


    “你——”


    江琰的胸膛剧烈起伏,喘息着。


    他心中震动。


    在皎洁的月光下,青年的脸颊一片绯色,眼睛水润润的,迷人心神。


    顾景昀说:“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心中就对你有好感。给你玉牌之时,所说的那句‘我心悦于你’是第一次告白。”


    “之后的接触中,亦有诸多暗示,但你天性感情迟钝,久久不懂。”


    “前日在花海里,我弹凤求凰,是在求爱,不是真的想让你点评琴艺。”


    顾景昀问:“知道我是哪种喜欢了吗?”


    江琰顿了顿,小声答道:“是、是道侣之间的喜欢,像我父亲对我母亲那样。”


    “没错。”


    顾景昀感慨,“早知道亲一顿能让你开窍,我就不忍着了。”


    他追问道:“你不躲,是不是你也喜欢我?”


    江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顾景昀的指腹摩挲着江琰的下唇,替他揩去唇边水渍。


    “不说话的话,我又要亲你了。”男人低低笑道。


    江琰回忆起那令他脊背都发麻的亲吻,慌张道:“别——我受不住!”


    顾景昀:“那你喜欢我吗?”


    江琰红着耳根,“你让我想想。”


    顾景昀:“现在想。”


    江琰脸颊烧红,小声求道:“我们回房,好不好?外边都是暗卫,他们会看见的!”


    “谁敢窥探主子谈情说爱?在我亲上你的时候,他们就自动躲远了。”顾景昀说。


    但江琰实在羞得厉害,顾景昀就抱着人,几个起落,带人回了房。


    ——回了他的房间,不是江琰的。


    江琰被男人轻轻放下,让他坐在床上。


    还没说半个字,熟悉的冷香袭来。


    “只要你喊停,我就停。”男人的嗓音沉冽低哑,“阿琰,你随时有拒绝的权利。”


    江琰抬起眼眸。


    明明灭灭的烛火为男人镀上一层暖光,下颌微微紧绷着,耳根也有些红——证明顾景昀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沉稳,他也在紧张。


    顾景昀试探地压了过来,手撑在青年身侧的床榻上。


    正如他所承诺的那样。


    顾景昀没有桎梏江琰的双手,不曾揽着他不放,更不像在屋顶上那般强势。


    他摆出更低的姿态。


    若是江琰想要推开顾景昀,他随时可以做到。


    ——要推开顾景昀吗?


    这个想法浮现的瞬间,就被江琰否定。


    不。


    他不要推开顾景昀。


    江琰条件反射地抗拒任何会让顾景昀离开他的选择。


    无需思考,顺从心意。


    江琰轻声道:


    “……我也是,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说出口的瞬间,江琰心中大安,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与快乐。


    那些曾经因迟钝,察觉到却未能明悟的情感,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原来他对顾景昀也抱有这样的感情。


    青年的呼吸乱的不像话。


    江琰不知该用怎样的话语,才能回应顾景昀的爱。而他要用怎样的表白,才能证明自己心意。


    他想了想。


    唯有这腔赤诚的情谊,蚀骨的爱慕,是无需言语就能传递的。


    江琰的喉结滚了滚。


    他抬手搂住男人的脖颈,长而浓密的眼睫毛颤抖得厉害。闭上眼睛,莽莽撞撞地、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


    他主动张开了唇,与顾景昀唇舌//交/缠,深深地接吻。


    第92章 你昨晚不是都摸过了吗?


    月明星稀,寂静的夜里只有声声蝉鸣。


    卧房内,烛火摇曳间,爆出一个灯花,发出轻轻的响声。


    这点声音被掩埋在青年脆弱破碎的泣音之下。


    屏风之后的内室里,隐约传来青年的求饶,以及男人的低声调笑。


    “之前问你要不要双修,你不是同意了么?如今怎么一个劲儿的躲。”


    “那不一样!我以为你要学的是合欢功法!”


    “确实如此,你也没理解错。”顾景昀笑道,“换一种方式学罢了。”


    “你——”江琰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带着哭腔道,“你轻点……唔!”


    两人仰躺在床榻上,顾景昀撑着胳膊,伏在青年的身上。


    嘴唇、眉眼、耳朵、喉结……


    江琰几乎被男人“咬”了个遍。


    在越发激烈//动/情的亲吻中,衣衫早已不知不觉地被解开大半。


    雪白的内衫半敞着,从肩头滑落。


    顾景昀在青年光滑的肩头落下一个吻。


    腰间的衣摆也被剥开,男人的手掌探入内里,偷偷作乱,四处煽风点火。


    而男人舌忝吻着他的喉结,一路有向下的趋势。


    之前被亲到浑身发软也就罢了,如今……


    江琰闭了闭眼。


    体内涌起一股陌生的情氵朝。


    他难耐地想要并起腿,两膝中间却被男人死死卡着,无法动作。


    那处传来异样的感觉,涨的发疼,却无处宣泄。


    江琰茫然又惊慌。


    合欢功法的下册写的什么?那些春宫图上的内容是什么?


    糟糕,他翻都没怎么翻,全拿去压箱底了。


    城西书摊销量最高的小黄书,他也一个字都没有看过,看都看不懂。


    如今,江琰隐隐约约猜到自己会有这般反应的原因,但他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顾景昀还在埋头亲他。


    男人的指腹、虎口处,有一层因练剑而生出的薄茧。


    当这只手与细腻如软玉般的肌肤相触,手指沿着脊背轻佻地滑过时,如同细密的电流从四肢百骸穿行而过。


    “——!!”


    江琰猛地弓起了腰,但这不过是让他离顾景昀的胸膛更近几分。


    他死死咬着下唇,伸手去推顾景昀。


    他一个字都没有说,连哭腔都没有,但男人彷佛察觉到什么,猛地刹住了。


    顾景昀顿了顿,上头的大脑像被一盆冷水泼了下来,瞬间清醒。


    他垂眼看着怀里面颊飞霞,眼含水光春色的青年。


    ……阿琰被他欺负的要哭了。


    好可怜。


    顾景昀心中蓦然升起几分恶劣,他不想松手,想让江琰在他的掌下颤抖,想看他更可怜的样子。


    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把手抽了出来。


    “……抱歉,我太过火了。”


    顾景昀深吸一口气,咬咬牙想要退开,却发现自己的衣服正被青年紧紧攥在手里。


    一双长腿因方才的情况而条件反射地并拢。


    正好将男人抵住,把他后退分开的动作挡住了。


    顾景昀压着心里燃着的火——懂的都懂,反正不是怒火——他温声道:“阿琰,你松松手脚,我去外头沐浴。”


    他是要用冷水恢复理智。


    但江琰误会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走就走。好无情的人!”江琰抽了抽鼻子,话音断断续续地指责道。


    分明是爱惜尊重的举动,却像是被扣上了“渣男”的头衔。


    顾景昀气乐了:“你以为我要去做什么?”


    江琰也很生气:“舒舒服服地泡汤泉沐浴,还能是什么!”


    顾景昀故意做了个伏地挺身,无限贴近青年。


    江琰微微一动,下一秒,惊吓一般猛抬眼。


    有东西在顶着他。


    顾景昀道:“现在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了吗?”


    江琰的脑海中响起了警报声。


    求生欲让他很想点头,但天生过分坦诚老实的性子又促使他摇头。


    江琰支吾着不吭声。


    顾景昀就懂了。


    “你不明白。”顾景昀长长叹息道,“合欢真人从不抓你学习的吗?你们四人不是经常关起门来上小课。”


    “……那是在讲旁人的新鲜八卦、绯闻轶事。”江琰弱弱道。


    顾景昀:“……”


    你们不如起个绰号,就叫八卦仙人带领的八卦小分队。


    顾景昀问:“合欢功法呢?”


    江琰:“上册我已学通,下册没看过,师父总是说一百年后再教我也不迟。”


    这是在阴阳怪气江琰找个对象要一百年啊。


    顾景昀:“你怎么答的?”


    江琰老实道:“我说‘师尊,你说得对’。”


    顾景昀:“……”


    已经想像到合欢真人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场面了。


    聊天打诨片刻,顾景昀始终没有过分的动作,江琰稍稍平静下来。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用长腿“夹”着顾景昀不放,连忙红着脸放开顾景昀。


    顾景昀的衣裳也皱皱巴巴的,全是被江琰紧张的时候又攥又捏,揉出来的。


    顾景昀向后退开。


    江琰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景昀被看得一阵好笑。


    他摸了摸江琰的脸颊,柔声道:“怎么了?刚才有哪里让你不开心的地方吗,心里不舒服就要跟我说。”


    “嗯……”


    青年的手指曲起又松开,声若蚊蝇。给自己鼓了鼓气,才终于肯开口。


    “我难受,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低声道,又难堪得撇过头去。


    顾景昀见不得他这样。


    他柔声哄道:“我出去,再让人给你送水来。自己会弄么?”


    江琰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顾景昀:“……”


    竟是这种回答。


    那他会开始幻想一些美好的事,比如江琰留他过夜。


    青年的嗓音里还夹杂着挥之不去的紧张,他小声道:“哥哥,你好像很会的样子。”


    顾景昀条件反射道:“年少轻狂的时候看过几本册子,再加上天赋异禀罢了!我没有与人双修过,更不曾喜欢过除你之外的人!”


    江琰:“……?我知道呀。”


    顾景昀松了口气。


    要是因为初次上手就太会亲而被怀疑,上哪儿说理去!


    顾景昀琢磨几秒,试探地问:“阿琰,你是不是想我留下?”


    江琰忍着羞赧,诚实地点了点头。


    他抱住顾景昀的手臂,眸光熠熠,语气也很真诚。


    “我不会弄,也不想难受地睡一晚上……哥哥帮帮我,好不好?”


    顾景昀的理智之弦一下就断开了。


    ……


    主院叫了热水。


    没做过火的事,不过是友好地、互帮互助罢了。


    即便如此,一切结束的时候,江琰还是累到犯困,眼睛都睁不开。


    他睡着之时,眼睫毛还是湿润的。


    翌日。


    江琰从梦中苏醒,缓缓睁开双眼。


    他茫然一瞬,很快察觉到自己正被人面对面地搂抱在怀里,腰上还横着一条胳膊。


    两人紧紧相依,互相染上对方的体温。


    男人均匀的呼吸声近在耳畔,很轻,但在此时存在感却无限地大。


    昨晚的记忆逐渐回笼。


    他有男朋友了。


    他跟男朋友刚告白完,就抱在一起亲个不停。


    还、还差一点滚床单了!


    江琰:“……”


    江琰:“!!!”


    江琰不敢惊动顾景昀,动作很轻、非常小心且艰难地抽出一只手。


    青年的掌心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可江琰彷佛能感受到莫名的炽热,叫他脸红心跳。


    他要去练剑,清醒一下大脑!


    用剑柄覆盖掉那种奇怪的手感!


    江琰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一点一点地往外挪。


    刚成功逃脱,还未松口气。


    仍在沉睡的男人怀中一空,下意识伸长手臂一捞。


    江琰眼睛一花,又被拦腰抱了回去,脊背贴着胸膛,被男人圈在怀里。


    抱得比之前更紧了。


    江琰:“……”


    现在是清晨。


    这个姿势对于热血方刚的男人而言,实在不妙。


    尤其是,他们是一对刚捅破窗户纸,你侬我侬情深似海的小情侣。


    它隔着裤子的不料,正顶在青年的尾椎上。


    江琰几乎一秒想起男人那处的硕大形状和烫手心的温度。


    “……”


    救。


    江琰想对自己来一个记忆清除咒,但他不敢动。


    此刻度秒如年。


    煎熬地等了不知多久,顾景昀似乎总算有苏醒的迹象。


    江琰慌张地闭眼装睡。


    男人松开圈着他的腰不放的手,转而撩起青年盖住后颈的发,在他的脖颈处轻轻吻了一下。


    江琰的身体不受控地紧绷一瞬。


    “……嗯?”男人微微一顿。


    江琰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只听顾景昀轻笑一声,“醒了还装睡?”


    江琰紧闭着眼睛,狡辩道:“我没醒。”


    顾景昀:“没醒的人还会应我?”


    江琰:“……被魇着了,在梦游呢!”


    “不许说胡话咒自己。”顾景昀警告似的点了点江琰的耳朵。


    顾景昀起身更衣,衣衫摩挲的声音不断,江琰半眯半睁地偷眼去看。


    男人背对着他,却好像后脑勺长了一双眼睛,不用回头也能知道江琰的小动作。


    他倏地转过身,江琰猝不及防之下被抓个正着。


    江琰:“……”


    顾景昀也不好好穿衣服了,半穿不穿地挂在身上。


    男人拖长嗓音,懒洋洋道:“躲什么?我们是恋人,想看腹肌就大大方方地看。”


    江琰:“……”


    顾景昀勾起唇角,恶劣道:“我的身体,你昨晚不是都摸过了吗?”


    这话说的!


    “我没摸过你的腹肌!”


    江琰一下子跳起来,大声反驳:“就算是那、那里,也是你拉着我的手,带我去摸的!”


    顾景昀笑了一下:“哦,那你现在要摸吗?在下日日锻炼,自诩身材还算不错,既然盯着看了这么久……应该很合你心意罢?”


    江琰触电般移开视线。


    他严肃拒绝:“不知道,不想摸!我要去练剑了。”


    拒绝无效。


    顾景昀强行拉起青年的手臂,逼江琰将掌心贴近他的腹部,还带他滑动着摸了一把。


    “!!”


    一大早,江琰就被顾景昀弄得面红耳赤。


    “仙君练剑之前,不妨先摸我。”顾景昀笑吟吟地说,“想摸多久都可以。”


    第93章 青年踩着一把长柄扫帚,从天而降。


    紫云宫与清风谷到的比想像中要快。


    自余瀚义袭击不成,被众人联手击退以后,就销声匿迹,再次隐藏起了行踪。


    淩含璋担心夜长梦多,不敢在路上耽搁分毫,用来赶路的法器更是被使出十成十的效用。


    清风谷是去与江琰汇合,共同研制最终解药一事。外边人多口杂,敌暗我明,淩含璋不敢托大,索性给薄钦打过暗号之后,将解毒一事保密到底。


    反正隗芷燕去了剑宗,迟早会知道。


    不必急于一时。


    淩含璋用全速赶路,从天狼卫到清风谷,竟无一人有异议。


    隗芷燕不解。


    她隐约猜到事情并不如表面那样简单,故而主动配合,积极赶路。


    紫云宫的弟子起初还会抱怨。


    但紫云宫主一向积威甚重,她都带头了,徒弟们不敢造次,老老实实跟着赶路。


    隗芷燕一路沉默,进入东洲地域之时,恰好收到淩岱大费周章发来的请帖。


    隗芷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本以为薄钦是去例行检查冰棺是否正常运转,如今看来,事情并不是如此。


    再则。


    顾景昀与清风谷合作百年一事,她是知晓的。


    如今少主派遣精英前来护卫,淩含璋千里迢迢随队护送,魔族又铆足劲想杀死薄钦……


    种种迹象,似乎都在暗指修真界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隗芷燕坐不住了。


    趁半途休息的时候,她屏退旁人,堵住淩含璋。


    隔音结界落下。


    “淩含璋,你同我说实话,究竟发生了何事?”隗芷燕质问。


    淩含璋比她还茫然:“宫主是问请帖一事么?我确实不知晓……等等,可能知道一点。或许与魔族有关。”


    隗芷燕:“废话!死了一百年的死人都要复活来围杀你与薄钦,傻子都知道与魔族有关系!”


    淩含璋讪笑着挠挠脸颊。


    他压低嗓音:“此前,师兄在邑州附近的涂宜村发现了魔族屠村的阵法。”


    “那阵法陌生得很,无人识得。唯有江琰分辨出端倪,瞧出它乃是层层嵌套的连环法阵,第一层是屠村吞食血肉,第二层却尚未可知。”


    “如今淩长老有此一举,或许,江琰已经彻底解开了阵法,发现魔族更大的阴谋。”


    淩含璋无辜道:“我带队匆匆忙忙赶来西洲,没有跟完全程,确实不知全貌。”


    隗芷燕拧着眉头,“……江琰?”


    淩含璋挤眉弄眼地说:“就是师兄的心仪之人!”


    隗芷燕瞭然:“原来是他。”


    淩含璋一懵:“您知道啊?”


    隗芷燕心想,何止知道,少主还从她这儿换走了两块寒龙玉。


    少主要求极高,一块寒龙玉便足够制笛,他却足足用尽了两块。


    精益求精,最终只打磨出一支玉笛法器。


    负责制笛的秦长老还来找她吐槽过。


    淩含璋犹豫半晌,又凑近紫云宫主,将声音压到最低。


    “江琰研究出了解开师父与师娘所中诅咒的药。”


    “——!”


    隗芷燕呼吸一滞,急切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淩含璋说。


    “不是说……是魔族的毒吗?怎么是诅咒?”隗芷燕问。


    淩含璋:“毒也有,诅咒也有。薄谷主有解毒丹,但解毒不解诅咒,中咒者会变成活死人,与死亡无异。”


    反过来,解开诅咒但不解毒,中毒者不出三日便会毒发身亡。


    二者缺一不可。


    隗芷燕再怎么冷静自持,此时也红了眼眶。


    “太好了!多亏有他们二人!”隗芷燕欣喜地连声道,“姐姐终于得救了,不必再睡在那劳什子冰棺里!”


    淩含璋提醒:“宫主,薄谷主此前还未与江琰碰过面,不能百分百保证解药有效。你……切记要冷静、理智,事成之前,务必守口如瓶。”


    隗芷燕连做几个深呼吸。


    “我知晓轻重。”


    紫云宫主闭了闭眼,调整好心态,再睁开眼时,表情与往常无异,是那种看不出情绪的淡漠。


    至于心中再如何波涛汹涌,都不会被旁人看去。


    隗芷燕沉吟片刻,问:“景昀之前找我的时候,说还没表白心意。他与江琰如今成了吗?”


    淩含璋:“师兄找您应该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吧?他们现在都躺一张床上啦!”


    ——说的是野外露营那日,江琰与顾景昀还未互表心意时,两人睡一间帐篷的事。


    隗芷燕心里有数了。


    思考片刻。


    她忽然问道:“你师兄说,江琰小友乃是剑修。他习剑之余,还精通阵法与医术?”


    淩含璋点点头:“他好厉害的,拜师没多久就已经是优秀弟子了。门门功课都满分,炼丹、炼器,什么都会一点。”


    隗芷燕为之惊叹。


    修真界竟还有这等全才。


    刚入门么……


    想来不久之后,五洲又会多一位绝世天骄。


    隗芷燕是音修,对音乐更感兴趣。


    她忙问道:“我还听说,江琰闲来喜欢吹笛,他的音乐造诣如何?”


    淩含璋一懵。


    “笛子?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我没听他吹过啊。”


    淩含璋与江琰等人碰面的时候,江琰正因社死而藏着玉笛,更不可能吹响半个音节。


    他混不知晓,自己幸运地躲过一劫。


    隗芷燕追问:“一次都没有吗?随行的天狼卫之中,是否有人听过呢?”


    她是顾景昀的姨母,也是江琰未来的姨母。


    淩含璋想帮江琰在长辈面前刷一刷好感度。


    淩含璋积极道:“稍等,我帮您去问问!”


    青年转身而去。


    半晌,他绕了一圈回来了。


    淩含璋表情讪讪,欲言又止。


    “……我问遍随行的天狼卫,得出八个字。”


    “说。”隗芷燕面上不显,心中开始期待。


    淩含璋抑扬顿挫道:“鬼斧神工,震天动地!”


    隗芷燕:??


    这是形容音乐的词吗。


    隗芷燕尝试做阅读理解:“是说他的笛音娓娓动听,余音绕梁?”


    淩含璋:“不。是指他吹得非常难听,连鬼神听了都要被吓得三魂出窍,震撼天地。”


    隗芷燕:“……”


    隗芷燕沉默许久。


    这样叫她送什么见面礼才好。


    队伍继续前行。


    紫云宫主的小徒弟邵姝,有七窍玲珑心。


    她见师父愁眉不展,上前低声询问:“师父可是有烦心事?”


    隗芷燕道:“我欲与人送礼,但不知给他什么合适。”


    邵姝:“师父可知那人的嗜好?”


    隗芷燕摇头。


    邵姝想了想,说:


    “那他师从何派呢?星陨宗喜炼器,可送锻造之物;翎羽宗爱财,送金银财宝或高价值的玉石最为合适;太虚观乃佛家僧人,送什么都不如佛经、宝莲、舍利子。”


    她笑道:“师父若是为难,不如从那人的门派特点着手,必不会出错。”


    隗芷燕恍然大悟,小徒弟说的在理!


    她立刻找到淩含璋,问:“江琰是哪个门派宗门的弟子?”


    淩含璋吞吞吐吐。


    隗芷燕不耐道:“有什么不能说的!给我说!”


    淩含璋:“他是合欢宗合欢真人的关门弟子。”


    隗芷燕:“……”


    淩含璋满脸无辜。


    是你要听的。


    隗芷燕默然无语,很是头疼。


    怎么偏偏是合欢宗。


    合欢宗弟子会喜欢什么?


    隗芷燕转头找回小徒弟:“他是合欢宗的。”


    邵姝:“啊?”


    隗芷燕:“你们年轻人懂的多一些。你可知合欢宗弟子都喜欢什么时兴玩意?”


    邵姝支支吾吾,卡着隗芷燕的耐心上限,红着脸翻了半天,偷偷摸摸地塞给她几本东西。


    隗芷燕疑惑:“这是什么?”


    她心中一向天真烂漫的好徒儿,小声回答道:“西洲最热销的春宫图和小黄本!”


    隗芷燕:“……”


    邵姝贴心道:“这几本都是新的,您拿去送礼吧,我那儿还有。”


    “哦对了!等进了城,我再去买两斤各种口味的瓜子,和一只醉仙楼的烧鸭。”


    “师父放心,合欢宗没人不爱这套组合!”


    隗芷燕:“……”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


    终于抵达剑宗之时,顾景昀亲自来迎接。


    “景昀见过紫云宫主,见过薄谷主。诸位一路辛苦。”


    薄钦急切地问:“现在去找江琰小友么?”


    顾景昀见薄钦一脸疲惫,委婉劝道:“薄谷主舟车劳顿,不妨先歇息一日,等恢复精神再研讨也不迟。”


    姜映彤也说:“师父,先休息吧。”


    “那好吧。”


    薄钦揉了揉太阳穴。


    他并不是顽固的人,自然清楚一个冷静清醒的大脑有多重要。


    姜映彤看向顾景昀。


    “少主,我带他们去安置。”


    顾景昀颔首:“有劳师姐。”


    姜映彤以前常来剑宗,对这里很熟悉,无须人带路。


    即便如此,顾景昀还是为他们找来引路的剑童。


    隗芷燕让紫云宫其他人跟着剑童先行安置,自己留了下来。


    几人走到一个无人僻静的地方,方便说体己话。


    “姨母。”顾景昀换了个亲昵的称呼。


    隗芷燕冷哼一声:“这等大事,你竟也瞒着我!”


    顾景昀瞥了一眼淩含璋,青年仰头望天装无辜。


    隗芷燕很护犊子:“你盯着含璋作甚!是我让他说的,难道我还不能知道吗?”


    “事以密成。”顾景昀笑道:“事情未落定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隗芷燕没再说什么。


    她也不是真的要抓着这个不放。


    “……你心上人呢?”隗芷燕换了个话题。


    “阿琰在书房,我已派人去通知他了,想来这会儿应该在路上。”顾景昀说道。


    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天边闪过一道曲线流光。


    一个高挑清隽的青年踩着一把长柄扫帚,从天而降。


    提前凹的姿势很好,帅是帅的。


    有点不走寻常路。


    隗芷燕:“……”


    淩含璋:“……”


    顾景昀顿了顿,帮着解释道:“阿琰比起御剑,更习惯御扫帚。”


    江琰匆匆忙忙地跳下扫帚,把扫帚随便往墙边一搁。


    “抱歉,我在研究阵法,所以来得迟了些。”


    隗芷燕的大脑一阵晕眩,艰难地绷住了长辈的表情。


    “没关系,正事要紧。”


    江琰挪了一步,两步……小心翼翼地凑近顾景昀,用手肘悄悄撞了撞他。


    愣着干什么,快给我们互相介绍啊!


    顾景昀忍笑。


    他对江琰道:“阿琰,这是我的姨母,隗芷燕,紫云宫主。”


    又对隗芷燕道:“姨母,这是江琰,我的命定之人。”


    江琰连忙上前一步,率先作揖。


    “姨母!”青年的态度大方,坦然自若。嗓音清冽,清脆如玉珠落盘。


    隗芷燕对他的好感再度飙升一个层级,几乎达到最顶峰。


    “好孩子!”隗芷燕既欣慰又欣喜,连连道了几声“好”。


    紫云宫主向来冷若冰霜的面容,此时露出明显的笑意。


    隗芷燕温柔地拉住江琰的手,塞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封。


    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她又拿出一个大包裹,一同塞进江琰的手里。


    “这是姨母给你的见面礼,收着,莫要嫌弃。”


    江琰抱着隐约散发著烤鸭香味的包裹,茫然一瞬,笑着收下了。


    “多谢姨母。”


    隗芷燕含笑点头,温声叮嘱道:“这包裹,回了院子,关上门再拆,知道么?”


    “好哦。”江琰不明所以,以为是什么重要的礼节,先应下来再说。


    简单地互相问候之后,隗芷燕便以“累了”为理由,转身离开。


    瞧那方向,并不是留客的莲华峰,而是剑宗禁地。


    “姨母每次来剑宗,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望我母亲。”顾景昀说。


    风雨无阻。


    只要不是天塌下来,她都不会理会任何人和事。


    隗芷燕本该第一时间去禁地,留在这里跟江琰见上一面,已是极喜爱江琰的破例。


    江琰点点头:“原来如此。”


    两人身旁,淩含璋在探头探脑:“江琰,宫主给了你什么呢?闻起来好香!”


    江琰捏了捏红封,神识一探。


    红封内乃是两个须弥戒,第一个戒指中是百万灵石堆成的小山,第二个则是一些玉石、法器、琴谱一类的东西。


    至于这包裹……


    江琰耿直道:“姨母让我回去再拆的。”


    淩含璋哽住,弱弱道:“那我能跟你们一起回去吗?”


    他真的很好奇啊。


    谁知道隗芷燕想了一路,问了一路,最后送了什么呢。


    江琰皱起眉头,不赞同道:“这样不好吧?”


    隗芷燕话里话外都是除了他和顾景昀,最好别让任何人看见。


    大概是什么很珍贵的宝物。


    可他分明闻到了醉仙楼烧鸭的香味,难道是最顶级的大厨做出来的烧鸭吗?


    淩含璋说:“我都闻到烧鸭的味道了!”


    江琰立马捂着包裹,警惕道:“含璋,不能抢哦。”


    保护最香的鸭腿!


    淩含璋:“……”


    顾景昀微微一笑:“含璋,胆子肥了?”


    淩含璋愤恨离去,好小气的夫夫,这都不给他吃一口。


    哼,他自己去醉仙楼点十只八只,大吃特吃!


    等人走了,顾景昀才带着困惑问道:“阿琰不是更喜欢素食?”


    在合欢宗非常受欢迎的烧鸡烧鸭,从没见江琰抢过,有时还会很好心地把鸡腿让给抢输了的范扬。


    顾景昀笑着捏捏他的脸颊,问:“今日怎么爱吃烧鸭了?”


    江琰:“嗯?我是帮你抢的啊。”


    顾景昀一愣。


    江琰老实道:“姨母这么严密保护送来的烧鸭,一定是最美味的吧?你喜荤菜,无肉不欢,当然要留给你。”


    “而且,这是姨母送的礼物,不是普通烧鸭。”


    顾景昀顿时很感动。


    “谢谢阿琰。”他亲了亲江琰的额头。


    问心剑腾空出鞘,悬浮在两人面前。


    顾景昀笑着伸出手:“走,带你回去拆礼物。”


    江琰一边握住男人的手,跳上问心剑,一边问道:“那扫帚呢?”


    “会有人帮你拿回碧霄院的。”顾景昀说。


    第94章 你别挡着师兄谈恋爱!


    剑宗,碧霄院。


    江琰把一大包东西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拆开。


    他第一眼望过去——哇!东西还挺多!


    一个盒子里放着油纸包着的物件,另一个则是不大不小的点心匣子。


    最后一个瞧着像是书本一样的东西,有棱有角,也用纸裹了好几层。包装得很精美,看不出端倪。


    顾景昀挑了挑眉,“姨母送你的礼物,拆开来看看?”


    江琰点点头,心情雀跃。


    任谁收到礼物都是开心的。


    江琰怀着满腔期待,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不出所料,是醉仙楼出品的烤鸭。


    盒子的边缘还有木刻的醉仙楼标识。


    江琰动了动鼻子,道:“好香。还是温热的,冷了就不好吃了。”


    顾景昀:“嗯,拆完和你分掉。”


    江琰把烤鸭挪到一边,伸手掀开第二个匣子盖子。


    匣子内有不同分格,放了不同口味的香瓜子。


    顾景昀:“……瓜子?”


    江琰想了想,笑道:“定是姨母知晓我来自合欢宗,合欢宗上下传统便是嗑瓜子。”


    瓜子都不会磕,那是跟不会谈恋爱一样,在合欢宗混不下去的。


    江琰带着点欣慰、怅然、骄傲地说:“我以前只会磕瓜子,现在不一样了。”


    他如今有对象了!


    不仅会磕瓜子,还在谈恋爱!


    再也不用担心毕业啦!


    江琰想到毕业的必要条件——与人双修,刹那间,身体与大脑回忆起那一夜的快乐,伸手拨弄瓜子的动作微微一顿。


    顾景昀去拿第三个包裹,抬眼就是一顿。


    “阿琰在想什么呢?”男人诧异地问:“怎么脸红了?”


    江琰:“!!!”


    “没、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江琰双手用力拍了拍面颊,刚拍一下,手腕就被男人攥住。


    “打自己不疼么?”顾景昀无奈道。


    江琰摇摇头,把手抽了出来。


    他转移话题道:“我们来看看第三个包裹吧!”


    顾景昀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江琰一眼,看得青年略微有些不自在。


    “看我做什么?”江琰问他。


    男人笑了一声,调侃道:“看你可爱。”


    江琰:“——!”


    江琰火速埋头去拆第三件包裹,一边嘀咕道:“你这话好像说得很熟练。”


    顾景昀笑吟吟地:“因为早在心里预演过许多次,就等对你说出口。”


    这不就是在变相表达——我喜欢你很久了——这个意思么?


    江琰慢吞吞地“噢”了一声,小声道:“你也可爱。”


    顾景昀忍不住亲了他一口。


    江琰的脸颊红扑扑的,但也没躲。


    啊,这就是恋爱的滋味吗。


    好像有点甜蜜。


    难怪师兄他们那么喜欢找对象。


    江琰觉得自己开悟了。


    最后一份礼物被一层层剥开。


    两人都很纳闷。


    姨母送的书籍到底是什么?封的未免太严实了。


    里三层、外三层,跟洋葱似的。


    江琰小心翼翼地打开最后一层纸,里面竟然放了三本书。


    书籍的封面简洁明了,写着一行硕大的标题——


    《我与仙尊不可说的二三事》


    下面跟着一行小字:西洲最畅销的话本之一,我们承诺,绝不用文言文写作,确保通俗易懂,雅俗共赏!


    江琰:“……”


    顾景昀:“……”


    江琰感慨:“竟然是西洲最畅销的话本,不知师尊他们有没有看过。”


    顾景昀心中蓦然升起几分不妙的预感。


    他有了一个糟糕的猜想。


    那不可能。


    隗芷燕向来靠谱,不近男色女色,应当不会……吧?


    江琰已然迅速拿起,随便翻开一页:“让我看看是什么故事。”


    江琰捧著书,小声念道:


    “白鹤仙尊的四肢被锁链牢牢捆在床榻上,他色厉内荏地喊道:‘逆徒,尔敢!’”


    “仙府被落下层层结界,乃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龙傲天惨笑一声,说:‘师尊,这都是你逼我的。’”


    江琰拧起眉头:“这个徒弟竟然不尊师重道,要害他的师父!但是,听他这话,好像是师父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顾景昀:“……阿琰,要不我们别看了。”


    江琰神情凝重:“不,我要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顾景昀:“……”你别后悔。


    江琰接着往下看去:


    【龙傲天欺身而上,手指一动。随着清脆的布帛撕裂声,白鹤仙尊身上的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挂在身上,露出那被衣襟遮盖着的美好果体。】


    【白鹤仙尊面上飞霞,不住喘//息着,被龙傲天轻轻一碰,嘴里顿时发出失控的轻//吟。】


    江琰:“?”


    好像有点不对劲。


    顾景昀:“……”


    竟然真的是小黄文。


    【“逆徒!你给我吃了什么?!”白鹤仙尊露出屈辱的神色。】


    【“呵。”龙傲天冷笑道,“自然是当今合欢宗最受欢迎的丹药——合欢丹!一颗入肚,再冷淡的男人都会因此动情!现在跟赵真人订购,不要九九八,只要九十八!”】


    江琰:“???”


    这是小师叔赞助的话本吗?


    竟然还能趁机打广告?


    顾景昀:“……”


    【白鹤仙尊瞪着桎梏着他的男人,龙傲天顿时露出悲伤的神色:“师尊,不要这么看着我。谁叫你不肯接受我的爱!”他一边说着,一边撕了一条长长的布巾,蒙住了仙尊的眼睛。】


    【龙傲天压低声音道:“师尊忍忍,蒙上眼睛玩得更刺激。”白鹤仙君也低声道:“不要说别的话,会让我出戏的!”】


    江琰:“……”


    槽点好多。


    【白鹤仙尊提高嗓音,佯怒道:“我们可是师徒——啊!”最后一声,颤抖而高昂。】


    【原来是龙傲天低头含住了仙尊的那处!】


    【白鹤仙尊的挣扎渐渐变了味道,欲迎还拒……】


    江琰猛地合上了话本。


    他不敢扭头看顾景昀的表情。


    顾景昀何等厚脸皮,已飞快调整好了心态和表情,甚至能拿话本里的句子玩梗。


    “小江仙君,我们可是兄弟。”


    江琰:“……”


    顾景昀搂住江琰的腰,一把将他带进自己的怀里。


    “蒙上眼睛玩的更刺激,仙君想试试么?”他低声调笑道:“我也可以为你做那档事。”


    江琰面红耳赤地推开他。


    顾景昀慢条斯理地越过青年,翻看着桌上的话本。


    “我与仙尊的二三事、二三事(续)、春宫图七十二式……”


    “最后一本不错,仙君有兴趣跟我每一式都学一遍么?”


    江琰毫不犹豫地说:“没兴趣。”


    他灵机一动,指着烤鸭道:“我腹中饥饿,现在要吃烤鸭!”


    他知道顾景昀绝对舍不得他吃半点苦。


    是真是假不重要,眼下跳过这个话题最要紧。


    果然。


    顾景昀咂了咂舌,没再拦着他不放。


    他不阻止江琰跑走,却也没有就此打住。


    在江琰欲言又止的目光中,顾景昀把春宫图收进怀里。


    男人当着江琰的面,光明正大地翻开《二三事》,就着刚才没读完的部分接着看。


    看那表情,还挺认真,好像读得不是小黄书,是文学名著或参考文献。


    “你能不能别看了……”江琰坐立难安。


    顾景昀故意逗他:“不行,我得仔细学习。”


    江琰一脸的匪夷所思,问:“学什么??”


    顾景昀挑眉道:“学习里面的技巧。”


    江琰:“……”


    他觉得顾景昀好像有点变态。


    坐在男人旁边,总是有莫名的危机感,连烧鸭都不香了。


    江琰掰了两只鸭腿,一溜烟地跑走,头也不回。


    顾景昀笑得不行,随手柄书塞进了须弥戒里。


    江琰在院中啃鸭腿。


    天狼卫的人忽然闪现到他面前,说合欢宗前来参赛的两位弟子正在四处找他。


    江琰一到剑宗,就已向合欢真人报备。


    近来琐事诸多,他忘了还有两位同门师弟。


    “是我疏忽了。”江琰连忙道,“他们在哪儿?我现在过去。”


    天狼卫答道:“在莲华峰。”


    江琰利落起身。


    ……


    莲华峰。


    庞云虎跟曹甫分头找了一圈,在山峰中央的广场碰面。


    “看见了么?”


    “没有。”


    “合欢真人明明说江师兄来了……”庞云虎纳闷地猜测,“是不是住到别的山头去了?”


    曹甫:“怎么可能,剑宗专门留客待客的地方就只有莲华峰。说不定是恰好外出,故而错开了。”


    庞云虎:“有可能……”


    远处忽地传来一声遥遥的呼喊。


    “庞师弟!曹师弟!”


    两人循声望去。


    “是江琰师兄!”庞云虎喜上眉梢。


    这阵子正是剑宗最热闹的时候,莲华峰上来来往往都是其他门派的弟子。


    广场上,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交际的人不少。


    听见动静,纷纷扭头看去。


    这一看,每个人的眼中都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只见来人一袭银白锦衣,发髻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几缕青丝散在鬓角,被迎面而来的清风扬起。


    青年肤如凝脂,面如冠玉,五官精致剔透,气质清冷。


    不似凡间人,更像天上仙。


    他用轻功快速靠近,在庞云虎二人面前停下。


    “抱歉,让你们为我费心了。”青年不好意思地说道。


    庞云虎与曹甫如梦初醒一般,连声道:


    “哪里。”


    “江师兄到了就好。”


    江琰又解释了一遍,说自己不是有意不找他们的。


    庞云虎和曹甫自然不会生气。


    事实上,他们都有点不敢看江琰,说话都轻声轻语的,生怕惊扰到仙君。


    江师兄出门一趟,怎的变得更好看了。


    庞云虎关切地问:“师兄如今住在何处?剑宗分配给合欢宗的小院还有几间空房。”


    江琰下意识拒绝:“不用,我住碧霄院。”


    碧霄院……?


    庞云虎和曹甫初来乍到,尚未完全打探清楚剑宗全貌。


    他们只以为是别的山头的某处普通院落。


    庞云虎还要再问,被曹甫暗中拉住了。


    江琰分给他们能够联系自己的传音符,又叮嘱他们需要帮助的话,可找任意一个路过的天狼卫。


    庞云虎、曹甫不解,只微笑谢过。


    三人寒暄几句,江琰念着研究亡灵魔法的事,主动告辞了。


    美人来得快,走得也快。


    让来不及搭讪的人扼腕长叹。


    庞云虎见人走远,问道:“方才,你为何制止我劝师兄搬回来?别的宗门可能还有带队长老,我们可就三个人。”


    宗门长辈不来的原因很简单——懒得出门、害怕碰上旧情人、担心遇上修罗场。


    反正合欢宗注定垫底,来不来不重要。


    若是长辈在,还会影响弟子撩汉。


    庞云虎说:“大家都是同宗门的,住在一起才好互相照应。”


    曹甫翻了一个白眼:“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庞云虎说:“相亲。”


    曹甫:“对呀!又不是要打架,凑在一起干什么!”


    “说不定江师兄的如意郎君就在那碧霄院里,你别挡着师兄谈恋爱!”


    庞云虎恍然大悟:“言之有理啊!”


    **


    翌日。


    抵达剑宗的宗门越来越多,宗门大比也近在眼前。


    收到请帖的宗主们连夜动身,有的已经抵达,有的还在半路。


    但他们定能在比赛开始之前赶到。


    太阳自地平在线升起。


    江琰带着一身薄汗练剑归来,沐浴过后,在碧霄院中等待薄钦。


    半个时辰后。


    他与薄钦成功碰面。


    两人交换了对方的解除诅咒/消除毒素的丹方。


    江琰建议:“谷主,我们去密室。我能用亡灵术法——就是魔族的秘法,召唤傀儡,辅助实验。”


    这一手惊到了不少人。


    “你会魔族术法?”薄钦惊疑不定。


    “这几日刚学会的。”江琰说。


    薄钦隐晦地打量江琰几眼。


    见状,顾景昀干脆道:“阿琰并非魔族人,也无魔种。他只是学什么都学得快,天赋好。”


    薄钦是见过世面的人。


    他对江琰、对少主的信任高于疑心。


    薄钦缓了神色:“那便去密室,映彤,你也来。”


    姜映彤应道:“是,师父。”


    三人在密室里商量了整整一日。


    顾景昀起初还在旁听,帮着铺纸研墨,添茶倒水,心甘情愿地当书僮。


    很快,薄钦嫌弃道:“你懂药理吗?留下作甚,有映彤就够了!”


    顾景昀被薄谷主扫地出门,江琰埋头研究薄钦带来的药,百忙之中抽空给了他一个敷衍的安抚眼神。


    顾景昀:“……”


    他老实地退了出去。


    “少主莫要担忧。前期准备都很充足,如今不过是做最后的验证,以保万无一失。”


    姜映彤笑着说完,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院外也坐了许多人,心急如焚地等待。


    顾景昀沉默着加入等待的队伍。


    从晨光熹微到夕阳西斜。


    密室的大门终于打开。


    三人从屋内走出。


    院内众人哗啦啦地起身。


    “如何?”顾景昀问道。


    江琰等人面露难色。


    众人的心顿时高高悬起。


    顾景昀心中一沉:“不行吗?可是有什么难处?”


    江琰解释道:“我与薄谷主的解药都可以完美解除诅咒与毒素,但同时服用,却会生成一种新的毒素。”


    “我识得那毒,照理说,它不该出现。”


    薄钦摇了摇头:“药理之间会互相反应,这并不稀奇。”


    “总之,它会侵入二位长辈的丹田,损害他们的修为和身体。”


    江琰愧疚道:“还好没有直接打开冰棺,否则旧毒刚去,又中新毒。”


    淩含璋问:“会伤及性命吗?”


    淩岱沉声道:“若只是修为倒退,哪怕是变成凡人,都可以寻来天材地宝,为他们重塑丹田!”


    薄钦颔首:“这亦是我们所认为最坏的结果。”


    总好过几十年后,玄冰棺失效,两位长辈就此毒发身亡。


    隗芷燕哑声问道:“没有办法解毒吗?”


    江琰点头:“也有。”


    众人心中顿时有燃起了希望。


    江琰说:“有一味灵花,名为凤灵花——是我家乡那边的花——可解此毒。它性温,哪怕加入解毒药方,也不会产生冲突。”


    隗芷燕急道:“你手中可有这凤灵花?”


    江琰望进顾景昀的眼里,摇了摇头。


    他低声道:“……我连它的种子都没有备在身上。”


    顾景昀的心一下跌入谷底。


    其他人还觉得有希望,是因他们以为江琰是西洲人士。


    却不知……


    江琰来自异界,他所说的凤灵花,也是异界的花朵。


    江琰身上没有百宝箱。


    他们借由精灵母树的枝干催生追魂草,解开诅咒,已是极幸运的了。


    不对,穿越过来的人,并非江琰一人。


    “魔族手里或许会有。”顾景昀沉声道。


    即便是千万分之一的机会。


    他也不能放弃。


    “我也是这么想的,总不能轻易放弃。”


    江琰点点头,拿出从魔典上裁下来的书页,上面有凤灵花的画像。


    “这是凤灵花的样子。”


    隗芷燕等人不解,为何江琰家乡的灵花会在魔族手里。


    情急之下,众人并未多想,忙看向江琰手中的画像。


    顾景昀已准备好命天狼卫寻遍天下。


    淩岱决定让剑宗上下都配合去找药,还打算舍了老脸,去他诸多老友面前挨个问一圈。


    隗芷燕也准备好让紫云宫去找药了。


    淩含璋第一个看见凤灵花。


    淩含璋一顿:“……是它?”


    “你见过?”顾景昀目光一移:“……嗯?”


    隗芷燕也“嘶”了一声,努力回忆:“怎么有点眼熟。”


    淩岱一拍大腿:“嗐,这不就后山的野花吗!”


    江琰:“!!!”


    薄钦:“!!!”


    江琰吃了一惊:“可我去过后山,没有见过啊?”


    姜映彤也连声道:“我以前同……他也去过后山,没想过这种花。”


    “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顾景昀神情复杂,对淩含璋递去一个眼神。


    “我去摘。”淩含璋点点头,踩上长剑,疾风一般飞往剑宗后山。


    不一会儿,淩含璋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他手里连泥带土地捧着一大簇花朵。那花就像小野菊一般,开的并不艳丽,难怪会被人误认为野花。


    淩含璋问:“是这个吗?”


    江琰双眼放光,疯狂点头:“是它!正是它!”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没想到难关还没开始,就轻易解除了。


    顾景昀如释重负。


    “这并不是野花,而是我父母某次云游时,带回来的花朵。”


    他将过去娓娓道来。


    原来,这凤灵花乃是顾铖、隗芷韵夫妇俩,当初游山玩水时,无意间得到的花种。


    隗芷韵爱花惜花,便将它种在了后山灵泉旁,每日精心照料,偶尔还在旁边练琴修炼。


    凤灵花起初还焉了吧唧的,她也不嫌弃,一直耐心养着,久而久之,花朵竟然盛开了,她更加惊喜和喜爱,越发用心。


    岂料,后来越长越多,竟开遍后山,漫山遍野都是这种“小野菊”。


    隗芷韵种的花非常多,它便隐匿在其他更加艳丽的花朵之下,显得低调、没有存在感,又因长势喜人,时常越过“边界”,跑到旁边淩岱的灵泉去,侵占他的药田。


    淩岱坚定地认为它是野花,经常使唤淩含璋来帮他铲花除草。


    自顾铖、隗芷韵出事之后,大家心中感伤,时常自发地帮忙维护隗芷韵的花田。


    淩岱差点一时手快,把凤灵花铲掉,还好及时想起隗芷韵,觉得这是人家的花田,维持原样就好。


    就算是野花,也不该动。


    凤灵花这才逃过一劫。


    顾景昀说完。


    江琰觉得很是奇妙。


    “这凤灵花最是娇贵,即便在我的家乡,也是十不存一,极难养活的品种。没想到……”


    谁能料到,更换了一个世界,本该水土不服养不活的凤灵花竟然长成了花海。


    而这都要多亏隗芷韵将它种在灵泉边。


    让它汲取灵泉的灵力,又日日精心照料,才能把这种昂贵稀少的灵药种活。


    如果她当初丢掉花种,今日哪还有救命的灵药呢。


    众人皆是长吁一口气。


    “这便是因果循环,善有善报。”淩岱面色复杂,感叹道。


    “既然有了灵药,我这就将解药熬出来。”


    江琰积极道:“把它的花瓣碾碎加进去,再熬煮两个时辰就好了!”


    薄钦和姜映彤连忙上前,帮忙处理花瓣。


    江琰当场起锅熬药。


    他也没避开大家,配置解药都在平时熬煮魔药的地方。


    大家时不时会路过看几眼,表情欲言又止。


    主要是——


    江琰的手法与旁人完全不同,难怪用词是“熬药”,而非“炼丹”。


    倒是薄钦与姜映彤适应良好。


    “清风谷经常这样做啊。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大夫写药方抓药材熬药,不要太大惊小怪了。”薄钦说。


    淩含璋说:“可是你们的药只是黑乎乎。江琰的药,是黑了又紫,紫了又蓝,蓝了又绿!”


    哪有汤药跟毒蘑菇似的五彩斑斓啊!


    江琰淡定地用魔杖搅动坩埚。


    “正常现象,现在还是有毒的,煮熟就没事了。”


    淩含璋越发惊恐。


    方才确实放的是花,不是毒蘑菇吧?


    顾景昀怕大家打扰到江琰,把他们都赶去其他地方。


    尤其是淩含璋,不能在江琰耳边咋咋呼呼的。


    两个时辰后。


    江琰端正一锅魔药:“熬好啦!”


    众人心中好奇,纷纷凑过来看。


    一锅看不出原材料的绿色液体,还在不断往上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众人:“……”


    这真的是药吗,好诡异。


    江琰信誓旦旦:“放心!看起来恐怖而已,配上薄谷主的丹药,就会变成治病良药了!”


    众人:“……”


    事已至此。


    死马当活马医吧。


    第95章 儿子的老婆,也是他们的崽。


    为顾铖和隗芷韵解咒是件大事。


    除了闭死关,以及正处于关键期无法惊动的长老,其余人都被惊动了。


    不同辈分的师伯、师叔齐聚一堂。


    剑宗禁地第一次如此热闹,连淩含璋都感慨道:“原来剑宗还藏着这么多人啊。”


    说完就被淩岱拍了下后脑勺。


    淩岱斥责道:


    “臭小子不会说话!人多才好,证明剑宗兴旺!……还有,你师兄都有道侣了,你何时也找个对象回来?”


    淩含璋:“……”


    师兄为他顶了一百年的催婚唠叨,如今这风雨终究还是要落在他身上。


    现在声称在修无情道,还来得及吗?


    一堆早已成名的隐世剑修,背着剑站在禁地的山洞口,脸上或是凝重,或是兴奋。


    还有的人与顾铖、隗芷韵两夫妇感情深,回忆往昔,不禁眼眶泛红,用袖子默默擦眼泪。


    放置冰棺的山洞虽大,但也不是人越多就越有用。


    一众剑修都很有素质,既不进去打扰大夫治病救人,也不在外头窃窃私语、大声喧哗。


    还贴心地分成两条队,一左一右,默不作声地伫立在山洞口。


    远处,几位剑宗弟子有说有笑地路过。


    突然瞥见这头的阵仗。


    弟子们大吃一惊:


    “怎么把闭关的长老们都惊动了??”


    “不知道啊,你去问问。”


    “……我不敢。”


    山洞口,混在一群剑修中间的唯一音修——隗芷燕冷下脸,投去淩厉一瞥。


    吵到治疗就宰了你们!


    煞气惊人。


    弟子们顿时头皮发麻,一哄而散。


    山洞之中。


    无关人士皆不可入内。


    除江琰、薄钦之外,唯一的例外是顾景昀。


    他得负责激活阵法开冰棺。


    顾景昀调动灵力激活阵法,轻喝一声:“启!”


    冰棺微微震动,棺盖向上缓缓打开。


    地面隐隐有冰蓝色的阵法符文一闪而过。


    岩壁上的冰霜一点一点地变小,寒气随之而去。


    它们的消融并不是变成水珠、水雾,而是变成萤火虫一般的光点,融回阵法内。


    温度逐渐上升。


    此处常年受冰寒阵法笼罩,影响仍在,因此山洞内会比外头阴冷许多。


    棺盖轻轻落在地上。


    冰棺彻底打开。


    江琰和其他人一起飞快上前,围着冰棺而站。


    他和薄钦在一边,顾景昀站在另一边。


    冰棺内。


    躺着的夫妇二人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便看见上方有三人在探头探脑,其中两个熟人,一个看着脸生。


    睁眼便见三张脸,还是躺在棺材里看见的。


    这一幕未免太过惊悚。


    顾铖:“……”


    隗芷韵:“……”


    尽管相貌、气质都有了或大或小的变化,但他们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至于另一个气质清冷如玉的美男子,既然跟薄钦站在一边,大概是薄钦在他们昏睡期间收下的徒弟吧。


    顾铖和隗芷韵心中暗叹。


    在冰棺内,他们昏睡不知年岁,也不知如今过去了多久……


    是玄冰棺失效了,他们才被唤醒的吗?


    两人都不抱太大期望。


    夫妇俩仍是虚弱状态,面白如纸。


    强大的修为基础,令他们极快地恢复了神智,甚至能慢慢撑起身体。


    见状,顾景昀和江琰连忙弯下腰,一人扶一个。


    隗芷韵被江琰稳稳地搀扶站起,跨出冰棺,坐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坐垫上。


    隗芷韵悄悄打量着青年。


    青年实在漂亮,一双眼睛澄澈灵动,不含阴霾,一眼就能望见底。


    扶她的时候还会用手挡着冰棺的板材,怕她磕到碰到,真是细心又体贴。


    “多谢。”隗芷韵温柔地对大美人笑了笑。


    这么多年没开口说过话,她嗓音沙哑得很,像含着沙砾。


    希望不要吓到这孩子。


    青年也抿了抿唇,对她回以一笑。


    ——这一笑打破了那张清冷的面具,越发让人眼前一亮。


    隗芷韵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也不知道薄钦是从哪儿收来的徒弟,运道不错。


    顾铖也被顾景昀扶了起来。


    顾景昀忍着激动,轻声唤道:“爹、娘,你们感觉如何?”


    总不能让孩子担心。


    顾铖和隗芷韵正要含笑应答。


    耳畔忽地又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嗓音:“爹、娘。”


    顾铖:“?”


    隗芷韵:“?”


    二老茫然,是听错了吗?


    可是也没见顾景昀开口说第二句话啊。


    隗芷韵怎么觉得,这声音是从她耳边传过来的呢?


    夫妇俩僵硬地扫了一圈。


    现场就三个人。


    薄钦是老头,顾景昀是他们的儿子。


    在场只剩下最后一个年轻人。


    夫妇俩:“???”


    两人用僵尸移动的速度,“咔咔”地转过脸去,一脸惊悚地看着江琰!


    “孩子,咳……你方才喊我们什么?”隗芷韵感觉自己好像还没睡醒。


    眼前的冷美人面露不解之色。


    他并未多问,乖乖地重复道:“爹,娘。初次见面,我叫江琰。”


    眉眼间满是认真。


    顾景昀连忙道:“爹娘,阿琰是我的道侣。”


    顾铖:“!!”


    隗芷韵:“!!”


    一觉醒来,儿子都有老婆啦!


    隗芷韵无比震撼。


    她向日葵式猛回头,瞪着顾景昀。


    ——原来运气好的是你小子!


    顾铖明显还没回过神来,口中机械地应着“好、好”,好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好些什么。


    薄钦听不下去了。


    “你俩回头再见家长,先把他们的诅咒解咯!”


    顾铖:“……诅咒?”


    隗芷韵亦是诧异:“我们身中的不是魔族奇毒吗?”


    江琰从戒指中掏药。


    顾景昀语速飞快,见缝插针地解释:“爹娘所中的除了毒、还有一种魔族术法设下的恶毒诅咒。二者必须同时解开,否则要么毒发身亡,要么因咒诅沦为活死人。”


    “薄谷主经过百年苦心研究,多次不停地试验,已制成解毒丹。”


    “阿琰辛苦种出追魂草,苦心研究药方,熬成魔药。”


    顾景昀:“他们二人合力研制了最终解药,服用后,只需修养一段时日,便能彻底恢复!”


    顾铖和隗芷韵皆是不敢置信。


    本以为是必死之局,没想到还能寻到一线生机!


    “在下谢过薄谷主的救命之恩!”顾铖此时没什么力气,站不起来,只好用力拱了拱手。


    又转过头去,对儿媳……不是,儿婿……也不对……


    顾铖欲言又止,终于找到合适的称呼:“琰儿,多谢你救了我们夫妇二人。”


    江琰很认死理。


    他与顾景昀先是兄弟,后是爱人,无论如何,顾景昀的父母都是他的父母。


    江琰摇摇头,认真地说:“都是一家人,爹太客气了。”


    顾铖:“……”


    顾铖擦汗:“说、说的也是!”


    江琰举起手中的两瓶魔药——由熬出来的那一大锅提前分装好的。


    “给,这是解咒的药,吃完立刻服用一颗解毒丹。”


    夫妇俩左手拿魔药,右手拿丹药。


    丹药没什么。


    一看便是极品、正品,是好东西,吃了很放心。


    魔药就有大问题了。


    那碧绿的液体、上浮的气泡、诡异的味道……


    一看便是致命毒药,吃了很容易死心——心脏直接停跳的那种死法。


    夫妇俩:“……”


    这真的能喝吗?


    薄钦轻咳一声:“死不了的。”


    顾景昀:“阿琰的毒药……魔药看起来奇怪一点罢了,你就当是以毒攻毒。”


    二老惊恐。


    你刚刚失言说出“毒药”二字了,对吧!


    江琰温声道:“爹、娘,该喝药了。”


    高冷的大美人放轻嗓音,温温柔柔地叫你吃药,用亮晶晶的双眼鼓励地看着你。


    这谁顶着住。


    何况这是刚见面的小儿子——儿子的老婆,也是他们的崽。


    不能不给面子。


    顾铖与夫人对视一眼。


    两人默契地碰了碰“杯”,仰头豪迈地一饮而尽。


    一秒后,他们露出了想死死不了,想活但又难活的扭曲表情。


    “……”薄钦与顾景昀同时露出唏嘘的表情。


    看来真的很难喝。


    江琰才不管那么多。


    眼看两位长辈手臂黑色的“藤蔓”纹路缓缓褪去。


    江琰连忙道:“快,把丹药吞下去!”


    顾铖与隗芷韵快速吞服解毒丹。


    薄钦张了张口。


    江琰:“盘膝打坐!凝神聚气,将灵力运转三个周天,从口中逼出毒血!”


    薄钦闭上了嘴。


    有人业务比他还熟练,可以偷懒了。


    顾铖与隗芷韵依言照做。


    只见两人在一呼一吸间,面色慢慢红润,皮肤由青黑色变回寻常肤色。


    相反,二人的嘴唇逐渐变得漆黑如墨。


    黑色“藤蔓”彻底消失不见的瞬间,两人同时睁开眼,猛地吐出一口毒血。


    那血溅到地上,竟是发出“滋——”的一声。


    定睛一看。


    原是毒血将石头地板腐蚀出一个小坑来。


    这一口毒血出来,夫妇二人的唇色即刻恢复正常了。


    顾景昀问道:“感觉可好?”


    顾铖站起身,他动了动手臂,脸上隐隐带着喜色。


    “已然大好了!”


    隗芷韵闭目感受片刻,亦道:“好了许多,只是身体受损,尚不能用太多灵力。”


    薄钦为他们二人挨个把脉。


    半晌,薄钦点头道:“不错,顾宗主的底子比隗夫人好,故而恢复时会更省力。我这儿有回天丹,一日服一颗,再辅以汤药,很快便能康复如初。”


    “多谢!顾某与夫人感激不尽!”


    顾铖与隗芷韵躬身再三道谢。


    薄钦嫌弃道:“我们什么关系,还整这些虚礼。”


    顾铖朗笑几声,道:“那我回头请你喝酒!”


    薄钦:“这还差不多。”


    夫妇俩又同步看向江琰。


    江琰正小声地告诉顾景昀,关于地上的毒血要如何处理。


    接受到视线,他一愣。


    不等二老开口,江琰连忙道:“爹娘——”


    隗芷韵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打断了江琰的话。


    她温柔又慈祥地说:“我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顾景昀道:“娘,阿琰很优秀,对我很好,我们真心相爱。”


    顾景昀把江琰夸得天花乱坠。


    江琰都有些不自在了。


    顾铖感慨:“还好当时灌醉了天机门那老头,趁机帮你算了一卦姻缘。不然你当个纨裤仙二代,难道要靠脸被琰儿看上吗。”


    顾景昀:“……你不是说重金求来的?”


    顾铖:“怕你懒得听,骗你的。”


    顾景昀无语。


    隗芷韵拉过顾景昀的手,将男人的手搭在青年的手掌上,让他们十指紧握。


    “琰儿,景昀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儿子!”


    江琰扭头看了眼身侧的男人,红着脸:“……嗯!”


    顾景昀丝毫哪里没觉得不对。


    反正娘又没说错。


    被忽视已久的薄谷主:“……”


    这一家人其乐融融,他是不是不该出现在山洞里。


    第96章 与他十指紧扣,握得很紧。


    五人从山洞内走出的时候,金灿的阳光倾洒而下,像为他们披了满肩金砂。


    隗芷燕一眼看见中间的隗夫人。


    “姐姐!”


    百年来,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紫云宫主,第一次失了态。


    隗夫人不过眼睛一花。


    下一刻,自家妹妹已经闪身至面前,扑过来,拉着她不肯松手。


    速度比一群修体术的剑修还要快。


    隗夫人回抱她。


    “姐姐!你当真无事了吗?”隗芷燕哭道。


    隗夫人也哽咽道:“是,我的毒素已除、诅咒已解。芷燕,我不会死了。”


    隗芷燕道:“太好了,太好了……”


    一百年,对修仙者来说如梭似箭,眨眼就过。


    对一个妹妹来说,却长得像没有尽头。


    长到她起初还敢幻想姐姐伤愈,到后来却连想都不敢想。


    当这一幕真实地出现时,隗芷燕险些以为自己在梦中。她必须紧紧拉着隗夫人的手,才敢相信她确实活下来了。


    这头,姐妹俩在相拥痛哭。


    另一边,顾宗主也迎来了诸多老友的问候,七嘴八舌地问起病情。


    顾宗主一一耐心答过,顾景昀陪在一旁,偶尔也会答上几句。


    得知夫妇二人已然痊愈,只是伤重过久,掏空了底子,需要静养之后,友人们纷纷道贺。


    “恭喜恭喜!”


    “否极泰来,你渡过了这关,今后仙途定会一帆风顺!”


    “我那儿有几根千年灵芝,回头送来,不许拒绝啊。”


    顾宗主抱拳拱手,客气道谢。


    末了,又说:“都是薄谷主与琰儿的功劳,没有他们,顾某与夫人怕是难逃一劫。”


    薄谷主是谁,大家都知道。


    但……琰儿?


    除了部分知情者,一众剑修茫然不解。


    隗夫人听见这话,连忙擦掉眼泪。


    她一把将躲在旁边的江琰拉到人群中央。


    “诸位,这是江琰,我们家的小儿子。琰儿丹术了得,炼出了能解咒的丹、丹药。”


    虽然不懂隗夫人为何突然磕巴一下。


    但不妨碍大家一通夸赞吹捧。


    薄谷主神医再世,医术无人能比。


    江琰小友年纪轻轻就学识过人,炼丹奇才,今后必于丹道飞升。


    至于为何是小儿子。


    大概是宗主和夫人出于救命之恩,再加上眼缘好,便收其为义子吧。


    薄钦不耐烦听这些,对顾景昀丢下一句“回头再来找你”,带上姜映彤转身就走。


    江琰也想跟着跑路。


    他就是看见乌泱泱一群陌生面孔,才特意躲到一边去的。


    既不想抢风头,也不想参与交际。


    没想到那边聊得好好的,话锋一转,就到他头上来了。


    江琰被迫应对一众剑修好奇的询问。


    有人问:“小友炼丹有成,师从哪位真人啊?”


    江琰想了想:“我跟随五蕴道人学习过一段时间。”


    炼丹课的老师嘛!


    大家瞭然地“哦”了一声,又发出困惑:“咦,可我记得五蕴道人不是去合欢宗当客卿么,近年来没收过其他徒弟呀。”


    江琰点点头:“我就是合欢宗弟子,师父是合欢真人。我选修过五蕴道人的炼丹课,主修剑法和合欢功法。”


    剑修们:“噢!”


    过了几秒。


    剑修们:“啊???”


    就连顾宗主和隗夫人都吃了一惊,他们先前看江琰背着长剑,便以为他是剑修,辅修丹、阵、医。


    何况合欢宗弟子向来以多情扬名四海,琰儿完全不像海王。


    没想到人家是剑修,兼修合欢功法,辅修丹道、阵法、医术。


    ……你会的也太多了吧!


    顾宗主面色复杂地看了眼自家大儿子。


    ——天机阁主说你道侣是全能型人才,还真算准了。叫你学习没错吧?


    顾景昀对父亲的调侃不以为意。


    他看着被众人围着大夸特夸的青年,黑瞳中有一抹骄傲。


    阿琰便是如此优秀。


    值得所有人的仰视与赞扬。


    江琰忍不住了,回头朝顾景昀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怎么还不来救场。


    顾景昀哑然失笑,大步上前,握住了江琰的手。


    “诸位前辈,家父与家母还需调养,今天就先请回吧。”


    一群剑修低头看看他俩牵在一起的手,又抬头瞟见两人的情侣剑鞘和剑穗,那肩抵着肩,过分亲昵的姿态。


    “……”


    原来小儿子是这个意思!!


    等到人都散了,只留下格外相熟之人。


    “师父。”淩含璋终于寻到空隙,红着眼眶上前。


    “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顾宗主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声,揉了揉他的发顶。


    淩含璋正因温情时刻而感动的时候,顾宗主忽然一个翻脸不认人,半严肃着脸问:“你都一百一十三岁了,怎的才元婴,落英剑法练得如何啦?”


    淩含璋语塞:“……”


    不是吧,刚见面就查功课。


    连一点感动和缓冲的时间都不给吗?


    青年郁闷的神色看得所有人乐得不行,顾宗主三秒再翻一个脸,乐呵呵地说:“开个玩笑嘛,我怎会那么不近人情呢?”


    淩含璋:“。”


    那可说不准!


    姓顾的人,心眼都可多啦。


    淩含璋看向江琰,隐晦求助。


    ——师兄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指望不上。只能靠你了!


    江琰不解,含璋这是怎么回事,眼皮抽筋吗。


    他正要关切地问上一句,与男人交握的手心突然被轻轻一点。


    江琰:“?”


    江琰:“!!”


    江琰猛地反应过来。


    这不是抽筋,是在喊救命!


    “这里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谈正事吧,比如魔族的阴谋。爹娘刚醒,还有许多事不知晓。”江琰连忙说道。


    他提起魔族,大家都端正态度,严肃起来。


    淩岱也说:“老夫正要向宗主说明此事,魔族布了好大一盘棋!”


    顾宗主颔首:“好。”


    众人移步议事堂,淩含璋偷偷给了江琰一个赞赏感激的目光,一路都挤眉弄眼的。


    江琰看了半天。


    他摸不着头脑。


    江琰悄悄去问顾景昀。


    “含璋挤眉弄眼是想表达什么?这回真是眉毛抽筋了吗?要不要请薄谷主来扎一针啊。”


    顾景昀:“……他是想表达感激。”


    江琰恍然大悟:“哦哦!”


    顾景昀想笑。


    对他木头的时候,他笑不出来。


    但是看江琰对别人木头,那简直是一件乐事。


    议事堂。


    众人各找位置落座。


    江琰被隗夫人拉着坐在她的身侧。


    刚挨着椅凳,顾景昀就在他的右手边坐下。


    江琰小声问:“你不去前面?”


    ——指的是首席下方的第二把椅子。


    顾景昀不在意道:“我就爱挨着你。”


    恰是此时,顾宗主站在第二把椅子前,唤道:“景昀,你来坐主座。”


    众人面色如常,顾景昀却摇头。


    顾宗主道:“来议事堂的这一路上,我听淩岱说了不少你的事。你管了一百年剑宗和玉源商会,上下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呈欣欣向荣之态。”


    “当年你要设天狼卫,我还心有疑虑。如今一看,天狼卫在五洲都是赫赫有名、响当当的人物。”


    “景昀,莫要推辞。”顾宗主说,“这位置早晚是你的。”


    顾景昀仍是拒绝。


    男人稳稳地坐在江琰身旁,用手支着额头,不太正经地笑道:“您身强力壮,还能再管五百年。”


    宗主无奈,还要再说。


    顾景昀就使唤淩含璋:“你去前头坐。”


    淩含璋一副“啊?我?”的不知所措表情。


    “行了,都是自家人,讲究什么!”隗夫人柳眉一竖。


    淩岱附和道:“就是。”


    他把顾宗主赶到主座,自己在第二把椅子上施施然坐下,又招手柄淩含璋唤过来坐他的下首。


    淩岱言辞凿凿:


    “老夫都坐了这把椅子一百年,习惯了,今天就舔着老脸懒得挪了。含璋也别愣着,来,随便坐。”


    说着随便坐。


    但淩含璋还是稀里糊涂地被推到了前面。


    他看起来挺慌张的。


    坐立不安,还频频回头看向顾景昀。


    众人已然安坐。


    顾宗主没再说什么,开始询问起百年间发生的事,以及方才提到的魔族的阴谋。


    这些淩岱都清楚,但他却不说,而是让淩含璋来,自己只做补充。


    淩含璋如梦似幻,放眼望去,一屋子长辈都是慈祥鼓励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像过年的时候,被长辈喊着“来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的小孩。


    淩含璋磕磕巴巴地汇报。


    起初还会结巴,后头习惯了,越说越顺,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江琰默不作声地旁观了半天。


    他觉得大家好像在三言两语间默认了什么。


    在长辈面前咬耳朵很不礼貌,江琰忍住了,但顾景昀却靠了过来,用传音入信地问他:“在想什么,眉头都皱成一团了。”


    以传音入信的方式,在场的其他人不刻意用灵力窃听,是听不见他们说话的。


    若是有人用了灵力,顾景昀也会觉察到。


    议事堂中的座椅都是太师椅。


    江琰做贼似的左右看看,悄无声息地挪了挪椅子。


    隗夫人瞧见了,不仅没管,还主动地换了一边扶手挨着,离他们远些。


    小情侣开会时当众开小差。


    注意到这一幕的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


    “哥哥。”江琰同样用传音入信的方式喊顾景昀。


    男人含笑:“嗯?”


    江琰问:“为什么不去坐前面?”


    “不喜欢我坐你旁边?”顾景昀故意曲解。


    江琰急道:“你明知并非此意。”


    顾景昀不逗他了,正经回道:“坐那里要接手宗门,我不乐意。”


    “你是少宗主。”江琰奇道。


    男人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做少宗主有何好?看着威风,人人都要拱手敬你一句‘少主’,其实上至天下生灵,下至剑宗每年的弟子招生,都要过问。”


    顾景昀懒懒道,“我本就不爱管这些,当初不过是赶鸭子上架,没人接手不行,我就干脆自己上了。”


    他说:“这百年间,我一直在想法子锻炼含璋,就等他接走这个篓子。”


    堂堂天下第一宗门,人人艳羡的位置,在顾景昀的口中却像甩不掉的牛皮糖。


    “余瀚义也想要剑宗宗主之位。他以为我身上流着顾家的血,就一定会是下任宗主。”


    “在爹对我劝学之后,身边人就开始叫我‘少主’。从此,他便怀恨在心,以为爹要把位置留给我。其实只是爹看不惯我逃学,受不了儿子是个纨裤仙二代。”


    顾景昀默然半晌,说:


    “其实他要的话,说一声就好,我是不会去争的。”


    “是余瀚义满脑子尔虞我诈,自己想太多了。那个椅子又不是龙椅,就算是龙椅,我也不要。”


    江琰只注意到了:“哥哥还逃过学?”


    顾景昀笑道:“当然,还被捉到罚过几次。我以前最怕见到老师。”


    “……”江琰委婉道:“我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顾景昀挑眉。


    江琰:“我在魔法学院里是导师的助教,虽然还没毕业,但已经确认会留校教书了。”


    是未来的老师。


    顾景昀:“……”


    顾景昀装听不懂地转移话题:“总之,宗主谁爱当谁当。”


    “我不会一直待在剑宗。”


    顾景昀垂下手臂,在宽大的袖袍遮挡下,偷偷牵江琰的手。


    “阿琰,你见过我父母了,我却还未见过你的父母。”


    男人眉眼温柔,轻声道:“我还要陪你回家呢。”


    江琰心中震动。


    他反握住顾景昀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握得很紧。


    第97章 他也是天外来客?


    “劳驾。”


    议事堂的主座传来宗主的轻飘飘的问话。


    “某位正忙着偷懒的少主,你如今还是少宗主,可以稍微参与下决策吗?”


    一时间,众人或明或暗的视线统统移了过来。


    “……”江琰不动声色地甩开顾景昀的手,安安分分地缩回自己的位置。


    青年双手放在膝上,坐姿比学堂里的学子还要端正。


    眉眼低垂着,看起来乖得要命。


    ——有好好开会,没有偷偷牵手说小话噢!


    大家也就看了他两秒,火力不约而同地转向顾少主。


    少主脸皮厚得堪比城墙。


    被人盯着看,神情一变未变,只懒洋洋地换了个坐姿,扬声道:“听着呢,您说。”


    宽大袍袖的遮掩下,他轻轻拈了拈指尖,似在回味与人牵手时触碰到的细腻手感。


    顾宗主赌他一个字都没听,故意问道:“方才的议题,少宗主可听清了?可有意见?”


    顾景昀微微颔首,平静道:“淩长老告知您的联合各宗铲除魔族一事,包括细节安排,都是我开了一天会确定下来的。宗主,您听完了,可有意见?”


    宗主:“……”


    倒反天罡!!


    隗夫人很不给丈夫面子,掩唇偷乐。


    江琰低着头,唇角悄悄扬起,又很快拉平,假装没笑过。


    “除了要格外小心潜藏在暗处的魔修……”宗主憋屈道:“其余的安排,都很妥当公平,想必各宗也不会反对。”


    顾景昀笑道:“如此甚好。”


    宗主一拍太师椅的扶手,表情看上去想弑亲。


    “做的那么好,何不继续做下去?”顾宗主问。


    “含璋比我更合适。”顾景昀答道。


    淩含璋惊恐不已:“师兄?!你说什么胡话!”


    顾景昀道:“含璋,不要妄自菲薄。我不是与你谈过么?你确实是未来宗主之位最好的人选。”


    淩含璋哽了片刻。


    师兄之前是有意无意间提过很多次,说“飞升之后会把剑宗托付给你”。


    那不是以为开玩笑吗!


    而且你也还没飞啊。


    江琰左右看看,大著胆子道:“不如我们来说说如何对付魔族?此事容后再议。”


    宗主静静地看了男人半晌,摆手道:“……罢了,随你吧。”


    又问:“琰儿有什么好提议?”


    江琰笑道:“提议不敢,只是有些许想法。”


    江琰:“大家对魔族知之甚少,全靠实力碾压。如此一来,在与魔族对决之时,修为高阶之人自然无所畏惧,但修为较低或是与魔族平级的修士,因不了解魔族的种族特性,容易被阴招伤到。”


    宗主:“琰儿的意思是……”


    江琰道:“不如开设一个小课堂,向大家普及魔族常识。如此一来,将来对上的时候,也会有所防备。知道他们的弱点,也好更准确地打击。”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即便是我们这群老骨头,也不敢说对魔族十分了解,更别提年轻人了。”淩岱抚着长须,附和道:“老夫以为可行。”


    宗主问:“开课不难,将地点设在莲华峰,既不会影响本宗,亦可欢迎其他各宗来旁听。问题是——谁来讲课?”


    宗主看向顾景昀。


    知子莫若父。


    他知道顾景昀因他们伤重濒死一事,恨透了魔族,必定会用这百年的时间将魔族摸透。


    “景昀,”宗主问,“你去?”


    顾景昀面色一僵,他不想当老师。


    淩含璋奇怪:“师兄去作甚,这事得让江琰去吧。论了解魔族,谁能比得过他。”


    此话一出,淩岱、隗芷燕二人都纷纷点头,面露赞同之色。


    “我可以的。”江琰颔首。


    他提出这个方案,本就打算自己上。


    闻言,顾景昀面色更一言难尽了。


    宗主夫妇暗暗诧异。


    “琰儿为何如此了解魔族?”


    江琰正要回答,顾景昀却倏地开口:“我那儿有许多书,他时常进我书房翻阅,又替我打理玉源的诸多事务,因而见多识广。”


    江琰看他一眼,改口道:“正如兄长说的那样。”


    “……既如此,那就按琰儿说的做。”顾宗主说。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顾宗主和隗夫人的面上都显出疲惫之色。


    见状,江琰忙道:“爹娘刚恢复,不宜劳累过度。不如到此为此,先去休息吧?”


    隗夫人揉了揉额角,道:“我确实有点头疼。”


    宗主:“也商量得差不多,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各自散去。


    隗夫人和顾宗主的住所早已有人打扫后,他们也不用人送,一散场,顾宗主一揽夫人的腰身,径直飞剑而去。


    一点儿都没有躺了一百年的虚弱模样。


    既是本身实力强盛,也是……


    江琰的药很好使。


    见人走远。


    江琰低声问顾景昀:“你不是还要去薄谷主那儿?”


    顾景昀点点头,伸手抚过青年的鬓角,心疼道:“这几日,阿琰辛苦了,快回屋去歇息吧。”


    江琰摇头:“我陪你去。”


    “不用陪,我让含璋御剑送你回去。”顾景昀不容置喙道。


    剑宗占地广,不同地方可能就是不同的山峰。


    御剑是最快最方便的方式。


    毕竟整个剑宗都会飞。


    江琰争取了几句,不仅没成功,顾景昀直接反手柄淩含璋抓过来了。


    淩含璋:“让我御剑带人?行啊,我飞得很稳的!”


    江琰:“……”


    江琰的目光环顾一圈:“议事堂内有没有扫帚,我骑扫帚好了。”


    淩含璋受伤道:“江琰!你不信我?要扫帚作甚!”


    江琰老实点头:“我幼时坐我爹的飞剑差点摔死,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搭乘第二个剑修的顺风剑。”


    “那你又肯让师兄带?”淩含璋质问。


    青年的一双眼睛澄澈且无辜:“那能一样吗?”


    淩含璋:“……”


    差点忘了你俩是躺一张床的关系了!


    说话间,顾景昀已经去找了把结实的扫帚来。


    “以后院里那把扫帚,你还是放进须弥戒中,常带在身上。”


    江琰接过,跨上:“我也是这么想的。”


    “走啦。”江琰跟众人打了声招呼。


    两脚一蹬,扫帚当即飞天,化为一道幽蓝流线光束,朝远处而去。


    众人:“……”


    不管是第几次看见,都觉得槽点满满。


    淩岱更是震惊到差点拔断一根胡须。


    “就这么飞啦?!他不是剑修吗,怎么不正儿八经地御剑!”


    顾景昀:“他恐飞剑,骑个扫帚当做替代品。”


    淩含璋语速飞快地补充:“但不恐师兄的剑。”


    顾景昀淡定地:“嗯,因为我是他夫君。”


    “……”


    一群人扭头就走。


    时时刻刻都在宣誓主权和秀恩爱,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


    顾景昀去了莲华峰一趟,见了薄钦,拿了后续给父母调养身体的药方。之后又去处理了一些积攒的文书,安排天狼卫的任务。


    等一切完毕,天色早已暗下来了。


    回到碧霄院,飞剑还没落下,就在半空被亲爹拦住。


    “跟我来。”顾铖言简意赅道。


    顾景昀沉默地跟在宗主身后,两人去到一处高而无人的山顶。


    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爹。”顾景昀问,“何事?”


    顾铖问:“你真不要宗主的位置?”


    顾景昀示意他抬头:“看看如今什么时辰。”


    顾铖:“亥时。”


    顾景昀:“对,我忙到亥时才能回院子。这还不算剑宗,而是单单玉源和天狼卫的工作。”


    顾铖:“……”


    顾景昀:“爹,你觉得我还有时间修炼么?修仙飞升不需要任何虚名。”


    顾铖:“……这就是你一百年都还在化神的原因?”


    其实不全是,但亲爹这么问了,那就一定是。


    顾景昀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所以你快拿走,别来祸害我。”


    “‘祸害’?”顾宗主无语,“照你这么说,含璋也不该接我的位置。”


    顾景昀叹气:“余瀚义要是不背叛就好了,这事落在他头上,皆大欢喜。”


    顾铖:“……”给余瀚义听见,怕是会气死。


    “不然,在飞升之前,一人管一百年?”顾景昀说,“我的任期已到,下一个百年该轮到含璋了。”


    “谁先飞升,谁先解脱,是吧?”顾铖没好气地威胁道,“我回头就抓含璋的学习,让他比你早飞升!”


    顾景昀笑了一声:“拭目以待。”


    可怜的师弟。


    为兄替你默哀几秒。


    山顶风大,两人的墨色长发和衣袍都在风中猎猎作响。


    片刻后。


    顾铖问:“琰儿是怎么回事?”


    顾景昀装傻:“什么?”


    “还装!我来之前提前审过含璋,他猜琰儿很可能跟魔族有关系,甚至琰儿就是魔族人!”顾铖低声喝道。


    “……这倒是让我刮目相看。”顾景昀叹道,“谁说他不聪明?粗中有细,正是宗主的最佳人选啊。”


    顾铖深吸了一口气。


    大家都说他儿子成熟稳重,他怎么只看出了会气人。


    顾景昀笑了笑,在亲爹的怒火中收敛笑意,态度端正许多。


    “江琰不是魔族人,他只是跟魔族来自同一个大陆。”


    “你是说——”顾铖惊道,“他是天外来客?”


    “嗯。我在树林里捡到他的,当时他身上还有因穿越而受的伤。”


    顾景昀说:“另一个大陆跟这里一样,有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修炼体系,不同的种族。”


    “爹,你不能因为我知晓妖族的诸多事情,就说我是妖吧?”


    “我没那么蠢,不会随便污蔑人。”顾铖说。


    顾景昀将江琰的诸多情况,一一简要转述。


    顾铖默然片刻:“孩子莫名失踪,他家人应该会很担心的。”


    作为父母,他当然第一个共情的也是对方的父母。


    “所以我要陪他回家。”顾景昀说,“而且我是他夫君,哪有不去见岳父岳母的事?


    顾铖无视他的后半句,追问:“你可有法子?”


    顾景昀:“剑仙很大概率是阿琰的父亲,我们学他就好了。”


    顾铖想掐人中:“……剑仙真是他爹?”


    “无念峰不是有他留下的剑意?阿琰一直想治好你们,再去无念峰。”顾景昀道,“明天我陪他去做最后的确认。”


    儿子总不会认错老子的剑。


    顾铖点点头:“那剑仙是怎么做到的?”


    “飞升啊。”顾景昀理所当然道,“他就是飞升离开,去了另外的世界,那我们也行。”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


    这庞大辽阔的大陆,可能也只是宇宙的一朵小花。


    他们要做的,不过是靠飞升打破世界壁,在无数朵盛放的世界中,找到江琰的家乡。


    可这话说得过于轻松。


    好像对所有修仙者而言比登天还难的飞升,他唾手可得。


    “说得简单!”顾铖咬牙切齿道,“你倒是飞一个给我看看!”


    顾景昀当即拔出问心剑。


    顾铖吓了一跳,以为父子俩要在山顶实战切磋。


    哪想到,顾景昀跳到问心剑上,踩着剑身。


    男人御剑悬浮在高山之巅,淡淡道:“爹,你看,我正在飞。”


    “……”


    顾铖面目狰狞,也拔剑出鞘。


    “你跟一百年前一样混账!!”


    “多谢夸奖。”


    顾景昀侧身躲开顾宗主的几道淩厉剑光,踩在问心剑上,身姿笔挺,稳得连晃一下都没有。


    他问:“爹,我能回去了么?阿琰还在等我,我不回,他不肯熄灯休息的。”


    顾铖:“速速给我滚!!”


    第98章 “你竟敢当着我爹的面亲我。”


    剑宗,无念峰。


    石洞之内。


    遍布剑痕的通天石壁之前,江琰抬头仰望。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与剑修留下的剑意结合,像一笔笔刻于悬崖峭壁之上的无字书,记录了不同剑修在此悟道的不同经历。


    最中央有一道剑气横跨石壁,剑痕入木三分,无形的沧溟剑意滔天而起,然而暴露给观摩之人的剑意不过寥寥一角,海平面之下暗潮涌动,是庞大、无尽的冰山。


    江琰的目光定格在那道剑痕之上,久久不语,更无法移开视线。


    他的眸光闪烁,半晌,破魔剑竟是第一次破天荒地被主人踩着悬空而起,极近地停在那山崖面前。


    一道破风声紧随而来。


    是顾景昀跟在他的身后。


    江琰伸出手,竟是想要触碰石壁。


    男人握住青年的莹白手腕,温声道:“阿琰,小心剑气伤人。”


    “若真是父亲,就不会伤我。”江琰笃定道。


    顾景昀沉默着松开了手,没有再拦。


    青年的指尖触及到那抹石壁凹槽,刹那间,一股无形的风浪朝他袭来,如惊涛骇浪,势不可挡。


    “唔!”江琰的身子猛地向后一仰,无暇分心御剑,破魔剑顿时歪歪扭扭的。


    一道刺目的白光从江琰戴在中指的须弥戒亮起,江琰被光近距离闪到了眼睛,不得不侧开脸。


    他还未摘下须弥戒或是做出别的措施,一块魔法石从戒指中飘了出来。


    那是留有父亲灵魂印记的灵契石。


    江琰条件反射地抬手握住。


    灵契石上的赤色图腾闪烁着,像会呼吸一般,一明一灭。不出一息,江琰的灵魂就被掌心的魔法石吸了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


    破魔剑摇摇欲坠,连带着站在上方的人都在高空中左右摆动。


    “阿琰!”


    顾景昀胆颤心惊,忙把人捞过来。


    破魔剑彻底失去控制,翻转下坠,带着未撤走的残余灵力,直直插入泥土里,发出长长的嗡鸣。


    顾景昀着急地低头。


    怀中的青年紧攥着魔法石,他闭着双目,嘴唇颤动,声音细若蚊呐。


    顾景昀附耳上前,仔细去听。


    ——“爸爸——”青年不断低声呢喃着,重复着同一个词。


    “……爸爸。”


    江琰“看见”了。


    他看见父亲盘膝坐在昏暗无光的山洞内,沧溟剑就横放在膝上。


    男人比他记忆中看着年轻许多,但因修仙者的外表年龄变化可以忽略不计,因而无法判断实际岁数。


    在一呼一吸间,男人的气息始终沉稳不变,远看只知像随风泛起细密波澜的镜湖,一头扎进去,方知底下是黑洞般的深渊。


    江琰感受自己的灵魂高悬在半空,俯瞰着他的父亲——江清随。


    他心中一片惘然,想家思亲的情绪从未如此澎湃,叫他几乎立刻红了眼。


    【爸爸……】江琰低声念道。


    江清随蓦然睁开眼睛,喝道:【是谁在暗中窥视?!】


    【!】江琰吃了一惊,急道:【爸爸,你看得见我?父亲——爸!!】


    江清随显然是听不见的。


    他紧蹙着眉,眼中是江琰从未见过的冷厉,周身遍布寒气。


    可见,江清随在这个时候还是高举无情道旗帜,一心只求剑的至极。


    江琰想向下飘去。


    可他稍稍一动,江清随就毫不犹豫地竖起沧溟剑,信手一挥。


    【!!】


    江琰只觉一阵狂风迎面袭来,吹得他睁不开眼,长发在背后飞舞,江琰抬臂想挡,那风却呼啸着刮了过去,狠狠砸在石壁之上,半点没碰到他。


    江琰顿了顿,放下格挡的手臂。


    他回眸望去。


    只见一道狭长的剑痕深深刻入石壁之内。


    那形状,竟与后世一模一样。


    江琰心中若有所悟。这恐怕是时间魔法,或者说,是更为玄妙的血缘魔法。


    他本以为灵契石上的符文是灵魂自带的。


    如今看来,那石头大有名堂。


    父亲母亲为何要将刻有血缘魔法的灵契石交给他?难道他们早知他会穿来此地吗?


    江琰百思不得其解。


    耳畔忽然听见江清随御剑飞来的时间。


    江琰侧着脸,他亲爹就悬停在他的身边。那张迷倒他母亲的高冷帅脸凑近来看,果然更帅了。


    两人近在咫尺,甚至有部分衣角互相交叠——江琰发现自己的身体都是半透明的。


    他们之间相隔着将近一千年的光阴。


    江清随蹙了蹙眉:【没有?莫非是我感知错了?】


    想了想,他又自言自语道:【也可能已经被我一剑斩落首级了。】


    【……】


    不仅没死成,反而毫发无伤的江琰,缓缓回头。


    他对着千年前的影像,一双墨瞳中冷静又理智。


    江琰温柔地说:【爸爸,您再等等。等我回家,我就跟妈妈告状哦。】


    千年前的剑仙皱了皱眉:【怎么好像还是有人?】


    江琰瞬间闭口不言。


    山洞外,忽然有陌生的粗犷嗓音传来:【江兄弟!】


    那人嗓门极大,声如洪钟,整个山洞都隐隐响着回声。


    江琰跟着父亲一同回头,见一个高高大大、虎背熊腰的男人,背着光走了进来。


    【他们说你在这儿,你真的在啊。这无念峰高寒料峭的,你喜欢往冷的地方钻,怎么不来我这里做客!】


    男人随口说着,又仰着头,问:【你飘那么高干啥?】


    江清随似乎很是惊诧,不答反问:【铁龙兄弟,你不在北境,怎会来东洲,甚至找上剑宗寻我??】


    被唤作“铁龙”的男人答道:【我来请你给我说媒啊,我要相亲找老婆。】


    堂堂剑仙差点被惊得从剑上摔下去。


    【你找我——一个修无情道的人——去替你说媒?!】


    江琰下意识去摸口袋,掏了个空,才发现瓜子等物件是带不进来的。


    铁龙道:【那咋了,不行吗?你别拒绝,等兄弟成亲了,我也给你介绍老婆。】


    江清随断然拒绝:【情情爱爱的事,我不屑于此。】


    江琰:【!!!】


    他条件反射又去找留影珠。反应过来后,很是遗憾。


    应该拿去给母亲听一听的。


    这一幕若是能留下来,必定是父亲流传千古的黑历史。


    【哪家姑娘那么倒霉,竟被你这个二愣子看上?】江清随收剑跳下,稳稳当当地落地。


    【你这话说的,真不给兄弟面子!】铁龙大声呵斥。


    【行吧,到底是谁?】


    【我们族里的雪晴姑娘!她可是整个北境都响当当的美人,她说排第二,别人都不敢排第一!】


    【……雪铁龙,你没事吧?】江清随真情实感地问,【你要我——一个东洲剑宗人士——跑去雪妖族帮你做媒??你去找族老啊!】


    【那咋了。】雪铁龙说,【你可是名满天下的剑仙,雪晴很仰慕你的,你说话比族老好使。】


    末了,又补充道:【而且你还是无情道。】


    【……我怎会有你这样的损友。】江清随重重叹气。


    江琰恍然大悟!


    难怪要万里迢迢来找剑仙,还特意说明等成亲后才帮剑仙兄弟牵红绳,原来是这个原因!


    铁龙与江清随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外走去。他们的修为很高,轻功极好,一眨眼,两人就从山洞深处出现在山洞口了。


    【爸爸!等等!】


    江琰运起轻功,想要跟上,却被一道无形的光屏挡住。额头撞上屏障,痛得他惊呼一声。


    【嘶,疼——!】


    青年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


    他没注意到,不远处,江清随的身影顿了顿,再度转身回望。


    江清随看着空无一人的山洞口,眼眸凝了凝。


    【兄弟,咋了?】铁龙问。


    【……无事。】江清随困惑道,【只是,好像听见有人叫我爹。】


    铁龙笑他:【还说修无情道,我看你比我还想成亲!】


    江清随:【……再说半个字,我不去北境了。】


    铁龙慌张道:【别啊!我错了还不成吗!】


    **


    “阿琰!”


    “阿琰!!”


    在越发著急的呼唤声中,江琰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地上半躺半坐着,倚靠在顾景昀的臂弯里。


    顾景昀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突然昏过去,险些将我吓坏。如今感觉如何?”


    江琰定了定神。


    他在千年前的光阴碎片中待了快一刻钟,回到现实,却不过是短短的几秒。


    灵魂被吸去另一个地方的感觉实在怪异。


    江琰缓了缓,才扶住顾景昀的手臂,道:“哥哥,我没事。”


    “方才发生了何事?”顾景昀问。


    江琰低头看向手中的灵契石:“这块魔法石里有血缘魔法。剑仙留下的剑意触动了其中的魔法,让我的灵魂被吸进去了,看见了千年的事情。”


    顾景昀安静听他说话。


    江琰道:“……我看见父亲站在这里,好像听见我说话,他以为我是入侵者,便对我挥出了一剑。”


    顾景昀:“你受伤了吗?”


    青年摇摇头,“直接从我的胸膛穿过去了,没碰着我。”


    “我还看见一个叫‘雪铁龙’的人,他来我父亲替他说媒,对象是一位叫‘雪晴’的姑娘,都是雪妖族的人。”江琰问,“哥哥,你可识得他们?”


    顾景昀思忖许久:“‘雪’确实是北境雪妖族的姓氏,只是……这二人的姓名,似乎有些耳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我回头去查一查。”


    北境不爱与其他四洲往来,自成一派,那里苦寒,也不爱搭理外族人,因此探知消息十分困难。


    江琰理解:“不急。”


    江琰撑着顾景昀的手,利落起身。


    破魔剑就在不远处,江琰将其拔起,插回剑鞘中。


    “哥哥平日就是在这儿闭关的?”他问道。


    顾景昀点头。


    江琰环顾一周,入目皆是天然岩石,连个像样的长塌、椅子都没有。


    洞顶有一个小口,一束明亮的白光径直穿过,宛如圣光坠落。


    这便是洞内最亮堂的地方了。其余之处,若无夜明珠或火摺子,哪怕是在白天都暗如黄昏,更无法想像到了夜晚,洞内会是怎样的光景。


    江琰迟疑道:“这里太冷了些。”


    顾景昀一怔,拧着眉就要去给他翻内有绒毛的大氅。


    “我不冷。”


    江琰连忙按住男人的手臂,低声道:“我是觉得,这里的环境太清冷寂寥,你却独自在内闭关苦修。一闭关便是十天半个月,甚至数年不出,未免太孤独了……”


    求索飞升之道本就是孤独的。


    这点苦修算得了什么?


    能遮风避雨,睁眼还能有无数剑意等着感悟,剑宗有人想来无念峰还来不了呢。


    顾景昀失笑,但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


    何况这个人是江琰。


    他调笑道:“那我日后再来闭关,阿琰来陪我么?”


    江琰毫不犹豫点头:“好啊。”


    “开玩笑说说罢了。我怎舍得你待在这种地方?”


    顾景昀轻轻弹了下青年的额角,在青年故意发出“嘶”的抽气声时,一面说着“我可没用力”,一面凑过去对被弹的地方亲了一下。


    江琰道:“哥哥好大的胆子。”


    顾景昀不解:“嗯?”


    江琰指了指陡峭的悬崖峭壁上,最显眼的一道剑痕。


    “你竟敢当着我爹的面亲我。”


    顾景昀:“……”


    青年又指了指他们站着的地方。


    “这里。千年前,是我爹打坐修炼的位置。”


    顾景昀干笑两声。


    正要说两句话混过去,便见江琰一把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拽弯了腰。


    “阿琰——?”男人惊诧。


    江琰仰着脸,主动将唇覆在另一人的嘴唇上。


    青年含糊道:


    “亲就亲了,管他呢。”


    “情情爱爱什么的,我乐意就好!”


    第99章 师伯竟然有二十多个前男友。


    顾景昀说要查“雪铁龙”和“雪晴”二人的身份来历,但雪妖族避世已久,再加上顾景昀为了万年玄冰一事,曾与如今在位的雪妖王有过冲突。


    即便在冰雪常年不化的北洲,万年玄冰亦是稀世珍宝。当年宝物被一位散修发现,事情传出去时,恰好被冒险深入北境查找玄冰的顾景昀听见。


    顾景昀匆匆赶去,与正欲取宝的雪妖王撞了个正着。


    一人一妖都不愿放弃,索性打了一场。


    顾景昀略胜一筹,越级将雪妖王打成重伤——当然,他也只剩下半条命,拚死躲过雪妖族的追杀,将玄冰送回剑宗。


    他成功将万年玄冰夺走,却也与雪妖族结下了梁子。


    如今想要探知雪妖族的消息,难上加难。


    江琰得知此事,再三嘱咐顾景昀不要冒进,他不急。


    在等待期间,江琰又下山去了一趟苍饶城的醉仙楼。


    醉仙楼的柜台之后,悬挂着一块被裱起来的牌匾。


    那是千年前剑仙喝醉酒时挥出的一剑,还残留着微弱剑意。


    许多剑修都是为此慕名而来。


    江琰盯着牌匾,看了好久,绕去后堂,询问掌柜能不能摘下牌匾,让他用手碰一下。


    掌柜当然不可能轻易应允。


    江琰好说歹说,给足了报酬,又亮出了玉源和天狼卫的玉牌,还让人将顾景昀也叫过来当说客。


    掌柜的才终于点头,只是再三叮嘱:万不可损坏牌匾。


    牌匾取下,江琰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另一只手心内紧握着父亲的灵契石。


    几秒后,毫无动静。


    江琰失望地缩回手。


    看来并非剑仙留下的每一处痕迹都能触发血缘魔法。


    顾景昀看出江琰的失落,一边安慰,一边命人加快调查进度。


    然而,赶在得到调查结果之前。


    在剑宗举办的宗门大比,在特意延迟多日之后,终于开始了。


    延长的时日,自然是为了让一些住的远的、来得慢的、拖拖拉拉想来又不想来的宗主留够充足的时间。


    合欢宗掌门人,任聆,集上诉三者为一体,是全部人之中来得最迟的一位。


    他抵达的时候,“开幕仪式”正临近尾声,大家正在抽签看第一轮的对手是谁。


    江琰收到天狼卫传来的消息,委托顾景昀帮他抽签,就匆匆离开队伍,转去山门口迎接掌门。


    顾宗主和隗夫人康复痊愈一事,震惊了不少人。真诚道贺的、心怀鬼胎的……许多人都在上前与他们搭讪。


    顾景昀此刻正忙着帮父母应酬,江琰不喜欢那样的场合,正好藉着“接掌门”一事,顺利逃脱。


    他来到山门口,却见掌门面色阴晴不定,一副纠结苦恼的模样。


    江琰连忙上前。


    ……


    任聆愁眉苦脸的,人都到山门口了,还在踟蹰不前,想着“要不掉头回去算了”。


    若不是江琰突然出现,他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打道回府。


    江琰问:“掌门为何不入山门?”


    任聆叹道:“琰儿,你有所不知。前方说不定是十八重地狱啊!”


    “?”江琰茫然道,“掌门,这里是剑宗,不是太虚观,不念佛,不谈佛经。”


    任聆不语,只一味地蹲在路边揪野花的花瓣。


    “去,不去……去,不去……”


    江琰眼睁睁看着任聆一面念着“去”,一面扯掉了最后一个花瓣。


    江琰松了口气,这下该进山了吧。


    任聆看一眼光秃秃的花杆,珍重地扯了一朵“无形的花瓣”。


    他吹了吹掌心的空气,彷佛那里真有花瓣似的。


    “好,是不去!”任聆喜上眉梢。


    江琰:“……”


    任聆若无其事地拍掉花杆,说:“师侄,记得帮师伯签到,我的灵魂与你同在。”


    江琰:“……师伯您别闹了,来都来了,何苦呢。”


    任聆问:“其他人都到了吗?星陨宗的宗主和他二弟、风雷宗二当家、干天宗的宗主、玄阴宗……”


    他一口气念了二十多个人。


    江琰不明所以,点头:“都到了,就差您了。”


    任聆的表情一下变得很沉重。


    “琰儿,这鸿门宴修罗场,师伯我是非去不可吗?我现在传掌门之位给你,你代我去,可好?”


    江琰:“……”


    掌门之位原来是可以胡来的吗。


    江琰收敛表情,抬了抬下巴。


    几个身着玄甲的天狼卫从草丛中突然蹿出来,一把抗起了任聆,把人往马车里塞!


    堂堂合欢宗掌门人,很没形象地扒拉着马车的车辕,大喊道:“不要啊——!”


    天狼卫用眼神请示江琰。


    江琰无情地扒开师伯的手,跟着一起坐进马车。


    “去莲华峰。”他吩咐道。


    “是,仙君。”


    马车骨碌碌地开始向前行驶。


    任聆认了命,瘫倒在车上,唉声叹气的。


    江琰困惑道:“您既然不想来,何不让其他长老代劳?”


    任聆:“不是淩岱说要宗主亲至的么!我还特意千里传信,问他换个人行不行,他说不行。”


    任聆把双方往来的信件都拿出来给江琰看。


    江琰仔细打量,发现第一封请柬和最后一份回信的字迹看似一样,其实在细微之处有不同。


    落款期间更是他在碧霄院熬制解药的时候。


    那会儿,淩岱忧心顾宗主和隗夫人的伤,一日一夜都待在碧霄院,无心处理旁的事务。


    江琰清楚地听见,淩岱特意吩咐过——没有紧要事,任何人都别来碧霄院。


    这信不可能是淩岱回的。


    江琰略一思索,蓦然反应过来。


    “……这是四长老给您回的信。”江琰说,“淩长老那日没空,压根没碰笔墨纸砚,又如何能写信回覆您?”


    任聆一听,勃然大怒。


    “淩老四竟敢耍花招骗我!!”


    下一秒,他又期待地问:“琰儿,既然真相大白,那我可否……”


    江琰摇头:“不可。剑宗要与诸位商议的,乃是关乎到五洲存亡、避免生灵涂炭的大事。合欢宗是西洲三大宗门之一,更应扛起责任才是,怎能临阵脱逃?”


    任聆竟生出了被长辈教训呵斥的错觉。


    他倒也没生气,乐呵呵地说:“琰儿啊,你果真是当掌门的好料子。我看好你!”


    掌门关切地问:“你找到对象了吗?能毕业了吗?”


    他做好了江琰摇头的打算。


    哪料到,前一秒还大义凛然的青年,后一秒就面生飞霞。


    青年矜持地微微颔首,小声道:“回掌门,找到了的。”


    “哦,还没啊?那你要抓紧……”任聆一顿,嗓门拔高八个度:“找到了??!”


    江琰:“嗯嗯!”


    任聆竖起八卦的耳朵:“谁?”


    江琰:“……剑宗少主。”


    任聆:“……我依稀记得,你师父说你们是义兄弟,纯的那种。”


    江琰的声音越发微弱:“其实,兄弟情也没有那么纯粹。”


    车厢内一时落针可闻。


    轮子碾压过山道上的碎石,车帘微微晃动,从缝隙悄声潜入车厢内。


    光影交错间。


    掌门叹了口气,嗓音沉沉。


    “你与少主真的兄弟变爱人么?你今年真的不留级了?”


    这氛围、这语气、这表情!


    江琰有点害怕。


    他连连点头:“是啊,掌门,有何不妥?”


    掌门意味深长地说:


    “琰儿可还记得,你与你师父承诺过什么?”


    ——承诺过什么?要带对象回去吗?这点他做到了呀。


    江琰苦思冥想许久,终于在马车抵达莲华峰的时候,脑海中如同晴天霹雳闪过!


    ——他跟师父承诺过,绝不会对义兄感情变质,绝不会兄弟变爱人啊!否则师父要他好看。


    江琰脸色骤变,一把扣住即将下马车的任聆手腕。


    “师伯!”江琰发出呼救的声音:“您要救我!”


    任聆露出“一切尽在掌控”的微妙笑容。


    他悠悠道:“如果你愿意派天狼卫把我的院子死守,发誓在我入住剑宗期间,没有任何人能够在我不乐意的情况下,闯进我的院中……我就愿意替你保密,直到你带人回宗。”


    这有何难。


    江琰飞快道:“并且在我回宗之后,您要替我说话,安抚师父的怒火。”


    任聆:“好说好说。同样,你也要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江琰应了一声好,又纳闷:“剑宗不危险啊?魔族又没胆子闯进来。”


    任聆:“你以为我无缘无故问二十多个人作甚。真是关心全勤率吗?”


    “……”江琰有点淡淡的震撼。


    不是吧。


    师伯竟然有二十多个前男友。


    掌门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进为合欢宗准备的院子中。


    深藏功与名。


    **


    顾景昀久等不到江琰回来,找来的时候,正看见江琰指挥天狼卫做事。


    一群人热火朝天地砌墙,加固院子。


    宋桦更是亲自带了人在院内院外画阵法。


    “阿琰,这是怎么了?”顾景昀问。


    江琰忙凑近男人的耳畔,一番耳语。


    顾景昀哑然失笑。


    江琰小声:“各位宗主、长老们都是修为高深的前辈,寻常院子挡不住他们。我既怕他们打起来,又怕有人偷偷潜入院里将掌门带走,到时候……”


    顾景昀颔首:“小事,之后由我接手即可。”


    剑宗连客人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那还得了。


    “二十多个,真不知掌门是如何做到的。”江琰感慨道。


    “怎么?”顾景昀发出男友的质问,“你还想学不成?”


    江琰把头摇成拨浪鼓,连连否认。


    顾景昀轻哼一声:“不是就好。就算你有这个心,我也不会允许的。”


    江琰试图转移话题:“抽签结果如何?”


    “喏。”顾景昀把一张纸条递给他。


    江琰打开,一看:“第十八擂台,第五位。”


    “今年是守擂台?”江琰问,“那抽到第一位的人岂不是要面对车轮战,这似乎不太公平。”


    顾景昀笑道:“阿琰,气运亦是修仙之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修道本就没有公平。”


    “不过,只要连守成功三次,擂主便能有半个时辰打坐调息的时间,也可以服用丹药——仅限于加快灵力回覆的丹药。”


    江琰点点头:“那你呢?你是几号?”


    顾景昀摇头:“按往届的规定,上一届的第一不能参与。”


    江琰“噢”了一声,难怪顾景昀抓淩含璋等人的修炼抓得那么严,原来是他不能上场,只能靠其他人。


    顾景昀叹息:“这届的宗门榜首,怕是要换人了。”


    “换谁?”江琰问。


    “合欢宗,江琰。”顾景昀勾了勾唇,笑吟吟地说。


    第100章 美人,我单身,愿意给你当狗。


    剑宗,月华峰,试炼场。


    月华峰的山顶作为剑宗一贯用来比武、试炼的地方,拥有最完善的比武基础设施——擂台、防护阵法、观看台等等,不一而足。


    往常只有互约切磋的本宗弟子才会到此,今日乃是宗门大比正式开始的日子,因而人潮涌动,观台上、擂台边都挤满了人。


    有的是来参加比赛的,也有的人单纯来看热闹、或是为参赛者加油助威。


    这地方修建得极大,换了凡人过来,坐在看台上俯视擂台,不用上望远镜、千里眼之类的器具、法器辅助,压根看不清。


    还好修仙之人不存在近视问题,一个比一个眼力好,有的人甚至不是用“肉眼”看,而是用“灵视”去看。


    江琰先是去报名处签了个到,再度领了一个号码牌。


    号码牌是一块木牌,上刻有——合欢宗江琰,十八擂台,第五位。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临场反悔不想参加却没有告知东道主,或是忘记了自己要去的是哪一个擂台,跑错了地方


    提前防范,总好过出了岔子再补救。


    “江师兄!”远处有人呼喊。


    江琰抬头,见观台边上庞云虎站起身,不住地往这边招手。


    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他是代表合欢宗出场,江琰也没打算去剑宗跟顾景昀、淩含璋等人混在一处。


    他正愁怎么找到庞云虎呢,没想到对方先看见了他。


    江琰连忙笑着摆了摆手,稍作回应,而后便朝合欢宗的坐席走去。


    签到处在观台的入口,庞云虎等人却坐在看台的另一侧。


    江琰要过去,几乎要横穿一整个观众席。


    他想走过去,这一路却走得异常艰难。


    太多人在跟他打招呼了。


    江琰并未发现,当他步入月华峰的试炼场时,人声鼎沸的试炼场有一瞬的安静,无数目光在明里暗里朝他投了过去。


    青年生得极好,一张脸完美到挑不出死角。五官精致昳丽,眉眼清冷淡漠,气质皎皎宛如天上月。


    他微微弯腰与人说话时,扯动衣衫,那抹纤细得彷佛盈盈一握的腰就被顺势勾勒出来,负在身后的红绳剑穗随动作轻轻晃动。


    晃的不是红绳,是众人的心弦。


    签到处的剑宗小弟子红着脸把木牌双手奉上,眼神闪躲,都不怎么敢看青年近在咫尺的俊冷容颜。


    青年低头签字,收起木牌——众人这才发现他的手指莹白纤长,连伸手握毛笔、拿木牌的动作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突然响起一声——“江师兄”。


    青年便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抿唇微微笑了一下,抬手回应。


    这一笑,更不得了。


    美人,好。


    冷脸美人,极好。


    冷脸美人突然眉眼弯弯地笑了,好上加好!!!


    这谁能扛得住不心动?


    尤其是众人皆有目共睹,喊他的人是合欢宗弟子,美人也应了“师兄”一称,证明他也是合欢宗的人。


    众所周知,合欢宗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找对象相亲。


    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无数人热情似火地抛出“桃花枝”。


    委婉的人说:“这位道友,我乃……你看,我们可有缘交个朋友?”


    比较直接的人说:“道友,今日之后,你有空否?我们去看星星看月亮聊聊人生理想如何?”


    不要脸的人说:“美人,我单身,愿意给你当狗,看我,看我啊!”


    江琰:“……”


    前两波人还好,最后一波人是怎么回事。


    好像脑子不太正常。


    江琰婉拒:“我只养狼,不养狗,也不养人狗、呃,狗人……?”


    说不下去了,感觉都好怪。


    江琰胡乱一拱手,不动声色地脱开那人试图挽留的手,敏捷地往前一蹿。


    “告辞!”


    “诶,美人——”


    那个口出狂言的弟子还未来得及多说,两边突然冒出几个黑衣玄甲的天狼卫,用力地从他反扣在地上。


    “大胆狂徒,竟敢口说狂言!”纪子珩喝道。


    “?!”男弟子惊慌道:“天狼卫抓我作甚,我犯事了吗?”


    “违背他人意愿,恶意骚扰冒犯仙君,扰乱会场秩序。”纪子珩阴恻恻地说,“给我压下去,带走!”


    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素质,起码江琰路过太虚观、清风谷等大宗门的地盘时,就不会遇到那种奇怪的人。


    路过玄阴宗,江琰被一个看着就流里流气的男弟子抛了个媚眼,他打了个寒颤,话都不说一个字,加快脚步走过。


    到底谁是合欢宗??


    路过太虚观,佛修们低垂着眉眼,口称佛号,客客气气地让道,江琰连忙道谢。


    还是太虚观素质高。


    路过清风谷、紫云宫、翎羽宗,则迎来了各种不同的问候。


    都是熟人,总不好充耳不闻直接越过。江琰只好停下,挨个回应。


    哪怕尽可能简短,一人应上两句,等江琰总算平安无事地跨过大半个观台,坐到了庞云虎等人提前为他预留的位置上之时,他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


    庞云虎说:“师兄,你可真受欢迎。”


    曹甫连连点头。


    掌门拍了拍江琰的肩,朗笑道:“不错!琰儿,很有你师父当年的风范。”


    江琰心有戚戚。


    这种欢迎就不要了吧。


    “比试何时开始?”江琰只关心这个。


    “马上。”庞云虎说,“师兄你算是来的晚了,瞧,不幸抽到擂主的人已经在擂台边等候,准备上场了。”


    江琰问:“这一次共有多少参赛之人?”


    庞云虎道:“规则说是每个宗门派三人,但其实有的宗门凑不齐三人之数,此次共分为二十擂台,约有两百余人。分在不同擂台对决,但实际到多少,昨天是一回事,今天又是一回事。”


    毕竟上次就有人临时喝多了起不来,干脆弃权的。


    “两百分出前二十,其余人算连胜积分,积分多者,排名越前。前二十者,则按照修为和上一届宗门的排名作为排行顺序。”


    “前二十者,自由选择是就此止步,或是继续向上挑战。挑赢了,就排在前头,其余人依次往下跌一位。挑战输了,则排名不变。”


    庞云虎介绍道。


    江琰纳闷:“为何不再抽一次签?”


    掌门解释:“第一次抽签,乃是抽的气运,排后头的对上连战多局的人,总是更有优势。第二次,则是看勇气和实力。真有本事的人,排哪儿都能蹿到前头去,却也要看他有没有向上挑战的勇气。”


    江琰问:“那排在二十一的人呢?二十一往后,若是有人积分相当,又如何做?”


    庞云虎笑道:“谁不甘心都可往前挑战,积分相当,就互相对战呗。”


    江琰:“……听起来好像很有规则,又好像很简单粗暴。”


    掌门说:“毕竟这规则是千年前订下的了。当初老祖宗们举办宗门大比的时候,来参加的可没那么多人。他们也不过是想给年轻人一个崭露头角和互相切磋的机会,找个名头聚在一起罢了。”


    江琰似懂非懂。


    在说话间,下方的擂台已有人陆续登台,防护阵法激活,比试很快开始。


    二十个擂台眨眼间刀光剑影闪成一片,每一个擂台边都有数名天狼卫和剑宗弟子严阵以待。


    江琰仰头,见不远处更上方的坐席上,坐了一堆各宗门的宗主、长老。


    那大概就是评委席。


    剑宗自然是主座,顾宗主和隗夫人都安坐着,顾景昀坐于宗主的下首。


    男人隔着远远地,与江琰对上目光。


    江琰心中一动,朝他挑了挑眉。


    男人失笑,嘴唇微动。


    江琰凭藉无敌优秀的实力,艰难辨认出他的口型——【别紧张】


    谁紧张了。


    江琰抬了抬剑柄,无声威慑。


    “琰儿,在跟谁眉目传情呢?”掌门故意问道。


    江琰吓了一跳,见师弟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忙端正姿态,认真道:“没有啊,掌门看错了吧。”


    掌门:“噢——那便当是我看错了罢。”


    师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的。


    江琰面无表情地说:“大家都在评委席上,掌门,您怎么不去?是不敢去吗?”


    掌门:“……”


    掌门呵斥:“胡说八道!我只是想多多鼓励你们,才留下来的!”


    江琰:“噢,掌门这样说了,那就当是如此罢。”


    师弟们恍然大悟!


    原来评委席上有掌门的老情人呀,看来还不止一个。


    掌门憋屈:“琰儿真是好口才。”


    江琰藏着点小得意,矜持道:“好说,好说。”


    评委席处。


    诸位宗主正在讨论今年的夺冠人选。


    有人问到了顾景昀这里。


    顾景昀收回视线,笑道:“榜首?不,我不认为是剑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哦?”


    “我记得今年剑宗参赛之人,可是有少主的师弟。”


    “依少主之见,榜首会是何人?”


    顾景昀并不解答,只笑道:“会是一位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出言打趣。


    顾景昀一概含糊敷衍。


    唯有寥寥几位知情者,相视一笑。


    顾宗主笑问:“景昀,你便是那么信他?”


    顾景昀:“是。”


    少主顶着一众好奇、茫然、探究、揶揄的目光,温声笑道:“他自然会是最优秀的,无论在我心里,还是在现实中。”


    **


    第十八擂台。


    江琰的运气算好,他是第五位上场的。


    但他是运气又不算非常好,其他擂台或多或少都有主动投降的、没能及时报道算作弃权的……


    而他这一边,却是正正好十人,一个弃权的都没有。


    最初的擂主在战胜最初的对手后,没能连胜,败给了第三位上场的人,第二任擂主连胜一轮,如今对上了江琰。


    江琰上场之时,对面的青年先是被美色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如临大敌。


    他已胜过一轮,在方才的对战中没有好好保存灵力,消耗略大。


    想要连胜谈何容易?


    如今又上来一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修士!


    用剑的,难道是剑修?


    腰上挂着笛子,也有可能是音修。


    擂主谨慎道:“道友,在下干天宗于群,有礼了。”


    江琰怕玉笛在打斗中出了差池,把它塞回须弥戒中。


    他取下长剑,拔剑出鞘,气如长虹。


    在对方越发警惕的目光中,江琰拱了拱,做出起手式。


    “在下合欢宗江琰,请指教!”


    擂主:“……??”


    他的心蓦然一松。


    哦,合欢宗的。


    哈哈,那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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