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冷静点儿啊, 别害怕。”


    钟隐月胳膊底下夹着伞,蹲在雪地里,趁着帮兔子拍雪的空,还偷偷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他感觉出这兔子吓到了,还吓得不轻。


    它虽然完全不挣扎,但浑身僵得和木头一样,在钟隐月手里一动不敢动。


    拍干净兔子身上的雪,钟隐月把它抱在怀里,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嘴里还闲不下来地自言自语:“我又不是坏人……虽然大家都说男人都是禽兽,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个好禽兽,我是个天□□九晚六月全勤准时打卡准时下班还会整顿职场的社畜而已……我看看,你别藏着,我都看见你腿上红了。”


    钟隐月刚才从大老远走过来,一眼就看到雪上红了一片。


    走近一看, 他就发现这居然是只兔子。


    兔子不知道怎么了,奄奄一息地倒在雪里,身上都被雪埋住了,只露出来半个脑袋和一对儿耳朵。


    雪上红了一大片,都是血,那俨然不是个兔子该有的出血量。


    此时此刻, 兔子两眼瞪得溜直, 阵阵发抖,却一动不敢动。


    钟隐月有些好笑,嘟囔着让它忍忍。


    他抱着兔子仔细查看了番伤势。查看了番后,钟隐月看到它后背上有密密麻麻的伤口,双腿上也各有一伤。


    不知这兔子是如何伤到的,双腿上各有一处被生生磨烂的地方,瞧着颇是触目惊心。


    后背上的伤口也是血肉模糊。


    钟隐月看得皱起眉来。


    兔子在他手里发抖不停,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


    这是出了什么事,才让一只兔子吓成这样。


    钟隐月把伞放下,拉开身上的瑞雪裘,将兔子好生包好,抱在怀里,让它取暖。


    “好了啊,别害怕。”


    钟隐月边拍着怀里的兔子边四周看了一圈,最后望向一旁的山崖——这是条通往弟子别宫去的很偏的路,一旁就是个陡峭的山崖。


    钟隐月往山崖边走了两步,仰头望向山崖顶。


    天上还在飘雪。


    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不成?


    但这个高度,兔子摔下来早该成肉泥了。


    钟隐月越想越纳闷,回头又看看那雪地上的一大片血。


    他又低头看看靠在他怀里不停发抖的兔子。这会儿这兔子的惊吓劲儿已经过去了,在他怀里瑟缩着,紧紧贴在他胸膛上。


    吓得不轻。


    钟隐月哄小孩似的,抱着兔子的手轻轻拍了几下,低下身去把伞捡起来,捏了个咒将它收进随身的法器里,两手抱着兔子往前走。


    “也挺奇怪,这个时节,干曜山上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兔子。”钟隐月边抱着它走边说,“天决门这七座山都这么高,到了冬天更是寸草不生的,兔子也好狐狸也好什么都好,早都去冬眠了。”


    “怎么还会有兔子在外面呢?”


    钟隐月越想越纳闷,兔子却突然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脑袋直往他胳膊里面使劲。


    钟隐月吓了一跳,哭笑不得:“行啦,别往里钻了,一会儿掉下去了。”


    他这么说着,又把兔子裹紧了些。


    钟隐月抱着兔子,往前走去,一直走到弟子的干曜山别宫中。


    他从法器里取出纱帽,遮住自己的脸后,进了别宫。


    钟隐月轻手轻脚地来到沉怅雪的宫舍前,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钟隐月疑惑起来,又敲了几下,里头始终无人出来应门。


    “奇怪了,我刚刚算是从刚刚那条路回这里呀。”钟隐月嘟囔起来,“应该是回来了,怎么没人?”


    钟隐月抱着兔子又敲了几下房门,而后又站在门口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人影。


    过了片刻,他抓住一个路过的弟子问了一嘴,对方回答沉怅雪还没回来。


    “师兄的话,昨夜在干曜宫呆了一夜,彻夜未归,今日还未回来。”弟子说,“您是何人?寻沉师兄是什么事?”


    钟隐月戴着纱帽,帽檐上垂下的白纱将他的脸遮得严实,对方认不出他是谁。


    钟隐月打了个哈哈搪塞过去,朝他告辞,抱着怀里的兔子转身离开。


    他又循着来时的路走了一遍,还是没遇到沉怅雪。


    真奇了怪了。


    钟隐月又掐指捏了一卦,卦象始终说沉怅雪就在附近,可他看哪儿哪儿都没见沉怅雪的影子。


    怕不是他这个现代人的魂和原主的壳子相合出了问题,卦象不准了?


    钟隐月心中犯起嘟囔,抱着兔子回了玉鸾山。


    进了山宫,温寒赶忙为他奉茶上来,白忍冬也跟了上来。


    “师尊。”温寒说,“师尊怎么没撑伞?早课都已结束了,陆师弟已回去照顾师妹,今日就由我跟着师尊上山吧。”


    钟隐月点点头,看了眼桌案上的雷钟后,道:“不急,还有小半个时辰。茶先放下,你且去帮我把灵药寻来。”


    温寒怔了怔:“师尊要灵药何用?是伤到了何处吗?”


    “你先拿来。”


    钟隐月没回答他。


    温寒点着头,回身正要去拿,白忍冬就指指钟隐月紧紧环抱在胸前鼓鼓囊囊的一团,疑惑道:“师尊,这是何物?”


    温寒这才注意到钟隐月胸前的异样:“啊。”


    钟隐月拍掉一路回来身上沾到的雪,小心翼翼地将裹着兔子的衣物扒开:“我刚在外面捡到的,是只兔子。它受伤了,没撑伞就是为了它,两手抱着比单手抱着更暖和些。这天寒地冻的,我怕它冻出个好歹。”


    钟隐月扒开毛裘,一只毛茸茸软乎乎又满身血气,瑟缩在钟隐月怀里的兔子出现在温寒和白忍冬眼皮子底下。


    温寒立刻眼前一亮,眼睛里面都放光了:“好可爱啊!”


    白忍冬没说话,但脸上莫名红了红,瞧着也是觉得这兔子可爱。


    兔子却好像不屑于理他俩,它抬起眼皮瞥了白忍冬一眼,转头就把脑袋往钟隐月怀里钻,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出去。


    钟隐月没注意到兔子的异样,权当它太冷了,上手揉了揉它,对温寒道:“快去拿灵药。”


    温寒连忙称是,转头放下奉来的茶,跑去钟隐月的柜前寻灵药。


    钟隐月抱着兔子走进去。他解了毛裘,将整件毛裘都裹在了兔子身上。


    他将兔子放在宫内里面些的一张罗汉床上。这张罗汉床靠近一旁的暖炉,较为暖和。


    钟隐月将暖炉的火生大了些,温寒也把灵药拿过来了。


    “投个毛巾过来。”钟隐月又说。


    温寒应是。


    他去后面打了桶水,将一毛巾浸在热水中投湿后,把整个盆端了过来。


    钟隐月绑起两袖,捞起毛巾,拧干,扒开毛裘,清理兔子受伤的地方的毛,擦掉脏污后,为它上起药来。


    温寒和白忍冬站在一旁,看着钟隐月给这兔子细致入微地处理伤口。


    兔子倒也出奇的乖,就那样随着钟隐月摆布,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毛裘上。疼的深了也只是猛地一激灵,也不挣扎也不亮爪子攻击人。


    连两只长耳朵都没精气神地耷拉着。


    “它好乖啊,师尊。”温寒跟着蹲下来,一脸慈爱道,“师尊,这是你在何处捡来的?”


    “干曜山。”钟隐月说,“掌门要我跟干曜长老和气些,近些日子闹得太凶了。我想着这样也确实不好,就想去送些东西说说话,结果干曜长老人不在。”


    “留在山宫里守宫的弟子说,长老去寻掌门论茶了。等午时忍冬又要上去面见,不到下午定然是回不来了。”


    “我就只好打道回府。回来的路上,就看见这只兔子被埋在雪里了。”


    “这天气正冷,放它在那儿定然要冻死了。我倒是能把它带去干曜宫里给留守在那儿的弟子,让他们交给干曜长老……可若是交过去,这兔子不被扒了皮都是好的。”


    温寒茫然:“诶?为何?”


    “干曜长老最讨厌这些猫猫狗狗的了,兔子肯定更瞧不上。”


    钟隐月给兔子受伤的地方抹着药,头也不抬道,“这些事儿,我也不好跟你们这些做弟子的说。总之,以后若是能去干曜宫学课,可千万别在他跟前说什么有关这些小东西的事儿,哪怕是在山里偶然见过老鼠匆匆逃窜也不行。”


    温寒点点头:“弟子知道了。”


    白忍冬也跟着点头:“弟子知道了……”


    两人应得都挺乖巧,钟隐月不自禁笑了笑。


    他手上涂着药,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停了下来。


    钟隐月挪开上药的手,扒开兔子后背上的毛,仔细观察了番兔子的伤口。


    它后背上的伤不是方才造成的,瞧着也不是今日造成的。


    这似乎是被撕裂开的旧伤。


    钟隐月突觉事情不太对。正思索着,他突然又瞧见这兔子眼睛炯炯地望着别处。


    那里面有股说不出的悲凉,像是一种经历过彻骨绝望后的心如死灰。


    钟隐月有些被吓到,这可不是个兔子该有的眼神。


    兔子抬眼一瞧,见他看着自己,眼神立刻清澈起来,委屈巴巴的。


    这眼神过于可怜,钟隐月心神一晃,禁不住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了。


    多半是眼花了。


    一只兔子怎么可能会眼神悲凉嘛。


    钟隐月甩甩脑袋,稳了稳心神,再开口让温寒拿了白布来。


    他把兔子的伤口上好药,又都用白布包得齐齐整整,再用它身下自己的瑞雪裘把它包好,为它保暖。


    处理好兔子,钟隐月站起身,一边捶着后腰一边回头一看,离午时只有一刻钟了。


    “坏了,要到时间了。”钟隐月对他俩说,“快走。”


    两人赶忙应是,钟隐月找了另一件毛裘出来,匆匆披上离开。


    临走前,他转头对趴在罗汉床上的兔子说:“我先走了啊,一会儿就回来。”


    兔子耳朵动了动,立起来了片刻,瞧着是听懂了。


    钟隐月走了。


    宫门一关,兔子立刻在毛裘里趴了下去,它两只前爪用力往前伸去,就这样伸了个懒腰。


    钟隐月这件瑞雪裘当真暖和——罗汉床的垫子硬,怕硌到他,钟隐月才用自己这一整件毛裘包住了他,给他做了个襁褓的窝。


    暖炉在前面烤着火,身体在慢慢回温,沉怅雪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他趴在毛裘里,试着运转了□□内的灵气,却发觉灵气已然枯竭。


    元丹虽然还在运转,却有些无力。


    沉怅雪停止了尝试,他有气无力地身子一歪,往旁倒了下去。


    命锁的仙罚对灵修的影响摧枯拉朽,不仅会进行惨绝人寰的折磨,更会在折磨的过程里吃掉灵修的灵气与法力。


    据说,这是为了受罚的灵修不会恼羞成怒,在仙罚结束后攻击宗门长老。


    每一个受罚后的灵修都必定虚弱至极。


    沉怅雪倒也不是第一次受罚,这些事他心里都清楚。


    可力度大到将灵修打回原形的事倒是闻所未闻。不过也是自然,这让灵修虚弱的仙罚沉怅雪可是受了一整晚,打回原形也是理所应当。


    虽说以元丹生灵气,只要元丹不毁,灵气便会日渐复苏,可人已经被折磨成这样,也无法令元丹运转得像从前无事那般随心所欲。


    都需要时间来恢复。


    钟隐月的毛裘里暖和极了,沉怅雪忽然闻到一股清雪的味道。


    他有些困了起来。


    他想,在这里养灵气着实是不错,有炉火,也有灵药能用。


    如果他只是只单纯的兔子,钟隐月瞧着也不会嫌他脏了这里。


    也真奇怪,若只是单纯的猫猫狗狗,或是不修道而是作为灵兽,那仙修们便会个个喜爱有加。


    可一旦修道,他们便喊打喊杀。


    沉怅雪心中烦闷,转念又想,若干曜长老发现他并不在别宫的话……


    不,大约他也不会知道。


    沉怅雪想,既下了禁足之令,干曜便是不准他出来。他经常这样关他禁足,其实就是喜欢将他关笼子罢了。


    关了笼子,他就从来不会勤着去看。


    在柴房那会儿都是关了好几日才去放他,这次必然也是……


    困意越来越重,沉怅雪无法再思忖下去,闭上了眼,睡着了。


    上玄山上,大雪肃冽。


    午时到,钟隐月带着白忍冬来到上玄山宫里。


    他来的比较晚,诸长老都已落座。


    钟隐月没有立刻落座。他带着白忍冬,在诸长老面前行了一礼。


    白忍冬一路上来,早已傻了眼。虽说昨日的大典时他已上来过上玄山,可进山宫来面对这么多身居上位的长老,他还是头一次。


    他愣愣在后面站着,傻傻地看着钟隐月在他面前向诸长老行礼。


    温寒在后头猛一咳嗽,白忍冬一回头,见到温寒跟着低下了身去,随着钟隐月一同行礼。


    白忍冬这才明白,慌慌张张跟着低下身。


    “玉鸾见过掌门,见过诸位师兄师姐。”


    上玄掌门点点头:“起吧。”


    钟隐月直起身来,身后的两个弟子也跟着一同起来了。


    钟隐月侧过身,将白忍冬拉到了前面来。


    一抓住白忍冬的手臂,他就感受到这小孩的僵硬。


    他知道白忍冬紧张。


    钟隐月拉过他,在到自己跟前时,他低下身,在白忍冬耳边说:“别紧张。”


    白忍冬顿了顿,仰起头来怔怔地看向他。


    钟隐月松开抓着他手臂的手,转而将两手按到他两肩上。


    “这就是我门下的白忍冬。”


    钟隐月按着他,声音平静又不失力量,“今日他醒来,我便带他来面见诸位。昨晚我玉鸾山上一事,更是多亏有诸位师兄师姐相助,自然座上各位也都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孩子引来天雷助其觉醒灵根,乃是惊天奇才,此后若是好生教导,自会成为天决门数一数二的门面。今年又将要有仙门大会,也马上要遵循往年规矩,进入秘境磨练。”


    “这个关头,他叫谁一声师尊,谁来负责为他谋划,便至关重要。”钟隐月说,“玉鸾自有自知之明,诸位修为都在我之上,故而愿意让他来自己抉择此后道路。”


    说罢,钟隐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又往前推了两步,塞到众人跟前。


    白忍冬晃晃悠悠两步,脸上写满了手足无措。


    “忍冬,”钟隐月在后面提醒,“还不见过诸位长老。”


    白忍冬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朝钟隐月点点头,哆哆嗦嗦地从后往前走去,挨个拜见了座上的长老。


    “弟子白忍冬,拜见云序长老。”


    “弟子白忍冬,拜见灵泽长老……”


    “弟子白忍冬……”


    他话语颤抖,终于拜到了前位。


    他走到耿明机跟前,颤颤巍巍地作揖躬身:“弟子白忍冬,拜见干曜长老。”


    耿明机含着笑点点头,笑容赞许得意,好似很满意眼前的小孩。


    钟隐月还从他眼睛里看到了股志在必得的意味。


    白忍冬最后拜了最高位的掌门,才总算走完了这一遭。


    钟隐月心中不免升起抱歉和同情来,这场面真他娘像他小时候被他爸在饭桌上拎起来挨个给亲戚敬酒。


    钟隐月理解他的难熬。


    云序长老朝白忍冬慈祥地笑着,叹了一声:“这孩子当真不错,玉鸾教养得很好。”


    钟隐月躬身:“师兄谬赞。”


    云序还要再说些什么,上玄掌门却打断了他:“玉鸾。”


    钟隐月忙应:“下修在。”


    “别站着了,且先坐着去。”掌门朝他身后的空座撇撇头,“你这弟子该如何,我们且得从长计议。”


    钟隐月向掌门行了一礼,带着温寒走向空座。


    温寒端起小桌上的茶壶,往钟隐月手边的空茶杯里倒了一杯。


    钟隐月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白榆长老又开口说:“这孩子既然是雷灵根,如此难得之才,便不能压在玉鸾山上蹉跎度日了……好孩子,不知玉鸾长老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仙修界都分几条路?”


    白忍冬立刻绷紧了后脊骨,磕磕巴巴起来:“师尊、师尊有教的。”


    “那你都说说看?”


    白忍冬猝不及防被开考,慌乱无措道:“呃……弟、弟子记得,是……是分为,丹修、药修……剑修、武修……还有,还有符修……还有……”


    他低头掰着手指头,一个个说了过来,说得脸色涨红。


    只剩下最后一个,他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微微抬起头,求饶一般看向白榆长老。


    白榆长老噙着笑看着他,一点儿都不打算放过他。


    白忍冬都要哭了,一旁的耿明机悠悠开口:“法修。”


    白忍冬一怔,抬头看去。


    “你说漏的那一个,正是法修。”


    耿明机端着手里的茶,目光正直无情,如两把剑一般直直射向他。


    迎上他的目光,白忍冬心中突然猛地一动。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脑子来,对干曜一直以来的厌烦突然烟消云散,白忍冬几乎想要立刻给他跪下。


    耿明机放下手中茶:“所谓法修,即为阵修。即是以法阵为法,除魔卫道者。其余修者若想动用法阵,或需念咒或需画阵,都需要一些事前功夫。”


    “然而,法修者无需准备,法阵即刻便可瞬发。”


    耿明机转头看向座上的灵泽,道:“天决山中,便有一位阵修。灵泽长老便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阵修,你若是有兴趣,不如去她门下。”


    白忍冬顺着目光望去,看到了座上那位神色疏离闭目养神,仿若眼下之事与她完全无关的灵泽长老。


    耿明机又横白榆长老一眼:“白榆师弟,你也不要太为难他了。这孩子就算是雷灵之才,可自打上山以来,他也是在玉鸾山上过的,能学到什么东西?”


    白忍冬这股冲到脑子里来的热血突然啪地散了。


    他皱皱眉,撇撇嘴,心中不悦,又觉得自己刚刚莫名上头的那股劲儿真是莫名其妙。


    白榆长老憨笑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佯作懊恼道:“哎呀呀,您看看我,我这又犯糊涂了。是我失言,这好孩子是玉鸾山的,能说得出这些仙修之别,已是相当不错了!”


    “师弟看见这孩子天赋异禀,心中实在欢喜,失态也未尝不可。”耿明机点着头,意味深长道,“玉鸾师弟能把他生养到这份上,已是相当不错了,你就不要多问了。再多问些,玉鸾师弟不如我等的事,怕是要……”


    “师兄何必口出此言?”


    钟隐月在末尾的座上轻声打断。


    正心生不悦的白忍冬看过去。


    钟隐月手中握茶,嘴角带笑。


    “听着,师兄是在说我本身便是个废物,什么都教不得,只会将弟子养成废材一般。”


    干曜哈哈笑了声,道:“玉鸾师弟又开始了,我也并……”


    “我也并未有那个意思,是你想太多了。”钟隐月朝他抬了抬手中茶杯,“师兄想说这句话?师兄可真是好赖话都会说。”


    干曜沉默了。


    他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沉默地盯着钟隐月。


    钟隐月视他杀气腾腾的目光如屁,淡定地抬起杯子喝茶。


    空气有些僵着。


    “玉鸾。”


    掌门出声。


    钟隐月放下茶杯,将杯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识趣地朝掌门点点头,道:“师兄,我倒并非是听不得这话。我想不想太多无所谓,我也知道师兄说话直来直去,没那么多弯弯肠子,只是心里如此想才如此说。”


    “可我们知道,这孩子必定是不知的呀。”


    “我自知作为宗门长老,我比诸位境界都低。我也知道,若要教这等奇才,比起跟着我,跟着诸位自然是更好的选择,所以也愿意把他带来。”


    “可这孩子我养了数月,我也叫着诸位一声师兄,还请师兄莫要在他面前贬低我这个亲师尊。至少现在,他还叫我一声师尊。”


    “我家忍冬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师兄若是总这般说我……怕是只会叫他心生不快。日后若真拜入师兄门下,我也怕他难与师兄亲近。”


    钟隐月说着,向他苦笑起来。


    看起来十分委曲求全。


    “还请师兄,给玉鸾留几分面子,也为着和我家忍冬日后或许会有的师徒情分。”


    耿明机脸上当即红一阵青一阵,相当难看。


    灵泽长老没受住,轻笑出一声来。


    耿明机瞪了她一眼。


    灵泽长老也不怕他,淡漠地看了回去。


    空气愈发僵着了。


    眼瞅着形势不对,广寒长老赶忙开口:“对了,当初捡这孩子回来的不就是灵泽师妹吗?”


    “对了,可不就是灵泽师妹将他带回来的?”云序长老也说,“怎样?既然此子是雷灵根,不如师妹就带回灵泽宫……”


    灵泽看向白忍冬:“若愿意拜我为师,灵泽自然愿意教导。可诸位是忘了昨日的话了吗?不论如何,我等终究只是师者,万万不能替弟子抉择此等大事。”


    诸长老沉默了。


    “如何?忍冬。”灵泽长老唤他,“你方才也说了这仙修界的修者们都分作几类,你最想修哪条路?”


    诸长老立刻紧张兮兮地望向白忍冬。


    屋内所有视线都一并投向他,白忍冬后脊骨一紧。他张嘴刚要说话,又一人打断:“慢着。”


    这次是广寒长老。


    他说:“这孩子毕竟是被玉鸾当成凡人生养的,恐怕还不知门内我们这些长老的修行。我看,不如先为他介绍一番,再让他定下决断。”


    广寒言之有理,诸长老点点头,认同此番说法。


    都无异议,提出此话的广寒便站了起来,道:“好孩子,你是雷灵根,此灵根者无不天赋异禀。所以不论你选了谁,都定能成为那一路的佼佼者。”


    “所以,别顾虑自己能不能行,只想着喜不喜欢就是。”


    说着,广寒长老走到了他面前,揽住他半边肩膀,转头带他面向掌门,道,“我天决门乃是天下第一门,聚集于此的诸仙长老皆是举世无双的仙者。”


    “上玄掌门是为天下第一的阵修,妖后鬼哭辛乃是他亲手击败,他也与魔尊亲战过三天三夜,最终大胜,不知为仙修界带来了多少年的太平!”


    “干曜长老是天下第一剑,他的剑法举世无双,年少时就斩获了仙门大会的桂冠,那把仙剑告仙便是当年赢得的万年法宝!”


    “白榆长老是丹修……”


    广寒长老拉着他,为他介绍了一遍天决门所有的师资力量。


    可最后到了钟隐月这儿,却只留下一句“你师尊嘛,也不必我来说”,就拍着他的肩膀过去了。


    广寒最后拉着他回到前面去,轻声细语地问他:“如何?你想修什么?”


    广寒长老过于热情,白忍冬不太适应。


    他无措地看着广寒长老。


    广寒长老看出他的紧张,拍了拍他,柔声道:“别怕,说出来就是。”


    “我……”


    白忍冬咽了口口水。


    在满座灼灼的目光中,白忍冬磕磕巴巴地开口:“弟子……弟子,还是想,跟着玉鸾师尊。”


    钟隐月提着的心放下了。


    他松了口气,往椅背上一瘫。


    温寒为他奉了杯茶。


    他放心了,其他人却不干了。


    “什么!?”


    云序长老最为震惊愤慨,他腾地站了起来,“为何要留在玉鸾山,你为何要留在玉鸾山!?”


    “是呀!为何要留在玉鸾山,我们这些长老可都比玉鸾高一境界!”


    长老们几乎是群起而攻之,白忍冬吓得直往后缩。他哆嗦半天嘴唇,才说:“因为……因为师尊,待我最好了啊……”


    “你糊涂呀!”云序长老气得跺脚,“谁家做师尊的不会待弟子好,你怎能因着他待你好,你便——”


    “是啊,孩子,你还小,兴许是不明白,这世上有太多人都能待你好了!”耿明机也急得站了起来,道,“你若是留在那处,坏的可是你自己的仙途!”


    钟隐月喝着茶,悠哉悠哉地坐在外围,看他们叽叽喳喳。


    长老们将白忍冬围得水泄不通,朝他口诛笔伐着钟隐月。


    温寒看得担心,低身道:“师尊,忍冬那样……您不去帮帮吗?”


    “不必。”钟隐月淡然喝茶,“你师弟自己能解决。”


    “这他怎么解决……那可都是长老啊,他怎么……”


    钟隐月轻笑一声。


    温寒还是不了解白忍冬。


    长老们还在吵嚷,白忍冬终于攒足了勇气,声音发颤地大声起来:“可长老们……!”


    他一直低声细语慌乱无措的,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声让长老们立刻一愣,噤了声。


    “可,可长老们……”白忍冬又立刻没出息地弱声下来,“弟子当时未查出灵根……长老们不是无一人愿意将弟子收入门下吗?”


    诸长老当即沉默。


    “倒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灵泽长老也还坐在自己的座上没挪地方。她刚刚也始终没插嘴,这会儿就在众人身后淡然提醒,“那时我刚把他带回山,没探出灵根来,我等便认为他是个废人,与修道无缘。”


    “我看他可怜,本想将他收入门下让他做做杂活,可诸位却不允,非要赶他下山,说如此是坏了规矩。”


    “还是玉鸾师弟出面收了他的,说是自己门下人丁稀少。念着他门下的确门可罗雀,掌门才将忍冬交给了玉鸾。”灵泽长老道,“诸位是以为孩子不记事?”


    此言一出,诸长老面上青紫。


    “只有……师尊那时愿意收我。”白忍冬说,“虽说,待人好是件易事,可,诸位愿意待我好,是因着我天赋异禀。”


    “但师尊待我好,却是不贪图我有何成就,有何天赋……”


    白忍冬的目光灼灼地透过人群穿了过来。


    钟隐月佯装喝茶,心中发虚得很。


    不,他其实也没那么干净。


    他钟隐月是图你是主角……


    “可是,他修为不高啊。”云序长老还想再劝,“你莫要因为这些感情用事,误了自己的仙途!玉鸾才成为长老二十余年,境界都不与我等平起平坐,如何能教好你!”


    白忍冬早已心生不悦,此刻终于憋不住,朝着他怒气冲冲道:“师尊也是宗门长老,更是雷灵根,与我同样天赋异禀!如何不能教我!你也不过是比师尊早生几十年罢了,师尊迟早能突破境界的!”


    云序长老脸都扭曲了。


    “怎么和长老说话的?”广寒长老皱眉道,“太失礼了,长老们也是为你好!再说这事儿,你真当好好想想才是,干曜师兄和掌门可都是天下第一……尤其干曜师兄,那可是天下第一剑!”


    白榆也说:“说的是啊!你可知剑修在这仙修界多炙手可热,你可知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求遍祖师爷都想进干曜宫的门槛!?你却偏偏要死心塌地地跟着……”


    “好了。”


    灵泽长老搁下茶,站了起来。


    她缓步走上前,对那几人说:“诸位想让弟子走上最好的路,这心意可以理解,但若再说,便是教着他辱骂讽刺尊长了。”


    “可这……”


    “他既愿意跟着玉鸾师弟,让他跟着就是。”灵泽长老说,“谁人又不喜欢亲师呢?如此重情重义,是好事才是。况且他说的其实不错,前玉鸾长老当年门下明明弟子无数,却偏偏选了师弟这修行没多少年,境界也差着许多的人继了仙号,不也是深知他天赋异禀,不日必将与我等平起平坐吗?”


    此话一出,几人缄默。


    “二十七年前,师弟刚成长老时,可是与我等差了三等境界。只花了二十七年,便将境界跃至于此,除了雷灵根的天赋,师弟个人的修行天赋也可见一斑。”


    “又同为雷灵根,忍冬又最喜欢他,师弟又并非不知如何修行,他又有什么教不得的?”


    “都为宗门长老,为何我等一定教得,玉鸾师弟就教不得?”


    诸长老面面相觑。


    最终,他们齐齐看向掌门。


    高位之上,掌门缓缓抬起双手,将十指交叉。


    他看向白忍冬:“自己想好,自己抉择,就是。”


    从上玄门出来,干曜长老气得两袖生风,库库往外走。


    钟隐月分明看到他脸都涨红了,两只袖子甩得跟要去唱戏似的。


    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没笑出声。


    这山门里最有天赋的人都在干曜宫里修剑,这么一个雷灵根却留在玉鸾山上,耿明机这种自尊心极强的,怕不是现在恨都要恨死了。


    其余长老也都纷纷离开,钟隐月却领着两个弟子停在了山门外,恭恭敬敬地向最后走出来的灵泽长老行礼:“忍冬之事,多谢师姐频频相助。”


    “无碍,是我带回来的孩子,自然要帮扶。”


    灵泽伸手揉揉白忍冬的脑袋,难得地温柔一笑,“没能在我门下养着,实在遗憾。但在你那儿也不再受委屈了,我也放心。这孩子……想当初我捡回来的时候形销骨瘦,如今也被你养胖了不少,我心中宽慰了许多,还要谢谢师弟愿意收留。”


    白忍冬红了红脸,缩了缩脖子。


    “师姐若是喜欢,我便多给他加些灵泽宫的课业。”钟隐月道,“忍冬从来不傻,谁真向着他,他心中都记着。此后,他定然也愿意跟着师姐多多修道。”


    灵泽笑了笑,摇摇头道:“不必强求与我修道,师弟还是按着他应当的排课业便是。”


    她说着,收回揉着白忍冬的手,敛笑正色道,“我瞧着今日,干曜师兄本是非常想将他从你门中挖走的,然却未成。你日后可要小心,我瞧他最近对你十分不满,想必此事过后会变本加厉。”


    灵泽叹气,“也不知是怎么了,师兄近些日子对你这般刁难。我若是得了闲空,便帮你去说些好话吧,师兄弟一场,总这般互相刁难也不是事。”


    “多谢师姐。”


    钟隐月向她行礼,灵泽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自行下山去了。


    钟隐月也带着两个弟子回了山宫。


    打开宫门,钟隐月往里一看,那只躺在他毛裘上的兔子也循着动静睁开了眼,抬起上半身,往这边看了过来。


    它本来眼睛亮亮的,连耳朵都竖了起来,瞧着很高兴。


    但白忍冬一跟在钟隐月身后进来,它立刻把耳朵耷拉了下来,还趴下去闭上了眼,瞧着十分嫌弃,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钟隐月疑惑地眨巴眨巴眼。


    第27章


    钟隐月脱下毛裘,走进去瞧了眼兔子。


    兔子蔫蔫的,钟隐月一摸摸它的脑袋,它两只耷拉着的耳朵就动了动。


    看着还是没什么精神。


    钟隐月轻轻拍拍它的小脑袋,一回身,跟着他回来的两个弟子也从门口跟了过来。


    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在钟隐月身后跪了下来,又抻长脖子,忍不住地歪了歪身子,去瞧这只趴在钟隐月毛裘里的兔子。


    温寒瞧着就心里喜欢,嘴角的笑几乎压不住。


    “师尊,这兔子就暂时养在您宫中吗?”温寒问。


    “嗯。”钟隐月答, “除了这儿也没有更好的地方了,在这里放到它伤好吧。”


    温寒又问:“养好了之后,如何处置?放回干曜山吗?”


    “一只没名没分的兔子,倒也不必放回去吧。”钟隐月说, “放回干曜山,若是哪日不小心被干曜长老看见了,也不知会遭受什么。不如就放在玉鸾山上,兔子在哪座山上都能活的。”


    “这倒也是。”温寒点着头,“已过午时了,师尊要吃些什么?”


    按着这本书的设定,所有宗门长老的吃食都与弟子同样,都是在别宫内做的。


    那别宫里还有个厨房, 弟子们会轮班做些吃食。


    若是弟子众多,厨房也会多些。原本玉鸾山上也是有五六个厨房的,可自打原主继任长老后,门下弟子便对玉鸾山宫大失所望,一哄而散,全都投奔其他山头去了。


    瞬间变得门可罗雀的玉鸾山也再用不着那么多厨房,便只留了一个,剩余的都改成了杂房。


    “随意做些就是,你去吧。”钟隐月又看向白忍冬,“你也是,今日这事儿已过,你也给自己选了路了,以后就还留在我门下。”


    白忍冬正抻着脖子看兔子,闻言赶紧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劳烦师尊了。”他说。


    “不烦。今日这么大场面,也吓坏你了,下午的课业也暂且休了吧。你也和你师兄师姐一起在我这儿修道了些时日,关于体内灵气之事,在我的修课上也听过了一些。下午,你便去自己再好好想想,感受感受体内灵气。”


    “暂且别急着学你师兄师姐运转灵气,浅浅自行感受一二就行。若身边无人就擅自运转,恐会出了差错。”


    钟隐月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回头道,“我说的话,你可明白?”


    白忍冬忙不叠点头:“弟子明白。”


    “那就好。”钟隐月刚想放他走,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哦,对了,你若下午弄完了我说的这些,便去看看你师姐吧。她醒了吗?”


    温寒摇摇头:“想必是没有。若是醒了,陆师弟应当来山宫向师兄禀报了。”


    钟隐月叹气:“她修为不深,又只是个寻常的木灵根……偏生还是个木灵根,最遭雷灵根相克了。这下被与雷灵根有关的天雷打了个正着,怕是得睡个四五日。你若得空,就去看看,照顾一二吧。”


    白忍冬脸上愧疚难掩,向钟隐月伏下身:“弟子定当去照顾师姐。”


    “也不用太愧疚,你也并非故意的。”钟隐月说,“行了,没事了,你们回去吃饭去吧。”


    温寒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


    钟隐月立刻捕捉到了他的犹豫:“做什么?”


    “师、师尊。”温寒腼腆地红了脸,讪讪指了指罗汉床上的兔子,“我能摸摸吗?”


    钟隐月:“……摸吧。”


    “谢谢师尊!”


    温寒伸出两手,跪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几步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兔子的脑袋。


    一摸到兔子,他立刻露出一种好像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似的表情。


    兔子也乖乖让他摸着。


    兔子闭着双眼,被摸到就动动耳朵,一点儿不挣扎。


    “真的好乖啊……”


    温寒感叹完,又转头道,“师弟,你也来摸摸,真是可爱。”


    兔子立刻立起两只长耳朵。


    钟隐月注意到它突然的警惕,心中疑惑。


    他注意到了,可他旁的两个弟子却完全未注意到。


    白忍冬也早就想摸摸这只毛茸茸的兔子了,点点头,上前来伸出手——


    刚碰到兔子的脑门,这病怏怏的兔子突然猛地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仰脑袋就张嘴咬住了白忍冬伸过来的食指。


    白忍冬脸色一扭。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划破玉鸾山的安宁。


    温寒惊了:“忍冬!!”


    钟隐月也吓了一跳,赶紧低身把白忍冬的手往外拔。


    白忍冬早就下意识地缩手了,可这兔子咬得紧,他竟然根本甩不开!


    “师尊!”白忍冬张嘴就嚎起来,“师尊!师尊!!”


    钟隐月立刻按住兔子的腮帮子,强迫兔子把嘴张开,才终于把白忍冬救了出来。


    白忍冬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又赶紧爬起来,握着自己刚被咬过的食指一看,已经出了一圈血。


    温寒跟过来一看,大惊失色:“出血了!”


    他赶紧爬起来,帮白忍冬去找药。


    白忍冬欲哭无泪:“为什么啊!?”


    钟隐月还摁着兔子的下巴。


    他茫然地眨眨眼,也相当不理解现状。


    为什么咬他啊?


    温寒从柜子里拿出灵药和白纱布来,惊慌失措地跑回来,跪下去帮白忍冬处理伤口。


    钟隐月放下兔子。


    他低下身,瞧了瞧兔子。兔子别开脸,又闭上眼,趴在他的毛裘里,一脸不屑地耷拉下了耳朵去,仿佛刚刚发生的事与它无关。


    白忍冬委屈极了:“师兄,这兔子怎么对你乖巧,对我就这般凶狠?”


    “师兄怎么知道……师兄又不是这只兔子。”温寒用白布吸去他伤口上流出的血,涂抹着灵药说,“这兔子不喜欢你吧?没办法,你以后别惹它就是。”


    白忍冬更委屈了:“我做什么事让它讨厌我了啊?”


    “师兄也不知啊。”温寒拧起眉,同样疑惑,“说不准是眼缘不合?不是经常有这类事的吗,第一眼看过去便不喜欢那人。”


    钟隐月干笑了声:“好了,别委屈了,这兔子受着伤,大约是不喜欢总被人摸。方才我摸完了,又是你师兄来摸,最后你又上手,想必只是你撞枪口上了罢了。真疼的话,回头我再去给你找些止痛的灵药,你拿着回去。”


    白忍冬委委屈屈地一噘嘴,嘟嘟囔囔地谢过了他。


    好说歹说地将他俩送走了,宫门关上后,钟隐月松了口气。


    他又回头看向那兔子。


    兔子在他毛裘里闭目养神,好像个作壁上观的世外高人。


    钟隐月心中好笑,转身坐去书案前。


    他铺开宣纸,开始磨墨,准备练字。


    正做着事前准备,一道半透明的漂浮对话框出现在了眼前。


    【亲爱的宿主,让您久等了。 】


    【您的任务规划已完成。 】


    第28章


    【亲爱的宿主, 让您久等了。 】


    【您的任务规划已完成。 】


    系统再次出现了。


    钟隐月放下手中正磨着的墨,嘟嘟囔囔骂了句“终于弄完了”,伸手点了下对话框下出现的“继续”的选项。


    【感谢您接受本穿书系统为您服务,以下为您本次任务的终极目标:“救赎沉怅雪”。 】


    【基于您指定的终极目标,系统为您进行了整体剧情的发展计算与因相关选择分差而产生的一定程度的误差测算,为您规划了接下来能通往终极目标的具体流程。 】


    【剧情:天决大典已结束, 请您准备在六十八天后进入下一剧情:寒渊秘境。 】


    【目前任务:1.请合理利用原主记忆,悉心教导主角白忍冬, 并为他挑选适合他的剑器,为下一剧情点做好准备。 】


    【2.请前往干曜宫, 与干曜长老耿明机论茶,修复关系。 】


    【 3.请寻找青隐,寻求她的庇护。 】


    一连三个任务,钟隐月看得头大。


    系统还在每一个下面出了一个“确认接受”的按钮,钟隐月一个一个点了确定过来。


    点到第三个,他迟疑了一下:“谁是青隐?”


    原书里没出过这个人啊。


    此话一出, 有关的记忆就涌上脑海。


    钟隐月想起来了。


    青隐不是人。


    记忆里,这是前代玉鸾长老的灵兽,是一只白狐。


    前玉鸾长老得道升仙,本该一人成仙鸡犬升天,名下的灵兽也该跟着上去。然而青隐对他的仙位却并无兴趣,更愿留在人间,玉鸾长老便把她留给了原主。


    青隐实力高强,又是个万年灵狐,还曾是坐镇某万年秘境的境灵之主。


    虽是亲师留下来的,可原主还是忌惮又害怕她。青隐见此,自觉无趣,便自行隐去玉鸾山中闭关修行,叫原主把他那个鼠胆子修炼好了再来叫她。


    一是害怕青隐,二来青隐也识趣,愿意自行隐山,三来干曜长老又是个痛恨这些灵物的,宫里有个白狐不知会遭干曜如何生恨。


    所以为了更好地奉承乾曜,原主一直装作不知道有青隐这只灵狐,把她间接雪藏在山中。


    话说为什么要寻求她的庇护?


    系统好像听见了他的心声似的,开口:【根据目前测算,下一剧情点中,由于主角处于宿主阵营,宿主周身恐有杀身之祸。如果只有宿主一人,死亡率高达43%。 】


    【如果请来青隐,死亡率可下降到0.0124% 。 】


    钟隐月:“……”


    这么牛逼的狐狸吗。


    钟隐月无话可说,在这个任务上也点了确认接受。


    【所有任务均已确定,本次任务规划导航已结束。 】


    【完成任务后,或任务直接结束,或将会进入下一任务环节,请宿主及时查看。 】


    【请问您是否有其他问题? 】


    钟隐月开门见山:“你刚刚说杀身之祸,是什么杀身之祸?”


    【在接下来的秘境剧情中,由于主角白忍冬本次是由天雷为其主动觉醒雷灵根,天雷之事已提早被外界知晓。因此,本次秘境剧情,将有节外生枝之事,请宿主多加小心。 】


    “也就是说,会有其他势力扯进来?”


    【也可以这样说。 】系统说,【但,天决门内亦有人不愿将主角留给宿主,会有剑走偏锋之事出现,请多加小心。 】


    钟隐月懂了。


    系统的意思,怕是两边都有。


    有知道此事要在秘境里插一脚进来的外方势力,也有门内看不惯白忍冬真就这么跟着钟隐月的长老想出手。


    毕竟钟隐月只是个吊车尾,白忍冬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却非要跟着他。


    这么一个举世惊才,要是真被钟隐月教得在仙门大会上大展异彩,钟隐月在门内的地位可就平步青云了。


    原主虽然自己也本就天赋异禀,可这些年一直忙着拍马屁,根本懒得去修行,门下也没什么人。


    他把这个吊车尾当得让人十分安心,连在长老大会上被人阴阳怪气地埋汰了,也会笑呵呵地应承下来。


    连他二十七年里连升了两个境界都是无心之举。


    这样一个人,要是有了上进心,好好教一个同为雷灵根的弟子,马上追到干曜的位置上都有可能。


    天决门里可都是一群把灵修扒皮献祭做血阵都理直气壮的长老们,眼瞅着一直踩在脚底下的吊车尾马上要飞黄腾达,自然是不肯的。


    肯定会有人不老实,钟隐月心里倒是有准备。


    而那还会扯进来的外方势力是什么,钟隐月心里也有数。


    这原书里,主角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吸引魔修。就跟某个死神小学生一出门就死人似的,白忍冬一出门就能遇见魔修。


    在拜入干曜门前,只是觉醒了雷灵根时,他一下山还直接就遇上了魔尊。


    这群魔修对他也是穷追不舍,总是执着于对他下手,天天追在屁股后面想方设法要给他种魔种。


    虽说原书里没说为什么,但瞧他这个死神体质,怕不是这次……


    钟隐月不太敢往下想。


    他又问系统:“我还有个问题。”


    【宿主请问。 】


    “为什么会有天雷来帮他觉醒灵根?真的是天道?”


    【天道是存在的。 】系统回答,【“穿书学”中有说,经过研究与实践,在更改原书剧情这方面,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够进行更改。 】


    穿书学是什么啊,谁研究的!


    钟隐月心中吐槽。


    【书中发生之事,分为人为与天定。天定之事不可更改,诸如灵根觉醒及境界突破等。而人为决定之事,则都可以通过宿主行为及对主角造成影响而更改。 】


    【人为与天定的区别,宿主分辨起来较为困难。不过在接下来的任务过程中,系统将会帮助宿主进行决断,请不必担心。 】


    “那沉怅雪后面的事?”


    【当然都是可以避开的,接下来的任务规划中,系统也已帮助宿主设计了使沉怅雪避开死亡结局的走向。 】


    钟隐月松了口气:“那就好,能变就好。”


    【宿主不必担心。 】系统说,【宿主还有其他问题吗? 】


    钟隐月摆了摆手,说了句没有。


    系统也不再打扰他,说:【既然没有任何问题,系统将隐身在线,持续为宿主服务,并不再打扰宿主,祝您任务顺利。 】


    对话框啪地闭上,半空中突然落下了一枚翠玉镜。


    翠玉镜尾巴上绑着流苏,啪嗒一声掉在书案的宣纸上。


    钟隐月把它拿起来。这和长老们人手一个的金玉镜不同,它尺寸小了些,玉上也没有复杂的纹路。玉镜色彩翠然,玉身晶莹剔透。


    【这是系统所化的玉镜。 】


    系统的机械声传来,玉身上也出现了文字。


    【如宿主有需要,可长按玉镜,召唤系统。平时若无事,系统将长期处于隐身休眠状态。 】


    【本系统除宿主本人以外,其他人均不可见。因此,即使系统在多人面前出现,也请宿主不必担心。 】


    玉镜上的文字也啪地闭了。


    还挺智能的。


    钟隐月心里叨咕着,将翠玉镜挂在腰间。


    抬起手来刚要磨墨,他却感受到了目光。钟隐月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那只白兔子睁着眼,竖着耳朵,目光怪异地看着他。


    都忘了屋子里还有个兔子了。


    钟隐月这边自顾自跟系统说了这么久的话,可在它看来,就是钟隐月在一个人自言自语。


    钟隐月看着它疑惑的目光,有些好笑:“干嘛,我自言自语一会儿怎么啦?”


    兔子耳朵又耷拉下去,也趴了下去,眼睛又变得可怜巴巴的。


    钟隐月心生怜悯。他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走过去,蹲坐到罗汉床边,伸手摸了摸兔子的脑袋。


    兔子又闭上眼,还往他掌心里拱了拱,似乎很喜欢被他摸。


    “被我摸就这么乖?”钟隐月搓搓它的毛,嘟囔着,“那怎么被白忍冬摸一下你就急眼?”


    兔子用力把脑袋往旁边一别,生怕钟隐月看不出来它厌恶白忍冬似的。


    钟隐月觉得好笑,乐了两声。


    他摸着兔子,外头雪下大了,风肃冽地吹着。


    宫内安静祥和,暖炉的火在身后烧得噼噼作响。兔子在他手里乖巧安静,依赖着他。


    岁月静好。


    【宿主。 】


    “我擦!!”


    突然的安静被背后极近的声音打破,钟隐月吓了一大跳,整个人猛一激灵,人仰马翻地往后一屁股跌倒。


    兔子被他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跳起来了一下,当即竖起两只耳朵。


    “你干嘛!”钟隐月朝着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系统大喊,“你不是休眠去了吗!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出现啊你!你演恐怖片啊!?我穿的不是无限流是修真文啊你有病吧!”


    钟隐月说着说着就轻轻摁住兔子,揉着它的脑袋安抚。


    【抱歉,宿主。 】系统无辜道,【宿主的要求,系统将会记录在案,十分抱歉。 】


    钟隐月莫名:“什么要求?”


    【下次出现时首先为宿主带来五秒预告。 】


    钟隐月:“……算了,你突然出现干什么?”


    【有一件事忘记告知宿主。 】系统说,【此前由于系统疏忽,本书的第一剧情点:仙门大典时期,系统未与宿主链接,并未给宿主带来任何帮助。作为补偿,宿主可以选择是否接受系统方给予的事后帮助。 】


    “补偿哪儿有不要的?”钟隐月说,“什么事后帮助?”


    【经过系统排查,我方检测到在主角觉醒灵根时,有人闯入玉鸾山,试图杀死主角白忍冬。 】


    【系统方也检测出,宿主也知道了此事。 】


    【如果宿主需要,系统方可以将此事事发时的详细影像导出发送给宿主。 】系统说,【宿主是否需要? 】


    钟隐月听得大脑宕机,愣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也就是说,你可以把当时白忍冬出事时的那段影像给我?”


    【是的。 】


    “动手的是谁也拍到了?”


    【是的。 】


    “脸拍得一清二楚?”


    【是的。 】


    “我要啊!”钟隐月大喜,“这谁会不要,谢谢你啊兄弟求你给我!!”


    【好的。 】系统的对话框立刻变成了加载条,【现在开始传输影像。传输成功后,宿主可在本法器上查看详情。 】


    第29章


    系统传输影像的进度条开始运作,钟隐月正满心期待地等着,手里摸着的兔子突然啪地顶开了他的手。


    钟隐月诧异转过头,就见这即使受了惊吓也乖乖被他揉搓的兔子突然蹦了起来,还站了起来,只用两只后腿立着,两只不怎么睁开的眼睛也蓦然瞪得很大。


    钟隐月茫然地眨巴眨巴眼。


    兔子如临大敌一般,死死瞪着他。


    “干嘛?”


    钟隐月问它。


    兔子动了动鼻子,并不能回答他。


    突然, 系统发出“嘀”的一声清脆声响。


    又有一玉镜从空中掉落,啪嗒一声掉到钟隐月身上。


    这是枚手掌那么大的玉镜。


    【影像传输已完成, 请宿主在本法器上查看详情。 】


    系统再次把话重复了一遍,对话框又立刻闭掉,下线休眠去了。


    玉镜上出现了个播放键。


    这么修真的东西上出现这么现代的按键,钟隐月不禁汗颜。


    他正要点下播放键, 兔子突然猛地跳起,张嘴就叼住他手里的玉镜, 一个弹射就蹦飞出去了。


    钟隐月猝不及防,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他像个呆逼一样望着空荡荡的手心愣了三秒,一转头,就见那兔子竟然叼着他的玉镜跑得库库起飞!


    “哎!!”


    钟隐月迟钝的反应神经终于活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喊着“站住”一边追了上去。


    也不知道那兔子是突然抽了什么神经,明明两腿和后背都受着伤,刚刚都在钟隐月的毛裘里面蔫蔫地抬不起头,此刻却在玉鸾宫里上蹿下跳。


    钟隐月又扑又抓,却连连扑了好几个空。


    什么鬼! !


    这兔子身手意外地厉害,敏捷极了,每每钟隐月扑过来时它都能及时跳起,弹跳力还相当恐怖。


    腿上受着伤,还能一跳跳这么远这么高!


    “你真只是个兔子吗!?”


    钟隐月受不了了,边追边喊起来。


    眼瞅着那兔子身上刚包好的白布又被血染得红了起来,钟隐月心中焦急。


    “别跑了!”钟隐月喊,“伤口都裂了,你发什么癫啊!”


    兔子充耳不闻,依然满屋子乱跑。


    最终,钟隐月瞅准兔子要起跳的方向,一把扑了过去,这才终于将它抓住制服。


    钟隐月气喘吁吁,搂住兔子,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玉镜从它嘴里掰了出来。


    “你有什么毛病啊你,非要跟我抢这个……你看看,伤口都裂开了吧?”


    钟隐月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抱着兔子拿着玉镜回到罗汉床前。刚把玉镜放到手边,钟隐月低头一看,瞧见这兔子的一双眼睛还在死盯着这玉镜,对它还是虎视眈眈。


    出于害怕刚刚那出他追它逃戏还会再上演一遍的担忧,钟隐月默默地将玉镜放远了些。


    兔子在他的怀里不甘心地挣扎了两下,似乎十分想要那玉镜。


    钟隐月莫名其妙,心中犯了会儿“难不成这兔子是个灵兽对那法器有感应”的嘀咕。


    可兔子身上的伤崩裂了,瞧它刚刚那个疯劲儿,钟隐月也不能把玉镜老老实实地给它。


    钟隐月就将它按在原地,一边出言安抚着,一边将它身上的伤又处理了一遍。


    “好了好了。待你好了,那个玉镜我给你就是。”钟隐月说,“别动了,自己身上痛自己不知道吗?”


    兔子最开始挣扎了两下,后来在钟隐月的话语声里,也慢慢不动了。


    它抬着头,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钟隐月。


    为它处理好了伤口,钟隐月拍了拍它的脑袋,要它别再乱动,才起身去一旁拿起玉镜。


    兔子见状,眼睛里闪过诸多慌乱,连忙起身欲动。可刚一动弹,双腿的剧痛就将它强行扯住,留在了原地。


    不行。


    刚刚那一通上天入地的胡闹已经将两腿用得几近废了,如今动一动都牵筋连骨,根本无法动弹。


    兔子只能看着钟隐月去拿起了那枚玉镜。


    兔子绝望地闭上眼睛。


    钟隐月摁下了玉镜上的播放键。


    玉镜上出现了影像。


    影像不是很清晰,但能看清具体的人事物。


    这是白忍冬那晚被发现时的附近周围,是玉鸾山的山门处。


    镜头就摆在白忍冬旁边,将他的面容和身上的情况照得一清二楚。


    白忍冬躺在地上,昏得很是彻底,身上有一团白色雷团在涌动着,周身是山火的火海。


    不多时,山上下起了雨。


    随着雨幕,有一个人走进了画面里。


    这是个一身白衣的人。瞧着装束,是某个弟子。


    是谁?


    钟隐月迅速把原书和原主记忆里所有可能的人过了一遍。


    突然,玉镜中的影像转换了视角,猛地将镜头怼到了持剑人的脸上。


    看见那人的一瞬间,钟隐月登时瞪大了双眼。


    他目眦欲裂,死瞪着这个白衣人手拎着一把剑,走向了白忍冬,一剑刺了下去,然后剑飞了。


    此人眉目阴暗,眸中满是怨恨,却是钟隐月最熟悉的那双桃花含情眼!


    沉怅雪! ? !


    钟隐月突然大脑一片空白。


    白了好半天,他脑中终于蹦出了一个字儿来。


    啊?


    啊? ?


    啊? ? ?


    玉镜里的沉怅雪又上手掐住了白忍冬的脖子,却被弹开了手腕。最后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在原地呆了会儿后,伸手给白忍冬捏了个法术,转身离开。


    影像结束了。


    钟隐月的目光迷离起来。


    他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了。


    怎么回事?


    不是沉怅雪要他悉心教导白忍冬的吗?


    那这个是怎么回事?


    影像播放结束,立时自动倒带,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


    钟隐月盯着影像思索半天,死机的大脑却想不出任何可能性。


    于是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又把影像点开了第二遍。


    第三遍。


    第四遍。


    第五遍。


    然而,每一遍他都很确定——这就是沉怅雪。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沉怅雪! ?


    怎么会是沉怅雪的!


    “师尊,你在看什么呢?”


    一道声音突然从背后传过来。


    钟隐月吓了一大跳,惊叫一声。头都没来得及回,他就下意识地认定必须要销毁罪证,于是猛一侧身,抡圆了胳膊,把玉镜狠狠掷到对面的宫墙上。


    玉镜摔到墙上,当即四分五裂。


    温寒被他吓得一声尖叫:“师尊!?你干什么!?”


    过于大的惊吓让钟隐月气喘吁吁,心脏都要活活跳出来了。他喘着粗气直起身,回头道:“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进宫没声音的,吓死我了!”


    “弟子……弟子早叫了您好几声了呀。”温寒委屈巴巴道,“刚进宫门时,弟子就在门后叫您了,可您一直不回应,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弟子都在门口等了好久了。”


    “您始终不动,我这才进来的。”


    钟隐月的确刚刚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


    钟隐月低下头,见到温寒是端着个食盘进来的,上头摆了三菜一汤和一碗饭。


    说起来,温寒是说要给他送饭来着。


    “师尊,”温寒看向那边四分五裂的玉镜残骸,“您是看那法器来着吗,怎么还把那法器摔了?”


    钟隐月将受惊的心稳了稳,挺直后背站正,抻了抻自己的衣领子,也把表情收拾了一番,清了清嗓子,凌然道:“无事,只是些寻常之物罢了。那玉镜本就是下三滥的法器,留着也无用,本就想扔掉了事。你突然在为师身后说话,这才失手将它摔碎。”


    “……师尊,你摔东西还要后撤步抡胳膊的?”


    “你还小,不懂,这类法器都需用力销毁,否则日后会有灾祸。”钟隐月讳莫如深道,“法器可都是从秘境得来的。秘境之中,灵物最多,这法器上也都是有器灵的。若不用力震碎,使器灵魂归大地,日后怕是会因遭了丢弃而心生怨念,化作怨灵。”


    钟隐月纯纯在胡说八道,温寒却很是受用。


    他后仰头颅,肃然起敬:“弟子受教了!”


    望着对方那般信任他并对他这番胡诌深信不疑的目光,钟隐月的良心微微作痛。


    但他也不能让温寒知道,想掐死白忍冬的居然是沉怅雪,也只能点着头应了下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就好。饭菜就放在那儿吧……怎么还有一小碟水?”


    “哦,弟子想着师尊宫中还有只伤兔。”温寒老实回答,“兔子受了伤,我想也不能不吃东西,更不能不喝水,便自作主张地从厨房拿了些来,这儿还有些菜叶子。怕它受着伤咬不动,弟子都事先煮过,方便喂它吃。”


    钟隐月有些感动他的用心:“你有心了,去给它放在那儿吧。”


    温寒点头,将钟隐月的饭食放到案上后,又将水和菜叶端给了兔子。


    经方才一闹,兔子显得更蔫了。它嚼着温寒送来的菜叶子,无精打采地趴在毛裘上。


    钟隐月望着它,心中又想起刚刚那影像,十分忧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0章


    兔子揣着两只爪子,吃着温寒带来的菜叶子。


    温寒跪在床边,看着它吃东西。


    他是真喜欢这只兔子,在旁边看着它吃东西都颇为开心。


    钟隐月用完饭后,温寒便收拾了碗盘离开了,但留下了给兔子喝水用的一小碟子水。


    大约是真闹腾得累了,又或者是养伤时本就容易渴,兔子一下午喝了好几碟子水,钟隐月来来回回为它又盛了好几次。


    到了晚上, 外头便冷风四起,愈发冷了。


    钟隐月往暖炉里又添了一把火。


    他拉了个矮凳过来,往兔子旁边一坐,裹着毛裘开始烤火。


    “真冷。”


    钟隐月嘟嘟囔囔了一句,偏头瞅了眼兔子。


    给兔子用的灵药向来能疗愈得快,它这伤用个两三天便能好。这会儿虽然才过了一下午, 但兔子的样子已经有些好转了,至少比下午刚闹腾完时多了些精神。


    兔子同样面对着暖炉,闭着眼睛安静烤火。


    似乎是感受到了钟隐月的目光,它动了动两只垂着的长耳。


    钟隐月乐了声,伸手轻轻摸了下它的耳朵。


    兔子很不乐意,一下子把耳朵立了起来,躲避他的触摸。


    “好好好,我不摸了。”


    它不喜欢,钟隐月便收了手。


    钟隐月别开脸,看向暖炉里跳动的火光。


    他再次想起下午那看了五六遍的影像。


    虽然东西已经被他摔碎了,但他记得很清楚, 也确定自己一定没看错。


    那就是沉怅雪。


    可沉怅雪为什么会对白忍冬下手?


    钟隐月的确是告诉了他,他会为了白忍冬而身亡,且白忍冬又会觉得理所应当,沉怅雪心中不平也可以理解……可他之前知道这事那时,还特意跑来玉鸾宫拜托钟隐月悉心教导他,怎么会自己一转身就来动手?


    这说不通啊。


    前后逻辑矛盾啊。


    再说沉怅雪怎么会做杀同门的事。


    那可是沉怅雪,温润儒雅舍己为人温柔勇敢又小心翼翼的沉怅雪,为了同门袍泽就算受了伤也装无事的沉怅雪。


    他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绝不可能!


    想着想着,钟隐月突然感觉到一阵视线。


    他偏过头,床上的兔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两只眼睛,正看着他。


    钟隐月丝毫没注意到兔子复杂又忐忑的眼神:“做什么?”


    兔子还是看着他。


    钟隐月突然想起来,这兔子很抗拒他看到那段影像,甚至叼着法器满屋子乱窜,伤口裂开都拦不住它。


    仔细想想,这很没道理。就算它是有道缘的灵兔,可先前钟隐月也拿到系统给的翠玉镜了,凑近它的时候就在腰上挂着。


    且除了翠玉镜,钟隐月腰上也挂了一两个其他的法器。从钟隐月触碰到承载影像的玉镜时感受到的灵力来看,他腰上随便一个法器都比那玉镜的灵力高上数倍。


    若是灵兔,为何不叼灵力更充沛的法宝?


    说起来,这天决山上的动物都很通灵性,毕竟这可是仙山之地。


    虽说这些动物不修道,但大多数都能听懂人在说什么。


    就算看不见系统,也听不见系统的声音,但单是从钟隐月当时向系统确认而说出口的话来听,也能知道钟隐月要拿到手的东西是什么。


    这兔子知道是沉怅雪要杀白忍冬?


    不对,这是干曜山的兔子,还是那条偏僻路上的兔子,怎么可能知道玉鸾山这些事。


    那它为什么非夺那玉镜?


    钟隐月忽然发觉这兔子有些蹊跷。


    他盯着兔子。


    兔子对上他的目光,别开脸,眼底深处却升起一丝慌乱。


    正盯着它看的钟隐月这次没错过这一丝慌乱。


    钟隐月抬起手,饶有兴致地搓了搓下巴:“你一只受着伤的病兔子,下午那会儿为什么那么拼命地要夺玉镜?”


    兔子闭上眼,把脸别开得更远,只留给钟隐月一个浑圆的后脑勺。


    钟隐月乐了:“还挺爱生气。算了,你不过也就是个兔子,能有什么心思,多半就是想玩玩呗。我也不是质问你,我不怪你,你最后不还是没抢过我?”


    钟隐月移开目光,望着暖炉里的火,托起腮来,“不过你可真奇怪,我从没见过受了伤还能跑这么快的兔子……你是很怕我看到什么不成?”


    兔子肉眼可见地突然一僵,脸上浮上一层心虚来。


    “你后背上的伤,还不是刚刚才造成的,瞧着像之前就有的。”钟隐月眯起眼来,“你不会是沉怅雪吧?”


    兔子两只耳朵猛地一哆嗦,本能地想警惕地竖立起来。


    可立起到一半,它又硬生生把它按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钟隐月分明看到它的小脑袋都颤了一下。


    他心中觉得好笑,这兔子的演技过于拙劣。


    钟隐月故意跟它沉默地僵持片刻,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兔子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不过,到底为什么沉怅雪会动手?”


    兔子刚放回肚子里的心又提溜了起来。


    这次它立刻竖起了耳朵,边仔细听着对方的动静,边把头慢慢一点点扭了回来。


    直到用余光瞟到钟隐月又把脑袋挪开,此刻在望着暖炉的火出神,并没看着自己,它才放心地回过头来。


    钟隐月望着火光发呆。


    他在思考。


    兔子心中忐忑不安,紧张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往毛裘里缩了缩。


    该来的终究要来,它知道。


    它害怕极了,它恐惧钟隐月会得出的答案。


    它没能阻止钟隐月看到那个影像。


    钟隐月已经知道动手的是它了。他会知道如今的沉怅雪已经不是他知道的沉怅雪,他……


    正当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去时,钟隐月突然出声:“一定是干曜干的。”


    兔子:“?”


    兔子难以置信地看向钟隐月。


    钟隐月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暖炉里的火,脸色肯定坚定又笃定,十分坚决道:“肯定是干曜对沈怅雪用了什么法术,让他偷偷来偷袭白忍冬的!”


    他是真这么认为的。


    兔子整个兔都傻了,瞪着两只兔眼眨巴了两下。


    钟隐月一拍掌心:“对啊!这样整件事就能说通了,不然沉怅雪为什么想杀他还来说服我教他,再说沉怅雪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他那么好的一个人!”


    兔子眼神一变。


    它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忽然间就碎掉了。那高高竖起的耳朵一下子就垂了下去,又闭上了眼睛,不看钟隐月了。


    钟隐月转头一看,就见它又不搭理自己了。


    他自讨没趣,也不再往下说了。


    次日清晨,钟隐月起床盥漱之后,给兔子换了药。


    他又给兔子倒了水喂了菜叶,出了门去。


    时候尚早,他去别宫看了一眼。已经差不多到早课的时间了,弟子们都也已经起床更衣。


    见到他来,几人都打了招呼。


    钟隐月打开了苏玉萤的宫舍舍门。昨日下午闲来无事他便来看过,苏玉萤身上的伤都已经被处置妥当,躺在床上安睡着。他今早上再来一看,她仍然在睡,瞧着仍是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怕打扰她,钟隐月就在门外开了条缝往里看。


    陆峻在旁边也放低了声音:“昨日昏睡了一日,弟子去白榆山上求来了药,为师姐服下了。白榆山上的师姐说,那药能助人安神运气,休养生息,大约明日就能醒来了。”


    “那便好。”钟隐月轻手轻脚合上门,直起身道,“既然如此,今日就让她好好睡,别贸然打扰。”


    “是。”


    “我今日有些事,要出门去,早食就不用了,你们自行吃了就好。若我午时半刻时还未回来,便午食也不必等我了。”钟隐月道,“虽我不在,课业也都好生修习。”


    “是!”


    钟隐月抬脚离开,路过白忍冬身边时,他停了下来。


    “今日我实在腾不出手,你且先随着你两个师兄照常学课,改日我腾出空来好好教教你。”


    白忍冬点头如捣蒜,忙行一礼:“师尊得空再来顾我就是!”


    钟隐月点点头,没再多说,离开了。


    今天他这一群弟子的课业没有他的,在他山宫里读完早课的道书后,便是去外头的山上随各长老修习。


    钟隐月得趁今天赶紧把青隐的事办了。


    从原主的记忆来看,青隐离开时两人闹得不怎么愉快。


    瞧着她又是个不怎么肯服软的,大约是会被为难的。


    最要命的是,钟隐月不知道青隐在哪儿。


    虽然她肯定狐就在这个山头上,可钟隐月却根本无法得知她究竟狐在何处。


    照理来说,这种寻人寻灵寻物的事,对修道之人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卜一卦就能得出大概方位,甚至在干什么最近出了何事心情如何都能知晓一二。


    可钟隐月昨晚临睡前卜了一卦,卦象却莫名其妙又千奇百怪,一看就是根本算不出来。


    看到那卦象,钟隐月心中又骇又喜。


    算不出一个人的卦,无非只有一种可能。


    此人的境界比算卦人更深,才会根本无法掌握对方行踪。


    钟隐月虽说是宗门吊车尾,比其余长老境界差了一截,可不论怎么说,也是大乘之下仅差一阶的合神道人,放到仙修界里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青隐比合神更厉害?


    那青隐……实力恐怕比原主所知,钟隐月所想的更要高强。


    算卦算不出人在哪,钟隐月也不好托人帮忙,只能一个人亲力亲为地进了山,开始四处搜寻起来。


    他在空中画了符咒,向四方推去,感受活物气息。


    可惜,一无所获。


    想想也很正常。一个卜卦都算不出的灵狐,怎么可能会被符咒探出来?


    钟隐月只能认命地四处找寻。他一边在山里走着,一边向四周喊着青隐。


    “青隐——”


    “姑奶奶——姐——”


    喊了半晌,无人应答。


    钟隐月喊得嗓子都哑了。


    昨日夜里又下了雪,掩埋了前日山火烧毁的废墟。


    钟隐月艰难地在雪中前行。


    他出门时天才刚升起日头,直到这轮寒阳升到头顶,他都一无所获。


    钟隐月咳嗽几声,清了清颇为不适的嗓子,轻声嘀咕:“到底在哪儿呢……不会是跟我生气,故意不出来吧?”


    “那怎么办……我要不拿个能当喇叭的法器过来,在后山这边给她喊一遍对不起我错了?她会不会觉得我更傻逼了更不想出来了……也不一定是还和我生气,会不会也冬眠去了?这么厉害的狐狸该不会也得遵从本能睡觉去吧?”


    “难不成要去找山洞……这山上山洞很多的啊,万一找出来两头棕熊……哎。”


    自言自语的话说到一半,钟隐月停了下来。


    他扶住一旁的一棵枯树,在一个崖边站直了身子。


    山崖不高,底下是个小小的冰湖。


    一玄衣女子正立于湖边。


    她衣如黑夜,两袖长长垂落,一头白发如雪,散在后背上,像一席黑夜中的雪瀑布。


    那一头白发上,有一对儿十分显眼的狐耳。


    她身后也有一巨大的狐狸尾巴。


    迎面有一阵山风吹来。一受了冷,那双狐耳立刻抖了抖。


    钟隐月呆了呆,才反应过来,那就是青隐。


    他张嘴刚要叫,青隐突然猛地回过头来。


    很漂亮的一张脸。


    一双狐狸眼上吊着一双剑眉,眉间一点朱砂,肤白亦如雪,狐狸应有的魅惑中又不失几分英气。


    青隐竖起手指,朝他比了个嘘声。


    钟隐月噤了声。


    他不知道青隐要干什么,以为是那处有什么东西,于是抻长了脖子往青隐身前看。


    却什么都没有。


    钟隐月正纳闷着,刚回过身去的青隐就抬手将一头长发盘了起来,接着撸起两只袖子,轻轻地蹲了下去。


    然后,她用如细葱白玉似的漂亮纤手一掌劈进了冰湖里。


    湖面碎裂。


    钟隐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隐发出一阵极其爽朗又健康的笑声,从冰湖里生拽出来了两条大鱼,“抓到了!!”


    钟隐月目眦欲裂。


    钟隐月大叫出声:“你干嘛呢!!”


    青隐回过身来,朝他高高举起手里的两条野鱼,另一手朝他比了个耶,眉开眼笑,“少年!来的正好!生火!”


    “……”


    钟隐月无语了。


    他捂住脸,叹了口气。


    刚放下手,一抬头,他又看见青隐一手拎着鱼,一手抓起自己的衣裙,露出两只赤脚和光溜溜的腿来,大步迈着往他这山崖上来了。


    “……把鞋穿上!”


    青隐当没听到,迈着两条大长腿,在山崖上跳了几下,一个后空翻就跳了上来。


    “怕什么,这山上如今就我青隐一个活物。”青隐恣意笑着,放下衣裙,扬手就把两条鱼扔到他怀里,“拿着!姑奶奶给你生火去,今儿晌午我请你一顿。”


    钟隐月被迫接住了鱼:“……”


    青隐又哈哈笑起来,抬脚就往山里面走。


    钟隐月看着她赤着的双脚踩在地上,忧心道:“你穿上鞋履吧?这走路多扎脚啊。”


    “活了上万年了,我还会怕那个?”青隐不以为意,“别操心了,跟我来!”


    她往里继续走,路上捡了好几根落到雪里的树枝,在一个倒着一根巨大树木的空旷地方生起火来,烤起了鱼。


    她用几根树枝和一堆石头做成了个烧烤架。钟隐月认命地蹲在一旁,转动着串着两只大鱼的树枝,当着大排档干烧烤的师傅。


    青隐盘坐在树木前,把狐狸尾巴抱在怀里。


    她拿着一把玉梳,细细梳理尾巴上的毛发,头也不抬地随意道:“说吧,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呃……我,我遇到了点儿……麻烦?”钟隐月干笑着,“跟您也是许久不见了,我想着分离的日子也过够了,就想把您接回去……”


    青隐吃吃笑出了声:“你就不怕那个耿明机吃了你?”


    “他干嘛吃了我,又没招他惹他。”


    “那耿明机之所以修道,全是因着心中有恨。”青隐放下玉梳,抬头看他,“他这么多年,之所以一直做着大乘,却迟迟无法飞升,就是因为无法放下心中仇恨。”


    “他还是凡夫俗子时,本是一农户人家的儿子。虽然清贫了些,但家中坐拥良田,所处之地也极是不错。家中也是兄友弟恭,十分和睦,本可以就那般平安地过完一生。”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他母亲在某个雨夜里捡回了一只受伤的狐狸回去,说是在回来路上瞧见的。当时那狐狸倒在山沟里奄奄一息,瞧着实在可怜。”


    “母亲善良心软,一家人也都一样。他们好心照顾那只狐狸,给它吃喝。”


    “可某日,他母亲却突然没了踪影。”青隐眯起眼睛来,嘴角带笑道,“你可知是为什么?”


    钟隐月全然不知,摇了摇头。


    青隐轻笑几声:“耿明机当时也不知。后来,他的父兄相继失踪,家中最后竟然就只剩下了他与他七八岁的妹妹,还有家里的一只老土狗。”


    “那土狗总对着狐狸吠叫。他终于察觉出那狐狸有异了,某日就带上了妹妹,佯作出门。”


    “果然,没过多久,那土狗就大声吠叫起来,叫声却十分恐惧。”


    “耿明机冲回去一看,看到了他的父亲。”青隐说,“他看到他只剩上半身的父亲在狐狸嘴里,而那狐狸的半张脸已经幻化作人脸。”


    钟隐月一阵惊骇:“那狐狸是……”


    “是妖修。”青隐说,“被他发现,那狐狸便也不装了。他化作人形,屠了那整整一个村子。”


    “耿明机的妹妹也没能逃脱。只有耿明机一人因着跑得快,幸免于难。”青隐揉着自己的尾巴,道,“这么一个人在天决门做长老,若是我这种狐狸出去,在他的面前走来走去,玉鸾山就别活了——你不一直是这么说的吗?”


    钟隐月这才知道她说这些事的用意。


    他哈哈干笑了两声,道:“人也是会改变想法的嘛。”


    “你如今怎么想的?”


    “我如今就想……若论起总是真心向着我,能为我着想的,师姑自然是比干曜长老用心得多。再说,师姑又不是那屠了干曜长老村家的罪魁祸首,为何师姑要避嫌?我不可再寒故人心,这才……”


    青隐笑了:“你还挺会说话的,比他强。”


    钟隐月愣了:“他?”


    “钟隐月啊。”青隐眯起双狐狸眼睛望他,“你不是他,我看得出来。”


    钟隐月心中一惊。


    “别这副神态,紧张什么。”青隐说,“你大可放心,我不吃你。”


    钟隐月却不敢松懈,他在记忆里见识过青隐的强大,昨晚的卜卦之事更让他也对青隐忌惮了几分。


    他小心翼翼道:“你……何时看出我不是的?”


    “太明显了。”青隐淡然道,“你一进山我就知道了。你不用担忧,我就算知道,也不会害你。”


    钟隐月不解:“你为何……如此?你不是前长老留下的……”


    青隐嗤笑出声:“我自己要留的,又不是为了这钟隐月才留下来。记好了,小子,活到姑奶奶这个岁数,身边人是谁都无所谓了。反正众生来来往往,都逃不开一个离字。”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没有谁永远能留住谁,玉鸾也只是个仙号。这个登了仙,就换那个当玉鸾。那个仙陨死在雷劫里,便又换这个当玉鸾。谁都不是真正的玉鸾,玉鸾也不止是一个人。”


    “既然谁都不是真正的玉鸾,我也不在乎谁才是玉鸾。我也不是为了玉鸾才在这里,我是喜欢在这里呆着才在这里。我不为了任何一个玉鸾,我只为我自己。”


    “再说那小子我看不爽很久了,换一个人来做你这躯壳的主子,我还觉得挺有意思。”青隐说,“在这后山呆了二十几年了,也该出去看看了。”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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