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还有点时间。我先突破一下。
刚飞出去半日,便见到许多修士的身影,从身边擦过。有骑飞鹤的,有坐葫芦的,有躺在飞毯上的,形形色色。
“道友往何处去?”金长老叫住一人,问道。
这是一位潇洒不羁的女修,一只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正在悠闲喝酒。
听到金长老的声音,她看过来道:“往风夕城。”
继而,反问道:“道友不是吗?”
金长老顿了顿,答道:“我们亦是。”
女修点点头,视线一转,落在韶音身上:“小娃天赋不错。也去趟这滩浑水?”
韶音眨巴眨巴眼睛,回答道:“我家大人说,带我去见见世面。”
正在前方御剑的金长老,差点灵力中断,飞剑掉下去!
他用力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习惯就好。这小魔星惯会气人,他该习惯了的。
正在他做心理建设时,飞毯上的女修哈哈一笑,说道:“好,好。见见世面。”
她虽然性情洒脱,却不是爱与人交际的,言谈两句,飞毯便远离了。
她兀自饮着酒,口中吟唱,传来清越的曲子,带着令人向往的洒脱自在。
“我带你见见世面?”此时,金长老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韶音笑道:“师兄,我是为你好。不然要说什么?我非拉着你去?你让人家听见了,怎么想你?”
“堂堂大人,左右不了自家小孩,太溺爱了,太放纵了,太没主见了。”
“这样难道很好听吗?”
她不开口还罢,金长老原也没多生气。但她这般一解释,反而把金长老的心火给勾起来了。
怎么有这么刁钻的小孩?
“你给我下去!”他袖袍一拂,把人扫下飞剑。
韶音这次眼疾手快,把绳索往剑上一缠,就吊住了。
“这绳子真好用。”她赞叹道。
还是卢云闵用来缚她的那条神蚕金网,因破损了,被她拿来当绳子。
好用。感谢卢云闵。
“你!”金长老气笑了,“你就这么吊着吧!”
本来么,让他出一口气就算了。偏偏她这么能耐,那就一直吊着吧!
只是,飞了不到一刻钟,被来往的修士频频侧目,金长老终究脸上挂不住,把人弄上来了。
他一言不发,韶音也不触他霉头,盘腿坐好,沉心研读老祖给的阵法玉简。
玉简中内容十分丰富,有基础阵法,高阶阵法,还有更高阶的复杂阵法组成。前面都讲得比较细,后面反而粗略了些。
韶音想一想,就明白了。若是天资不够,钻研到高阶阵法便到头了,后面的内容如天书一般,晦涩难懂。而若是天资聪颖,稍加点出,就足够了。
她算是聪明的。昔年还未踏上修行路,在大户人家的公子身边做小丫鬟时,就偷偷帮少爷做先生留下的课业。
如今成为柳韶音,固然是经验在身,但如果她自一出生就是柳韶音的配置,成就未必比现在差。
她很快读懂了基础阵法,拿出材料,尝试基础阵法的布置。
迷踪阵,防御阵,水牢阵,这些都是基础阵法,也是用得较多的。需要在阵石上刻录铭文,然后布置在相应的位置,以灵力或口诀启动。
她打算每种刻录上十套八套,以后用得着时,直接甩出去,现需先用。
天空之上,紫衣少女盘坐在飞剑上,低头钻研。
金长老久久没听到身后有说话声,回头一瞧,不禁怔住了。
他想,这孩子真是很难不喜欢她。谁家天之骄子,过得这样拮据又困窘?不得豪车飞舟,香车宝马,华屋灵石,供她驱使?
一时间,心里软了软。等她下回再气人时,他不与她计较便是了。
“小娃娃,来我飞毯上。”忽然,旁边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韶音偏头一瞧,只见刚才远离的飞毯,不知何时又靠近过来。坐在上面的女修,正朝她招手。
她看一眼金长老。
“多谢道友……”但不必了。
金长老的话没出口,就见刚才乖觉的小丫头,忽然眉开眼笑地站起来,收拢身前东西,脆生生道:“多谢前辈!”
纵身一跃,跳人飞毯上去了。
金长老:“……”
不气,不气,说好的不与她计较。
不是,她怎么就知道对方是好人?心这么大!
金长老胸口哽住,不吐不快,偏偏臭小孩已经跳人飞毯上,嘴甜地前辈长、前辈短去了。
“你是阵修?”飞毯女修饶有兴致地看着身前。
韶音回答:“不算。只是近来好奇,钻研一番。”
她并不欲多跟女修交谈,嘴甜了两句之后,就继续钻研起来。
不得不说,飞毯看着不大,但实际使用面积极广,延展性非常好,很方便她摆弄阵法材料。
而飞毯女修见她如此认真,误以为她是内向研究型,因此看向金长老的神情便带了不赞同:“你家长辈,实不该将你带来这般危险之处。”
韶音头也不抬:“前辈恕罪,方才我那是玩笑之语,实则是我追着要来,我家长辈拿我没办法,才不得不将我带上。”
“连个孩子都看不住。”飞毯女修果然轻鄙。
韶音笑笑抬头:“我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不信,前辈请瞧。”
飞毯女修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韶音示意,她才惊觉:“你几时布的阵?”
她此刻竟落在阵法中了!是水牢阵改良后的天牢阵,整体防御更强,天上地下竟无死角。
虽然这阵法困不住她,但若布阵材料再高级些,就另说了。
看向韶音的眼神,惊异极了。
“刚才。”韶音偏头一笑,灵动俏皮,挥手将阵石收回来,“前辈勿怪。”
飞毯女修哪会跟一个孩子计较,虽然这不是一般的孩子。她再看向金长老,便眼带同情:“难怪这么危险的地方,他会带上你。”
就是说,他真能甩得脱吗?
韶音却心中一动,这么危险的地方?便问道:“前辈知道什么?”
飞毯女修是散修,但消息灵通,她渐渐肃容下来,沉声说道:“此番风夕城的灾祸,不是天灾,乃是人为。”
“风夕城主原就是化神修士,此番入魔,修为更高一筹。”
“我若非有故友在风夕城,此番绝不涉险。”
“小丫头,”她肃容道,“若只是为了长见识,速速与你家长辈离去。此地太过危险,九死无生。”
她故友在风夕城,否则此番也不会前去。她乃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只差一线,就能碎丹结婴,寿命从五百岁提高为一千岁。
她已经找到结婴的契机,正准备突破,洞府都布置好了,若非与故友联络时,得知此地出了事,她原该闭关入定,准备迎接天雷了。
“多谢前辈指点。”韶音垂首受教,“我们不靠近,只远远观望。”
话已至此,飞毯女修便不准备多言了。
她转身,望向飞毯之外,浮云如棉,从两侧飞过,前方分明是碧蓝苍穹,她分明看到红光漫天。
韶音在飞毯上待了半天,就告辞了。
占点便宜就行了。何况飞毯女修心事重重,她在旁多有打扰。
路程行至一半,视野中修士多了起来,竟是听闻消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
其中,有亲友在风夕城的,本是少数。为着一城性命,前来增援,才是多数。
还有大宗门弟子,在附近历练,听闻此事,立刻放下任务,赶来除魔。
韶音坐在金长老的飞剑上,看到四方汇聚的修士,筑基期,金丹期,偶而有元婴真人迅疾如风,从上方飞过,快得看不见影子。
眼看人越来越多,本该心中宽慰,然而实际上前往的修士,全都神色沉凝。
自出事到今天,已经过去五六日,听闻风夕城当日就毁了一半,现今不知情况多惨烈?
但哪怕风夕城已经变为了死城,人都死光了,他们也要前往,将已经堕入魔道的风夕城主杀死。
否则,贻害无穷。
“小丫头,你与无极门的弟子们一起。”快到时,金长老看见了无极门的队伍,其中不乏筑基期弟子,想来是救援为主,危险不大。
韶音道:“出了事,他们会竭力保护我吗?”
金长老叹气,说道:“你身上有护身法宝,自己不找死,没人伤得了你。”
这也是金长老最终决定来此的原因。她身上有成套的护身法宝,除非元婴修士往死了轰杀,不然她多半没事。
“那你担心什么?”韶音反问,“你身上的法宝都未必有我好。你有事我都没事。你赶我做什么?”
金长老登时噎住了。
“走了。”韶音搡他一记,“你就是矫情。都说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成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不就是答应我父母,要保护我吗?”不等他开口,韶音截住话头,“你就是个客卿。你以为我爹娘有多指望你?”
这话着实把金长老噎死了。
他不禁沉默下来。
回想出行前,他心里还想着,要是这柳家小娃不好伺候,他找机会跑就是了。
总归他是柳家客卿,拿了柳家的灵石,却也没有到卖命的地步。届时把这些年用的灵石往她身前一丢,他御剑走人,最多吃点反噬之苦,却总好过受这小娃的气。
“行了,行了。”韶音见他不说话,又搡他一下,“别成天瞻前顾后,想想这次的目标。”
不等他开口,她已然安排起来:“你我修为都不够。侥幸我路上做了些阵法,我们此次目标主要是救人,除魔一事交给那些元婴真人,还有金丹大圆满、金丹后期的前辈。”
“还有点时间。我先突破一下。”
说完,盘腿在剑上一坐,闭目入定起来。
金长老:“……”
“…………”
你等等,我说话了吗?你这就安排妥当了?
还突破,你刚刚筑基后期多久?你要结丹还是要上天?
金长老一肚子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因为这小祖宗已然入定,周身灵力都汇聚过来。
他又骄傲,又憋屈,运了运气,凝神为她护法起来。
第32章 风夕城主至少死了两次了。
抵达风夕城之前,韶音突破到筑基大圆满。只差一步,就能结丹。
面对她窜天猴一样的修炼速度,金长老这次反而很平静——至少,小兔崽子不是结丹。
她若真的结丹了,他无论如何调头离开,绝不能让她沾染此地半分危险。
只不过,金长老想到这里,苦笑一声。若她结丹,他怕是不见得能带走她。
“好。”他对她入定前的说法回应道,“你我此番,主要救人。”
终于,风夕城的轮廓,近在眼前。
两人都肃然起来。
“到了。”
只见那座巍峨宏大的城池,已然残桓断壁,化为一片废墟。
各色灵力漫天,钟声、铃声、剑光、冲击声漫天,伴随着怪物的嘶吼声。
远远的,都能察觉灵力的余威。
“城中还有幸存人士吗?”两人面色沉重。
随着靠近,两人看到外逃的修士,以及经历重重危难,终于逃出生天的幸存者。
个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身上不是污泥就是血迹。
好手好脚出来的都算幸运儿,多的是重伤昏迷、断手断脚,被其他人拖拽着前行。
韶音见状,唤出自己的飞剑,往前行去:“师兄,干活了。”
金长老再顾不得其他,跟了上去。
城中打得激烈,两人的修为不足以进城加入战斗,一心接应幸存者,远离战斗区域。
遇到受伤严重,危在旦夕的,韶音自掏腰包,拿了丹药喂他们服下。
“幸好囤得多。”她庆幸道。
那会儿在天宝阁囤货,她大手大脚,补灵丹、回春丹这种基础丹药,都各囤了一百瓶。
“多谢仙子救命。”
“仙子受小人一拜。”
被她救回来的伤者,或是作揖,或是磕头,说什么也要报答她。
“我是瑶池弟子。”韶音一本正经道,“以后念着瑶池的好就是了。”
他们侥幸逃出生天,身上分文没有,要他们报答什么?
于是,众人更加感激,口中念叨着“多谢瑶池仙子”,互相搀扶着离去了。
有些情况好的,便留下来,一起救人。
“你不对劲。”忙了大半天,金长老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声音更加嘶哑了,“你既如此喜欢瑶池,为何不拜入瑶池?”
怎么说,瑶池也是一流宗门,不辱没她。
虽然瑶池如今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瑶池典藏的秘籍、功法、仙材、灵宝,总比别的强。
“我又不知道别的宗门。”韶音耸耸肩,“不然我要说,我是紫霄宫的?”
那当然是好的名声给瑶池,不好的甩给紫霄宫啊!
金长老噎住了。
紫霄宫惹了她,真是倒霉!
但想想,紫霄宫也冤枉,当初分明是她主动招惹在先。人家把她看在眼里了?人家分明针对的是瑶池。
“你就嘴硬吧。”金长老把这句话还回去。
小丫头,都同行一路了,他还不知道她?只是,他看得出来,却猜不透原因。
韶音坐下喘口气,望着城中方向,神情专注。
“在看什么?”金长老问道。
韶音喝了口灵茶,说道:“如果我计算没错,再有一刻钟,我们进城救人。”
金长老吃了一惊:“进城?不行!”
里面打成那样,他们进去不是找死?
“城中还有许多人没逃出来。”韶音说道,这是据逃出来的人所说,“等会儿,我们进去捞一些出来。”
来都来了。
能多救一条人命,此行就不算白费。
“不行!”金长老喝止,“我们不能进去。”
韶音不着急,指指里面,说道:“再等一刻钟。如果我计算无误,师兄你和我一起进去。”
金长老不知道她的依据是什么,但看着她镇静沉着的模样,不禁失神。
他年岁比她大,修为比她高,阅历比她深,怎的不知不觉中,此行由她做了主?
一刻钟过得很快。
“好。”韶音眼睛微微发亮,倏然站起,“师兄,我们进城。”
金长老本该拦住她,但不知怎么,他御剑跟了上去。
“里面还在打。”他问道,“你的凭据是什么?”
此刻,城中依然各色灵力交织,漫天都是冲荡的灵力,数个元婴真人,正各展本领,围攻入魔的风夕城主。
“师兄,你仔细看,此刻风夕城主停下不动了。”韶音一边御剑前行,一边对他解释。
“城中虽然灵力漫天,但都是众修士出手,不见反击。”
每隔两个时辰,风夕城主便会如此,停止不动,维持两刻钟左右。
“你何时察觉的?”金长老听完,顿时惊诧,又感到佩服。
这小丫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实在太灵慧了。
他痴长许多年岁,竟远远不及。
“师兄心善,始终忙着救人,自然不像我一样,有闲心乱看。”韶音回头笑道。
金长老听她拍马屁,脸上臊得慌,又有些说不出的舒服。
他乃金丹修士,偏偏是个不上不下的金丹中期,既想进城施展手脚,却又没那个本事。
自从她说救人,他便一心一意救援,为此还挨了几道灵力波动。
“就会甜言蜜语!”他冷哼一声。
两人御剑进了城。
城中虽然打得厉害,但因为风夕城主不还手,因此诸多攻击手段便朝着一个方向,极少蔓延别处。
正是幸存人士逃亡的好时机。
外围的居民已经逃出去了,两人往中心区域搜寻着。忽然,韶音看到什么,飞剑一顿。
“怎么了?”金长老立刻问道。
韶音指了指。
金长老顺着她的指向看去,不禁心中一惊,亦是顿住。
在倒塌的楼体下,是一颗黑色的巨颅,足有一人多高。黄澄澄的眼珠子,如圆盆大小,已经没了光彩,下方挂着暗色血泪。
它嘴巴大张,喉舌扭曲,表情狰狞痛苦,像是承受着巨大的折磨而死去。
“这是……”金长老惊怔。
“是龙鱼。”韶音答。
她见过这条龙鱼的影子。
风夕城主养着一条龙鱼,是人尽皆知的事。而今城主入了魔,连灵宠都不记得了,居然给杀了。
令人惊异的不止于此。
两人飞过断裂的楼体,在不远处见到了龙鱼的另一半。
皮肉开裂,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咬住,硬生生撕裂。
骨断肉碎,这条龙鱼首身分离,凄惨地断裂在地上,而看着它萎缩的皮肤,好似浑身血液都流干了。
“风夕城主把它吃了?”金长老不禁背后发凉。
人皆有情,养了几百年的灵宠,除了道侣,便是最亲近的了。风夕城主居然把它活生生咬死?
“救命,救命——”
有微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只见龙鱼的尾端之下,赫然是几道人影,两人立刻降落,把人扶出来。
“多谢道友。”出来了三个人,一人是修士,另外两人是一对母女,显然正是这修士护住了母女两个。
韶音让金长老带人出城,她则继续向前。
“你——”金长老刚开口,便见韶音忽然加速,就在两百米之外,还有幸存之人。
“仙长救命!”
见到幸存者,韶音小心接出来。与金长老一同,御剑带众人出城。
“唉!”那名受伤的修士,吃了韶音给的回春丹,缓过来一口气,就开始叹道:“那怪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就是打不死。”
“怎么?”见有人知道详情,韶音忙问。
修士答道:“这怪物,已经被杀死至少两次了。但每次,它都能复生!”
他捶胸叹气,愤恨又悲哀,隐隐恐惧。
这位修士是金丹初期,正是前来救援的第一批散修,往返城中数次,将城中局势看得清楚。
那据说是风夕城主的怪物,被十几名元婴修士围攻,两日后便死了。只是,它死后不久,身上红光闪烁,很快又复活了!
复活后的风夕城主,开始不再像人,而是浑身生满肉红色的瘤子,狰狞可怖。
“红光?”听到这里,金长老一怔。
他记得之前遇见的巨大妖蛛,就曾被红光复活。这二者……可有什么渊源?
“道友可曾见过紫霄宫的行踪?”韶音问道。
算着时间,应当是她前脚从风夕城逃跑,后脚城中就发生了巨变。
那时,郦之沅在做什么?
这么短的时间,郦之沅来得及做什么?还是说,在她酣睡的那晚,郦之沅做了什么?
“不曾留心。”修士摇摇头。
他忙着救人,哪注意城中有没有紫霄宫的修士。
“紫霄宫的德行,呵!”随即冷笑一声,“遇到这种场面,跑还来不及,又岂会留下来!”
紫霄宫的名声非常不好。从前就不好,如今宗门出了一位渡劫期真君,弟子横行霸道,口碑就更差劲了。
金长老朝韶音看了一眼。
小丫头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个,她也觉得此事蹊跷?或许与紫霄宫有关?
紫霄宫那位真君,多少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眼看要寿元耗尽。他忽然突破,早就叫人意外。
而郦之沅一行来到风夕城,风夕城主就疯了,加上郦之沅那句“不该问的,别问”,难免叫人多想。
只是,为何城外那妖蛛,死后也被红光复活?它与风夕城主,又有什么干系?
金长老想不通,心中困惑。
第33章 再见尘月。
韶音却是知道原因。
神血溢出。喂出了不知多少个巨蛛、异植、邪修之流。
然而妖兽、植物服用神血,只会变得强大。修士服用神血,却副作用极大,风夕城主就是彻头彻尾失败的例子。
叶辰正是意外之中染上神血,才从天才变成废材,丹田异变,修为不增反跌。
但他运气好,是命运之子,不仅没有变疯变傻,反而走上另一条成仙路。旁人,却没这个运气了。
郦之沅等人来此,或许是来送神血的,又或许神血早已送来,她是来见证的。
无论如何,血债累累,百万条性命,都是上三宗造下的罪孽!
“多谢道友。”被送到城外安全之处,修士拱手道谢。
另外几名凡人,也跪地叩拜:“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韶音此刻没心情多言,踏上飞剑重新赶往城中。两刻钟的间隙,非常珍贵。
“这是瑶池的仙子。”有之前被韶音救过的凡人,立刻为她传扬名声。
于是,几人重新叩谢:“多谢瑶池仙子救命。”
韶音不知这些,她再次进城,搜寻幸存的人们。
但见原本繁华的城池,残垣断壁,楼体倒塌,路面碎裂。到处都是来不及逃跑,在这场灾难中失去生命的人。
残肢断臂,血流成河,看得人心中惊神又愤怒。再次经过龙鱼巨颅的上空时,韶音扫过龙鱼被撕裂的脖颈,想到尘月说:“它在求救。”
莫非他早已看清龙鱼的命运?
那他看清风夕城的命运了吗?他现在又在何处?已然顺应天命而归了吗?
两刻钟时间,转瞬即过。
韶音和金长老,在半个小时内,往返了八次,救下数十人。
其中大部分人都活下来了,只有三人死在了出城的路上,哪怕服下韶音给的丹药,也没有救回性命。
“坚持住!”剑上挂满了重伤的人,但下方还有好几个等待救援的凡人,韶音只得抛下防御阵,而后御剑离去。
飞剑尚未驶出城门,风夕城主已经醒来,发出一阵嘶吼声。
算得上平稳的城中,瞬间爆发灵力,韶音几乎是被澎湃的灵力给炸出来的!
“呜呜!”
“终于逃出来!”
剑身颠簸,然而剑上的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着模糊的视野中,渐渐远去的风夕城,又哭又笑,晕了过去。
韶音降落飞剑,把伤者交给其他人,自己落到一边,盘腿坐下,神情沉凝。
“在想什么?”金长老很快走过来。
韶音看他一眼,继而慢慢摇头,目光悠远望向夜空:“凡人的命,不是命。”
数百万人口的风夕城,发生此剧变,逃出的人有多少?百不存一。
但数百万条性命的消失,对上三宗而言,甚至于天道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上三宗才不在乎,他们只在乎神血的正确服用方法。
天道?天道自是无情。
金长老沉默。片刻后,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下。
“修士的命,也不是命。”他笑道,“凡人有生生世世,修士逆天而行,却是再无来生。”
有几个破碎虚空,踏入仙界?
终归是身死道消,反哺天地的结局。
他说完,拿出一壶灵泉,仰头往嘴里灌着。
累了大半天,他体内一丝灵力也无,再让他救人,也动不了了。
“你说我想得多,”他偏头看去,“你才是。”
小小年纪,太过透彻,纵然天资聪颖,为天道钟爱,但金长老替她累得慌。
韶音没说话。
她望着远处,打得昏天黑地的废墟之上。
此刻已经近子时,她与金长老都消耗了一天,没再勉强自己。
多日过去,城中居民能逃的都逃出来了,幸存者少之又少了。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韶音睁开眼睛,站起身,准备进城捞人。
“不对劲。”她皱眉,“那怪物怎么没停下?”
她紧紧握着剑柄,望向废墟之中。与之前的规律不同,这次风夕城主没有“休眠”。
它仍旧清醒着,咆哮着,嘶吼着,用尽全力挣扎,要挣脱出来。
几名元婴修士布下天品阵法,将它困在城中,若非如此,这怪物早已不知祸害到哪里。
只是,这阵法破了补、补了破,眼看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怎么是好?”金长老喃喃道。
韶音回身,疾声:“速速远离此处!”
听到她尖锐的喝声,正在浅眠的人,顿时惊醒过来:“发生何事?”
“怎么了?怎么了?”
这些人有的受伤走不动,有的执意留下来救人,算不得多,几十人而已。
累了一天,正倒地浅眠,忽而被韶音惊醒,纷纷起身。
“速速离去!”韶音说道,拔剑划出一道剑势,将地面犁出一道深沟,惊醒了还未起来的几人。
她说完,不再关注地上,御剑而起,从上方俯视远处。
金长老叮嘱了几名修士,而后也跟上去。
“砰砰砰!”
只听桎梏打破的声音,那怪物发出肆意的嚎叫,与此同时,数名元婴修士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仅余下三名元婴修士,苦苦支撑,然而效果不佳。
“糟了!”金长老面具后的脸色大变,拉住韶音就往反方向跑。
只见废墟之中,城中心的方向,红光明明灭灭,从豆粒大小的猩红,逐渐变大。那看不清模样的风夕城主,正成长为数层楼高的庞然大物!
天色将明。
夜幕已然消退,天际是一片鸭蛋青。
曦光之中,远在数十里之外的众人,都看到了山包一样的庞然大物!
“快跑啊!”
惊恐声瞬间爆发,刚才还不明所以,动作迟疑的人,立刻撒腿就跑。
然而迟了。
那小山一样的怪物,挣脱阵法的束缚后,咆哮着,往城外而来。
它曾经是化神修士,即便成为怪物,亦是强大的怪物,缩地成寸,一步千里。
不过数息间,便来到近前。
在一片惊恐尖叫声中,韶音御剑在半空,看清了怪物的样子。
它赤。身。裸。体,红色皮肤布满大大小小的疙瘩,双臂长出鳞片,手掌已经变成青蛙蹼般,指间肉色薄膜扇动着。
腹部奇鼓,沉沉坠着,双腿短而粗,其中一条腿不时爆裂,迸出暗红色血液,又迅速愈合。
这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嚎——”
它嚎叫着,眼瞳是大片的死白,正中央映出一点黑色,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不停张望。
在它身后,是迅速赶来的元婴修士,伴随着无匹的剑光与法宝射出的攻击。
其中一名女修,手中持有黑色串珠,此刻两粒染血金珠旋转着飞上前,捆住怪物的双脚。
“砰!”
那怪物失去重心,向前扑倒在地上,将地面都震得抖动起来,正亡命奔逃的人,纷纷摔倒在地上,又急忙爬起来继续狂奔。
韶音手里还有二十几个防御阵,此刻眼疾手快,将跑不动的人罩在其中。
这只是基础的防御阵,即便材料用得上等,但是面对化神修士,收效甚微。
“吼吼!!”
怪物坐起身,发现扯不开珠线,于是咧齿一笑,双拳握起,重重朝下方砸去。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怪物捶断双脚,它扯掉断肢,黑血横流。
然而很快,断肢处红光明灭,又长出四只脚来!怪物口中滴着涎水,眼白部位愈发增多。
它仰起首,看到了前方奔逃的小虫子,还有躲在叶子下的小虫,森然冷笑一声,忽然张开大口:“吼——”
气流裹挟着毒瘴,如飓风般,并非防御阵可抵挡。眼看人群就要被淹没,却在这时,一抹清亮的蓝色出现。
是映着天际的浅蓝,无尽辽阔与温柔的苍蓝,清透明亮,仿佛一丝希望。
“止。”身材高大,俊眉朗目的年轻人道。
他手中持一根绿玉竹节,横在身前,随着他吟诵出声,那飓风果然停下来。
“散。”年轻人道,绿玉竹节竖起,在身前轻轻一敲。
下一瞬,飓风散去。
那怪物顿时被激怒,张口又喷出几股气流,一道接一道的飓风再起,规模更甚方才。
这次年轻人抵挡得吃力了,身姿不似刚才潇洒,但他没有后退,手持绿玉竹节,将飓风纷纷抵挡在身前。
“小心上方!”韶音高声提醒。
怪物被连番挑衅,愈发咆哮连连,即便还有来自元婴修士的攻击,痛得它摇头甩脑,也坚持将手掌伸出去,试图抓住那拿小木棍的虫子!
尘月仰头看去一眼,并没有动。
怪物的手掌来到身前,却抓了个空。它咆哮着,握拳砸下,然而拳头砸在地上,离青年三米之遥。
“多谢。”青年抬头,对韶音笑了笑。
随即,他伸手向后,从背篓里拿出柳条编成的花环,轻吟一句,向前抛出。
翠绿的花环飞出去,越来越大,正好落在怪物的脖子上,锁住他的喉咙。
“睡吧。”他拿出一片柳叶,凑在唇间,吹起了曲子。
清灵悦耳的曲调,仿佛涤荡污*浊,怪物的癫狂失智一顿,眼珠的死白褪去,黑色瞳孔重新出现。
此时,韶音和金长老已经把落后的人远远送出去。
两人没有靠近,沉眸看去。
蓝色身影,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尘月。他说自己要死在风夕城外,于是出城去了。
此刻现身在怪物面前,以金丹之躯,抵挡化神怪物,莫非正应了他的“天命”?
远方又赶来两道流星,正是之前吐血重伤的其中两名元婴修士。一共五名元婴真人,试图再次将怪物困在阵法中。
尘月的柳条圆环,吹奏的曲调,让怪物似乎安静下来,正是难得的时机。
第34章 小丫头,好好活着。
风夕城主曾是化神修士,他堕落成的怪物,强大更甚。
但怪物失去了神智,连身为修士时的心法都忘记了,只有怪物的本能,反而不那么可怕。
人,才是最可怕的。只剩下本能的怪物并不难打,假如它不是杀不死的话。
“它怎么就杀不死?”上空,收回宝珠,重新变成串珠握在手中的女修,暴躁地道。
她太累了,他们都太累了,这怪物杀不死,死了还能复活,他们却是耗得快要油尽灯枯了。
“别啰嗦。布阵。”另一名修士说道,眼中杀意沉沉。
这怪物是化神修士堕落而成,附近几座城池都收到消息了,连大宗门都派弟子前来救援,但就是没有元婴以上的修士前来!
几位城主观望不动,大宗门也观望不动!只有他们这些散修,在这里卖命出力!
“都死吧!”这名胡子花白的修士,怒吼一声,发动修罗绝杀阵。
这是他们留在最后的手段,原不想用。此阵霸道,能磨灭生灵的神魂与肉身,但代价也是巨大的。
要献祭两名以上元婴修士的真身,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然而这怪物就是打不死,几人打出了真火,不就是重头再来?再花个几百年罢了!
这怪物,必须死!
“嚎——”
已经被柳叶奏出的曲调吹得昏昏欲睡的怪物,忽然醒转过来,在大阵启动的一瞬间,猛地跳了起来,一巴掌朝上方拍去!
阵法尚未圆满,竟一瞬间被它冲出来,胡子花白的修士躲闪不及,被一巴掌拍飞,口吐鲜血。
“前辈!”其他人脸色顿变。
胡子花白的修士,不论修为还是年纪,在他们当中都是最大的。对付这怪物,也是出谋划策最多的。
此刻他被拍飞,真身砸进远处的山峰中,再没了动静,令其他人又惊又怒。
好在大阵已经成型,怪物还要跳出来,却没机会了。
“吼!吼!”
绝杀阵启动,威能惊天,只见怪物泛红的皮肤上,瞬间被割开无数条口子,鲜血四溅。
怪物痛得大吼,在阵法里横冲直撞,但是两名元婴修士祭出真身为代价,又岂是轻易挣脱的?
“你怎么在这?”韶音降落飞剑,来到尘月身旁。
尘月刚才抵挡怪物的攻击,衣襟被吹散,露出大片胸膛,显得放荡不羁。
落在金长老的眼中,就有些不喜,当下“哼”了一声。
尘月朝他看去,见是一名戴着怪异面具,身穿黑袍之人,因此客气道:“前辈。”
然后看向韶音,回答道:“自从上次一别,我出城后,便一直等待。”
他上次遇见韶音,韶音还是络腮胡子的打扮。然而那时他唤她“仙子”,此时认出她来,也就不奇怪了。
“我等了三日,不见命运降临。”
他在城外等啊等,什么事都没有,只看到惊弓之鸟一般逃离的修士。
然而这与他无关,他是来顺应天命的,于是继续等待。
风夕城在他眼前坍塌,无数性命消失的声音被风吹来,血光冲天,他自巍然不动。
直到现在。
“或许,我该做点什么。”他朗然清声,望向阵法中的怪物,“或许,它就是我要等的‘人’。”
命运的启示,他会因为一个“人”,命丧风夕城外。
眼前的怪物,堕落之前,也曾是一个“人”。那么,应该就是“它”吧?
毕竟“它”这般强大。
韶音看着他往前方走,拦住他道:“你不能过去。”
阵法已成,现在无需他插手。
尘月却道:“那阵法,杀不死它。”
他修有一双无相目,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这双眼,除了他自己的命运。
“怎么会?!”金长老顿时惊喝,“休要胡说!”
他虽然不懂得这修罗绝杀阵的厉害,但如果这阵法都杀不死怪物,就太可怕了!
尘月没有说话,只是面露了然。
他没再往前,手握绿玉竹节,静静看着前方。
只见那怪物在阵中横冲直撞,咆哮不止。阵法激射而出的绝杀威力,令它鲜血迸溅,血肉凋零。
它原该支撑不住死去的,但诡异的红光赋予它重生之能,血肉凋零还能再生,始终不见虚弱。
上方,持阵的修士狠狠道:“看你能熬到几时!”
这阵法吸纳天地间的灵气,转化为威能,怪物有耗尽之时,天地灵气可没有。
它死定了!
然而怪物在阵法中冲不出来,渐渐恼了,仰头捶胸咆哮起来:“嚎——”
“嚎嚎——”
地动山摇,就连阵法都颤抖起来。
“不好!”持阵的修士脸色大变。
这阵法发动,便不由他们再干涉,除非被人为从内部破坏。
那怪物的身形暴涨,撕裂的肌肤何止一处,就连红光都修复不及,鲜血如河流般流淌。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阵石一块块被破坏,整个修罗绝杀阵破除,持阵修士全都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怪物居然没追,而是捶胸大吼,口中发出不知名的音节。
“它在找人。”尘月居然听懂了,他微微侧耳,“它在找给他喝神液的人,它还要更多。”
韶音脸色微变。
“神液?什么神液?”金长老问道。
尘月没有回答,他望着怪兽,忽然说道:“它就快要死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一道影子般,飘向前方。
“等等!”金长老要拉他,居然没拉住,气得骂道:“真是找死!”
可不就是找死?
韶音望着前方,怪物捶胸嘶吼,精力旺盛,丝毫看不出命不久矣。
尘月靠近那怪物,手持绿玉竹节,敲下。远远看去,就像一只蚊子,在亲吻一头熊。
怪物不胜其扰,咆哮着去抓,却抓个空,气得咆哮连连。
这已然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丝毫没有人性了。韶音眼眸冷然,神血?
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喝!
“他修的什么功法?”一旁,金长老奇异连连。
他自然看得出来,尘月与他同是金丹修士。但他怎么能,与这般庞然怪兽斗个有来有回?
“不知。”韶音摇头。
她不曾见过这等功法,好似他与怪物比拼的不是灵力,而是什么玄妙的力量。
但他们论断下得太早了,下一刻,怪物忽然指甲暴涨,森然如利剑,长若弯钩,尘月躲闪不及,被这指甲穿胸而过。
“吼!”
怪物得意,随手一甩,把指甲上的青年甩飞,落入远处的山脉当中。
“……”金长老。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死,死了?”
刚才还神神秘秘,好像来历不凡的男修,居然就这样陨落了?
“我们走吧。”韶音拉住金长老,就要离开此处,“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
他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送死的。
现在人也救了一些,余下的,单看怪物的破坏程度,怕风夕城彻底是一座死城了。
功成身退,他们也该离开了。
金长老不知道为什么,频频回头看去。
这怪物,真就没人收拾得了?他望着上空,拼力与怪物周旋的两名元婴修士,胸口涌出热涨之意。
如果,如果他也有此修为,他一定——
却在这时,眼底映出一点霞光,越来越近,打断了他的思路和胸中热胀。
只见天际飞来一道身影,红衣烈烈,剑光似雪。
“是她!”金长老顿时激动起来,“她来了!”
本欲离去的飞剑,停在了半空。
他望着越来越近的红衣身影,目光发直,心口热涨,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会有奇迹发生吗?
秋霜真人只是一名元婴修士。十几个元婴修士困住怪物,都没有磨掉它性命。她单单一人,能做到吗?
但她是冰灵根修士,跟许多人都不同,她是金丹期就自创功法的天才……
“让开!”
一声清越喝声,伴随着的是雪亮刺目的剑光,自天上而来,直直朝怪物劈落。
两名元婴修士急忙让开,忙不迭飞远。金长老也该再飞远一些的,但他双脚似生了根,一动也不动。
他眼底剑光闪烁,看得眼也舍不得眨,只见那道雪亮剑光,直直刺穿怪物胸膛,继而分裂成无数道,朝四面八方分散。
如那只野外的巨蛛,被斩成了碎块。这怪物也碎裂成千块万块,化为一场声势浩大的血雨,哗啦啦降落。
却又在落地的一瞬间,结为冰晶,叮叮当当坠落,反射出血色光芒。
有一块冰晶弹到了金长老的身上,他犹如未觉,目光发直,眼底满是雪亮剑光。
直到那红衣身影收剑,像赶来时那般迅速,离开得也毫不拖拉。
红衣身影在眼底逐渐变为一个小点,渐渐消失不见。金长老低头,看了看身上被砸到的地方。
“哈哈。”他轻轻笑了笑。
“师兄,走了!”韶音折返回来,叫道。
她见他没跟上,回首一瞧,也看到了秋霜真人的身形。对这位天赋异禀的女修,她有些好奇。
“她已经突破到化神了。”金长老的声音含着笑意,像是自己突破了那样,激动得厉害,“她才两百多岁!”
不到三百岁的化神修士!
元婴修士的寿命为一千岁,化神修士的寿命翻倍,足有两千岁。
“她有一千七百年的时间,突破大乘!”他哈哈大笑,“她会是最年轻的大乘修士!”
秋霜真人,不,现在应该叫秋霜尊者了。她一剑斩杀怪物,早已不是元婴修士的境界。
金长老特别高兴,声音温柔说道:“你来,到我剑上来。”
一般都是他带她,韶音没多想,只是“噫”了一声,抖了抖鸡皮疙瘩:“师兄,是人家突破了,又不是你,高兴个什么劲。”
说着,收起长剑,跳到他身后去。
但金长老没与她计较,声音依然温柔:“小丫头,好好活着,你要胜过秋霜,做最年轻的渡劫真君。”
第35章 秋霜尊者的剑意,扫到了我。
渡劫期,是修真界最厉害的等级。
再往上,就是经历雷劫,破碎虚空,踏入仙界的境界了。
小丫头的天资,飞升他不敢说,但只要没夭折,一路修炼至渡劫期,大有希望!
韶音听他期许,却正色道:“师兄,你还年轻,不要轻易放弃。三年金丹,五年元婴,相信自己,你也可以的!”
他寿元无多,但也还有一百多年。碎丹结婴,也就是一个顿悟的事。谁说就不可能了?
按照往常,她说话如此没边儿,金长老早该削她了。
但他高兴得很,只道:“我又悟出三分剑意。”
他刚才驻足观看,不是白看的。他心中已将秋霜真人的剑法,观摩了无数遍。刚才一眼,又有新的领会。
“恭喜师兄!贺喜师兄!”韶音立刻给他鼓掌。
她素来不是扫兴的人,更加鼓劲:“师兄,你天资不错,天资不好的根本结不了丹。不管以前如何,你都不要再沉湎了,与我一起,看我们谁先结婴!”
金长老只是轻轻地笑。
“大不了我让让你。”韶音激他。
金长老岂是由人相让之辈?他必然不受激,说一句:“老夫不用你让!”
但他没有。
飞剑慢慢悠悠,向前行驶,逐渐将废墟抛在身后。
“师兄,你若累了,不必勉强,我载你也可以。”韶音说着,掏出一瓶补灵丹,递给他。
金长老接过来,但是没有吃,说道:“不懂了吧?刚刚经历生死大劫,正该缓一缓,瞧一瞧青山,看一看森林,望一望浮云。”
韶音便盘腿一坐,说道:“师兄说得是。我们慢慢走。”
她不急着赶路,拜师什么的,只是无事可做时,打发时间的目标。
有事做,就缓一缓。没事做,就往圣城跑一跑,拜个师,找点刺激。
飞剑缓缓前行,不时有飞鸟从身侧掠过。
韶音只当他有所感悟,才飞得这么慢,便不打扰,拿出玉简,继续研习阵法。
然而她没研习太久,忽然身下飞剑一颤,她从玉简中抬头:“师兄,怎么了?”
她望望四周,分明什么也没有,那他的飞剑抖什么?
金长老没回答她,只是驾驭飞剑,缓缓降落。
“师兄?”韶音站起身,将玉简收起,这时鼻尖嗅到微风送来的一缕血腥气,她后知后觉,“你受伤了?”
他们刚从那血海滔天的地方出来,不论他还是她,身上都沾着浓浓血迹。
但现在,他的反常终于让她意识到什么:“伤得很重?”
“你怎么不说?!”
飞剑落地,她连忙掏储物袋,把疗伤药都拿出来,有些气恼地看过去。
有伤早治!拖着干什么?伤会自己痊愈吗?
“没受伤。”金长老望过来,面具下的一双眼睛,清澈温柔,“只是旧疾犯了。”
韶音听他轻描淡写的话,却心里咯噔一下:“旧疾?”
她一早猜到,他身上有旧伤。
要不然,这把年纪不该还是金丹中期,她不成器的老爹老娘都金丹中期了,他不应还停留在这个境界。
原想着从天宝阁弄点水精灵、木精灵,给他融合了温养,只是这等天材地宝,委实要碰。
“是。”金长老收起长剑,盘腿坐在草地上,将长剑放在膝侧,“我今年,两百六十八岁。”
韶音一惊,说道:“你不是说,你结丹时,我爹还没出生?”她以为他的年岁要更大些。
金长老笑笑,揶揄一句:“老夫吹牛,你听不出来?”竟有些得意,“小丫头,你饭还是吃少了。”
任她聪明,不还是被他骗?
“那秋霜师姐呢?”韶音转而问道,“你之前说,她比你年纪小。”
金长老抬起头,望向浮云掠过的苍穹:“她比我小二十岁。”
他们算是同辈修士。
只是如今,秋霜已然化神,他却止步于此了。
时间……如若再给他一些时间……
“不吃。”他视线中出现一把药瓶,手背推回去,“有用的话,老夫早就当饭吃了。”
韶音不禁担忧地问:“你究竟伤在哪里?丹田?灵台?筋脉?还是什么?”
金长老顿了顿,轻声:“金丹。”
韶音愣住。
“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吧?”他却又笑起来,一只手覆在面具上,竟要摘面具,“我叫金仙。大罗金仙的金仙。”
“这名字是我自己起的。”他笑道,有些快活,“是我引气入体当日,为自己取的名字。”
他是散修,没有人带入门,是无意中获得了机缘,踏上修行之路。
“做什么?”金长老看过去,“把手拿开。”
韶音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不许他拿下面具,沉声道:“我不想听。”
金长老沉默一下,轻轻叹了口气:“你素来聪慧。”
韶音的心直直往下沉。
“刚才,秋霜尊者的剑意,扫到了我。”他不再执意,仰躺而下,面上仍旧罩着那张漆黑怪异的面具,“不巧,正中我金丹。”
他离得不算近。
但就是这么巧,那怪物的血雨迸溅过来一滴。结为冰晶的血雨,蕴含着秋霜尊者的剑意,百年不散。
若非如此,在红光的作用下,怪物早就重新融合,形成新的怪物。
“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他说着话,竟然没有半点哀怨和不甘,反倒欣然自得。
如果韶音去看,就会发现他眼底剑光万道,犀利纷呈。
他虽然被秋霜尊者的剑意扫到,但他也由此感悟了她的剑意,这是他百年来一直惦记,总是没有解的心结。
韶音跪坐在他身旁,一语不发。
金长老一时也没了话。
天际浮云涌动。
四周鸟语声声,一切显得静谧又安详。
“你怎么不说话?”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笑,“吓着了?”
这小鬼头,人小胆子大,金长老叹了口气:“别生气。”
“我怎么不生气?!”韶音一掌拍在地上,草屑纷飞,甚至溅到他的面具上,“喊你走,为什么不走?!”
她早就喊他走了!
他们是去救人的,去行一分善举,并不是为了斩妖除魔,也不会为了万民生命燃烧己身。
她不是那样无私大德的人,她溜一圈就要走了,他为什么不跟上?
金长老被她吼在脸上,静了一刻,弱弱地说:“我找死?”
“啪!”
韶音踹了他一脚,气得扭过头。
她胸中燃着澎湃的怒火,他居然还笑得出来,跟她开玩笑!
她一点儿不想跟他开玩笑!
气了一瞬,把储物戒、储物袋摘下来,东西哗啦啦往外倒,神识飞快扫着,找有用的东西。
小丫头气得都快哭了,金长老终于不再笑了,他试着坐起来,想要摸摸她的脑袋。
然而丹田剧痛,他闷哼一声,居然没能坐起来。
“我早该死了。”他重新躺回去,缓了缓,嘶哑的声音透着沧桑,“在一百年前,我的金丹就碎了。”
韶音翻动东西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去。
“我这些年没进益,就是因为金丹碎了,我无法再修炼。”他说道,声音终于透出不甘。
金丹裂开一条缝隙,或许还有得补救。但他金丹几乎碎裂,根本难以补救。
或许有丹道大宗师,为他炼一炉丹,能将他的金丹补好。但他一介散修,穷得叮当响,买点补灵丹、回春丹吃吃还无妨,哪有巨额灵石请丹道大宗师出手?
或许有秘境,有天材地宝出现,但他几乎碎裂的金丹,拿什么跟守护灵宝的妖兽打,跟同修为的修士打?
万念俱灰,他告别友人,选择归隐。走过许多地方,最终留在了柳城。
韶音闭了闭眼,说不出那句“怪我”。
金丹修士的寿命有五百岁,他才堪堪二百来岁,即便金丹碎裂,再活个一百年,不成问题。
偏偏,她不想牵连父母,拒绝了柳南宇、崔少瑜夫妇的护送,选了家中客卿。
若早知道——
一路上,她数次作怪,想要赶他走,都没能成事。最终心软一下,决定跟他共同一路。
人果然不能贪心。
她就不该贪图有人陪伴,害他枉送性命。
天光渐渐暗下来,金长老的气息也逐渐微弱。
他始终睁着眼睛,望着头上的天空,嘴巴微动,发出细微的声音。
“你说什么?”韶音将耳朵靠过去。
随着天色暗下来,虫豸开始出窝,发出各种鸣叫声。
还有风吹过草尖,发出沙沙声,将他微弱的声音盖住了。
“不要太狂妄。”她终于听清了他的声音,“渡劫期之前,不要狂妄。”
她太狂妄了。
招惹起来,令人恨之欲死。
金长老都不敢想,以后他不在了,没人拉着她,会有多少人想要杀她?
“说你自己。”韶音冷冷打断。
金长老噎了一下,而后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顺着面具边缘滑落,坠落在草丛里。
他想笑,又笑不出来。说什么?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这一生,狂过,但远没有她狂。精彩过,但远没有跟她在一起的短短数月,更加精彩。
上空,弦月已经升起,素若淡雪。
他其实不想死,他一点儿也没活够。他很想跟她继续走下去,去圣城。
想看着她狂妄恣意,看着她作怪作乐,哪怕从长老,变成师兄,再变成她身边不成器的老奴。
活着多好啊?
可他金丹碎了,他的道途早就断了,今日死在这里,也好。好过在柳城吃吃喝喝,浑浑噩噩过完一生。
“碎你金丹的人是谁?”忽听清冷声音问道。
金长老人没有动,但身躯不自觉绷起:“没人碎我金丹。”
第36章 除非她死,否则他可以借她的命。
“别想瞒我。”
“碎你金丹那人,叫什么,哪门哪派,师父是谁?”韶音沉声问道,“我知道你有仇家。”
他有时候嘴巴不饶人,会刻薄几句,但一路上多是关怀备至,明明他们之前素不相识,他仅仅是柳家的客卿。
他是个善良的人。
又素来谨慎,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他的金丹,是被人歹毒打碎的。
韶音救不回他的命,便必定要为他报此仇。
“不说?”她低头,“你知道我的,向来任性妄为,万一我不留心,惹上你的仇家怎么办?”
“一百多年过去,你的仇家至少是元婴了吧?他修为比我高,法宝只怕也比我多百倍,几个我能惹得起?”
“我还是纯阴体质。”她加重砝码,“你确定要我招惹他?”
纯阴体质四个字,令金长老眼睛瞬间瞪圆了:“你,你怎么——”
她怎么是纯阴体质?他为何不知道?
柳南宇夫妇知道吗?如果他们知道,为何放心让他一个客卿,不远千万里,送她去圣城?
他一时激动,血气逆行,重重咳了起来。原本虚弱到动弹不得,此刻也半支起身,死死攥住她手臂。
盯住她:“不要再告诉第二个人!”
纯阴体质,又名炉鼎体质。
这也是剧情中,“柳韶音”为何进了瑶池,而非清源门。以她的资质,原可以进清源门这等一流拔尖宗门。
正因为瑶池仙子暗中相告,她乃纯阴体质,瑶池才是她最好的拜师之选,因为瑶池的开山祖师,便是纯阴之体。
“名字!”韶音只冷冷道。
金长老服了她,临死都闭不上眼睛,胸中涌上万般求生念头,终于后悔起来,不该贪念一起,观秋霜尊者那一剑。
“他姓雷。”他终于说出口,“雷厉阳,也是雷家的天骄。他有个老祖,是长阴派的玄真尊者。”
顿了顿,“大乘尊者。”
渡劫期就没有出山的了。
大乘期也没有几个露面的,这些老东西,都想方设法更进一步,不问世俗。
但有个大乘期老祖,足以让一个家族、一个修士,出门有底气,甚至骄纵跋扈。
比如雷厉阳,他因为身上有老祖赐下的法宝,出行在外,别提多霸道。
金长老没怎么得罪他,不过是扶了扶被他打伤的修士,就被他记恨上了,找机会碎了金丹。
这么多年来,金长老始终难以释怀。如此轻易,他的道途断绝,简直如儿戏般。
只是再不甘心,到了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挂念:“音丫头,出行在外,一定要谨慎!”
再谨慎,都不为过!
“不要为我报仇。”他攥着她的手臂,竭力要求,“在你渡劫期……至少大乘期之前,不要……”
他说不下去了。
此刻他的丹田处,金丹碎成一片一片,浑身灵力无处可去,堵塞在筋脉中,横冲直撞。
他筋脉血肉千疮百孔,此刻只剩下一口气了。看着她固执的神情,他终于无力地放开手,仰躺回去。
深蓝夜幕上,几缕薄云蔽月,渐渐涣散不清。
面具下方,他唇瓣微动,无声喃喃。
渐渐的,他身体凉了。
旷野四方,虫鸣成片,冷风吹来,草尖簌簌。
不知何时寒露降下,沾湿衣袍,明明有法衣相隔,但韶音仍旧感觉冷彻肌肤的寒意。
她仰起头,胸中是无可宣泄的情绪。她曾发誓,再也不要看友人死在眼前。
苍穹之上,几缕薄云被什么吹散,惊慌失措地逃跑,将一轮美丽苍白的月亮暴露出来。
明明是晴空,却似有雷鸣声阵阵响起,震耳欲聋。
旷野上的微风逐渐变大,呼啸着掠过,却没掀起少女的一丝头发。她周身仿佛有一个护罩,将她罩在其中,万法不侵。
韶音低下头,双手结印,口中低低有声,额前发丝无风飞起,周围灵气开始紊乱涌动。
“轰隆——”
天空响起一声炸雷,是实打实的惊雷,似是天道在警告。
然而她如若未闻,终于结印完毕,自她眉心飞出一滴鲜血,悬浮在面具的上空。
她终于睁开眼,看着地上黑衣人的面具。顿了顿,轻轻揭开。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皎洁如月,素雅似雪,竟是一张美丽到独角兽都自惭形秽的脸。
身为男子,却美丽得雌雄莫辨,秀丽绝伦,如鲛人伤心到极致而落下的珍珠,莹莹生辉。
血珠滴落他眉心,无声融入。
韶音浑身一颤,脸色苍白三分。她唇上没有血色,抿得紧紧的,双手连拍他身上几处穴位。
这是锁魂阵。
他身体刚冷,体内一口气息要尽未尽,既是死人,又未死透,正好她施展灵魂契约的秘术。
她终究还是不能看他死在这里。
自此往后,除非她死,否则他就可以借她的命。
这种邪术,满天下没有几个人会。但她一路飞升那些年,遇到的“师父”很多。
没想到用在此处。
喘了口气,她眸光一瞥,拿起草地上那张红光熄灭的面具,甩了甩露珠,重新扣在他的脸上。
又拿了只储物袋,顿了顿,将他整个人收进去。储物袋不能装活物,但他如今算不得活物,倒是方便了。
“要去天阙了。”她抓起储物袋,系在腰间,站起身踉跄了下,继而望向北方。
原本上三宗,去哪个都行。去天阙,可以抓只凤凰当坐骑,很是不错的。
如今,她一定要进天阙了。只有天阙弟子,才能进入秘境,遇到凤凰。
她需要凤凰之血,救活他。
夜深露重,此刻离天亮还早,旷野被一轮弯月照着,墨色无际,暗影重重,神秘而悠远,如蛰伏的巨人。
往常入夜从不可怕,因为有人要么连夜带她赶路,要么点火、亮灯,坐下来歇息。
虽然他穿着黑袍子,戴着邪异面具,说话声音还嘶哑古怪,但她从没觉得寂寞过。
现在重新变成一个人,寂寞的空冷感袭来,一时令她心肺寒彻。缓了缓,才重新习惯过来。
“走了!”
她低声自语,抛出飞剑,纵身一跃,驾驭飞剑冲上高处。
离开风夕城时,金仙选取的方向是北方。往左是星零城,往右是七海城。
七海城要近一些,省去大半日工夫。
韶音吃了一粒易容丹,化为一名圆脸儿可爱的少女,把紫衣穿在里面,外面罩了一层从家带来的衣物。
身上的配饰没有动,这是金仙买给她的,非常漂亮,想来是用了心思挑选的。
前往七海城的路上,韶音在一片荆棘丛的上方,发现一张飞毯。顿了顿,她降落下去。
“前辈?”她将飞毯捏起一角,往四周唤道。
神识放出去,许久不见人影,她沉默下来。
去风夕城的路上,她和金仙认识了一位金丹女修。爱喝酒,爱唱曲儿,曾邀请她坐飞毯上研究阵法。
韶音记得她快要结婴了,因为故友困在风夕城,才前去相助。
这一场变故,太多人丧命。
韶音将飞毯叠起,就地安置,立了座碑,并设下遮风挡雨的阵法。
留待有缘人吧。
最后看了一眼,她再次御剑离去。
一个时辰后,一名头发披散,法衣褴褛的女修,拄着拐杖走来:“哪儿呢?我的飞毯呢?掉哪儿了?”
寻了许久,始终不见。她累极了,一屁股坐下,靠在一个小土丘上。
墓碑?谁会忌讳这个。
然而当她靠坐上去,眼前场景陡然一变,不再是小土丘,而是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飞毯。在它旁边,是一块牌子,上书“行善事,莫作恶”。
“谁干的?”女修嘀咕着,她的飞毯也算是件宝贝,怎么没被人看上拿走,还立了块牌子?
莫非是相识的道友?
女修珍惜地伸手,要取自己的飞毯,结果伸手摸了个空。
“??”
女修再次伸手,还是捉了个空。她眉头一皱,重新看向那块牌子。顿了顿,开口念道:“行善事,莫作恶。”
没反应。
“我保证以后做好事,不做坏事,行了吧?”她没好气道,拿回自己的飞毯,居然还要发誓,“本仙子从来也不作恶!”
这一回,她再伸出手,终于碰到了自己的飞毯。女修顿时爱惜地抱在怀里。
若非它关键时刻裹住自己与朋友,她两人早缺胳膊断腿了。
只可惜逃命至一半,被一个胸口破了个大洞的男人撞翻,她二人滚落,飞毯也找不到了。
好在,现在终于找回来了。女修站起身,把飞毯祭出去,人爬上去,启程去接朋友。
——
七海城是一座规模中等的城池,比不得大城池的宏伟规模,但意外的修士很多。
韶音随便进了一家茶馆,就见不大的堂中摆满了桌子,挤挤挨挨都是人。
再看这些人的穿戴,头上一件、脚上一件,根本不成套,便知都是散修。
这是一座散修聚集的城池。
“仙子,我等可否在此一坐?”很快有人过来拼桌。
韶音一个人坐了张桌子,在挤挤挨挨,热闹喧嚣的大堂中,非常显眼。
她之前拒绝过几波了,但看着此时桌旁问话的人,她眉头一挑:“坐吧。”
虽然穿戴朴素,但行为举止,一看就是宗门弟子出身。
“多谢仙子。”两男一女坐了下来。
他们和不远处一桌上的修士,是一起的。打了声招呼,就点了茶,开始说起话。
“天天赶路,图的什么啊?”
“风夕城的怪物不是已经被杀死了吗?”
“我们去了,又派不上用场。”
韶音望着窗外的街上,装作没有在听,实则神识将整个大堂都笼罩在内。
第37章 恭喜道兄,渡过命劫。
“招队友!招队友!”
“前往风夕城,只要走一趟,就有五百块灵石。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具体事宜私议。”
有人在门口摇着铃铛,摆出招人的黑幡,大声吆喝。
放在以往,韶音必定感兴趣,要凑一凑这满是猫腻的热闹。
但如今,她只是淡淡喝茶,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
“招队友!招队友!”*
“八百块灵石!跟我们结伴,立刻付清八百块灵石!”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居然还有竞争对手。只见门口另一侧,又有修士支起摊位。
韶音不觉讶异,正思索着这些人去风夕城干什么,就听到同桌的女修轻嗤:“见钱眼开的蠢货!”
该说不说,这些大宗门弟子真是高傲,动不动骂别人蠢。
韶音脸色微冷,风夕城遭难之际,前去救援的大多是散修,最终跟怪物决一死战的更是散修!
女修骂完,又看向同伴,有些着急:“我们快点吧?别被人抢在前头。”
出来之前,宗门叮嘱,务必把导致风夕城主入魔之物找出来,就地消灭,如果消灭不了就带回门派。
现在看着,跟他们做同样打算的门派还有许多。
至于那些散修,不成气候,女修根本没看在眼里。
同桌一名男修,余光瞥向旁侧的桌子,却是略带讥讽道:“我们着急,有什么用?”
另一人道:“周师兄不急,慢吞吞赶路,若非如此,我们早就到了。”
两人一唱一和,只道讥讽那位带队师兄,把女修气得郁闷,索性喝起茶来。
韶音只身一人,虽是同桌而坐,但穿着打扮和气势都不出众,便没被这些人看在眼里。
这行人喝完茶就走了。
茶馆里的客人来来去去,换了不知多少波,就连招人的队伍都换了四五个。
韶音每日换一副模样,找个角落入座,听着过路的散修们交换消息。
“大爷的!老子去晚了!”
“天宝阁被掘地三尺,老子连颗补灵丹都没挖到!”
“谁他娘的动作那么快?”
韶音听到这里,喝茶的动作一顿,表情微微古怪。
是了。
风夕城突遭大难,众修士急着逃命,来得及带上家当的都是少数。天宝阁的员工也没想到会遭逢灭顶之灾,没有做预备方案,数不清的宝物根本来不及转移走。
随着风夕城的坍塌,天宝阁那座七层宝楼也塌了,众多丹药、符篆、法宝等,都被埋在下面。
还有城中其他商铺,也被埋了。
不知道谁脑瓜子这么灵光,第一个冒险回去挖宝,一定挖到了大宝贝。
韶音不感到惋惜,她孤家寡人,用不着那些财物。直到听到另一个消息:
“你们猜,我在城主府里挖到了什么?”
“是一堆骨头!”
“是龙鱼的骨头!没想到吧?”
风夕城主有一爱宠,是龙鱼,为了养这条龙鱼,他特意命人在城中挖了一面湖泊,供龙鱼活动。
不知道多少人羡慕过这条龙鱼,据说城主喜爱它,喜爱到愿意喂它吃修士。
当然这只是传言,没有人见过罢了。
“怎么会?”有人反问道,“那龙鱼我见过,被城主发疯后杀死了,尸体就在街上,可不在城主府。”
不少人纷纷附和。
七海城与风夕城离得近,这里不少修士当日都参与过风夕城的救援,自然也见过龙鱼那惨烈的尸身。
“不知道了吧?”带来消息的人轻哼,“我说的龙鱼,可不是你们见过的那条。”
“城主还养了两条不成?”
“难道是湖里那龙鱼下了崽儿?”
听了这话,带来消息的那人,脸上没了轻松,声音沉沉道:“不是两条。至少二十条。”
众人皆惊:“怎么会有这么多?”
龙鱼不是常见的灵兽,别看它体内龙的血脉微薄,但跟远古神兽挂上钩,都是很罕见的。
风夕城主养了一条龙鱼,众人惊叹一下就罢了,因为这龙鱼若是成长起来,经历天雷洗礼,化为蛟龙,便是好大一助力。
但二十条?他哪里来的二十条?
再说了,为什么二十条龙鱼都在城主府?不是养在湖里?龙鱼虽然有龙的血脉,但还是鱼,鱼就要生活在水里。
此刻,众人都觉得不对味儿了。
“是二十条长得不一样的龙鱼。”说话那人,声音多了隐隐气怒,“有的脑袋是龙鱼,身体还是鱼。有的脑袋是鱼,身体是龙鱼。”
“全都筋断骨折而死!”那人沉声说着,一拳砸在桌上,“那风夕城主,畜生不如!”
害死满城人性命,是他滔天的罪恶。但他在犯下此罪孽前,就不是个东西!
那些龙鱼,原不是天生地长的,而是他潜心琢磨的。
他琢磨这些干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都是修士,但修士也是人,对这样残虐生灵的事,都感到反感。
一片唾骂声中,韶音握着茶杯,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脑中是当日湖边见到龙鱼,用力往岸边蹿来,却一次次撞到防护罩上的情景。
有一根线索,终于连起来。
“它在求救。”有个清朗的声音在耳边说。
原以为龙鱼作为灵宠,与风夕城主心神相连,预感到风夕城的命运,故此要逃跑。
但是不对,常住风夕城的人都知道,每隔一段时间,龙鱼就会撞向岸边。
如果它是在求救,那就是一直在求救……它根本不愿意当风夕城主的灵宠!
它压根不是风夕城主的灵宠!
明知“神液”,还要服下,风夕城主大限将至,任何能够延长寿命、突破修为的办法都会尝试。
龙鱼只是他的一条备用方案。
想到龙鱼被吸干血液,肌肤萎缩的凄惨死状,韶音终于明白过来。
想想整座风夕城,尸横遍地的场景,风夕城主,死得太便宜了!
这样的人,怎能轻轻松松死掉?天道不公!
仅仅是一个念头浮出,周遭灵气开始涌动,缓缓朝她聚集过来。
“啪。”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
韶音回神,扭头看去。随即,眼底浮出惊愕。
“此处不宜。”来人笑容清朗,“仙子随我来。”
韶音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跟在此人身后,往外走去。
两人一直出了城。
“我为你护法。”男子说道。
“你还活着?!”韶音惊叹出声。
及时打断韶音突破的,正是胸口被怪物刺穿,甩飞出去,撞向不知名山体的尘月。
她根本不惊讶他又认出她来,明明她服了易容丹,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韶音惊叹地看向他胸口,那里被怪物粗长而锐利的指甲穿胸而过,心脉俱断,早该死得不能再死,怎么会活了?
“侥幸。”尘月微微一笑,“生死关头,我忽然顿悟,于是天雷降落,将我从金丹推至元婴,我身体破败部分,也被天雷淬炼修复。”
他口吻好随意,就好像“我今天的午饭加了辣椒”一样,那么自然。
韶音:“……”
真该让金仙听听。
总说她狂妄,他是真没见过天之骄子狂妄起来,是什么样!
她那都是小儿科!
“恭喜道兄。”她拱拱手,贺喜道:“渡过命劫。”
他既然没死,又活了回来,那他所追逐的命劫应当是过了。
然而这话落下,尘月表情不见喜悦,反而摇摇头,失落道:“没有。我既活着,便是失败了。” ??
这命劫,是非失败不可吗?
她这样想着,于是便问了出来。
“不是。”还好,他摇摇头,“但我门中之人,失败者乃多数。”
“千年以来,数百位前辈、同辈都失败了。唯一成功的,是现今的掌门。”
“但他虽然活着回来,人却变了样子。前尘往事,遗忘大半。”他摇摇头,显然不认为这是成功渡过命劫。
韶音大为震撼。
“敢问道兄,是何门何派?”她虚心请教。
如此与众不同的门派,她崇敬不已。
“天星宫。”尘月倒未隐瞒,“仙子可能听说过,也可能没有,我宗门向来低调避世。”
天星宫的确不怎么出名。
但韶音微微一怔,想起剧情中,浩劫降临时,有一宗门,率领门中弟子,举派搬迁。
修真界血流成河时,这个门派潜行避世,对苦难不闻不问。
但他们并不是冷漠无情,正相反,掌门倾尽毕生修为,窥见真相一角,顶着骂名,与宗门一起避世。
最终这个门派,从上到下,悉数覆灭,全都死在了对抗“仙”的战场上。
“啊。”她垂眸,“现在我听说了。”
如果那些天星宫弟子,都像尘月一样,那么他们死的时候,人人都放弃了自己的道。
“仙子还要突破吗?”尘月温和地看着她,“之前在茶馆,我观你气息不稳,要突破的预兆。”
韶音刚才骂了天道。
也不是说天道很贱,骂它就给突破的契机。
但她是外来户,经验心得感悟一样不缺,通通具备。
而三千世界,大道不尽相同,又无有不同。她需要经历的,就是跟这个天道磨合一下。
“不了。”她摇摇头,“我现在又没感觉了。”
尘月了然一笑,点点头:“那便再找机会吧。不必可惜。”
他声调温柔,令人如沐春风,韶音失去好友,原本冻结的情绪都因此复苏过来。
她想起他对付怪物时,吹响的笛音,对他修习的法门感到好奇万分。
“道兄接下来往何处去?”她问道。
尘月侧过身,看向茫茫远方,洒然笑道:“时机不对,我来早了。但既然来了,不领略一番多可惜。”
说话间,步伐一迈,前一刻人还在身前,一眨眼的工夫,便去得远了。
未见他抬起手,但分明有笛音随风而来。如春风,驱散寒意,清暖微醺。
第38章 附属城池,依山城。
一年后。
禁日森林外围。
“道友!前方的道友!”少女清脆的呼唤声,随着风声传来,“请留步!”
正欲爬上金瞳四翼飞狮的数名修士,闻言转身看去。
只见一名身穿紫衣,模样清丽绝俗的女修,笑盈盈地快步而来。
“仙子有事?”一人问道。
紫衣女修来到近前,客气问道:“可否请几位道友载我一程?我愿付一百灵石。”
几名修士毫无动容,打头那人更是无情道:“抱歉,仙子另找他人吧。”
一百灵石?够干个屁!
他们此行要前往的,乃是圣城的附城,依山城。
众所周知,圣城的物价高到离谱,作为它的附属城池,物价虽然没高成那样,却也不低。
别的不说,进城费就要两百灵石!
她给一百灵石,打发叫花子呢?瞧着是个体面的女修,却如此抠门!
“一千灵石,就载你去。”队伍里有个豪放不羁的女修,一身粗糙装扮,里衣法袍混穿,腰间系着一条雷豹坎肩,手腕上缠着一圈儿彩光闪闪的手链。
韶音盯了她两秒,表情微妙。
不知道的,以为她那条手链,是什么漂亮绳子编成。但是翻遍《妖兽录》,韶音一眼就看出来,这可不是什么绳索,而是某种妖兽的孽根。
这么漂亮的孽根,有强大的催情功效,被猎杀到几乎绝迹,逃到禁日森林深处,才避免灭族的下场。
这女修居然把这玩意当手绳,是个狠人。
张口就宰她一千灵石,更狠。
“姐姐。”她立刻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我没有那么多灵石。”
出来混的,没有谁是心软的烂好人。女修见她模样俊俏,于是轻佻一笑,扭着腰走过来,一把圈住她的脖子:“有法宝也行。我们都收。”
只身一人,就敢闯禁日森林。这小丫头只是个筑基期,说她身上没法宝谁信啊?
正是因此,女修才罔顾队长的意见,要宰她一把。
队长是个老实人,但女修不是。现在外头越来越危险了,早在一年前,风夕城一息之间灭城且不说,现在各地都爆发祸乱,不是妖兽发疯,就是魔修害人。
他们这一行,结伴好些年了,有着过命的交情。但可惜人人都不是天赋之辈,修为到此为止了,多弄点法宝傍身才是正道理。
“姐姐,我出五百灵石行吗?”只见小丫头可怜巴巴,讨好地说:“我是有一两样法宝,但我还要傍身呢。姐姐,你们人多,我只有自己一个人。”
“行行好吧,姐姐。”她央求道。
女修:“……”
妖兽它大爷的,这小丫头怎么这么水灵?女修胸中一梗,暗暗吸了口气,凶恶地说:“八百灵石!不能更少了!”
少女撅撅嘴,眼瞅着泪珠涌出来,可怜巴巴地解储物袋:“姐姐,我出六百行吗?我真的没有很多灵石,我把我路上摘的果子请你吃好不好?”
夭寿哦!
想当年,韶音也是豪横之下,一口气花掉五百万灵石的主儿。现在穷成这样,她都没脸见人了。
要不是实在累了,不想飞过去,她连一块灵石都舍不得花。
扒拉出一把青青红红的果子,她眼巴巴地看着女修:“姐姐,我知道你是好人,就带我一段吧。实在不行,你按价格带我,还剩一段路程时,再把我丢下去。行吗?”
女修:“……”
她要不说,她都想不到还能这么干。
这小丫头是老实,还是缺德?
“行了。”队长发话了,“上来吧。”
韶音立刻感激地看过去:“谢谢大哥哥!”
三百多岁,一脸沧桑,胡子拉碴的男修:“……”
“噗嗤!”其他人扶着飞狮的鬃毛,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队长怒视过去:“闭嘴!”
再看韶音,下巴示意:“快点。赶在天黑前能到。”
“好的。”韶音收拾收拾,立刻扒着飞狮爬上去,乖乖在飞狮宽阔的背上坐好。
等成员都坐上去,队长才摸了摸脸上的胡茬,嘴里嘀咕一声,跟着坐上去。
“起!”他喝道。
飞狮是他的契约兽,听他号令,立刻展开厚实的四张巨翅,掀起一阵风浪,很快冲上天空。
从此处前往依山城,以筑基修士御剑的时间,要飞上两日。
但是飞行妖兽的速度,只需要大半日。这也是为什么,韶音明明口袋穷,却想蹭人家的毛茸茸。
“小丫头,怎么一个人在禁日森林闯荡?”路上,豪爽的女修跟她闲话。
韶音乖巧道:“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一个同伴,但是大多数时候,人们看不见他。”
豪爽的女修一怔。
这时,却见小丫头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
储物袋里能装什么?总不能是人?难道是她长辈的骨灰?
想到这里,女修忽然不忍起来。小丫头失去长辈,已经够可怜了,她还狮子大开口,宰人家六百灵石。
六百灵石,放在依山城不算什么,但依山城的物价本来就不能当做参照。六百灵石放在其他城池,还是很耐花的!
别的不说,就说现在外面乱糟糟的,城池因为有大修士坐镇、建造有强大的防御阵,相对安全,便坐地起价,进城费翻了一番。但翻一番,也才二十块灵石。
“节哀。”女修硬邦邦说了一句,就闭上眼睛,打坐起来。
还回去是不可能的。她,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修!
她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是多话的性子,于是飞狮的背上安静下来。
韶音望着浮云从身边掠过,无声叹气。
要说这一年来,她从禁日森林穿行,没少弄到灵石。
她长得漂亮,性格可爱,好多修士都喜欢她,和她玩躲猫猫的游戏。
她躲,他们追。追上了,就会对她赞赏两句,然后还会送给她礼物,包括但不限于储物袋和人头。
虽说散修一般都穷,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啊!禁日森林最不缺的,一是妖兽,二就是修士了。
隔三差五有人找她躲猫猫,韶音就收获了许多东西,扔掉的储物袋都能堆成小山。
只是,怎么说呢。
就像大城市月入一万的白领,每个月房租两三千,水电费、网费、交通费、日用品、吃饭等,又要三四千。人情往来,要花上千把块。不买衣服鞋子吗?
不生病吗?感冒发烧拉肚子,换季的鼻炎结膜炎抗敏药……
反正看着光鲜,实际上一年到头,手里不剩几个。
她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要不是她寻机在黑市摆摊,卖了点用不上的法宝,兜里更不剩什么灵石。
“为什么?”她心中惆怅道,“明明少了一个人,怎么还越花越多呢?”
明明老金还在的时候,灵石几乎没少过啊!
时间飞快流逝。
一转眼,依山城就到了。
这是一座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城池,但是站在依山城的城门处,能看到远方高悬在天上的白色建筑。
那是圣城。
“小姑娘。”牵着飞狮的队长,回身对她说了句,“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尤其,透露自己的事情。”
点到为止。
说完,牵着飞狮,带着队员们进城了。
这小姑娘,到底心机浅些,别人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她就实话说了。若是碰上心思邪恶的,岂不是要打歪主意?
“多谢大哥哥大姐姐。”韶音站在后面,乖巧说:“哥哥姐姐再见。”
是一队好人。
她这一招用了不少回了,像他们这样的,是少数。
大多数时候遇到的,都是要跟她玩藏猫猫,你藏我找,你跑我追的。
“两百五十块灵石。”进城时,卫兵懒洋洋伸手。
韶音明明看见前面那人,收了两百块灵石。
怎么到她这里,就多了五十块?
前面刚过去的修士,惊讶看过来,眼里带点同情,还有幸灾乐祸。
“大胆!”韶音叉腰,竖起眉头喝道:“狗东西,知道我是什么人?敢讹我灵石?”
那卫兵不屑道:“凭你是谁,拿来!”
他们这些在城门口收入城费的,多数是有点门路的,这才能在此担任肥缺——他们并不总是只收两百块灵石。
敢闹事的没几个,他们头上可是有元婴修士。
“啪!”
刚想到这里,就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来。
卫兵直直被甩到城墙上。
虽然伤得不重,但脸上火辣辣的,面子尽无:“你,你好大胆子!”
很快,其他卫兵也都赶来。
韶音眼珠一转,立刻高声道:“道友们!无人守城门了!快冲啊!不要灵石!就当我请道友们喝杯茶!”
“快快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道友们抓紧时间!”
“我来引走他们!”
说着,拔腿就跑。
好家伙。
她不喊还罢了,守城门的几名卫兵都过来抓她。
但她一喊,门口排队等着交入城费的修士们,齐刷刷动了。
这年头,反应慢的早死了。不是被妖兽杀死,就是被修士杀死,再不然天雷降落时,也把他们劈成灰了。
听说可以省下两百灵石,有一个算一个,立刻往城门口冲。谁真的灵石多到花不完,非要交这入城费?
卫兵们吓一跳,脸色都变了,连忙去拦。
修士们也不是真的非要逃这进城费不可,被拦在身前,也就停下来,暗叹一声,这灵石是省不下了。
他们自是打得过卫兵,但城门口阵法重重,还有留影石记录,闹大了很不值当。
“给给给。”
“不就是两百块灵石吗?”
修士们重新排起了队伍。只是这时候,卫兵再去找,却发现刚才那紫衣女修,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远处,城内。
“咱们还担心她?”豪爽女修提了提腰间的雷豹坎肩,鼻子里嗤了一声,“小机灵鬼。”
一行人在韶音前面进城。因为没走远,听到她被卫兵刁难,本来队长担心她惹事。直到看见她一个嘴巴子把人扇飞,还叉腰叫嚣。
“我们进来早了。”一名队员惋惜捶手。
这要是在她后面,妥妥的千把块灵石就省下来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好几个修士动作快,逃过入城费了!
“啰嗦什么。”队长挨个瞪了一眼,“走了。”
其他人便收回视线,往城内而去。
第39章 秋霜师姐,太惨了。
韶音样貌未改,一身紫衣,背着双手,在城内溜达。
街上很多眼熟的店铺,越往城中心走,眼熟的店铺越多,比如天宝阁,天工阁,仙临客栈等。
这些都是大门派、宗族世家的产业,比如仙临客栈,其实是清源门的产业。天工阁,是炼器宗的产业。
天宝阁,倒是来历神秘,据说是一位散修大佬名下。没人见过这位大佬,但也无人敢在天宝阁放肆。
偶有头铁的,仗着功法特殊,在天宝阁偷了东西就想走,结果没逃出大门,直接被阵法拦下。
这人据说在天宝阁干满一百年白工,才得以赎身。为什么她会知道呢?因为她亲眼见过。
“此人乃天宝阁试用员工,若有服务不到之处,尽情投诉。若受理,赠送一瓶中品补灵丹。”
就这段话,被法术加固在员工的工服上,谁都能看得见。
这位老哥,悲愤欲绝,却不敢怠工,因为一旦投诉受理,他的刑罚就会增加十年。
怪有趣的。
韶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边的店铺,捡了间茶馆,进去坐了。
“一壶清茶,五百枚灵石?”刚坐下,就听到一名修士怒吼,“抢灵石啊?”
小伙计客气地道:“客官喝不起,尽请出门。”
这是哪儿啊?依山城。
离圣城最近的城池,说句不客气的,但凡进得去圣城的,用来依山城吗?
再说句更不客气的,圣城物价高,他们作为附城,物价低了像话吗?
别问,问就是爱喝不喝。
“来一壶清茶。”韶音找地方落座,看了眼菜单,点了壶最便宜的清茶。
“好嘞。”不一会儿,小伙计把茶端上来了。
韶音倒了一杯,顿时就笑了。难怪那位道友发火,就这茶,给她爹柳南宇漱口都嫌。
但在这里,能卖五百灵石一壶呢。
罢了,罢了。
她买的哪儿是茶,分明是座位。只要买了茶,就能在这里坐一天,无限续杯——烧都懒得烧的井水。
但也无所谓。都修仙了,谁体质差到喝杯没烧开的井水就生病的?
起码茶馆不怕。
韶音自得其乐的摸了几枚酸酸甜甜的果子,把汁水捏进茶壶中,再倒入杯子里,就成为了酸酸甜甜的果茶。
刚喝了一口,就听到有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他大爷的!挣什么灵石,老子这趟差点把命丢禁日森林!”
“禁日森林是危险,但老子从前抱怨过一句?”
“你们是不知道,那禁日森林里出了个紫衣老怪,顶着少女的皮囊,明明是金丹修为,偏偏伪装成筑基期,坑杀不知多少修士!”
“老子?老子只是路过!他们打打杀杀,老子只是驻足看了一眼!”
“就一眼!那紫衣老怪便以为,老子也是一伙儿的,差点没把老子炸死!”
“你们不知道,那紫衣老怪储物袋丰厚,随手抓出一把符篆。”
“现在符篆越卖越贵了,爆裂符从前都是两百灵石一张,现在已经涨到五百灵石一张,那老怪一抓就是一把啊——”
穿着破破烂烂的修士,不修边幅,往桌边一坐,抬脚往凳子上一踩,就拍着桌子口若悬河起来。
“说啊!”
“就是,你怎么不说了?”
“然后呢?你怎么活着出来了?”
正听得热闹,谁知他忽然住口不说了,眼睛瞪得铜铃般,脸皮一颤一颤,跟抽风了似的。
“你,你!”该修士指着韶音,牙齿打颤。
韶音无辜看去:“怎么了?道友看我作甚?”
其他人也察觉了那修士的异状,随着他的视线,往韶音看过来。
哟!
紫衣,少女模样,筑基修为。
“莫非她就是——”
韶音当即柳眉一竖,清音喝道:“本仙子就是什么?你们说清楚点!饭可以乱吃,茶可以乱喝,话不能乱说!”
其他人摇摇头,不说话了。
穿紫衣的女修多得是,少女模样又不稀奇,而且筑基修为怎么了?满地跑,一抓一大把。
“道友,你该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紫衣老怪既然在禁日森林乱杀人,又岂敢现身于大庭广众之下。”
“就是。她金丹修为很了不起?在依山城多得是。招几个人,杀回去。”
那修士被韶音睁圆眼睛怒瞪着,又被其他人这番劝着,僵硬地收回视线,抬袖抹去额头上冷汗。
“我,我还有事,不吃了。”他连茶都不喝了,仓皇起身走了。
那模样,活脱脱是见了鬼。
韶音朝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说道:“莫名其妙!坏本仙子心情!”
该吃吃,该喝喝,半点儿不影响。
其他人都没多想,转而聊起别的来。
只有那修士,逃出门后,一路狂奔,头也不敢回。
他没认错!就是那紫衣老怪!
她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以本来模样,大摇大摆的在城中走动!
但修士根本不敢告发她。这老怪杀人,杀的都是对她心怀不轨,觊觎她财物之辈。
他侥幸逃得一命,再不敢在她面前停留,亦不敢报仇——不是没有金丹修士结伴,但六七名金丹修士结伴,都没能拿下她,反被她杀个大半。
为什么有人跑出来?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实力就那样。但随着追杀她的人变多,总有一两个逃出来,众人渐渐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希望消息传出去,有更多的人来“截杀”她。这老怪,心性扭曲,行事诡谲,实在可怕!
修士跑得远远的,一直跑出两条街,才松了口气,找个店铺走进去。
另一边,韶音在茶馆里,继续听消息。
什么“紫衣老怪”,就是她。
那又怎样?城内不许杀人。别说依山城,就是放在圣城,亦是一样的规矩。所有修士城池内,有一条铁律,那就是不许杀人。
至于出了城?
有本事就杀了她。否则,就补充一下她空空荡荡的储物袋吧!
“唉。秋霜师姐,太惨了。”有修士说着话,从外面走进来。
韶音听到“秋霜”二字,不由得耳朵微动,目光似无意掠去。
只见是一男一女,穿着精致的法袍,白底金纹,看着材质非凡,但是没有标记,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但这通身穿戴和气质,必是宗门弟子无疑。
二人说着话,往楼上走去。韶音悄悄放出一缕神识,不远不近地缀在二人身后。
她这时的修为,的确已经金丹无疑。只不过,先前受了点伤,修为跌落到筑基后期。
但她的神识远超寻常修士,曾经是炼气修士时,就高出两个大境界,有金丹修士的强度。如今结了丹,虽然受了伤,但神识强横依旧,堪比元婴修士。
这二人修为,一人是金丹大圆满,一人已经结婴,但都没有发现她。
他们继续说道:“秋霜师姐目无宗门,行事肆意,连师尊的吩咐都不听,还杀了一名宗族弟子……”
“她以前不这样。自从清阳师兄出事,她……”
“但师父也太狠心了。秋霜师姐之前为门派立下功绩无数,怎么能……”
“罢了,你我莫说这个了。盼望清阳师兄好起来,不然没人救得了师姐。”
两人说到这里,便转移了话题。韶音没能得知,这个“秋霜师姐”,是不是她知道的那个秋霜?
她做了什么,让宗门容不下?又杀了谁?以及,会被天阙如何处置?
“嗒。”茶杯放下,在桌上丢下数量相当的灵石,向外走去。
依山城没有价值的消息。
她该去圣城了。
出了城,身后是灯火辉煌的依山城,远方天际是一座洁白无瑕的城池,中间是无尽的黑暗。
“走。”她摸着储物袋,轻声。
——
某隐蔽洞府。
寂静的黑暗中,滴嗒,滴嗒,水珠自崎岖不平的石壁上坠落,摔碎成一瓣一瓣。
幽暗密闭的空间中,没有风流动,愈发显得阴暗森然。
叶辰坐靠在角落里,乌发墨衣,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紧紧闭着眼睛,一手紧紧攥住,轻置在腿侧。
“沙沙”“沙沙”。
细微的脚步声靠近,有男人阴险的声音响起:“小子。乖乖出来,大爷给你一个痛快。”
“还躲?”男人的声音带着猫戏老鼠的逗弄,“你一身血腥气,想躲到哪里?”
说话间,男人靠近了。他仿佛没有察觉角落里静静藏着的人,迈着悠悠的步伐,擦肩而过。
就在他走出两步远,忽然回身,手中长剑直刺叶辰胸膛!
叶辰就地一滚,狼狈地躲了过去。牵扯伤势,痛得他眼前发花,再也屏息不住,粗声喘了起来。
“哈哈哈!”持剑的男人,发出一阵愉悦的大笑声,不急不慌,又是几剑刺过去,“乖乖把残卷交出来,大爷留你一个全尸!”
叶辰重伤在身,连爬带滚,躲得极为狼狈。
此处乃一位化神修士的洞府,自他坐化已有千年,这洞府便沉寂了千年。
不久前问世,引得一众散修涌入,寻找他留下的宝藏。
叶辰获得了最珍贵的秘籍残卷,但他被人盯住了。
又躲过一剑,他急促喘气,眼底暗色涌动,冷笑出声:“残卷?扔了都不给你!”
这话惹得那人大怒,不再戏弄,剑光闪烁,直刺而来。
“等大爷断你四肢,废你筋脉,再把你搜魂,看你还拿什么嘴硬!”
噗嗤!
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
叶辰闷哼一声,随即低低笑了:“如此大礼,我就却之不恭了。”
沙沙声响起,他点燃了火把。橘色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俊美的脸庞染血,在火光下狠辣扭曲。
在他身前,跪着一人,双眸大睁,喉间“嗬嗬”出声,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辰一脚踹他肩头,他顿时向后倒去,脑袋嗑在湿润的地面上,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脏死了。”叶辰却皱眉道,踹过男修的鞋底,在地上碾了又碾。
在火光的照映下,男修倒下的地方,游动着几条细丝,很快溶于水中,再也不见了。
这是上一个想杀他的修士,遗留的法宝。柔韧无比,坚不可摧,但是遇水则化。
血也是水。这法宝割下男修的头颅,便不再坚韧,掉落在地上,被湿漉漉的水洼吞噬了。
若非生死一线,他本舍不得用这法宝。
“嗯哼!”
身躯摇晃两下,他再也站不住,软软向后倒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我绝不能死在这里!”
他已经找到重新修炼的法门,如今已经筑基大圆满。只差一步,就能结丹。
一年前见她,已经是筑基修士。不知现在,是何情形?
上次*见她,他狼狈不堪,赌气撒了谎,装作不认得她,便也未能问她,为何没有待在柳城,等待门派招生?
他们还能再见面吗?他还有东西,不曾还。
第40章 来个人,收我为徒。
韶音驾驭飞剑,慢悠悠靠近了那座宏伟而巨大的白色城池。
远远看着,圣洁巍峨的城池,如一座天宫飘在浮云之上,令人心生向往,又叫人敬畏有加。
离得近了,便见这座百米高的巨城,城墙原不是洁白,而是流金泻银,构成古朴的纹路,绚丽又神秘。
真是好大手笔,不愧是圣城。
韶音垂眸,下方是一片广阔的幽谷。绿荫浓密,妖兽飞禽,一片祥和景象。
这里位于青洲的北部,原是一大片矿脉,盛产最纯净品质的灵石。
北斗、天阙、万虚三宗,瓜分了这片矿脉。数百年过去,矿脉开采一空,这片地域却没有荒废,反而出现了一座城池。
原是北斗、天阙、万虚三宗,并不在青洲大陆上,甚至不在任何一块大陆上。
三宗位置神秘,只有本派弟子知晓。但再神秘的宗门,也要与俗世接壤。比如几百年的开采,三宗弟子要打坐,高贵的上三宗弟子,总不能席地而坐?
洞府搭建好了,吃喝呢?虽说修士不需要吃喝,但能够使灵力更精纯,扫除体内杂质,打通关窍,提升修为的灵食,谁会拒绝?各食府、酒楼便林立而起。
女修挑选法袍,剑修装点本命剑,购买坐骑,修补法宝,补充丹药……
形形色色的店铺建立起来,这里便成了上三宗在大陆的据地。继而,其他宗门陆陆续续派弟子入驻,这里渐渐成为“圣城”。
过不久,一流门派格局变动,便是在圣城参会。
“来者何人?”守卫喝问。
韶音降落飞剑,来到城门前。
站在高大的城门之下,压迫感更强,好似灵魂被庞然大物俯视,令人只觉自己如此渺小,竟不是与天争命的修士,而是蝼蚁一般。
“不该问的,别问。”韶音淡淡道。
问话的是一名穿着银白色袍子的年轻修士,一贯冷冰冰的脸上,露出错愕。
“来者何人!”很快,他收起表情,喝问道。
很少有人在圣城放肆,至少年轻修士没听说过。
不管是谁,进入圣城都要报上来历、所为何事,才准予放行。
韶音收起飞剑,下巴微微昂起:“你还不配知道。”
年轻修士:“……”
他都干守卫了,有什么是他不配知道的?
将视线收回来。
爱进不进。
“让开!”韶音却不耐烦了,皱眉道:“耽搁了云华尊者的事,你担当得起?”
年轻修士愕然,冷漠表情不禁裂开,不可思议地看她一眼,有怒不敢言:“仙子前来拜见,为何不说?”
刚才她直接说有事禀报云华尊者,不就给她放行了?
韶音冷笑一声,下巴昂得更高:“让开。”
年轻修士忍了忍,微微躬身,侧身道:“仙子里面请。”
韶音昂首阔步,往城内走去。
高大巍峨的城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石壁上雕刻着莫名的图案,乍一看去,像一颗颗眼珠子,涌动着,挤在一起。
韶音目不斜视。
她刚才在城门口,对守卫出言狂妄,并非闲得蛋疼,成心挑事。
也不是为了省那两千块进城费。区区两千块灵石,她付得起。
只是,寻常修士进出圣城,比如“行商”“拜访”等,要测灵根。三灵根以下,不予进城。
三灵根、四灵根、五灵根修士,修炼到元婴期,化神期,都不配踏足圣城的地界。
当然,她是单灵根,倒不必担心。
但城门口那座石碑,除了能测出修士的骨龄、灵根、修为,还能测出修士的天赋体质。譬如先天剑骨,纯阳之体,纯阴之体。
一旦检测出天赋之体或变异灵根,会在第一时间禀报给三宗。
韶音还有其他打算,暂时不想暴露。因此,报了个名号,唬住那守卫。
至于被她报出的名号,云华尊者,是个老牌化神修士,只差一步就能突破大乘期。
也是韶音为自己挑选的师父。
剧情中,有这个人物。云华尊者,还有他的徒子徒孙们,与叶辰不睦,最终被叶辰坑杀殆尽。
韶音知道云华尊者的功法,也对他的心性有所了解,拜师的话,倒比别人便宜些。
穿过长长的通道,城内的景象,顿时跃入眼帘。
只见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丛立,不乏眼熟的牌匾。譬如天宝阁、天工阁、云织坊、万丹阁等。
但此处的天宝阁,却不再是常规的七层宝塔,竟只有三层。再瞧其他商铺,也都没有高于三层的。
更有一些没见过的小商铺,只有一层楼高,占地面积极窄,不过一步距离,内里黑黢黢的,根本无人光顾。
仔细看去,便见门匾下方有门派标记,竟是某门派驻圣城办事处,并非真的商铺。
韶音一时间没急着往城内行去。
她看向城中心方向,那里伫立着三座宝塔,均有九层楼高,环绕排列,宝光闪耀,巍峨不凡。
是北斗、天阙、万虚在圣城的驻点。
又低头看着脚下,只见彩光流转,晶莹剔透。宽阔到能并排跑数十头飞狮的道路,竟是由灵石铺成。
灵石铺成的路!
“老金啊。”她唏嘘道,轻拍储物袋,“难怪你叫我别乱花灵石。”
就冲这路面,就知道圣城的物价低不了。
但估计金仙也没来过圣城。他如果来过,就不会管着她花灵石了,直接让她花光,滚回柳城。
她驻足时,有人看过来,面上露出讥笑:“土包子!”
没见识,连路都不会走了。
全然忘了,当时自己乍来圣城,也震惊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韶音理也没理,根本没听见一般,抬起头,往前走去。
步履如飞,潇洒开阔,意气飞扬,哪有半点儿局促拘束?
刚才讥笑她的人,顿时脸色不好。转而注意到,她似乎是一个人,眼珠转了转,大步跟上去。
“雷鸣!你去哪儿?”旁边有人唤道。
此人道:“去办点事。不必等我。”
他走得很快,同伴叫他不住,撇撇嘴:“狂个什么劲儿?”
旁人扯扯他,低声道:“少说这些。”
“怎么了?如果没有叔父,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私生子罢了。”那人不服气地道。
雷鸣是五十年前回到雷家的。原是乡野长大,但他运气好,是变异雷灵根,且悟性颇高。家中有长辈看重他,对他期许甚高。
“他身上有叔父给的护身法宝,你小心这些话传入他耳中,届时……”身旁之人还在劝。
“呸!”那人啐了一口,眼中不甘又嫉恨,“这是圣城,又不是家中!他纵然狂妄,又能把我怎么样?”
到底听进心里,沉下脸,“走了!”
转身离去。
雷家出了一位大乘尊者,还有数名化神修士,这等配置在修真界,比肩二流宗门了。
要知道,紫霄宫之前也不过是二流宗门。是出了一位渡劫期真君,才有望挤进一流门派。
这等修真世家,在圣城当然有固定的府邸,一行人很快走得看不见影子。
——
韶音一开始不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
街道宽敞,修士来来往往,前后左右都是人,她哪知道谁是跟着自己走的?
但那蠢货,不知道收敛气息,外溢的恶意被她探知到,才晓得有人跟踪自己。
知道归知道,她头也没回,大步往城中心区域,九层宝塔的方向走。
九层宝塔,远远看着挨在一起。但越走近越发现,它们之间离得很远。
韶音站在一片宏伟宽阔的广场上。
这广场建立在三座宝塔的中央,伫立着几百根粗大的石柱,或雕刻龙身,或雕刻凤首,或是其他早已消失在远古的神话生物,结合成一座繁复的阵法。
有生着凤首,拖曳着孔雀尾羽的鸟,在广场上方盘旋,发出悦耳动听的鸣叫声。
这是凤首鸟,羽毛艳丽,叫声动听,长得像凤凰,但其实只是凡鸟。
据《妖兽录》,这是远古凤凰与凡鸟结合所生,因徒有其表,虚荣而无德,凤凰一族遁入虚空时,便将之撇下了。
她瞧了两眼,便把视线收回来。在三座宝塔上扫过,随即深吸一口气,叉腰大喊:“绝世天才在此!”
好大一声叫喊。
广场上穿行的修士,或惊讶,或冷漠,或奇异,投来一瞥。
在圣城,见多了恭恭敬敬,畏首畏尾之辈。如这般不知礼数,放浪形骸之辈,属实少有。
是不知死活,还是活够了?
“出生即引气入体!”只见那少女模样的修士,双臂展开,大声道。
“三岁炼气!”
“十岁筑基!” ??
她在说什么屁话?三岁炼气?她断奶了吗?听得懂心法秘籍吗?
吹破牛皮,令人发笑不止。
“马上就要结丹!”
“吃饭喝水,无时无刻不在修炼!”
“天赋之高,举世无双!”
“万年难得一见!”
雷鸣跟随她身后,来到广场上,本欲找机会收拾她一番,谁知她在广场上站定,就发起疯来,顿时目瞪口呆。
她以为这是哪里?这里是圣城,岂容得她大呼小叫?
“你死定了。”雷鸣无语地道。
这都用不着他出手,连执法队都不必出现,随便一个看她不顺眼的,就把她教训了。
不错,城中不允许杀人。但只要不杀人,想怎么教训,还不是随便?
“若收我为徒,”只听少女还在大喊,“只需坐等百年,我必携你飞升!”【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