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母仪天下(六十)
“刚刚觉蝉大师给阿鲁玳推算八字,说你妹妹天生气运旺盛,万事顺遂,只是在十八岁那年将有一劫,千难万险,顺利渡过的机会不足万一。”宜敏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地说出这段话,寥寥数语却让承瑞和赛音察浑震惊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额娘,这话是怎么说的?莫不是那和尚危言耸听吧?想借此让妹妹拜师吧?”赛音察浑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他的妹妹那般玉雪可爱,肯定是那老和尚想要拐骗妹妹的借口。
“觉蝉大师虽然声名远播,但是皇阿玛说过佛道中人皆不可信,常以箴言蛊惑人心。”承瑞也忍不住开口质疑,他之前在皇觉寺就忍得挺辛苦,一个和尚居然想收一个女孩儿当徒弟,还是当今的公主,这不是说是意想天开,只能说是白日做梦呢!
宜敏苦笑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之前我也曾做此想,只是那觉蝉大师已经当场圆寂了。”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收徒呢?一位大德高僧有必要用生命做筹码来骗人吗?尤其那箴言还在十多年后?她对大师是打心底感激的,因为他让自己有了准备,不至于未来某一天不明不白地失去女儿。
“这……圆寂了?那位大师?”承瑞二人都是不可置信的模样,刚刚见那位老僧虽然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犹若稚子,一看就是修行有成的高人,结果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居然就圆寂了?
“难道真是因为阿鲁玳的事情?”赛音察浑这会不敢再乱说话了,一代高僧若是为了自己妹妹而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说对方半句不好。
宜敏闭了闭眼,艰难地点了点头:“不然你以为皇上会善罢甘休吗?额娘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之前大师为阿鲁玳推算命格,因为泄露天机,不但受到晴天霹雳的警告,还遭到了极为严重的反噬,最后因为强行说了几句示警之言,直接在我们面前化作了飞灰。”
承瑞和赛音察浑兄弟两此刻都已经惊骇到无语了,这简直就像神仙话本发生在现实中一般,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稍微想象一下就能知道那该是何等惊悚的场面啊?亏得皇阿玛和额娘稳得住,否则只要一声惊呼,恐怕御前侍卫们就要直接冲进去护驾了。
“额娘把此事告诉你们,不为别的,只是不希望你们胡思乱想,毕竟如今的你们还太嫩了,即使知道了此事也什么都做不了,反而只会自乱阵脚,弄得人尽皆知,最终也是于事无补,不是吗?”
宜敏直白的话语让两兄弟无言以对,他们虽然顶着嫡皇子的光环,但是说白了只是光头阿哥一个,一无封爵,二没参政,根本帮不上任何忙,甚至连查证此事真伪的能力都没有。
“阿鲁玳是女孩儿,出阁前都可以一直住在额娘宫里,何况还有你们皇阿玛在,所以她的安危暂时不需要你们操心。如今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上进,让自己变强再变强,不管哪一方面,这样才能在危难来临时为妹妹遮风挡雨,明白吗?”
“明白!儿子一定加倍努力。”
“额娘放心!儿子一定做到,以后绝不会偷懒了。”
承瑞和赛音察浑都死死握紧了拳头,神色认真地向自己额娘做出保证,眼里燃起熊熊火光,他们从今日起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为了父母的期望,更要担负起自己小妹妹的前途命运,他们输不起。
“好,额娘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宜敏欣慰地露出一点笑意,起身将两个儿子揽进怀里,“不过也别累着自己,以后你们若是功课紧,就来坤宁宫歇着吧,即使额娘回钟粹宫住,这坤宁宫也会一直留着人,毕竟这里属于前朝,后宫谁也不敢多做置喙。”
两兄弟都点头应是,无逸斋就在乾清宫侧殿,跟坤宁宫也就是几步路的距离,比起远在顺贞门边的阿哥所不知道方便了多少,他们也能省下不少时间做事,何况近在帝侧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额娘,那我们先告退了,这会去练武场应该还能赶上下午的武课。”承瑞很快就将心愿付诸行动,认真学文习武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赛音察浑这回也没有半分懒散不耐的情绪。
“去吧,额娘等你们回来一起用晚膳。”目送着两个儿子的背影离去,直到看不见人后,宜敏才有些脱力地瘫坐回椅子里,以手扶额苦笑了几声,她一直强撑到现在着实不易。
任谁殚精竭虑数十年,最终不但没有弥补前世遗憾,反而让事情进一步恶化,连累心爱的女儿年纪轻轻就要离开父母,被世间驱逐,去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世界挣扎求存,若非宜敏心志坚定,外加尚存一丝希望,恐怕已经崩溃狂乱了。
宜敏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房的阴影里,闭着眼睛只觉得脑中思绪混乱一片,反复回放着觉蝉大师飞灰的那一幕,还有那些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传音,竭尽全力想要抓紧冥冥中的那一丝线头,却总是缺少那么灵光一闪。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起身去了阿鲁玳的房间,摆手让奶嬷嬷吴氏退下,宜敏坐到阿鲁玳床边,轻轻将她的小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仔细观察起她手腕上的佛珠,只见每一颗珠子都镌刻着奇异的纹路,表面仿佛有朦胧的光晕笼罩。
宜敏伸手轻轻触碰这串佛珠,只感觉触手生温,十分圆润光滑,试探着想要取下这串主子,却发现它根本脱不下来,好像生根似得牢牢圈在阿鲁玳那细弱的手腕上。
她对此倒是不惊讶,毕竟这佛珠不是凡物,若是能被轻易拿下来才叫怪事,想了想她翻手取出那枚白玉凤玺,轻轻靠近那珠串,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凤玺贴在佛珠上了,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宜敏无奈地收起了白玉凤玺,看着其中的气运并不是万能的,至少对着佛珠没有什么效果,也许觉蝉大师赠送此物是有什么深意吧?至少她能确定他对阿鲁玳没有什么恶意,此佛珠到底有什么效果也许只有机缘到了才能知晓吧?
她抬手抚摸了下女儿额前的碎发,心中满是慈爱与愧疚,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对仙境中的知识深入学习,否则她直觉此类事情以后只会越来越多,若是总是一知半解,甚至懵懂不知可不行。
这次若非机缘巧合遇上一个觉蝉大师,恐怕她会任由阿鲁玳就这样自由长大,一辈子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然后在突如其来的分离到来时,陷入无法自救的危险境地,因此她十分感激觉蝉大师,对他所在的皇觉寺一脉决定多加照拂,以偿还这份人情。
宜敏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凡事都先考虑最坏的结果,此刻她正沉思着若阿鲁玳确实没有生命危险,而离开真的不可避免的话,那么自己该如何为她筹谋?思来想去任何身外之物都无法确保万全,唯有让阿鲁玳自身强大起来才能无惧一切。
若是换了承瑞或者赛音察浑遇到这种意外情况,她或许会担心牵挂,却不觉得他们会无法保住性命,毕竟他们是男子汉,加上天资勤奋,单论身手修为已经称得上一流高手,自保方面还是绰绰有余的。
偏偏阿鲁玳才三岁多一点,甚至因为自己之前功力全失的缘故,连温养经脉都不曾做到极致,也还没有修习任何仙境功法,目前顶多比一般孩童健康聪明些,资质更好些罢了,单凭这些是远远不足以立足的。
她需要学习更多的知识,尤其培养路子更是要跟原计划反过来,琴棋书画排在其次,那些只是闲暇之余的修生养性,反倒是人情世故,权谋机变才是重中之重。
在宜敏看来任何世界都逃不开尔虞我诈和利益争夺,想要不被算计就必须要懂这些,幸好阿鲁玳出身在皇家,这里就是天赐的试炼场,只要在皇宫里长大的孩子,自然而然就会懂这些。
另外她还要为女儿选择一门掣肘较少的功法进行修炼,至少能保证阿鲁玳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都能修炼才行,天知道离开这个世界后,她的宝贝女儿会流落到哪个世界去?以这孩子跟自己八分相似的容貌,若没有实力傍身,真不知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不行,这样还不够,或许她该给孩子多备下几门杀伤力惊人的功法或秘技,这样关键时刻好歹能够转危为安……
当宜敏正为女儿考虑着未来的各种计划时,康熙那便也不消停,他已经命人去请元灵观的掌教入宫,甚至下令暗中寻找各种奇人异士,他虽然信了觉蝉大师的批命,但他从来就不是个认命的人,觉蝉大师这种世外高人虽然少,却也不是没有。
身为一国之君,天下之大任其索取,一声令下自有无数人风云景从,康熙自从八岁登基开始,凡是他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他就不信了,身为帝王天子,难道还保不住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成?
第312章 云集景从(一)
“贫道元灵参见陛下。”一身青色道袍的元灵观掌教站在丹陛下,对着龙椅上的康熙稽首行礼,历代元灵观掌教道号都叫元灵,至于接掌道观之前的名号则隐去不表。
“真人免礼,赐座。”康熙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和颜悦色地抬手示意元灵真人起身,还让李德全为其赐座,这是大多数朝臣都没有的待遇。
“谢陛下。”元灵真人也没有推迟,而是大大方方地在李德全搬过来的几凳上坐了下来。
李德全偷眼瞧着这位闻名已久的掌教真人,只见他面如冠玉,唇若丹朱,头上戴着一顶白玉道观,发丝如雪,却泛着微光,叫人判断不出具体年纪,但是那双深邃悠远的眸子却带着岁月的淡漠。
康熙面对元灵真人很是客气,他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开口道:“今日特意请真人前来,乃是有一事劳烦,不知真人可否帮忙?”
元灵真人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从容道:“不敢,陛下有命,贫道自当尽心竭力,不敢怠慢。”虽然说着恭敬的话语,神情举止却极为洒脱自然,丝毫不为眼前之人的身份而拘谨。
康熙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指了指自己桌案上的两张红纸道:“朕这里有两个人的生辰八字,想请真人参详一二。”
李德全恭敬地走上去拿过两张纸,目不斜视地来到元灵真人面前,双手捧着递了过去,等元灵真人接过后,他就默默后退到不起眼的角落里,极力收敛自己的气息,装作自己不存在一般。
元灵真人并没有去看李德全,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红纸上,低头看去只见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是极为端正的楷书,整整齐齐地写着生辰八字,一看就是康熙的手笔。
元灵真人拿起第一张纸看了看,哂然一笑,很快又拿起第二张纸,一眼看去神情立刻严肃起来,半晌没有说话,似乎已经呆住了一般。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康熙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低低地轻咳一声,在安静无声的御书房中,却宛若惊雷一般将元灵真人震醒了。
只见他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看向康熙的目光中带着骇然,他嘴唇动了动犹豫再三才道:“皇上可否告知,今日那觉蝉和尚突然圆寂,可是与此生辰八字有关?”
身为当今道教之执牛耳者,自然对佛教大能知之甚详,两教自古以来的纠葛早已数之不尽,谁也无法彻底压过对方,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甚至到了他们这个层次,仅凭心灵感应都能够知道对方的现状。
所以当他感应到觉蝉和尚在雷霆之下圆寂时,就已经有所猜测,他们这等人在凡人眼里已经是神仙,但是离真正的渡劫飞升还远着呢,所以他能肯定那晴天霹雳肯定不是雷劫。
如今在看到眼前这离谱的生辰八字,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觉蝉和尚定是泄露了八字的天机才引来了反噬,甚至还干涉了其中因果才会落到陨落的地步。
康熙对此倒是毫不隐瞒,他略带惋惜地道:“不错,今日本来朕乃是一时兴起去了趟皇觉寺,没成想竟然引出如此一桩憾事,朕都不知道该如何向诸位佛教高僧交代了。”
其实这不过是客气话而已,身为皇帝什么时候需要向别人交代了?历史上灭佛灭道的皇帝多了去,别说不过是死了个和尚,就算是把皇觉寺上下都给灭了,恐怕也没有那个佛寺敢跳出来打抱不平。
元灵真人打一个稽,淡淡地道:“皇上言重了,我等既然享受了皇家供奉的香火,那么自然该为皇上分忧,觉蝉所为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与人无尤。”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已经可以上体天心,下察福祸,觉蝉和尚在做此事之前已经知道结果,却仍然选择干涉其中,那就怨不得任何人。
康熙对这话听得十分顺耳,说话时又温和了几分:“真人亦是有道高士,不知对这两份生辰八字有何见解?还请畅所欲言,莫要有所顾虑才是。”
元灵真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先拿出第一张生辰八字言道:“此生辰,若为男子庸碌一生,若为女子生而富贵,若得贵人提携则一飞冲天,能得高寿,享福禄,贵命也。”
康熙眼中精光闪过,第一张生辰八字乃是二格格的,她乃是恭亲王常宁的庶女,可不是生而富贵吗?后来被自己收为养女,从多罗格格一跃而成了和硕公主的品级,可不是一飞冲天吗?这位真人看来还是有些本事的。
“至于第二份八字,乃极尊极贵之命格,万千宠爱于一身,天地气运加身,凡事皆可心想事成,乃天生圣贤之相。”元灵真人琢磨了半天措施,才用说了这么几句溢美之词。
康熙听了这话高兴倒是高兴,毕竟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本就该如此,但是他却没有听到自己最想听的内容,关于十八岁大劫的相关内容。
“真人就没看出其他事情吗?”康熙忍不住试探道,阿鲁玳是自己和宜敏唯一的女儿,说是掌中宝心头肉也不为过,如何能容忍她遭到任何伤害呢?
元灵真人叹息一声,有些无奈地看向康熙:“皇上既然已经从觉蝉那里知道了天机,为何还要怀疑?天威不可犯,泄露天机之事可一不可再,否则只怕反倒改了命数,折损气运。”
康熙皱起眉头,他已经听出了元灵真人的言中之意思,只是他有些不满地道:“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可行之策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朕的爱女应劫不成?”他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道破自己就是要护着女儿。
元灵真人摇了摇头:“人的命格分为九品,下三品可随手改之,些许因果轻易可变,中三品若谨慎布局,尚有较大的转圜余地,最贵者乃是上三品,但最是难改,只因动则牵连甚广。
如小公主这般上上品命格,任何妄动者都不会有好下场,觉蝉正是动了妄念才会赔上性命,否则顶多元气大伤罢了。贫道与觉蝉不过伯仲之间,没有那个能力逆天改命。”
康熙心中称得上是大失所望,他确信自己派人去元灵观请人的速度极快,皇觉寺的消息应该还未传出去,何况当时在场的只有宜敏和自己,元灵真人却能知道得这样清楚明了,恐怕那觉蝉所批的命数是千真万确了。
但是他就是不甘心,自己女儿既然有这么好的命格,为何偏偏又有那般劫数降临在她身上,短短十八年的父女缘分让他如何能忍?他这辈子最恨受制于人,即使是天意也不能叫他屈从。
康熙直视着元灵真人,语气淡淡却极是坚决:“所谓先尽人事,后听天命,朕若是认命之人,这天下只怕早已是另一番模样,朕知道你们方外之人讲究因果,那么朕便许你们无边善果,只要能保住朕的女儿,便是封国师、立国教也并非不能商量。”
他很清楚这些宗教和百家派系所求的是什么,世俗皇权在他们眼里既重要也不重要,他们在意的是自身教统的源远流长,以及思想文化的传承不绝,谁能得到皇权的推崇,谁就能在大势上占据上风。
元灵真人面上不复云淡风轻的从容,他面色凝重地反复推算着,康熙此言一出,他能感觉涉及道门的天机瞬间变了,这就说明皇帝的许诺是真心的,而且是真正有实现机会的。
佛道二教之中派系林立,自汉唐起,但凡辅佐皇权成事者,该派系莫不是气运大涨,例如佛教少林寺一脉,自唐以来一直源远流长,历经战火而不熄,如今他元灵观一脉有此机缘,究竟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呢?
康熙也不催促,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面前之人的反应,但是元灵真人除了面色严肃之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不由得心中有些失望,这位与觉蝉大师性格相差极大,甚至称得上是南辕北辙,所以他向来比较欣赏觉蝉大师的洒脱随性,只可惜这位忘年交已经圆寂。
他自然不会忘记觉蝉大师的功劳,对方又是送礼,又是打算收徒,最后还遭受天命反噬而死,对于皇觉寺一脉他肯定要多家照拂的,如今只看元灵观的态度了,若是不识趣,他不介意换一座道观作为皇家供奉。
元灵真人白眉一颤,终于抬头看向康熙,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决然:“皇上若是不介意的话,小公主可随贫道修道,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唯有自身强大方可无惧,将来即使天命加身,亦可从容应对。”
他总不能说小公主原不该降生在此间,此乃九五之上的命格,本不该是人间所有,此方天地容不下她呀!以当今九五之尊的位格也顶多能与之有十八年的亲缘,再多则有害无益。
那位皇后娘娘虽然未曾见过,但是能担得起小公主此世生身之母,想来命格必然不低,觉蝉和尚一开始许是见小公主气运冲天,这才见猎心喜想要收徒,等发现其命格奇特之后已经悔之晚矣,最终只选择道化天地以保全皇觉寺一脉。
第313章 云集景从(二)
元灵观一脉在此间出世,本来就是走个过场,混几分气运罢了,谁曾想会遇上这种千载难逢的奇异命格,一旦沾染上当真是福祸难料,进则仙道有望,退则身死道消,可惜康熙是位杀伐果断的雄主,容不得打马虎眼。
康熙舒展了眉宇,笑着道:“真人乃是世外高人,能够屈身为小公主授业,朕高兴都来不及,如何会介意呢?”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名为授业,实为护道,他目前所能拉拢到的高人也就是觉蝉和元灵二人,如今只剩下元灵真人可以为女儿保驾护航了。
元灵真人起身稽首一礼道:“贫道必然尽心竭力,如今公主年岁尚小,贫道会每旬进宫为其授课三日,但其六岁后需到观中修习道法,方能得到真传。”他不敢收小公主为徒,只能让其到观中观想祖师修行,他再从旁辅导,或许能有所成就。
“这……真人入宫授业自无问题,只是六岁后出宫修行之事还需再议。”康熙一听要阿鲁玳出宫去道观修行,顿时就犹豫了,别说自己舍不得,以敏儿那爱女如命的性子,此事也难成啊!
元灵真人云淡风轻地道:“无妨,小公主如今不过三岁,贫道先为其打好根基,其他的以后再论不迟。”他巴不得此事就此作罢才好,道门本就气运绵长,无需急功近利,毕竟大气运者可不是那么好沾惹的,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那真人便在宫中留宿一日,明日好见见朕的小公主。”康熙笑着挽留元灵真人留下,毕竟这位虽然面容看着还是青年人模样,但是论年纪怕不是比他祖父还要大得多了,又是方外之人,自然无需诸多顾忌。
“贫道悉听尊便。”元灵真人对此不置可否,从他答应了为小公主护道的那刻起,他就已经与皇家气运绑定了,些许世俗礼教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接到康熙示意的李德全,这时候才从角落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伸手一引,客气道:“真人请了,咱家带您去歇息之所。”
身为康熙的身边人,李德全知道的事情向来很多,如今这道士已然被视为小公主的救命稻草,未来只要不行差踏错,必是帝后跟前的红人,他自然丝毫不敢怠慢。
目送元灵真人走出了御书房,康熙不自觉地抬手转动着扳指,今日的事情着实有些令他措手不及,幸而佛道向来此消彼长,量他们也不敢随便糊弄自己,只是宜敏那里却有些难办了,康熙一想到妻子可能会有的反应就有些头皮发麻。
看了看堆在面前的奏折,康熙此刻也已经无心批阅,他干脆起身出了书房,准备去坤宁宫看看女儿,顺便跟宜敏商量一下元灵真人给女儿授业讲道的事,至于六岁出宫学道的事还是先瞒着吧,反正还有几年时间呢,没准到时候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办法呢?
当康熙脚步刚刚迈出乾清宫的时候,他身边的近侍总管高三变来到面前,向来沉稳的脸上带着一丝难色,低头禀告道:“皇上,刚刚永寿宫来报,布贵人小产了。”
康熙脚步一顿,面色顿时有些阴沉:“怎么回事?不是刚发现有孕吗?”之前后宫总共就三个孕妇,淑嫔、德贵人和良常在,布贵人是封后大典之前刚刚诊出喜脉,因为宜敏回了承恩公府,宫里头又忙着封后大事,康熙没空闲区看她,只是让内务府例行送去赏赐罢了。
高三变面上有些犹豫,他低声道:“听来报的人说,是五格格去探望布贵人时,不知因何发生了争吵,五格格气跑了,布贵人追着出门的时候踩着水滑了一跤,当场就见红了。太医虽然已经尽力保胎,但是这一跤摔得太狠,加上月份又小,已是保不住了。”
康熙气得面色通红,拂袖道:“这个逆女,布贵人虽然位份不高,却是她的生母,明知生母有孕在身还敢忤逆?如今五格格在哪?”突然听见自己又没了一个孩子,还是因为五格格的任性,他哪能不怒发冲冠?
高三变顿了顿,垂首道:“五格格许是知道错了,一直守在布贵人屋子外面,淑嫔和郭贵人都劝过了,五格格却一直不肯离开。”他没敢说五格格是跪着的,而屋里的布贵人醒了也不肯见人,母女俩直接僵持着。
康熙神色缓和了些许,却仍然不减怒气,沉声道:“让五格格滚回自己屋里反省,抄写《孝经》百遍,没写完之前不许出来。”这个女儿素来有些骄纵,往日里他并不放在心上,如今竟然惹出如此祸事,看来还是他太过放纵了些。
“嗻!”高三变低头领命,然后试探着问道,“那布贵人那里如何处置?可要禀告皇后娘娘?”这永寿宫直接派人告到了御前,皇后娘娘那里怕是还不知道呢!
康熙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让太医好生医治布贵人,让淑嫔和僖嫔多上上心,永寿宫这点小地方都管不好,她们还有什么用?这点小事就不必去烦扰皇后了,你直接带人过去帮着处置了,有了结果再报到坤宁宫去。”
这布贵人有孕已经是众人皆知,她的屋门口为何恰好有滩水渍?真要查起来里头肯定有猫腻,但是如今宜敏正为阿鲁玳的事伤心呢,哪里有心思理会后宫的琐事?
“奴才遵旨,必不叫皇后娘娘费心。”高三变老老实实地行礼退下了,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银票,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没听皇上说了这只是小事吗?可见布贵人在皇上心里的份量着实可有可无,即便怀孕了也没多受重视,那就好办多了,将她身边伺候的统统抓进慎刑司严刑拷问一顿,不怕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康熙处理完这事,立刻马不停蹄的往坤宁宫去了,一进门就发现宜敏正坐在书房里,怔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屋里也不曾掌灯,窗外渐渐昏暗的天色映衬得宜敏的身影越发落寞凄冷,让康熙都忍不住鼻头一酸,心头涌现万分不忍。
“敏儿,别担心,有朕在呢!咱们的小凤凰绝不会有事的。”康熙大步上前将宜敏拥入怀中,轻轻拍哄着,“朕已经召来元灵真人,他已同意当阿鲁玳的护道人,这老道深藏不漏,与觉蝉大师齐名的大能,将来阿鲁玳必定自保无虞。”
宜敏听到这话,眼中顿时亮起一丝光芒,她抬头看康熙:“皇上说的可是元灵观的掌教真人?那位前朝就已有盛名的有道真仙?”这位在前朝的名声可比觉蝉大师响亮得多,只是在战乱隐退山野,不比觉蝉大师四处普度众生,这才显得低调许多。
“不错,这位真人虽然极少显露手段,但是元灵观能历经战火而不损,可见其必然有几分本事,如今道门摆在台面上的人物,他既然答应了,就代表道门将来不会对阿鲁玳的事袖手旁观。”
康熙轻轻顺着宜敏乌亮的发丝,将元灵真人之前的安排说了一遍,不过隐瞒了六岁出宫修道一事,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希望道门莫要在其中耍花样,否则他皇家的香火可不是好享的。
“妾身从未见过这位元灵真人,不知他为人如何?咱们的女儿在咱们面前还算乖巧,但是在外人面前脾气可就……妾身怕这孩子把皇上好不容易找来的师傅给气着了。”
宜敏眉宇间的郁结微微散开了些许,又开始烦恼其阿鲁玳的管教问题,这丫头虽然在兄弟姐妹里很是吃得开,但是有多少看在她受宠的份上可真不好说。这元灵真人已经是他们目前所能找到的最好人选,遇上阿鲁玳这么个从不知道委屈是什么的小祖宗,可别给气跑了。
“哈哈,敏儿想多了,咱们小凤凰那般体贴乖巧,哪个见了不疼入骨子里?元灵真人是世外高人,怎么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康熙对自己女儿倒是迷之自信,何况以人家百岁高龄的阅历,哄一个小娃娃还不是手到擒来。
宜敏看着康熙那副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皇上有把握,妾身就放心了,那就找个机会让阿鲁玳给师傅敬茶吧。”她知道这些教派很是讲究尊师重道,自然不会在这方面失礼于人。
康熙面上带着犹豫之色,他迟疑地道:“依朕看来,元灵真人恐怕不敢受咱们阿鲁玳的拜师礼,按照他的说法,咱们女儿命格尊贵,平常人受不起她的礼。”上一个想收徒的觉蝉大师前车之鉴不远,这元灵真人只要不傻肯定不会重蹈覆辙的。
宜敏愣了一下,很快就回想起来之前发生的前因后果,有些明白了这位元灵真人的顾虑,缓缓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不可强求,只要阿鲁玳能学到本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不过却也不可因此怠慢了真人。”
第314章 云集景从(三)
“不如在城内赐一座宅子给元灵真人,一来表示谢意,二来也能方便真人进宫为阿鲁玳授课,皇上觉得如何?”宜敏自然巴不得元灵真人能够倾囊相授才好,些许身外之物自然不会吝啬。
“唔,敏儿这个提议很好,朕正愁如何安置元灵真人呢!”康熙很是痛快地同意了,这授课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总不能老是让人来回奔波,何况赐下一座私宅对他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完全无关痛痒。
“对了,刚刚永寿宫的人来报说是布贵人不慎滑倒小产了,朕已经让高三变去处理了,你知道就好,不必为布贵人多费心思了。”康熙想了想还是提了一嘴,免得宜敏从其他人口中得到消息,反而胡思乱想。
宜敏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就顺从地点了点头:“妾身多谢皇上体恤,如今为了阿鲁玳的事情,妾身确实没有心思处理这些事务,幸而各宫都有主位管着,等闲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康熙舒心地笑了起来,他就知道宜敏能理解他的苦心,而非觉得自己要越过她干涉后宫事务:“这都是敏儿平日里管理有方,若是主子一日不理事就乱了套,那定然是那些奴才尸位素餐了。”
宜敏说了两句后宫安排就不再提及,转而说起对女儿的安排:“妾身以为不可全靠元灵真人授课,若是阿鲁玳有幸逃过一劫,未来的日子还很长的,该学的规矩礼仪和当家做主的本事都不能少。”
“这些敏儿做主便可,朕相信你能把咱们的女儿教养好的。”康熙笑着拍了拍宜敏,扶着她起身道,“好了,这会阿鲁玳该是醒了,承瑞他们也该下学了,咱们该去用晚膳了。”
宜敏这时才意识到天色已晚,于是顺着康熙的搀扶站起来,两人朝着正殿走去,刚刚走进去就见尚嬷嬷迎了上来,脸色有些难看,躬身行礼道:“参见皇上、娘娘,奴婢有要事禀告。”
“嬷嬷有何事这般急切?”宜敏有些疑惑地看了尚嬷嬷一眼,平日里嬷嬷可不是这么没眼色的人,怎么突然在康熙面前向她禀告事情?
尚嬷嬷低着头禀告道:“承乾宫端嫔派人来报,说是德贵人有些不太好,已经见红了,这会太医正全力保胎。”她就说这些女人不安分,这不就立刻搞事了吗?
宜敏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昨日太医不是刚去诊过脉,说是胎相平稳,一切正常吗?怎么突然就不好了?”幸好她昨日多留了个心眼,否则今天这事怕是要惹来一身腥。
“回主子,奴婢也是这么问的,承乾宫来人说今日佟妃身体有所好转,难得有心思出来散步,正好遇上德贵人在亭子里晒太阳,不知为何佟妃不过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就发起狂来,将德贵人推倒在地,结果就……”
此言一出不仅宜敏无言以对,就连康熙也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前几天还奄奄一息就等着入土的佟妃,这会居然已经可以活蹦乱跳地出来祸害人了?而且还专门挑怀孕的德贵人下手?
“皇上,这是妾身怕是没法撒手不管了,还是得走一趟承乾宫了。”宜敏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她不过就是出了半天门,怎么连续两个孕妇都出事了?
虽然康熙说有事他顶着,但是她执掌六宫,端嫔都告到她面前来了,她若是撒手不管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何况佟妃这情况着实太过诡异,她上回去看的时候明明已经回天乏术了,这会居然能出门走动了?
“还是朕陪你走一趟吧,免得佟妃冲撞了你。”康熙乍然听闻这事有些惊怒,这会倒是好奇兴奋更多些,难道佟庶妃提供的药物真的那么灵验,仅仅半颗就能把佟妃这么个濒死之人给拉回来?
宜敏点了点头,对着尚嬷嬷吩咐道:“嬷嬷先准备阿哥和格格们的晚膳,皇上和本宫待回来再用。”这佟家两姐妹的你来我往虽然精彩,但是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她倒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其中左右逢源,渔翁得利。
帝后二人再次莅临承乾宫,这次是端嫔董氏带头前来迎接,有些忐忑地行礼道:“嫔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她不过接手宫务几日,就出现这么大的事情,她很是担心会受到迁怒。
康熙里都没理端嫔,负手站在一旁,倒是宜敏面色平淡地开口道:“起来吧,本宫将承乾宫暂时交由由你代管,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端嫔正觉得委屈呢,她立刻竹筒倒豆子一样地说了起来:“嫔妾这几日兢兢业业管理宫务,不论是调配人手还是发放份例都按着规矩来,只是佟妃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诸多要求,嫔妾都是尽力满足,偏偏正殿的要求一次比一次过分……”
不等端嫔诉苦完,宜敏就抬手阻止了,语气严厉地道:“本宫拨冗前来为了可不是听你絮叨这些废话的,佟妃和德贵人之间究竟怎么一回事,你且原原本本的道来,若是有半点隐瞒,莫怪本宫拿你是问。”
端嫔身子一颤,顿时不敢再邀功,老老实实地道:“事情的具体过程嫔妾确实不知,只是事情发生后审问了在场的奴才,得知是德贵人今日中庭散步,然后在亭子里歇息,谁知佟妃今日突然想要出门,直接就往亭子里去了,德贵人请安之后,佟妃却突然发怒,将德贵人扇倒在地,还……还踢了几脚。”
宜敏倒吸一口冷气,往身怀六甲的孕妇身上踢,这佟妃性情未免变得太过凶残?康熙也忍不住看了过来,正想开口却听到正殿正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还有女子尖利的叫骂声,隐约传来的内容让两人眉头紧紧皱起。
康熙想都不想直接往正殿走去,宜敏紧随其后,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们都听出来确实是佟妃的声音,她正在恶毒地咒骂着:“贱人,谁准许你进宫来碍眼的?想让我死了好给你腾位置吗?做梦!只要毁了你那张脸,永远也别想……”
碰——,听不下去的康熙直接上脚踹门了,巨大的力道让殿门狠狠地撞在两侧墙壁,发出沉重的撞击声,也让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宜敏从康熙身后走了出来,正殿的情形顿时映入眼帘,只见一身华服的佟妃已经是鬓发散乱,手里抓着一只烛台正追着小佟氏打,上面的蜡烛已经拔掉了,露出里面尖锐的金属部分。
此刻佟妃正转头看向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康熙,顿时花容失色,手中的烛台顿时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还滚了几圈。
至于被追得狼狈不堪的小佟氏却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地往康熙这边冲了过来,躲到康熙身后,惊魂未定地哭叫道:“皇上救命,姐姐疯了,她要划花奴婢的脸。”
佟妃顿时变了脸色,却碍于康熙在场不敢冲过来,她咬牙切齿地道:“本宫没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才不是我妹妹,我妹妹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了我妹妹的身子进宫想干什么?本宫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宜敏听到这话顿时心中一凛,看向小佟氏的目光顿时变了,别人或许会当佟妃胡言乱语,但是经历过重生一世的她对此却十分敏感,因为真要较真的话,自己也算是来自前世的一抹冤魂吧?
康熙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佟妃,冷冷地道:“你闹够了没有?刚刚害了德贵人腹中胎儿,现在又来迫害自己的妹妹,朕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疯卖傻,再继续这么胡闹下去,别怪朕手下不留情。”
他这些年看在佟家的份上,加上他已经夺了佟妃诞育子嗣的权利,难免对佟妃一些过分的作为睁只眼闭只眼,本来她若是就那么没了的话,自己不介意给她恩赐一些死后哀荣,也算是给佟家一个体面。
但是她偏偏活了下来,用了而她妹妹献上的仙丹捡回来一条命,虽然顶多算是苟延残喘,但是好歹还能继续或者享受妃位尊荣不是吗?结果她还要继续作,居然作到了皇嗣身上,居然敢对着有孕的嫔御拳脚相加,简直猖狂到了极点,叫他忍无可忍。
佟妃看着康熙眼神变幻莫测,表情也慢慢柔和下来了,她口中喃喃自语地叫着:“表哥,表哥你终于来看我了?我等得你好苦啊!”说着就朝着康熙走了过来,一副恍惚深情的模样。
宜敏一直在仔细观察着佟妃的模样,她一直都觉得佟妃的突然恢复很是奇怪,就她那副早就被掏空的身体,怎么可能如此快恢复健康,居然还有力气追杀小佟氏。
渐渐地宜敏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觉,只因佟妃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深情款款慢慢变得冰冷,瞳孔渐渐发散开来,眼底开始蔓延出一条条的红血丝,迅速占据了眼白的部位,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充血。
第315章 云集景从(四)
“皇上,小心!”宜敏惊叫一声,想要上前阻止,却被躲在康熙身后小佟氏所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康熙往后一扯,自己拦在了康熙身前,似乎想要用身体护驾。
佟妃不知何时手上已经握住了一把尖锐的发簪,直扑倒康熙跟前抬手就刺,不过她毕竟是女子,而是缠绵病榻多年,再怎么爆发也不可能瞬间变得力大无穷,康熙一抬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那尖锐的发簪怎么也刺不下来。
“滚开——”康熙伸手拨开挡在身前碍手碍脚的小佟氏,抓住佟妃手腕的那只手用力一握,佟妃痛呼一声,手心的簪子应声落地。
“表哥,好痛啊!快放开我!”佟妃只感觉手腕已经要断掉了一般,剧痛难忍,不由尖叫着求饶。
康熙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另一手直接卡住她的脖子提了起来,凑近佟妃狞声道:“嗯?刺杀朕?谁给你的胆子?”他真的惊怒交加,想过佟妃会有的无数反应,却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刺杀自己。
“我不……我没有!我想杀……杀的是那个……怪物!”佟妃伸手掰住康熙的手,想要将自己从那铜浇铁铸一般的手下解救出来,一边断断续续地解释着,难受得眼泪都落了下来。
康熙冷哼一声,将佟妃甩在地上,瞥了一眼旁边满眼不可置信的小佟氏,浓眉紧紧皱起,对佟家姐妹层出不穷的花样着实感到厌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就敢刺杀,一个莫名其妙地想要护驾,怎么看都像是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
宜敏这时走到康熙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臂弯处,带着些担忧地唤了一声:“皇上?”她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佟妃说她装疯卖傻吧,偏偏看起来逻辑清晰,说她清醒吧,这状态和言辞都感觉不太对劲啊?
康熙握住宜敏的手,感觉到她手心里的湿冷,眼神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来,侧头看着她轻声道:“朕没事,别担心。”他自然听到了宜敏刚刚的惊呼,不过他好歹弓马娴熟,布库的本事也没落下,普通三两壮汉尚且奈何不了自己,何况是一个久居深宫的弱女子。
宜敏轻轻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地上低声抽泣的佟妃,不由得一阵脑壳疼,这种明知道对方命不久矣,不愿意与之多计较,偏偏对方使劲地作,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的感觉真的不太好,有种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感觉。
想必康熙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佟妃刚刚才靠着神药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总不能打对方一顿把人送走吧?可是不打光责骂也没用啊,对方又不痛不痒的,简直憋屈。
康熙眸光闪烁半响,还是拿不定主意,只能转头去看宜敏,却对上她同样无奈的眼神,双双叹了口气,宜敏想了想决定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于是开口问道:“佟妃既然口口声声自己妹妹是鬼怪,可有什么证据?佟庶妃也是正经选秀进宫的,不是你能够随意信口开河污蔑的。”
宜敏的话似乎触发了什么禁忌,佟妃猛地停止了哭泣,她双眼血红地看向缩在一旁的小佟氏,咬牙切齿地道:“她根本就不是我妹妹,我妹妹六岁那年病重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她就是个夺了我妹妹身体的鬼怪。虽然我没有实在的证据,但是她没有六岁以前的记忆,言行举止更是变了许多,后来莫名其妙的就懂了医术,她以为随便找了个江湖郎中拜师就能唬弄过去了?”
康熙听佟妃言之凿凿的话语,不由得心中也有了一些疑虑,若说重病忘记儿时记忆倒是听说过,但是医术这种东西靠的是日积月累,还需要有病人来进行实操,如果她只是跟着郭笑学了几年就敢对姐姐下针,而且还是连沈行济都不敢轻易动用的什么“隐脉针法”,那确实有些自信过头了。
见康熙狐疑的目光转向自己,小佟氏顿时脸色发白,她跪在地上颤声道:“姐姐,我为了能让你延寿,不顾宫中忌讳亲自施针,还拿出稀世罕有的丹药,您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佟妃看着小佟氏不停冷笑:“你当真是想救我的命吗?难道不是为了拿我当踏脚石上位?我从小身体健康,连病痛都少有,自从你九岁那年痊愈之后,我就开始经常身体不适,谁知道是不是你克了我,或者是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从醒来的那刻起,她就再不把眼前这人当成自己的妹妹了,当初给自己下针时那种狠戾癫狂的表情叫她恐惧不已,她完全不敢想象小时候那么乖巧可人的妹妹居然会如此可怕,加上醒来后身边的人告诉她是妹妹拿了神药救了自己,这就更让她害怕了,她觉得自己吃下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准什么时候就突然暴毙而亡了。
小佟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忍无可忍地低吼道:“姐姐,你入宫时我不过才十岁,当时甚至连郭大夫都还没进府里,我拿什么动手脚?你真的是我姐姐吗?当年那个温柔善良,疼爱弟妹的姐姐哪里去了?你怎么有脸来怀疑我呢?我才是该怀疑的那个人啊!
从我进宫的那天起,你就一直针对我,明面上是把我接到身边照顾,实际上派人日夜监视我,让我连自己最爱的医书都不敢看,每回皇上一来就跟防贼似得防着我,北上木兰那一年,你居然还给我下了绝育药,一次不够还连下三次!到底谁才是鬼怪附身啊!”
说着说着小佟氏眼中落下泪来,她是真的委屈,本来宫里有个妃位姐姐,她应该一路平顺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不必嫁入世家勾心斗角,不必担心卷入后宫倾轧,只要一心研读自己喜欢的医书,为姐姐做些养生美容的药膳美食,过着自己梦想中的悠然生活。
可是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没有温柔和善的姐姐,只有一个被深宫争斗彻底染黑心肠的佟妃,只有一个将亲妹妹视如仇寇的姐姐,那样扭曲自私的人让她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别说为她调养身体了,她平日里只能拼命藏拙,生怕被这个已经疯魔的姐姐猜忌。
佟妃顿时脸色大变,她看着小佟氏的眼神开始躲闪起来,语气也不再如一开始那样咄咄逼人,反而有些结巴地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谁给你下药了,你一个连承宠都没有的孩子,我怎么可能给你下药?再说了,你既精通岐黄之术,又有神药在手,什么药能奈何得了你?”
佟妃越说越理直气壮,刚刚的心虚似乎跑到了九霄云外,不过却瞒不过旁观者清的明眼人,康熙和宜敏是何等人,佟妃刚刚的面色变化足以说明小佟氏所言非虚,顿时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后宫的女人那可都是用来绵延子嗣的,被下了绝育药可不就是在打皇室的脸?
康熙脸色尤其阴沉,经历过赫舍里氏给全后宫女人下毒的事之后,他对于这方面的容忍度几乎为零,尤其是小佟氏说到底也是佟家嫡女,是他嫡亲的表妹,送进宫来却受害至此,尤其是姐妹相残这种事叫他如何跟舅舅交代 ?
“来人,给朕好好搜一搜,朕倒要看看这宫里头到底还藏了多少污纳了多少垢!”康熙这时已经不打算再容忍佟妃的胡作非为了,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够肆意迫害,横加污蔑,她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他可没忘记当年她未入宫前就敢阴谋算计宫中,差点害了宜敏母子的事情。
“皇上!凭什么搜我的屋子,难道这个女人胡言乱语几乎你就怀疑我吗?住手,住手!谁也不许进去,快拦住他们!”佟妃不可置信地看着康熙,见他当真招来一群奴才准备搜宫,这才慌了手脚,连忙站起身想要阻止,可惜收效甚微。
可惜康熙身后的人都是承乾宫和坤宁宫的,谁也不可能听她的,至于承乾宫的人早就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皇上和皇后都在这里站着呢,谁敢上去找死啊?尤其佟妃本就不是个好主子,自然更没人为她出头了。
“佟庶妃先起来吧,倒是个可怜见的,本以为安排你跟着姐姐住是件好事,没想到竟然害你至此,到是本宫的不是了。”宜敏见康熙开始对佟妃动真格的,自然不会去阻止,她反倒对小佟氏的手段刮目相看。
她这是一步一步硬生生地把佟妃逼到崩溃的地步,不但让她暴露了自己的恶行,还让康熙不得不亲手撕开了表兄妹之间温情的假象,搜宫的结果已经可想而知,不说佟妃私底下肯定有不干净的东西存在,就算没有这些日子也变成有了,毕竟这些日子正殿当家做主的人可是佟庶妃啊。
最绝的是这个女人很聪明,真正敢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无论是下狠手救治佟妃,还是暴露自己的怀璧其罪,统统都是为了在今日彻底与佟妃撕裂开来,无论佟妃之前做了多少恶,得罪了多少人,从此刻起就与她再无关系了,甚至能以受害人的身份重新粉墨登场。
第316章 云集景从(五)
小佟氏闻言露出一丝惶恐之色,连忙重新跪下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奴婢当初乃是自愿的,毕竟谁能想到姐姐竟然会是这般模样呢?”她对于这位皇后娘娘心底还是有些畏惧的,从前她一直躲在佟妃身后,一直不曾真正面对过这位,如今却是真正感受到了巨大的威慑力。
康熙瞥了她一眼,心中对她却没有多少同情,淡淡地道:“听你刚才所言,想必早就对佟妃的小动作一清二楚,为何之前不报?入宫这么些年,佟妃又不曾捆绑你的手脚,但凡你想,都能找机会向外求助,此刻又怎会闹到这般不可开交的地步?
皇后为人处事向来公正严明,若是知道你遭受迫害自然会为你做主,既然你选择了隐瞒不报,那这一切委屈就是你自找的,朕今日处置佟妃乃是因为她的恶行昭昭,而你——并不无辜!”
宜敏有些惊讶地看着康熙,这般直白无讳的做法可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啊,一般来说,康熙对后宫的处置方法向来是懒得理会,若是不悦就是直接冷落,若是喜欢就是多翻几次牌子,多给些赏赐,至于谈心什么的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更别提这样直接戳破对方的小心思了。
小佟氏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满眼都是不知所措的慌乱,这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自己可是受害者啊,难道不该得到补偿和慰藉吗?而且将自己被下了绝育药的事捅出来,不是更应该显得无害吗?佟家需要一个女儿在后宫作为势力代表,自己这样毫无威胁的人不该是首选吗?
康熙背着手不再理会瘫坐在地上的小佟氏,他喜欢聪明有才的女人不错,但是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小佟氏入宫多年都是沉默蛰伏,却在这短短数日间反复横跳,将自己的姐姐佟妃利用得彻底明白,这是觉得能把自己当傻子一样糊弄不成?
宜敏思绪转了转,很快就大致明白康熙的想法,若是小佟氏当真不堪忍受佟妃的磋磨,早干什么去了?之前佟妃明明已经病入膏肓,眼见时日无多了,她只需要再等等就能摆脱被压制的局面,结果她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搞花样,说她真想救佟妃的命,别说笑了!她就是想踩着佟妃上位,打着一步登天的主意。
只要佟妃不再受到康熙的庇护,那么活着也是生不如死,若是佟妃害的是后宫其他女人,只怕康熙根本懒得管,毕竟后宫倾轧各凭本事,偏偏小佟氏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这是真正的手足相残,让一向标榜以仁孝治天下的康熙再也不能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宜敏对于小佟氏已经失去了兴趣,既然康熙直接揭穿了她的小算盘,那就表示没打算给她“讨公道”,那么,她想接替佟妃上位的希望几乎是没有了,因为在康熙眼里她没有作为“棋子”的价值,既如此,她是孤魂附体还是如自己一般重生一世都不重要了。
宜敏拉了拉康熙柔声劝道:“皇上,搜宫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咱们还是去德贵人那看看吧,可怜她遭此无妄之灾,还是要好好补偿她一番才是啊!”就让佟家姐妹在这里继续斗吧,反正一个两个都不是那么清白无辜,半斤八两罢了,不愧是赫舍里氏教养出来的,从这方面看两人确实是亲姐妹。
康熙闻言点了点头,拉着宜敏的手转身就走,随口吩咐道:“李德全,这里就交给你了,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佟妃身边的奴才全部拿下,朕要知道她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好事!”
宜敏回头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佟妃,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全身开始簌簌发抖,不由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这次真的要说永别了呢,佟妃,不,或许该称呼前世的孝懿皇后,可惜,今生康熙皇帝只会有一个马佳氏出身的皇后,除此之外再无二人!”
佟妃看着两道明黄色的身影相携而去,心中一阵揪疼,她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站在皇帝身边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明明梦中的自己与皇帝表哥琴瑟和谐,除了不肯封自己当皇后之外,表哥对自己极尽呵护宠爱,两人恩爱缠绵的情景历历在目。
佟妃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梦里越是幸福美满,现实越是残忍冷酷,她双眼一闭仰面倒了下去,早知如此,她为何要醒来?她宁可永远活在梦中,也好过面对现实中这个毫无半分情谊的表哥。
小佟氏坐在不远处,眼睁睁自己的姐姐吐血倒下,面上没有半分动容,眼中反而闪过几分快慰之色,再看看四周一群惊叫着被拿下的宫女奴才,冷笑连连地落下泪来,既笑别人也笑自己,任凭机关算尽,却敌不过人心寒凉,是她高估了皇帝对佟家的情分啊!
承乾宫西配殿
寝殿里,德贵人伸手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眼泪忍不住流个不停,口中喃喃地念叨着:“我的孩子!”
梅儿也跪在床边跟着流泪,她一边拿着帕子替德贵人擦眼泪,一边劝慰道:“小主,快别哭了,您刚刚伤了身子,可不能再哭坏眼睛了啊!”
德贵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对梅儿的话充耳不闻,依然是一副双眼放空喃喃自语的模样,看得梅儿也是一阵心酸,德贵人为了能保住这一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坐稳了胎,就等着瓜熟蒂落的时候,居然硬生生被人打掉了,也难怪她承受不住。
“梅儿,你告诉我,我那苦命的孩儿到底是男是女?”德贵人突然撑起身体,拉住梅儿的手急切地问着。
“奴婢……奴婢不知……”梅儿闻言顿时心头一跳,立刻想到刚刚被放在盆里的胎儿,连忙撇过头去掩饰面上的惊恐欲呕,那团血肉模糊的样子哪里能看得出来是男是女,她稍微瞄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了。
这时被宜敏指派过来服侍德贵人安胎的李嬷嬷走了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看着德贵人那副活死人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将汤药递给梅儿,坐到床头为德贵人整理一下被汗水沾湿的发丝,轻声道:“小主,小格格与您的缘分没到呢,你可不能自暴自弃,这样小格格以后还怎么回来找额娘呢?”
真是作孽哟,已经六个多月的胎儿,除了皮肤没长好之外,基本已经是个婴儿模样了,可惜落下的全身青紫,想必就是在胎里受到了外力重击,导致窒息引起的,连她看了都不落忍,何况是亲额娘呢?幸好当时德贵人晕过去,否则怕不是要被刺激得崩了。
德贵人眼珠子微微动了动,她的视线落在了嬷嬷身上:“我的小格格还会回来吗?她那么活泼爱玩,每天都在肚子里手舞足蹈,是我这个当额娘的没用,没有保护好她,她还肯回来吗?”说着说着泪水忍不住又流了下来,一日比一日明显的胎动,她能感觉到孩子的健康喜悦,她无限虔诚地期待着肚子里的小生命呱呱落地的那一天,可是,小心翼翼宝贝了那么久的孩子没了呀!
她恨!她好恨啊!她张开嘴使劲咬住自己手掌,阻止着自己即将喷薄而出的哀嚎与诅咒,直到鲜血淋漓也没放开,仿佛眼前又出现了佟妃那张扭曲狰狞的脸,还有如雨点般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她拼命护着自己的肚子,可是没有用,一旦用都没有,所有人都站着冷眼旁观,没有人来就她,没有人来救她的孩子,她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活生生把佟妃那个恶鬼撕成碎片。
“天啊!小主,你快张嘴,您这是干什么呀!”李嬷嬷被德贵人的举动惊吓到了,她连忙拉住德贵人的手,身后捏住她的下巴,想要让她松开牙齿,可是德贵人仿佛魔怔了一般死命撕咬着自己的手掌,将雪白的贝齿染得鲜血淋漓,血渍从唇边滴滴答答地顺着脖子上染红了衣襟被褥,顿时一股血腥气弥漫开来。
梅儿也慌了手脚,面对这样的德贵人她完全不知所措,忍不住哭喊起来:“小主,求您别这样折磨自己好不好,小格格会走得不安心的,您难道就不想想五阿哥吗?您要是出了什么事,让五阿哥怎么办?”
德贵人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她听梅儿提到了五阿哥,顿时就回过神来了,怔愣楞地松了力道,李嬷嬷连忙将她的手解救出来,却见手掌边缘已经血肉模糊,伤势深可见骨,可想而知是她用了多大的狠劲去咬了。
“呜呜,小主,你怎么这么傻!你这样伤害自己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你要是出事了,岂不是正中佟妃下怀,没准这会她正高兴除掉了你这个心腹之患呢!”梅儿此刻也顾不得忌讳不忌讳了,她是真的怕德贵人想不开,到时候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第317章 云集景从(六)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随着这两声高亢的唱诺响起,躺在床上的德贵人乌雅氏顿时收敛了眼底刻骨的仇恨,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旁的李嬷嬷按住了,她对着德贵人摇了摇头,低声道:“小主千万莫要逞强,否则伤了身体根基可就追悔莫及了。”
德贵人的动作顿时止住了,她抬眼看了看房门口,隔着屏风隐约可见一道明黄色身影进入,她连忙用沙哑的声音请罪:“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请恕奴婢无法全礼。”
“罢了,这时候还讲究什么礼呢?”随着温和悦耳的声音响起,宜敏已经越过屏风走进了内室,看向德贵人的放心,径直朝着床边走来,李嬷嬷和梅儿早就跪伏在地上拜见了。
这下德贵人是真的躺不住了,她连忙挣扎着起身,侧趴在床上磕头道:“皇后娘娘万万使不得,奴婢身上不干净,莫要污了您的眼。”她是真没想到皇后居然会进到内室里来,她身上刚刚收拾好,血腥气还很重,按照老话说就是不吉利的。
宜敏来到床边,将乌雅氏扶正躺平,才缓缓开口道:“你孕育子嗣辛劳,乃是有功之臣,什么干净不干净的,可别再提了,今儿这事儿皇上一听就震怒了,立刻跟着过来了,这会正在外头呢!”
德贵人听了顿时心中煨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能得皇上、皇后娘娘顾念,奴婢纵死也无憾了。”说着却落下泪来,哀泣道,“只是奴婢算什么有功之臣,没能保护好皇嗣,是奴婢没用,奴婢有罪啊!”
宜敏看着乌雅氏那情真意切的悲切和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略微动容的同时,也暗自庆幸没让康熙跟着进来,否则看到这幅病美人垂泪的模样,怕是百炼钢都要化成绕指柔了吧?
“唉,事情本宫已经听那些奴才说了,这佟妃当真是魔怔了,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迫害有孕嫔御,简直胆大妄为至极!你放心,皇上和本宫定会重重惩治佟妃,绝不姑息!”
德贵人看着宜敏面上一闪而逝的愤怒,不由得鼻子一酸,一股难言的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哭诉道:“多谢皇上、娘娘为奴婢做主,奴婢是真的不知道何处得罪了佟妃娘娘,让她居然不顾体面对奴婢拳打脚踢,硬生生将奴婢腹中的孩儿给……奴婢真的不甘心阿,恨不能随着孩子一块去了,也省得留下来承受这份锥心刺骨之痛!”
宜敏听着这番话音,不由得也是眼眶一热,连忙拿出帕子轻轻压按眼角,口中发出一声叹息,俯身为乌雅氏掖了掖被角,盯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往事不可追,但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你且安心养好身体,皇上和本宫绝不会让你白受这份委屈的,明白吗?”
她心中对乌雅氏的遭遇颇为同情,不过是被佟氏姐妹斗法殃及池鱼罢了,不过经此一事,乌雅氏倒是可能因祸得福,康熙彻底厌弃了佟氏姐妹二人,而乌雅氏这个无辜受害的自然少不了安抚补偿一番,一个嫔位是必然的,甚至将来若能如前时那般生下胤祯的话,妃位可期。
德贵人看着宜敏那略带深意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哭泣,有些怔楞地点了点头,从那番话中慢慢品味出了不一般地意味,顿时从满心的悲痛中渐渐地生出一缕喜悦之意,连忙乖顺地应道:“奴婢明白了,一定听从娘娘的吩咐行事。”
看着乌雅氏那瞬间变亮的眸子,宜敏心中不由得淡淡一哂,直起身后退了两步,对着跪在地上的李嬷嬷道:“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本宫既然之前将你指给了德贵人,你便暂时留在承乾宫,一来照顾德贵人坐小月,二来帮着管好这西配殿,接下来不论东边有什么动静,尔等都无需理会,明白吗?”
“嗻,奴婢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定会尽心竭力伺候好德贵人。”李嬷嬷沉稳地叩拜领旨,心中泛起不可遏止的喜悦,她在宫里头伺候了一辈子,自然明白皇后的意思,这德贵人看来是要更进一步了,而嫔位身边是可以有一位管事嬷嬷的,地位等同于首领太监,协助一宫主位管理宫务,权势可谓极大,想来这份荣耀即将落到自己身上了!不,或许当时皇后指派自己来为德贵人安胎的时候,就已经打算让自己占了这个管事嬷嬷的位置了。
宜敏点了点头,转头重新看向乌雅氏,压低声音道:“五阿哥是个好孩子,你好生保重自己,等着孩子给你请安的那一天。”乌雅氏是胤禛的生母,身上还是有些气运的,虽然被自己压制了这么多年,但是有些事过犹不及,偶尔松松手才能得到更好的效果。
德贵人听到这话直接瞪大了眼睛,喜悦之情几乎要从胸中迸发出来,她颤抖着唇喃喃道:“好,好!奴婢……奴婢等着那一天,奴婢谢娘娘恩典,此恩此德没齿难忘!”她做梦都想要让儿子回到自己身边,只要她成为主位妃嫔,就有资格接受自己儿子的请安了,一想到每天都能见到儿子,她顿时觉得全身充满了力气,她使劲撑起身体,硬是跪在床上给宜敏磕了几个响头,这回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了。
宜敏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阻止乌雅氏行礼,而是直接转身离开了,她此行目的都已经达成了,从今往后,承乾宫再无佟氏妃嫔,一个德嫔无足轻重,她心头的又一颗大石落地了,不由得微微扬起嘴角。
背着手站在院子里的康熙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向宜敏,顿时面色柔和起来,伸出手让宜敏搭上,牵着她走出承乾宫,没有多问关于德贵人的任何问题,因为他知道宜敏会将事情处理得很好,他过来一趟只是表明自己安抚的态度罢了。
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宜敏嘴角微微上扬,虽然康熙有时候的作为真的是个混蛋,但是不可否认今生他给了自己前所未有的宠爱和信任,否则自己的很多行动都不会如此顺利,谋算多年,终于让佟家的女儿彻底走下神坛,以后康熙的后宫里头不会再有佟氏身居高位了。
前世康熙先后立过的三位皇后,就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得后宫所有的女人喘不过气来,孝诚皇后赫舍里氏与康熙有着元后发妻的情分,还留下了一个太子胤礽膈应了后宫女人一辈子,孝昭皇后钮祜禄氏虽然无子,但是她推了自己的亲妹妹一把,温僖贵妃就像孝昭的影子一样,时时刻刻提醒着所有人这位皇后的存在,至于孝懿皇后佟佳氏就更气人了,虽然只当了一天的皇后,但是她统领后宫的时间是三个皇后里面最长的,最后也是她的养子胤禛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
今生她终于破开重重障碍,将前世那一座座大山踩在脚下,直到今日终于有种拨开乌云见天晴的畅快感,心情不可遏制地飞扬起来,重生一世固然有着先知先觉的优势,但是宜敏却也从小就顶着巨大的压力活着,她想要改变命运就必须要竭尽所能,利用身边所有的机会去创造优势,拥有仙境是她最大的机缘,但是拥有无尽的资源只能降低逆天改命的难度,却不能保证成功,甚至稍有不慎就会出现怀璧其罪的情况,进而给自己和家人引来灾祸。
处理完承乾宫的事情,太阳已经落山了,康熙和宜敏踏着最后一屡落日的余晖回到坤宁宫,等待着他们的是三个儿女的笑脸,阿鲁玳当先冲过来抱住康熙的大腿,奶声奶气地撒娇:“皇阿玛,额娘,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晚,阿鲁玳都肚子饿饿了。”
康熙一把将女儿抱起来,贴了贴她娇嫩的小脸,笑着道:“好好好,都是皇阿玛不好,居然咱们的小凤凰饿肚子了,真是太坏了。”
宜敏见状也忍不住逗弄女儿,故作严肃地道:“既然皇阿玛害咱们阿鲁玳饿肚子,要不等会也罚皇阿玛不许吃饭好不好呀?”
阿鲁玳顿时瞪大了眼睛,紧紧搂住康熙的脖子,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不好不好,皇阿玛忙、忙国家大——事,很辛苦!不能饿肚肚,要多多吃饭才行。”说着还张开手比划了一个很大的圈,逗得在场众人乐不可支,纷纷笑出声来。
康熙感动得不得了,在女儿的小嫩脸上亲了几下,夸赞道:“真是阿玛的好女儿。”童言稚语才是最真诚动人的,尤其对康熙这种从小混迹在权谋中的人来说,更是最为稀罕难得的。
承瑞和赛音察浑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上前给父母行了礼:“阿玛额娘,咱们还是先用膳吧,小妹刚刚都被饭菜香气勾的流口水了,却还是强忍着不肯先吃,非要等到你们回来呢!”
“对对,咱们先用膳去,可不能饿着朕的小凤凰呢!”康熙闻言更是满面笑容,就这样抱着女儿直接往花厅走去,一路上被阿鲁玳的小奶音逗得哈哈大笑,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第318章 云集景从(七)
“皇上敕谕,承乾宫妃佟氏言动轻浮,礼度粗率。忝为主位,乃刻毒成性,残害皇嗣,不敬不逊。今废尔妃位,上妃册宝,退处别宫。钦此。”
一道诏书晓谕六宫,几乎叫宫内外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这可是大清入关以来第一道正式废妃的敕谕,其震撼力仅次于数年前的废后诏书,尤其敕谕上用词之刻薄,评价之低劣简直叫人叹为观止,通篇满满的嫌恶之意简直要透纸而出。
当这封敕谕的内容传到佟家的时候,不说佟国维完全惊呆了,赫舍里氏直接晕了过去,佟国纲夫妇二人更是觉得颜面无光,只觉得老脸被揭下来放地上践踏,偏偏只能忍气吞声地捏着鼻子帮忙送走宫中传旨的太监。
等关起门来,性格火爆的佟国纲再也忍不住暴跳如雷,他指着佟国维的鼻子破口大骂:“混账东西,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看看她干的好事!啊!真真是丢尽我佟家的脸面,你给老子去祠堂里跪着,自己向列祖列宗请罪去。”
佟国维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平日里虽然在外张扬跋扈,但是面对佟国纲这个兄长却也不敢顶嘴,否则怕是真会被抡起拳头打个半死,然后拖去祠堂里家法伺候,尤其他心里也是惊惧无比的,能让皇帝不顾圣母皇太后的情分,直接下旨废妃,那个孽女到底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觉罗氏此时也是面色冰寒无比,等佟国维双目无神地被架起来往祠堂走时,她才冷冷地开口道:“慢着!老爷,您也别急着责怪三弟,虽然三弟也有错,但是罪魁祸首不是还好好地在那坐着吗?”说着恶狠狠的目光落在一旁刚刚醒过来的赫舍里氏身上。
“你……大嫂你胡说什么呢!我可怜的女儿肯定是被陷害地,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身为长辈居然还在这里落井下石!天啊!这简直没天理了,老爷难道就站在那里看着别人欺负我们母女吗?”赫舍里氏还没从女儿的噩耗中回过神来,就被觉罗氏的话给气着了,立刻习惯性地撒泼起来,往日里她只要胡搅蛮缠就能叫全家上下不得安宁,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可惜这次这招不好使了,觉罗氏也没打算善罢甘休,她直接大步上前,抡起膀子就是左右开弓几个大耳刮子扇在赫舍里氏脸上,厉声道:“咱们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向来有口皆碑,前有圣母皇太后母仪天下,后有出嫁的姑奶奶贤名远播,偏偏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你居然养出了这么一个被皇上评价为刻毒成性的废妃!你让佟家的姑奶奶以后还怎么做人?!”
觉罗氏简直快要气炸了,只觉得心肝脾肺都在疼,这赫舍里氏简直有毒啊,娘家出了个废后连累一家子流放还不算,自己居然还养出来一个被皇上嫌弃到不惜明诏废掉的女儿,人家都是娶妻娶贤,他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阿,居然娶了这么一个丧门星回来啊!
“你!你居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赫舍里氏直接被打蒙了,她这辈子养尊处优,哪里被动过一根手指头,更何况是这样被当面扇耳光,就算当初娘家败落,但是碍于佟国维位高权重,没人敢到她面前找不自在,她这些年虽然深居简出,但是她膝下子女众多,又有两个女儿在宫里,在家中依然威风不减,说一不二,如何能忍受觉罗氏的打骂羞辱?立刻跳起来想要扑过去撕打觉罗氏。
“够了——你这恶妇!我早该休了你!”佟国维听了圣旨上的刻薄评价心中本就难堪得不敢抬头见人,这会又见赫舍里氏还要继续闹腾,顿时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冲着赫舍里氏就是一顿大吼,一把将她扯住拉回来,捏紧拳头极力忍耐着,生怕一个忍不住对着老妻拳脚相加。
只是那狰狞如同恶鬼的扭曲面容还是吓住了赫舍里氏,她看着面前这个眼神狠厉的男人,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的枕边人,即使听到女儿被废的消息都没有崩溃的赫舍里氏,此时身子摇摇欲坠,她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你……你说什么?你要休了我?”
“没错!我后悔了,当初大哥劝我要么休了你,要么将你送去家庙,我就该听大哥的话,而不是一时心软保住了你!”佟国维此刻已经顾不得面子了,他只恨自己有眼无珠,娶了这么一个搅家的娘们回来,结果落得如此下场,有这样一个嫡妻,他的官途怕是到此为止了,还有他膝下十几个儿未来也是前途无亮了。
佟国纲看着这对夫妻狗咬狗,一点都不同情,反而冷笑起来:“该!当初额娘不喜欢这个女人,给你相看了富察氏的姑娘,结果你非要作,要死要活地非这个女人不娶,将额娘气得一病不起,如今怎么样?自食恶果了吧?”赫舍里氏能教养出什么好女儿?看看那臭名昭著的废后,再看看眼前这搅家几十年的泼妇,还有刚刚被废掉妃位的侄女,简直就是一脉相承的恶名昭彰,还带累了佟家的名声,真真可恨至极。
佟国维只觉得心中在滴血,倒不是真的跟赫舍里氏感情有多深,而是经此一事,他这一房算是彻底没指望了,原本他在朝堂上混得比只懂打仗的兄长好多了,加上宫里还有两个女儿帮衬,将来佟氏族长之位没准就会落在三房头上,从此嫡脉旁支就要另算了。
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万万没想到当年苦心谋划才娶到了索尼幼女,竟然最终成了自己最大的绊脚石,教养出来的大女儿竟然被明旨废妃,听那旨意上毫不客气地评价,只怕皇上已经对这个女儿厌恶到了极点,偏偏他这时候还不能休了这个女人,否则不但无法扭转当前的处境,反而还要多上一顶抛弃发妻的恶名。
佟国维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主,他心中快速衡量了一番利弊,很快打定了主意,他对着佟国纲拱手苦笑:“大哥就别再挖苦我了,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会向皇上上书请罪,辞去所有官职在家反省,只是这女人如今就算休了她也于事无补,反而叫佟家的名声更加雪上加霜,我会将其送到家庙,从此青灯古佛以作赎罪吧?”
佟国纲惊奇地看了一眼自家弟弟,这老小子这会难道开窍了?居然舍得将赫舍里氏送去家庙?当初他为了保住这女人可是跟自己闹得差点分家,如今居然这么好说话?不过能把这个搅家精送走就是天大的喜讯,他简直受够了这女人三天两头给家里树敌惹麻烦了。
觉罗氏在一旁冷笑连连,满眼鄙夷,却没有开口阻止,佟国纲是个直肠子的粗人,性格豪迈直爽,向来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自然不清楚佟国维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觉罗氏红带子出身,又是当了佟氏宗妇几十年,哪里不知道佟国维心里的小九九?不过是为了博一个对发妻情深义重的虚名,却又不愿受赫舍里氏继续拖累,这才将其送去家庙,让所谓的发妻从此名存实亡。
赫舍里氏反常地沉默着,没有像往常一样撒泼吵闹,从佟国维开口说后悔的那刻起,她就已经心如死灰,当年索尼身为顺治爷最倚重的大臣,可谓位高权重,身为嫡幼女的她可谓是一家女百家求,风光无限。而佟国维当年有什么?佟家不过是个汉军旗的破落户,虽然女儿在宫里生了个阿哥,但是名分上也不过是个庶妃罢了,若非佟国维仪表堂堂又表现得情深义重,自己岂会委身下嫁?
早些年佟国维确实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对自己百依百顺,呵护有加,家里头的事情也任由自己做主,自从娘家因废后被全族流放后,她就察觉得了些许不同,不过因为佟国维顶着佟氏一族的压力全力保住自己,她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感动不已,将当年阿玛留给自己的底牌和人手都交给了他,如今回想起来,她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没有了家世背景,甚至连最后的底牌都被压榨光了,自己可不是只剩下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吗?
她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佟国维,听着他那虚伪狡辩的言辞,大义凛然的姿态,死寂的心早已掀不起一丝波澜,如今她只可怜自己的几个孩子,长女佟妃如今声名尽毁,生不如死,幼女受姐姐连累,只能在宫里默默熬日子,至于几个儿子,有这样的额娘和姐妹,前途必定会受影响,没准未来还会被庶子踩在头上作践,这叫她如何承受?
想到这里,赫舍里氏眼中默默落下泪来,她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冷笑着看向在场的三人:“看来你们已经商量好了怎么处置我了?青灯古佛?凭什么!当年若没有赫舍里氏的扶持,你们兄弟俩能那么快平步青云?靠圣母皇太后?别搞笑了,当年她和小皇帝自身都难保,若不是佟国维千方百计求娶了我,若不是靠着我阿玛的提携庇护,你们早就被鳌拜捏死了!
如今你们成了国舅爷,风光富贵了,忘记当时是怎么给赫舍里氏当狗了吗?这会倒是有胆子商量如何处置我了?我呸!佟国维,你以为得了我阿玛留下的遗泽就高枕无忧了?不妨告诉你,那是因为姑奶奶我还是佟家三房的主母,否则你以为自己是凭真本事朝堂上一呼百应的?别笑死人了!姑奶奶我这辈子张扬惯了,做不了低声下气的狗!你们想骑在姑奶**上撒野,做梦!下辈子吧!”
不等气得三尸神暴跳的佟家兄弟冲上来拿人,赫舍里氏直接就冲着不远处的顶梁柱上狠狠撞去,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顿时头上血花四溅,在觉罗氏的尖叫声中,软软地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气息。
第319章 云集景从(八)
“主子,佟国维上了请罪折子,自承教女无方,请求辞去一切职务,归家反省己过。皇上立刻照准了,奏折已经明发 。”坤宁宫首领太监王朝庆躬着身向宜敏禀告着刚刚得到的消息,语气中难免带上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皇上居然连客气一下都没有,就直接捋去了向来亲厚的舅舅的所有官职。
宜敏连眉毛都没抬一下,淡淡地道:“此乃应有之义,算那佟国维识相,自己找了梯子下来,佟家还有什么动向吗?”这次佟氏的作为太过猖狂,在后宫都敢肆意践踏律法,草菅人命,尤其敢残害皇嗣,这已经触碰了康熙的逆鳞,若不杀鸡儆猴一番,皇室颜面何存?
王朝庆连忙继续道:“佟家今儿门外挂上了白幡,听说是佟三夫人突发恶疾,昨儿夜里就没了,听说丧事办得极为低调,只请了一些较近的亲戚参加。”
宜敏持着朱笔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冷笑了一声,将手上已经写好的懿旨丢到王朝庆怀里:“拿去佟家宣旨吧!”
王朝庆手忙脚乱地接住明黄朱笔写就的懿旨,借着卷好布帛的间隙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不由得心一颤,连忙跪下应诺:“嗻,奴才这就去办。”
很快王朝庆就带着一邦宫人快马来到佟氏府邸,也没理会府外的白幡和冷清的门庭,大声唱喏:“皇后娘娘懿旨,佟氏女眷接旨——”
佟国纲和觉罗氏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皇后突然下达懿旨是为了什么,心中都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过这位皇后娘娘可不是好惹的,两人连忙相携出门迎接,顺便吩咐下人摆上香案准备接旨。
觉罗氏厉声让身边的人去叫来几个儿媳妇,包括正跪在灵前的佟国维儿子媳妇一同前往,她几乎是立刻想起之前赫舍里氏在朝拜皇后时的不敬之举,当时就觉得这个娘们要惹祸,如今现世报果然来得快,她倒好,死了一了百了,这恶果怕是要自家来担着了。
“皇后懿旨曰:佟国维之原配赫舍里氏,妇行有亏,骄纵无礼,教女无方,再三出言冒犯君上,此乃大不敬之罪,本应严惩,念其已畏罪而亡,乃上其一品诰封。望尔今后诚心悔过,钦此!”
王朝庆大声念诵着旨意,心中不由佩服自家主子的魄力,佟家那可是皇帝母族,就算之前佟国维被皇上夺了所有职务,也口头上发话要捋了诰命,但毕竟人家还是国舅爷啊,尤其是人已经死了,还较真下旨追回诰封,这摆明了要踩佟家啊!
“奴才遵懿旨,谢皇后娘娘恩典。”觉罗氏带着阖府女眷跪在地上听旨,脸色难看的几乎要刮下一层霜来,心里恨不得把赫舍里氏拖出来鞭尸,本来这份羞辱应该是落在赫舍里氏头上的,结果这会她在里头躺着,自己却要在这里跪着听训斥,简直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避在后堂里偷听的佟家两兄弟也是脸色难看得很,佟国维更是面露狰狞之色,双手握拳怒道:“皇后当真欺人太甚,人死为大,她居然在灵堂前宣旨斥责,还真的夺还了诰封圣旨,简直岂有此理!”这简直就是抡起膀子往自己脸上扇耳光啊,他堂堂国舅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羞辱?
佟国纲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骂道:“欺你又怎么样?人家是皇后,内外命妇本就归她管,你家那个蠢妇敢在封后大典上闹事,人家凭什么要忍着?马佳氏在后宫霸着皇上多少年了,连两宫太后都拿她没办法,你能怎么着?更何况,之前大宴的时候皇上就已经发话了,现在不过是正式下了旨意而已,你这会不服气了,当时怎么没跳出来反对啊?”
佟国维被怼得下不来台,涨红了脸反驳道:“皇上已经准了我的请罪折子,如今我不过一介白身,而且赫舍里氏已经没了,若没有皇后撺掇,皇上又岂会继续干这种撕破脸的事情?”
“说这话你自己相信?皇上对赫舍里氏的憎恶由来已久,甚至不许你家那位参见年宴,新仇旧恨加起来还能让赫舍里氏顶着一品诰命的身份下葬?”佟国纲从鼻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自己这弟弟本事不小,就是野心太大,也没甚自知之明,被皇帝称呼一声舅舅就忘了自己是谁了?真当皇上金口玉言可以死了就不做数的?
佟国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已经隐隐偏向了自家兄长的说法,心里不由得有些怨恨康熙的不近人情,那可是他的舅母,小时候也帮衬了他不少,就因为一个废后牵连甚广,居然连最后的体面都不给,以后没了自己在朝堂上给他摇旗呐喊,真当自己是古代明君圣主转世,能轻易叫那些官场老油子听话吗?
佟国纲看着自己这个执迷不悟的弟弟,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抬脚出去送天使,虽然他是个武夫粗人,但是他心里有杠秤,知道一个家族想要长盛不衰终究还是要靠男儿建功立业,整天靠攀附女儿裙带上位算怎么回事儿?何况这种富贵如同镜花水月,都建立在圣宠上面,所谓伴君如伴虎,皇上一旦不高兴了,说翻脸就翻脸,女儿废了,夫人没了,自己也转瞬成了白身,何苦来哉?
佟家恭恭敬敬地送走了皇后的天使,转头就让人把丧礼上不合规制的东西都给撤了,先前那是按照一品诰命的规格置办的,如今佟家三房夫妻都是白身,自然没有资格享受这等待遇,如今就连赫舍里氏的儿媳妇品级都比他们高了。佟家大房的人干脆象征性地上了柱香,就各自退场了,留下三房一家子尴尬地留在灵堂里,面对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那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佟家大房回了自家院子,气氛十分的轻松,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气愤,毕竟接旨的虽然是阖府女眷,但是被打脸的是三房,跟大房有什么关系?甚至鄂伦岱脸上都装不出悲戚来,跟自己媳妇相视而笑,对于这个三婶他真的是受够了,若说世上他最讨厌的人,第一个是庶弟法海,第二个肯定是赫舍里氏,过去时常仗着家室顶撞自己额娘,明明是三房的人,却总是想着插手佟府中馈,成日里飞扬跋扈叫人厌烦至极。
“行了,脸上的表情都收收,虽然老子也觉得很解气,但是在外头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尤其你们姐妹那里找机会多去走走,别让女婿家给她们脸色看,知道了没?”佟国纲没好气地看着儿子媳妇的模样,就算幸灾乐祸也别太明显,刚刚叶克书他们几个就差没上来干这个隔房兄长几拳了。
鄂伦岱拉着媳妇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地道:“阿玛放心吧,姐夫那边被大姐拿捏得死死的,哪里敢给半分脸色看?至于几个妹夫都被我揍过几次,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欺负咱们家的女儿。至于幸灾乐祸?我哪有?我觉得那女人完全是罪有应得,早用家法伺候一顿,哪里有今日的奇耻大辱啊?”
“你这个孽子,一笔写不出两个佟字来,你三叔家遭了羞辱,难道你脸上就好看了?”佟国纲是个性子火爆的,最是看不得鄂伦岱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见就来气,他一辈子行事方正,在皇帝面前从来不敢拿大,办差更是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偏偏一个弟弟成天在朝里拉帮结派,还有一个儿子眼睛长在头顶上,整天只知道到处惹祸,再这样下去,迟早佟家要毁在他们手上。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觉罗氏捏了捏眉心,忍不住出声制止这父子俩的战争再次开启,“要我说啊,当初三弟想要搬出去的时候,就该如了他的愿,现在也省得惹来一身腥。”她早就想把佟国维一家子踢出去了,前头婆母过世的时候已经分家了,按理说三房应该搬出去自己住,偏偏婆母偏疼幼子,临死都要为佟国维谋划,当着族老的面非要佟国纲发誓不能主动将弟弟扫地出门,弄得他们极为被动。
鄂伦岱看了自家额娘那那难看的脸色,不情不愿地闭了嘴,他敢跟阿玛赤红白脸,却不敢忤逆自家额娘,只是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跟三房掰扯清楚关系,省得以后被拖累。
佟国纲也是喘着粗气坐了下来,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要我说就是那个败家娘们的错,老子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以后出去还怎么跟那些老伙计喝酒吃肉?老子的宝贝女儿要是因此受了委屈,我非得去揍那老小子一顿不可!”他心里也是有些怨怪皇帝皇后不给自己留体面,怎么说也是亲娘舅,就这么在丧礼第一天上门宣读懿旨,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
觉罗氏抚了抚胸口,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道:“要我说今儿这事一出,三房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以后在京城里完全没有立足之地了,老爷不妨借机跟族老们商量一下,开了宗祠将三房挪出去,最好是离开京城,如今三弟一家子已经没什么前途可言,那些族老无利可图之下,定然不会再如以前那般支持三房,咱们也能关起门清清静静过日子。”
佟国纲抚了抚胡子,沉吟了一会,看了看底下儿子媳妇都是一脸期盼的模样,心一横,一拍桌子下定了决心:“行!就这么办!老子这些年也受够了天天给佟国维那小子擦屁股。要是族老们还不同意,老子就去找皇上做主。”
第320章 云集景从(九)
康熙听说宜敏特地让人去佟家宣旨,收回了赫舍里氏的诰命文书,不由得失笑地摇了摇头,对着李德全吩咐道:“派人去佟家盯着,看看他们有没有按照皇后的训诫行事,若是敢阳奉阴违,哼!”
“嗻!奴才一定派人好好盯着佟家。”李德全笑眯眯地躬身应是,“还有一事要启禀皇上,承乾宫来报说是佟庶人似乎神志不清,每日里都会嚷嚷着自己是皇贵妃,是皇后之类的僭越之言,吵得承乾宫不得安宁。”
康熙闻言皱起眉头,摆了摆手:“那就将人挪到冷宫去吧,省得发起疯来伤了旁人。”他对于之前佟妃狂性大发的事情印象深刻,自然不想再把放在后宫里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遵旨,奴才稍后就去传皇上口谕。”李德全依然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刚刚皇后娘娘派人来问,以后元灵真人入宫授课的地方如何安排?是放在坤宁宫书房,还是另外指一个地方?还请皇上示下。”
康熙手指点了点桌面:“坤宁宫毕竟是国母所在,真人虽是方外之人却也不适合时常出入。”沉吟了片刻后缓缓道,“将斋宫的东暖阁收拾一下,以后这里就作为小公主授课的书房,赐元灵真人一面宫禁腰牌,方便其进出宫门。”
“嗻!奴才听说坤宁宫来人说,今儿元灵真人见到小公主时惊为天人,很是夸赞了一番小公主!”李德全很是知道康熙的心思,将元灵真人对阿鲁玳的夸赞之语学得活灵活现,惹得康熙哈哈大笑,一副很是自得的模样。
这时御前传事总管郭太监进来了:“启禀皇上,吏部尚书尹桑阿求见。”
“宣他进来吧!”康熙摆了摆手,李德全先会意地退了出去,先去办刚刚康熙吩咐的几件事。
走到门口时正好与尹桑阿擦肩而过,李德全微微侧身让了其一步,尹桑阿对他点了点头就直接走了过去,虽然知道这是新近上位的康熙近侍太监,但也没有刻意亲近的想法,熟读是熟的他甚至对于这些内监破位看不上。
李德全侧头看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尹桑阿来自满洲正黄旗,姓伊尔根觉罗氏,名唤伊桑阿,18岁就中了进士,从礼部六品笔帖式做起,历任工、户、吏部尚书等要职,将来入阁拜相几乎是肯定的,这种实权派人物看不上自己也算正常,只是这样自己想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可就有点头疼了。
“奴才参见皇上。”
“起来吧!爱卿匆匆前来可是有要事?”
“启禀皇上,奴才刚刚收到快马来报,安东发大洪水,已出现多处决堤,淹没良田房舍无数,百姓流离,恳请皇上圣裁。”尹桑阿也不废话,言简意赅地将紧急事务和盘托出,眉宇间带着一丝焦虑,他是历任工部、户部,又是治水的能臣,自然对于洪水的灾害知之甚祥。
康熙猛地坐直了身体,声音严肃了起来:“安东堤坝不是前年刚刚重修过,河道亦是投入巨大进行整治,今年雨水甚至不及往年,怎会决堤?”朝廷每年在治水上投入的人力物力是极为庞大的,尤其是黄河各个重点河段更是年年加固堤坝,毕竟比起决堤带来的损失,前期投入再多也值得。
尹桑阿摇了摇头:“此次洪水来势汹汹,之前并无预兆,连续数日暴雨导致河水暴涨,据报决堤的位置并非前年加固所在,显然是从薄弱处突,,安东县令已经组织当地兵丁百姓上堤坝抢修如今当务之急还是需要朝廷运送钱粮物资前往救灾,否则伤亡一旦加重,来日恐怕会滋生瘟疫。”
康熙眉头紧锁,他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从他登基至今,黄河几乎年年水患,他对于水患有着深入的认知,只是朝廷极度缺乏治水的人才,面前的尹桑阿已经算是治水方面的能臣,但是努力的效果并不大,大多数是按照老办法按部就班加固堤坝,年年加高增厚,年年灾情加重,着实不是长久之计。
他改重用靳辅大治黄河,早些年倒是取得了明显成效,但由于不治海口,而惟务泄涨,导致海口渐淤,河底渐高,水患又开始日渐频繁。加上靳辅和尹桑阿理念不合,时常互相攻讦扯后腿,偏偏他们又都是为了治水,并非死心作祟,让康熙颇为无可奈何。
康熙通读史书并古代治水名著,自然明白黄河水不能畅通入海,除了会淹没两岸堤坝,还会倒灌进和他相连的江、河、湖,引发次生灾害,这就是黄河水患频发的根本原因。
摆在康熙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是如顺治朝那般应付任务,随便修修堤坝即可。但是选择这条路的后果就是黄河、淮河沿岸民众将永无宁日,只要稍微出现洪涝,两岸就会决堤。庄稼不仅颗粒无收,百姓们更得流离失所,涂耗国力。
第二条就是花大力气重用治河能臣,一定要平息黄河水患。他自然选择了第二条解决办法,甚至将三藩、河工、漕运书写在乾清宫东暖阁的柱子上,让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时刻警醒自己不可惑忘。
“着吏部、户部、工部协同处置此次灾情,着尹桑阿为主,其余二部为辅,务必要最快时间内稳住安东灾情。另诏令靳辅为主治理安东河段,务必保证此次水患不至于殃及下流河段。令安东……”
康熙开始有条不紊地下达各项政令,同时心里决定要亲自去巡视黄河堤坝,这些年来朝廷投入治理黄河的银子堪称海量,加起来甚至高于平定三藩的军费,可是黄河水患依然无法平息,甚至还有越演越烈之势,他必须亲眼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康熙一声令下,朝廷这个庞然大物开始了极速的运转,朝廷各部纷纷动了起来,内阁官员们开始通宵达旦地制定措施,派遣人员,调度钱粮兵马等等,偏偏这边朝廷救灾物资刚刚出发,安东下游各县也开始告急,顿时康熙是忙得焦头烂额,吃睡都在乾清宫,根本顾不上其他事情。
而紫禁城的争斗从不会因为康熙的缺席而减少,甚至暗流涌动得更加剧烈,往日里被宜敏强势镇压的各种矛盾纷纷爆发,只因宜敏如今忙着女儿的事情懒得理会,至于康熙更是没时间理会后宫的琐事,于是佟妃的落幕不但没有让后宫众女惊醒,反而因为多出一个妃位而更加疯狂,而最先爆发的居然是永寿宫。
“淑嫔,你莫要欺人太甚!布贵人之事是她自己不小心,与本宫有什么相干?你莫要血口喷人!”僖嫔看着从东配殿气势汹汹过来问罪的淑嫔,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双眼喷火地看着淑嫔。
淑嫔一手抚着自己仅是微微凸起的小腹,一边老神在在地道:“僖嫔何必这般欲盖弥彰?皇上派了高总管前来调查,发现布贵人门前那滩水渍里面掺杂了少许油,任谁踩上去都要摔个四脚朝天,而当日只有你和五格格去探望过布贵人,不是你下的手还能有谁?”
“我呸!淑嫔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谁知道是不是你觉得布贵人跟你都怀了皇嗣,怕她抢了你的风头,这才痛下杀手的?”僖嫔也不是个好惹的,立刻反唇相讥,将脏水泼了回去。
“随你怎么说,反正本宫一直在自己宫里养胎,根本没跟布贵人见过面,怎么看都是你比较可疑,你说到时候皇上是信你还是信我呢?”淑嫔脸上挂着有恃无恐的笑容,她心里也是憋着一股气,被皇上直斥管不好永寿宫,着实让她又羞又恼,这口锅她说什么也不能背,就只能扣在僖嫔头上了。
僖嫔深吸了口气,硬是将自己的理智找了回来,收敛起暴怒的神情,冷冷的道:“此事既然是高总管负责调查,本宫就等着结果便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宫既然没做过,就不怕别人去查,倒是那些忍不住跳出来的人该不会心虚了吧?”她去探望布贵人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大宫女,而且全程都紧跟在自己身边,没有离开过布贵人的视线,根本没有动手脚的机会,自然不怕被人栽赃陷害。
淑嫔见僖嫔这么快就冷静了下来,心中也是升起几分忌惮,不过她若是这么容易放弃也就不是性格泼辣的淑嫔了,只见她施施然地往旁边一坐,挑衅地扬起眉毛:“既然僖嫔这般自信,那本宫就陪你等一等,看看高总管最后查出来是谁下的毒手?这人可真是狠毒啊,不但要布贵人肚子里的孩子,还想借机陷害五格格,什么仇什么怨啊?”
僖嫔这时已经冷静了下来,根本不理会淑嫔的激将,只是冷笑着看她表演,这么迫不及待地甩锅,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真到了皇上面前她也不怕,宫里的人只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却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再孕育子嗣,自然没有理由冒着风险去陷害其他有孕的嫔御,所以淑嫔这种作为只能加重自己的嫌疑罢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