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好久不见, 弘树。”
声音不大，却足以叫在场所有人听清。
明日香径直走到站城一排的警员前面，转身正对台下：“诸位下午好, 我是警视厅警备部部长，雪野明日香。”
台下一片哗然。
六年级的孩子虽然不知道警备部是什么东西, 但能隐约感受到「部长」一词的分量。至于台上台下的老师校长, 他们清晰知道明日香的身份代表着什么。
虽然不在一个体系，但她是他们不能轻易得罪的人。
明日香简短地做过介绍和问好, 原本打算坐到校领导那排。但台下人一眨不眨盯着她, 似乎在期待着些什么。
“部长，”一个男警员小声凑上来, “按理来说, 这个时候你应该做点什么镇住台下观众。”
他顿了顿，阿谀奉承道：“不过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 部长能来已经是他们的荣幸了。”
台下一双双眼睛都写满了好奇和期待, 就连抱着研汪的泽田弘树也一瞬不瞬盯着明日香看, 似乎在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明日香环视周遭一圈, 走向讲台边缘。那里正躺着一枚脏兮兮的棒球。明日香没有弯腰，她只是简单地勾了下脚尖, 棒球便在她灵活的球技下从地上弹起。
明日香握着棒球走回舞台中央：“最后排那位戴眼镜的老师，能请你帮个忙吗。”
众人齐刷刷回头，视线落在最后排被点名的男老师身上——他正巧是泽田弘树的班主任。
“当、当然，不知道您有什么吩咐。”
明日香笑笑：“老师, 能辛苦你站起来吗。对，把右手举起来。”
男人木愣地举起右手, 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直至明日香攥着棒球后退几步, 一副瞄准的样子，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您、我……”他结巴了好一会，才拼凑出完整的句子，“部长您就别逗我了，这里离您起码隔着40米的距离，要是砸到孩子那可怎么办。”
棒球作为一项日本全□□动，他们清楚知道把棒球从四十米开外的距离准确掷入指定位置，这件事到底有多难。一些国家级的职业棒球选手也能做到，但能成为国家选手的人谁不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虽说明日香年纪轻轻就坐到了部长的位置，但术业有专攻，他们真的不认为明日香做到职业运动员才能做到的事。
但明日香只是轻飘飘吐出一句话：“放心好了，我的准头可是很好的。”
她后退了好几步，冲台下的中年男人不急不缓道：“我会瞄准你掌心的位置，把球投出去。你可千万别动，不然棒球砸到旁边的孩子可就不好了。”
——那您倒是别投啊！
虽然很想这样怒吼，但中年男人不敢回嘴。他咽下一口唾沫，心底不停祈祷。
咻。
棒球破空而来，平静的室内空气被撕开一道口子，顺着棒球前行的方向快速涌动。众人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白色残影，便听一声闷响，棒球稳稳落在男人掌心。
手指被震得发麻，猎猎作响的风甚至撩起男人耳边的发。
“怎么会！？”
“好厉害啊！”
孩子们的情绪全被明日香调动了起来，他们欢呼着，看向明日香时眼底写满崇拜。
“你、你……”
男人太过惊讶，甚至忘记用敬语。
明日香心情愉悦地勾起嘴角，扭头看向泽田弘树：“弘树，我有事拜托你帮忙，跟我来一下。”
有事？
拜托泽田弘树帮忙？
雪野明日香可是警备部八大部长之一，她居然需要一个八岁的孩子帮忙，到底会是什么事？
所有人伸长了脖子，争前恐后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哪怕管制纪律的老师扯破嗓子，也无法制止他们起身张望的行为。
明日香带着泽田弘树在第一排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松田阵平也适时拎着一本笔记本电脑坐过来：“弘树，有个网站需要你帮忙破译攻克。”
“他们居然给弘树电脑诶……”
“可是老师不是一向反对弘树玩电脑吗，我妈妈也让我不要学弘树。”
手指飞舞，一连串复杂的代码出现在屏幕上。周围其他同学围作一圈，瞪大眼睛，满脸惊叹。
这个岁数的孩子，大多都还没形成完整的善恶观。他们更像是随风摇摆的小草，对他们而言权威的大人说什么，他们便认为什么。
父母是权威，老师是权威，但警视厅的警官是权威之上更大的权威。电脑是警官主动递给泽田弘树的，那他现在正在做的事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事。
窃窃私语声里，松田阵平打开幽灵警察的网站，递给泽田弘树：“你能追踪到这个网站的地址吗。”
他抬手指向网站背景里，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以及……能不能把她的脸调整清晰。”
泽田弘树点头，放下怀里的研汪：“我可以试试。”
他随手操作两下，网页从图案变成叫人看不懂的复杂代码。
“雪野警官，”从刚才起一直保持沉默的校长挤出个讨好的笑，“您认识这孩子？”
明日香点头，故意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道：“我是为了见这个孩子，才特意赶过来的。这孩子聪明，连跳了好几级，还要有劳几位多多照拂了。 ”
闻言，几位老师脸色微变。
类似的话，泽田弘树的母亲也对他们说过，但他们没太往心里去。
他们知道泽田弘树被同学排挤，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泽田弘树也从来没有哭闹过，所以干脆装作不知道，不管不问。
他们不喜欢泽田弘树，哪怕他成绩优异。究其原因，不过是成年人的傲慢和懒惰在作祟。
从小说到漫画再到电子产品，成年人总喜欢为自己的管教无力寻找借口。懒得费心费力去了解新事物，干脆一刀切，全部禁止。
他们试着劝阻过泽田弘树，但泽田弘树依旧沉迷于电脑，于是他成了他们口中不思进取、叛逆、聪明但没用在正处的坏孩子。
明日香洞察到几人的脸色变化，她装作不知，继续道：“弘树在软件工程上极具天赋，我有时候也会找他帮忙。”
其中一人忍不住提问：“可是电脑……不是误人子弟吗。”
“是吗，”明日香笑着反问，“那你知道软件工程的作用吗。”
见状，明日香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她面上不显，眼底的嘲弄却清晰可见。
明日香身后，泽田弘树专注地研究着电脑里的内容，倏然出声：“奇怪。”
松田阵平凑过去问：“怎么了？”
“这个网站的后台数据突然发生了变化，”泽田弘树手上不停，继续道，“对方察觉到我的入侵，反应也很迅速，对我展开了反击。”
“没关系，这种程度的变化，我还能……”
明日香目光赞赏，说出来的话却叫系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样子弘树你确实让对方感受到了压迫感。怎么样，能赢吗。”
泽田弘树启唇刚想回答，整个人便猛地僵住，敲打键盘的手指也停了下来：“又、又变了，为什么。”
系统和泽田弘树展开了一场拉锯战，破解进程每次刚过半，它便迅速推倒所有代码，以另一种方式搭建网站。
额头溢出极低薄汗，泽田弘树又鼓捣了十来分钟才停下手上的动作，遗憾摇头：“抱歉，我略逊一筹。”
松田阵平：“那照片呢？”
“也不行，这张照片进行过特殊处理，任何外部动作都会让它陷入黑屏。我没办法破解或者绕开照片的保护系统。”
闻言，坐在他们周围的几位老师暗自松一口气，相似一笑。那副碍眼的笑容仿佛在说：看吧，都说了玩电脑是在不务正业。
松田阵平压低眼皮，虽然失落，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抬手揉了揉泽田弘树的脑袋：“不错嘛弘树，就算是警视厅的人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你八岁就能做到他们二三十岁才能做到的事，很强。”
他刻意咬重那几个音，又重复了一遍：“非常强。”
比起松田阵平的婉约，明日香就直接得多。她抱臂冷哼一声，笑问：“弘树，要不要继续跳级。”
泽田弘树错愕道：“诶？”
她看向泽田弘树，声音清冷，眸子却荡开温柔的风：“只要你想，我能立刻安排学校对你进行转班测试。”
她在鼓励泽田弘树，也在刻意说给其他人听：“你不该被困在这里，你应该拥有更大的舞台。”
“我……”
“不用急着回答，你可以好好考虑。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是你的后盾。”
泽田弘树眼睛微瞪，动容的情绪在眼睛里流转。
明日香冷冷瞥了眼后方几位老师。他们已经有些急了，但碍于明日香在场，他们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坐在原地干着急。明日香没打算多苛责老师们，但也没打算就此放过他们。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难堪，全都老实收下吧。
“弘树，”松田阵平出声打断了几人的思路，他掏出手机，“我一会儿打个电话，你能帮我定位到电话那头的位置吗。”
泽田弘树用力点头：“没问题。”
区区电话定位，这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一直沉默着的明日香抬了下眼皮，没有阻止。她知道松田阵平想打给谁。
警视厅也能帮忙进行电话追踪，但想出动那帮技术警察，需要递交书面申请，还要有她的签字许可。
于情于理，警视厅都不可能会同意松田阵平的追踪申请。除非松田阵平告诉警视厅，他和萩原研二还保持着联络。
松田阵平不想被警视厅知道。
所以他只能拜托泽田弘树。
明日香知道松田阵平想做什么，但她不在乎。就现在的科技手段而言，只要不接通电话，泽田弘树就追踪不到萩原研二的位置。
松田阵平绝对想不到，萩原研二现在正以金毛的姿态趴在地上摆烂，根本不可能接通电话。
电话铃声从听筒里传来，懒洋洋趴在地上的小金毛却猛地站起身，抬起右后腿做出一个飞踢的动作。
右大腿的位置，持续的震动刺激着萩原研汪的神经，物理刺激。
他愤愤地想，明日香这家伙该不会把手机镶嵌到他灵魂里了吧，不然为什么松田阵平打来电话，他平时用来装手机的位置会突然震动。
萩原研汪感觉自己像被老中医用细长的针戳中了穴位。手机一震，他的右腿就不受控制地高高抬起，做出一个后踢的动作。
想清楚其中缘由，萩原研汪冲明日香露出个想咬人的表情。
但同时他又无比庆幸。
幸好他把手机调成了震动，不然一只小狗腿部不停传出手机铃声，那个画面怎么想怎么诡异。
另一边，明日香注意到萩原研汪不停抬腿的动作后，立刻意识到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缓缓错开视线。
糟糕，把萩原研二塞进研汪身体里时忘记解决手机的事了。
反正只是几通电话的时长，不会折磨萩原研二太久的。事后再道个歉，萩原研二一定会原谅她的。
刚这么想，明日香就看到松田阵平挂断电话再次回拨了过去。
她低头看向地板上不停做后踢动作的研汪：“……”
松田阵平应该不会电话轰炸吧。
应该。
第52章
松田阵平打了足足七个电话才放弃。他嘁了一声, 不情不愿地挂断电话。
台上的安全宣讲已经接近尾声，明日香揉了揉泽田弘树的脑袋：“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旁边的校长探过头：“可是部长，我们已经订好了餐厅, 打算邀请您……”
明日香冷冷打断对方的话：“不了，我说过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见弘树。比起和我吃饭, 你们不如照顾好弘树。”
她站起身：“走了, 松田、弘树。”
“可是安全宣讲还没……”
“临时任务。”
“……”松田阵平顿了下，认命地站起身。
泽田弘树迟疑片刻, 也跟着跳起身。他回头看了眼身后一瘸一拐的研汪, 伸手拉了拉松田阵平的衣角：“松田警官，研汪好像受伤了。”
松田阵平回头瞟了一眼, 疑惑地蹲下身：“来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怎么……嘶！这小家伙居然咬我！”
他抬手，咬住他手腕的萩原研汪被一同提起, 圆润的短腿在空中晃悠。
“明日香, 管管你的狗！”
被点名的人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
黑色莱肯被铃木财团拉走, 明日香向租车行借了辆拉风的红色法拉利。
明日香车技很稳，泽田弘树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后座。他被系统设置的保护程序激起了挑战欲, 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幽灵警察的照片。
副驾，松田阵平已经和研汪扭打成一团。气成包子脸的小金毛疯狂撕咬着他的领带，见缝插针地突袭手指。
松田阵平不停推搡研汪的脑袋，不耐烦道：“明日香你这狗是疯了吗。”
研汪被捏脸蛋的吱吱声不时响起, 明日香睨两人一眼，冷静地撇清关系：“大概是你做了什么惹怒他的事吧。”
“我能做什么事。”
“比如害他右腿不正常。”
“哈！？”松田阵平不可思议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睬它脚。”
他用力一推, 萩原研汪滚着圈，一头栽到座位底下。
“我劝你对他好一点，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松田阵平没当回事，拎起小金毛就是一阵搓。把研汪揉得像只起静电的狗，头顶更是高高翘起一根呆毛。
研汪用他那双下垂狗狗眼盯着松田阵平看了片刻，钻进明日香脚下开始哼唧。
其实萩原研汪气得恨不得扑过去咬明日香脚后跟，但他不敢。他不知道咬了以后会不会被捏成其他更离谱的动物。
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萩原研汪不停蹭着明日香的脚踝，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呜声。只要能把明日香哄高兴，他迟早有机会干，死松田阵平，这傻子居然敢把他当狗揉。
萩原研汪越想越气，哼得更起劲了。
奶狗的呜咽声中，明日香艰难地扯动嘴角。
如果萩原研二是以人类的形态冲她卖惨，她可能会一巴掌拍过去，但如果萩原研二是以奶团子的姿态哭唧唧，她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明日香叹息一声：“行了别闹，我找机会带你揍松田阵平一顿。”
松田阵平嗤笑一声：“就凭这个小家伙，也想揍我？”
“话别说太满。”
“哦？是吗？我还真期待呢，研汪跳起来揍我的样子。足月小金毛和全国拳击冠军之间的较量，我让他两只手吧。——你干吗这个表情看我。”
明日香沉默须臾：“你说的，别后悔。”
“不后悔。就研汪这小身板，跳起来还没我膝盖高。但凡我站的台阶高一点，它都咬不到我。”
明日香笑笑，正欲出言嘲讽，一辆进口车与她的红色法拉利擦肩而过。
开车的人是享誉世界的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他载着副驾驶的妻子和后座的孩子，与明日香的车对向擦肩。
年仅十三岁的工藤新一单手托腮，一脸兴致缺缺地看向窗外。车子交会的瞬间，他抬眼，正好撞上明日香探究的视线。
松田阵平也看到了工藤家的车子：“工藤家，我记得好像是你的邻居。”
“你在调查我？”
“哈？”松田阵平满脸不敢置信，“我为什么要调查你。”
“暗中调查自己的上司，确实不太像话，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比如喜欢我——”
松田阵平下意识滚了滚喉结。
“——又或者，你受人所托，试图跟踪调查我。”
松田阵平瞳孔骤然放大，面上却一片平静，他嘁了一声，随意道：“谁要喜欢你啊。我只不过是听同事说的，现在警备部谁不知道自家部长是个有钱任性的笨蛋。”
他戴上墨镜，笑着开始摆弄手机。
墨色镜片下，纤长的睫毛颤动如蝶翼。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后座泽田弘树敲打键盘的声音是车内唯一的声响。明日香借着等红灯的空隙，主动找起话题：“警视厅总监也是个说话没谱的，跟我说什么‘东京治安好’。我这才入职三个月，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大案。”
松田阵平认真回忆一番：“之前治安确实蛮好的，起码我入职警视厅的这三年只发生过几次大案。应该是你运气比较差，被调过来的这几个月刚好撞上案件密集期。过了这段时间，应该就会变好。”
明日香没有说话。她垂下眸子，眼前浮现起几分钟前和工藤新一擦肩时看到的那一幕。
缠绕在工藤新一身上的金线又变多了。
明日香有一百种方式去称呼被金线缠绕的人。
气运之子，位面之子，世界的宠儿。
根据过往无数个世界的经验，明日香知道，这个世界即将以另一种方式开始运转。
松田阵平见明日香沉默不语，安慰道：“别想太多，虽说警察厅会以案件发生量为考核标准你，但你上任以来的所有案件都被警备部妥善解决了，你的年底考核应该不会太差。”
他笑了笑，开始在手机软件上翻找起餐馆：“放心好了，过去三年，东京一直是日本治安考核NO.1，不会有事的。而且年末年初是案件高发期，我们已经撑过这个阶段了，之后只会越来越好。要吃猪扒饭吗，我知道一家味道很棒的店。”
红灯已经变绿，明日香放下手刹，缓缓启动车辆：“我都行，弘树你——”
话音未落，一个瘦弱的男人顺着斑马线走到红色法拉利面前。他脚下一软，整个人趴到引擎盖上，再顺着引擎盖的弧线线条缓缓滑到车底。
整套动作自然流利，一气呵成。
碰瓷？
明日香：……
松田阵平：……
短暂沉默后，明日香挑眉看向松田阵平：“这就是你说的治安好？”
松田阵平黑下脸来，甩开车门就下了车。他揪着地上男人的衣领，把人像提小鸡仔般从地上提起来：“有手有脚，不去找工作，居然来这里碰瓷。”
松田阵平猛烈摇晃被他提住衣领的男人，表情凶恶到像要吃人：“而且你扑之前能不能看清楚一点，我们还穿着警服呢。”
男人这才回头重新打量车里的女人，又看了眼松田阵平身上的警服，小声嘟囔：“跑车座位太低了，我没注意。”
松田阵平：“……”
注意到明日香脸上逐渐戏谑的笑，松田阵平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他示意明日香先走，便提着衣领把人揪到了附近的交番。
结果他刚走出交番没几米，就听一声尖叫，一个手里拽着女士挎包的男人埋头朝他的方向直直冲来。
“抓小偷！”
松田阵平：“……”
·
警视厅。
警备部。
明日香把萩原研汪塞给泽田弘树，示意他在大办公室等待，转身去了更衣室。她换回修身西装，回警备部的路上却和警视厅总监撞个正着。
平日里会笑着和明日香打招呼，拍着她的肩膀说看好她的老年人此刻一脸警惕。
“下午好，总监。”
总监简单点头以示友好，随即迈着二倍速的步子溜之大吉。
走廊尽头，泽田弘树刚好抱着研汪出来找明日香。他向部长的方向探出脑袋：“那位是警视厅总监吗，他怎么了？”
明日香笑了笑，意有所指：“大概是看到我，钱包就忍不住痛了起来。”
“诶？”
“不用管他，走吧，我们去吃饭。”
“可是松田警官……”
“他有腿，自己走得回来，再不行还可以打车。”
泽田弘树扑哧笑出声：“明日香警官，您和松田警官真的很有趣。”
注意到明日香的视线，他笑着补充道：“也都是很好的人。”
……
直到半个小时后，松田阵平才姗姗来迟，出现在约定好的餐厅。他风尘仆仆，额前几缕发已经被汗浸湿。
“怎么了，松田警官，”明日香单手托腮，眼神戏谑，“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松田阵平确实有些累，不过更多的是心累。他已经换下警察犬部队警服，套着西装，领口凌乱。
谁能想到从交番到警视厅的短短几公里，他竟然能先后遇到抢包、打架闹事、耍流氓三起案件。
为什么？
凭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过去三年，东京真的是实打实日本治安NO.1
松田阵平胡乱点了几道菜，抱臂坐在明日香对面，莫名有种输了的感觉。他思量片刻，主动开口：“东京治安一直都很不错，不会比你之前待的大阪差。你——”
话说一半，松田阵平感觉自己衣兜动了下。他回头，和背后跟他背靠背坐着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男人攥着松田阵平的黑色牛皮钱包，掏兜的动作甚至没来得及彻底收回去。
他和松田阵平对视了会，讪笑着把钱包又重新塞回松田阵平兜里。
明日香幽幽开口，有意戳松田阵平痛脚：“就这治安水平，日本NO.1？那日本人一定过得挺惨吧，每天活在水深火热里。”
松田阵平：“……”
这一瞬间，气场吓人但实际是个天使的松田阵平终于起了杀心。
·
单身公寓大楼。
东侧的单人间内，一个酒瓶从桌上滚落在地，浅金色的啤酒沿着酒瓶滚动的路径延长成一条弯弯扭扭的直线。
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浑身酒气，已经失去意识。他被另一个男性架住腋下，从地上拖起来。
承重力良好的吊灯处，一根粗绳绕了个圈，垂落下来。
男人踩着椅子，把失去意识的年轻人举高，直至他的头穿过圆形绳结。
“对不住了。”
翌日，公安部传来消息。
他们已经找到内鬼。
但当他们赶到时，对方已于卧室上吊自杀。
第53章
“你们已经找到了内鬼！？”
警视厅总监和八位部长的秘密会议上, 一位男部长拍向桌子，噌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是谁，怎么找到的！”
公安部部长双手十指交叉搭在下颚：“抱歉, 无可奉告。”
男部长拧眉：“知道你们公安部有特权，但这件事涉及整个警视厅安全！涉及整个东京, 乃至整个日本的安全！”
“我知道, 但这件事已经被警察厅接手处理，就算是我, 也没有权力把内幕告知他人。”
闻言, 男人不甘心地攥紧拳头，缓缓坐回座位上。
警察厅, 警视厅, 一字之隔，地位和作用却千差万别。
警察厅作为日本警察的顶点, 负责直接领导和监管警视厅。一般情况下, 警察厅不享有案件调查和现场调度的权力。
但在处理公安事件时, 警察厅被赋予强大的权力, 能够直接越过警视厅，调度指挥地方警察。
要是把日本警察体系比喻成一部动画, 警察厅是负责站在幕后运筹帷幄的首脑人物，警视厅则是负责落地一切的二把手。
警察厅亲自出面，直接斩断了他们追问细节的可能性。
明日香一边听其他几位部长争吵，一边听萩原研二给她解释警视厅公安和警察厅公安的关系。她发出一声冷笑,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警视厅总监：“雪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明日香懒懒道：“不, 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想到我们被暗处的老鼠混了进来，就忍不住生气想笑。”
生气是假, 想笑是真。
警视厅总监不置可否，冷静地扫视过众人：“公安部内鬼的事到此为止。警察厅已经接手，事情也告一段落，我希望各位不要再提。莫听，莫问，明白我的意思吗。”
众人齐声应道：“明白。”
总监继续道：“还有幽灵警察的事，我也已经上报给了警察厅。上边的意思是静观其变，等待幽灵警察主动出击。各位还记得之前幽灵警察寄来的录像里，她对我们说的话吗。”
众人点头：“记得。那个叫神奈遥的女人说，等我们解决完内鬼的事，就会和我们取得联络。”
明日香问：“若她没有联络我们呢？”
警视厅总监冷静回答：“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幽灵警察的情报网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灵通。第二种，我们的内鬼没有清除干净。”
他眯起眼睛环视所有人一圈：“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的话散会。”
见无人应声，他冷下声音：“记住我说的话，今天的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散会。”
众人起身时，老板椅的滚轮发出声响。明日香把椅子退回会议桌下面，转身走出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推开房门的刹那，明日香盯着眼前的景象，眯起眼。
萩原研二凑到明日香身旁：“怎么了吗？”
明日香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平静地坐回办公桌前，开始翻看下属交上来的资料。她暗道：系统。
【您好，请问有什么吩咐，管理员。】
明日香一排排扫过手上的文件，回答：帮我搜查办公室内有没有监控设备。
【是，遵命。】
仅过去半分钟，系统便给出答复：【管理员，您的办公室是安全的。】
明日香松了一口气，开始回答萩原研二的问题：“你还记得今天开会前的场景吗，我是指通知我去开会时的景象。”
萩原研二点头：“当然，三个小时前，一个公安部的小警察突然敲门，说总监通知开会，就把你喊去了办公室。”
明日香低下头：“今天这会议开得蹊跷。不仅是临时通知，我们到场后，警视厅总监还以‘被警察厅喊过去开会’为由，把我们晾在了办公室里。这场原本一个多小时就能开完的会议，足足被他拖了三个小时。”
“警视厅总监在拖延时间。你怀疑他拖延时间的目的是调查你。”
“嗯。看见一只蟑螂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爬满了蟑螂。这次公安部出现内鬼，意味着警视厅很可能已经爬满了蟑螂。”
明日香冷静分析道：“我是从大阪空降过来的。在他们看来，要么我和东京势力范围不沾边，是可以百分百信任的新人；要么，我是黑方费尽心思安插进来的钉子。警察厅会对我格外关注，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萩原研二拧眉：“所以你刚才进屋时是在观察房间里的变化？”
“嗯。”
“如何？”
“他们应该翻过我的抽屉。但我不具备过目不忘的绝对记忆，不敢百分百肯定。就是不知道其他几位部长有没有被暗中调查。”
萩原研二了然：“难怪刚才开会时，你没有刨根问底，怕他们起疑。不过什么都不问，说不定反而会惹人怀疑。”
明日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忘了我是因为什么才来当警察的吗。惹我不爽，我可以直接辞职走人。大不了重新捏张新卡，换个身份再杀回警视厅。”
她迅速改口道：“不，警察厅。下次我要去警察厅。反正都要搓新卡，干脆一步登天，做警察厅总监。”
萩原研二无奈笑笑，没有反驳明日香：“警察厅最高领导者不叫总监。”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萩原研二叹息一声，揉了揉长发：“你这怎么办，要和警视厅联络吗。”
“不需要，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明日香懒散地抬起眼皮：“警视厅在明，我们在暗，不着急。而且在那之前，我需要先想办法取得那位自杀身亡的公安内鬼的资料。”
说罢，明日香站起身：“我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她掏出小金毛的身体，在萩原研二惊恐地注视下将他第三次强行塞进小金毛身体里：“研汪你负责帮我看家，密切关注有没有人进来。”
“……”
“别这幅表情，”明日香把萩原研二的手机甩到桌子上，“这次我有特意把手机单独拿出来，不会再出现高抬腿动作了。”
她顿了顿，浅浅勾起个笑，明知故问：“哎呀，怎么更生气了。”
明日香走后，研汪气鼓鼓地坐在桌子上，郁闷到能把整张桌子啃成木头渣。谁让他是地缚灵呢，除非借用实体，不然根本没办法离开正义手册。
他自我安慰地想，变成小狗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周围没有一个叫松田阵平的、讨人厌的、喜欢把他的脸捏得吱吱响的家伙。
那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捏的是谁。
嘴上说着思念他，要为他报仇，结果玩得比谁都开心。萩原研二甚至恶劣地想，松田阵平那家伙该不会是猜到了研汪的身份，故意玩他呢。
说曹操曹操到，萩原研二摆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发件人正是松田阵平。
「松田to萩原：昨天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研汪抬起前爪，艰难地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圆鼓鼓的小肉垫不适合做打字这类的精细活，研汪每按一下，就会跳出一排多余的字符，再被他一点点艰难地删除。
萩原研二恨恨地想，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就该让明日香给他买按键手机。
「萩原to松田：因为一些原因，我暂时陷入了沉睡，刚刚才醒来。」
和萩原研二相比，松田阵平的回复堪称光速。然而他短信的内容却惊得萩原研二头皮发麻：「松田to萩原：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变成了一只狗。」
“！！”
明日香从来没有把这个世界太当一回事，反正没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索性随心所欲。所以也没有特别提防松田阵平——虽然她不止一次在萩原研二面前抱怨，说松田是一个棘手的麻烦精。
这些事，萩原研二一直都是知道的。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惊叹于松田阵平的敏锐。同时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小狗也会起鸡皮疙瘩。可能因为芯子是人类吧。
「萩原to松田：狗？」
「松田to萩原：对，就是部长身边那只叫研汪的小金毛。」
「松田to萩原：你知道的吧，那只小金毛。」
萩原研二盯着第二条短信，手足无措起来。他太了解松田阵平了，这条短信分明就是在试探。
作为一起长大的伙伴，萩原研二同样思念松田阵平。他偶尔也会枕着胳膊，细数过去。
而且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不在乎，明日香从来没有检查过萩原研二手机里的内容。哪怕他故意发短信和松田阵平说她的坏话，她也没有过问过，就仿佛……她真的不知道。
手指微微颤动，萩原研二犹豫着打下回复，删删改改：「萩原to松田：我知道哦，警备部部长养的小金毛，据说起了个和我相似的名字。小阵平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那只小金毛吧，三年不见你居然已经傻到开始相信童话故事了吗XD」
短信发送出去，萩原研汪也长松一口气。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忠诚。
萩原研二确实想和曾经的同伴们见面，但他更希望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手机另一头的人似乎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答复，过了足足七八分钟才发来回复：「仅此而已？」
萩原研二反问：「不然呢？」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这次停顿的时间要短一些。
「松田to萩原：没什么。不过你难道不觉得，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一场童话。」
一场让松田阵平每次睁开眼，看到他的回复，都会反复抚摸心脏，确认自己是否尚未清醒的童话。
本该煽情的短信被萩原研二的回复轻易打碎，他说：「我以为我的出现，比起童话，更像夜间鬼故事。」
「松田to萩原：…………」
「松田to萩原：那你可真棒：）」
「萩原to松田：好巧，我也这么觉得呢，我超棒XD~」
第54章
「萩原to松田：好巧, 我也这么觉得呢，我超棒XD~」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攥着手机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他看着面前写着「警备部部长」五个字的金门牌, 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萩原研二的电话。
电话等待接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但门那边的世界却一片寂静。
“……”
松田阵平握住部长办公室的门把, 眸色发暗。他十分肯定明日香已经出去了，而且没带走研汪。
萩原研二手指灵活度不比他差多少, 信息回复得这么慢, 证明他目前处于不方便使用手机的状态。
比如变成了一只小金毛。
门把手缓缓转动，顺着逐渐变宽的门缝, 毛茸茸的小尾巴摇摆着进入视野。松田阵平即将推门而入时, 有人喊住了他。
“松田，你在我办公室门口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
时间回到两分钟前。
明日香正从刑事部慢悠悠走回警备部, 就听系统突然出声提醒：【管理员, 萩原研二那里刚刚出现了一点情况。】
明日香冷声问：“什么事。”
【松田阵平刚才询问萩原研二, 他是否就是研汪。】
“我知道了。”
明日香平静点头, 反而舒缓了眉头，没再多问。
系统安静地等待了会, 疑惑出声：【您不需要知道萩原研二的回答吗。】
“不需要。”
系统不解：【为什么？】
“我不觉得萩原研二能在我手心里翻出什么浪花。而且我既然敢给他这个特权，就代表我相信他。”
明日香笑着补充道：“一只肉乎乎的小金毛罢了，他能做什么。”
绵长的走道不时能看到穿着西装来去匆匆的警员，他们看到明日香后, 无一例外顿住脚步，向她低头问好。
越靠近部长办公室, 人影走动的迹象越少。走道尽头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对方一身警服, 特度的卷发极具标志性。
正午的阳光被白色窗帘打薄，晕在松田阵平身上，暖洋洋的。
明日香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哼：“松田，你在我办公室门口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被点名的男人明显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像一只炸毛的猫。他咂嘴：“啧，有点事找你。”
明日香笑着上前“办公室里没人说‘请进’吧，你怎么敢推门进去。”
松田阵平把头扭朝一边，含糊不清道：“听错了，我以为你在里面。”
明日香没有拆穿松田阵平拙劣的谎言，她转身推门进屋：“说吧，什么事。”
松田阵平钻进办公室后，第一反应是看向坐在桌面上的研汪。只比巴掌大一些的小金毛正趴在桌面上，吐着舌头冲明日香摇尾巴，罕见的紫色下垂眼里亮起小星星，看上去和寻常小狗没什么两样。
视线环顾一圈，松田阵平在桌面上看到一只崭新的黑色触屏手机。
果然！
松田阵平迅速伸手，掌心却覆盖住一只温暖的、纤细的女性手掌。柔软的触感就如同春后一点露珠，细腻、微凉。松田阵平触电般收回手，手机也被明日香拿走。
滚烫的温度顺着脖子一路烧到耳根，松田阵平僵住身子，呼吸窒了一瞬。
明日香收回手机，扭头看向松田阵平：“你想做什么。”
松田阵平缓了两秒，才缓声回答“我以为是不明人士丢在这里的可疑手机，我记得你的手机不长这样。”
“这是我的新手机。”
“又换？”
“有钱。”
“……”松田阵平皱起鼻尖，无力反驳。
连莱肯车都能说换就换，频繁换手机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明日香懒散地倚坐在桌子边缘，歪头看向松田阵平：“我今天很忙，长话短说，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松田阵平单手揉弄乌卷发，利用动作吸引走明日香的视线，另一只手却在背后按下拨打键。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明日香手里的手机，望眼欲穿。
但很遗憾，明日香的手机毫无动静，没有震动，屏幕也没有亮起。
松田阵平垂下眸子，心想也许真的是弄错了。但他面上不显，反而冷静发问：“你什么时候帮我转课。”
“我不是已经帮你转了吗。”
“不是警察犬部队，你知道我想去哪。”
明日香整个人抱臂坐到桌子上：“我可以让你转去刑事部，但是有个条件。”
说罢，她反手掏出身后的研汪，朝松田阵平抛去：“研汪很聪明的，你什么时候教会他中枪装死，我什么时候把你转去刑事部。”
毛茸茸的小金毛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它甚至来不及收起眼底的惊讶和惊恐，就擦着松田阵平的发尖，惨叫着越过他头顶。
“！！”
松田阵平一惊，连忙后退几步，赶在研汪落地前接住了他。
明日香借着松田阵平被转移注意力的空当，不动声色地把另一部手机塞进抽屉里——这才是萩原研二的手机，从松田阵平进屋时起就一只压在研汪肚皮下面。
藏好手机，松田阵平也刚好稳稳接住研汪。明日香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夸赞道：“接得不错。”
“……”
一人一狗对视一眼，同时回头，冲明日香露出个呲牙的表情：“明日香你——”
咚咚。
门被人敲响两下，平川警官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部长。”
明日香从桌上站起身，恢复了往日严肃的模样：“进来。”
平川推门进入：“部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平川，你和娜娜的领养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快完成了。”
明日香点头：“我这里有个孩子，是娜娜认识的人，一个八岁的少年。这周末你带上他，带上娜娜，还有你的孩子一起去游乐园玩。”
平川面露苦色：“可我这周末要值班。”
“我准假。”
“可——”
“带薪。”
“我——”
“费用全部报销。”
平川摸了摸后颈，没再说话。直觉告诉他，再继续说下去，一定会被部长揪着后衣领踹出去。
反正是带薪休假，还是领导主动提出的，再怎么追责也追究不到他头上，干脆随了部长的意，带着孩子们痛痛快快玩一场。
而且明日香大概率不会被因为批假的事被罚。
偶尔给个别员工批一两天假，身为部长，明日香有这个权利。警视厅总监不至于因为这种事刨根问底。
平川点点头：“行吧，那我今晚就回去安排下行程，周末早上去接您说的孩子。部长您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工位上了？”
“去吧。”
招呼完平川，明日香再次站起身看向松田阵平：“我还要忙，你要是没其他事，现在就离开我的办公室。”
随即直接把人推出房间。
松田阵平两手护着怀里的研汪，被明日香被关在了部长办公室外面。被推出门时，他还担心明日香会抢走研汪，结果对方只是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他孤零零地站在门口，目送明日香离开。
明日香的背很直，会给人一种参过军或者长年练习芭蕾的感觉。光是站在那里，气场便扑面而来。她大步离去时，扎在后背的低马尾一颤一颤。
很少有人能把低马尾扎出慵懒傲慢的感觉，但明日香是个例外。
脚步声渐远，松田阵平低头看向掌心，小金毛研汪正蜷缩着身子，用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他。
但卖萌这招对松田阵平而言，收效甚微。
松田阵平缄默片刻，摇晃起手里的研汪：“你是研二吧，你就是研二吧！”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甘心和气闷。
研汪蜷着四肢，耳朵被来回晃得啪啪响。他愤恨地盯着松田阵平，气到想咬人。
他心想，但凡明日香给他捏一个大狼犬的身体，松田阵平都不敢如此造次。
羡慕。
他也想要大狗狗锋利的獠牙。
·
暮色降临。
结束一天工作的警察收拾好桌面，和前来交接换班的同事简单寒暄几句后，大步离开警视厅。
夜晚执勤的人会比白天少，威严耸立的大楼瞬间空去大半，只零星地亮着几盏灯。
警视厅侧后方，位于最高统治地位的警察厅也零星地亮着几盏灯。一名公安小警察提着公文包从大楼正门走出，他长叹一口气，疲劳地扯松领带。
他驾车回到住所，脚下的步伐已经有些虚飘。内鬼的事害他们连续加了好几天班，疲惫值已经到达极限。
一层八户的单身公寓采用了密码识别和钥匙双层解锁方式，小公安的房间在走道最尽头。他喜欢租最角落的房子，僻静，有安全感。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轿厢内的光落下来，成为黝黑过道里唯一的光源。头顶的吊灯闪了两次，发出接触不良的滋滋声，随即陷入黑暗。
小公安皱眉，掏出手机用电筒环绕四周一圈，放轻步子缓缓上前。
也许只是电路故障。
他这么想着，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又往前走了几步，手电筒骤然照见个人。蔚蓝色的警服包裹全身，刚入春的风还夹杂着雨雪的气息，对方却一袭警用短裙，高跟皮鞋，浑然不受天气影响。
手电筒缓缓向上，映照出女人的脸。
神奈遥笑着冲男人颔首，鎏光开始在眼底流转。
黑暗里，她莹亮的眸子甚至压过小公安手里的电筒光源，夺目绚烂。
人疲惫到极致，心理防线也会跟着变弱。小公安错愕瞪大的眸子里倒映出神奈遥幽蓝的眼睛。他看到有发光流沙般的东西在神奈遥眼睛里流淌，他的瞳孔也跟着收缩颤动。
神奈遥徐徐上前，站定到男人面前。她的眼睛变得愈发明亮，像一匹在月色下行走的传说生物。
砰。
公文包落地发出巨响。小公安盯着神奈遥的眼睛，如同被夜色下被光源吸引的飞虫。
神奈遥冷声道：“警视厅公安部发现了一名内鬼，你知道是谁吗。”
小公安缓缓点头：“知道。”
她笑了笑：“好极了。现在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小公安嘴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神奈遥又问：“他死在了哪里，给我地址。”
得到地址后，她一记寸拳正中小公安腹部。男人躬着腰发出一声干呕，头晕目眩。他缓了几秒重新站直身体，神奈遥已经不见踪影，头顶的灯也恢复了通电。
他捂住额头，掌心迅速蒙上一层薄汗。
“奇怪……”
他低声呢喃起来：“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有点低血糖。”
他拎起掉落在地上的包，径直走向公寓。
公寓大楼下，明日香缓缓走出楼梯间，眼睛里的鎏光已经熄灭。她拎出一支透明的试管，里面的液体已经只剩一层底。
要不是为了知道自杀公安的位置，她也不至于以神奈遥的身份一一套话。
现在知道了公安自杀的位置，是时候对他的灵魂展开调查。
但实体化的材料已经不够，是时候去接萩原研二回来了。
她给松田阵平打了个电话，驱车径直赶往他住的公寓：“松田，我来接我的狗。”
警用宿舍隔音效果一般，明日香刚抬起手准备敲门，松田阵平便拉开房门，侧身让出足以容纳一人进出的空位。
明日香玩味地挑起眉，走进屋：“你怎么知道是我。”
松田阵平顺手关上房门：“女式皮鞋的声音不太一样。”
“真敏锐，你蛮适合当警犬的。”
明日香走进屋，一眼便看见坐在地上生闷气的萩原研汪。小家伙鼓起包子脸，气呼呼瞪着她，然后当着她的面一脚踩翻面前装着狗粮罐头的白色陶瓷餐盘。
“你这家伙！”松田阵平连忙大步上前，“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罐头，好几万一罐！”
他蹲下身子一边收拾地板，一边碎碎念：“真难伺候，羊奶不喝，罐头不吃。”
“你养过狗？居然知道不能给犬类喝牛奶。”明日香径直走向沙发坐下，“给我倒杯茶。”
松田阵平收拾地板的动作顿了下：“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明日香笑笑，把一个多月前松田阵平问她的话反丢了回去：“我应该把自己当外人吗？”
第55章
研汪被明日香揣走时, 松田阵平是一百个不愿意。他和研汪闹了一个下午，根本没来得及教他装死。
松田阵平原本以为，以研汪的聪明程度, 顶多半个小时就能学会中枪装死。结果研汪完全和他杠上了，他抬起手指, 研汪就昂起下巴, 用鼻孔看他。
直至被明日香接走，研汪都没有好好配合过松田阵平。
身后恋恋不舍的目光一点点变远, 直至坐上车, 明日香才把萩原研二的灵魂从金毛身体里抽离出来。
明日香：“你和松田玩得很开心嘛，他居然不舍得你走。”
萩原研二抱臂坐在副驾驶：“明日香, 你下次给我捏一对獠牙吧。”
“为什么？”
“这样比较有威慑力, 小阵平就不敢随便对我下手了。”
闻言，明日香陷入了沉默。她有很多话想说, 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譬如研二你居然已经习惯当狗了吗；再譬如长着大獠牙的小金毛, 不会觉得像吸血鬼吗。但明日香稍作沉默, 把话全部咽了回去。
萩原研二问：“我们现在去哪？”
“去找自杀的内鬼。”
·
昏暗的路灯不至于影响周边居民休息, 又能刚好映亮回家的路。
被迫无偿加班的社畜小声咒骂着，在路灯下穿行。
明日香提前把车停在离目的地1公里远的地方, 步行前往。她不想被公安捕捉到动态，频繁出现在公安相关事件周围，她一定会被怀疑。
自杀的公安姓长龚，和父母一起住在位于米花町的自建别墅里。
两层楼高的木质别墅缠绕着白布, 院内摆放着邻里送来的花圈。他们对自杀的孩子印象不错，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上吊。
长龚的父母不愿意相信自家孩子上吊自杀的事, 选择了报警。出事那晚，他们用抽中的双人奖券泡温泉去了, 不在家。回来时，迎接他们的是长龚悬在半空中，已经开始尸僵发冷的尸体。
长龚死后，警察厅先后派出两拨人。第一波以警察的身份受理了长龚夫妻的报案，第二波人则以长龚同事的身份登门悼念，二次套取有用信息。
风撞响悬挂在白布上的铃铛。
叮铃，叮铃。
寂静的夜，连风都在哀恸。
无数只眼睛借着夜色的掩护，静静凝视着挂满白帘的长龚家。
长龚家对面的公寓大楼里，一个男人侧身藏在窗帘后面，一瞬不瞬盯着长龚家。
“你在看什么？”
男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负责监视的公安被惊起一声鸡皮疙瘩，急匆匆回头，只来得及捕捉到萩原研二带笑的脸，便被一记手刀劈晕。
萩原研二接住男人瘫软的身体，把他轻轻放倒：“抱歉啦。”
男人左耳塞着一枚蓝牙耳机，同样负责监视的其他公安发出焦急的呼唤：“怎么了！你那边发生了什——唔啊！”
耳机里发出一声呻吟，也没了动静。
萩原研二捡起耳机，笑着冲那边的人道：“长官，我这里已经解决了哦。”
神奈遥的声音传来：“我这边也搞定了。”
“可是真的没关系吗，这样大摇大摆的打晕公安。”
“那就让他们来抓我吧，如果他们做得到。”
萩原研二揉了揉长发：“其实是为了让他们醒来后把消息报告给上级吧。既然警察厅打算按兵不动，那我们就逼他们行动。”
神奈遥语调含笑：“聪明。”
萩原研二蹙眉：“但我担心我们这样做，会害公安部错过关键信息。”
“放心吧，被我打晕的这个，一个小时后就会醒来。而且公安部发现联络不上人后，会迅速派人过来支援。”
“行吧。”
萩原研二耸肩，化作一阵光粒消散在风中，重新以灵体的姿态回到明日香身侧。他们剩余的材料已经不多了，他没必要一直保持实体状态。
白帘随风摆动，长龚家一片漆黑。长龚夫妇哀伤过度，已经早早睡下——不如说身体垮了，不得不卧榻休息。
神奈遥香放轻脚步来到一楼客厅。
柜子上摆放着长龚的黑白照，两根长烛已燃至末端，整齐叠放的苹果被擦了又擦。除此之外，面积不大的客厅还维持着长龚死时的样子。
客厅中央，吊灯下，一缕残魂漂浮在半空，周身漆黑。他低头看向出现的两人，满眼通红，表情逐渐狰狞：“你们也是藏在警视厅的叛徒吗！”
萩原研二：“他居然不认识我们。”
“看样子我们的存在目前还处于保密状态。即便是日本公安，也不是全部知晓幽灵警察的事。”
神奈遥抬起手机，朝长龚拍下一张照片，正义手册迅速给出资料：
「长龚佑」
「综合评级：SR」
「死亡时间：20xx年2月7日」
神奈遥挑眉：“SR？除了你那几位同期，这是我找到的第一张SR。”
她仰头看向长龚佑浑浊的眸子，毫无歉意道：“我时间不多，所以抱歉了。”
黑暗从神奈遥脚下铺开，眨眼间笼罩整个房间。明日香已经脱下「神奈遥」的马甲，以真身站在长龚佑面前。
这是她的领域，除非获得准许，不然任何人都无法进入。在这里，她无须担心身份暴露或者被其他人目击的事。
长龚佑错愕瞪大眼，浑浊的眼球被黑色沾满：“你是机动队新上任的部长。你为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萩原研二上前半步，眼神幽暗：“我们是幽灵警察，独立于规则之外的存在。”
“幽灵警察？”
明日香打断道：“长话短说，你是组织安插在警视厅的卧底吗。”
长龚佑瞬间暴怒：“卧底！？你在侮辱我吗！”
黑色浓雾自男人身后蔓延，他像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似乎随时要丧失理智：“我可是——”
话音未落，明日香骤然位移到长龚佑面前，一把掐住他的喉咙，截断所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长龚佑身上的黑气被明日香死死压制，她的眸子亮起来，一双眼睛自身后睁开：“抱歉，我比较赶时间，没工夫慢慢审你。而且你的状态也不适合温和的方式。”
她冷下来脸：“把你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
长龚佑的嘴不受控制地开合，先是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而后逐渐连成句：“我从来没有叛变警视厅，自考入警校时起，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胸口警徽的事。”
黑气不断顺着长龚佑飘向明日香并消散不见，长龚佑猩红的眼睛也一点点清明。明日香松手，失去支撑点的男人瞬时瘫软在地。
他大口喘着粗气，惊恐到甚至无法眨眼。良久，他才茫然地看向明日香：“你刚刚做了什么？”
明日香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长龚佑低头回忆一番，吐出一个人名：“大河俊是我的同期，也是同一个部门的同事。这次公安部出现内鬼，他跟我说，我在被怀疑的名单里。”
“我是负责看守龙舌兰的人之一，龙舌兰遇害，我会被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也确实快被压力逼到崩溃。所以大河俊来找我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喝了几杯。再之后……”
长龚佑单手掩面，面露痛苦之色：“他不停灌我酒，然后把我吊死在了客厅。
明日香问：“你在警视厅公安部工作多久了。”
长龚佑答：“七年。”
“这么说来，你应该很熟悉公安部内部的情况。”
长龚佑顿了顿：“也不一定。公安部有些同事的身份比较保密，即便是我也不一定知道。”
明日香低头翻看起长龚佑的资料，单手托腮蹲在他面前：“要和我签约吗，成为幽灵警察之一。”
长龚佑凝视着明日香的眼睛，沉思片刻后缓缓摇头：“不了。我国中时就立志一心想要考入警校，一心追寻正义，最后居然落得这种结局。”
他半阖双眼，尽显疲惫之色：“我从没想过会死在自己人手上。”
说罢，黑气再次从男人身上溢出。
萩原研二皱眉，不适地退后两步，他能感受到夹杂在黑气里的痛苦和怨恨。
“明日香……”他有些担心地看向已经快被黑气包裹的明日香。
明日香不咸不淡道：“放心好了，我对死灵拥有绝对的统治力。”
她抬手一挥，银白色手机登时变成一本烫满奇怪符文的古老笔记本。唰唰翻页声响起，正义手册停在「长龚佑」的那页，旋即向他罩去。
一阵刺眼的金光闪过，长龚佑消失在原地，只剩下重新恢复成手机模样的正义手册，安静地躺在地上。
萩原研二抱臂笑着感叹道：“这场景真像《宝可梦》，明日香你该不会还有个别名叫小智吧。”
明日香弯腰捡起手机，不咸不淡地睨了萩原研二一眼：“巧了，我也怀疑你有个别名叫皮卡萩。正义手册需要双向同意，我怕他消散，强行把他关了进去，并不是签约。”
萩原研二表情微妙：“你居然关押现役警察。”
明日香低头翻阅着目前已收录警察资料，嗤笑一声：“我不仅敢关押，我还敢奴役。但补充说明一下，你们已经不算现役了，幽灵警察先生。”
“谁说的，现役幽灵警察也是现役，所以我还是在职。”
明日香冷冷睨他一眼：“你其实是想让我开工资吧。”
萩原研二嘿嘿一笑：“如果你愿意的话。”
“行哦，”明日香收起手机，五官慢慢变成神奈遥的样子，漫无边际的黑色也开始慢慢收缩，“我可以按照警视厅的工资标准发给你。”
“那社保一类的——”
明日香打断道：“你坟头草都快两米高了，要什么社保，身体哪里出问题了我给你修。”
萩原研二笑着歪了歪头：“果然，我就知道明日香会这么说。”
黑影彻底收拢回脚下，明日香也彻底变成了神奈遥的样子。刚从黑暗领域回到现实，黝黑冰冷的枪管便抵住她的后背：“不许动！”
神奈遥扫周围一圈，没有动作。
三个人，应该都是日本公安，且都带了枪。
看样子公安部发现联络不上外面的看守，新派了其他增援。
抵住后背的手枪用力往前顶了两下，硌在脊椎上。神奈遥身后的男人低声喝斥：“把手举起来！”
神奈遥缓缓举起手。她身侧，幽灵状态的萩原研二已经背着手开始观察走道情况：“明日香，过道里还有两个带枪的公安。”
神奈遥——或者说明日香，她有些无奈。
「明日香」的身体是物理意义上真实存在的，无法像萩原研二那样直接灵体化。她要么套上「神奈遥」的马甲行动，要么把身体丢给系统，她单独开着「神奈遥」的马甲多线行动。
唯独在这一点上，她会羡慕萩原研二。
斜前方的公安单手握枪，从包里掏出一副手铐。他警惕地盯着神奈遥，向她步步逼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
两步。
一步。
男人伸手试图控制住神奈遥，她突然说话了：“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最快能跑多快吗。”
萩原研二愣了一瞬，才指着自己：“你问我？”
神奈遥点头，不顾周围公安们疑惑的眼神，朝着面前的小公安就是一拳。
考虑到对方是执法者，神奈遥没有下死手。一拳击中腹部后，她趁着对方下意识弯腰的动作，用手刀把人劈晕了过去。
另外两人皆是一惊：“什么！？”
下一瞬，神奈遥撒腿就跑。
她速度极快，在几人眼前一闪而过。奔跑时卷起的风把他们的领带扯得向后飞扬，头型也被猎猎作响的风扯乱。
萩原研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啊嘞？”的疑惑，便因为距离限制，被正义手册拉扯着强行追上去。
眼前的世界正以每小时150公里的速度向后疾驰，萩原研二盘腿坐在半空中，像一只被绑在高速行驶的汽车上的气球，被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推着后背快速疾驰。
风从嘴里灌进去，整个腮帮像气球一样鼓起来，柔顺的长发也向后翻飞，被风吹成大背头。
萩原研二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灵体，为什么还会被风吹得五官凌乱，但他估摸着这绝对又是明日香干的好事。
神奈遥没有去管被迫在后面追的魂，她一路疾驰，停在了一公里外的阴暗角落。
夜已深，神奈遥又特意走得偏僻小道。一路上没有遇到多少人，但她疾驰时留下的残影还是被几个路人给目击到。
他们定在原地，愣了几秒后尖叫着连滚带爬地逃走。
估计不出三天，《日本都市新传说之追赶汽车的涡轮婆婆》就会传遍东京大街小巷——神奈遥跑得太快，他们根本看不清从眼前一闪而过的是男是女，年轻与否。
警视厅恐怕又得头疼好一阵子了。
第56章
米花町, 明日香家。
萩原研二无精打采地趴在沙发上，把脸埋进抱枕里，头顶翘着几撮被风吹乱后再也压不回来的呆毛。
明日香坐在他身份, 拨弄着面前的虚拟面板：“怎么了，回来以后就一直无精打采的。”
萩原研二用脸在抱枕上蹭了两下, 没有说话, 但就是莫名让人读出委屈的情绪。明日香抬手在他头顶揉了一把：“绝对不仅仅是因为我戏弄你的事。”
萩原研二抬头看向明日香，语气沉甸甸的：“很糟糕,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漏气的气球。”
他在明日香安静地注视下, 抱着抱枕爬起身：“我知道正义的队伍里不一定都是好人。但真的得知警视厅内部藏有叛徒，而且还……”
萩原研二的声音短暂窒住,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 声音低沉失落：“而且还杀了自己的同伴，嫁祸罪名。我就忍不住难过。”
明日香没有说话, 她静静地盯着萩原研二的脸, 而后收回视线, 继续翻看起虚拟面板。
萩原研二原地坐了会, 抱着胸前的抱枕，仓鼠球般瘪了下去, 头也重新埋进抱枕里。
他没有说话，周身却散发着“需要哄哄”的台词。
明日香冷声开口，甚至没有把视线从虚拟面板上挪开：“别撒娇。”
萩原研二闷闷道：“我哪有撒娇。”
他看向明日香：“明日香你真的非常冷静。”
明日香滑动着屏幕，淡淡吐出四个字：“我习惯了。”
只简短的四个字, 却道尽无数心事。
萩原研二抿住嘴唇，贴心地没有多问。他抱着枕头又重新缓缓趴了回去：“我们什么时候去解决公安部内鬼。”
“不急。在解决公安内鬼的问题前, 我需要先找一两个可以抽取寿命的愿望，捏身体的材料只剩薄薄一层底了。”
她斜倚着沙发, 来回翻看起网站接收到的愿望，逐渐失去耐心：“就没有几个正常的愿望吗。”
系统解释道：【我们的网站目前而言知名度不高，能不能被人点进来，需要一定运气成分。】
明日香单手托腮：“没办法，我们的网站虽然绕开了审查和封禁，但本质上是不合法的。没人敢接我们网站的推广广告。”
他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愿望列表，在看到某排小字时，她顿住手上滑页的动作。
许愿人：铃木朋子。
愿望：铃木园子恢复健康。只要园子能恢复健康，我愿意用十年寿命交换。
明日香皱眉。
这是铃木夫人许下的愿望，但为什么心愿是铃木园子恢复健康。她很确认自己救下铃木园子时，铃木园子没有受任何伤。
明日香不作犹豫，关闭虚拟面板站起身：“研二，走了。”
萩原研二连忙爬起身：“今天不想当小狗。”
“知道了，今天不当小狗。”
·
米花医院高级VIP单人间，十四岁的铃木园子躺在床上，浑身泛红。汗液浸湿床单和枕套，苍白的医护设施和她脸上红彤彤的颜色形成对比强烈的两个世界。
铃木夫人坐在病床边，低头悄悄擦掉眼泪。
针对铃木园子的解决行动中，警视厅表现优异，没有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但铃木园子被绑匪注射了过量的麻醉剂。
麻醉药重度过量，可能会出现呼吸心跳骤停、严重的脑损害、严重的肝肾功能损伤、惊厥等
绑架案发生的前几天，铃木园子刚因为流行感冒被家庭医生开了几针药，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痊愈，就被绑走遭罪。
惊吓过度和麻醉药过量，铃木园子被接回家没多久便开始烧热。铃木园子高烧反反复复，家庭医生看过情况后直接喊来救护车把她送进了医院。
披着白大褂，略微有些秃顶的医生对着灯光反复检查：“铃木园子的肝脏功能可能受到了损害，详细的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就时间线而言，现在的日本不管是电子设备还是医疗技术都没迎来质的飞跃，远远达不到3年半后的水准。
探访时间结束，铃木夫人一百个不情愿，也不得不离开米花医院。而且铃木家看似男主外，真正具备经商头脑的人反倒是铃木夫人，家里大小事基本都是她说了算。
铃木夫人抹掉泪珠，躲进卫生间洗去眼角的红晕，重新摆出商场精英女强人的做派，轻轻推开病房门。
铃木园子不会醒的，但她动作轻缓，怕惊扰到床上沉睡的园子。
门缝合拢，自走道射进来的光柱慢慢变细，直至归于虚无。
宁静过后，门扉再次被人推开，明日香推门而入，翻看起挂在床位的病患资料。
“明日香，”萩原研二搭着她的肩，“你还会治病？”
“不会，但我勉强能看懂病历表和片子。”
萩原研二双眸微瞪，看向明日香的目光流露出崇拜的神色：“以东大医学系本科毕业生的医学水平为衡量标准，他们是10分，你觉得能给自己打几分。”
“两分。”
萩原研二噎了下，摸摸鼻子没再说话。明日香的回答让他有种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
明日香对着病历本凝神看了几分钟，合上病历本：“还好，只是简单的肝受损。我可以用材料为铃木园子填补受损的部分。”
说罢，她转身朝外面走去。
萩原研二疑惑道：“明日香你去哪，不先治疗铃木园子吗。”
“材料不够了，我必须先去索要报酬，再进行治疗。”
……
铃木大宅。
铃木夫人推开门时，一个人影已经坐在沙发上。
房间一片昏暗，桌上的台灯是唯一光源。神奈遥跷着二郎腿，单手托腮，被光线在脸上分割出一条明暗交界线。
鸡皮疙瘩爬满铃木夫人全身，她不知道面前这个面容熟悉的女人是怎么绕过铃木家层层安保进入房间的，但她认为神奈遥来者不善。
手指缓缓探向衣兜，铃木夫人思考着是该用报警还是直接大喊。她盯着神奈遥的脸，随即似有电流从脑海经过——她想起来了，神奈遥是她走投无路之下胡乱许愿的网站里的女人。
铃木夫人重新放松下神经，揉着太阳穴朝神奈遥走去：“你是来帮我的吗。”
“不，”神奈遥声音冷清，“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你应该仔细阅读过网页上的文字吧，铃木夫人。”
铃木夫人点头：“但我如何确定你已经为我实现了心愿。”
“三个小时后，铃木园子会顺利苏醒，受损的肝脏也会得到修复。”
铃木夫人表现得十分冷静，没有因为神奈遥的三言两语放松警惕“我凭什么信你。”
神奈遥笑笑：“虽然警视厅有刻意封锁消息，但你贵为铃木财团掌权人，应该从警视厅那里听说了吧。铃木园子的营救行动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警察。”
铃木夫人攥紧拳头，沉默许久才缓缓出声：“那你拿走吧，我的十年寿命。”
闻言，神奈遥发出一声嗤笑，站起身缓缓走向铃木夫人。
久经商战，一路厮杀到最高位，让所有竞争对手不敢小觑的铃木夫人此刻却有些怯了。但她没有后退，而是挺直腰板看向神奈遥，和她那双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眼睛对视。
她清了清嗓子：“十年不够的话，十五年。”
神奈遥又笑了，她右手手指轻轻覆在铃木夫人脖颈。心脏跳动，汩汩血液被挤压着涌向全身。神奈遥的指腹下面，颈部大动脉正一下接一下，有力地跳动着。
神奈遥眯眼：“我只要你一年的寿命。但相对应的，未来十年，你需要向我们幽灵警察提供方便。当然，我不会要求你做违法的事，只是一些便于我们在世间行走的小忙。”
神奈遥收敛起笑，又恢复成不苟言笑的样子。她轻语，低沉的声音似从冥府传来，蛊惑人心，激起铃木夫人一身鸡皮疙瘩。
“不知你意下如何，铃木夫人。”
铃木夫人甚至没有犹豫，用力点头：“请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园子，她才十四岁，她应该拥有无限未来，而不是被困在白色病床上。”
说到后面，铃木夫人的声音甚至有些哽咽。
黑暗自铃木夫人脚下铺开，待黑暗重新散去，她已经失去意识，平躺在沙发上陷入沉睡。
天亮之后，她会照常醒来，只是会比醒来前苍老一岁。
同一片月色下，米花医院。
查房的护士转身离开后，明日香钻进铃木园子的单人间病房。她凭空拿出一支装满金灿灿蓝色液体的试管，倾斜瓶口，液体便顺着杯壁流向铃木园子胸腔。
蓝色液体视病号服为无物，径直穿透过去，没有留下一丝浸湿的痕迹。
铃木园子随呼吸不停起伏的胸腔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蓝色液体刚和身体接触，便顺着皮肤被吸进胸腔。
过了几分钟，铃木园子缓缓睁开眼。她脸上依旧潮红，蒙着雾气的眸子也给人一种意识不清的感觉。她被烧糊涂了，下意识朝床沿两人伸出手索要拥抱。
萩原研二见明日香不打算回应，上前两步主动抱住铃木园子：“乖，没事了，睡吧。”
他轻轻拍着铃木园子的背：“等你睡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铃木园子仰头，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她知道抱着自己的人不是家里人，但萩原研二的怀抱让她莫名心安。
铃木园子像只虚弱的猫儿般扒拉萩原研二胸口的衣襟，倚着他再度陷入睡眠。
萩原研二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直至铃木园子睡熟，才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回床上，贴心地掖被角。他瞪大眼睛盯着铃木园子看了好一会，小声道：“这就治好了？这么简单？”
明日香冷冷睨她一眼：“你在期待什么。”
“我以为你会把手伸进她的身体里，然后捏出一个新的肝。”萩原研二回忆着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情节，比划起来。
“……”明日香抽动两下嘴角，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铃木园子的内脏还没受损到需要直接换肝的地步，不需要那么夸张的操作。”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明日香你做得到我刚才说的画面，只是现在没必要。”
“做不到。”
“那你——呜汪！”话音未落，萩原研二骤然变成小金毛，惊呼一声从空中掉落在床榻。
他在被子上向前翻滚好几圈，才摇着脑袋坐稳身子。
萩原研汪鼓脸瞪着面前的女人，缓缓用虚拟屏幕打出一排字：「明日香，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失去我的。」
神奈遥擦去铃木园子额头的汗，头也不回道：“行啊，我现在就把你送去墓地，还你自由。”
“……”
萩原研汪沉默须臾，吧唧一声整只狗以面朝下的姿势栽进棉被里，像一只重心不稳歪倒的玩具熊。
委屈。
不想说话。
他想阵平了。
第57章
日升月落。
警察厅大楼。
门口站岗的两个小警察穿着警服, 盯着马路对面的景色发呆。他们还要再站三个小时才会有人来换班。
其中一名小警察见四下无人，悄悄放松身体，活动起酸疼的肩膀。他刚垮下肩膀, 警视厅总监便背着手从警察厅大楼走出来，步履匆匆。
两人捕捉到警视厅总监的身影, 立马绷直身体, 目视前方敬礼。
警视厅总监没空搭理他们，他背着手, 表情难看, 大步向警察厅几十米远的警视厅走去。
警视厅和警察厅位于同一区域，只是警视厅正对路口, 警察厅则稍微隐于警视厅斜后方。
警视厅总监脸色不佳, 惹得其他路过警员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
警员们如同被摩西分开的海水般主动分成两股, 不停默念着“看不见我”这样的台词, 绕着警视厅总监走。
走道中央, 明日香正和刑事部部长讨论着工作上的事, 见警视厅总监路过，她主动出声：“总监, 发生了什么事吗，脸色这么差。”
警视厅总监走出几米后顿住脚步，原地站定片刻，又退回明日香身边。他眉头紧蹙, 如鹰般锐利的眸子死死盯着明日香，似乎正在做某项痛苦的抉择。
警视厅总监盯着面前同他孙女一般大的女人, 一时间无语凝噎。正如他所说，明日香是把被打磨到锃亮的双刃剑, 她太锋利，见血封喉。
警视厅总监对明日香的了解越是深入，他越是不敢用她。明日香正如她所率领的SAT，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派出的秘密武器。
出鞘必见血。
但也许这件事最终确实可以交给明日香。就如他最初计划那样，让明日香做最后的兜底。
想通其中缘由，警视厅总监阖上双眼，用力揉了两下挤成川字的眉心：“刚好刑事部部长也在，我就一并说了。”
他重新看向两人：“前晚，幽灵警察出现了。而且是出现在公安内鬼自杀的地方。”
闻言，刑事部部长也皱起眉，面色沉重。反倒是当事人明日香，她抱臂站在原地，冷漠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见明日香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警视厅总监笑着揶揄道：“也不知道该说你初生牛犊，还是该说你长江后浪推前浪。”
他被明日香坦然自若的态度感染，也跟着放松下来：“神奈遥，她打晕了警察厅安插在长龚家外围的公安。我们不知道她在长龚佑的房间里做了什么，但当我们的人赶到时，她打晕了其中一名公安，以可怕的速度消失在其他人视野里。”
“……”刑事部部长抽动两下眉毛，突然想到一些不太美妙的事，太阳穴也跟着突突地跳。
他长叹一口气：“虽然下面的人没有上报，但搜查一课管理员在我一起用午饭时，以闲聊的方式和我提起过。前天晚上，米花警署接到了三四通目击到涡轮婆婆的报警电话。”
“涡轮婆婆？”
警视厅总监重复一声，上扬的尾调写满疑惑：“就是十多年前流行的日本都市传说，能在高速公路上追公交车的老太婆？”
虽然以他的年龄，完全没资格说涡轮婆婆是老太婆。
刑事部部长点头：“也许我们可以由此得出一个大胆的结论，幽灵警察早在‘涡轮婆婆’的传说开始流传时起，就已经存在了。所谓的涡轮婆婆，是以前的人无意间目击到神奈遥，惊恐之余添油加醋形成的传说。”
警视厅总监捏住下巴，认真思考起来：“还真有这个可能。”
刑事部部长补充道：“而且传闻涡轮婆婆从不主动伤害人，这个特性刚好符合他们自封的‘幽灵警察’的特质。”
“但涡轮婆婆是从江户时代就开始流传了，满打满算也该有四百年了。可是神奈遥的脸……”
警视厅总监挥挥手，自己想通了其中细节：“算了算了，既然都是幽灵警察了，能长生不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小田切，你安排人统计下涡轮婆婆的传说在那几年特别盛行，统计好以后交给我。”
小田切是刑事部部长的姓氏，他点头：“是。”
“……”
明日香沉默抱臂，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镇定演变为震惊。她确实不会衰老，也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人类，但她和涡轮婆婆之间的差距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前天晚上，明日香揍晕小公安逃跑时，在脑海里过了七八种会警视厅可能会采取的应对措施。
但千算万算，她万万没想到警视厅总监会被刑事部部长带偏，把她当成都市传说里能杵拐追车十公里的涡轮婆婆。
直至警视厅总监聊完神奈遥的事，背着手转身离开。明日香还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低头用手机搜索一番“涡轮婆婆”的图片后，痛苦地闭上眼睛，更自闭了。
该死的，警视厅的人到底为什么会认为她是照片上这个看了会做噩梦的老阿婆！
活该你们全是R！
笑不出来。
完全笑不出来。
·
和刑事部部长的探讨让警视厅总监打开了新思路。他背着手踱步回办公室，一直下垂的嘴角终于微微向上勾起。
警视厅总监的办公室位于最高层，平时处于上锁状态。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却在推开门后定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也骤冷。
窗外明媚的阳光被百叶窗遮挡，金色光粒被切割成一条条横线，整齐散布在地上。原本属于警视厅总监的位置上现在正坐着另一个人，一个他半分钟前刚讨论过的女人。
神奈遥。
门锁没有撬动的痕迹，钥匙也没有发生过丢失事件，他甚至就连洗澡都随身带着这串钥匙。窗户只能开半臂长的宽度，成年人无法从窗户翻进屋，窗户也没有破损的痕迹。
这是一间近乎完美的密室，神奈遥到底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地潜进办公室的。
警视厅总监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眼底爬上几缕红血丝。
她的脸藏匿于黑暗中，只有那双如月色明亮的眸子在黑暗中被镀上一层光。
神奈遥没有动，警视厅总监也没动。他们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对视，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漫长的沉默像一把刮骨刀折磨着警视厅总监的神经，他和神奈遥对视少顷，主动开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神奈遥没有直接回答：“进来谈。”
总监短暂地思考了几秒：“我可以开灯吗。”
他现在还摸不清神奈遥的底线，可以适当放低姿态。
明日香颔首：“当然。”
灯光亮起的瞬间，警视厅总监下意识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神奈遥。
精致的五官，被薄茧覆盖的指腹，纤细的胳膊隐藏在长袖警服下面，看不出肌肉情况……
警视厅总监默不作声，侧身坐在待客区的沙发主位——神奈遥占据了他办公桌后面的位置，他要是站在办公桌前，或者于办公桌前落座，会在位置上呈现出一个弱势方的局面。
他是警视厅总监，代表警视厅的脸面，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神奈遥看出了警视厅总监的意图，她懒得计较这种小事，但也绝对不可能主动跑去沙发上坐下。
于是两人一南一北，以势均力敌之姿分别坐在了办公室最两边。
神奈遥扯动嘴角：“总监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警视厅总监面寒如冰，板着脸不愿透露任何情绪，回答的内容却打起太极：“那来找我还能是什么事呢，我想……也只有那件事了。”
神奈遥挑眉，心想不愧是老狐狸，即便处于弱势方绝对不率先开口暴露信息。
神奈遥从来没有把警视厅当做敌人，所以也懒得和警视厅总监绕弯弯。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的脸，缓缓出声：“你觉得你们真的铲除内鬼了吗？”
警视厅总监脸色变了一瞬，但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的脸色又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异常只是一场错觉。
他盯着神奈遥，保持沉默。
神奈遥双手十指交叉搭，手肘搭在桌面上：“也许你应该让我见见你的BOSS，警察厅长官，那个立于日本警察最高点的人。”
警视厅总监滚动喉结，掌心开始溢汗：“理由呢。”
神奈遥笑着歪头，缓缓站起身。下一秒，她骤然出现在警视厅身前。
“！！”警视厅总监瞪着面前面色如常的女人，第一次如此深刻且清晰地意识到，她的速度很快，快到他逐渐老花的眼睛根本无法捕捉她的身影。
她的眼睛美却危险，被这双妖冶冰冷的眸子注视时，警视厅总监会有种被吐着信子的黑曼巴蛇锁定的恐惧。但他只是死死地回瞪向明日香，不肯退让半分。
神奈遥此举只为威慑警视厅总监，见目的达成，她笑着退后一步，重新拉开和警视厅总监之间的距离。
她朝警视厅总监颔首：“交手三个月，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除非我主动现身，否则你的人绝对不可能找到我。”
“你们不是一直想探寻我们的秘密吗。现在你们的机会来了，我的长官指派我来跟你们谈话。”
“你们的长官是谁？”
神奈遥笑着在嘴边竖起一根食指：“嘘，过早触及真相可能会提前迎来终结。但我可以告诉你，她来自死亡。”
灯光洒进眼眶，她面上带笑，威压却如海啸般涌来。
警视厅总监皱眉，不死心道：“但你们指明要见的人是位于日本警界最顶点的人，你们是不是也该由长官亲自出门，才显得这场谈话比较有意义。”
他顿了顿，沉声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你也许做不了主，这会让对话变得复杂繁琐。”
神奈遥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后面，笑着凝视向警视厅总监：“放心吧，我是幽灵警察的二把手。那位大人派我前来，自然是给足了我权限。反倒是你们——”
她故意拖长尾音，停顿良久，直至一滴汗从警视厅总监额头滑落，才笑着继续道：“我会给你们时间。今晚八点，把你们的答复写下来，放在二楼西侧大会议室的讲台上，我自会去取。”
说完这句话，神奈遥的身影化作光粒逐渐消散。
彻底消失前，她冲警视厅总监露出个挑衅的笑。虽然只是极短一瞬，却惊得警视厅总监头皮一紧，汗毛直立。
神奈遥消失后，漫长的沉默弥漫在总监办公室。几分钟后，他长叹一口气，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思量片刻，他拨通了明日香的电话：“叫上刑事部和公安部部长，现在来我办公室开会。——对，是关于幽灵警察的事。神奈遥刚刚出现了，就在我的办公室。”
第58章
晚上七点五十九分, 警视厅。
二楼西侧会议室。
警视厅总监在召集三位部长开过联合讨论会，又上报警察厅后，斟酌一番, 写下了回复信。
本该是秘密环境的房间被临时紧急加装上两台摄像头，警视厅总监坐在办公室, 手指焦急地敲打着桌面,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电脑里的监控画面。
会议室的门已经被上锁，周边警员被特意驱逐, 只留下负责看守的公安警察, 他想知道幽灵警察打算如何带走这封信。
分钟跳向数字12，伴随着滋滋电流声, 监控画面似乎受到了信号干扰, 开始出现晃动的线条。
彩色画面变得模糊扭曲，警视厅总监眉头紧锁, 脸近乎贴到电脑屏幕上。
几秒后, 监控画面再次恢复正常, 桌子上的信件却不翼而飞。没人知道信件是怎么消失的。不管是监控探头这边的警视厅总监, 还是驻守在楼道口的刑事部警察，全都没能捕捉到有用信息。
信件内的答复是YES。
警察厅长官答应了和幽灵警察进行会谈, 时间是十五分钟后。
过于急促的会谈时间是警察厅有意为之，他们希望能打神奈遥一个措手不及。殊不知幽灵警察的幕后BOSS，明日香几个小时前就坐在警视厅办公室，和其他两位部长一起参与了方案讨论。
只不过当时总监给出的结论是“三分钟后”, 而非“十五分钟”。
明日香接过萩原研二送过来的信，一目十行地快速扫过。她冷笑一声：“这个老狐狸。果然, 能爬到总监位置的人没一个省油的。”
萩原研二疑惑：“怎么了？”
警视厅总监和三位部长的会议讨论，他也参与了。
明日香把手上写有回复内容的信纸递过去：“见面时间被从三分钟改成了十五分钟之后。”
萩原研二皱眉思索片刻, 立即明白其中用意：“警视厅总监在试探你们。”
明日香点头：“他当着我们的面在信纸上写下三分钟后见，并塞进信封，现在却变成了十五分钟。如果幽灵警察是我们三位部长之一，可能会发生两种情况。”
“一，我们没有取走信件，但因为已经提前知道了信上的内容，直接赶往约定的地点。”
“二，我们取走了信，但因为赶时间没有打开。”
萩原研二继续道：“但不管是哪种，都会导致幽灵警察提前出现在约定地点。警方便能以此判定公安部、刑事部和警备部三位部长里至少有一位和幽灵警察关系匪浅。”
明日香站起身披上外套：“看样子公安部出现内鬼的事拉高了总监的警戒心。”
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找个会被人注意到的地方待着。她需要有人为她证明，这段时间她从未和任何人有过联系，以此洗清嫌疑。
近日警备部工作不多，她要是留下来加班，会显得太刻意。但若是不能被同为警察的同事们多人目击，证词的可信度也会跟着直线下降。
明日香思量一圈：“我记得警察犬那边今天轮到松田值班？”
“对，他今早还和我吐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机动队。”
明日香笑着挑眉，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走吧。”
萩原研二屁颠屁颠跟上去：“去哪？”
“逗松田。”
·
警察厅大楼。
最顶楼的会议室黑压压坐着一圈人，除了被点名要求见面的警察厅长官，警察厅还派出来三名高层。警视厅这边则只有警视厅总监一人。
会议室外，三个套着西装的公安警察正聚在窗边抱臂聊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另外两个公安则倚着墙沉思，安静地等待高层指令。
西装外套下面，衬衣之上，他们腋下的位置各自藏着一把手枪，一旦事情有变，他们会立即掏枪射击，解决掉一切可能出现的威胁。
顶灯提供的光源足以照亮过道每个角落，但他们沉着脸，风雨欲来。
一名公安正捏着下巴和同事说自家儿子成绩的事，他猝然停下话题，肩部肌肉收紧。
另一人问：“怎么了？”
男人答：“你们有没有听到脚步声？”
闻言，另外几人也止住聊天，竖起耳朵屏息聆听。
在场几人听力优劣有别，短暂平静后，细微的脚步声才钻进最后一人的耳膜。
脚步声由远至近，不急不缓地从走道尽头的拐角后方传来。几秒后，一个女人出现在视野里。
神奈遥踩着黑色皮鞋，一身交番警服。
她一步步走向约定的会议室，也离公安们越来越近。
他们比她高出不少，常年锻炼的肌肉在衬衣底下隆起。但神奈遥从公安们中间穿过时，他们主动退后半步，为神奈遥让出位置。
男人们绷紧神经，不敢放松分毫，但神奈遥目光平静，仿佛只是赶赴一场饭后茶会。
神奈遥即将走道会议室门前时，一名年长的公安拦住她的去路：“请问是幽灵警察神奈遥吗？”
神奈遥颔首：“我是。”
男人道：“抱歉，我们需要检查你是否携带了武器。”
检查？
难不成他们还想搜她的身。
神奈遥冷冷瞥向男人：“你是以什么身份向我提出检查申请？”
男人脸色一变，眼底翻涌起被挑衅的怒意。他压制住情绪：“这不是申请，按规定，希望你配合。”
说罢，其他几名公安也围了过来，缩小神奈遥周围的空余空间。
神奈遥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冷声开口：“再靠近一步，我就视为你们向幽灵警察宣战。”
火药味四起，几人迅速顿住脚步，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弹。但他们不敢轻易放行，一时间进退两难。
男人软下语调再次开口：“您误会了，我们没有向幽灵警察宣战的意图。我们只是在履行工作职责，希望您能配合。”
神奈遥眼底泛起嘲弄：“是所有进会议室的人都需要搜身检查，还是只有我需要？”
男人暗下眸色，正欲再次开口，会议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梳着大背头、看上去四五十岁的男人面上带笑：“你来了。”
“快请进，”他冲外面的公安挥挥手“快去泡杯茶。”
随后侧身为神奈遥让出位置：“孩子们不懂事，做事一根筋，你别跟他们多计较。”
会议室内，警察厅长官坐在主座——他是站在全日本警界顶点的男人，左右两侧各坐着两名高层。警视厅总监和公安部部长就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
会议室内的长桌呈椭圆状，明日香在正对警察厅长官的位置坐下。她和日本警察高层中间隔着几把空椅子，一南一北，呈对立之姿。
办公室右侧，西装革履的男人们聚做一团，谨慎审视着神奈遥的一举一动。这间象征日本警界最高权力中心的办公室何曾出现过女人，而且还是穿着基层交番警服的女人。
神奈遥就像一个入侵者，是被丢进沙丁鱼群里的鲶鱼，猎食者的出现让鱼群拼命挣扎。
神奈遥的出现让他们不安，像是私人空间被入侵。
警察厅长官清了清嗓子：“不知阁下登门拜访是为何事。”
神奈遥不喜欢拐弯抹角，她开门见山道：“谈一场合作。”
“合作？”
“对，合作。”
几位高层对视一眼，警视厅总监率先开口：“在此之前，你是否需要先为我们做一番介绍。”
他比其他人圆润得多：“别误会，既然是合作，自然应该坦诚相待。目前看来，你对我们已经足够了解，但我们对你们知之甚少。我们需要知道你的身份、目的，才能决定是否合作。”
神奈遥颔首：“我是神奈遥，是自绝望中诞生的警察。”
“绝望？什么意思。”
神奈遥声音冷得像雪夜的月：“警察的人数存在一个上限，人的精力终归有限。无论日本警察如何正义，哪怕全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罪恶依旧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绝望的人多了，我们便孕育而生。”
一个神奈遥不认识的高层冷哼一声，反问：“那萩原研二呢，难道说他也是从绝望中诞生的警察？”
“不，他只是被我的BOSS选中了，仅此而已。”
男人又问：“那为什么不让你的BOSS直接来和我们谈。”
他用指尖在木质桌面上用力敲击两下：“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神奈遥没有因男人的质疑而愤怒，她嘴角挂起不失礼仪的笑：“你们知道毕方吗，一种传说中的不祥之鸟。传言毕方出现，必有火灾。但火灾不是毕方带去的，恰恰相反，它的出现是反倒是一种预警。”
神奈遥全程看向警察厅长官，丝毫没有把眼神分给刚才的男人。
她确实没把他放在眼里。
警察厅长官十指交叉，冷着脸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的BOSS出现，意味着即将发生大灾难。”
神奈遥点头：“不到万不得已，那位大人不会轻易出动。”
“你们出现的目的是什么。”
神奈遥：“为了沉冤昭雪。”
短短六个字，却似沉闷的古钟被撞响，振聋发聩。
警察厅长官陷入沉默，良久，他才徐徐开口：“你们想要什么？”
神奈遥笑答：“行走于世间的通行证。”
“通行证？”
“对。未来我们势必会发生更多碰撞，虽然你我做法不同，立场也不完全相同，但没必要成为敌人。所以那位大人派我前来和诸位谈合作。”
“我们要的不多，一定程度上的资源互惠和协助。相对应的，我们也会为日本警方提供诸多帮助。”
“我们凭什么信你，”方才出言质疑神奈遥的男人再度出声，“藏头藏尾，身份可疑，你们的诚意也不过如此！”
神奈遥快速扫他一眼，再次看向警察厅长官。
坐到这个级别，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不会不知道。这个男人敢当着众人的面大放厥词，估计都是警察厅长官的主意。找个人唱黑脸，再由他来扮红脸。
这不过是最简单的驭人之术。
神奈遥下巴微昂，姿态从先前的礼貌变为懒散。她冷眼睨向正对面的男人：“这戏唱得不错。”
男人啪一声站起身，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你什么意思！”
神奈瞥警察厅长官一眼，懒懒道：“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力量远在你们之上。”
“哦？”警察厅长官笑着平静发问，“我们还未交锋，你就能得出如此结论？”
神奈遥勾起嘴角：“我太了解人性了。你们切实履行着身为警察的职责，但这不妨碍你们为了一块肉挣得你死我活。”
眼前这群男人就像用气味标记领地的野兽，高傲地盘踞在领域上空。幽灵警察的介入会让他们感受到冒犯，就好像尊严被人放在地上狠狠践踏。
他们是立于警界高层的人，他们不允许自己被蔑视，而且还是一个穿着基层警服的女人。
神奈遥笑着站起身，从人群后方绕圈，一步步走向最远处的警察厅长官：“你们心里很清楚，你们无可奈何，所以才不得不答应这场谈话。但凡你们有一星半点压制我们的可能性，你们都不会答应见我。”
她把手搭在警察厅长官的椅背上：“你们在我面前已经近乎赤裸，没有秘密。所以坦诚一点吧，放下你们别扭的骄傲，拿出诚意来。”
“相对应的，我会把已经出动的幽灵警察的基础资料登记在案，以示态度。当然，那位大人除外。”
警察厅长官手一抖，白色陶瓷杯从手中脱落，而后被神奈遥稳稳接住。她笑着把杯子放回桌面，意有所指道：“小心一点，可千万别再弄掉了，不然我会以为你在和驻守在门外的公安打信号。”
神奈遥弯腰，在警察厅长官耳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让他们冲进来围剿我的信号。”
“……”警察厅长官姿态生硬，眉头拧得可以挤出一个川子，他呼出一口气，克制住心底的波澜，“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当然，”神奈遥直起身子，拉开和警察厅长官之间的距离，“你们要是想清楚了，随时可以联系我。”
“我要怎么联系你。”
“你们会有办法的。”
神奈遥的身影渐渐变淡。她嘴角重新挂起浅笑，朝几人微微欠身：“先生们，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不过请放心，刚才发生的不愉快，我不会告诉那位大人。”
说完这句话，神奈遥的身影化作金色粒子彻底消散。
五十米外的警视厅大楼。
正盘腿坐在地上逗狗的明日香突然顿住动作。但她的停顿只维持了零点几秒，之后又恢复正常。
系统：【欢迎回来，管理员。】
明日香低头看向怀里牙都没长齐的小狼犬，心底暗自发问：我走后，松田没来找你麻烦吧。
把身体托管给系统的前一分钟，明日香靠自身“过硬的实力”把松田阵平气成河豚。炸毛的男人龇牙咧嘴地走了，离开前还不忘踢一脚空气。
系统：【中途回来过一次，试图和您搭话，但我没有搭理。他又一次生气地走掉了。】
明日香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专心逗弄起怀里的警犬幼崽。
系统：【不需要安抚松田阵平吗？】
明日香：“不需要。”
旁边沙发上小憩的萩原研二睁开了眼。
受正义手册的距离限制，他被留在了警察犬部队，对警察厅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明日香，你为什么要特意去见警察厅的人。如果是为了长龚佑的事，不借助公安部的力量也是可以的吧，只是比较慢。还是说情况比较紧急，长龚佑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所以你不得不主动接近警察厅？”
在萩原研二的判断里，明日香主动联系警察厅，大概率是为了得到公安部的内部资料。长龚佑没有和正义手册签约，也许是他等不到他们查明真相，就会随风消散。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至于另一个原因……”
明日香眼带笑意，不停逗弄怀里已经开始含她手指的小狼狗：“警察厅能为你准备一张在世间行走的通行证。”
萩原研二没听懂明日香的意思，但他知道明日香会解释给他听。
正如萩原研二猜测那样，明日香继续道：“收集到足够的材料，我就能为你捏一具永久性身体。但一辈子东躲西藏，逃开相关人士的视线，这样的生活太无聊了。说不定还会因此衍生出其他麻烦，和躲在暗处见不得光的通缉犯享受同一待遇。”
萩原研二没有说话，其实他早就做好了被束缚一生的准备。对他而言，能离开墓地，吃上一口热乎的饭，已经足够幸福。
拿到属于自己的手机那天，他更是激动到恨不得跪在地上给明日香磕三个响头。
但这一刻他还是挺直背脊，期待地看向明日香。
明日香：“只要搞定警察厅，他们就能为你提供一张通行证，到时候哪怕没有正义手册，你也可以自由行走，做你想做的事。”
“我可不想我的下属整天过得惨兮兮的，像个被正义手册软禁的傀儡。”
明日香挠着狼犬的小肚皮，语调平淡到像在说“明天去吃面吧”这样稀松平常的话。
“……”
萩原研二哑声，嘴唇张张合合却挤不出一丝声音。良久，他才缓缓低头，用掌心捂住脸，怕被明日香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明日香，你真的……”
他用力抿唇，整理好情绪后重新笑着看向明日香：“果然，和你签约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他停顿了下，立刻补充道：“之一。”
明日香嗤笑一声：“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
“提醒一下，你早在几个月前就和我签下了卖身契。”
萩原研二捏着下巴陷入沉思：“那我……”
“部长，”远处传来警察犬管理官的声音，“别玩了，小狗们差不多该回笼子里了。”
明日香恋恋不舍地把小狼犬放在地上，目送它被管理官的哨声吸引走。她单手托腮，扭头看向萩原研二。
明日香眼神干净，不带一丝欲望。但萩原研二却被炸起一身鸡皮疙瘩，头皮发紧，脑内警铃大作。
明日香幽幽开口，清冷的声音如清泉撞石，缓缓道出一句在萩原研二看来过分残忍的话：“让我挠挠你的肚皮吧。”
萩原研二：！！！
果然！
萩原研二赶忙出声制止：“明日香你不能——嗷呜！”
砰一声，小金毛变魔法般骤然出现在半米的地方。
研汪落在地上，顺应惯性往前滚了好几圈。他甚至等不及站稳，就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蹿了出去。
该死。
他什么时候才会有新同事。
赶快来个人救救他吧。
第59章
萩原研二活了22年, 又以幽灵番外的方式存在了三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一只小金毛。
哪怕是想象力最丰富的中二时期，萩原研二幻想的也是变成雄鹰或者龙这一类能唬人的动物。
谁不想来一个帅气的登场呢。
但很可惜, 他注定帅气不起来。
此刻他正仰躺在明日香腿上，露出颜色偏浅的腹部, 一双清澈且愚蠢的下垂狗狗眼流淌出自暴自弃的情绪。
纤细的手指顺着金毛肚皮来回揉搓, 指腹陷进毛茸茸的腹部，柔软的触感让明日香爱不释手。
唯一让萩原研二庆幸的事是明日香没有直接把脸埋进他的肚皮里, 不然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想见人了。
天色已经晚, 警备部零散地坐着几个值班警员，其他人都已经回家。明日香玩够了, 提着研汪的后颈就往警备部门外走。
研汪象征性地挣扎几下, 气呼呼地挽起胳膊。被揪住命运的后颈的感觉真糟糕。
日本格外注重隐私，即便是公共区域也不喜欢被摄像头高度覆盖。警视厅并非所有区域都安装了摄像头, 起码警备部没有。
研汪被拎着走过拐角, 随即脖子上的重量一轻。失重感袭来, 研汪来不及反应便吧唧一声摔在地上。
脸刹停车后, 他哼唧着坐起身，试图冲明日香装可怜。环视一圈却没有找到明日香的身影。
研汪一惊, 猛站起身，却见一只通体漆黑的猫踩着优雅的步子向他走来。黑猫身形修长，一双杏眼呈现诡异的蓝色。她坐在研汪面前，轻轻勾勒下尾巴。
研汪盯着面前的黑猫, 圆润的黑鼻耸动两下。他脸上的表情从慌乱到迷茫再到错愕，随即一块虚拟屏幕弹出在黑猫面前。
「萩原：你是明日香？」
黑猫, 或者说明日香，她瞟研汪一眼, 低头舔起爪子。
「明日香：这是我学会捏身体后，捏的第一具作品。如何，好看吗。」
研汪没有再发消息，他用行为代替了回答。
个头只到黑猫下巴的小金毛围着明日香转了几圈，狂摇尾巴，眼里写满新奇。被变成狗这么多天，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明日香变成小动物。
明日香不耐烦地看着面前的研汪，抬起前爪按住他后颈，把他整个按趴在地上：「蠢死了。」
明日香力气极大，研汪被他按住脖子，上半身趴在冰凉的瓷砖上，下半身跷着，全身都在用力。小爪子在光滑的地板上蹬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圆嘟嘟的脸也挤成一团，但他依旧无法从明日香的爪子下挣脱半分。
眼看研汪就快要闹情绪，明日香骤然抬手，任由他嗷呜一声滚出去。她站起身晃了晃尾巴，把萩原研二从小金毛的身体里解放出来：“跟我去公安部一趟。”
·
夜色宁静，窗外偶尔传来车辆驶过时的声音。
黑猫明日香躲开所有人视线，从容不迫地走进公安部。现在是晚上九点，云层已经彻底暗下来。
警视厅公安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七八个公安正各自坐在工位上，一边翻阅手里的文件，一边和其他人闲聊。只有一个长着奇怪眉毛的家伙坐在座位上埋头苦干。
有人冲长着奇怪眉毛的男人喊道：“风见，你还在看长龚佑的卷宗？”
风见裕也收起手里的东西，顺手丢进抽屉：“没有，是其他案件。”
“真辛苦，又在加班。虽说今晚轮到我们几个值班，但该放松的时候还是适当放松下，没必要一直绷太紧。”
风见裕也礼貌地冲几人笑笑：“你说得对，我去泡杯咖啡。”
他把本就开着一条缝的抽屉拉得更开，取出杯子前，他瞥了眼刚才被他丢进去的卷宗。白色A4纸正上方端端正正地写着几个大字：长龚佑自杀事件卷宗。
“……”风见裕也面上平静，藏在镜片下的眼睛却藏着风浪。他端着杯子站起身，转身的瞬间却突然滞住动作。
就在刚刚，他好像看到有一只黑猫坐在柜子上和他对视。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
不过眨眼的工夫，黑猫已经不见踪影，仿佛刚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觉。
风见裕也闭眼取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
有人关切地问：“怎么了吗？”
他重新看向柜子顶端，又从左往右扫视办公室一圈：“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工作饱和度太高，有点发黑晕。”
风见裕也不知道幽灵警察的事。
随意公布幽灵警察的存在，可能会引起恐慌。
这条规则不仅对普通民众有效，对警界内部同样有效。警察是一群以唯物主义为行动纲领的人，要是告诉他们世界上存在一群看得见抓不住的正义幽灵，谁知道会导致什么后果。
如果可以，警界高层希望他们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就算非要告诉，也应该是经过漫长的前期铺垫，为他们做好心理建设，再放出真相。
滚烫的深咖色液体从咖啡机里汩汩流出，风见裕也站在休息区发呆，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思索未果后他晃晃脑袋，把思绪重新放回长龚佑的案子上。
他身后，一只漆黑的猫爪子悄然探进未上锁的抽屉，勾出里面的文件。
已经恢复幽灵状态的萩原研二终于重获说话的权利——研汪最初是可以说话的，但一只足月小奶狗张嘴吐出成熟男声，这个画面在明日香看来，过于不可爱。
于是她大手一挥，禁掉了研汪说人话的权力。
长龚佑相关文件被黑猫明日香一页页翻开，萩原研二托着腮帮蹲在她身侧：“明日香，长着奇怪眉毛的小公安就快回来了哦。”
明日香以文字的方式回应道：「我知道。」
她囫囵吞枣地逐页翻过卷宗，随即按照它本来的样子塞回抽屉，赶在风见裕也回来前钻回桌下。
黑猫明日香压低身子近乎趴在地上，柔软的肉垫踩在地上发不出一丝声音。她贴着桌子边缘，趁人不注意，化作一道残影蹿了出去。
她带着萩原研二来到一间上锁的房间，她蹲坐在地上，不知从哪丢出两根细金属：“帮我开门。”
萩原研二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喂喂我可是警察，你居然让我去撬公安的锁。”
话虽如此，他已经熟练地把东西塞进锁洞。
金属棍试探性地转了两圈，只听喀嚓一声响，门锁被轻松打开。
极高的开门效率让黑猫瞪圆杏眼，面露诧异。
萩原研二自豪道：“怎么样，我是不是超厉害。”
“还行吧。”黑猫顺着门缝钻进去，随即抬起后腿把门重新关上——反正萩原研二现在是灵体状态，穿墙是幽灵必备技能，她不需要担心他进不来。
她跳上桌，用肉垫摁亮电脑电源：“不过公安部的安保系统真烂，跟纸一样，难怪会出内鬼。”
她用前爪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不忘吐槽：“还有这网络安全技术。虽说公安资料被存放在局域内网里，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不亲自潜入办公室就无法知道上面的资料。但既然都做了安保系统，能不能好好做。”
萩原研二笑着耸肩：“公安部基本上全天24小时有人值班，他们一定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大摇大摆潜入资料室，窃取公安资料。毕竟在你之前，世界上从来没出现过能变成猫的人。”
现役公安的资料逐一出现在屏幕上，明日香丢给萩原研二一个U盘示意他插上。在系统的辅助下，一个进度条弹框出现在屏幕上，上面显示着“正在编写”的字样。
“明日香，你打算做什么。”
“提前准备一张新的角色卡。”
萩原研二拖长尾音发出一声“诶”，继续道：“你就不怕公安的人发现吗。”
“等级过低的公安没资格阅览同事资料，等级高的公安应该没兴趣，而且我也不认为他们能记住所有公安名单。”
“干嘛不用神奈遥的身体过来。”
“我打算和警察厅合作。别看第一次谈话不太愉快，但他们现在其实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不过要是被目击到幽灵警察擅闯公安部资料室，合作的事绝对得崩。”
说完这句话，电脑上跳出「修改完毕」的字样。明日香指挥萩原研二拔下U盘，转身跳下桌面。
她从房间里出来时，几个公安举着咖啡杯聚在一起，正好在谈论长龚佑的事。只有长着奇怪眉毛的男人坐在角落，握着笔不停写写画画，继续埋头苦干。
坐在座位上啃能量棒的人率先开口：“真没想到，长龚前辈居然是那样的人。”
另一个端着咖啡杯站在桌边的人补充道：“你还叫他前辈呢，一颗老鼠屎。”
明日香垂下眸子，停住离开的脚步。她能感受到自正义手册内传来的震动，长龚佑像只四蹿的幽灵，在正义手册里胡乱挣扎。
“我记得大河俊前辈和长龚佑是同期？”
大河俊，他就是杀害长龚佑的男人。
“对，大河前辈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托付信赖的朋友是间谍。为他处理尸体的时候，大河俊前辈还哭了。”
明日香跳坐上最角落的柜子顶，扭头看向风见裕也。他低着头死死盯向屏幕，但手指已经停止敲打。很明显，他正在听长龚佑的事。
一个男人突然推开办公室大门，从外面走了进来。先前议论的几个小警察整齐扭头看向他：“大河前辈你来了，我们刚才还在说你呢。”
大河俊笑笑，径直走向自己工作：“在说我什么。”
“还能有啥，不就是长龚佑的事吗。也是难为前辈你了，亲自从同期车里搜查证据。”
“长龚佑这人，说他谨慎吧，他偏偏又在车里残留了用来毒害龙舌兰的药物。说他不谨慎吧，药物残留量非常少，我们差点没采集到。”
“幸好大河前辈谨慎，明察秋毫，才能揪住队伍里的老鼠。”
正义手册不停震动，明日香甚至能隐隐听到长龚佑痛苦扭曲的哀嚎。冤死的灵魂拼命挣扎，像只迷失了黑暗丛林里的路。
大河俊低下头，眉头微蹙故作哀伤，眼神却坚定如铁：“我也没想到长龚他居然……他居然！”
他重复几遍，顿住嘴边的话，随即重重叹息一声：“是我不对，同期多年，居然没能及时发现其中蹊跷，劝他迷途知返。”
大河俊说完这番话，正义手册像一部长时间会用的手机般开始升温。长龚佑彻底失去理智，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拼命冲撞束缚住他的空间。
黑暗的气息从黑猫身上溢出，萩原研二担心地看向她：“明日香，你没事吧。”
「我没事。」
黑猫晃了晃尾巴，饱含怨恨和憎恶的黑色情绪便如同吸尘器般向她聚拢，进入她的体内。
「只是长龚佑快要成为厉鬼了。」
萩原研二惊叹一声：“成为厉鬼，他是不是就能像伽椰子、贞子那样乱杀了。”
「不可能，你们这个世界的法则不允许幽灵干预世界。你们只能存在，然后消散，你们不可能影响现实。灵媒短寿是因为打破了这项规则，看到了不该被看到的幽灵，被沾染上霉运。」
她想了想，补充道：「不过也可能出现极端个例。比如三年都没消散的墓碑男皮卡萩。」
说完，明日香幽幽地看萩原研二一眼。
萩原研二咂嘴，没有反驳新外号：“可是明日香你完全不受规则困扰。”
明日香从柜子上跳下去，迈着猫步径直走向大河俊：「我本来就是独立于世界规则之外的存在。」
办公室另一边，大河俊已经和同事们讨论起其他事。IT行业的龙头辛德勒公司似乎打算在日本召开发布会，打算吸纳优秀的有志之士，顺道向外界秀一波技术。
辛德勒公司开放了30个针对普通民众的参观名额。
大河俊道：“真希望能抢到那个名额。”
另一个人接话道：“听说辛德勒公司打算研发人工智能，听上去很厉害的感觉，能成吗。”
交谈间，一声猫叫骤然响起。
公安部没人养猫，注意到黑猫出现，所有人停住对话，齐刷刷扭头看向明日香。就连沉迷工作的风见裕也站起身子，皱眉看向通体漆黑的玄猫。
果然，他刚刚看到的画面不是错觉，几分钟前确实有一只黑猫出现在了柜子顶。
明日香当着所有人的面跳上桌面，踱步来到大河俊面前。她端坐在桌面上，蓝色杏眼倒映出他茫然的面孔。
黑猫的眼睛清澈干净，大河俊却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冷意顺着脊椎骨游走，炸开在头皮。宛如国中时期和朋友一起躲在漆黑无人的教学楼，点着蜡烛悄悄说鬼故事。
黑猫盯着大河俊坐了会，起身向他缓缓走去。
大河俊看着步步逼近的只有他小腿长的黑猫，下意识仰高下巴，身子也往后挪了几厘米。
明日香停在桌子边缘，先是低头在爪背上舔弄两下，随即分开四爪。尖锐锋利的爪子如弹簧刀般从肉缝里弹出，被光线反射出幽冷的寒芒。
不给大河俊任何反应的机会，明日香高高跃起，冲着他的脸就是一爪子。
男人的吃痛惨叫声中，明日香敏锐地躲开试图抓捕她的大手，摇着尾巴尖优雅离去。
直至走远，黑猫才重新变回明日香的样子。
女人眉头紧锁，不停打量右手指甲缝，随即嫌弃地用力甩手：“走吧，去铃木家。是时候让铃木夫人出手了，希望她能弄到邀请函。”
第60章
东京, 杯户镇一丁目。
铃木家新建成的大楼高耸入云，玻璃幕墙似波光粼粼的水面，熠熠生辉。
一楼入口处, 红色地毯顺着大厅一路铺至路沿，媒体记者扛着摄像机被拦在红毯两侧。
辛德勒公司是美国公司, 涉及的领域也属于IT这类不具备娱乐话题的行业。但日本同为IT行业领导者, 辛德勒有心在东京造势，吸引大众关注, 打开知名度, 顺道积攒日本这边的人脉。
为此，辛德勒公司豪掷一亿美元, 邀请了以当红影星为主的日本各界名流。
一场发布会被策划成堪比明星红毯的现场。现场直播、采访报道, 无数人蹲在电视机前等待近距离观摩喜欢的明星偶像。
日本民众未必知道辛德勒公司主营什么，但今夜过后, 日本无人不知辛德勒公司。
黑色林肯停在红毯前, 一身燕尾服的男招待连忙上前拉开后座车门。工藤有希子走下车, 她穿着条浅色鱼尾裙, 身姿婀娜，在一片闪光灯中牵着身后的小男孩缓缓走向大厅。
大厅内, 正在和铃木夫人寒暄的明日香扭头看向被工藤有希子牵住的少年。即将年满十四的工藤新一单手插兜，垂着嘴角不情不愿。
明日香没有走铺满红毯的正门，她是和其他普通受邀人群一起从侧门进来的。虽说明日香有资格走正门，但那样做的话她就需要再雇用一个人帮忙开车, 而且她也不想太高调。
明日香的邀请函是从铃木夫人那里得到的，但铃木夫人并不知情。
铃木夫人前些天收到幽灵警察的委托, 准备一封没填写姓名的邀请函并放到指定位置。作为免费为辛德勒公司提供场地的大财团，铃木夫人同样具备发放邀请函的资格。
铃木夫人无意深究幽灵警察的秘密, 一是感激，二是不敢。做生意的人大多都信“气运”，铃木夫人怕深究幽灵警察的事会触怒对方，导致铃木财团霉运缠身。
她按照要求把邀请函放到指定位置后便没再关注，甚至要求手底下的人也不准再关注。谁敢八卦，她就炒谁鱿鱼。
所以即便和明日香在大楼内相遇，铃木夫人也只以为她是受辛德勒邀请，并未多想。
工藤新一跟随母亲进屋后，立马挣脱她的手，双手插兜摆出酷酷的样子：“真是的，都说了我不要来。”
工藤有希子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弯腰把手搭在工藤新一耳边：“可是新一，小兰也有来哦，而且穿了漂亮的小礼裙。”
工藤新一脸上表情一僵，眼珠左右乱飘一圈后故作平静道：“跟、跟我有什么关系。”
“新一。”
少女悦耳的声音响起。方才还故作平静的小男生再次僵住身体，他在母亲揶揄的注视下看向毛利兰：“兰，是园子送你的邀请函？”
明日香站在大厅后方，目光一直跟随毛利兰而动。一段时日不见，毛利兰身上也出现了金线，只是相比起工藤新一，缠绕在毛利兰身上的金线数量更少，颜色也更浅。
“兰，真是的，每次看到工藤你就丢下我跑了。”
戏谑的声音响起，铃木园子背着手慢悠悠走过去，朝工藤新一和毛利兰挤眉弄眼。
“我哪有，园子，你又乱讲。”
“我才没有乱讲。”
三个孩子周围，不管是工藤有希子还是铃木夫人，全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们早就看穿两个孩子之间的心事，只是一直没有点破。
不仅如此，她们偶尔还会对视一眼，露出回念的表情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但明日香却脸色微变，一双蓝眸死死盯着三个孩子。
奇怪。
为什么铃木园子身上也出现了金线，而且是金色和黑色同时缠绕，虽然只有少得可怜的一根。
同时被幸运女神和灾难眷顾的人。
明日香盯着眼前三名少年，骤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认为自己接下来要倒大霉。
今天这里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铃木园子没有在大厅久待，她同铃木夫人打过招呼，便拎着手提包独自上楼。
严格意义上讲，明日香也不能算“独自一人”。她的手提包很小，刚好够装研汪。于是她干脆在包上掏出4个洞，把研汪塞进包包里。
金毛四只毛茸茸的小脚从洞口探出，垂落在半空。研汪趴在手提包里，从拉链口探出脑袋，翘着尾巴张望四周。
按理来说，发布会是不准带狗的，但研汪太小又太可爱，铃木夫人看过包里的金毛，和辛德勒公司的人知会一声后便同意了研汪入场。
明日香刚进入会场，长着狗爪的手提包便迅速吸引周围人的注意。甚至有几个外向的女士主动走过来，询问明日香能否准许她们捏捏金毛的粉色肉垫。
手指试探地捏上肉垫，毛茸茸的小爪子先是试着躲了几下，然后自暴自弃地垂落，任由对方揉搓。
研汪看向明日香的眼神写满谴责和哀怨，小嘴更是呈现憨态的「^」形状。
委屈又可爱。
于是女士们揉他揉得更起劲了。
明日香弯起嘴角，心情不错：“研汪你真受女孩子欢迎。”
若萩原研二现在是人，他可能会说着高情商的客套话，心里暗喜。但他现在只是狗，一只毛茸茸的小狗，怎么可能会因为受女孩子欢迎而高兴。
明日香直接把包丢给围过来的女人，示意她们随便摸，便握着手机开始在场地内闲逛，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
娜娜的父母是因为拒绝继续完成某项软件工程而被杀，辛德勒是世界第一的软件工程公司，他们召开发布会，试图招募人才。今日发布会现场必定汇集日本境内的IT天才，组织没理由不派人参与。
而且明日香潜入公安部那天，大河俊也以闲聊的方式提起过，他希望能参加这场一掷千金的发布会。
果不其然，明日香只逛了半圈，便在北边靠墙的位置发现了正与人攀谈的大河俊。明日香只冷冷扫他一眼，收回视线。她端起桌上盛着香槟的杯子浅酌一口，借着进食作掩护，视线再次落在大河俊身上。
明日香不具备过目不忘的能力，但如果只是简单的文字内容，系统可以提供扫描功能。
明日香看过风见裕也抽屉里的关于长龚佑案件的卷宗。
大河俊确实是个聪明人，但从卷宗上看，明日香完全找不出漏洞——起码目前找不到。若不是她对死灵有绝对压制力，兴许也会被大河俊骗过去。
长龚佑自杀一案，公安部起初没能在他车上发现异常。但第二次搜查时，主动申请参与调查的大河俊从副驾驶的脚垫底下发现微量未冲洗干净的粉末。科搜研取证调查后，确认了这就是毒杀龙舌兰的毒物。
另一边，大河俊已经结束对话。他转身看到明日香时，诧异的情绪从眼底一闪而过。但转念一想，这场发布会由铃木财团赞助，明日香又是铃木园子的救命恩人，铃木家会邀请她并不奇怪。
虽然铃木财团已经为此支付了一大笔费用，明日香的黑色莱肯也还在维修。但铃木家向来财大气粗，做出这种事好像也不奇怪。
甚至在无人知晓的未来，铃木财团建一座楼，炸一座楼，他们依旧乐此不疲。每个月豪掷千亿，只为听个爆炸响。
但此刻，不管是铃木财团还是明日香，他们都不知道「铃木家冠名」意味着什么。
“明日香警官，你也来了。”
熟悉的少年音响起。
明日香回头，泽田弘树一身正装站在她面前，笑容温和：“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我很开心。”
明日香沉默须臾，伸手在泽田弘树额头弹了个脑瓜嘣：“少用那么多敬语。”
一声弹西瓜般的脆响，泽田弘树捂住额头，茫然又委屈。他眨着眼仰头看向明日香：“可是……”
“没有可是。”
“哦，”泽田弘树揉了揉额头，低头小声嘟囔，“难怪松田警官说，一旦和你混熟，就会发生可怕的事。”
明日香挑眉：“嗯？你们说我什么？”
泽田弘树立即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我刚刚说谢谢你，上周末我玩得很开心！我听带我去游乐园的警官先生说了，你特意批假把他踹出办公室，就为了让他带我们一起玩。”
明日香哼笑一声：“你们就是这么在背后腹诽我的？”
泽田弘树虽然是IT方面绝无仅有的天才，但他在人际上道行尚浅。被明日香逗了几句，他便抿住下唇一副试图解释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明日香轻笑几声，揉乱泽田弘树柔顺的乌发：“你妈妈来了吗？”
“没有，妈妈今天刚好要去大使馆办理签证，我不想麻烦她。”
“她居然放心你自己一个人来。”
泽田弘树默了片刻，心虚道：“我和她说，今天你会负责照看我。”
明日香挑眉：“但你事先不知道我会来。”
泽田弘树缓缓错开视线，把头撇朝一边不再说话。明日香没有因此动怒，她拍了拍泽田弘树的肩：“但我今天恐怕不能陪你全程，你自己玩，有事随时找我。”
泽田弘树点头：“放心吧，我不会打扰——”
“要是抱着‘不能麻烦别人’的心态，把事情全部憋在心里，就别再指望会有警备部的警官带你出去玩。”
泽田弘树顿住嘴边的话，脸颊微鼓，少有地展露出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孩子心性。
短暂停顿后，他释然一笑：“放心吧明日香警官，有事我会来找你的。”
“各位，请看过来。”
从扩音器里传出来的声音吸引走所有人注意力。身材高挑的主持人握着话筒走上台：“各位入场时都有拿到一张金色的纪念券，券的右下角写有一排小字。”
明日香从衣兜里翻出纪念券，右下角的位置确实印着一串数字。
主持人又道：“接下来我们会抽出一名幸运儿，获得由辛德勒公司和铃木财团共同准备的三份大礼。当然，为了防止中奖者和奖品性向不搭，中奖的纪念券准许交换转赠。”
明日香对所谓的大礼兴趣不大，但奖品里包含参观辛德勒公司带来的关于城市工程展品。主持人播报到这一项时，她注意到身侧的少年眼睛亮了期待，充满期待。
“受邀的来宾起码有四五十人，算上携带的亲属友人，现场起码有百来号人。”
不远处，工藤新一维持着双手插兜的姿态，哼了一声：“不可能能被抽中的。我们被抽中的概率很小，还是别抱希望了。”
“新一……”
“兰，别管他！工藤这小子根本说不出好话！”
工藤新一反驳道：“总你比好，居然喜欢帅哥到发热都幻视男人的地步。”
铃木园子叉腰：“我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个穿着防暴服，很帅气的警官在哄我。我睁开眼就看到他站在我床边。”
“嘁，我才不信。绝对是幻觉啦幻觉。”
争执间，主持人念出号码，随即是小兰的欢呼：“我中了！”
尚在长个的少女双手捧着纪念券，兴奋到原地跳跃：“爸爸你看！我中了！”
直到这个时候，明日香才注意到毛利兰居然带了家长。留着八字胡的西装男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笑眯眯地捻着胡须，满脸得意：“让我看看！”
他反复确认过数字，发出夸张的声音：“嚯！还真是！小兰真厉害！”
工藤新一也露出震惊的表情：“不是吧，你上周才用超市购物券中了一张一等奖，居然又中了。”
说话间，三五个男人已经围了上去，一口一个“毛利先生”，试图从他手里买走纪念券。
本次奖品除了一套5星级饭店用餐券，其他的都是和IT有关的东西，所以支持人才会在抽奖前说出“相性不对的话可以自由交换”的话。
很明显，围住毛利小五郎的人都是和IT行业有关的从业者，他们不停提高筹码，试图获得毛利小五郎手中唯一的奖券。
明日香低头看了眼情绪失落的泽田弘树，默默向毛利小五郎走过去。
“毛利先生，我愿意出价100万！”
“毛利先生，我出价110万！”
几人不停加价，数字一路攀升，引来路人关注。泽田弘树站在人群后方，死死盯着毛利先生手上的纪念券，不舍得眨眼。
毛利小五郎一手攥着中奖的纪念券，一手捏住下巴，故作沉吟：“可是这张券带来的奖品的价格就不止100万了吧。”
把奖品等价折合成日元，确实不止100万日元。但如果领取奖品再以全新二手的方式卖出去，绝对拿不到100万。
毛利小五郎当然懂这个道理，但这张奖券真正的价值在于参观辛德勒准备的展品参观介绍。
除了少数被邀请的人，和奖券获得者，其他人都无权进入参观。
一个穿马甲的男人反应很快，立刻提高音量：“300万！毛利先生，我愿意出价一百万购买您的纪念券！”
“310万！”
他们一路加价，直到数字飙升至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
“800万！”
除了喊出800万的男人，其他围着毛利小五郎的人尽数嘘声，他们都是IT界的精英，咬咬牙也能拿出更多钱，但这可能会导致他们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过得紧巴巴的。
男人骄傲地挺起胸膛，又大声重复一遍：“800万！毛利先生，不会有人开出更高的价格了！”
毛利小五郎扫周围人一眼，其他人纷纷低下头，心有不甘。见状，毛利小五郎摩挲下巴装出思考的样子：“800万啊。还不错，那就——”
他边说边把纪念券递出去。
金色的纪念券即将传递到男人手上时，一道女声横插进来：“1000万。”
众人一惊，齐刷刷回头。却见一个穿着正装的女人背着手，笑着向他们走来。她身后几步的地方，个头只到她胸口的少年瞪大眼睛，满脸惊讶和动容。
明日香笑笑：“毛利先生，我出价1000万。”
这个价格已经远超纪念券本身的价值，甚至可以被说一句不值。但明日香只是风轻云淡地站在原地，静待毛利小五郎给出答复。
听到1000万，毛利小五的眼睛噌一下冒起绿光，开心得嘴都快裂到耳根：“好好好！1000万，不可以反悔！”
毛利兰拔高音量：“爸爸！”
她笑着看明日香一眼：“姐姐你稍等。”然后用力拽住毛利小五郎的手，冲他小声道：“太失礼了爸爸，这张纪念券根本不值这么多。”
毛利小五郎不以为意：“小孩子懂什么，去去去。”
“爸爸！”
明日香：“没关系，在我眼里，它值得这个价。”
闻言，毛利小五郎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甚至开始规划要如何使用这笔钱：“1000万，嘿嘿……1000万嘿。”
毛利小五郎试图递出纪念券，手上受到阻力，他才意识到纪念券另一头被刚才叫价800万的男人握在手里。
毛利小五郎抽了两下，没能抽走。他皱眉看向男人：“先生，你这不太好吧。”
毛利小五郎对面，男人攥着纪念券不舍得松手。他另一只手在头上来回揉，不停咂嘴。好半天，他才想出对策，结结巴巴道：“毛利先生，您知道有种专门乱叫价的托吗。故意扰乱市场，导致卖方错过最佳买方，不得不以低价出售给其他人。”
毛利小五郎脸色微变，蹙眉思索起男人说的话。
男人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嗓门也逐渐洪亮：“这个女人刚才一直没参与拍卖，最后一刻才跳出来，我怀疑——”
他抬手指向明日香，而后卡住喉咙里的话。
男人手指的方向，明日香随意地站着。她单手抱臂，另一只手抬起，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张日本最大商业银行——三菱银行的黑卡。
男人：“……”
毛利小五郎：“……”
托什么托，能有黑卡的人怎么可能是托！
男人扯动嘴角，死鸭子嘴硬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一张黑卡罢了，我也有！而且我的是靠自己真金白银赚来的，谁知道这个女人——”
明日香对这番言论早有预料，她手指微动，展示出被黑卡覆盖住的另外两张银行黑卡。三张不同银行的黑卡，且三家都是日本头等大银行。其中一张黑卡上甚至烫着明日香名字发音的罗马体。
明日香另一只手从衣兜翻出被整齐对折叠好的邀请函，抖开，展示出里面受邀请人的名字——明日香。
她笑意盈盈地冲男人挑衅挑眉，似乎在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男人陷入沉默。
明日香歪头笑问：“怎么了？赚的没女人多，伤害到你易碎的自尊心了？”
闻言，包括毛利小五郎在内的其他人看向男人的眼神都变得复杂。男人脸上表情一阵红一阵青，精彩极了。他死死拽着纪念券，心有不甘。
毛利小五郎上手掰男人手指，用力拽回纪念券，随后挠着后脑勺，笑容谄媚：“哎呀真是的，都说纪念券是您的了，他就是死活攥着不放。让您久等了，我这就双手奉上得奖的纪念券。”
毛利小五郎身后，年仅十三的毛利兰翻了个白眼，被铃木园子拉去吃铃木家大厨料理的法式鹅肝去了。
工藤新一则抱臂路过，不忘小声吐槽一句：“难怪英理阿姨会离家出走。”
明日香接过毛利小五郎手里的纪念券，当着他的面现场转账。钱款到账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毛利小五郎搓着手，本就不大的眼睛居然瞪成日元符号的模样。
他哈哈笑着，不停说着感谢的台词，咧着嘴转身去找毛利兰：“兰！下周带你去北海道旅游吧，刚好我老同学在那里开了一家旅店，那里的烤肉和冰啤酒可是一绝哦。”
“爸爸！”毛利兰的声音遥遥传来，带着少女特有的朝气蓬勃和浅浅怒意，“冰啤酒才是重点吧！真是的，就因为你这样，妈妈才会离家出走！”
“哎呀，不要提那个女人……”
毛利一家的声音逐渐远去，明日香的衣角被人轻轻拽动。她低头对上泽田弘树的视线。
泽田弘树满眼期待，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他试探道：“警官，这张纪念券是为我买的吗。”
泽田弘树抿唇，忐忑不安地等待答案。心脏怦怦狂跳，血液上涌，手脚冰凉。明日香只沉默了极短的一瞬，但在他看来度日如年。
明日香冲泽田弘树晃了晃手里的券：“对，是贿赂你成年后来我公司上班的好处费。”
泽田弘树扑哧一笑，彻底没有压力：“放心好了，等我成年，一定会到警官你的公司上班的。”
明日香把手里的纪念券递给泽田弘树，却又在他即将接过时收回手。她嘴角微勾，眼底闪烁着狐狸般狡黠的光：“叫姐姐。”
“诶！？”
“我看不惯你人小鬼大的样子，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把券给你。”
“……”
泽田弘树抿唇。
明日香挑眉，一瞬不瞬盯着泽田弘树，直至他红着耳尖缓缓低下头。
泽田弘树启唇，艰难地吐出半个音节，后面的话便全部化作气音消散在空气里。大概是孤单惯了，突然要他以亲昵的方式去称呼人，他反而羞涩起来。
明日香耸肩：“叫不出来吗，那就没办法了。我也不想为难你，所以——”
泽田弘树悄悄松了口气，心想明日香警官果然还是心疼他。
但明日香话锋一转：“——看样子只好我自己去参观了。”
泽田弘树震惊抬头：“诶！？”
明日香转身就走，还不忘用握着纪念券的手冲泽田弘树挥手说再见：“等我参观完，会把观后感说给你听的。”
泽田弘树急得快原地跺脚：“等、等一下！——呜，姐、姐姐！”
明日香顿住脚步，回头朝泽田弘树伸出手：“走吧，我的小少年。”
泽田弘树的脸红到能滴血，脚趾也拼命在鞋子里抓挠，羞到恨不得扣出一条地道光速逃离。
但它这可是辛德勒！
世界IT企业龙头！
泽田弘树埋着头闷声走到明日香身侧，牵住她的手。
他想念松田警官了——想念那位总是能成为明日香第一火力的直脾气警官。【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