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深海巨妖来袭


    兜明把一兜螃蟹放在棚子下,快声道,“海里鱼虾都往岸边跑。”


    “难道是深海巨妖来了?”青芽儿盯着海面,却看不出大海有什麽变化。


    “莫离还有几天醒来?”花旗问。


    “三天。”坨坨牵着云善回。


    为了不牵扯小莫村,花旗他们摇着两艘小船往海里去。


    云善也想跟着走,坨坨哄着没让。


    看到花旗他们都走了,云善又哭又叫地喊花花、西西,声音可怜得紧,好像被抛弃似的。


    西觉站在船上频频回头。云善挣着小身子想往外跑,“带我,带我……”


    “他们就是去前面看看,不离开。”坨坨拉住云善站在棚子下。


    海洋并不是妖怪们的主场,花旗他们不会离岸太远。


    “咱们进屋玩弹珠行不行?”坨坨哄云善。


    云善现在什麽也听不进去,就是哭闹着要去追人。


    青芽儿跟着一块拉着云善,“他们真的很快就回来。”


    “就是摇船去前面看看。”


    “我也去,我也去……”云善喊道。


    “这是怎麽了?”莫大脚从村子西边走过来,“隔老远就听见云善在哭。”


    “哭什麽?”


    “走了,走了。”云善哭花了脸,抽抽搭搭。


    “花旗他们摇船去海里了,云善闹着要一起去。”坨坨解释。


    “怎麽不带他一起去?”莫大脚心里觉得奇怪。以西觉那疼孩子的劲头,怎麽舍得让云善哭得这麽惨?再说云善不是天天都去海里玩吗?怎麽今天不带他。


    “不知道。花旗不让带。”坨坨随口胡编。


    云善闹了好久才停下,擦着眼睛坐在小凳子上不高兴。青芽儿坐在他身边,手里拽着云善的衣服。


    担心云善跑了,青芽儿看他看得很紧。


    坨坨给云善擦了脸,冲了碗蜂蜜水。


    云善捧着小碗趴在桌子边问,“什麽时候回来?”他哭得厉害,眼睛周围红了一片。


    “很快吧。”坨坨心想,花旗他们肯定是打不过的深海巨妖的。如果开打,他们应该很快就扛不住回来了。


    坨坨已经收拾好东西,随时都可以走。


    海上,花旗坐在小木船里看到水底下密密麻麻的鱼群往岸边方向游去,仿佛有人在故意驱使这些鱼。


    他们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一个站在鲨鱼背上的络腮胡大汉。


    西觉凝神看去,原来深海巨妖的原型竟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章鱼。


    “陆地上的妖怪。”深海巨妖背着手站在鲨鱼背上与花旗他们对峙,“你们和那鲛人是一夥的?”


    小丛头一回看到大鲨鱼,根据鲨鱼外貌判断,这应该是头大白鲨。鲨鱼头顶有许多伤疤,满嘴尖牙,模样很是吓人。


    “是。”花旗说,“要想从这过,先过我们这关。”


    深海巨妖哼了一声,“凭你们几个也想拦住我?”


    “拦不住。”花旗直白道,“不过你也别想讨得好。花功夫打赢我们之后你可就打不赢莫离了。”


    深海巨妖目光阴沉地盯着花旗,在心里盘算着花旗的话。这些妖怪虽然最高修为只有千年,他本就负伤,和这些妖怪打过之后,肯定不是莫离的对手。


    “莫离呢?”深海巨妖往花旗他们背后的茫茫大海张望,“那鲛人莫不是不敢出来了,叫你们几个小喽喽来打头阵?哈哈哈。”


    深海巨妖独自哈哈了几声后猛然收声,死死地盯着花旗,“他是不是出事了?”


    花旗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没有。”


    “没有?那他怎麽不出来?”那鲛人不是躲着会让其他妖怪出头的性格。只怕是暂时来不了。


    为什麽来不了?深海巨妖在心中琢磨。上回打架,他是占了上风,打伤莫离。可就那点伤,以莫离的恢复能力,最多两天就该好。


    深海巨妖想不通莫离去哪了,他不敢轻举妄动,耐着性子和花旗他们打听莫离的事。


    可关于莫离的事,这些妖怪一个也不回。深海巨妖心里十分烦躁。鲛人耍什麽花样?


    双方对峙了一个时辰,以深海巨妖耐心告罄结束,他骑着大白鲨离开了。


    看着深海巨妖走远,妖怪们都松了口气,还好,没打起来。


    花旗摇着小船返回,远远地瞧见一个小小身影沿着小路往海边跑来。


    云善搂住花旗的腿,什麽话也不说,张嘴就哭。


    “不哭了。”花旗抱起他,给他擦眼泪,“出海有点事。不是走了。”


    “嗯。”云善搂着花旗的脖子还是很委屈,“干什麽呐?”


    “海里有个大妖怪要打莫离。莫离现在闭关疗伤,我们帮他挡一阵子。”


    “坏妖怪啊?”云善问。


    “不知道。”花旗对云善说,“莫离也不是好妖怪。”


    “他坏。”云善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和花旗告状,“把我丢海里。”


    “他还把你丢海里了?”花旗拔高声音,气得不行。想到他打不过莫离,花旗心里更气了。


    “变成小章鱼啦。”云善张开小手,带着眼泪笑起来。


    “把你扔海里,你就变成小章鱼了?”花旗见他高兴一点,哄着他多说话,“莫离还欺没欺负你?”


    云善摇摇头,“坨坨说,他长得黑,心不坏。”


    “像花花。”云善以为是什麽好话,高高兴兴地说给花旗。


    花旗拖长音调哦了一声。


    坨坨头皮发麻,跟在后面干巴巴地解释,“那不是你们都是黑的嘛。”


    云善在旁边帮腔,“花花,黑的,好看。”


    云善这麽一夸,把花旗夸得很高兴,没再找坨坨的事。


    坨坨心里嘀咕,云善现在正是学话的时候。他不仅学话,还会背话。看来以后要少在云善面前说花旗的坏话。不然不知道哪天就被云善给出卖了。


    晚上,云善又不自己吃饭,把自己塞到西觉怀里,要西觉喂他吃。


    坨坨炒的香辣蟹味道很好,西觉挑了一小块蟹肉放在云善馒头上。


    云善大口咬下馒头,吃完了又把馒头放到西觉眼前,让西觉给他夹蟹肉。


    看到西觉又夹了很小一块蟹肉给他,云善手指头指着那还没他指甲盖大的肉说,“肉小。”


    “味道太重,大块你吃着辣。小块就着馒头吃正好。”螃蟹凉,西觉就没打算给云善多吃。


    “辣。”云善指着碟子里带着辣椒的香辣蟹说。他接受了西觉的解释,没再嫌肉小。


    兜明他们口味重,云善从小跟着吃,也爱吃辣的。不过他人小,妖怪们不敢给他多吃辣。


    云善啃完一个馒头,也没就完半只螃蟹。西觉不让他再吃蟹肉,剥了大虾让他抓着沾醋吃。


    云善拿着大虾在桌边走,一会儿蹭蹭小丛笑笑,一会儿小脏爪子又摸到花旗腿上,还要站在兜明身边蹭一口馒头。一顿饭没吃多少,活动量还不小。


    当天晚上,西觉等云善睡着后,出门去海边守夜,防止深海巨妖偷袭。


    隔天傍晚,渔民们归来时不似以前那般喜悦,个个脸上都带着愁容。


    莫大脚今天也出海去了。坨坨看到他家今天的收获特别少。


    “今天我们看到鲨鱼成群结队的在海里游荡。我腿都软了。”莫大脚和媳妇儿说着今天的事。“明天不出去了。船要是被顶翻,掉海里立马连骨头渣都不剩。”


    “咱们这边鲨鱼一向少,今天怎麽有那麽多?”莫大脚媳妇儿问。


    “谁知道呢。”莫大脚说,“村里好些人吓得脸都白了。还好今天没人出事。”


    坨坨听到这话,站在门口对莫大脚说,“那麽危险,你们最近就别去捕鱼了呗。”


    “在家晒鱼干。”


    “晒鱼干需要什麽人?”莫大脚笑道,“太阳晒,又不是人晒。”


    “你家还收海货吗?”


    “不收了。”坨坨说,“快没钱了。”


    “得留些路费。”


    “下次来多带些钱。”莫大脚笑着打趣。


    妖怪们把买驴的钱拿来买海货了。不过闻青山说过,珍珠拿出去能换钱。妖怪们打算回去后拿些珍珠去换钱再买驴。


    海里不太平,妖怪们心里也不安稳。坨坨每天都要去里屋大蚌壳那转上几圈,盼着莫离早点出关。


    青芽儿不往这来,被关过一回,他很长记性。


    海里鲨鱼多,昨天还有鲨鱼游到前滩,搁浅了好几条。都被村民乐滋滋地杀了分肉吃。


    一月之期只差最后一天,大蚌壳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启程回云灵山,不知道莫离今天能不能顺利出关。


    坨坨和云善坐在小板凳上,两人一边啃着鱿鱼丝,一边盯着大蚌壳。云善最近都很听话,小手碰都没碰过大蚌壳。


    一下午过去了,蚌壳还是没动静。坨坨忍不住趴在蚌壳上想听听里面有没有声音。云善也有样学样,小耳朵贴在大蚌壳上听声音。


    可蚌壳里什麽动静也没有。


    “还出不出来了?”坨坨担心地小声念叨。


    西觉:【深海巨妖来了!】


    试探了两天的深海巨妖终于按捺不住了。


    花旗他们悄麽声地往海边去,不让云善看见,怕他又哭闹。


    坨坨问云善,“你听着什麽动静了?”


    云善摇摇头。坨坨说,“你再听。”他得哄着云善,别让他发现花旗他们出去了。


    云善又把耳朵粘贴去,仔细听了之后说,“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坨坨也趴上去听,果真有声音,还真是咕噜咕噜的动静。“这听着怎麽像是水烧开的动静?”


    云善又听了听,然后说,“里面烧水。”


    “里面烧水莫离不就煮熟了吗?”坨坨趴在大蚌壳上说,“就是疗伤,不至于把自己煮熟吧?”


    想到什麽,坨坨突然笑起来,“这样不就是水煮鱼了?”


    “呵呵。”一直安静的蚌壳里突然传出渗人的笑声,像是掺冰似的。


    第112章 离开小莫村


    随着凉飕飕的笑声之后,大蚌壳缓慢打开。


    坨坨还没来得及恐惧,就闻到一股臭味,熏得他直接忘记了自己刚刚说的话。


    “哕——”坨坨连连干呕,顾不得和莫离说话,拉着云善往屋外跑,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缓过来。


    “臭臭。”云善捏着鼻子嫌弃地嚷嚷。


    坨坨,“你把鼻子放开,呼吸不臭的空气。”


    云善秀气的小鼻翼翕动几下,小手在面前扇风。


    “这下不臭了吧?”坨坨问他。


    “嗯。”云善转头往屋里看,正看到莫离出来,立马又捏着鼻子喊臭。


    坨坨也闻到味了,拉着云善跑远了点,大声问,“你身上怎麽这麽臭?”


    “洗筋伐髓,身体里的脏污都洗出来了。”莫离被这一身臭气弄得想不起来计较坨坨说他水煮鱼的事。


    之前睡在蚌壳里没觉得身上臭,出来后居然闻出味了。没想到无妄草的功效这麽明显。“我先去海里洗洗。”


    坨坨催道,“深海巨妖来了,花旗他们在前面。你快去看看。”


    “今天就让他有去无回。”莫离脸上露出阴森笑容,配着一身臭气,不仅没让坨坨和云善害怕,反而让他俩十分嫌弃。


    看着莫离走远,坨坨要拉云善进屋。云善扒着门框死活不进去,“臭,臭……”


    坨坨也不敢让他自己呆在外面。花旗他们现在不在,云善弄不好就会乱跑。


    “不知道他带没带大蚌壳走。不进去收拾,咱们晚上怎麽睡觉?”


    “这屋里味道怎麽这麽大。”


    “臭,臭……”云善就是不进去,腿都被坨坨拉起来了,手还扒在门框上。


    铁蛋扒拉坨坨的手,不让他拽云善。坨坨推开铁蛋,“别捣乱。”


    “你看着云善,别让他走。我马上就出来。”


    坨坨不放心地跑进屋里,果然看到大蚌壳里都是黑色臭水。他用力合上大蚌壳,边“哕——”边往外跑。


    云善站得远远地往屋子门口瞧。


    坨坨拍拍胸口,希望晚上睡觉前屋里的臭气能散掉。


    赶在云善想起花旗他们之前,坨坨拉着他去村里找青芽儿。


    这一个多月,妖怪们已经在小莫村混得很熟,家家户户的人他们都认识。


    坨坨走到人家门口问一句,“青芽儿呢?”


    “你去大石头那找找。”在院子里翻咸鱼的婶子回道。


    “大石头”就是小莫村前面画了人鱼图腾的石头。小莫村的孩子们很喜欢去那片玩。


    云善知道在哪,领头往大石头处跑。


    小孩子们正闹腾呢,几个人在一块打架,其他小孩站在旁边看热闹。


    坨坨一眼就看见穿着一身招眼绿色衣服的青芽儿被一个胖孩子压在身下。青芽儿不服,手往人脸上直挠。


    云善见小夥伴被打了,一下子冲过去,二话不说往人家小胖子肩头甩了一巴掌。


    “云善,快把他推下去。”青芽儿喊。


    云善尽管人小,但他力气不小,下盘比一般小孩稳当得多。当下就把小胖子往一边推,再加上青芽儿挣扎,小胖子还真被云善推开了。


    这小胖子气呼呼地站起来,一下把云善推个踉跄摔在地上。


    “哎?”坨坨护道,“干什麽?”


    “他推我。”小胖子说完又指着青芽儿,“他刚刚玩游戏赖皮,明明是我们赢了,他们都赖皮。”


    小花鱼跑过来喊,“谁赖皮了。你们就没赢。”


    两方小孩吵起架,一方说对方赖皮,一方就说没赖皮。


    云善从地上爬起来,坨坨看他手上沾了些灰,没破皮,也没喊疼,给他拍干净小手,便没说什麽。主动去打人哪有不挨打的?


    只要没伤着,没被欺负,妖怪们一般不会帮云善去理论。幼崽的成长过程中,少不了打闹。


    青芽儿忙着打口水仗,云善弄不明白,睁着大眼睛站在那瞧瞧这边看看那边。


    无意义的争吵持续了很久,两帮孩子势同水火。却在一会儿后又玩到了一起,一下子冰释前嫌。


    推云善的小胖子和云善、坨坨分到了一头,他凑在两人耳边小声嘀咕话,教他们怎麽玩,“记住了?就这麽玩。”


    云善和坨坨一起点了点头。


    坨坨一边玩乐,一边分心询问小丛海里的战况。得知莫离和深海巨妖往更远的地方打斗去了,他关心道,【谁看起来更厉害?】


    小丛:【莫离。】


    【莫离的伤全好了,深海巨妖不是他的对手。】


    一直玩到天黑,坨坨、青芽儿和云善才手拉手地跑回茅草屋。


    刚回来,坨坨就被花旗骂了,“你弄了什麽东西这麽臭?”


    “不是我弄得,是莫离。”坨坨赶紧解释,“莫离从蚌壳里出来就很臭。”


    “屋子里味道还没散干净吗?”


    “臭得很。”兜明说。


    “今晚屋里没法睡。”花旗说,“去外面睡吧。明天一早就走。”


    “莫离呢?”坨坨问,“他打赢了吗?”


    “不知道。”小丛说,“他们去深海打架,我们没跟去。”


    妖怪们把这一个月的房钱给了莫大脚。坨坨说屋里臭的味道是莫离弄得,莫大脚毫不在乎道,“没事,散几天味道就不臭了。”


    晚上,妖怪们睡在屋子不远处的草地上用树枝和毯子简单地搭了个小棚。


    明天就回云灵山,这让坨坨兴奋到半夜才睡。第二天天刚亮就被花旗拖起来了。


    “再睡会儿。”坨坨闭着眼睛不想睁开。


    云善踮脚贴着坨坨高兴地喊,“坨坨,回家啦。”


    回家?回云灵山?坨坨的瞌睡虫一下子全跑了,他睁开眼睛,抱着云善兴奋地转圈,“云善,我们回家。”


    “回家。”云善兴奋地跟着喊。


    转了十几圈,坨坨把自己转晕了,也把云善给转晕了。小兄弟两个晕晕乎乎地东倒西歪,缓了一下才好。


    “快走吧。”花旗把装样子的行李背上。妖怪们早饭都没吃,在薄雾中离开了这个被迫住了快两个月的小渔村。


    西觉抱着云善,他们脚程很快。在云善第二遍喊饿时,就到了一处小镇子。


    花旗买了一大笼青菜馅儿的包子做早饭。大家一边吃包子一边逛镇子,把正在和深海巨妖大战的莫离忘了个干净。


    三天后,莫离打死深海巨妖,扛着深海巨妖的一条大章鱼腿来到小莫村时,妖怪们已经赶了三天路,马上就要到天宁城了。


    即使深海巨妖负伤,要打死他,莫离也颇费了一番功夫。为了表示感谢花旗他们这些妖怪的帮助,莫离特意带了一条大章鱼腿回来。


    茅草屋门居然打开着,莫离扛着章鱼腿进屋,察觉到屋里根本没妖怪。想到那些妖怪总想跑路,莫离冷哼了一声,“跑得真快。”


    他把章鱼腿随手丢在地上,带走了睡觉用的大蚌壳。


    第二天,小毛鱼去茅草屋玩,发现了巨大的章鱼腿。


    莫大脚进屋检查一番,发现里屋的白色大蚌壳不见了。他明白,一定是海神大人来过。大章鱼腿是海神大人赏赐给他们的。


    莫大脚激动地跑去找巫。巫把小莫村的村民们召集起来,大家一起在海边叩拜海神大人,感谢海神大人的赏赐。


    拜完海神之后,小莫村村民激动又兴奋地分食了大章鱼腿。


    属于深海巨妖的章鱼腿里含有未散尽的能量。小莫村村民们吃完后,明显觉得身体里有什麽东西在流动。一个在床上躺了两年,病歪歪的老头吃了章鱼腿,一个时辰之后居然能下地行走,简直就是奇迹。


    大章鱼腿就是海神大人对他们小莫村的恩赐!这麽多年,他们的神又回来了!小莫村村民们虔诚地在沙滩上又举行了一遍感恩海神大人的仪式。


    忙着赶路的妖怪们不知道小莫村的发生的事,他们没有地图,边走边问到了天宁城。


    到了天宁城,他们就识路了,花旗和西觉扛着刚买的米面直奔城外的李家村。


    村里的人都记得他们,见到人来,好些路过的人纷纷来打招呼。


    坨坨带着云善和青芽儿跑去李元宝、李杏花兄妹家。他们家院子多了个木头小门,好几只鸡在院子里来回乱走。有只母鸡身后跟了几只嫩黄嫩黄的小鸡。


    一只半大的狸花猫摊在地上睡觉。


    小院子收拾得还算整洁,比他们第一次来时好了太多。晾衣杆上挂了三件衣服,院子一角还有片小菜地。这看起来就像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了。


    “人不在。”坨坨说。


    “一,二,三,四,五,六。”云善撅着屁股趴在木门下面数着院子里的小黄鸡。


    木门下面有道一指长的缝隙。云善个头小,趴在门上不如趴在地上省力。


    花旗和西觉在院子门口放下米面。


    “云善,捉鱼去不去?”兜明踢踢云善撅起的屁股。


    现在钱少,妖怪们路上很少买肉吃。没有人类同行,他们不担心暴露身份,晚上都会出去捕猎。


    “去。”云善爬起来自己拍拍手,拍拍裤子,高高兴兴地牵着兜明的手。


    李元宝兄妹俩背着柴火回家,远远就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两个大人。


    “哥,那是谁啊?”李杏花问。


    李元宝,“我哪知道。”


    待走近了,他俩一下就认出人了。李元宝兄妹两人背着柴火激动地跑过来,“花旗,西觉。”这是他们盼了两个多月的人。


    “你们怎麽才回来?”李元宝说,“前些日子青山哥和小柳哥已经来过了,还带了两个我们不认识的人和一个小孩。”


    “我们有点事。”西觉简洁地说。


    李杏花推开门,请花旗他们进院子。“坨坨他们呢?”


    “去河里抓鱼了。”等李元宝开了门,花旗熟门熟路地把米提到米缸边。


    打开米缸看,里面有一缸大米。李杏花笑着说,“小柳哥给我们买了好些米,填了整整一缸。之前都是满满的,已经吃了一些。”


    “青山哥还给我们带了布。”李元宝说着跑回屋里,抱出整整一匹布来。


    “家里还有老鼠吗?”花旗问。


    “没了。”李杏花说,“我家猫可能干了。他还把他娘带来一起捉老鼠。”


    屋里有些东西摆放得还有些乱,但是比之前好了太多。尤其是李元宝兄妹两个现在穿得干净,头发也干净,看得出两个孩子在好好过日子。


    等兜明他们拎着鱼回来,李元宝兄妹更是高兴。李元宝说中午给他们烧鸡吃。


    院子里现在一共就三只母鸡,还是之前花旗给买的。少了一只母鸡每天就得少一颗鸡蛋,一向会过日子的小丛不让李元宝杀鸡。他从背着的包裹里拿出些咸鱼、虾、海带,“中午有菜吃。给你们尝尝海里的鱼。”


    青芽儿和云善在院子里捉小鸡,追得几只鸡满院子跑。青芽儿被护崽的老母鸡啄了两下后捡了根树枝撵得老母鸡咯咯哒直叫唤。


    钢蛋站在旁边看着铁蛋凑在小猫身边给它舔毛。


    云善和青芽儿在院子中围追堵截,终于捉到了一只小鸡。两人趴在地上把小鸡围在手臂中间,听小鸡“唧唧唧”地叫。


    青芽儿伸手摸了下小黄鸡,“这只小鸡真好看。怎麽长大就长成那样了。”


    “幼崽都好看。”坨坨蹲在旁边说。


    中午饭是李元宝兄妹做的,两人做饭已经很熟练了,味道也不错。


    下午,李元宝兄妹缠着坨坨给他们讲路上发生的故事。


    坨坨给李元宝一个贝壳小乌龟,给李杏花一个贝壳小树。李家兄妹俩很高兴,捧着贝壳制品来回看。


    云善见他俩喜欢,问小丛要了两条贝壳项链分给李元宝兄妹俩个。


    在李家村呆了两天,西觉帮他们砍了棵树,劈了一堆柴火后,就在李家兄妹俩的依依不舍下背着行李离开了。


    秋老虎热了没几天,温度慢慢降下来。


    三愣子被熊拍了一下,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好。等他能出门了,梁周氏带着自家两个儿媳妇儿上了三愣子家闹了一通。


    三愣子爹压着三愣子让他赔不是,发誓以后不动山上的驴。


    本来心里有想法的那几个人都歇了心思。三愣子这回真是命大,要不是凑巧在山上遇到人,恐怕就被熊拖走吃了。


    村里有人说云灵观的神仙在山上镇着,护着人,所以保了三愣子的命。


    三愣子娘带着三愣子连续去云灵观烧了三天香,感谢神仙保佑。


    梁家地里的大豆叶子黄了一半,等到下个月就该收了。他家大黄狗从地里捉了只灰兔子,梁文忠乐得说晚上要喝酒。


    梁周氏和小菊说闲话,“三愣子娘给臊得没脸。偷云灵观里的驴,还去云灵观烧香。还好神仙度量大,不和三愣子计较。”


    “以后咱们得多去山上拜拜。”


    小菊笑着应下。她二嫂子周勤俭前些天带些细棉布回来。小菊给梁俊泽做了身里衣。“老三说之前的衣服短了半寸,这回我就特意做大了些。大哥试过了,紧巴巴能穿得上,老三比他瘦些,矮个些,穿着应该还大点。”


    “一会儿都收拾了,托小柳帮我们稍给老三。”


    在梁家等了十多天的闻青山等得愈发焦躁,他和小柳准备先回家里看看。从家里拿了盘缠,再去小莫村附近打听花旗他们的消息。


    梁家晚上烧了兔子,还特意打了酒。


    小柳吃了两块兔子肉,很不好意思道,“梁叔,等下回来,我给你们带好吃的。”他们身上钱花完了,没盘缠。在梁家白吃了十来天,梁家人始终客客气气地招待他们,这让闻青山他们十分不好意思。


    “你们人来我就高兴。”梁文忠夹了筷子兔肉给外孙狗娃。狗娃和福丫在他家养了三个月,两个小孩现在脸颊都鼓起来了。福丫的头发瞧着也没之前那样黄。


    第二天天不亮,小菊起来烙了饼,让闻青山和小柳带着路上吃。


    闻青山笑着说,“小菊姐,等花旗他们回来,我给你做珍珠首饰。”


    带回来的东西都在马车上,被小道童们搬到院子里了。小柳去要过一回,小道童不给他们拿。只能等花旗他们回来再拿闻青山在小莫村买的珍珠。


    小菊笑得开心,“哪用什麽首饰。多来玩玩就成。”


    闻青山和小柳去了县里,陈川和张槐带着乌日善留在梁家。每天清早,张槐和陈川都要带乌日善去云灵观烧香。然后把乌日善留在梁家和狗娃一起玩,他俩去镇上做工。


    陈川和张槐也投了钱买珍珠。现在珍珠拿不回来,他俩也是兜比脸干净的穷光蛋。


    妖怪们到东陵县时,闻青山和小柳才赶了半天路。闻老爷高高兴兴地招待了妖怪们,“青山说你们有事耽搁在外面。”


    “事情可办完了?”


    花旗,“办完了。”


    云善还记得闻铭朗,一见面就掏了颗大珍珠给闻铭朗。闻铭朗不晓得这是什麽,但是珍珠又白又圆,一下子就让他十分喜欢。


    “云善,我叔叔呢?”


    “谁呀?”云善可不记得闻铭朗的叔叔是谁。


    “我叔叔是闻青山。”闻铭朗大声道。


    “闻青山不是回来了吗?”坨坨说,“你还没见着他?”


    “我叔叔根本就没回来。”闻铭朗说,“他肯定在外面太开心,不想回来了。”


    闻老爷啧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大孙子,“外面哪有家里好。”转身才告诉妖怪们,“青山和小柳担心你们,在山下梁家等你们回去。到现在他俩都还没回来。”


    妖怪们没想到闻青山会在云灵山等他们这麽长时间,当下就要说回去。


    闻老爷挽留道,“我现在就让人去送信,叫他们早点回来。在我家住些天,你们好好歇歇。”


    闻老爷置办了一桌十分丰盛的席面招待妖怪们,闻青山大哥闻青松也来作陪,听他们说了些路上遇到的事。


    听说玄渊派在各个门派都插了人手,要一统江湖。闻青松道,“我听说最近江湖里乱得很。各大门派都杀红眼了。”


    “杀玄渊派吗?”坨坨问。


    闻青松摇头,“各大门派里都被玄渊派插了人,听说他们现在都忙着揪叛徒。”


    闻老爷举起酒杯,笑呵呵地说,“我得给你们敬酒。”


    “青山说了,这一路上多亏你们照顾。要是他自己跑出去,这还不知道会怎麽样。”


    “青山从小被宠着长大,不知道外面人心险恶,他好几次死里逃生,都是你们的功劳。我这个当爹的感谢你们。”


    闻老爷知道西觉他们不喝酒,也没等人反应,自己就干了一杯。闻青松赶紧跟着陪了一杯。


    仆人倒了酒,闻老爷再提一杯,“还有件事,也得谢谢你们。”


    “什麽事?”坨坨好奇地问。他们还做什麽了?


    “仙女起舞啊。”闻老爷高兴道,“仙女起舞是人家给水晶球起的雅称。”


    “每天都有很多外地人慕名来我家铺子里看。”


    “仙女起舞现在成了我们家十几个铺子的镇店之宝!”闻老爷说得颇为自豪,“明天我带你们去铺子里瞧瞧。”


    说到这个,妖怪们纷纷想起闻老爷要给水晶球里的小假人穿衣服的事。


    闻铭朗吃饱了饭,带着云善、青芽儿和坨坨出去玩。云善还送了贝壳项链给闻铭朗。这把闻铭朗高兴的呀,说也要送东西给云善。


    他带着云善他们跑到闻大夫人房里,拉开首饰抽屉,拿出个玉镯子套在云善手上。


    云善手小,手腕细,镯子一直落到臂弯处,“大了。”


    “我娘手腕子粗。”闻铭朗边说边翻了个镶了红宝石的戒指给青芽儿。


    “你娘的?”坨坨赶紧把玉镯子拿下来放回桌上。“小心你娘打你。”


    “她这麽多又带不完。”闻铭朗说,“还没有贝壳项链好看。”


    “没什麽好看?”闻大夫人走进来看到闻铭朗摆弄她的饰品,赶紧把他拉走,“祖宗,你别打这些东西的主意。”


    坨坨赶紧让青芽儿把戒指还回去。


    闻大夫人和身边的丫鬟吩咐,“以后别让朗儿碰我的珠宝匣子。”


    闻铭朗扯着脖子上的贝壳项链给闻大夫人看,“娘,你看我的。云善给我的,好不好看。”


    “好看。”闻大夫人弯下腰仔细地看,笑着问云善,“这是什麽做的?”


    “贝壳。”云善很大方地掏出一串贝壳手链给闻大夫人。


    喜得闻大夫人笑呵呵,“云善这麽大方啊。”


    “伯娘也送你个东西。”闻大夫人拿了个做工精巧的小金南瓜放到云善小手里,“这个给云善拿去玩。”


    “认不认得这个?”


    “南瓜。”云善一口就说出来了。


    闻铭朗拿出云善给他的大珍珠向他娘炫耀,“娘,看,大珍珠。”


    那珍珠赶得上普通珍珠链三个大小,闻大夫人一下就移不开眼了。她从闻铭朗手里拿来看,琢磨要把珍珠镶在哪。她从来没见过这麽大的珍珠。


    炫耀完了,闻铭朗要收回珍珠。闻大夫人捂着手,哄他道,“这个给娘做首饰。你玩贝壳项链,铭朗你看,这些贝壳多漂亮。”


    “给我大珍珠。”闻铭朗才不受他娘的哄。


    “孝敬给娘吧,我儿懂事。”闻大夫人慈祥地摸摸闻铭朗的脑袋。“你叔叔说在海边买了些珍珠,等他回来,你问他要。”


    说到闻青山,闻铭朗不开心地大声说,“叔叔不守信用。说好了带我出去玩,他却自己跑了。我不和叔叔好了。”


    这事,闻铭朗想起来就念叨。闻大夫人已经听他念叨了三个月,她像往常一样哄道,“等你叔叔回来,你找他去。”


    闻铭朗重重点头。闻大夫人又哄了他好一会,哄得他忘了珍珠的事。


    青芽儿不耐烦呆在屋里,想出去玩。闻铭朗领他们去其他院子。


    闻大夫人坐在灯下细细地瞧莹白的大珍珠。只这一颗珍珠要麽镶在簪子上,要麽就缀在链子上。也不知道青山带回来的珍珠有多大,能不能配着串条链子。


    第113章 仙女起舞


    闻老爷安排了妖怪们住在有鱼池的银杏苑中。


    云善和青芽儿早上醒了就跑出来看鱼。铁蛋和钢蛋陪着一块站在鱼池边。


    兜明不明白鱼有什麽好看的。不管哪里有鱼池,云善都要稀罕一阵子,在鱼池边一蹲就能蹲一炷香时间,只看那些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云善,青丫。”闻铭朗跑进银杏苑。他随着云善管青芽儿叫青丫。


    “走趟拳?”兜明问云善。


    云善“嗯”了一声,和青芽儿一起站在兜明身后打拳。闻铭朗站在他俩后面跟着学。


    早饭是闻家小厮抬来的。知道花旗他们饭量大,闻老爷昨晚提前吩咐好了,让他们今早往银杏苑里多送饭菜。


    闻老爷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过来了,笑眯眯地问,“吃饭呢?”


    “多吃点。”


    “爷爷,吃包子不?”闻铭朗手里抓着一只肉包问。


    “不吃。铭朗自己吃。”闻老爷笑呵呵地说。


    等花旗他们吃饭完,闻老爷立马邀请他们去铺子里看仙女起舞。


    “闻老爷,我们想换些钱。”坨坨拿出两盒莫离给的白珍珠。


    闻老爷看到珍珠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这麽大的珍珠?”


    “这是最好的珍珠。”坨坨说,“还有一些小的珍珠留着玩。”


    珍珠本来就是要卖的,妖怪们一合计,不如直接卖给闻老爷。省得他们到时候再跑去镇子上卖珍珠。


    闻老爷拿出一颗大珍珠细细摩挲,“小珍珠是什麽样的?”


    坨坨从行李里掏出一把小珍珠。


    “这不小呢?”闻老爷以为他们说的小珍珠是很小的珍珠,没想到那些珍珠差不多是普通珍珠的两倍大。


    坨坨拿了一颗大珍珠,拿了一颗小珍珠,两个放在一块比,“你看,这不就小了。”


    闻老爷:……“你这麽比,那确实小。”


    他知道花旗他们不简单,手里有很多他见都没见过的宝贝。这一回,他又十分清晰、直观地看出了这些人的豪横。


    闻老爷心里暗暗想,或许,花旗他们比他家要富裕得多。


    “这些能卖四百两银子吗?”坨坨试探地问。有四百两他们就能买足够多的驴养在山上。


    闻老爷听了这话,一时有些失态,不禁抬高了语气“四百两?”


    “不够我们还有珍珠。”坨坨以为他要价高了,立马道,“我们就想要四百两银子买驴。”


    闻老爷“哎哟”了一声,“得亏你们找的我,去别的地方一准叫人骗了。”


    “这麽大又十分圆润的珍珠仅一颗就能卖到上千两。”闻老爷说,“这东西有价无市。”


    “我家行商这麽多年,见过多少宝贝。这麽大的珍珠,我敢说,世上少见。”


    妖怪们没想到珍珠竟然这样值钱。看来莫离给他们的真是宝贝。


    “这麽多珍珠,我一下子买不了。”闻老爷说,“不过能买一颗,回去你们就能买上驴。”买驴吃肉,多麽朴实的愿望。


    “不用一千两,给四百两就行。”花旗。


    坨坨说,“我们还欠闻青山钱呢。”


    “他帮我们收了不少海货,都是他垫钱的。”


    “他帮你们那是应该的。”闻老爷笑道,“给一千两都已经是我占便宜了。哪能再叫你们亏了。”他连连摆手,“那不能,那不能。”


    在闻老爷的坚持下,妖怪们收了一千两银子。


    闻老爷捧着大珍珠,脸上都快笑出花了。心里越发认定花旗他们一定旺他们闻家。真是赶巧,今天轮到仙女起舞到首饰铺子展示,刚好可以卖珍珠。


    闻老爷识货,知道这麽大的珍珠不常见,闻青山手里的钱买不到这种珍珠。就是不知道闻青山带回来多大的珍珠。


    在闻老爷的带领下,妖怪们先去了闻老爷的院子,看到一顶小轿子等在院子里。


    “谁坐轿子?”坨坨好奇地问闻铭朗。


    “仙女呗。”闻铭朗看着掏钥匙开门的闻老爷说,“仙女起舞和我爷爷住一个院子。”


    “她一个假人还要轿子?”兜明对这件事十分不理解。


    “什麽假人啊。”闻铭朗不满地说,“那可是会跳舞,会唱歌的仙女哎!”


    妖怪们:……


    闻铭朗和县里的大多数人一样,都坚信那就是仙女下凡历劫变成了一个小人。


    闻老爷亲手捧着盖了块红布的水晶球,小心翼翼地放到轿子里。小轿子还带着门,闻老爷仔细地插上轿门,叮嘱小厮道,“走路都稳妥些。”


    两个小厮恭敬应下,“是,老爷。”


    在妖怪们的注视下,两个小厮慢慢地抬起轿子走出院子。


    坨坨跟在后面,越看越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当初在天宁城外的山洞里,那些邪教的人就是这麽把九阴神抬出来的。


    不过九阴神的轿子没小假人轿子豪华。人家小假人的轿子有门有顶有窗的。


    跟着走到闻府门口,妖怪们瞧见还有一队身强力壮的护卫跟出来保护仙女起舞,顿时不知道该说什麽了。真真是一言难尽。在他们眼里,水晶球真不是什麽宝贝。


    闻老爷走在侧边,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满面春风。


    街上好些看热闹的人。


    妖怪们听到有人惊叹,“仙女起舞来了!”人群顿时热闹起来,一个个地喊着,“仙女,仙女。”


    一路走到闻家的首饰铺子,铺子里的掌柜早早地等在门口,迎着仙女起舞。


    闻老爷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轿子小门,请出仙女起舞,抱进铺子里。


    坨坨瞧见闻老爷拧了许多圈旋钮,在他松开收手时,“哒哒哒哒哒~”的音乐声响起。大家紧紧地盯着桌上的红布,等着一度芳容。闻老爷面带自豪笑意掀开红布。


    就见一个小巧的人儿穿着一身红裙子,在一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里翩然起舞。


    见过几次的人仍旧会发出感慨声,“仙女真的在跳舞。”


    而那些已经看过很多次的人,依旧盯着水晶球,看着仙女一圈一圈地旋转。


    音乐停下,仙女也停下了。闻老爷又盖上了红布。


    首饰铺子的掌柜捧出一个木头托盘,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中,绕着人群走了一圈。


    “嚯!”


    “个头真大!”


    “这是好东西。”


    “从来没见过这麽大的。”


    有那站在门外瞧不见的,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看,问人打听,“什麽东西啊?”


    “今日我得了一颗珍珠。”闻老爷背着手满脸笑意,“邀诸位一同观赏。”


    立马有人问了,“这麽大一颗珍珠得卖多少钱?”


    首饰铺子的掌柜站在闻老爷旁边道,“两千两银子。”


    妖怪们:……奸商!刚从他们这一千两买去的,到了店里就卖两千两。不是奸商是什麽?


    大家议论纷纷,“这麽贵。”


    “一颗珠子要两千两?”


    早上东陵县就传开了,闻家首饰铺子里有颗大珍珠,要两千两银子。虽然贵,但是珍珠确实个头很大。


    闻老爷知道花旗他们不在乎钱,奸得坦坦荡荡,“我倒是不舍得珍珠被人买去。要价高,买的人就少。这颗珍珠留着做镇店之宝也不错。”


    “中午咱们去酒楼里吃饭,尝尝我们东陵县的菜。”


    确定好了地方,妖怪没和闻老爷一起回闻府。他们先是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买了些东西,然后去了书院。


    书院看门的人不放他们进去,坨坨托他去叫梁俊泽。


    青芽儿听说这是读书的地方,顿时对书院失去兴趣。和云善、闻铭朗在巷子里猜拳跳青石砖玩。


    梁俊泽听说找他的人里带着几个孩子,还以为是家里来人了。到门口一瞧,没想到是花旗他们。


    “我听爹说你们出去了。什麽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到县里。”坨坨把刚买的一包点心给梁俊泽。


    梁俊泽不伸手去接,“不用给我,给云善吃。小孩都爱吃糕点。”


    “云善还有。”坨坨把点心塞到梁俊泽怀里,“这包专门给你买的。”


    “你们书院读书辛不辛苦?”


    “不觉得辛苦。”梁俊泽笑道,“学起来只觉得时间不够用。现在天黑得比夏天早,耽搁看书。”


    青芽儿听了这话觉得梁俊泽十分神奇。居然还有人整天学习,还嫌时间不够的?就是他伯伯那麽爱看书的人也不会整日捧着书本,偶尔还要去溪边钓鱼。


    “到点了天就该黑,黑天了就该睡觉。”


    梁俊泽笑笑,“是该这样。只是心里觉得遗憾,不能多看些书。”


    青芽儿小声嘀咕,“书有什麽好看的?”


    秋水轻轻在青芽儿脖子处捏了一下,捏的得青芽儿缩着脖子转头,“伯伯。”


    “你不爱读书,有人爱读书。”秋水无奈道,“你还有意见了?”


    “我没有。”青芽儿十分光棍地说,“反正我不看书,我不爱学习。”


    坨坨嘿嘿笑青芽儿,“你是孺子不可教。”


    “你是五十步笑百步。”花旗。


    “好像你爱学习似的。”坨坨心想,花旗他也就是小学毕业,大家一样的文化水平,有什麽资格堵他话?好像他不是五十步似的。嘁~


    花旗哼了一声,高傲道,“我每回考试分都比你高。”


    “90多分毕业小学毕业和80多分小学毕业还是有差距的。”


    坨坨撇撇嘴,不再说话。比这个干啥?反正说出去,大家都是小学毕业。


    “你们知道闻家现在有一宝物叫仙女起舞吗?”梁俊泽先前也和同窗去瞧过。他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花旗他们送他的水晶球,和仙女起舞是一样的东西。


    闻家的仙女水晶球成了宝贝,那他的树木水晶球也是宝贝。农家出生的梁俊泽因为这事,兴奋了一个晚上没睡着觉。不过这事他谁也没告诉。


    他不会把水晶球送人,也不会把水晶球卖掉,不必让别人知道他家有宝贝,省得惹来麻烦。


    庆幸的是当时只有自家人看过水晶球,别人都不知道他家藏着那麽个宝贝。


    “我们今早还去看了。”坨坨小声说,“没想到闻老爷弄了那麽大阵仗,那就是水晶球嘛。”


    梁俊泽说,“我倒是觉得这点子妙极了。谁能想到透明石头里能长人,还能自己唱歌,自己转圈?”


    “我每回见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什麽时候回去?”


    “还得几天呢。”妖怪们要等闻青山回来,他们再回云灵山。


    妖怪们这边想着闻青山,那边闻青山和小柳刚好到了县里。


    看到熟悉的街道,小柳坐在车边感慨,“到了县里就感觉到家了。”


    “还是家里好。”


    闻青山心里也这麽想。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闻府,想见爹,娘,大哥,嫂子,铭朗。


    第114章 闻青山归家


    闻青山和小柳到了闻府,门房激动地冲着府里喊,“咱家小少爷回来了!小少爷回来了!”


    这一喊,整个闻府炸开了锅。


    闻老爷疾步迎出来,瞧见两个月没见的小儿子,顿时红了眼眶,“瘦了,瘦了。”


    “爹呀。”闻青山也是想得紧,“这两个月您还好?”


    “好。”闻老爷拉着闻青山手道,“爹哪都好,就是想你。”


    “出去一趟瘦了不少,得好好补补。”


    “小柳也瘦了。”


    “老爷。”小柳打小跟着闻青山,心里把闻老爷当自家长辈看待。


    “爹。”闻青山道,“我可一点都没瘦。”


    “不是都给你写信了吗?我顿顿可都没少吃,每天都没少吃肉。”


    “我瞅着你咋瘦了似的。”闻老爷心里主观觉得闻青山出门在外这两个月遭罪了。


    “你两天不见我,都会觉得我瘦。”闻青山知道这是闻老爷疼他呢。


    闻老爷一路牵着小儿子的手舍不得放开,“花旗他们昨天下午来了。”


    “他们回来了?”闻青山十分惊喜,“他们人呢?”


    “出去逛了。”闻青老爷说,“中午我请他们去添月楼吃酒。”


    “太好了。”闻青山和小柳终于放下心。


    两人回院子里洗漱一番。小柳火急火燎地去马车接来小黄鼠狼,他又把黄大仙给忘了。


    闻青山看小黄鼠狼在他屋子里东嗅嗅西闻闻,“你真要养黄大仙。”


    “哪呀。”小柳小声说,“我可不敢养,怕养不好。还是让花旗他们带走吧。”


    “少爷,下午我想回家。我得回去看看我爹娘。”


    “中午吃过饭你就回家吧。”闻青山说,“等海货拿来了,你也送些回家。”


    “哎。”小柳高高兴兴地应下。


    闻青山去他爹娘的院子,和闻老爷他们说了会儿话。在外面看展的闻青松收到信赶紧赶了回来。


    家里个个都说他瘦了,这让闻青山产生疑惑,难道他真瘦了?私下问小柳,“我真瘦了?”


    “没。”小柳笑着说,“少爷,咱们天天都吃好的,怎麽可能瘦?”


    闻青山也笑,“就是。我就说我不得瘦。”


    闻大夫人问闻青山,“阿弟,你买回来的珍珠有多大?”


    说到这个,闻青山又笑,“个头不小呢,穿成项链带着一定好看。我打算给嫂子和娘都串一串。”


    “海边还有小姑娘串了珍珠链子戴在脑门上,那样也好看。”


    “那样的得小丫头带着好看。”闻老夫人笑,“也串一串。等我有孙女了,就给我孙女带。”


    “我什麽时候能有侄女?”闻青山打趣地问闻青松,被闻青松拿扇子敲了下脑门,“你这次出去没带铭朗,他在家生气,你先想想怎麽哄你侄子吧。”


    “啧。”闻青山愁啊。闻铭朗那小子闹腾得很,还不知道要怎麽闹他呢。“我怎麽没瞧见铭朗?”


    “和云善玩去了。”闻老爷说,“他黏着云善和坨坨。”


    快到晌午,闻老爷领着两个儿子往添月楼去。


    花旗他们还没过来。添月楼前头有个茶馆,里面有说书人讲故事,他们听故事去了。


    一个故事讲完,说书人说了“且听下回分解”,妖怪们一边回味着故事,一边跟着人群下楼去。听到别人说闻家首饰铺里两千两的大珍珠已经卖出去了。


    “这麽贵还有人买。”妖怪们想不通。他们甚至都想不通为什麽一个大珠子那麽值钱。


    沿着街走几步就瞧见闻青山和小柳站在添月楼门口。


    “闻青山!小柳!”坨坨率先跑过去。“你们这麽快就到了?”闻老爷昨天下午才叫人去东望村,这时候送信的人都还没到东望村吧?


    “我们昨天一早就回来了。”小柳高兴道,“还担心你们呢。正寻思着回来拿点钱就去找你们。”


    “事情解决得怎麽样?”闻青山问。


    花旗说,“都解决了。”


    云善见到闻青山和小柳也很亲,高高兴兴地喊人。小手摸进口袋,掏了两个大珍珠给闻青山和小柳。


    “哟!”闻青山看这麽大的珍珠惊道,“小莫村里还有这麽好的东西呢?”他们买的珍珠只有这个一半大。


    “这是我们自己在海底捞的。”坨坨胡乱编道,“运气好,捞到不少个。”


    “闻老爷今天在铺子里卖了一个,两千两银子!”


    “乖乖!”大珍珠在小柳眼里变成了一堆银子。两千两?有这些银子,他一辈子也不用愁了。不,是他家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闻青山拉着花旗小声问,“真没事?莫离不是普通人吧?”


    “没事。”花旗肯定道,“都解决了。”


    小柳拉着坨坨小声问,“云灵观里那些小道童不是人吧?”


    坨坨一听就慌了。以前从来没有人看出来,小柳是怎麽看出来的?


    “怎麽了?”小丛表面淡定地问。


    “你们在的时候他们不在。你们不在,他们就来了。”小柳说,“很奇怪。”


    小柳这麽说,坨坨就放心了。原来小柳是瞎猜的。“他们住在深山里,我们不在时才会请他们出来帮忙。平时他们都在深山里不出来。”


    坨坨他们说不是。小柳就不再想这个事了,“我们带回来的东西都被卸到云灵观了。你们回去的时候我们一块走,去拿东西。”


    “哼!”闻铭朗见他叔叔只顾着和花旗他们说话,没理他,心里更气,忍不住出声提醒。


    “铭朗啊。”闻青山早看见他了,也想好了对策。他凑近了,揽着闻铭朗说,“叔叔在外面可想你了。”


    “想我你不带我一起去?”闻铭朗板着脸说,“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你走的时候怎麽不叫我?”


    “走的时候不是没回家麽?要是回家了我肯定带你。”闻青山哄他,“过几天我还要去云灵山,到时候肯定带你去。”


    “真的?”闻铭朗一听,眼睛立马亮了。他想去云灵山玩。


    “真的。”闻青山哄道,“我还能把你忘了吗?”


    闻青山几句话轻松把闻铭朗哄好了。闻铭朗和他叔叔感情好,当下拉着闻青山的袖子亲热得不行。


    上楼时,闻铭朗拉着云善高兴道,“我过几天去你家玩。”


    “叔叔说带我去。”


    云善也高兴,“来云灵山玩啊。”


    到吃饭的包厢,闻青松见闻铭朗不仅没和闻青山生气,还特意挨着闻青山吃饭坐下。他疑惑地问,“铭朗,你不生你叔叔气了?”


    “我才不生叔叔气。”闻铭朗冲着闻青山笑,“我和叔叔最好了。”


    闻青松皱起眉头,不懂儿子这是怎麽了。昨天不是还说他叔叔不讲信用吗?


    闻老爷很高兴,孙子和小儿子关系好,多好啊。他们一家关系多和谐。“铭朗长大了,懂事了。”


    闻青山趁机也跟着夸,把闻铭朗哄得十分高兴。之前生气的事是一点也不记得了。他叔叔还是他亲亲的叔叔。


    午饭后,小柳回闻府取了梁家寄给梁俊泽的东西送到书院,顺便就回家了。大珍珠他没带回去,用一把小铜锁锁在柜子里。


    小黄鼠见到妖怪们倍感亲热。可能好多天不见,铁蛋对小黄鼠狼格外宽容,任由它在自己身上上蹿下跳。


    小黄鼠狼又跑到云善身边,扒扒云善的腿。“小黄狗。”云善笑眯眯地抱起小黄鼠狼摸一摸,小黄鼠一双黑豆小眼睛时刻注意着云善肩头的小纸。


    小纸懒洋洋地闭着眼睛睡觉,根本没看小黄鼠狼。


    “这什麽呀?”闻铭朗没见过黄鼠狼。


    “小黄狗。”云善说。


    “这麽小的小狗啊。”闻铭朗也伸手摸,“长得怎麽不像狗?”


    闻青山嗤笑道,“这本来就不是狗。是黄鼠狼。”


    “小黄狗是它的名字。”


    “偷鸡吃的黄鼠狼啊。”说这个,闻铭朗就知道了。


    “小黄狗没偷鸡。”云善说,“听话的。”在他心里,不管是铁蛋、小纸还是钢蛋、小黄狗,都是听话的。


    “你们把它带回云灵山吧。”闻青山说,“我们不会养。”


    坨坨应了一声。


    闻青山又去闻老爷院子里陪他爹娘说话。他把今天刚得的大珍珠送给闻老夫人。


    闻老夫人拿在手里看了看,“你嫂子昨晚刚得了一个大珍珠。听说是云善给铭朗的。这个也是云善给的?”


    “是。”闻青山倒还不知道这事。


    “给你嫂子送去吧,正好凑一对,做什麽都好做”闻夫人道,“叫她一块来说话。”


    小厮去叫闻大夫人。


    闻大夫人瞧见大珍珠满心欢喜,“我原先还说只有一个,凑不成一对。现在好了,凑出来了。”


    “我带回来的珍珠不如这个大。”说到这个,闻青山就说,“过几天我得去趟云灵山。”


    “又出去?”闻老爷脸立马不高兴了,“今天才刚回来。”出去一趟还把心跑野了吗?这是闻老爷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我带回来的东西还放在云灵山呢。”闻青山说,“还有好些你们没吃过的海货,拿回来叫你们尝尝鲜。”


    “昨天花旗他们来,送了些海货。”闻老夫人说,“今天中午厨子就给做了,我瞧着海里的虾比咱们这的虾大好多。”


    “专门挑的大的。”闻青山说,“有的虾也小。”


    “我们都挑的最大的虾干买。”


    “小莫村里那些东西便宜得很。转到咱们这,卖得就贵了。就拿珍珠来说,一百文一颗买的珍珠就很大,放到咱们这卖,怎麽也得卖个两三两银子一颗。”


    “这回,我另外两个朋友也投了些钱买珍珠。”


    外面的事对两个基本没出过远门的妇人来说实在新鲜。闻大夫人让闻青山给他们讲讲外面的事。


    尽管闻青山隔两天就往家里送一封信,上午也大概说了一些,但是大家还是更愿意听他再细细地讲一遍。


    闻青山从云灵山出发后开始说起,“一开始我们都不住客栈。”


    “不住客栈住哪?”闻大夫人好奇地问。


    “住外面呀。”闻青山笑道,“以天为被,地为席。”


    “不是带钱了吗?怎麽睡外面?”闻老爷心疼了。


    “省钱嘛。”闻青山说,“花旗他们要省钱回家买驴。”


    “睡外面也没什麽不好。夏天外面还凉快,就是蚊子多一点。”


    “他们是会过日子。”闻老爷想起当初送他们离开时,花旗他们又挑馒头又背锅的。


    闻大夫人笑着说,“真没看出来。”


    “这麽宝贝的珍珠随手就送了,不像是会省那点钱的。”


    “他们是该省省,该花花。”闻青山笑着说,“别看天天住外面,夥食好得很,每天中午都得吃肉。”


    “坨坨说村子里的东西便宜,我们都在村子里买鸡。花旗和坨坨做饭手艺都好,还经常做些新吃食,好些我都没吃过。”


    闻老夫人说,“还真是会过日子。”


    “我就说把你交给花旗他们,我放心。”闻老爷子这会儿也不心疼他小儿子了。


    听到有邪教要拿小孩子祭祀,闻老夫人难受道,“这些人真是丧良心了。”


    闻青山,“云善两次都差点被人捉去。”


    闻大夫人绞着帕子,担忧地问,“怎麽回事?”


    “给下了蒙汗药。”闻青山说,“那些邪教都是坑蒙拐骗。连给小孩子的糖里都下蒙汗药。”


    “第一回云善睡了好久,我们只当他贪睡。去医馆看,大夫查出来他是中了蒙汗药。”


    闻大夫人,“可真是惊险。”


    “中了蒙汗药后来怎麽跑的?”


    闻青山道,“云善两回都是被铁蛋、钢蛋救的。”


    “就那狮子和袋鼠?”闻老夫人还怕那两个呢。没想到人家还能英勇救主。


    “钢蛋和铁蛋十分听话。”闻青山说,“不知道花旗是怎麽养的。那麽大的野兽养得和家里的狗似的那样听话。鸡放在旁边,它俩动都不会动。”


    又听闻青山说,他们救了那些孩子。闻老爷他们为那些被救的孩子高兴,也都很替闻青山骄傲。青山出了一趟门还做了件大事呢。


    闻青山,“后来邪教那些人都被官府杀了。”


    “那些邪教的人全杀了?”闻老夫人哎哟了一声,“得杀多少人?”


    “城里人杀了一半。”闻青山说,“天天都有一批人被拉去杀头。”


    “城里做白事的生意的东西都不够卖。当时又封城了,扛大马都缺人。”


    “花旗他们还去香烛店里糊大马赚了几天钱。”


    闻老爷奇道,“这事他们也敢干?”这种事不是都有讲究麽。他听说命不硬的不能干白事那一行。


    闻大夫人和闻老夫人也觉得奇怪,这种钱是能随便挣的吗?


    “怎麽不敢干?”闻青山说,“人家是道士,不怕这些。”


    “爹你不知道,云灵观可出名了。外面道观就没有不知道云灵观的,都说云灵观厉害。”


    闻老夫人可惜道,“倒是我们东陵县的人不知道。”


    妖怪们又跑去茶楼听了一下午书。回去时看到闻青山院子里洒扫的桃娘和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姑娘站在一起掉眼泪。


    第115章 赎身


    “桃娘,你哭啥?”坨坨好奇地走过去问。


    桃娘擦掉眼泪,哽咽着声音说,“这是我在闻香楼里的姐妹秋娘,如今年岁到了,要被卖了。”坨坨他们都是小孩,有些话桃娘不好意思直白地说,只能隐晦地讲。


    秋娘哭得脸花,抽抽噎噎,“我不想呆在闻香楼,我想赎身。”


    说是卖,其实是要挂牌子接客。秋娘不愿意做这种事。


    “楼里的婆子说要五两银子。”桃娘接过话来,“我俩现在一共有二两银子。还缺三两。”


    桃娘和秋娘两个自小在闻香楼里长大的小姑娘不认识什麽人,根本没处凑三两银子。两人正愁着该怎麽办。


    坨坨转身瞅瞅花旗。花旗瞥了他一眼,不知道小人参精心里揣什麽主意,“干什麽?”


    “你嫌不嫌钱多?”坨坨问。


    今早花旗要把珍珠四百两卖给闻老爷,闻老爷硬是塞给他们一千两。根据坨坨对这条臭黑蛇的了解,他一定会想办法把多出来的钱散出去。


    花旗一听就知道坨坨的意思。他确实是要花掉多出的钱。他们妖怪不需要钱。钱在手里只怕是祸不福。他一直担心小妖怪们会被人间繁华迷住眼,干脆直接不让他们接触繁华的东西。


    “送你们块银子。”花旗抛出一块碎银,丢给桃娘。


    桃娘和秋娘两人呆住。秋娘反应过来立马跪下来就给花旗磕头,“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就给我们了?”桃娘虽惊喜却又怀疑。天上掉馅饼的事居然被她遇见两回了?而且这银子不只三两吧?差不多就是五两。


    “对啊。”坨坨笑着说,“你们别哭了。赶紧赎身吧。再过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


    秋娘呐呐道,“老爷,再求你们帮帮忙。”


    “我自己赎身妈妈肯定要为难我。能不能请你们去帮我赎身?”


    这就是走一趟的事。坨坨一口应下来。


    手里有钱,桃娘没回闻府拿她自己攒下的银子,和秋娘一起带着花旗他们去闻香楼。


    半道上遇见了王家小少爷王恒生。


    王恒生一眼就认出闻铭朗旁边的坨坨和云善,惊喜道,“坨坨,云善弟弟,你们也来了!”


    王恒生的娘笑得很和气,“这是云善和坨坨?我听恒生提过很多回。”


    王夫人拿了点心分给孩子们吃。


    尽管云善已经记不得王恒生,但王恒生一直很热情地和他说话,聊着聊着两人很快重新熟悉起来。


    “我和铭朗学会游泳了。”王恒生炫耀道,“一会儿我游给你们看。”


    王夫人听了,吩咐跟着王恒生的小厮,“天凉,别让恒生下水游泳。”


    小厮赶紧应下。


    王夫人知道王恒生和闻铭朗两个玩得好,她留下王恒生,自己先回去了。


    等王夫人一走,闻铭朗小声说,“我们要去闻香楼。”


    “去闻香楼干啥?”王恒生鼓着嘴巴道,“那儿又不不好玩。我上回去,还让我爹打了。”


    “我爹不让我去。”


    “我们去给秋娘赎身。”闻铭朗说,“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着。一会儿你来我家吃饭。”


    “行。”王恒生应下来。


    坨坨也说,“我不进去。那里奇奇怪怪。”


    坨坨的话勾起青芽儿的好奇心,“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坨坨说,“反正就是奇怪。里面的人老笑我们。”


    “笑你们什麽?”青芽儿又问。


    “不知道啊。”闻铭朗说,“反正就是奇怪。”


    远远瞧见门口挂着红灯笼,几名女子调笑着招揽客人,秋水才知道闻香楼是个什麽地方。难怪王恒生和闻铭朗说来过后回家被训了。原来这是个青楼。


    走过小桥就是闻香楼。王家小厮怕挨训,劝王恒生别过桥,就在桥这边等着。


    上次进闻香楼给坨坨、兜明留下十分不好的印象,他俩都不愿意过去,几人就站在桥这边说说话等花旗他们。


    青芽儿好奇,拉着云善跑到楼里去。秋水没拦着。这两个都是小孩,去了也看不懂什麽。


    秋水不喜欢那种地方,只和坨坨他们一起站在桥边。


    秋娘领着人进了闻香楼,立马就有笑声传过来。


    青芽儿顺着声音转头看去,就见一名女子穿着红纱,画着红妆,拿着个画了彩蝶的团扇轻轻地摇着。模样长得很漂亮,走起路来却扭来扭去地难看。


    青芽儿觉得这人走路姿势实在怪异。


    现在可是秋天了,云善都已经加了两件衣服,这人穿得这麽少还摇扇子。闻青山都不摇扇子了,每日只把扇子抓在手里装模作样。怪不得坨坨说里面的人奇怪呢。


    “怎麽还带孩子来了?”摇扇子的女人调笑道。


    楼里的姑娘们纷纷笑起来。二楼倚着栏杆的女人笑着问秋娘,“秋娘,你个小丫头片子,从哪儿领的客人?”


    楼里的女人又是一阵笑,笑得青芽儿莫名其妙。这地儿真是奇怪。难怪坨坨不愿意进来。


    “他们笑什麽?”青芽儿问云善。


    云善摇摇小脑袋,他更不知道。


    秋娘红着脸说,“我找妈妈。”


    “哎哟哟。”闻香楼的老鸨扭着大肥臀,穿着一身深红衣裳,头戴一朵大红花,甩着红色帕子走出来,不正经地笑道,“秋丫头,还没□□就会自己接客了?”


    楼里的姑娘们又是一阵笑,还有些搂着姑娘的男人们也跟着笑。


    秋娘脸红得滴血,赶紧为自己辩解,“妈妈,不是。这些不是客人。”


    “哟,桃丫头也来了呀。”闻香楼里的老鸨看见桃娘,原本笑着的脸顿时冷下来了。桃娘是从他们楼里跑出去的,老鸨见她自然没个好脸色。


    桃娘拿出银子说,“这位老爷要给秋娘赎身。”


    老鸨啧了一声,“才五两银子啊?”


    “秋丫头已经发身,再过一个月就该挂牌了。这五两银子哪里够买我这儿的一个姑娘?”


    她快速扫了一眼花旗和西觉,这两人相貌是一等一的。不过,穿着粗布衣服的人也配称作老爷?


    秋娘听了这话,立马急道,“那要多少钱?”


    “八十两银子。”老鸨道。


    “八十两?”搂着姑娘瞧热闹的客人忍不住开口,“这小丫头值八十两银子?还是闻香楼里的妈妈会做生意。”


    老鸨扭头一笑,“我这楼里的姑娘都贵着呢。”


    看花旗他们就不是个有钱的,又加上不喜桃娘。老鸨故意开高价钱,想让这些人离开。要是闻香楼里的姑娘轻易就跑了,她这楼里还怎麽挣钱?


    秋娘的心彻底落到谷底。难道,她这一辈子只能烂在这楼里?


    桃娘知道老鸨肯定是故意的。这胖女人向来不是好东西。“妈妈,您给个实价。”


    “实价就是八十两。”老鸨扬起眉毛轻蔑地看向桃娘和秋娘,“没钱就别赎身,穷折腾什麽。好好在楼里干着,跟着妈妈我一定能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给个实价。”花旗进楼里后第一次开口。


    “不都说了实价就是八十两银子?”老鸨压根不把他看在眼里。


    花旗盯着老鸨,冷着声道,“我说,实!价!”


    面前这年轻人的目光阴森森的,被他这麽盯着好像被一条蛇缠上似的。老鸨心里毛骨悚然,气势弱了三分。眼睛瞥到花旗的褐色粗布衣服,心道,怕个屁,不过是个穷鬼。在闻香楼,她还能被人欺负了去?


    “我说的就是实!价!”老鸨刻意加重“实价”两字,回应花旗之前说的实价。


    花旗撩着眼皮子看一眼老鸨,显然是不高兴了。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怎麽这麽麻烦?


    他问向刚刚说话的人,“这位兄弟,给秋娘赎身该是多少钱?”


    被问话的客人讪讪地笑笑,并不搭话。他能在闻香楼里打老鸨的脸?以后还要不要来闻香楼了?


    “我说,你没钱就别学人家赎身。”老鸨冷嘲热讽,“来闹笑话呢?”


    “你说,该是多少钱?”花旗问向那摇扇子的女人。


    楼里的姑娘哪敢下老鸨的面子。摇扇子的女人放下扇子,垂着眼睛,抿了嘴不说话。


    “那就五两银子。”花旗见没人说话,拿过五两银子丢进老鸨怀里,直接拍板定下。“我们走。”


    “得拿卖身契。”桃娘小声道。


    花旗又看向老鸨,眼神不善,一张嘴刻薄地命令,“老妈子,去拿卖身契。”


    老鸨眨眨眼睛,不可置信地呵了一声,“你叫我什麽?”


    “你不老?”花旗上下扫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明明晃晃的鄙夷。


    “你……”老鸨颤着手指着花旗,“来人,把这小子给我打出去!”


    她掐着肥腰,恨恨地骂道,“不过是个穷小子,也敢来我闻香楼撒野?”


    “今天叫你长长记性!”


    青芽儿拉着云善迅速躲到西觉身后,只探出脑袋看热闹。


    花旗两下就将来扯他的两个龟奴推开,几步迈到老鸨面前,面无表情道,“卖身契。”


    “卖什麽卖?”老鸨冲着四周喊,“都来人啊。你们都是死的啊。老娘白养你们啊?”


    “打架啊?”云善抓着西觉的裤子问。


    西觉抱起云善走到门边站着。


    花旗拽着老鸨衣领,把她拖在地上走,语气里是压制不住的怒意,“把卖身契交出来!”


    来一个龟奴,他便踹上一脚,没人是他的对手。


    没有坨坨在前面交涉,花旗又心烦,脾气自然十分不好。


    “下去。”云善对西觉说,他想跟花旗去看看。


    西觉放他下来,牵着他的小手,慢慢地跟着花旗。


    花旗像是拖猪一样把老鸨拖到二楼。


    老鸨这下真是怕了,尖着嗓子喊,“我给!我给!放手,我马上去拿。”


    楼里的姑娘们全都吓到了,缩在旁边看着。


    花旗松开手。老鸨爬起来,脑袋上的大红花掉了,头发乱糟糟,心惊胆战地扶着扶手快步往下走。


    花旗跟着她下来。


    云善捡起地上老鸨落下的大红花拿在手里,小小一个站在朱红色的楼梯上扒着栏杆往下看,“花花,打人啊?”


    花旗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不见任何怒意,温和道,“没打。”


    青芽儿说,“没打,花旗吓唬人呢。”


    “她不是好人。”


    “哦。”云善跳下一个台阶,扶着扶手快步和青芽儿一起往下走,追在花旗后面。


    秋娘没想到花旗还动手了,心里十分解气,小声和桃娘说,“她活该。”桃娘点头,也觉得解气。


    摇着扇子的女人咬咬嘴唇,她不想这辈子都陷在泥潭里,她想抓住一切机会爬出去。现在,机会来了。


    她下定决心般拿着扇子追过去,“老爷,老爷。”


    花旗没觉得这声老爷是喊他,压根没回头。倒是云善和青芽儿停了下来,转回头看人。


    女人只好快步跑起来,“老爷!”


    “花旗,叫你呢。”青芽儿喊。


    花旗这才站住脚。女人靠近,一股子脂粉味让他十分不习惯。他后退几步问,“什麽事?”


    “老爷。”女人噗通一跪,“您是英雄豪杰,大仁大义。我攒了些钱,求您也帮我赎身。”


    这女子头发上插了一根孔雀尾羽,看起来像长了一只大眼睛。云善早就注意到了,小手一指,转头问青芽儿,“大眼睛是什麽呐?”


    青芽儿摇摇头,他不知道呢。


    “孔雀尾羽。”西觉说,“家里有绿的也有红的,回去拿给云善玩。”


    “红的啊?坨坨喜欢。”坨坨那点爱好,云善早就门清了。


    跪着的女人拔下头发上的孔雀尾钗子,讨好地冲着云善笑,“小公子不嫌弃就拿去玩。”


    她刚刚注意到前面的老爷对这孩子不一般。之前明明冷着一张脸,冲着这孩子时却是温和的样子。讨好这孩子肯定不会错。


    云善接过钗子,花旗道,“帮你。”


    摇扇子的女人面色一喜,果然讨好这孩子没错。她重重磕三个头,“谢谢老爷。”然后爬起来往楼上冲,去拿她攒的钱。


    楼里的姑娘、丫头见花旗答应帮红娘赎身,纷纷起了心思。这些年她们手里都攒了点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离开这地方。眼下不正是这个机会吗?这人不怕妈妈,能强硬地带秋娘走,说不定就能带她们走。


    本来在楼下招待客人的姑娘提起裙子往楼上跑。


    “莫娘,莫娘。”客人大叫,见那穿粉衣的身影头也不回,他嗨了一声,重新坐回位置上,等着瞧热闹。


    闻香楼后面有个大院子,老鸨住着一间最大的屋子。她打开柜子,抱出一个木匣子。


    花旗抱臂倚在门上,看到老鸨回头看他,立马冷起脸。老鸨一哆嗦,取了钥匙开了匣子,一张张翻找秋娘和红娘的卖身契。


    云善让青芽儿帮他把大红花插在辫子根。青芽儿插完花,夸了一句,“好看。”可惜红花多,绿花少。要是有这麽一大朵绿色花朵戴在头上一定也很好看。


    云善被夸克美坏了,跑到花旗面前仰起带笑的小胖脸,“花花。”


    花旗低头下头勾起嘴角。那朵大红花实在大,云善顶在头上和坨坨顶着花苞特别像。


    “老爷。”莫娘一手抓着钱袋子,一手提着裙子,跑到跟前脚步没停直接跪下了,“老爷,也求求您帮我赎身。”


    “这是我攒的钱。”


    陆续有几个姑娘走过来一起跪下来,请花旗帮他们赎身。


    云善看着还有人来跪,一个接一个。他有样学样,一转身,膝盖一弯,对着花旗也跪了下来。


    “你……”花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惊到了,赶紧把云善拎起来,好笑道,“什麽都学啊?”


    “等回了云灵观你去跪祖师,跪灵隐。别来跪我。”


    西觉也被吓到了。叫云善跪他们,那得多变扭。还是一起跪祖师吧。


    云善哪懂呀,只是跟着学样子。他坐在花旗手臂上,看着跪在院子里的姑娘们问,“她们,干什麽呐?”


    “没什麽。”花旗转脸对着那些姑娘说,“赶紧起来吧。”他冲着屋里的老鸨道,“别翻了,都拿出来。”


    老鸨苦了一张脸,抱着盒子磨蹭出来。看到这麽多姑娘,她下意识地瞪起眼睛。再一想现在的情形,老鸨及时刹住要脱口而出的骂声,老实地站在门边。


    “把这些人的卖身契都给她们。”花旗冲着老鸨抬抬下巴。


    老鸨先拿出一张卖身契喊了一句,“秋娘。”


    秋娘激动地跑过去,接过卖身契后欢喜地捂在胸口。转头又要对着花旗磕头,花旗走开几步错开,没受她磕的头。


    红娘捧着钱送到老鸨面前。老鸨点完数,小心翼翼地对着花旗说,“这可不够。”


    她赶紧解释,“我没多要价。红娘是我这的头牌,要赎身,得要一千两银子。这才八百两。”


    红娘急道,“妈妈,您看在老爷面子上,便宜些。”


    “红娘这麽些年帮您赚了不少银子。您可怜可怜我。”


    这出楼的唯一机会,她一定不能放过。


    “谁都少,我不是亏死了?”老鸨嗓门不由自主地大起来,她转头和花旗告状,“这些姑娘钱肯定都不够。老爷,您可别被她们骗了。”


    “她们想哄帮他们赎身。这些小贱人心眼多着呢。”


    花旗说,“你点点数,差的钱我来补。”


    姑娘们感恩戴德,“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云善也跟着喊,“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花旗碰碰他肉乎乎的小胖脸,笑着问,“云善什麽都学?”


    “嗯。”云善扬起小下巴,他还自豪呢。


    他现在像小鹦鹉似的,总学别人说话。也学别人做事。


    老鸨唉声叹气,今天算是认栽了。她不敢耍心眼,老老实实地算账。


    坨坨他们已经去河边店里逛了一圈还不见人出来,他跑进闻香楼,寻着声音找过来,就见老鸨站在屋门口打键盘珠子。“怎麽这麽长时间?”


    “有麻烦呗。”青芽儿说。


    “云善,你头上戴大花啊?”坨坨拉拉云善的手,“真好看。”


    “你和我一样了。”


    “嗯。”云善很高兴。


    老鸨刚算完账,还没来得及和花旗要钱,两个龟奴领了一串官差走进后院。


    领头官差看到花旗他们,笑着过来招呼,“怎麽回事?”


    官差记得,四个月前,这些人和闻家少爷一起把鬼偷送到衙门。


    “没什麽事。”花旗说,“来帮人赎身。”


    “哟。”官差暧昧地笑笑。


    花旗没理会他。老鸨眼珠子一骨碌,哭着告状,“官爷,他们打人,逼着我卖姑娘。”


    领头官差看向花旗,好声好气地询问,“有这事?”


    花旗瞟了老鸨一眼,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老鸨缩缩肥胖的身子,转开头。这年轻人有点邪门。


    红娘站出来道,“官爷,没有的事。都是误会。我们可都看着呢,没有打人的事。”


    “现在正和妈妈商量赎身。大家都是自愿走的。老爷可一分钱没少。”


    “不信您看看账。”


    官差和老鸨也是老相熟了,他道,“徐妈妈,这几位是闻老爷的客人。我来时还瞧见闻家铭朗少爷在外头等着。”


    “天要黑了,赶紧办完事让铭朗少爷早点回家吃饭吧。”


    老鸨啊了一声,苦笑道,“是是是。”


    闻家是东陵县最富裕的人家,不仅有钱,和官府的关系也好。她虽说也有些门路,那也是万万不敢和闻家较量。


    官差走了,老鸨拿着写了账目的纸张给花旗看。


    花旗直接看了结果,一共要补一千八百两银子。


    “一千八?”坨坨说,“我们只有一千两。”


    老鸨一听,立马说,“老爷您说都补的,可不能少我钱。”


    花旗从云善兜里掏出一颗大珍珠丢给老鸨,“这是两千两,找二百两。”


    老鸨拿着珍珠仔细看看,知道是好东西,却不知道价钱。“怎麽知道是两千两?”


    “闻家今早卖的那颗和这颗差不多大,就是两千两。”坨坨说,“你可以出去打听。”


    老鸨点点头,既然这人是闻家老爷座上宾,想必也不会弄个假珠子糊弄她。她挑出二百两交给花旗,开始发姑娘们的卖身契。


    “红娘。”老鸨递出卖身契,想说什麽,斟酌过后又没说话,只叹了口气。


    红娘收好卖身契,毫无征兆地落下眼泪,她抬手用袖子抹去。盼了七年的自由身,今天终于盼到了。


    她看向楼边几个没过来的姐妹,不明白她们怎麽想的。这麽好的机会不走,还要留在楼里伺候人?


    老鸨发完卖身契,看到盒子里还剩几张,喜气洋洋地抱着盒子去找愿意留下来的姑娘说话。


    事情结束,花旗抱着云善往外走。云善忙着把孔雀尾巴簪子插在花旗头上。


    红娘追过来,“老爷,您救了我们。”


    “红娘一定以后好好伺候您。”


    “不用,不用。”坨坨说,“你们快回家吧。天要晚了。”


    闻铭朗终于等到人出来了,“你们怎麽去这麽久?”


    “不止一个人要赎身。”青芽儿说,“人多就耽误了一会儿。”


    “云善带了朵大花。”王恒生哈哈笑起来。


    闻铭朗和王恒生一直和青芽儿打听里面发生的事。


    听说花旗还拖着人走了两圈,闻铭朗十分崇拜花旗,“我要好好练武,像花旗一样厉害。以后出去闯荡江湖。”


    “江湖不好闯。”坨坨说,“闻青山说了以后不去闯了。”


    “嗯?”闻铭朗看向坨坨,“我叔叔说的?不会吧。他之前一直想闯江湖的啊。”


    “上回听他这麽说的。”坨坨说,“你回去问他。”


    闻铭朗听了个大事,回到闻府一路喊着“叔叔”一路往里跑。


    闻家人凑在一起,正在看闻青山画的关于大海的画给家里人看,闻铭朗冒冒失失地闯进屋里。


    “铭朗啊,怎麽了?”闻老爷慈祥地问。


    “坨坨说你不想闯江湖了?”闻铭朗看向闻青山。


    闻家人都看向闻青山。


    “不闯了。”闻青山说,“我要学管铺子。”


    除了闻铭朗,其余闻家人十分欣慰。闻老爷特别高兴,“青山啊,外头没有家里好吧?”


    闻青山点点头,“爹,出去一回我真知道了江湖难闯。太多血雨腥风,不知道哪天就丢了性命。”


    “是啊,是啊。”闻老爷连连点头。一桩大事解决,他心里舒坦极了。


    “叔叔,你怎麽变得这麽快。”闻铭朗想啊,他还没来得及闯荡江湖,他叔叔就不出去闯了,那以后谁带他出去啊?


    “你懂什麽?江湖有什麽好闯的?没听你叔叔说危险吗?”闻青松瞪了儿子一眼,“去哪儿玩了?这麽晚才回来。”


    “花旗他们去闻香楼。我没去!我没去!”闻铭朗大声说,“我站在门口等的!我没进去!”


    闻青山十分诧异,“花旗他们去闻香楼?”这……合适吗?不是道士吗?


    闻铭朗点点头,“他们去赎人。”


    闻青山心里松了口气,花旗他们肯定不是那种人。但是他们什麽时候认识闻香楼里的人了?“赎什麽人?”


    闻铭朗说得肚子咕咕叫才把事情说完。他转身就跑,“我去找坨坨他们吃饭。”


    闻铭朗往银杏苑跑。到那,正赶上小厮收拾杯盘。他傻眼了,“你们吃完饭了?”


    “吃完了。”兜明回。


    “我还没吃呢。”闻铭朗坐上凳子让小厮给他拿饭。


    闻青山也进了院子,一进来就看见云善头上带着东西。他走近一瞧,那是一朵大红花。


    “哪来的?”闻青山点点红花问。


    “捡的。”云善说。


    “谁会带这麽大的花?媒婆的?”闻青山嘀咕两句,进屋坐着去了。


    “今天到底怎麽回事?”闻青山说,“铭朗也说不清楚。”


    闻铭朗立马委屈上了,“为了告诉你们,我都没赶得上吃饭。你还说我说不清。”


    “你不是在外面等着吗?”闻青山说,“我这是问进去的人。”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有的话抓不住重点。


    花旗把今天在闻香楼里的事说了。


    闻青山只道,“是做了件好事。”其他的也不多说。遇见了能帮就帮呗。花旗他们一向善良。


    闻府大门外,一群丫头、姑娘挤在一起坐在墙边。


    “红娘,咱们就在这等着吗?”莫娘从包袱里又翻了件衣服出来穿到身上。


    “不在这等着,还能去哪?”英娘生气道,“那些人说我们不干净,连客栈都不让我们住,瞧不起人呢。”英娘还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原本以为日子不一样了,没想到刚出闻香楼就被人瞧不起了。


    红娘把包袱皮垫在屁股下,“以后咱们就是干净的,咱自己把日子过干净。”


    莫娘说,“我今天出来时看到曲娘站在二楼看着我。”


    “幸好咱们出来了,不然以后可能就是曲娘那样。”


    “曲娘也是惨。五年里打了不知道多少胎。身子没养好就被妈妈逼着去挣钱。”红娘叹气道,“她才比我大两岁,今年也就二十,瞧着要比我老十几岁。还总是身上不爽利。”


    秋娘问,“她怎麽不跟着我们一起出来?”


    “谁知道她怎麽想的。”红娘摇摇头。


    大家长吁短叹一会儿,红娘说,“老爷善心,我们得记恩。记得老爷家住在哪,以后好还恩。明天咱们姐妹就去奔新前程。”


    英娘哈哈笑,“咱们有啥前程?”


    有啥前程呢?除了嫁到个有钱人家做夫人,这些青楼里的女子想不到还有什麽好前程。


    莫娘说,“咱们走得远远的,去没人认得我们的地方。到时候就说是寡妇,说不定能找个好人家。”


    “我想好好过日子,生几个孩子。”莫娘笑起来。


    一群姑娘们都笑起来。想一想未来,心里就美滋滋的。


    第116章 中州旱情严重


    半夜里,老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楼里的姑娘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基本都是不咋挣钱的。她心里盘算着,往后生意该怎麽做。想着想着,手伸到枕头下,摸出了今晚得来的大珍珠。


    这麽大的珠子一颗就能卖两千两?可真了不得。老鸨欢喜地来回看。要是带出东陵县卖,会不会更值钱?


    “叩叩叩。”


    “谁啊?”老鸨警惕地看向门口,把珍珠塞回枕头下。


    “妈妈,是我。”曲娘一出声,老鸨就听出是谁了。


    “大半夜的有什麽事?”老鸨刚开门,脑袋上就被重重打了一下。她来不及发出其他声音,仰面摔倒在地。


    曲娘小心地看向四周,把老鸨拖进屋里,关上房门。就动了这两下,她站在一边粗喘几口气。这身子是真的不中用了。


    今晚楼里闹了一通,人都跑了,没法做生意。老鸨索性关了门,今天歇业。


    楼里的鬼奴难得清闲,晚上一同上街吃酒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估计醉在外面了。


    曲娘进屋一顿翻找。她前些年败了身子,花了些钱看病,手里根本没攒下钱。今天就算被赎出去,她这身子什麽活也做不了,根本活不下去。


    今晚她见楼里人少,便打了老鸨的主意。老鸨是个掉在钱眼里的人,平时对她们还算过得去,但那是因为她们帮她挣到钱了。要是不能帮她挣钱,她们在老鸨眼里就不算是人。


    曲娘怀过好几个孩子。她瞒着老鸨想将孩子留下来。被老鸨知道后,硬是给她灌了打胎药,导致她小产好几回。就是小产了也不让人好生养养,顶多五天就要被逼着接客。


    后来她身子越来越不好,自己的钱花光了,求老鸨帮她找大夫。


    她记得老鸨当时的刻薄嘴脸,“找大夫不花钱?”


    “有钱给你治病,都够我再买几个丫头了。”


    没有钱吃药,她的身子就这样败下来了。


    曲娘恨透了老鸨,恨透了自己的命运。为什麽她要投生到穷苦人家,被爹娘卖到青楼来?


    即便是如此悲惨的人生,她不想死,她想养好身子好好活着。


    曲娘在屋中四处翻找,搜刮钱财。她要去看大夫,她要养身子。


    翻出老鸨藏在枕头下的珍珠,曲娘笑得开心,“就是这个,两千两!”她把珍珠揣进怀里,找了钥匙开了锁,找出自己的那份卖身契。


    将所有钱袋、首饰收拢到一个包袱里。曲娘经过老鸨时重重地在她脸上踩了一脚,心里十分痛快。


    经过烛台,她露出疯狂的笑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肥胖老鸨,“不把我当人,你就别做人了。”


    “下辈子让你投胎成妓子,让你尝尝被人玩弄的滋味。”


    她轻轻推倒烛台,看着火苗撩起帐幔,快步走出屋子锁上门。然后再小心地走到前楼去,悄悄地开了门,趁着夜色出了城。


    天蒙蒙亮起来,红娘缩着身子醒来。秋天夜里凉,她昨晚睡得一直不安稳。


    红娘动动身子,推醒旁边的姑娘,“醒醒。都醒醒。”


    “一会儿要开门了。”


    一群丫头、姑娘们站起来往巷子里面走,离得闻家远远的。红娘知道外头人嫌弃她们,要是被人看见她们这麽一群人蹲在闻家门口,怕是闻家要被人说闲话。


    昨天没地方去,她们一群姑娘家害怕遇到坏人,商量着来了闻门口坐着。县里没人敢在闻府门口闹事。


    又等了一会儿,闻府门口传来动静,大门开了。


    红娘抱着包袱,走到门口,客气地对年轻的看门人道,“小哥,麻烦你给传一声,我们找花旗老爷。”


    看门人伸头看一眼远处站着的一群姑娘,奇怪道,“你们是什麽人?”哪里来的一群姑娘?


    “我们……就找花旗老爷,您给通报一声吧。”


    “行。”看门人知道花旗他们是闻府的重要客人,不敢怠慢。他一路小跑到银杏苑,先是探头冲里面张望,看到客人已经起了。他跑进院中,“几位老爷,外面有人找。是群姑娘。”


    坨坨一听就知道是谁。他带着云善和青芽儿跑出去看。


    花旗嫌麻烦不想出去,他回屋把云善昨晚睡觉盖的花毯子拿出来摊在鱼池假山上。等太阳出来了,就能晒被子。


    小丛拿着木头针在打毛衣,毛线是用兜明身上的软毛做的。


    西觉在看那只孔雀尾羽簪子。云善小,簪子这东西肯定不能让他自己玩,得做成别的东西让云善玩。


    西觉从乾坤袋里取出之前攒的孔雀尾羽,打算做个竹子小夹子,把尾羽绑在夹子上。这样的发夹可以直接夹在云善的小辫上。


    坨坨跑到门口,见好多姑娘背着包袱站在那,疑惑地问,“你们都没回家吗?”


    “家?”莫娘自嘲地笑了下,“我们哪有家呀?”就算还记得家在哪的人现在也不会愿意回去。回去了估计肯定被瞧不起,说不定还会被卖第二次。


    红娘笑着说,“你们家在哪呢?给我们说个地方。我们都记着,以后有好前程,一定报答你们。”


    说起这个,姑娘们都笑起来。


    “我们住在云灵山。”坨坨说。


    “云灵山是哪呀?”莫娘问。


    坨坨,“在安平镇,东望村那。”


    姑娘们默默念着,“云灵山,安平镇,东望村。”每人都念了好几遍,想把这三个地方牢牢记在心里。


    “咕~”红娘的肚子叫了一声,云善盯着红娘的肚子看。


    红娘轻笑一下,没在意。


    “你们以后去哪?”坨坨问。


    “还不知道呢。”莫娘说,“反正不在这城里。肯定要离得远远的。”


    “这里的人嫌弃我们。”英娘委屈道。


    坨坨问,“为啥呀?”


    莫娘翻着白眼说,“因为我们是从闻香楼里出来的呗。”


    另外一个中年门房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瞧着这边。客人的小孩他们也得帮着看着。


    听到“闻香楼”三个字,门房眼皮子一跳,快步走过来对坨坨说,“三位少爷赶快回府吧,早饭就快好了。”


    青芽儿拉着云善往回跑,坨坨便也跟着回去了。


    快到大门口时,坨坨听到后面门房的驱赶声,“快走,快走,让人看见像什麽话?别污了我们闻府的名声。”


    “我们……”英娘委屈地大声争辩。


    红娘却打断她,“咱们快走吧。”


    坨坨站在门口台阶上,看到那个中年门房一脸晦气地样子。他不解地问,“她们不就是站在门口吗?又不会怎麽样。”


    “少爷您小,您不懂。”门房说,“她们……嗨……这事我可不能说。”


    “为啥呀?”坨坨说,“你就告诉我呗。”


    “她们干的是下贱事儿。”门房笑着说,“少爷可别再问了。要是被我家老爷知道我和你们说这个,老爷一定饶不了我。”


    “我不告诉他。”坨坨转头看向离开的姑娘们。他挠挠头,弄不明白。人类的很多事情他还是看不懂。


    闻家池塘里已经没有荷花了,还剩下些荷叶。


    云善看到荷叶走不动路,扒在栏杆边,想要大荷叶。


    青芽儿翻出去,一手扒着石栏杆,伸了手去够。瞧着荷叶离岸不远似的,可不管他怎麽伸手都还差一些。“够不着啊。”


    经过的仆人哎哟一声,拉着青芽儿把他抱回来。“掉水里可不是玩的。”


    “你帮我们摘两个荷叶吧。”坨坨看这个人个子大,青芽儿够不着,这人应该能够到。


    仆人笑笑,爬出栏杆,踩着边缘,一手扒着栏杆,另一只手伸出去很轻松就掰断了一根荷叶。他换了个地方,又折了一根。


    坨坨见他还要换地方,就说,“我不要。”


    仆人爬回来拍拍手,笑着说,“下回你们可不能自己摘。”


    坨坨点点头。


    云善把荷叶盖在脸上往前走。没走几步撞到栏杆了。他取下荷叶看一眼,再把荷叶盖上,继续往前走。


    “你傻啊。”青芽儿举着荷叶走在旁边,“把脸盖上还能看见路吗?”


    云善闷闷的声音传来,“不看。”


    他不看路,一路连磕带撞好不容易回了银杏苑。摔倒也不喊疼,捡起荷叶还盖在脸上。


    青芽儿拿着大荷叶蹲在鱼池边,从池子里捧出一些水倒在荷叶里。水珠咕噜噜滚到底部,扁扁地一团在荷叶底下晃。


    他嫌水珠太大,拨了点水出去,只留了一点水珠,举着大荷叶晃水珠玩。


    兜明拿走云善脸上的荷叶放在鼻子下闻,“没夏天的香。”


    夏天的荷叶总有股清香味。秋天的就没那种清香味。


    云善拿着大荷叶盖在自己脑袋上。荷叶太大,盖在脑袋上还是遮着视线。他觉得很有意思,在院子里胡乱跑起来。


    “云善打拳吗?”兜明问云善。


    云善应了一句,还在乱跑,边跑边开心地笑。


    青芽儿转身看云善傻乎乎的行为,十分不理解地继续晃他的水珠。他又想到可以装了水在大荷叶里养鱼,于是放下荷叶,蹲在水池边捞鱼。


    青芽儿刚选中一条红色的小鱼,听到云善叫了一声,“啊——”接着就是哭声。


    云善不看路,被钢蛋的尾巴绊倒了,摔趴在地上。大荷叶摔到一边,他趴在地上哇哇哭。


    西觉心疼地抱起他,“哪疼?”


    云善张开嘴,手指在门牙上。


    “磕到牙了?”


    云善哭着嗯了一声。嚎了几嗓子后,疼劲儿下去就不哭了。


    坨坨担心云善把牙磕掉,让云善张着嘴,他捏着云善的小门牙晃了晃。还好门牙还很坚固,没被磕松。


    云善打开他的手,“不给摸。”自己却摸了门牙。


    坨坨把手上沾到的口水擦在云善胳膊上,“你别拿荷叶挡眼睛了,再摔了还疼。”


    “嗯。”这回云善是真长记性了。


    青芽儿喊,“云善来,我们捞鱼。”


    云善抓着荷叶茎跑过去和青芽儿一起蹲在水池边,捞鱼的活还得喊兜明。


    兜明快准狠,给他们捞了一条红色小鱼和一条金色小鱼。云善要金的,青芽儿选了红的。


    两人抱着荷叶低头看鱼,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讲话。


    很快,云善就跑累了,让坨坨帮他拿。


    “找西觉呗。”坨坨不想拿。这东西一拿就撒不了手,“让西觉给你想想办法。”


    云善跑去找西觉,把荷叶给西觉。青芽儿也不想拿了,去找秋水,“伯伯,我要练功了。”


    闻青山在云善和青芽儿学习的时候过来了。闻铭朗和王恒生两人也坐在屋里跟着一块听课。


    闻青山站在外面和花旗说话,“昨晚闻香楼走火。里面的老鸨被烧死了,其他人倒没事。”


    “听说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恐怕是谋财害命。”


    “官府在闻香楼查案,今天可能会来找你们问话。”


    花旗嗯了一声,毫不在意。


    坨坨问闻青山,“什麽是下贱事?”


    闻青山愣了下,“你从听来的?”


    “今天闻香楼里的人来找我们,说城里的人嫌弃她们。”坨坨说,“我看到有人嫌弃她们了。”


    “妓子向来被人瞧不起。”闻青山说。“她们干的不是好行当。”


    西觉搭了个架子放云善和青芽儿的荷叶。装了水的荷叶有支撑,不会倒下去。


    闻青山觉得很有意思,让西觉也帮他做一个架子。


    “听说中州旱情越来越厉害。今年秋收怕是颗粒无收。”闻青山说,“上回朝廷拨的赈灾银子被人贪墨许多。圣上大怒,杀了好些官。”


    “中州那边已经开始逃荒了,大部分人往西边去,也有往咱们这边来的。”


    “今早来了几家商户,想一起捐些粮食送到中州去。”


    闻青山说起这话,还是想起花旗他们之前有个回中州的朋友。


    “你家也捐粮吗?”坨坨问。


    “要捐的。”闻青山说,“我们家要多捐些。”


    “我们也捐点。”坨坨掏出一颗大珍珠推到闻青山面前。


    “到时候我用云灵观的名义帮你们捐出去。”闻青山拿起珍珠看了又看,打趣道,“坨坨,你现在出手真大方。”


    坨坨以前手里顶多能有五个铜板,现在一出手就是两千两。


    坨坨嘿嘿笑两声,“珠子值钱嘛。”


    第117章 出名的云灵观


    快到晌午时,官差果然来了。


    闻青山好奇地打听闻香楼的事,官差说,“闻香楼里少了个叫曲娘的人。”


    “问了好多人,昨天夜里没人见过她。”


    “听闻香楼里的姑娘们说,老鸨对曲娘不好,她一直怀恨在心。依我看,这事八成是她做的。”


    官差们简单问了花旗几句便离开了。


    闻老爷背着手笑呵呵地走进银杏苑,身后小厮捧着木头托盘,里面放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米。“西觉,花旗,我来找你们喝酒了。”


    闻青山上下把他爹打量一遍,“你不是知道花旗和西觉不喝酒吗?”


    “我找他们说话,不用他们喝,我自己喝。”闻青山不想再出去闯荡江湖,这事闻老爷越想越高兴,高兴得想找人喝酒。


    马上就是吃饭的点,现在出去找老夥计有些晚了。可闻老爷高兴啊,就想咂摸几口。琢磨一下就来找花旗他们了。


    闻老爷坐下来,吃口花生米,喝口酒,说着自己的高兴事。说着说着就跑远了,说到闻青山小时候的事。就连闻青山最后一次在七岁尿床的事也说了。


    闻青山臊得慌,“爹,别喝了,赶紧回去和娘一起吃饭。”


    “吃什麽饭?”闻老爷说,“我才喝几口。你不想听你就去别的地儿,有人想听。”


    坨坨和兜明都点头。


    坨坨说,“我们听。”


    这对妖怪们来说就是故事呀。小丛打着毛线听得津津有味。


    闻青山是真不想听自己以前的事,索性离开,去了他大哥的院子里。


    闻青松正在书房看书,听到夫人和闻青山说话,他放下书,出了书房。


    “坨坨说要捐粮食?”闻大夫人拿过珍珠看了看。坨坨这枚珍珠和她手里那两颗差不多大。


    昨天她听闻青松说最近进了批货,家里钱吃紧。爹昨天才舍得买一颗珍珠卖,直接赚了一倍的钱。


    闻大夫人听了这话,意思是要把手里的两颗珍珠卖了换些钱周转。闻青松没让,说品相好的大珍珠难遇见,让她留着做首饰,家里的事不着急。


    今天上午听说中州干旱的事,闻大夫人心里记挂着。她原本是想拿些钱跟着一起捐了。现在看到坨坨也捐了一颗,她打定主意,“我把那两颗也捐出来。”


    “遇到天灾,日子过得苦。我一想想,心里就不是滋味。”


    “阿弟,你什麽时候去云灵观?帮嫂子烧些香,为中州人祈福。”


    “左右在家没事,明天小柳回来,我就去云灵山。”闻青山说。


    “这次去几天?”闻青松开口问,“早些回来,爹惦记你。”


    闻青山叹了口气,“爹找花旗他们说话,自己一个人喝酒。把我老底都揭了,一会儿坨坨得笑话我。”


    闻大夫人笑道,“坨坨才五岁,你也五岁?笑话你,你就当听不见。”


    闻青山苦笑。那他也不想被揭老底。他爹也真是的,什麽都说。


    闻青松把三颗珍珠收起来,“粮行的老郑今天上午还问我打听这珍珠的事。也不用换成钱,直接拿珍珠去换粮。”


    闻青山和他哥嫂一块吃了顿午饭,然后便出门找朋友。


    闻青松带着三颗大珍珠去粮行。


    粮行的老板老郑看到大珍珠,眼睛发亮,“这个比用钱好。”


    “不瞒闻老弟说,这珍珠我买来是送人的。这麽大这麽圆的珍珠拿去送人有面儿。”老郑对珍珠爱不释手。


    “有一颗是云灵观的。”闻青松说,“捐粮食的时候你可得记云灵观的名。”


    老郑,“云灵观?那是哪?”


    “听过云灵山吗?”闻青山问。


    老郑摇摇头。


    闻青山说,“往东走一天半,在东望村前面的山就是云灵山。山上有个云灵观,很出名。这次粮食就是云灵观里的师傅捐的。”


    “我怎麽没听说过?”老郑怀疑地看向闻青山。离得不算远,真出名,他能不知道?


    “我以前也不知道。”闻青松笑着说,“我家青山前段时间出去了一趟。”


    老郑点点头,这事他知道。闻青山弃文从武的事,整个东陵县都知道。


    “他回来说,几百里,上千里外的道观都知道云灵观厉害呢。”闻青松说,“云灵观那几个师傅,别看还有小孩,都是有真本事的。”


    “听说之前封山了二百多年,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他们山下的村子还是知道。”


    “师傅们都心善,听说要中州大旱,立马就捐了一颗大珍珠。”


    老郑“唉?”了一声,“大珍珠是哪来的?听这意思,不是你家的?”


    闻青松心里懊恼,没想到句话没注意,就被这老狐狸逮到了。“青山上段时间就是和云灵观的师傅们一起出去的。珍珠是他们在海边机缘巧合得来的。”


    “哪里的海边?”老郑立马追问。


    “不是哪里海边的事。”闻青松道,“关键是机缘。你想想你有人家的机缘吗?”


    老郑垂下眼睛在心里细细琢磨。闻青松都说是道观里的师傅们了,又说机缘,那还真不好说。


    闻青松见他还在想,“你别琢磨了。要是还有珍珠,我们能不拿出来卖?”


    “这东西少见得很。真正买来的珍珠要比这小得多。”


    送走闻青松,老郑就找人打听云灵观去了。


    闻青山一直到吃完晚饭才回来,一进院子就瞧见小柳和另一个小厮说话。


    “不是说明天早上才回来吗?怎麽不在家多呆一晚?”


    小柳嘴角轻微下垂,不高兴道,“我爹喝了酒,在村里到处吹牛。什麽话都往外说。”


    “说少爷在外面都是靠我。这话我可没说过。哪里靠我,咱们靠的不都是花旗他们吗?”


    “我看他喝点酒连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了。”


    闻青山感同身受,同情地拍拍小柳肩膀,“管不住就随他们去吧。”


    “明天咱们去云灵山。”


    转天一早,闻府的厨房里忙忙碌碌。昨晚管事的就吩咐了,今早要多蒸些馒头,多做些菜,小少爷和朗少爷要出远门。


    厨娘揉着面和烧火的丫头说话,“老爷咋舍得的?小少爷不是刚回来吗?”


    丫头笑嘻嘻道,“我听说老爷这两天很高兴呢。”


    管事正巧进厨房,“你们知道老爷为什麽高兴吗?”


    “为啥?”烧火的丫头脆生生地问。


    “因为小少爷说不出去了。”管事的笑道,“咱小少爷想通了呗。”


    天刚亮,闻铭朗迫不及待地爬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他自己打开柜子,抱出两身衣服,让小厮给他打个包袱。


    背着包袱,他十分精神地跑去闻青山的院子里。


    “叔叔,叔叔。”闻铭朗扯着嗓子大叫。


    闻青山被吵醒,睁开眼睛刚坐起身,闻铭朗已经跑进屋里了。一看他叔叔还没穿衣服,他殷勤地抓过衣服扔到床上,“叔叔,快起来。我们今天要去云灵山!”


    “现在还早。”闻青山漱了两口水,“云善他们还得练功。又不赶时间,等太阳出来再出门。”


    闻铭朗催促,“太阳马上就出来了。你快收拾。”


    闻青山在闻铭朗一声又一声的催促下穿好衣服。闻铭朗还抢着帮小柳拿行李,“叔叔,快走啊。云善要走了,我们要来不及了。”也不知道是谁在急他,跟催命似的。


    闻青山被催得头疼,“早饭还没吃,他们能走?”


    闻铭朗听不进去,拉着他叔叔跑到银杏苑。看到云善后,闻铭朗抛下闻青山,拉住云善的手不撒手,紧紧地跟着云善。


    直到花旗他们要离开,桃娘特意跑来谢谢花旗的帮忙。还给云善他们几个小的买了好几包点心。


    王恒生特意来送行。他也想跟着去云灵山,但是他家里人不让,只能巴巴地看着闻铭朗蹦蹦跳跳地走远。


    直到看不见人,闻老爷才背着手,慢慢地踱步回家。


    小柳在车上装了好些饼子和饭菜,今天他们不用自己做饭吃。


    兜明时不时地伸手进车里拿块饼子,一点一点掰开丢进嘴里慢慢嚼。


    小黄鼠狼站在马车边冲着兜明拜拜。兜明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小黄鼠狼仰着小脑袋看了兜明好长时间才认命地趴下来,不再讨要食物。


    被丢了好几回,小黄鼠狼现在也不总往车里、床底钻了,它尽量都在能看见人的地方呆着。


    云善捡了根树枝拿在手里,一边唱歌,一边打路边的草玩。路边的草已经黄了一半,打起来沙沙作响。


    秋天太阳暖和,虽然也晒,但是晒得叫人喜欢。大家一边聊天一边走路,比夏天那会儿又要悠闲一些。


    “闻老爷说你七岁还尿过床,云善现在已经很少尿床了。”坨坨说。


    闻青山啧了一声,“那是意外。就那一次,我四岁的时候就不尿了。”


    小柳给闻青山解围,“我们村里有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人十岁还尿过床。”


    “听说是夜里做梦梦见上茅房,还以为真在茅房里,就尿了。”


    “哈哈。”闻青山笑道,“是这样。我记得当时也是做梦上茅房。”


    青芽儿和闻铭朗落在后面不知道在干什麽,秋水冲后面喊了一句,他俩才追上来。


    闻铭朗非要一路背着两件衣服,小厮怎麽劝都不行。“叔叔,看。”


    闻铭朗手里捏着个肥嘟嘟的虫子。


    闻青山嫌弃地看了一眼,“你们去前面玩,别掉在后面。”


    青芽儿抓了虫子找云善,他把虫子放在云善手里。


    两人一起看着虫子在云善手上慢慢蠕动。钢蛋也探头过来看,伸出爪子拨了两下虫子。


    “别吃。”云善说,“没肉。”


    青芽儿推开钢蛋,“兜明那有吃的,你找兜明。”


    钢蛋回头看,果真看到兜明在吃东西。它蹦过去,并不敢问兜明要吃的,跟在看着兜明。


    兜明斜着看它一眼,“看什麽看?”


    钢蛋立马转过头,看着正前方,跟着兜明的步子一下下往前跳。它还没死心,想等着兜明给他东西吃。


    前方不远处有个押镖的车队,好几十辆驴车拉着箱子排成一列。青芽儿带着云善和闻铭朗好奇地跑上前去看,看到箱子都贴了白条子。


    “那不是老爷家的小少爷吗?”秋娘坐在驴车上说。


    红娘她们一瞧,果真是小少爷。红娘跳下驴车,站在路边往后看,后面的路上有辆马车。


    “唉。”青芽儿看着穿着一身灰布衣服,梳着妇人发髻的红娘说,“你不是闻……”


    想到闻香楼不是好地方,青芽儿便没继续说。


    “这麽巧。”红娘笑道。


    既然遇见了,红娘她们便都下了车,去找花旗当面道谢。


    那一车姑娘、丫头都换成了灰色粗布衣服,没有擦胭脂。和坨坨他们昨天看到的很不一样。


    小柳还不知道这些人是谁,站在旁边小声问小丛。


    “闻香楼里的人。”小丛小声说,“前天赎身了。”


    坨坨转过头,也小声说,“你不要嫌弃她们。她们不干不好的行当了。”


    听了闻青山的解释,坨坨觉得大家瞧不起闻香楼的人是因为她们的工作不好。现在人家都不干那份工作了,就不该再被嫌弃。


    小柳张张嘴,不知道该怎麽和坨坨、小丛解释。做了不好的事是会跟着一辈子的。不是不做了,人就清白了。


    最后什麽他也没说,和闻铭朗的小厮阿古拉着闻铭朗不让他靠近那些姑娘。


    “我们认识金眼镖局里的一位镖师,正巧他们要往东走一趟镖。我们就跟着他们一起了。”红娘笑着说,“有镖师在,路上不用提心吊胆。”


    “翠娘会女工,我们打算跟她学,以后绣东西卖。”


    莫娘高兴地说,“我们要在村子里盖几间茅草屋,种些菜。吃菜不用花钱。”


    “去什麽村子?”坨坨问。


    “还不知道呢。”莫娘说,“要找个人少一点的村子,村里人好的。”


    “要不你们和我们去东望村吧。”坨坨说,“东望村就不大。”


    红娘她们知道东望村就在云灵山附近。听坨坨这麽说,大家凑在一起商量一下,特别愿意跟着坨坨他们一起去。


    说起来,她们这一群女人不管到哪都容易挨欺负。现在有认识的人,又知道花旗他们是真的好人。她们哪还有不愿意的。


    只是老爷没说话,红娘担心花旗嫌弃她们。她看出来了,老爷不想和她们多说话。


    “老爷。”红娘提着心问花旗,“咱们能跟你们一起走吗?”


    “随你们。”花旗道。


    那群姑娘们拿了包袱,和镖师说了一声,便跟在马车队伍后面走。


    莫娘在路边摘了草,折了几个草蚂蚱,讨好地送给云善他们。


    云善和青芽儿高高兴兴地接过去玩。阿古却把闻铭朗拉远了些。


    “干吗?”闻铭朗不满地看向阿古。


    阿古却看向闻青山。


    闻青山说,“铭朗渴不渴,喝些水?”


    “我不渴。”闻铭朗想去拿草蚂蚱,小柳拉住他胳膊,“明朗少爷,喝点水润润喉吧。”


    “都说了我不渴。”闻铭朗使劲挣扎,“小柳你抓着我干什麽?”


    莫娘她们一看,哪有不明白的。她收回手,装作什麽事都没发生。


    “叫你喝水你就喝呗。”闻青山说,“你和云善一起喝。”


    现在天凉,妖怪们不让云善喝凉开水,换成了红色保温杯挂在云善脖子下。


    云善捏着草蚂蚱腿说,“我喝水。”他要喝水了。


    坨坨拧开杯盖,倒了些水在杯盖里,“凉凉再喝。”


    小柳哄着云善他们跑去前面玩,并不让他们接触后面的姑娘们。


    秋天夜里凉,妖怪们带着云善找到客栈投宿。一群姑娘们也跟着住进了客栈。


    这次虽然没被人赶,却有不少人盯着她们看。


    英娘头一回住客栈,十分新鲜,“客栈就是这样的?”


    小柳给她们买的大通铺,一屋子能睡十来个人。客栈里房间少,她们人多,房间不够,只好买大通铺。


    莫娘说,“上面的客房才不是这样,一间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人多睡在一起心里踏实。”红娘笑着说,“要是让我自己住一间房,我还不敢呢。”


    “确实。”姑娘们笑嘻嘻地收拾好了睡觉。


    花旗现在手里有钱。加上老鸨找的二百两银子,他们本来应该有一千二百两。不过秋水昨天出去逛书铺,花了两百多两银子买书。


    秋水进书铺就和钢蛋吃东西似的,什麽都要。


    有钱嘛,花旗很舍得花。早上醒来后,他和兜明一起出门寻摸吃的。


    兜明什麽都愿意尝一尝,这家馄饨,那家烧饼,前面摊子上的包子,后面店铺里的粥。


    花旗嫌他耽误时间,给了兜明五两银子,让他自己去吃。他一点都不担心兜明。兜明和坨坨不一样,不管给多少钱,肯定都拿去吃了。


    在街上转了一圈,花旗就回去了。


    坨坨领着云善在客栈门口的柱子边玩,看到只有花旗一人回来,他问,“兜明呢?”


    “街上吃东西。”花旗看到客栈里面,闻青山和小柳都在,就说,“吃饭吧。”


    姑娘们也跟在后面。


    小柳、闻青山和妖怪们都习惯了谁有钱谁付钱,花旗主动掏钱,小柳和闻青山便跟着吃。


    “你们也一起吧。”花旗对红娘说。正好可以帮他们花钱。


    “谢谢老爷。”红娘赶紧道谢。


    姑娘们都觉得,老爷真是个好人呢,就是看着面上冷。


    闻铭朗跟着云善和坨坨一手包子一手花卷,在街上边看边吃。


    太阳还没冒出头,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这是个热闹的镇子。


    “兜明。”坨坨看见兜明在前面面条摊吃饭,带着云善他们跑过去。


    “这家面条好不好吃?”坨坨问。


    “肯定好吃。”面条摊摊主笑着回,“他在我们摊上已经吃了八!碗肉酱面。”他从来没见过这麽能吃的人。


    “给我也来一碗。”坨坨说。


    云善凑到兜明旁边要面条吃,兜明喂了他两口。云善把吃剩一半的包子、花卷放在面条上,“嘟嘟吃。”


    坨坨也吃不了那麽多,他把包子、花卷喂给钢蛋和铁蛋。青芽儿有样学样。


    钢蛋吃完包子,看闻铭朗还拿着包子。它拍拍闻铭朗的肩膀。


    闻铭朗就把剩下的包子给它了。


    面条上来,坨坨先吃几口,再给小丛吃。闻铭朗也跟着凑了几口。


    青芽儿对面条不感兴趣,跑去对面摊子买米糕吃。他知道秋水没钱,站在街对面喊花旗去付钱。


    花旗付完钱,拿了块米糕给云善。


    云善啃两口甜米糕,凑过去吃一口咸面条,嘴里的味道怎麽都不对劲。他蹙着小眉头看看面条又看看米糕。


    西觉从隔壁摊子打了份馄饨,看云善在思考,他要舀了一个馄饨吹凉喂给云善,“云善在思考什麽?”


    “咸的。”云善说。


    西觉尝完一个馄饨说,“还行。”


    云善咬一口米糕嚼两口,“甜的。”


    “你别混着吃。”兜明说,“甜的,咸的混一块不好吃。”


    一碗面条没多少,三个小孩一人也就分了几口,再加上之前吃的包子,差不多吃了大半饱。他们还要继续吃。


    看到兜明抓了一把钱付账,坨坨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贴过去,小声问,“你哪来这麽多钱?”


    “花旗给的。”兜明把剩下的钱塞回兜里。


    “花旗给的?!”坨坨提高音量,不可置信,“花旗会给你这麽多钱?”


    走在前面的花旗挑眉。


    “他今早给我的。”兜明说,“你要是想要钱,你去问他要。”


    “他转性了?给你这麽多钱?”坨坨难以相信。根据他对花旗的了解,这简直不!可!能!


    “我不去问他要。”坨坨继续小声说,“你这麽多钱,你给我几个铜板呗。”


    花旗转身,“坨坨!”


    “给他钱,你就别吃了。”这话是对兜明说的。


    “我不给。”兜明立马表明立场。


    “为什麽给兜明不给我?”坨坨说,“你这是偏心。太明显了!”


    “那就偏心吧。”花旗说,“兜明拿钱肯定是吃东西,你拿钱干什麽就不一定了。”


    坨坨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他就知道花旗不会转性。


    粮行的老郑找人打听了两天,终于打听到了云灵观的消息。


    云灵观是传承了几千年的道观,斩杀过很多妖怪。以前名气十分大,现在虽然没什麽名气,但是随便去哪个道观打听,人家知道云灵观。


    这回江湖里的大动作也和云灵观有关。听说云灵观里的师傅救了各大门派不少人。


    “原来真不是骗我的。”打听完了,老郑彻底歇了去海边找机缘的心思。


    运粮的那天,粮行夥计高声唱道,“云灵观捐粮三千七百石。”


    “云灵观?没听说过呀。”在路边瞧热闹的人互相询问。


    “谁知道在哪。”


    “咱们去打听打听。”


    “这手笔可不小。”


    第118章 女子村


    妖怪们到东望村时,已经是晌午之后。


    云善趴在铁蛋身上睡了好一会儿,被驮着进梁家院子里时,还正在睡着。


    乌日善好久没见到云善和青芽儿,高兴和青芽儿说了好一会儿话,还和刚认识的闻铭朗说话了。


    梁家有好几个小辈在,二丫、三丫、福丫、狗娃,一群小孩子凑在一起闹哄哄的。


    “可算回来了。”梁文忠高兴地说,“昨天陈川和张槐接到信说你们在县里,我还寻思你们什麽时候能回来。没想到今天就看到你们了。”


    红娘她们一群人站在院子里,挺大的院子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梁周氏和王小花喊大丫、二丫去找凳子,热情地邀请红娘她们坐下来。


    坨坨从包袱里掏出一堆贝壳项链放在桌上,喊二丫他们过去分项链。


    小麻雀落在铁蛋的大脑袋上,开心崩了几下,“喳喳喳”地叫着。云善掌门回来啦!


    青芽儿盯着小麻雀皱着眉头。他看出来这是一只麻雀精。


    闻铭朗伸手想抓小麻雀,手伸刚伸过去,小麻雀拍拍翅膀飞到了院里的大树上。


    院子里人多,到处都是说话声,十分热闹。


    梁家小孩子们一人脖子下挂着一串贝壳项链,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大狗蛋和二狗蛋不在,大丫就替两个弟弟收了贝壳项链,“他俩回来一定很高兴。”


    “大狗蛋和二狗蛋还总问你们什麽时候回来。”


    “他们什麽时候回来?”坨坨问。


    “还有两天。”二丫说,“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养在山上的驴差点就让人偷了!”


    这事闻青山说过,妖怪们知道。兜明站起来问,“村子里谁要偷我们的驴?”


    “三愣子。”二丫老气横秋道,“干了这事,他可没脸了呢。被他娘看着不许他和村子里其他二流子来往。”


    “他家在哪?”兜明问。


    王小花听到了,赶紧说,“三愣子娘来赔了好几回礼。这事过去了呗?”


    兜明没吱声。小丛说,“我们就去看看。”


    “我带你们去。”二丫跟着站起来。


    王小花说,“我们上他家闹过一回。都是乡里乡亲的,差不多了。”


    小丛笑笑,“没事,我们不去找事。”


    二丫、狗娃带着兜明和小丛去三愣子家。


    三愣子和他爹下田去了,只有他娘在家晒菜干。


    看到二丫、狗娃带着两个不认识的小孩到村里来,三愣子娘笑着问,“这是哪家亲戚?”


    “是我家山上的亲戚。”二丫回道。


    三愣子娘脸上立马变得讪讪的,“回来啦?”


    “刚回来。”二丫回。


    “人在你家不?我去看看。”三愣子娘说。


    狗娃说,“都在我家。”


    兜明和小丛什麽都没说,二丫领着他们在村里转了好一大圈,特意给他们点了村里二流子家。


    村里二流子惦记上山上的驴,这事二丫听过大人们说过好几回。她像个大人似的,把这些话都告诉给了兜明和小丛。


    他俩在村子里走了一圈,东望村的人都知道了,梁家山上的亲戚回来了。


    他们回去时,遇到扛着锄头的三愣子,二丫指给兜明看。


    三愣子爹好奇地问是哪家的亲戚。听说是山上的人,脸上表情立马有几分尴尬。


    三愣子低着头,扛着锄头一声不吭。兜明盯着三愣子看了好一会儿,人都走过去了,他还在那盯。盯得三愣子心里发毛,“爹,他是不是要找我事?”


    “找你事?让你去偷人家驴!”三愣子爹没好气道,“要是赶上人家在家,下来打你一顿,我们都没话说。”


    “他们要是在家,我肯定不去偷。”三愣子不服气道,“我又不傻。”


    “你不傻?人家撺掇你,你不就去了?你怎麽不想想他们怎麽不自己去?”三愣子爹恨铁不成钢,把三愣子好一通数落。


    云善睡醒了,呆呆地坐起来,小脸睡得红扑扑,从铁蛋身上滑下去要找花旗。


    梁周氏揽着他的腰把他抱走,笑着问,“两个月没见了,云善还记得我吗?”


    云善仰头看她一眼,挣着小身子要走。梁周氏放开他,云善跑到花旗身边,靠着花旗,没什麽精神地转头回来盯着梁周氏看。


    “是不记得了吧。”梁周氏笑着问,“云善喝不喝水?”


    “嗯。”云善软乎乎地应一声。


    梁周氏起身去厨房烧水。


    王小花也问,“云善,记不记得我了?”


    云善只看人不说话。


    外面有小孩子们玩闹的声音,坨坨和青芽儿他们都在外面玩。云善看了会儿门口,自己跑出去了。


    王小花和红娘唠嗑,“你们是哪里人呢?怎麽只有一群姑娘出远门?”


    “我们原先在别人府里做丫鬟,府里老爷犯事,我们就一块出来谋生。”红娘说了早就想好的理由。


    “怎麽没回家呢?”王小花又问。


    “我们打小是人牙子卖去的,早找不着家了。”莫娘笑着说,“这次遇到老爷,咱们就跟着一起来了。”


    “老爷?哪个老爷?”王小花以为他们说的闻青山。她想说闻青山还没娶亲,听小柳都叫少爷。


    “花旗老爷。”莫娘回。


    王小花转头看向一直面无表情的花旗一眼,“你们要跟着上山当道姑?”


    “啊?什麽道姑?”秋娘惊讶地问。


    “花旗他们是山上云灵观的道士。”王小说,“你们不知道啊?你们跟着他们不是当道姑的?”


    姑娘们才知道原来花旗他们是道士。


    “不是。”红娘笑笑,“我们就找个地方落脚。没想着当道姑。”


    “我们东望村就不错。”王小花热情道,“村北边还有块荒地没开。你们要留下来,不如就住在那。”


    “你们都是女的,最好养些狗看家。”


    “村里大嘴婶子家刚下了窝小狗,你们要是想要,我带你们去看看。”


    红娘她们被说得心里幻想起来,迫不及待地和王小花一起出去看看村子北边的荒地。


    一大堆人走了,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些。张槐问西觉,“事情都办好了?”


    “办好了。”西觉问,“陈川人呢?”


    “他去镇上做工了。”张槐苦笑,“没钱麽。我们那点钱都压在珍珠上。你们没回来,山上的小道童不让我们拿东西。”


    “她们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我看着不像。”张槐见过许多人,听这些姑娘说话的语气,不像是丫鬟。


    西觉什麽也没说。张槐也没再问,后来拉了小柳问,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小柳小声说,“这事你要不和梁家通通气。有些人家很介意这些事。”


    “坨坨他们又不懂这些。”


    三愣子娘拎了些家里腌的咸菜,又带了半篮鸡蛋来找花旗他们赔不是。


    花旗看着半篮子鸡蛋,冷冷地笑了一声,“山里不仅有熊,还有其他大东西。”


    “下回再上山偷驴可得注意了。”


    “不会有下回了。”三愣子娘讪讪道,“肯定不能有下回。”


    梁周氏和王小花在中间说话活络,没一会儿,三愣子娘就和红娘她们聊上了。


    “你们没个家里人,亲事怎麽办?”三愣子娘问道。


    “看自己呗。”红娘说,“我们也不都是没成过亲。以前府里老爷给当过家,好些个姑娘成过亲。家里男人替老爷干活丧了命。”


    三愣子娘,“哟。干什麽活能把命丢了?”


    “来回运货嘛。南边土匪多。”红娘敷衍地笑笑。


    “你们想落在东望村,不如找村里的人结亲。我家有个小子,今年十六岁,人长得壮实,心眼好。”三愣子娘扯到自家儿子。


    花旗突然插了一句,“心眼好上山偷什麽驴?”


    三愣子娘脸一红,笑得十分尴尬,“孩子有时候会犯糊涂麽。”她心想着,要早知道梁家有这麽多姑娘,她就下回再来找花旗赔不是了。


    “我们家三愣子人真的不错,不信你们去村里打听打听,是吧,小花?”


    王小花笑笑,“三愣子人是不错。”


    说了会儿话,西觉说要回山上。梁文忠一留再留要他们在山下吃饭。


    西觉笑笑,“下次再来吃。”


    姑娘们想在东望村落脚,却没地方住,只能跟着一块上山。她们这麽多人,住在哪家都不方便。


    花旗走到外面,没看见坨坨他们的身影。小柳说,“坨坨和兜明带着上山去了。”


    大丫、二丫、狗娃他们也都跟着上山了,梁文忠只好又跟着他们去山上接孩子。


    等人都走了,张槐含糊地对梁周氏说,“这些外来人身份不明,以后少找她们。”


    “咋啦?”王小花说,“我看她们人都还不错。”


    “有什麽话你直说。”梁周氏道。


    张槐想了又想,想梁家人都不是那碎嘴的人,就把实情说了。“你们也知道,花旗他们在山里住久了,和咱们想的不一样。”


    梁周氏应一声,“是。我知道。他们那几个,就是心善,很多事其实不懂的。”


    王小花叹口气,“都是苦命的人。”她心里同情红娘那些人,却也在心里也打定主意不和她们走得近。再怎麽说,人都是要名声的。她家大丫明年就要说亲了。


    “这话你们以后别告诉别人。”梁周氏,“人也不容易。”


    “那一群人连家都没了。恐怕真是从小就被人牙子卖了。”


    张槐立马道,“我肯定不说。”要不是和梁家人处得好,他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小麻雀早通知了山里的小妖怪们,云善掌门回来了。小妖怪们早早地等在半山腰。


    云善跑到小树林里开心地喊,“猴子,小鹿,小松鼠……”


    小妖怪们从树上、树后冒出头,欢欢喜喜地跑到云善身边。云善搂搂小兔子,站起身摸摸小鹿,抱抱猴子精。


    小麻雀踩在云善的辫子上高兴得“喳喳喳。”


    “你们山上好多动物啊。”闻铭朗看得眼直。


    青芽儿也看得眼直,云灵山上真的好多妖怪呀。


    大黑熊庞大的身影出现在树林时,闻铭朗的小厮阿古抱起闻铭朗转身就跑,“快跑啊。”


    “跑什麽啊?”坨坨喊,“没事。”


    大黑熊走过来用鼻尖轻轻顶了顶云善,云善摸摸大黑熊身上粗硬的黑毛,露出一口小白牙,“大黑。”


    大黑熊把云善抱了起来,带他往后山走。


    乌日善不敢追,急得喊一旁的兜明,“云善被熊带走了。”


    兜明哦了一声,没什麽动作。乌日善又对小丛说,“小丛,云善被熊带走了。”


    “没事。”小丛说,“大黑熊不会伤害云善。”


    坨坨追过去,小妖怪们也都跟着追过去。青芽儿也跟着追了过去。


    乌日善不敢追,梁家的小孩也不敢追。阿古和闻铭朗远远地站那看着。闻铭朗很是着急,“兜明,兜明。”


    “没事,没事。”兜明躺在草地上摆摆手。


    太阳晒到身上暖洋洋地很舒服,他浑身泛懒,想睡觉了。


    大黑熊带着云善跑了好几座山,带着他去了石榴林。石榴树上挂满了红红的大石榴,看着就让人心里欢喜。


    猴子精爬上树给云善摘了个大石榴,云善抱在怀里,啃了一口皮,苦得皱巴了脸,“不好吃。”


    “要扒皮吃。”小兔子说。


    大黑熊接过来,双手一掰,直接把石榴掰成两瓣,露出里面紫红色的石榴籽儿。


    一半石榴给云善,一半石榴给了坨坨。


    青芽儿自己摘了个石榴,抱在怀里,好奇地看着这些小妖怪。小妖怪们也好奇地看他。


    猴子精问,“坨坨大人,这是哪里的小妖怪?”修为很低,应该是刚化形的。


    “他叫青芽儿,是娇儿山上的妖怪。”坨坨说,“他有个伯伯,是个竹子精,文化水平很高。”


    青芽儿没见过这麽多妖怪,难得的安静,和云善站在一起看这些妖怪们摆弄坨坨从乾坤袋里掏出来的东西。


    云善抠了一粒石榴籽儿塞进嘴里,“坨坨,大珍珠。”他记得要送给小妖怪们的礼物。


    坨坨把装大珍珠的蚌壳打开,“这些是另一个妖怪给我们的。”


    “他是鲛人,有三千年的修为。”


    山里的小妖怪们十分吃惊,“三千年的修为?比重山大人的修为还高。”


    小麻雀有些担忧,“他没有为难你们吧?”


    “怎麽没有?”说起这个,坨坨一肚子怨气。


    “他把我们看在海边,让花旗他们去找什麽无妄草。结果说的消息都不全,害得花旗他们耽误了好些天,还遇到了另一个大妖怪。”


    “啊?”小妖怪们骇然。


    坨坨从到小莫村开始讲起。大家一边扒着石榴一边听故事。云善偶尔还会插几句话。故事一讲就讲到了太阳落山。


    小妖怪们听得意犹未尽,坨坨拍拍屁股站起来,“花旗肯定用海边食物做了饭。等会儿送给你们吃。”


    小妖怪们听了很高兴。猴子精爬上树摘了些大石榴,大家开开心心地抱着石榴回去。


    两个多月不在,家里的菜园子还是整整齐齐的。之间长得菜大部分都被小妖怪们吃了,还有一些拔走喂了山里的动物们。


    就是葱地里长满了葱。小妖怪们都不爱生吃葱。


    兜明和小丛拔了许多葱堆在菜园边,他们得把葱地好好间一间。


    “今晚烙些葱油饼吃。”兜明早就打好了主意。


    小丛点点头,“需要鸟蛋。”


    兜明,“一会儿就去掏。”


    坨坨和云善跑到山顶,看见云灵观的方向还冒着炊烟,花旗还没做好饭。


    他们路过葱地,兜明喊钢蛋先拎一篮子葱回去,让云善先扒葱。


    钢蛋舍不得怀里的大石榴,把石榴放在篮子里,一起提起来。


    云善把抱着的石榴给小丛,“吃啊。”


    “山上的石榴都熟了?”兜明问。


    坨坨,“熟了好多。”


    “明天去山上摘石榴吃。”


    钢蛋拎着篮子跳到院子里。它把篮子放在走廊下,抱走了上面的石榴。


    小黄鼠狼跑过来扒着篮子闻了闻,不感兴趣地跑开了。


    “这麽大的石榴啊。”小柳问钢蛋,“云善呢?”


    梁文忠听说云善被大黑熊抱走了,担心地没下山。


    钢蛋伸出手指向门口,小柳知道它的意思是说云善在外面。


    “怎麽弄这麽多葱回来?”梁文忠看到篮子里装得满满的。


    钢蛋已经咬开了石榴,闻青山站在它后面看。紫红色的石榴汁挂在石榴上,看起来就很好吃。


    坨坨、小丛和云善一起跑回来,铁蛋跟在后面,嘴里还叼着一篮子葱。


    “哎哟,真没事啊。”梁文忠终于放下心。


    西觉笑笑,“山里的动物不会伤害云善。”


    这话梁文忠一开始不信。大黑熊要是不伤人,怎麽打了三愣子?现在看云善完好无损地回来,他这才相信。或许是云善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原因吧。


    “我得赶紧回去了。一会儿天就黑了。”梁文忠拎起花旗给他收拾的满满一篮子的海货。


    他不知道海边在哪,但是这稀罕东西,他打算等过两天二儿子从镇上回来再吃。花旗说了,这些是干货,只要不弄潮了就不会坏。


    大丫、二丫、福丫、狗娃还有乌日善挨个和妖怪们打了招呼,跟着梁文忠一起下山。


    闻铭朗问云善,“大黑熊怎麽把你抱跑了?”


    云善说,“吃石榴。”大黑熊带他去吃石榴了。


    坨坨把他和青芽儿带回来的那颗大石榴切开,给闻青山他们一人分了一小块。


    云善已经自觉坐在小板凳上扒葱。


    姑娘们凑过来,一人抓了一把葱拿到一旁扒。


    闻青山也抓了一把,蹲在门口台阶上跟着扒。这两个月出门在外,他也学会做点事了,不是以前眼里没活的大少爷。


    小柳蹲在闻青山旁边,防备地看向那边有说有笑的姑娘们。他总担心这些人会勾引他家少爷。


    小丛从仓库里翻出一口锅,在院子里垒了个竈台。


    两篮子葱看着多,几十口人一起扒,没一会儿就干完了。


    西觉把花旗做的籽乌粉皮汤、水煮大虾、馒头一起挑去了小树林,小妖怪们早就等在那了。


    他们自觉地排起队伍,等着西觉给他们发碗、打饭。然后各自端着碗坐在树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猴子精抓出一个大籽乌,“我在书上看过图片,叫笔管鱼。”


    “吃起来一点都不像鱼。”小鹿说。


    小松鼠个头小,和小兔子们一起吃一份饭菜。他啃一口籽乌,细细嚼下去,很同意小鹿的观点,“不像鱼。”


    “坨坨大人都说了,海里的鱼和咱们这的鱼长得不一样。”小兔子道。


    兜明抱着一窝鸟蛋回到云灵观,小丛已经切好了两大盆葱花。


    鸡蛋打到面糊里使劲搅搅,再加上些葱花,活好面糊。小丛往锅底上刷上些油,舀一勺面糊倒进锅里,用小竹片刮平。


    姑娘们想来帮忙,坨坨没让他们帮。


    “你们自己收拾收拾屋子吧。”坨坨打开两间空房。时间长不住人,里面落了好些灰。


    两间房的炕不够睡这麽多人,坨坨告诉姑娘们,云灵观东边有稻草堆。等屋子打扫完,可以抱稻草铺在地上睡。


    这麽多人,厨房里根本坐不下。姑娘们分批拿着筷子和碗站在院子里吃饭。小丛烙的葱油饼很香,这些姑娘们少的吃了两块,多的要吃三、四块。


    云善吃饱了,和青芽儿、闻铭朗在门口玩。几人笑哈哈得很是开心。


    钢蛋一直守在锅边,看着姑娘们拿了一块又一块葱油饼,它有点急,拍拍小丛。


    “这张烙好了就给你。”


    听到这话,钢蛋才满意,还是守在锅边。


    花旗在屋里喊,“钢蛋,铁蛋,吃饭。”


    钢蛋看看厨房,又看看锅里。它跳进厨房,很快端着饭盆出来,在锅边一边吃饭,一边守着饼。


    小黄鼠狼窜进厨房,吱吱吱地叫唤。


    花旗低头看向地面,“把你忘了。”他想了想,把云善现在用的不锈钢小碗给了小黄鼠狼当饭碗。


    这个不锈钢小碗云善已经用了三年了,上面摔得坑坑洼洼。花旗决定给他换个新的不锈钢小碗。


    给小黄鼠狼装了一碗菜,花旗喊人吃饭。只有兜明和西觉进屋来。其他人早在外面吃饱了。


    小纸下午自己打猎去了,这儿一扭一扭地慢慢扭回来。它爬到铁蛋脑袋上摊着一动不动。两个一起趴在走廊下休息。


    英娘和坨坨说,她们决定就在东望村北边盖房子住下来。


    “我们明天就要去盖房了。”秋娘说,“我们打算盖茅草屋。这个快,又省钱。”


    “山里的树多,你们要是用树可以和我们说。”坨坨说。


    花旗在屋里听到这话,走出来说,“我们可以帮你们盖房子。”他希望这些姑娘早点下山。这麽多人在山上让他觉得麻烦。


    “谢谢老爷。”红娘赶紧带着姑娘道谢。在她们心里,花旗真的是个无比乐于助人的人。


    “你们这几十个人可以单开个村子了。”一向躲着这些姑娘们的小柳主动说。闻青山奇怪地看向小柳。


    小柳继续道,“要是被别人知道了……省得人家说闲话麽。”


    “要是自己有个村子,谁还来说闲话?谁到你们跟前说,你们就把他们打出去。”


    莫娘听了噗嗤一笑。


    单开一个村子?别人来说闲话就把他们打出去?这听起来比住在别人村子里更好。姑娘们在一起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按照单开个村子。


    “咱们村子叫什麽名?”红娘问大家。


    “女子村呗。”莫娘说,“咱们都是女的。”


    “以后要是有男的来了呢?”翠娘笑着问。


    “还叫女子村呗。”红娘说,“再来一百个男子,也叫女子村。这是我们的村子。”


    闻青山小声对小柳说,“你这主意好。”既不会让东望村的人心里膈应,也不会让这些女子难做。单开一个村子的主意确实好。


    第119章 买了十三头驴


    转天一早,天刚露点亮,小妖怪们来还碗了。他们把刷得干干净净的碗摞在厨房桌上。


    闻青山早晨起来放水,看到一群黑影往云灵观院门走,他吓了一跳,赶紧关上门。


    “少爷。”小柳听到动静抬起身,奇怪地问,“你怎麽又不出去了?”


    “等会儿。”闻青山拍拍脑门,“我看见一群黑影。”


    “啊?”小柳的睡意被吓跑,坐起身小声问,“什麽黑影啊?有脚吗?”


    “没注意啊。”闻青山说,“我急着关门呢。”


    阿古也睁开了眼,听到小柳问的那句“有脚吗?”他反应一通,猛然坐起,“有鬼?!”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开门声。


    “吱呀”一声轻响,却像是惊雷一般炸在屋内三人耳朵边。


    “道观里还能有鬼?”阿古浑身发毛。


    “没有鬼。”秋水肯定地说。


    闻青山鼓起勇气打开门,快速冲着院子里扫了一遍,没看到有人。


    又是“吱呀”一声响,这次开门声十分急促。外面响起云善催着铁蛋的声音,“快,快。”听着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闻青山赶紧打开门,模糊地看到铁蛋驮着云善往外跑。他快步追过去。


    “啊——”


    还没靠近,就听见云善叫了一声,铁蛋也嗷哦地叫了一下。


    “怎麽了?”闻青山问。


    云善不说话。


    闻青山问他,“你是不是出来尿尿的?”


    云善还不说话。


    “云善?”


    “嗯。”这次云善小声应道。


    闻青山弄不懂云善怎麽了,他说,“咱们一起去。”


    云善又不说话了。


    现在天还有点黑,闻青山选了个地方快速解决。“云善,你不尿?”


    “嗯嗯~”云善只嗯唧一声。


    “你怎麽了?”闻青山纳闷,“还没睡醒?怎麽不爱说话?”


    他们回去时,看到花旗他们屋里有亮。


    铁蛋撞开门,驮着云善进屋。


    闻青山一手抵着门,小声对花旗说,“早上我起来,看到有一群黑影往外走。是什麽啊?”


    “山里的动物来了。”花旗说。


    “花花。”云善低低地叫一声。


    花旗看向他,云善小脸绷着,样子有点不高兴,“赶不上。”


    花旗把云善抱到桌上,扒了他的裤子。


    “什麽赶不上?”闻青山说,“云善今早怎麽不爱说话?”现在看云善的样子不像是没睡醒的。


    云善看他一眼,还是什麽都不说。花旗让闻青山看一下云善,别让云善掉下桌,他要去外面打水。


    这下闻青山还有什麽不明白的,云善尿裤子了。怪不得问好几遍,云善都不吱声。


    闻青山打趣他,“你知道尿裤子不是好事?”


    “不好。”云善一本正经道。


    西觉、兜明还有小丛都不在屋里,只有坨坨摊开手脚躺在炕上呼呼睡。


    花旗打水先给云善擦屁股擦腿,然后再给铁蛋擦擦毛。拿一条裤子放桌上,云善自己就会穿。


    穿完了云善站在桌子上张着小手,等着花旗抱他下去穿鞋。


    “铭朗醒啦?”云善问闻青山。


    “没醒。还在睡。”闻青山说,“我也回去睡会儿。”


    外面天色亮了许多,山上的鸟已经叫唤起来了。闻青山回屋,小柳还问呢,“少爷,你问花旗了吗?”


    “问了。说是山里的动物来了。”闻青山仔细回忆道,“有高有矮的,好像真不是人。”


    云善在外面和青芽儿说话,花旗好像说了句什麽,闻青山听不清。很快院子里又安静下来,只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闻青山睡不着了,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有女子说话声,他便也起了。


    闻铭朗睡醒爬下炕就去找云善。跑到隔壁屋里只看到坨坨一人在睡觉。他把云灵观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连钢蛋和铁蛋都没看见。


    阿古不让他去山上,闻铭朗跑去喊坨坨,“云善呢?云善呢?”


    “嗯?”坨坨被推醒,他转向右边,云善不在床上。


    闻铭朗又问,“云善呢?”


    坨坨坐起来说,“出去玩了吧。一会儿就回来了。”


    “去哪玩了?我去找他。”


    “不知道啊。”坨坨说,“我也不知道他去哪玩了。”


    此时,云善正在山顶和小妖怪们一起跳绳。


    猴子精和小鹿两人悠绳,其他小妖怪排成一队往绳下跳。


    小松鼠紧紧抱着云善东倒西歪的小辫子,保证自己不会被甩飞。小兔子一蹦一蹦跳得很高。铁蛋跳得很慌忙,但是也都跳过去了。青芽儿跟在铁蛋后面跳得很是急促。


    钢蛋跳得很高,被绳子抽了一下。绳子被拦住,游戏不得不暂停,小松鼠看得很清楚,“钢蛋跳得太高了。”


    “它个子大。”小兔子说。


    总坏在钢蛋身上,猴子精停下手推荐钢蛋顶替自己悠绳。在大家的抗议下,钢蛋只好顶替猴子精的位置,和小鹿一起配合着悠绳。


    粗壮的桃树上,重山显现出老人脸,一脸慈祥地看着小妖怪们玩闹。


    兜明经过山顶时放下猎物,喊云善一起打拳。


    他在最前面领头,云善和小妖怪们跟着一起双脚分开,膝盖微微弯曲,下沉重心。


    迎着上升的朝阳,大家行云流水地挥出一拳又一拳。


    收功之后,兜明呼了口气,“云善,回去了。”


    小妖怪们便你追我赶嬉闹着往山下跑。


    闻铭朗手里拿着包子,眼巴巴地站在云灵观门口。盼到云善回来,他欢喜地大叫着迎上去,“云善!云善!”


    “哎!哎!”云善大声地应着跑回来。


    两人抱在一块像是好几年没见了似的,那麽亲热。


    坨坨听到声音站在走廊下喊,“云善,韭菜鸟蛋馅儿的包子。”


    吃完早饭,兜明说要去镇上买驴。


    小柳笑着问他,“要买多少头?”


    “都买来。”兜明高兴地说。


    花旗心想,钱花不完干脆都拿去买驴也行。隔三差五地吃头驴也很好。


    下山后,妖怪们先跟着姑娘们去看盖房子的地方。


    昨天她们本来看好村子北边的荒地。如今打算创建自己的村庄,她们把位置往北挪了些,选了隔着东望村一里地远的一块荒地。


    地址选好了,接下来就该琢磨房子怎麽盖。


    她们虽然有几十口人,却都是女子,分散着住不安全。红娘说先建一个大院子,五个人睡一屋,院子里再养几条狗。夜里有什麽动静,大家都能听到。


    妖怪们没参与姑娘们对院子的规划,他们去梁家借了些工具给姑娘们,让她们先把地里的石头捡出来。


    闻青山带了些小点的珍珠去镇上,找首饰铺子做些耳坠子,打算送给梁家的女人们。这是他先前和小菊说好的。


    终于能买驴,妖怪们都很高兴,到了镇上直奔西街。


    原本他们打算把钱都花来买驴,可在西街上转了一圈,只看到十几头驴。


    兜明稍微看看,便把西街上的驴都买了下来。一共买了十三头。


    “十三头,还差一半。”坨坨向卖驴的人打听,“什麽时候还能有驴。”


    “凑巧别人要卖那就有了。”


    其中有个卖驴老汉问他们,“你们要这麽多驴干什麽?家里有那麽多田地?”


    “吃啊。”兜明眉开眼笑地回了一句。他是真的很高兴。他打算好了,今天中午就杀一头驴吃。


    “吃?”周围的人听了面面相觑。什麽人家,买十几头驴回家吃。“驴肉好吃吗?”


    “好吃。”兜明回道。


    妖怪们赶了十三头驴往梁俊彦家去。


    铁蛋和钢蛋跟在两边。哪头驴要是出队伍了,一准会被它俩推回来。


    一群驴进了巷子,巷子里的孩子们都贴着墙边站兴奋地看驴,被大人赶紧给拽进院子里。


    坨坨跑进梁俊彦家打招呼,身后还跟着三个小的。


    周勤俭正一边晒太阳一边绣手帕,看到坨坨很是惊喜,“什麽时候回来的?”


    “昨天。”坨坨把梁周氏让他们带的菜放到院子里。


    “哟,咋有好几头驴?”周勤俭走出来一看,哪止好几头驴,十来头呢。“真买驴啦?”


    她可记得山里亲戚们一直说要买驴吃肉的事。


    “不是出去看热闹的吗?还赚大钱了?”


    “没赚钱。”兜明今天高兴,话也多,“带了些海边的珍珠。”


    坨坨问,“你们是不是明天回?”


    “是啊。”周勤俭笑着说,“明天来家里吃饭。”


    “今天我们杀驴,给你们留肉。”小丛说。


    周勤俭笑容更大,“好啊。尽沾你家光了。”


    说完话,妖怪们赶着驴往前走,出了这条巷子,去镇子口等闻青山和小柳。


    赶着十多头驴,妖怪们不方便留在镇上吃饭。


    云善拽着驴尾巴对兜明说,“骑,骑。”他想骑驴呢。


    “别拽。”小丛拉开云善,“它们不是山里的动物,会踢人。”


    兜明把云善抱到驴背上,青芽儿和闻铭朗也喊着要骑驴。


    闻青山看小孩子们骑驴,也来了兴趣,也说要骑。


    十三头驴足够一人骑一头,还剩下一头。他们回去时干脆就骑着驴。剩下的一头驴由钢蛋赶着走。


    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庄户人家,少见这麽大阵仗的驴队。


    进了东望村,村民纷纷和花旗他们打招呼。“咋买这麽多驴?”


    “还养在山上啊?”


    “出门一趟发大财了。”


    “买驴花了多少钱?”


    有那爱凑热闹的人,一直跟到梁家院子里。


    梁文忠和梁俊永看到这麽多驴也很吃惊。今早是听兜明说要去买驴,不过没听说买几头。没想到他们一下子弄回来这麽多头驴。


    花旗他们回来了,陈川今天就没去镇上做工。等闻青山卖了珍珠,他们暂时不缺钱,不用再去打短工。


    陈川拉着云善骑着的那头毛驴,笑道,“这麽点小人还敢自己骑一头驴?”就手就把云善抱了下来。


    兜明下了驴,逮着哪头唯一没被骑的驴说,“就杀这头。”


    梁文忠正在看驴的牙齿和腿,听到这麽一句,心疼道,“真杀啊?”


    “杀。”兜明进屋就拿刀去了,拽着驴出了院子。


    梁文忠心疼地哎哟哟,没跟上去看。这都是好牲口啊。杀了真可惜啊。他心疼。


    西觉把剩下的驴赶去山上,坨坨和小丛带着云善、青芽儿和闻铭朗他们去帮姑娘们搬石头。


    村民们跟着兜明到河边。


    看到兜明手起刀落地往驴脖子上一抹。


    “造孽啊。”心疼的村民说,“那样好的牲口怎麽就杀了。拉拉车多好。”


    “需要你心疼了?”


    “人家有钱想吃肉还不行?”


    “驴肉是个什麽味啊?”


    “谁知道呢。”


    “煮肉的时候咱们去梁家闻一闻。”


    第120章 投奔云灵观


    看完宰驴,村里人又一路跟着兜明回梁家。


    馋嘴的小孩们扒在梁家厨房门口往里看。木头锅盖边沿往外冒热气,传出一阵阵的驴肉香味。


    “驴肉是这个味道啊。”村民使劲嗅着空气里的味道。


    “真香。”


    “可不是麽,真香。”


    有那脸皮厚的,开口问梁文忠要汤喝,“老梁,盛碗汤叫我们跟着尝尝呗。”


    “不是我家的驴。”梁文忠笑笑。


    小丛喊兜明去地里叫人回来喝肉汤,他在另一个锅里炒驴肉。


    “娘哟,搁这麽多油。”有人看到小丛倒了半勺油进锅里,不是自己家的油却跟着心疼。


    “不然咋那麽香。”


    “油多了菜才香。”


    有人问梁周氏,“你家平时炒菜也放那麽多油?”


    “哪呀。”梁周氏笑道,“我舍不得放。”


    坨坨带头跑回来,一串的孩子里,坨坨、云善、青芽儿、闻铭朗都是胖乎乎的类型。


    村民们羡慕道,“难怪人家孩子养这麽好。吃这些好的,能长不好麽?”


    扒在厨房门口的小孩们眼巴巴地看着坨坨掀开锅盖,舀出一碗又一碗的驴肉汤。


    锅盖掀开,驴肉汤的香味更浓了,有几个小孩馋得掉口水。


    云善他们再加上梁家的小孩,站满了厨房。钢蛋挤不进去,站在门口把厨房堵得死死的。村子里的小孩们不敢往它身边凑,站远了几步。


    看到云善伸手,坨坨喊,“别摸。”


    “烫。”


    云善缩回手,跟着重复一句,“烫啊。”


    云善他们挤在竈台边碍事,小丛把人往外赶。


    闻铭朗推钢蛋,“钢蛋出去。”


    钢蛋纹丝不动。青芽儿他们闹哄哄地往外挤,坨坨高声喊,“钢蛋,别堵门。”


    钢蛋这才往外跳,小孩们呼啦一下挤出去,兜明又挤进来了。他端走一碗汤,也不嫌烫,转着圈吸溜了一口。喜笑颜开地端着碗走出厨房。


    一锅汤被盛了一半,坨坨又加了半锅水继续煮。


    云善凑在兜明身边想喝汤。


    汤喝着还有些烫嘴,兜明只让云善沾了嘴后赶紧挪开碗。


    “没喝到。”云善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兜明。


    兜明吹吹汤,“你转着喝才不挨烫。”


    “嗯。”云善答应了。


    兜明端着碗快速在云善嘴唇边转了一圈。云善咽下半口汤,笑眯眯地说,“好喝。”


    兜明用筷子夹了一小块驴肉吹凉喂给云善吃。


    看热闹的村民们大都离开了。人家都吃上了,他们再赖在梁家不像话。


    嘴馋的小孩被大人们喊走,有的又偷偷跑回来。


    竈台里的火烧得很旺,锅里很快又咕嘟咕嘟响起来。


    “你们回家拿碗,给你们盛汤喝。”坨坨对那些小孩说,“就给小孩喝,一人一碗。”


    “好。”小孩们兴奋地往家跑。


    很快就有孩子抱了碗来,还有哭得惨兮兮拿着两半碗来的。


    “赶紧把碗扔了。”王小花喊那个两只手各抓半个碗的小孩。


    小孩哭花了脸,“婶子,我碗摔坏了。”


    王小花把小孩手里的破碗拿走丢掉,又看看了小孩的手,还好手上没受伤。“你用婶子家碗。”


    小孩吸吸鼻涕,擦掉眼泪,跟着王小花拿了个碗后,高高兴兴地跑去厨房门口排队。


    “别跑,再摔了碗。”梁俊永逗笑道,“摔了我家的碗,我要去找你爹。”


    小孩果然停下来了慢慢地走路,“我不摔。”


    这些小孩手不稳,梁周氏不让他们自己拿汤。替他们把盛了汤的碗端到外面,让他们自己守着碗,等凉了再喝。


    每只碗里,坨坨都给打了一块小块肉。


    有的小孩在梁家院子就喝完汤,有的小孩把汤往外端。


    云善他们几个小的围坐在小桌边,边喝汤边说话。小菊坐在一边抱着狗牙哄。


    听着云善说话,小菊笑着和西觉说,“云善说话比以前顺溜了很多。”


    “以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现在说话也长,也有条理。”


    “嗯。”西觉笑着看向云善。


    小菊说,“钢蛋怎麽还长变样了?脸上这麽多长毛。”


    “公狮子就是这样。”西觉回道。


    喝完汤,云善下手抓肉吃,鼓着腮帮子侧着脑袋听青芽儿说话。


    吃完肉,闻铭朗和乌日善端着碗去厨房门口排队。他们还想再喝一碗。


    坨坨收拾了小桌上的碗洗干净。


    姑娘们在河边洗漱完,也来了梁家。


    “汤在锅里。”坨坨边摘菜边说。


    秋娘高兴地跑进厨房,“我还没喝过驴肉汤呢。”


    姑娘们笑嘻嘻地挤在厨房门口。


    红娘从坨坨面前拿走一把菜蹲在地上摘。梁周氏不让她干,“你们搬了一上午石头,这些小活不叫你们做。”


    “婶子,我们不累。”红娘笑笑,脸上红通通的。她们以前不做体力活,突然干了一上午重活,手控制不住地抖。不过心里很高兴,她们要有自己的家了。


    “那些石头别搬太远。”梁周氏说,“能拿来垒院墙。”


    红娘应了一声。


    莫娘端出一碗驴肉汤,眼睛亮晶晶道,“红姐,里面还有肉。”


    “你们也真敢想,自己单独开个村子。”梁周氏有些担心,“你们一帮姑娘,没些男人守着咋行?”


    “小花嫂子昨天说带我们去看狗。”莫娘说,“婶子,我们想好了,到时候一人养一条狗。捡大的养,谁要对我们动手,就放狗咬他。”


    梁周氏听了呵呵直笑,“你们真敢想。”


    红娘看着梁家的大黄问,“婶子,你家大黄是公的母的?”大黄体型大,站着有到人大腿那。


    “嗨,这谁知道。”王小花插进来说,“我家大黄是小公狗。之前说村里有一家说小狗是我们大黄的,后来都送人了。”


    梁文忠坐在一边刚掏出烟袋,云善立马跑过去,小爪子抓着烟袋。


    “你不能吃。”梁文忠要拿回来。


    云善抓着不放,“我会。”


    “你会啥?”梁文忠黑黢黢的脸上带着笑,“比地皮高点的小娃子你还能抽烟啊?”


    “我会。”云善就是不放手。


    “他会装烟丝。”西觉说。


    梁文忠撒开手,有点不相信,“你们都不抽烟吧?他怎麽会装烟丝?”


    “路上遇见的人喜欢吃烟。”花旗说,“云善帮着装过几回。”


    云善从布烟袋里捏出烟丝塞进小铜锅里。塞得多了,他还要用大拇指使劲按一按。一直塞得冒尖,才把小铜锅还给梁文忠。


    “真会塞啊。”梁文忠笑呵呵地斜着含住竹子做的烟杆,“云善越来越能干了。”


    “嗯!”云善响亮地应一声,惹得院子里的人都跟着笑。


    中午只烧了两个菜,却装了很多。桌子、碗筷不够用,大家轮流着吃。小孩子们先上桌,然后再轮到大人。


    阿古这顿午饭吃得那叫一个美。他头一回尝驴肉呢,真香。


    他肚子吃得饱饱得才注意到闻铭朗不见了。他到外面转了一圈没找到人,有些着急。跑回来告诉闻青山,“二少爷,朗少爷不见了。”


    闻青山端着碗还在吃饭,咽下嘴里的菜说,“不用管。坨坨和小丛能看好他。”


    听了主人家的话,阿古放了心,忍不住又看向放在桌子中央的木盆。原本满满一大盆的肉,已经被吃得只剩下底了,这已经是第三盆了。


    铁蛋跟着云善他们去了山上,钢蛋还围在桌边打转。小黄鼠狼趴在小柳凳子下,偶尔吱吱两声,小柳就给它夹一小块肉或是一点菜。


    秋天的草地被太阳晒得暖烘烘,云善他们在草地上躺成一片睡午觉。


    闻铭朗中午汤喝得多,睡到一半起来被尿憋醒,爬起来撒尿。


    正呲着水,他看到之前那个抱走云善的大黑熊从不远处的草地里一晃一晃地走出来。


    闻铭朗愣神看着大黑熊一点点靠近。


    眼见着大黑熊就要走到跟前了,他突然大叫一声,掉头就跑。但是他没提裤子,没跑两步就被裤子绊得摔了个跟头。


    小丛被吵醒,坐起身问,“铭朗你怎麽了?”


    “大黑熊又来了。”虽然花旗他们都说没事,可闻铭朗还是怕。


    “大黑不伤害我们。”小丛说,“他经常来睡觉。”


    闻铭朗站起身,自己把裤子提起来,擦掉下巴上沾着土,站在那看着大黑熊。


    大黑看到这一地人类小孩,扭身走进了树林里。


    两刻钟后,大家陆续醒来,坨坨又带着小孩子们跑下山。


    姑娘们还在荒地里捡石头。闻青山、小柳、阿古还有张槐、陈川和妖怪们都在帮忙。


    阿古擦掉脑门上的汗,跑到闻铭朗身边,“少爷,您出去叫我一声,我跟您一起去。”


    “我们就在山上睡了会儿觉。”闻铭朗坐在石头上休息。从山上跑下来,他有点累。


    青芽儿找了块平点的地方,说要玩弹珠。


    云善的弹珠颜色很多,足够一人分一个颜色,会打不会打的,都参与了游戏。


    二丫嫌弃狗娃和三丫趴在地上脏。


    狗娃坐起来指着云善、青芽儿、闻铭朗和乌日善说,“他们也都趴在地上。”


    “就是这样玩的。”


    “这麽玩,衣服很快就脏了。”二丫蹲着说,“我不那样打。”


    “二姐,你不这样打你输得快。”三丫抓着一把弹珠。她打得还算厉害,比云善厉害多了。


    “那我也不。”二丫说。


    云善手里只剩下两个蓝的弹珠。在狗娃又赢走一枚蓝色弹珠后,云善放了一颗蓝色弹珠在地上,他手里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二丫输得也很快。云善第一个出局,她第二个出局。


    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别人打游戏,云善的注意力很快被地上的蚂蚁吸引。蚂蚁排成一串搬了一点点大的白色东西行走。云善跟在蚂蚁后面慢慢挪动脚步。


    “干吗呢?”兜明一脚踩住了小蚂蚁的队伍。


    “啊——”云善赶紧扒拉兜明的脚。


    兜明抬起脚,低头看地面,他踩到什麽东西了?


    “小蚂蚁。”云善看到小蚂蚁的队伍已经乱了。


    有云善提醒,兜明也看到了乱爬的小蚂蚁,他摸摸鼻子,“我没看见。”


    “吃不吃石榴?咱们摘石榴去?”


    “吃。”云善立马忘了小蚂蚁,跟在兜明身边颠颠地跑。


    “云善你去哪里?”青芽儿大声问。


    “吃石榴。”云善冲着后面喊一声。


    “我也去。”青芽儿把自己的弹珠收起来,追了云善去。


    闻铭朗赶紧跟上去。狗娃也想去,被福丫拽住了,“外公不让下午上山。”


    “对。”二丫点头。


    阿古放下手里的石头,赶紧追上闻铭朗。


    坨坨喊,“多摘点。”


    “知道了。”兜明应道。


    二丫说要带坨坨去村里玩,几人往村里跑去。


    兜明带着云善先回云灵观拿背篓。


    云善的小背篓太小,最多只够背三个石榴。青芽儿和闻铭朗拿了小丛和坨坨的背篓用,他俩的个头背这两个背篓刚好。


    翻过一座山后,阿古气喘吁吁地问,“还有多远?”


    “再翻三座山就到了。”兜明说。


    闻铭朗也走不动了,他把背篓卸下来,坐在地上,“我走不动了。”


    “让铁蛋驮驮我吧。”


    铁蛋头一扭,用屁股对着闻铭朗。


    兜明知道铁蛋不愿意,“你们在这歇着,我和云善、青芽儿去摘石榴。”


    “会不会有老虎吃我们?”阿古不放心地问。


    “没有。”兜明肯定地说,“这座山上没老虎。”


    “我还是带铭朗少爷回去吧。”阿古道。


    闻铭朗不想回去,但是也走不动。他坐在地上问云善,“云善你不累啊?”


    云善摇摇头。


    “青芽儿你也不累?”闻铭朗又问。


    “不累。”青芽儿轻快地说。


    “怎麽就我走不动?”闻铭朗有些不高兴。


    “少爷,他们从小就在山上跑,肯定比咱们厉害。”阿古安慰道,“我们歇歇回去,等云善他们回来就有石榴吃了。”


    千里之外的中州,一群背着包裹,满脸沧桑的人脚步虚浮地走在小路上。


    黄土地上连根草也看不见。不见活泼的孩子们打闹,他们蔫头耷脑地跟在大人身边。


    太阳夕下时,这群人随地坐下。各家开始做饭。


    陆虞打开布口袋叹了声,里面只有五把米。他这边有十几口人要吃饭。


    陆虞大哥陆大石探头看了一眼,虚声说,“抓一把米吧,熬点米汤。”


    旁边有人喊饿得受不了。又有人抱怨,“要不是陆虞拦着,俺早把丫头卖了,能换回五斤小米。”


    陆虞抓米的动作一顿,没吭声。


    “咋?”陆虞嫂子白小香高声说,“俺家老二没给你家二斤米?”


    “都占便宜了,现在抱怨啥?”


    “你瞅瞅俺家老二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为了不让你们卖儿女,他把自己口粮,俺们家口粮省下来给你们。你们咋这样做白眼狼?”


    “三个月前他带着两千斤粮食回村子时,你们怎麽说的?不是俺家老二,你们早饿死了。现在哪有命抱怨?”


    帮陆虞说话的人多。除了白小香这几声声音大,其余人饿得没劲,说话声都是虚的。


    白小香掉了两滴眼泪,她心里头也怨陆虞。他不仅把口粮节省出来给别人家,一路还捡了七个别人丢掉的小孩。


    “嫂子。”陆虞轻声轻气地说,“再忍忍,快了,咱们马上出中州了。再往西边走,那边不旱,只要路边有草,咱就饿不死。”


    “老二你说,咱们真能去投奔人家?”陆虞娘嘴唇上干得起皮,“咱们这麽多人,人家能一下子收留这麽多吗?”


    “娘您放心。云灵山有好些个山头,旁边还有山。到了地方,不用别人养,俺们自己上山打猎吃也饿不死。”


    陆虞带着粮食回到中州,见着天又干了两个月,实在是没活路了,他便带着整个村子人往外走,想去投奔云灵观。


    其他地方的人他认识的不多,又觉得那些人没那麽靠谱。只有云灵观,让他觉得有生路。


    “咱又不会打猎。”陆大石担忧道。


    “俺们学啊。”陆虞笑着说,“哥你不知道,云灵观里天天吃肉,人家天天能抓着野兔,野猪。”


    “饭都没得吃了,还想着肉。”白小香小声抱怨。


    一把米煮出了一锅稀稀拉拉的米汤。白小香心疼儿子,给孩子多捞了一点米。说是多捞,米粒儿数都数得过来,连一汤匙都没有。


    “老二。”白小香把碗递给陆虞。


    陆虞看到碗底有米,他把米汤喝干净,叫他侄子,“小智。”


    “他有。”白小香说,“你吃你的。”


    “我喝点米汤就行。”陆虞把碗给小智。小智接过来用手就把米刨进嘴里。


    一夜睡过去,第二天他们又接着赶路。


    远远瞧见有一大群人拉着东西迎面走过来。陆家村的人站在那观望。现在说话都费劲,大家看热闹都是静悄悄的。


    “前头有人。”


    带头人快步走过来,看到这一群瘦不拉几的人,问道,“你们从中州来的?”


    “是。”陆虞一眼认出说话这人身上的衣服有金眼镖局的标记。


    “那正好。”领头镖师说,“我们正要送粮往中州去。是咱们东陵县里商户们筹了些粮食。”


    “给你们分一些。”


    陆家村的人十分惊喜,挤上前去领粮食。


    “按人头来。”镖师大声说,“不管大人小孩,只要喘口气的,都分三斤粮食。”


    有几个人蜂拥着往车边挤,被押粮的镖师推了一把。干瘦的大小夥子轻易就被推趴在了地上。


    领头镖师抽出腰间挎着的刀,恶狠狠道,“谁他娘的要是敢抢粮食,老子先砍死他!”


    陆家村的人畏惧那把刀,缩着脖子不敢再轻举妄动。他们听从镖师指挥,在车前排起队伍。


    “东陵县离这是不是还有三百多里?”陆虞问道。


    “是啊。”领头的镖师打开粮食袋。


    另一边一个镖师拿出两张纸开始念,“东陵县闻家商铺捐粮七千四百石,云灵观捐粮三千七百石……”


    “云灵观?”陆家村的人骚动起来。云灵观就是他们要投奔的地方!陆虞说过很多次。


    “怎麽?你们也知道?”称粮食的镖师笑着说,“听说云灵观可厉害了。他们那的人个个武功高强,还都能捉鬼除妖。”


    “知道,知道。”陆家村里欣喜地说,“俺们就是去投奔云灵观的。”


    “俺们村里陆虞认识云灵观的道长。”


    “哦。既然这样……”领头镖师道,“那给你们一人多分一斤粮。”


    陆家村的人个个笑开了花。在他们心里,云灵观应该是个好地方。一人多一斤粮食呢!


    陆虞没想到,在隔着这麽远的地方,他竟然也能沾上云灵观的光。他越来越坚信,投奔云灵观一定是个好选择。


    前面领完粮食的人走到一旁就开始烧锅。人饿得受不了,多少得吃点粮食。就算不能按饱了吃,也应该叫肚子里装点东西。


    陆虞家大大小小十三口人,领了一口袋粮食还多。引得村里人十分羡慕。一人四斤粮,部分大人、小孩都是四斤。陆虞家小孩就占一半,小孩吃得少,那大人就能吃得多。


    “羡慕什麽?”白小香泼辣道,“别看现在好,咱们饿在前头了。”


    “这是俺们应得的。你们羡慕,怎麽不救人家孩子?这是俺们善有善报。”


    白小香架起锅,笑着一把又一把地抓了米下锅,煮了厚厚的一锅粥。每个人都打上满满一碗。


    一口热粥下肚,胃里暖洋洋地舒坦。


    陆虞爹真实觉得有奔头了,脸上洋溢着笑,“咱们就奔云灵观去。”


    陆虞端着碗一口接着一口地喝,他饿得受不住。一碗粥喝下去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白小香心疼陆虞,又给他打了半碗粥。“老二你再吃点。”


    陆虞接过碗,几口就把粥喝下肚,长长地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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