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翌日。
警视厅。
松田阵平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文件, 躁动的情绪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
“嗡——”
被丢在桌上的黑色折叠手机震动两下，松田阵平似受惊的猫，弹了下肩膀。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看短信的欲望, 视线却不停往手机的方向瞟。
要看吗。
该不会又是萩发来的讯息吧。
应该不会，他昨天说要通宵看短信, 现在肯定已经睡死了。
但是幽灵需要睡觉吗。
短短几秒, 松田阵平已经在脑海里过了很多问题。
薄唇抿长，松田阵平沉思几秒决定正视问题。拿手机的动作无比僵硬, 他咽下口唾沫, 心脏狂跳。
幸好，发短信的人不是萩原研二。他收到的只是一条再普通的不过的群发垃圾短信。
松田阵平长长吐出一口气, 肩膀也跟着放松下来。要真是萩原研二,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嗡——”
手机再次震动，吓得松田阵平一激灵。在看清发件人的时候, 他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萩原to松田：小阵平昨天不是说要把苹果分我一半吗, 你现在把苹果放到储物室的桌子上, 我一会让人帮我捎过来。」
松田阵平瞪着手机沉默, 内心五味杂陈。过去三年，他不止一次在夜深时盯着手机上熟悉的名字, 一遍遍发送无人回复的讯息。
——萩，要是你能回复我，那该多好。
但当萩原研二真的回复了，松田阵平却想把手机砸掉, 整个人炸毛到像只应激的猫。
松田阵平甚至能想象自家幼驯染用喜悦又揶揄的语气冲他说：“哇哦，小阵平, 没想到你这么想我。”
该死的，营业厅这些家伙能不能推出一键撤回功能, 他想把过去三年发送的信息全部撤回。
孤单的38个月，这是松田阵平第一次对萩原研二产生“要不你还是别回我了”的想法。
见松田阵平久久未回，萩原研二又弹来条信息：「小阵平怎么不回我，是在悄悄骂我吗。」
猜中了！
松田阵平沉默两秒，正色道：「在忙。」
「这样吗，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知道了你去年忌日一个人坐在卧室喝闷酒，边喝边骂我的事。所以你恼羞成怒了，不想搭理我。」
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发来的信息内容让松田阵平骤然收紧肌肉，被他捏在掌心的翻盖手机竟被捏出几道不明显的裂缝，花白的屏幕也出现电子产品故障后特有彩色条纹。
「萩原to松田：对了小阵平，昨晚我Boss帮我把你发的短信全部导出来了哦，她说要做成床单给我铺床。」？
松田阵平很少骂脏话，但这一瞬间他是真的产生了骂娘的冲动。他抽动嘴角，充满怒意的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不可以！！！」
手指用力到恨不得把按键摁进手机里。
浓郁的黑色气息从松田阵平身后冒出来，邻桌警员咽下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抬起屁股往两边挪了挪，拉开和松田阵平间的距离。
坐在松田阵平对面的人更是端起杯子假装泡咖啡，一溜烟逃进茶水间。
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浑然不觉，继续挑拨松田阵平即将断线的理智。
「萩原to松田：放心好了，我把Boss给劝阻下来了。」
松田阵平松了一口气。
「萩原to松田：我让她把你发来的短信截图拼接，做成了窗帘。」？？？
咔吧一声，翻盖手机在松田阵平猩猩般可怕的握力下彻底殉职。
他的脸由黑转白再转红，震动的瞳孔不停放大缩小。他缓缓抱住头，不停劝自己冷静，混沌的大脑一边发出疯狂惨叫，一边试图从刚才的对话中剥离出有用信息。
首先是「她」，萩原研二的Boss是女性。而且这位女性不是神奈遥，不然他大可直接称呼对方「神奈遥」，而不是刻意用「Boss」这样模糊的称呼。
然后……
没有然后！
松田阵平现在满脑子窗帘！白色的，印满文字，全是他写的短信的窗帘！
松田阵平烦躁地在头上抓挠两把，深呼吸稳住心情，抬头。
……然后又不好了。
为什么他的工位刚好正对窗帘！
松田阵平正兀自崩溃，机动队管理官从他身后走进屋，抬手敲了敲门：“松田，过来一下。”
对上松田阵平黑得吓人的脸色，机动队管理下意识后退半步，不悦道：“部长通过了你的转课申请，现在收拾东西。收拾好了就去办公室找我，带你去新课室。”
松田阵平脸色稍缓，起身跟在机动队管理官身后。
松田阵平确实提交过转课申请，但最近一次也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虽然不知道部长是从哪里搞到的转课申请——或许是从管理官那里要的。管理官抽屉里堆着满满一沓写着「拒绝」二字的转课申请，且这些转课申请都来自松田阵平。
又或者部长打算先转课，再让他补填资料。这种操作在日本很常见。
松田阵平东西不多，除了桌上堆着烟蒂的烟灰缸，他没有其他个人用品。
冷清得像要随时离职。
但说实话，萩原研二刚才要是再多发几条爆炸性发言，松田阵平可能真就一拍桌子，冲去部长办公室递交辞职信了——虽然他大概率会在递交辞职信的路上冷静下来。
松田阵平拎着倒空的玻璃制烟灰缸跟在管理官身后，听他不停絮絮叨叨。
乌丝染白的中年男人略显瘦弱，他半佝着背：“松田，我不是想刁难你，我一直认为□□处理班是最适合你的课室。但是……诶算了算了，去了新课室，记得收收你的脾气，新管理官可不一定会像我一样让着你。”
松田阵平跟在管理官身后，不时回应几个简短的音符。三年执念得以实现，松田阵平以为自己会兴奋，但他没有，反而无比平静。
但走着走着，松田阵平意识到不对劲。他皱眉：“管理官，我们这是去哪？”
机动队管理官回头瞅他一眼：“当然是去你的新课室。”
他看向松田阵平的表情好像在说你都在问些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可是这不是去往——”特殊犯课的路。
管理官顿住脚步：“到了。”
“……”松田阵平哑住声音，愣愣盯着面前的场景。他缓缓退后，一路退到新课室大门外。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挂在墙上的门牌，先呆滞，后愤怒，把后槽牙碾得咯咯作响。
·
“明日香！”
松田阵平咚一声推开部长办公室门。
办公桌后面的女人没有被他的举动吓到，反而平静地低头看了眼时间，挑眉。那副表情好像在说“你怎么才来啊”这样的台词。
松田阵平套着身特质警服，暗到接近黑色的深蓝色警裤把他一双腿衬得修长。这身警服不同于机动队，也不属于松田阵平一直想去的特殊犯课。
松田阵平戴着黑手套的右手紧紧攥住几根牵引绳，绳的另一头牵着几只高大的德国牧羊犬。
这是警备部警察犬部队的制服。
松田阵平杀气太盛，被他牵着的三只足足半人高的警犬全部垂着尾巴，耳朵也向后翻折成飞机耳。
松田阵平牵着三只有他腰高的警犬，踩着地板走进办公室：“明，日，香。”
明日香目光平静：“知道的知道你是杀气太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虐狗了。下次记得先敲门。”
“……”松田阵平扯了扯嘴角，“你先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日香明知故问：“什么？”
“当然是转课的事。”
“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
“……？”
松田阵平滞了一瞬，微妙地看向明日香：“谁跟你说的我要去警察犬部队。”
“当然是你啊。”
明日香淡定地从抽屉里抽出张请假表，丢给松田阵平。是半个月前，松田阵平去见萩原千速时递交上去的请教条。
明日香继续道：“我看你把这张请假条交给我，还以为你非常向往警察犬部队。”
松田阵平捏着手里落有他名字，隶属警察犬部队的请假条，陷入沉默。
松田阵平身侧，萩原研二已经抱着肚子笑弯了腰。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起长大，从小学到大学，再到进入警校，一齐成为机动队王牌，从来没有人能治得住松田阵平。但恶人还需恶人磨，松田阵平这不是被明日香给治的服服帖帖了吗。
果然小刺头还是需要大刺头来治。
明日香拖着尾音，故作不经意道：“诶~难道是我弄错了，松田你压根不想去警察犬部队？”
“……”
松田阵平攥着手里的请假条，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松田阵平是警备部绝无仅有的天才，是发生案件时，会被警备部部长直接点名委托任务的精英王牌。所以相对应的，他在警备部也拥有一定的特权。
松田阵平哪会想到眼前这张请教条会变成明日香反将一军的武器。
好在明日香也不是真的想刁难松田阵平，她盯着松田阵平变幻莫测的脸色端详了会，轻笑出声：“行了，下半年会把你转去特殊犯课的。这段时间你就先老实在警察犬部队待着，这是对你的惩罚。”
闻言，松田阵平松了一口气，撇开视线：“抱歉，下次不会随手抽请假条交给你了。”
明日香挑眉：“你居然还打算把请假条直接递交给我？”
“……”松田阵平噎了下，“交给管理官。”
明日香满意点头：“你来得正好，今早刑事部部长给我发了份新线索，是关于神奈遥的。”
“要看看吗？”
第42章
“有一个刑事部送来的神奈遥的消息。”
松田阵平收敛起怒意, 凝视着明日香点头。
敲击键盘的声音响起，明日香滑动两下鼠标，示意松田阵平靠过来。牵着三只狼犬的男人把手绳挂在门栓上, 绕到办公桌后面和明日香并排，弓腰看向电脑屏幕。
浏览器停留在一个奇怪的页面上。
这是一个类似谷歌的简洁版页面。整个网页呈现出暗色调, 背景是一张自上而下逐渐透明的渐变照片, 照片里共三人，一男两女。
照片最中间摆着一张熟悉的沙发, 只是上面的人从神奈遥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裙的陌生女人。她戴着一顶宽大的黑色礼帽, 被帽缘遮住上半张脸。
只一眼，松田阵平便认出中间的女人——是在涉谷给他送信的人。
但这个女人和明日香有三分像。
松田阵平不动声色地看向明日香, 却见她单手托着下巴, 正聚精会神地看向浏览器页面，似乎也在琢磨照片里女人的身份。
松田阵平无声笑笑, 暗道自己又多心了, 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照片上。
照片里, 一个穿着机动队防暴服的男人侧身坐在女人右手边沙发扶手上, 长腿微屈，身形挺拔。他扭头看向镜头, 五官被压暗的色调遮掩，看不真切。但松田阵平知道，他就是萩原研二。
女人左侧，神奈遥穿着交番女警特有的裙装, 也侧身倚着扶手，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冲镜头竖起手指, 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
整个网页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美感，观看者无不被激起鸡皮疙瘩, 却又忍不住惊叹照片上几人和网页整体呈现出的美感。
照片下方是三排空白的长条形输入框。第一排是「愿望」，第二排是「许愿人名字」，第三排则是「你的联系方式（住址电话均可）」。
松田阵平问：“真的会有人填这种东西吗，怎么看都像试图套取个人信息用以诈骗的犯罪团伙。”
一些诈骗集团制作的软件也会打着注册的名义，向用户收集个人资料。
明日香：“确实像诈骗网站，但是技术人员查过了，无法找到这个网站的IP地址，也无法屏蔽。”
松田阵平垂眸继续看下去。
输入框下方落着两排泛着鎏光的手写金字，字体苍劲有力，横折飘逸。
松田阵平皱眉，轻声念出最上面一排字：“一封来自幽灵警察的信？”
字的内容不多，大致意思是他们是来自冥府的幽灵警察，能实现普通人无法实现的心愿。留下心愿，他们会从中挑选适合的人选，为他完成心愿。
明日香缓声念出最后一排字：“但相对应的，我们会收取许愿者3个月到10年不等的寿命。取走寿命的方式是让许愿者的身体机能在现有基础上衰老指定时间。”
他皱眉：“取走活人寿命，这真的能实现吗。”
明日香淡淡道：“谁知道呢，毕竟对方是能为死人送信的女人。”
松田阵平把笔记本电脑往自己面前拉过去一截，在第一排「愿望」那栏随手填上七个字：暴揍警视厅总监。
又在第三排「你的联系方式」那栏写上了自己的号码。
光标在第二排「许愿人名字」的地方停顿了会，松田阵平思索片刻，当着明日香的面，逐字敲出「雪野明日香」五个大字。
明日香：？
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向松田阵平的眼神却好像在说：你认真的？
松田阵平冷静道：“放心好了，要是对方真出现了，我会让她取走我的寿命，不会拖累你的。而且他们不是说了吗，会抽取部分心愿实现。这种一看就不靠谱的心愿，对方应该不会接收。”
他说得理直气壮，似乎已经忘了当初信誓旦旦说要揍警视厅总监的人是谁。
松田阵平身侧，知道他考入警校缘由的萩原研二抿着嘴努力憋笑。明日香则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怕自己压不住不断上扬的嘴角。
“啪——！”
回车键被用力敲下，一个红色窗口弹了出来。
「警告，许愿人资料不符，拒绝录入。」
松田阵平又先后在「许愿人名字」的地方输入萩原研二、二队队长、机动队管理官的名字。但网页均弹出资料不符的提示。
他沉思片刻，最终改输入自己的名字，并重重用力敲下回车键。
嘟——
「愿望已接收，等待查验。」
浏览器上出现一个信件飞走的动画，以黑色为主色调的网页背景也开始似水波般颤动。
待页面重归平静，输入框上方的照片里，方才还坐在沙发上的三人已经不见踪影。只能从照片里地上拖长的影子，勉强辨认出他们就在附近。
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气息，却让人跃跃欲试，被勾起无限探究欲。
松田阵平皱着眉直起身子，开始冷静分析：“这个网站居然能识别出个人信息是否正确，难道说接入了官方系统？”
明日香淡淡睨他一眼，收回视线。
确实接入了公民档案系统，但接入者是系统。它在明日香的压迫下，被迫潜入该政府系统，并把公民档案一键复制粘贴后，赶在被发现前麻溜地撤离了。
明日香原本打算让系统直接潜入公安系统，但系统委婉地表示，明日香已经从管理局退休，一些高端功能被暂时封锁了。就像VIP过期后，部分软件功能受限。
明日香只好退而求其次，潜入普通公民档案。
现在负责核对愿望者个人信息的“人”也是系统，至于它是通过核对公民身份信息，还是人脸比对，那就不是明日香该操心的事了。
心愿提交成功后，松田阵平倏地笑了：“如果他们真的能取走寿命，倒也不难理解为什么要填这种私密性个人信息了。”
明日香冲他挑眉：“说说看。”
“只消敲敲键盘就能实现心愿，管它是真是假，写了又没有坏处。就像动动手指就能参与转发抽奖，管它内容是何，先转了再说。”
松田阵平冷静分析道：“但不是每份心愿都值得用寿命去交换。获得入场券方式的门槛被提高，一部分好吃懒做只妄想天上掉馅饼又不愿意担风险的人就会因此离场。”
明日香接着松田阵平的话继续往下说：“只有真正陷入绝境，急需一个奇迹的人，才会不在意个人信息，抓住在其他人看来如稻草般渺茫的希望。”
“也只有这样的人，愿意用寿命来交换心愿。”
松田阵平盯着屏幕陷入沉默。要是能让萩原研二复活，他愿意付出多少年寿命？
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多。
只是不知道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心愿，幽灵警察们接不接。
无声寂寥中，时间一分一秒走过。
愿望提交过去大概半分钟时间，松田阵平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他小幅度地缩了下肩膀，偷瞄眼明日香，随即故作镇定地翻出手机。
他尽量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整个人却悄悄朝窗户的方向转了几度，用身子挡住明日香落过来的视线。
松田阵平屏息点开信箱。
不是萩原研二。但松田阵平并未因此放松。因为发件人一栏里，正赫然写着「幽灵警察」四个大字。
松田阵平短短一瞬便思考了几个来回。过会儿也许可以问问明日香，刑事部的人是否也有做过类似的尝试，又是否有收到过回信。
他边思考边点开短信，却在看到回复内容的瞬间，血压飙升。
长方形的聊天框内，白底黑字落着六个大字：「要揍自己揍，滚。」
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伸长了脖子，从松田阵平背后弹出脑袋。在看清屏幕上的字后，他噗呲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明日香你好过分，居然这么打击小阵平！”
他笑得差点掉眼泪：“我说呢，你怎么会突然把回复信息的权限夺了回去，原来是为了这个。”
明日香把筛选审查愿望的任务丢给了萩原研二和系统。系统过第一道，把一些离谱的、一看就是恶作剧的玩笑筛出去。萩原研二再过第二道，决定哪些愿望可以考虑实现。
毕竟他们精力有限，不可能实现所有人的愿望。
一般情况下，只有被选中的人才会收到短信。但明日香铁了心要戏弄松田阵平，特意夺回权限，指挥系统在回复栏打下那排大字并发了出去。
她瞟了眼侧身背对自己的松田阵平，备受打击的男人握住手机的右臂正轻微颤动。
明日香故作不知，淡淡开口：“女朋友发来的？吵架了？”
松田阵平收起手机转身回看向明日香，面上已经恢复了冷静：“不是，我没有女朋友。”
“那你干嘛要特意背对着我，”明日香一副大度的样子，“放心好了，这只是我和你之间的两人小会，就算你在此期间查看女朋友的短信，我也不会责罚你的。”
围观全过程的萩原研二歪头，缓缓挤出一个问号：开会期间发骚扰短信的人不就是你吗，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责罚这种话的。
但他随即坦然。
毕竟这确实是明日香干得出来的事。
松田阵平垂着头没有说话，他原本打算细致研究一番面前这个诡异的网站，但在看到短信内容后，他决定把「收到了幽灵警察回复」这件事藏起来，死都不会说，带进墓地里的那种。
松田阵平心想，萩原研二绝对不会用这种措辞对他说话，那就只剩下神奈遥和送信的女人了。当然，也可能是迄今为止都没有露过面的其他幽灵警察。
但这也意味着，萩原研二把他当初考警校的缘由告诉了其他人。
思至此，松田阵平沉下脸色，胸膛也起伏得比刚才明显了些。或许下次再和萩原研二见面，他会把萩原研二的灵体按在地上暴揍一百遍。
“部长，听说杯户镇二丁目尽头的住持通灵赐福样样精通，”松田阵平缓缓开口，“你说，我要是现在去找他拜一拜，买一件被他开过光的物件，是不是就能拿着那东西暴揍幽灵了。”
明日香眼眸微颤，诧异的情绪从眼底一闪而过。她再也压制不住笑意，畅快的笑了几声：“可是松田，那位住持好像都只为食物、手镯、御守、佛像一类的东西开光，你打算拿什么东西打架？”
松田阵平顿了顿，不确定地小声反问：“佛像？”
“别人拜菩萨，你当活阎王。神明若是在天有灵，会哭给你看的。”
松田阵平音量逐渐走低：“我也觉得不太妥。”不然也不会以那种口气询问明日香意见。
“或许你可以考虑榴莲？或者甘蔗也不错，就是有点脆，容易断。”
松田阵平低头，似乎真的开始思考水果的可行性。
萩原研二见状，气呼呼挤到明日香和松田阵平中间，高声抗议道：“明日香你怎么可以这样！小阵平口中要揍的幽灵明显就是我！”
明日香目不斜视，轻飘飘吐出一句话：“你揍幽灵的时候记得喊我，我还是第一次看活人和死人打架。”
此话一出，一生一死两位机动队王牌同时陷入沉默。这一刻，萩原研二也产生了松田阵平同款「暴揍警备部部长」的冲动。
只是他不敢。
明日香睨了眼身侧两人，心想要是眼神可以杀人，她应该已经死了百八十次了。
但可惜，眼神杀不了人，他们也打不过她。
近战方面，她可是无敌的。
第43章
松田阵平刷新网页, 盯着网站背景里女人的脸，若有所思：“这张照片看上去似乎只是被用渐变效果压暗了。可以让技术部把照片修复出来吗，说不定可以看到女人的脸。”
“刑事部已经派人去做了, 但是很遗憾，他们对这张照片束手无策。”
闻言, 松田阵平眸色微沉, 翻出手机开始给萩原研二发短信。如果是他，一定见过女人的脸。
“嗡——”
手机震动两下, 萩原研二低头看了眼短信, 又偷睨一眼松田阵平，回复道：「见过哦, 但我不能说, 不然Boss会把我做掉的。」
萩原研二的回答在松田阵平意料之内，他收起手机, 思考着未来有没有机会从他嘴里挖到其他消息。
如果是萩, 一定能很快洞察他的意图。
最好的结果是直接从萩原研二嘴里获取女人的信息, 但是可能性不大。差一点的结果是次次吃闭门羹, 但松田阵平可以根据萩原研二的反应推测出女人对萩原研二的态度。
松田阵平看不到的地方，萩原研二已经主动递上手机：“你看, 我说到做到吧，就算拿到手机也绝对不会乱说话。”
明日香颔首，没有说话。
萩原研二殷勤道：“所以下个月的话费也拜托你啦。”
见明日香点头，他美滋滋收起手机, 浑然不顾和松田阵平多年的兄弟情义。
虽说家里有wifi，但就像单机三年骤然发现有人可以听到他说话那样, 初获手机的萩原研二走哪都在刷手机，恨不得把过去空缺的三年全部填补上。
而且三年时间, 足够日本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萩原研二暂时还无法脱离距离的限制，四寸大小的手机屏幕是他自主了解世界的唯一窗口。
墓碑上坐了三年大牢的e人不仅对世界充满了倾诉欲，也充满了探究欲。
拿到手机不过短短两天，明日香就已经收到两次欠费通知。第二次缴费提示音响起时，萩原研二差点被她揉成面团。
如今得了允许，萩原研二又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流量了。
明日香瞟了眼一明一暗形成鲜明对比的两人，好笑的收回视线。
宽阔能容纳十余人的部长办公室，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如同被明暗交界线切割开的两个世界。
松田阵平低着头隐在窗帘的阴影里，浑身散发出阴郁的气息。萩原研二则握着手机已经开始研究最新款改装车，开心到身后冒出无数朵小花。
明日香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这两人到底谁更像幽灵。
“松田，”明日香喊了他一声，“也许你可以试试找泽田弘树，他可是绝无仅有的电脑天才。”
松田阵平蹙眉，没有说话。
明日香问：“怎么了？有顾虑？”
松田阵平道：“泽田看上去情绪不太对，我不确定要不要用个人私事打扰他。”
他想，如果是萩原研二或者诸伏景光在这，一定能稳妥地想出安抚泽田弘树情绪的方法。
他回忆片刻，接着问：“对了，硬盘的事……”
“弘树的母亲今天下午会过来一趟，把硬盘亲自送到警视厅。我估计公安部那边会就对弘树的母亲进行例行问话，然后让她签署保密协议。”
松田阵平：“要是硬盘内涉及的信息太过机密，弘树一家的签证可能会办不下来。”
明日香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倒是你，警视厅每年例行的‘进校宣传活动’名单里有弘树所在的学校。我已经和总务部打过招呼了，这所学校现在归我们警备部负责，你要不要去，顺道拜托弘树帮你搞定照片的事。”
闻言，萩原研二把注意力从手机里挪开：“明日香，真的没关系吗，对方可是年仅8岁就破解开城市软件工程的天才。”
明日香抬了下眼皮，一串文字出现在萩原研二面前：「我也很好奇泽田弘树的实力，要是被破解了，我就把系统物理销毁。」
物理销毁？
听到这个词的瞬间，萩原研二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奇心疯狂生长。他以为「系统」是概念意义上的存在，类似一段代码，看得见摸不着。
于是他兴致勃勃道：“系统居然还能物理销毁？我想看。”
系统：？
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系统终于忍不住出声，加入了群聊。
系统：「……」
系统：「您放心，我绝不会让您的真容暴露于世人面前。」
“嗯？”
松田阵平骤然出声。
“怎么了？”
松田阵平眉头紧锁：“总感觉网页刚才晃了下，照片的颜色也变得更深了。”
明日香回头看向网页，旋即了然。系统这家伙重新加固了一遍网页和照片的安全性。
明日香张嘴正打算说点什么，办公室门突然被人敲响。SAT管理官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部长，刑事部发来配合行动申请。”
“进来。”
SAT管理官推门进入，把收到的指令简短扼要地汇报给明日香：“铃木财团家的小千金遭遇绑架，劫匪现在处于在逃状态，刑事部需要我们给予支援。”
“铃木财团？那个日本财力前三的超级大财团？”
SAT的人点头。
明日香皱眉：“上面想清楚了吗，我们SAT出马从不能保证人质毫发无损，我可不想事后被财团追责。”
“还没完全失控，但已经隐隐超出刑事部的能力范畴。总监的意思是让我们随时待命，准备出发。”
明日香看向松田阵平：“看样子拜访泽田弘树的事只能等下次了。”
·
铃木别墅。
客厅。
包括刑事部部长小田切敏郎在内的一干警员全聚集在了这里。摆在桌子上的手机被技术人员接上两根线，线的末端接在一台定位器装置上。
铃木先生时坐时站，在沙发前走来走去。
明日香带着SAT的人推门进入时，铃木夫人正横眉竖眼冲小田切敏郎发脾气。
“怎么回事！不是说我们把十亿交出去，园子就会被平安送回来吗！”
小田切敏郎沉声解释：“人质家属给钱太爽快，绑匪临时反悔想要更多，这种事在绑架案里非常常见。”
铃木夫人晃了晃身形，脸色煞白：“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不用太过担心。”
明日香骤然出现，她套着件黑色风衣，双手插兜，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向客厅中央，“我们警备部一定会把人质平安解决出来的。”
一道略显稚嫩的男声插了进来：“叔叔你不用担心，我国法律对绑架勒索和绑架谋杀的惩罚力量天差地别。除非铃木园子看到了他们的脸，不然他们不会选择对园子动手。”
“这是一个性价比低，风险大的方案，聪明人不会选择这么做的。对方能绑架园子，拨通你的电话，证明对方是你身边的人，或者和你身边的人有关。我想铃木家周围应该没有笨蛋。”
明日香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米花中学校服的国中生正并膝坐在沙发上，双手合十低头沉思。
“是福尔摩斯的经典姿势，”萩原研二一眼认出男孩的坐姿，“据说这个姿势利于他思考。”
一个留着长发的小姑娘哑声开口：“新一，你说的是真的吗？”
现场聚集着浩浩荡荡十余名警察，其中两名甚至是部长级别的大人物，但女孩只是抬手擦了擦眼角，希冀、信任地看向工藤新一。
“放心吧兰，园子不会有危险的。”
萩原研二见状，随口感叹道：“相互信赖的青梅竹马啊，真好。”
明日香低声回应：“你不是也有吗，一起长大的朋友。”
萩原研二耸肩：“但是天人永隔了呀。”
“放心吧，迟早会让你们再次重新见面的。”
明日香尚不知自己会一语成谶，她重新看向角落里的工藤新一，淡蓝色鎏光在眼底若隐若现。
透过莹蓝色的眸子，明日香看到工藤新一周身缠绕着细细的金线。
气运之子。
被这个世界偏心宠爱的孩子。
注意到明日香的视线，工藤新一向她点头问好：“您好，新邻居。或许我应该称呼您为警备部新任部长。”
这是自明日香搬到工藤家隔壁后，他们第一次正面接触。
明日香颔首，简短回了个“你好”，收回打量的视线。
工藤新一期待中的惊叹的神色没有在明日香脸上浮现，他盯着明日香的脸看了须臾，闷闷地收回视线。
明明以前警视厅的人都会露出赞赏的神色。
明日香也收回打量的视线，开始思考绑架案的对策。
工藤新一说的没错，只要铃木园子没有看到绑匪的脸，他们就不会对她做什么。
但要是她看到了呢。
·
一处不起眼的民宅，铃木园子双手反绑倒在沙发上，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双眼紧闭，再度失去意识。
男人丢下手里沾满药的帕子，面色不佳：“该死，她怎么提前醒了。”
“这有什么办法，她的家庭医生不愿意加入。我们又不知道正确的用量。”
“还不是你，说什么万一麻醉剂过量影响大脑，警视厅一定会用尽手段追查我们！”
第三人插嘴道：“就因为这种原因？绑架了铃木家的二千金，你以为把铃木园子安全送回去，他们就不会向警视厅施压吗？”
“怕什么，不是都买好机票了吗，保证能在警察查到我们之前逃走。”
“怎么办，要杀了她吗？”
第44章
铃木财团接到了绑匪的第二通电话。
经过变声器处理的男音故作凶狠地威胁着要铃木家交出第二部赎金：“三十亿！收到后我就会放了你女儿！”
“三十亿！？”铃木夫人愣住, 脸色苍白得像是随时要晕倒，“我上哪给你凑这些钱！”
“少装蒜！你们可是世界级大财团，区区三十亿, 甚至还不到你们资产的零头！”
铃木夫人单手扶住桌子，稳了稳心神：“没错, 对铃木财团而言, 区区三十亿根本不在话下。但如果是可流动的三十亿资金，意义就完全不同。”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明白我的意思, 铃木家的钱大多在资金链上流通, 或者是以固定资产——比如楼盘这样的方式存在。现金三十亿，就算是我铃木财团, 也不是想拿就可以立刻拿出来的。我需要时间去准备。”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似乎在思考铃木夫人这番话的可信度。约莫过了四五来秒，那边才犹豫道：“行吧, 那你需要多久。”
铃木夫人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扭头看向小田切敏郎。年近半百但依旧健硕精神的男人思量片刻, 冲铃木夫人抬手比了个「2」。
铃木夫人了然：“大概要两个小时吧。”
电话那头的绑匪哑了一瞬, 突然改口：“我要三十五亿！”
铃木夫人一惊：“你怎么临时变卦！”
“少废话！你还想不想铃木园子活着回去！”
铃木夫人再次皱眉看向小田切敏郎，见对方点头并朝她比了个「3」, 才冲电话那头犹豫但：“可以倒是可以，但可能需要3个小时。”
绑匪这次没再刁难铃木夫人，而是爽快地同意了这笔交易。对方罔顾铃木夫人想听听女儿声音的哀求，直接撂断电话。
忙音在电话里响起, 戴着耳机的技术人员也大致锁定了绑匪位置。他摘下耳机冲小田切敏郎道：“部长，绑匪目前位于杯户镇三丁目, 但时间不够，我无法锁定更详细的位置。”
小田切敏郎点头：“通知杯户镇警署, 立刻在三丁目各个交通点布置人手。现在把搜查一课一系到三系的人派去支援。”
闻言，从刚才起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的明日香也冷冷开口：“SAT，你们也去杯户镇三丁目待命，以防情况有变。”
“是！”
两拨人行色匆匆地离开后，铃木夫人才咬着拇指，心神不宁地开口：“交完35亿，铃木财团已经拿不出其他更多现金了。要是绑匪再次要钱，我要怎么办。”
明日香适时开口：“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35亿，而是时间。”
“什么？”铃木夫人面露茫然。
明日香解释道：“对方非常了解铃木家的经济情况，35亿是他们认真斟酌后给出的数字。这是一个铃木家能迅速凑到，但又不可能立刻拿出来的金额数。”
已经哭过一轮的毛利兰红着眼睛，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我还是不太懂。”
工藤新一捏着下巴思考了会：“我想我大概明白两位部长的意思了。”
此时的工藤新一还稍显逊色，知识面也远不如三年半后广阔。他看向铃木夫人：“第二笔赎金的主要目的是拖延时间。35亿是一个铃木家能在短时间内凑到的数额的极限，警察的工作重心也很可能会被转移到‘第二次交易’上面，这会为绑匪提供合适的逃跑机会。”
明日香低头看向客厅茶几上的东京地图——虽然警视厅手里有电子地图，但在进行多人展示时，还是纸质地图更实用一些。
毕竟警视厅不可能每次接到绑架报警电话，都自带投影装置和投屏，把地图影像投放到办案现场。那也太离谱了，而且还很费时。
反观纸质地图，一铺一卷，搞定。
所以警视厅各管理官手上都有一张详细的东京纸质地图。明日香办公室的柜子里也摆着两张，抽墙上还挂着一张。
她冷声道：“在你按照刑事部部长的指示说出‘两个小时’后，电话那头结巴了，而后立刻变脸开始要更多，这是因为他们没想到你们居然能这么快拿出三十亿。”
“在电话里临时加价，只是想把凑钱的时间拖延到他们期待的数值。”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明日香坐起身，用手指在地图上某个位置用力敲击两下：“为了和警方打一个时间差，赶到这里。”
被她手指敲击的地方，赫然写着「杯户机场」几个大字。
·
四座小轿车内，三个男人两前一后，后座还躺着个昏睡的铃木园子。她盖着条灰绿色格子图案的空调毯，隔着一个半身高的玩具熊抱枕，软绵绵地倚着车窗，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后座的男人不时张望窗外，低声问道：“真的没问题吗？”
副驾的男人笑着回应：“当然没问题，飞机再过两个小时就会起飞。等日本警察反应过来，我们早就飞越国界线了。而且我们买的是澳洲航空的机票，日本政府根本无权要求飞机返航。”
驾驶座的男人面露不爽，隔着后视镜瞪了眼后座的男人：“什么都不知道，真搞不懂田中当初什么会带上你。”田中是副驾驶的男人，也是铃木家前任财务顾问。
闻言，后座的男人怒目道：“喂喂搞清楚，你们能劫走铃木园子可都多亏了我。而且麻醉药也是我弄来的。”
他挑衅地冲驾驶座挑了挑下巴：“怎么，还是说你有途径弄到这东西？”
驾驶座的男人瞟了眼后视镜，没有搭腔，安静地继续开自己的车。最后还是副驾的田中主动跳出来当和事佬：“算了算了，大家都少出两句。等去了澳大利亚，哥几个还要相互扶持呢。”
后座的男人殷勤道：“哥，我英语不太好，去了那边还要辛苦你多帮衬帮衬。”
“放心，不会亏待你的。到时候——”
话未说完，突如其来的刹车让三人身体皆是往前倾倒，昏睡的铃木园子更是猛地撞在驾驶座靠背上，额头红了一片。但第二次麻醉剂下的剂量过足以放倒一个成年人，受到剧烈撞击的铃木园子只是歪着脑袋倒在后座放脚的狭小空间，毫无苏醒迹象。
“操！”田中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怎么回事，干吗突然踩刹车！”
负责开车的男人边挂倒挡，边指了指前面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低声咒骂道：“前面有交警在查道。而且她们是挨辆检查，一看就是在找铃木园子。”
后座的男人小声嘟囔：“出门的时候就说了不要带上她，你们非不听。”
“闭嘴！你懂什么！”
后座的男人面露不服，扶正铃木园子，重新为她盖上毯子，随即冷哼一声扭头看向窗外。
“该死，”田中低声咒骂道，“那个交警注意到我们了，她好像在通过对讲机向上级汇报我们的情况。”
白色私家车此刻已经完成掉头，顺着来时的路渐行渐远。闻言，负责开车的男人又踩了一脚油门，表盘上的车速也从40提高到55。
这个数字不高，但就城市道路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快车。
注意到他们逃窜的行为，闪着红蓝车灯的警用摩托车很快出现在身后。一个戴着白色安全帽的男警一边转动油门，一边试图追赶上他们的车。
白车司机碾着牙露出个狞笑：“你们可都坐稳了！”
随即将油门踩到底。
被改装过的私家车如脱缰的野马，在城市道路间来回穿梭。现在是普通工薪阶层的上班时间，街道只零零散散行驶着品牌各异的私家车。男人熟练地在各个车辆的夹缝间穿梭，不消多时便把交警远远甩在身后。
他得意地吹了声口哨：“虽然退役半年了，但我功力依旧不减当年啊。”
副驾驶的田中笑了笑，用帕子擦掉额头的冷汗：“但是交警一定已经把我们的车牌号上报上去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司机把车驶向一条狭窄的小道，这里不便驾驶，但胜在人烟稀少。他停下车，分别蹲在车头和车尾鼓捣了会，重新坐上驾驶座：“放心好了，我准备了两套车牌。”
“自己准备的？”
“我当然没那么大的本事。是我认识的一个兄弟，他在一家修理厂工作。那家修车厂明面上是做正经生意，但私底下会接一些违法改装的活。我老早之前就让他给我准备了这套车牌。”
“有意思，是哪家修理厂？”
司机耸肩无奈道：“告诉你也没用。那个修理厂前段时候被卷进幼女绑架案，有个奇怪的女警冲过去大闹一场，揍翻了他们所有打手，还打断老板两根肋骨和一条腿。”
“老板见风向不对，只在医院躺了半天，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关门跑路了。”
田中表情变了变，不悦地闭上嘴。他们现在在做的事不也是绑架吗，这种时候他实在不想听到任何关于绑架失败或者警察大闹绑架事件的信息，晦气。
司机似乎也意识到话题不妥，假咳两声：“现在只能抄小道了，我知道一条山路，可能有点绕，但人迹罕至，飙一飙车速，还是能及时赶到杯户机场的。而且我们还可以找个合适的地方，把后面这小妞半道撇下。这样就算再遇到查车的警察，我们也不用怕了。”
田总点头：“离得远吗。”
“不远，前面路口往右一拐就是。”
“那就按你说得做吧。”
车上几人忙着交谈，谁都没注意到一辆黑色跑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黑色跑车内，明日香不过一眼便捕捉到后座铃木园子的脸——哪怕她低着头，又被空调毯遮住大半张脸。
只可惜对向的两条车道被马路中间的防护栏隔开，除非明日香买的车会原地起飞，不然她就只能开到前面路口再调头。
明日香眸色微暗，踩下油门加快车速：“研二，我记得你的车技被正义手册评价为了超S。”
副驾里，虚假地扣着安全带的男人点头：“目前为止还没遇到能打败我的对手。”
“等会儿教我飙车，如何？”
“诶？明日香你居然不会飙车吗。”
“很惊讶？”
“是有点。我看你打架和推理都很厉害，还以为你十项全能。”
“嘛……”明日香已经将车驶至路口，她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向白车离开的方向追去，“刨除不会拆弹和不具备艺术细胞，从某种意义上讲确实是十项全能。”
她淡淡道：“这点速度，我以前都是直接用脚追。”
……？
萩原研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用什么追？”
明日香冷静地又重复了一遍：“用脚。”
“……”
“不过我只具备短距离爆发力，长距离耐力不行。”
萩原研二咽下口唾沫，语气微妙：“打断一下，你的短距离是指多短，四百米？”
“大概几公里？”明日香皱眉，难得面露犹豫，“我待过的世界对长度度量衡的标准不太一样，所以我不是很清楚这边世界的一公里到底该有多长。而且我也没有确切统计过奔跑的长度，但坚持个三五分钟应该不成问题。”
“……追着全速前进的汽车奔跑三五分钟？你是漩涡婆婆吗？”
“那是什么东西？”
“日本都市传说里的生物，能追着汽车一路狂奔，故意敲车窗玻璃吓里面的人一大跳。不过如果是明日香你，应该是追上去一拳锤爆车窗玻璃。”
萩原研二顿了顿，不确定道：“明日香你真的能追上高速行驶的汽车？”
“当然。不过就算能追得上，我也不打算这么做。要是被目击到人类狂追汽车的画面，我应该会上世界头条吧，会一秒掉马的。……嗯？研二你那什么表情。”
萩原研二瞪圆了眼睛，一张薄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始终没能挤出半个字。求问，老板太强，显得他很像个废物，随时有被开的危险，应该怎么办。
萩原研二缓缓弓腰，颓废且自闭地缩成一团。
今天也是被明日香狠狠震惊的一天。
人生真艰难。
第45章
明日香的车刚出现在后视镜, 绑匪便注意到它的存在。
“莱肯车？”司机不时瞥两眼后视镜，眸子里流露出羡慕的情绪，“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这种级别的跑车。”
“司机居然还是个漂亮的妞。……唔, 她居然在边开车边打电话。”
田中不悦皱眉：“你现在还有工夫管别人？”
“放心好了，前面五十米就是我和你说的郊区岔道——你瞧, 这不是到了。这个片区我熟得很, 谷歌都未必有我管用。”
司机得意洋洋地炫耀了几句，疑惑出声：“嗯？”
“怎么了？”
“后面开跑车的女人也拐进来了。”
田中冷静观察一番后, 出声稳住司机：“先别急, 说不定只是刚好顺路。”
“会不会是警察，我们该怎么办？”
田中是三人中唯一的智囊角色,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慢慢提速, 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
“要是拉不开呢。”
田中目露寒光：“那就证明她是在刻意跟着我们。”
他扭头看向后座：“喂，你有带枪, 对吗。”
后座的男人从系在腰上的挎包里掏出一把银色左轮：“嗯, 但我只有六颗子弹。”
“你居然弄到了枪, ”司机眼前一亮, “刚好我的车还能再换最后一次牌照，要做掉她吗。”
“先不急。要是这个女人一直跟着我们, 你就——”
“嗡——！”
引擎咆哮的轰鸣声打断绑匪间的对话，他们同时看向后方。只见炭黑色的莱肯车骤然提速，猎豹般向他们窜来。
高达700马力的发动机能让明日香的车在3秒内将车速从0提到每秒28米，但莱肯有着所有跑车都有的通病——底盘低。
右前车轮碾过一块个头不小的带弧度的障碍物, 高速行驶的跑车便整个腾空而起，像只蹦跶的青蛙, 在马路上跳跃起来。
明日香急急踩下一脚刹车。
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轮胎在沥青路上留下长长四道黑色拖尾。
“砰！”
萩原研二的额头重重磕在车窗玻璃上, 虽然不会受伤，但奇妙的幻痛感顺着撞击的地方传递向大脑。
他捂着本该淤青，但因为是幽灵所以安然无恙的额头：“明日香你到底行不行。”
“第一次飙车，不熟练很正常。而且这车昨天才送到东京，我开了也不过十分钟，现在还不太顺手。”
明日香重新踩下油门。
但跑车刚飙出去三四十米便迎着面前两米多高的不知名树木直直撞去，登时又是一脚刹车。
“吱——”
尖锐的刹车声中，萩原研二主动用胳膊抵住车窗，避免了额头和玻璃再次亲密撞击的惨剧。
明日香皱眉：“这玩意性能太强，只消稍稍多踩一脚油门就会飙出去，反而有点脱离我的控制。”
“巧了”，萩原研二锐评道，“警视厅总监也是这么看你的，锐利到用起来划自己手的刀。”
他撇撇嘴，抱臂看向窗外：“真是的，白瞎了这么好的配置。”
胸膛不停起伏，萩原研二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他身下坐着的可是价值1066 万美元的限量超跑，全球仅7辆。不管是钛合金打造的流线型车身还是无与伦比的动力配置，都足以让所有跑车爱好者狂欢尖叫。
当初为了能近距离感受这款名叫莱肯的超级跑车，萩原研二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急匆匆拖上松田阵平，买好机票直冲西班牙，就为了近距离一睹莱肯车的真容。
那时萩原研二还枕着手臂冲松田阵平说，真希望能结识一个买得起莱肯的土豪朋友，然后抱着对方的大腿求人把莱肯借他爽一爽。
松田阵平当时还嗤笑着说萩原研二没出息。
——“反正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认识开得起莱肯的人，所以就让我尽情口嗨一下吧。”
——“那你怎么不大胆一点，莱肯是你的。”
此时此刻，梦寐以求的莱肯就在身下。皮革的气息、舒适的符合人体曲线的座椅、足以点燃男人血液的引擎轰鸣声。
然而此刻，驾驶这辆车的人是急得萩原研二想掐自己人中的明日香。
太憋屈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金牌大律师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律师重金请去参加一场诉讼案，结果委托人把金牌律师安排在了旁听席第一排，让他近距离观看脸上写着「我是菜鸡」四个大字的委托人是如何被对方律师按在地上摩擦的。
屁股底下像有一万根针，牙痒痒到很不得怒拍桌子大喊：让我来！
但受灵体限制，萩原研二不得不坐在原位近距离观看这场让他崩溃的“精湛”表现。
该死！
已经气成河豚了！
浑身难受到像有蚂蚁在爬！
明日香似察觉到萩原研二的情绪，开口道：“乖一点，好好表现的话，我可以考虑把车借给你玩。”
抱臂看向窗外的男人顿了顿身形，扭头看回来时笑容灿烂且真诚，眼底的希冀化作一道道激光射向明日香：“不愧是幽灵警察背后的真实掌权人，学东西就是快。快点，我们现在就去逮捕他们吧~”
“……”明日香用余光盯着萩原研二看了会，冷冷收回视线，“蠢死了。”
她怎么会签这种笨蛋当下属，他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撒谎的。
不如退货吧，把萩原研二塞回墓地，或者打包寄去神奈川的萩原家。
只是不知道正义手册能不能解约。
副驾驶的萩原研二骤然打了个寒战，他搓了搓胳膊，转头看向前方：“啊！明日香，前面那辆车的人在朝你竖中指。”
这是一段环山而行的蜿蜒老路，站在山顶往脚下望去，能看到青灰色的沥青路绕着圈的盘旋在山体上。
薄雾渐聚，被绿荫包裹的山路开始模糊。
明日香的莱肯才爬上第二段路，绑匪们已经多绕了两圈，出现在明日香上方，以平行的方式从后往前超过明日香的莱肯。
大概是笃定明日香追不上他们，白色私家车竟然大摇大摆的停在路边，一只男人的手从车窗伸出来，朝明日香竖起一根中指。似乎怕明日香看不见，里面的人甚至特意举高手，在空中停留了好几秒才缓缓收回。
白色私家车重新启动，却被同时踩下油门和刹车，制造出类似超跑的轰鸣声。
“嗡嗡——！”
低劣的，刺耳的声音。
明日香面不改色：“我记得研二你说过，他们的车看上去被改装过。”
萩原研二点头：“对，发动机绝对被改装过，不然到不了这个时速。而且负责开车的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专门苦练过驾驶技术，一般的警车恐怕很难追上他们。”
“是吗，”明日香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一脚将油门踩向底：“研二，坐稳了。”
·
“这么破的驾驶技术居然也配开莱肯，他妈的，想着就来气。”司机不解气地往方向盘上捶了一拳，咒骂个不停。
田中笑着安抚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一辆跑车吗。等我们逃出国，你也买一辆。”
司机睨田中一眼，挤出声冷哼：“你不懂，这女人开的车价值13亿日元，我们要来的赎金甚至都不够买车子本身，更别提昂贵的手续费、落地费、保养费。”
闻言，田中也脸色徒然一变，眼神变得微妙起来。他低声囔囔自语：“13亿，这么年轻的女人，是怎么弄到13亿的。”
后座的男人碾着牙目露凶光：“所以绑架这小姑娘不是我们的错，要怪就怪这个世界不公平。”
田中也被明日香爱座的价格狠狠刺激到，但比起身后被甩开的女人，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田中拧眉唤了司机一声，问道：“确定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
司机面露不屑：“别看我现在退役了，但当好歹在职业越野赛车队待过三年，不可能被这种不知道自己斤两的小丫头片子追上！”
后座的男人似乎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笑着挑衅道：“听说三年半前，有个做汽车改装的老板组织了场飙车比赛，甚至还特意邀请了职业赛车选手。结果那天不知从哪冒出个毛头小子，把参与者全部扭送进了警视厅。”
司机骤然冷下脸来，恶狠狠吐出句脏话，没有回答。
反倒是副驾驶的田中再度开口：“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记得三年半前，你私自参加黑市举办的飙车比赛，原本都快冲到终点了，结果突然杀出来个刚从警校毕业的毛头小子，不仅夺了你的头筹，还以无与伦比的驾驶技术把你们全部逮捕归案。”
司机滚了滚喉结，吞咽唾沫时发出咕噜响动。意识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太响，他恼羞成怒道：“那是我轻敌了！本来就是只是和业余选手比赛玩玩，要是认真拿出百分百的实力，岂不是欺负人？我当时只使出五层功力，所以才被追上的！”
后座的男人记恨着之前被骂的事，冷笑几声后冲司机幽幽道：“哦，是吗。”
司机涨红了脖子，暴跳如雷：“你几个意思！？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冷静！冷静！”田中见苗头不对，立马冲出来当和事佬，“咱们有矛盾大不了出国以后不再联系，现在还没逃出去呢，别先内讧了。”
前后座两人冷脸错开视线，默认了田中的话，但谁也不服谁。
田中见两人不再非要争出个高低，长松一口气。他用帕子反复擦拭额头上的薄汗，对司机道：“我不是说来挑衅你的，我是担心警视厅又把那小子派出来。”
“那毛头小子叫萩…萩什么来着？”
“萩原研二。”
“警视厅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还有无限可能。但万一那小子出现了，一定会很难缠。到时候延误了登机，可就麻烦大了。”
闻言，司机轻蔑一笑：“放心吧，那短命鬼早死了。”
他轻浮地吹了声口哨，脸上浮起畅快的情绪：“三年半前不是发生过一起震惊全国的炸弹案吗，他的照片在死亡名单里。”
他在开心，为一个「比他优秀的人早早殒命」的消息。
闻言，田中彻底放松下来。他拖长尾音，脸上的笑像极了多年混迹职场的老滑头：“这么说来……”
司机下意识昂起下巴：“哼，能追上我的警察早八百年就死了，要么就是还没出生。所以别瞎操心了，不可能有人能追得上来。”
话音刚落，独属于超跑的引擎轰鸣声在耳边咆哮。下一瞬，一辆通体漆黑的莱肯扎破白雾，野兽般窜到白车身侧。
暗色玻璃窗被降下，露出几分钟前才被他们挑衅、戏弄的女人的脸。
疾风猎猎作响，拉扯着驾驶座女人的长发。她扭头看向白车，嘴角含笑，用唇语对车内之人一字一句道：
准备好了吗，我来抓你了。
第46章
不断升温的发动机发出持续的轰鸣声, 油门被男人踩到底，车速也迅速飙到150。
这是一个远超市面上70%车辆的时速，但在莱肯面前, 他们前进的速度是如此缓慢。明日香不过轻点油门，炭黑色的跑车便重新出现在田中一伙人身侧。
并驾齐驱的两辆车同时拐进弯道。
明日香在飙车出弯上略显青涩, 车子出弯时, 黑色莱肯比白色改装车慢了零点几秒。借着这细微的差距，白车司机故意转动方向盘, 用车身别住黑色莱肯。
明日香要么降速, 要么被撞，她不悦蹙眉, 踩了脚刹车。
然而不等男人高兴, 车子刚出弯道，明日香又利用莱肯在直行方面的优越性能, 迅速反超回去。
次数多了, 白车上一行三人开始焦躁。他们就像被野猫戏弄的老鼠, 被她玩弄于鼓掌间。被不停捕捉, 放生，再捕捉。
能叫无数跑车爱好者尖叫回头地莱肯再次出现在视野余光, 司机用力锤了下方向盘，骂出句脏话：“他妈的，这女人不是个菜鸟吗，为什么！？”
似是回应先前绑匪们的挑衅, 莱肯车适时发出两声短促的鸣笛。气得他又往方向盘上砸了一拳。
田中手指不停在腿上敲打，眉头拧到能夹死蚊子：“好了好了, 你冷静点。”
谁知司机非但没有冷静，反而转头冲田中吼起来：“你让我怎么冷静！这女人从连续两次急刹到能顺利追到我, 也不过只用了三分钟时间！我当初从业余熬到职业可是用了整整三年！三年！”
他刻意在“三年”上咬下重音，吐词间带着恨不得把明日香撕碎的嫉妒。
后座的男人很想嘲讽一句“你不是很狂吗，一直喜欢打压我吗，结果就这点水平”，但顾虑到大家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选择闭嘴。
嘴唇嚅动两下，后座男人提议道：“不然我开枪杀了她？”
田中转头对上离他仅两尺远的女人：“你在后座，她在前座，两辆车还贴得这么近，你要怎么从斜后方打中她。”
“我可以把枪给你，你们处于同一水平线，离得又近，乱打两枪都能把她给打死。”
田中摇摇头：“不行，我不会用枪。而且我们行动前就说好了的，我只负责提供铃木园子的活动路径和行动方案。”
只是朝着近在咫尺的女人扣动扳机，这有什么难的。但田中要给自己留好后路。万一真的不幸被捕，他势必要做量刑最轻那个。
杀人这种事谁做都无所谓，反正他不做。
后座男人思考了会，冲前司机道：“不然你把车再开快点，方便我瞄准。”
“你以为我不想吗，对面那可是莱肯！莱肯！价值13亿的限量超跑！”
闻言，后座男人摸摸鼻子：“那我就没办法了。”
豆大的汗珠从司机太阳穴滚落，他咬了咬牙：“前面再过一公里会有条岔道，虽然有点绕，但胜在急弯多，岔道口也多。这女人过弯不行，等会儿我会开去那条路，利用弯道把她给甩掉！”
“你说的路，可以开去机场吗。”
“当然。只是那个岔口又窄又急，以现在的车速，可能会有翻车的危险。但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要赌一把吗？”
事已至此，田中除了点头应许，别无他法。
时速150km的车子行驶完一公里只需要25秒，男人松开踩下油门的脚，车速从顶格150开始往下降。
飙车中主动降速，这和投降认输没什么区别。隔着暗棕色的车窗，司机看到莱肯车上的女人微蹙眉头露出个疑惑地表情。
司机扯出个笑，暗暗想道，还好这女人对路况不熟，猜不出来他接下来的举动。
这次说不定能借着熟知地形和过弯水平的优势甩掉她。
几秒后，男人踩着刹车拐过一个急弯。车轮和地面地面摩擦的吱吱尖响划破天际，惊起几只飞鸟。
绕过弯道，被树林遮蔽的羊肠小道赫然出现在眼前。男人不等明日香反应，猛打方向盘，径直向坡度陡峭的小道冲去。
经过改装的白车上下剧烈颠婆，车上几人被安全带勒住身子，死死揪住一切能稳住身形的东西，铃木园子更是歪着身子从座位上跌进后座放脚的空隙里。
不过眨眼，白色改装车便如泥鳅般钻进通往另一座山的岔道。
另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莱肯车不过两秒便完成了从降速到急刹整套动作。明日香从驾驶座下车，静静眺望白车远去。
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一双眸子却冷得吓人。
红色尾灯闪了两下，是男人的回击和再次挑衅。
明日香眯眼，冷峻的表情叫人猜不到她是否动怒。蓝色寒芒在眼底绽放，她把视线从白车挪向远处山路，若有所思地盯着绵延的山路看了会，转身上车。
·
黑色莱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后视镜，司机缓缓吐出一口气，用衣袖胡乱擦了已经被冷汗浸湿的额头。
紧张的情绪得到放松，他的身体瞬间垮了下去，软绵绵地瘫在座位里。
司机勾起嘴角：“不过如此。”
他用余光瞥了眼副驾，却见田中正埋着头，手指不停在连着手机热点的平板上划来划去。
他皱眉：“我们都已经把她甩开了，你怎么还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
田中没有回答，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死死盯着屏幕，手指滑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觉得明日香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过了一会，田中高声道：“找到了！这个女人的新闻！”
“哟呵，”司机面露戏谑，“新闻？这么说这个女人还是个上过电视的大人物？该不会是铃木家请来的私家侦探或者特级保镖这类的吧。”
他说话时的语调带着自视甚高的狂妄和轻蔑。
但说完这番话，司机注意到田中的情绪不太对。他心底咯噔一下，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怎么这么副表情，该不会真被我给说中了，这女人是特级保镖？”
“我倒宁愿她是特级保镖。但很可惜，她是警视厅新上任的警备部部长。警视厅这是疯了吗，部长亲自参与追捕行动。”
田中面上平静，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为何警备部部长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
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田中瞬间脸色惨白，后背一阵发凉。
听完田中的解释，司机不仅没有害怕，反而面露不解：“铃木财团作为日本三大财团之一，铃木园子被绑这件事势必会引起警视厅重视。这些话不是行动前，你亲口告诉我们的吗。”
他耸肩：“只是个部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闻言，田中终于按捺不住脾气：“就你还好意思说其他人是饭桶，我看你也是个饭桶！你到底知不知道警备部出动意味着什么！”
“不就是群穿着防暴服、很少露面的警察吗，还能意味着什么。”
“说你饭桶，你还真是饭桶！绑架这类的案件向来都是交由刑事部处理，警备部出动意味着警视厅派出了SAT！”
男人扫田中一眼，面露茫然。
“SAT意味着警视厅决定采取过激方式进行营救，也就是直接杀了我们！你懂我的意思吗，直接杀掉！”
田中说着，不忘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听到这句话，驾驶座的男人手下不稳，白车在沥青路上猛烈晃动两下。
田中连忙扶住头顶斜上方的车把：“你在搞些什么！”
接连出现的意外状况让他再也拿捏作态不起来。
被训斥的男人咽下口唾沫：“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总之先逃吧。我们都是无犯罪记录的人，警备部部长不是人形电脑，她不可能仅凭肉眼就识别出我们的姓名身份。只要能赶在警视厅下发通缉令前坐上飞机，日本警察就拿我们无可奈何。”
田中说完这番话，开始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他在观察周围有没有狙击手。
虽然就人类视力而言，田总不可能在狙击手瞄准他前，先一步发现狙击手的存在。但只有这样做，他才能稍稍感到安心。
无人的山谷，万物皆寂，唯发动机的声音嗡嗡作响。不时有风揉动树叶发出沙沙声，田中三人却像受惊的动物，缩着脖子向四周张望，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
手臂宽的老树后面、从山坡出伸出半截的断石、山对面的公路……似乎哪里都藏着人，SAT的狙击手说不定已经架起狙，随时准备夺走他们性命。
恐惧的种子一旦被中下，就会疯狂生长，直至盘踞整个胸腔。搅地三人疑神疑鬼，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另一边，明日香开着莱肯换了一条路。她面色平静，缓缓踩下油门。
代表车速的数字不断攀升。
150
170
200
……
直至最终停在一个可怕的数字上。
时速每小时350公里。
窗外的景色似被开了50倍速，目之所及出皆是一闪而过的画面。萩原研二瞪大眼睛，试图从快到只剩残影的画面里捕捉到有效信息。
半晌，他痛苦地闭上眼，用力揉了揉眉心：“莱肯最高时速可达每小时370公里，但不代表制造商真的想让你在直线赛道以外的地方开这么快。明日香你真的看得清吗？我可不想我的缔约者也成了地缚灵。”
明日香淡淡道：“看得一清二楚。”
蓝色鎏金在明日香眼底流转，她平静地注视着窗外的景色。
疾驰而过的窗景落在她眼里静得像一幅画。目之所及处，任何东西都无法从她强悍的动态视力里逃脱，哪怕只是一片枯叶被风吹落的轨迹。
萩原研二试着睁开眼，随即再次闭紧。
该死的，他居然晕车了。
这可怕的体验感，像带着VR眼镜被塞进高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里，大脑和灵魂已经彻底分家。
幸好他是幽灵，不然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也不知明日香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她扫了眼副驾驶的人：“你怎么一副虚弱的样子。”
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气到牙痒痒：“除了游隼，我实在想不出地球上还有什么生物能在时速350的情况下捕捉到画面。明日香你开这么快是打算去追中国高铁吗。”
明日香疑惑皱眉：“那是什么东西？”
“……”萩原研二噎了下，联想到明日香只看法制新闻的怪异习惯，果断选择放弃。她能对日本境内的东西拥有一个全面、系统的了解，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他不该指望更多。
思至此，萩原研二重重叹了口气，决定把话题绕回营救行动上：“现在怎么办。”
“按原计划进行。”
“不需要通知警备部支援吗。SAT的管理官一直在等你下达命令，结果你居然就这么甩下他们跑了。”
明日香不咸不淡道：“目前这种局势，我不觉得有人能高效快捷的救出铃木园子。我一个就够了，带上他们只会添乱。”
萩原研二指了指自己：“那我呢？你这次的计划里不是也算上我了吗，为什么说‘有你一个就够了’。”
“你的单位是‘张’。”
“过分。”
明日香哼笑一声，勾起嘴角：“坐稳了！”
说完这句话，黑色莱肯从平整的沥青路窜了出去，一头扎向路边的丛林。
特制轮胎在凹凸不平的长满青草的山坡上起伏，底盘被剐蹭的声音不时传入耳膜。周围的树枝被车子疾驰的速度尽数折断，留下一地狼狈。
茂密的绿林遮住视线，萩原研二死死扣住座位，手指用力到恨不得在真皮坐垫上抠出几个洞。
萩原研二心想，就该让姐姐看看明日香是怎么开车的，省得她整天骂他乱飙车。和明日香相比，他简直乖巧到可怕。
要撞死了吗。
他的BOSS会成为第一个因危险驾驶殒命的警备部部长吗。
拜托了，他愿用十天禁言换重新回到沥青路上的机会。
不等萩原研二胡思乱想完，错落无序的树条骤然消失，天光乍破，隔着眼皮在萩原研二漆黑的视野里荡开一层白光。
萩原研二下意识睁开眼，随即惊恐地发现莱肯车已经窜出山林，正迎着绑架犯的车直直飞去。
是的。
飞。
萩原研二把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一双紫眸清晰倒映出让他倍感亲切的沥青路。沥青路上，载着昏迷的铃木园子的白车正好迎面驶来。
东京市政府十七年前出钱规划建设的沥青路随着莱肯自由落体的动作，一点点在视野里变大。本该让萩原研二充满安全感的黑青色滤棉此刻反倒像张催命符，他瞳仁颤动，恨不得给明日香表演一个当场死亡。
白车里，带枪的男人把脑袋从后座探向前座。大片阴影笼罩下来，三颗脑袋整齐划一地排成一排仰头看向天空，眼睛比萩原研二瞪得还大。
艹，为什么会有跑车从四五米高的地方掉下来！
他们是不是要成为日本第一批被警察用警车砸死的绑匪了！？
清醒一点啊警官！人质还在车上呢！
你不管我们，难道也不管人质了吗！？
第47章
黑色莱肯从天而降, 遮住大片阳光。笼罩住白车的阴影不断变大，田中愣了会，拍了司机一巴掌：“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司机仰头盯着不断逼近的车底, 身体先大脑一步，重新重重踩下油门。
“砰！”
莱肯车落地发出巨响, 荡起一层沙石, 强悍的性能让它仅仅是上下颠簸。白车近乎是擦着莱肯车的边从它车轮底下钻出。稍慢一步，他们就会成为全日本唯一一个被天降正义砸成饼的团伙。
莱肯车内, 明日香面如寒冰, 眼神犀利，直勾勾盯着前方逃窜的白车：“研二, 到你了。”
副驾驶, 萩原研二单手捂额，面色不佳。他苍白着脸, 终于有了幽灵该有的样子：“是……”
下一秒, 他消失在车内。
白色四座私家车。
冷汗爬满三人额头, 司机绷紧背脊, 整个人紧张得像是科目三挂科四次的新手菜鸟，每一个指节都在用力。
“没事, 没事，这条路都是弯道，她不可能追上来。”
男人像是说给另外两人听，又好似是在自言自语。
但身后的莱肯车却好似换了个司机, 对他们紧咬不放。
开车的男人抬眼匆匆扫向后视镜：“该死！开车的还是那个女人！她的车技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
一个词倏然出现在男人脑子里：天赋异禀。
嫉妒的情绪似疯长的海草，红血丝爬上眼球, 男人的呼吸变重变沉。
为什么！
凭什么！
三年半前不知从哪蹦出一个毛头小子，害得他颜面扫地, 沦为其他职业车手的笑柄，最后甚至更是丢了工作。
现在又蹦出一个奇怪的女人。
明明十分钟前莱肯车连追上他都够呛，现在居然能死死咬住他不放，像一头咬住猎物喉咙的野兽。
“滴滴。”
莱肯适时闪了下车灯，发出两声鸣笛。
她在挑衅他。
比起明日香脚下的钢铁巨兽，她更像那头凶恶的黑狼，能随时咬断他们咽喉。
后座的男人死死扣着手枪，已经有些情绪崩溃：“你不是说除了上次那个短命鬼，世界上不存在第二个能追上你的人了吗！”
他隔着后车窗指向明日香：“那这个女人算怎么一回事！”
“短命鬼？是在说我吗。”
不等司机回答，第四道陌生的声音骤然插了进来。
后座男人身子一僵，缓缓扭头，随即被吓得从座位上弹起来。
他和尚未清醒的铃木园子中间，赫然坐着第三个人。对方一身藏蓝色防暴服，微长的狼尾发遮住后脖颈，下垂的紫色眸子带着三分笑意，却叫人不寒而栗。他就这么凭空出现在车上，悄无声息。
司机瞟了眼后视镜，瞬间如坠冰窟，四肢冰凉。他驾驶的白车开始左右摇摆，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吱吱声。他在田中的咒骂声里重新稳住车子，回头再看，突然出现在后座的男人早已没了踪影，亦如他来时那样。
田中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问向后座的男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刚刚人打哪冒出来的！”
后座的男人脸色煞白：“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刚才明明就坐在你旁边！”
“但我真的不知道，我抬手指向身后时，胳膊甚至没有碰到任何障碍物。他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田中已经隐隐猜出萩原研二的身份，但他自欺欺人道：“那他总要有个出处吧，又不是恶鬼，还能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不成！？”
前座，司机颤声打断两人的对话：“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
他脸色泛白，颤动的唇瓣血色全无。胸膛剧烈起伏，吞咽唾沫的声音无比清晰：“他、他就是……”
意识到司机想说什么，田中连忙呵斥道：“好了不要再说了！”
但司机已经被吓破了胆，根本听不进去田中的话。他断断续续，还是说出了幽灵警察的名字：“他就是三年半前死于爆炸的短命警察，萩原研二！”
后座的男人张大嘴巴，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一、一定是你记错了，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呢。”
“我不可能记错！”司机立即大声反驳，“我做职业车手这么多年，他是唯一……”
他扫了眼后视镜，改口道：“第一个能超越我的业余爱好者。那种汹涌而来的耻辱，我这辈子都不忘记他的脸和名字！”
副驾驶，不死心的田中已经搜到三年半前的报道，殉职警察名单里确实写着「萩原研二」的字样。他试图从网上搜索出萩原研二的照片，却在真的看到那张脸后，瘫软在座位里。
“怎么会这样……”
他花了半年时间策划这起绑架案，一切本该天衣无缝，但现在全毁了，毁在突然搅局的警备部部长身上，毁在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幽灵警察身上。
三人面色惨白，各怀心思，谁都没有注意到后座随萩原研二一同消失不见的铃木园子。
黑色莱肯车内，萩原研二再度出现，怀里还抱着软趴趴的小姑娘。
明日香彻底分解了「神奈遥」的身体，用分解所得的材料为萩原研二捏了具能维持10分钟的身体。
她利用正义手册能把卡牌投放到方圆50米的特性——原本只有20米，但正义手册从R升级为了SR，投放距离也跟着变远——把实体化的萩原研二投放到了前车，再在收到信号后把抱着铃木园子的萩原研二拉回来。
明日香的视线落在副驾两人身上：“系统。”
【是。】
电子男声响起后，一道光圈自下而上从铃木园子周身扫过。
短暂停顿后，系统报告道：【中枢神经异常，血压、心率下降，无其他明显内外伤。】
萩原研二：“中枢神经异常？”
【从目前已有的情报判断，应该是过量麻醉剂导致的。但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无法提供更细致的检测和诊断。】
估计到车上有普通人，明日香没有再疯狂飙车。她只稳稳追在白车后方，甚至放弃继续挑衅。她冷声命令道：“研二，现在用幽灵警察的邮箱给警视厅总监发去条短信。”
萩原研二一手搂着铃木园子，一手从衣兜里翻出手机：“Ok，短信内容是什么。”
明日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再次向系统发出指令：“系统，报告结果。”
【是。我已从东京居民档案库中扫出几人的身份，分别是前任职业赛车高桥，铃木家财务顾问田中，无业游民山口。】
萩原研二迅速领悟明日香的用意，他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明日香：“你入侵了政府系统？”
“不是我，是系统。”
萩原研二张了张嘴，好笑道：“我可不认为系统会在无授权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地入侵政府系统。”
他手上动作一刻不停，迅速把三人的身份发送过去：“发好了，现在要做什么。”
“先找个地方把铃木园子放下，”明日香眸子里泛起寒光，“再把他们全部逮捕归案。”
“但是很可惜，这个路段恐怕没有凉亭一类的地方。”
明日香思考片刻：“那我再给你续五分钟的身体，你可得给我抱稳了。”
说罢，引擎咆哮声骤响，强烈的推背感迫使萩原研二紧紧贴住座位。他咽下口唾沫，把铃木园子也勒进安全带里，紧紧抱住她：“明日香你最好开稳一点。”
明日香笑笑：“放心，我已经渡过新手期了。”
显示屏上的数字快速攀升，明日香这次很有节制地把车速控制在了200以内。眨眼间，莱肯车已经窜到白车侧面，与它只隔了半臂的距离。
明日香摇下车窗：“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驾驶座的男人呵笑一声：“谁要输给你这样的菜鸟！”
他瞄准时机猛打方向盘，整辆车发泄般狠狠撞向明日香的莱肯。车身相互剐蹭摩擦，崩裂出金色火光。
黑色莱卡性能更好，但体量更轻。被猛烈撞击后，车头失控地向悬崖的方向冲去。明日香猛打方向盘，死死踩住刹车，车尾却又挨了一记撞击。
莱肯车打着转地滑行，车轮在地上划出一圈圈弧线。待明日香彻底刹住莱肯，车子一枚后轮已经探出悬崖外，浮在半空。平整的车身变得坑坑洼洼，车前灯也碎了一地。
车子停稳后，萩原研二第一反应是把死死护住铃木园子后脑勺的手挪开：“真危险，还好没有受伤。”
明日香咬着牙：“该死，他们的车比我的莱肯起码重了八百斤。”
她眸色发暗：“看样子我得换个法子。”
她重新启动车辆，拉满车速奋起直追。
蜿蜒盘旋的山道一路向上，莱肯车像一条灵活的泥鳅，在山路间随意穿梭，重新出现在白色私家车后视镜里。
白色私家车内。
惶恐的三人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却惊恐地发现后座没了铃木园子的踪影。对他们而言，铃木园子是换钱的筹码，是可能导致暴露的累赘，但更是让警察不敢对他们轻举妄动的护身符。
现在铃木园子凭空消失，三人不由得后怕起来。
会让警视厅有所顾虑的因素已经荡然无存，警备部SAT还会对他们手下留情吗。不，SAT那群疯狗只会撕碎他们。
不等他们咒骂几句，车表受损的黑色莱肯再度出现在后视镜，不断向他们逼近。车与车之间的距离越近，他们便越是窒住呼吸，惴惴不安。
司机咬咬牙：“该死，这次我直接把她连人带车撞下去！”
他死死盯着向他们逼近的莱肯车，目露凶光。后座带枪的男人也拉开保险栓：“别怕！我现在就杀了她！”
田中担心地问：“没问题吗？”
“放心，虽然没专门练过，但六颗子弹，总有一颗能打到她。”说罢，他闭起一只眼，努力瞄向莱肯车上的女人。
黑漆漆的枪管直指驾驶座，男人却在看清莱肯车的情况后，满脸惶恐：“萩、萩原研二！那个幽灵警察也在她车上！”
注意到男人的视线，原本正和明日香说话的萩原研二顿了下身子，扭头看向他。
萩原研二温和的下垂狗狗眼和松田阵平正好相反，他能仅凭外貌拉低周围人防备心。但此刻，萩原研二眼里泛着寒芒，他仅仅只是盯着后座男人的眼睛，无形的压迫感便扑面而去。
萩原研二张嘴，隔着几米距离对他说了些什么。虽然听不见，但看口型，大概是“你们逃不掉”这样的台词。
黑色莱肯再次发出尖锐的刹车声，前车司机顺着后视镜看去，却刚好对上明日泛冷的目光。下一秒，黑色莱肯跃出沥青路，一头扎进绿荫间，再次消失了身影。
莱肯车消失的瞬间，车上几人同时咒骂出声：“妈的！”
比起死而复生的萩原研二，黑色莱肯的消失更让他们惊恐。
莱肯车上一次从视野里消失时，他们勾起嘴角笑着，提前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如今它再度消失，他们却垂下嘴角，一个个绷紧神经，像一群惊弓之鸟。
黑色莱肯不再是一辆普通的跑车，它更像是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鬼魅。他们猜不出它会从哪里窜出，何时窜出，但他们坚信它一定会追上来。
似是为了回应几人的期待，刹车片和轮胎摩擦时的尖锐吱吱声响起。但光闻其声，未见其人。田中几人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入眼的只有缭绕在山林间的淡淡雾气和绿荫。
后座的男人结结巴巴：“应、应该是离我们比较远。”
田中咽了口唾沫：“对，一定是这样。这座山本来就安静，所以才会听起来离我们很近。”
他们自我安慰，相互说服。
尖锐的刹车声过后，世界再次陷入安静，只余身下坐着的白车前进时发出的声音。司机长长吐出一口气：“也许真的甩掉了吧。”
“吱——！”
几人刚刚放松，轮胎摩擦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却换了个方向。
明日香再和他们玩一场猫鼠游戏，莱肯车的声音不时响起，如鬼魅般从四面八方传来，但无论几人如何搜寻，都无法找到黑车和车上女人的身影。就好像她连人带车一同消失在了迷雾里，融入这苍茫暮色。
恐惧萦绕在几人心头，他们在希望和绝望间来回跳动。莱肯车的声音响起时，他们如同被恶鬼追赶般绷紧浑身肌肉，冷汗浸透背脊。莱肯车的声音消失，车轮转动的幻听却不时出现在耳边。漫长等待后，以为这次真的甩掉莱肯车了，它便又悄然出现，骇人的压迫感将几人包裹。
他们高度紧张，从肉体到精神全都疲惫到极限。
数不清第几次闪现，莱肯车再度消失，然后彻底没了踪迹。
田中揪着本就不多的短发，彻底失了风度：“该死！这女人到底是人是鬼！”
司机已经开始情绪崩溃，他不停抖腿，偶尔警惕地打量四周：“不然我们投降自首吧。”
田中怒斥道：“投降？你疯了吗，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要投降！？”
“那你有什么办法！反正我是没辙了！”
“怕什么！那女人不敢出现，不正好证明了他不敢和我们正面硬刚吗！而且我们都快出山了，我就不信她在城市道路里也敢这么飙！到时候把车牌号一换，谁还找得到我们！”
司机近乎要碾碎后槽牙：“我倒宁愿她和我们正面硬碰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个恶鬼一样。”
“那个女人！！”后座的男人突然伸出手指向正前方，“她在那里！！”
前座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黑色莱肯横停在出山的路口，堵住出山的路。明日香抱臂倚坐在车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她身后停着两辆机动队箱型车，抬着防暴盾的SAT队员已经摆好阵型，将唯一的出山口彻底封死。直挺挺的枪管从四面八方探出，悄然瞄准移动中的白车，随时准备夺走他们性命。
“都这样了，你们还不投降？”
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再次在响起，萩原研二骤然出现在后座。他懒散地跷起二郎腿，在后座男人拔枪的瞬间，朝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暗红色的鲜血从鼻腔涌出，男人吃痛地捂住鼻子，手枪也从手里掉落。
萩原研二弯腰捡起枪，指向前座司机的下颚：“停车。”
“你……”
“我只重复最后一遍，停车。”
急刹声响起，车轮卷起一阵尘埃，白色私家车急停在离明日香仅一臂远的位置。他们刚听闻车，等候多时的机动队队员便一拥而上，把三人从车上拽了下来。
第48章
不停闪烁的警车灯在明日香脸上依次留下红蓝光斑, 她站在人群中央，冷眼目送绑匪被SAT的人押下私家车。
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SAT管理官拧眉对上后座萩原研二的视线。萩原研二冲SAT管理官笑笑, 随机化作一阵光粒，消散在风中。
被他抢过来握在手里的枪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SAT管理官脸色一沉, 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提起后座男人的衣领把他丢出车外。
绑架犯被等候在一边的刑事部押上警车，SAT管理官则小跑几步来到明日香身侧：“部长。”
他刻意压低声音：“您一定想不到我刚刚在白车后座看到了谁。”
明日香主动道：“萩原研二, 对吗。”
SAT管理官点头：“您果然也看到他了。”
他抿唇, 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断断续续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 起码今天之前我也是不信的, 但世界上可能真的存在某些超出我们理解的东西。”
他清了清嗓子：“部长您可能有所不知，萩原研二已经于三年半前殉职了。”
明日香睨了眼蹲在莱肯车面前的某幽灵, 昂了昂下巴：“我知道。”
不仅知道, 她还亲手把墓碑上的萩原研二装进了正义手册里, 像把宠物小精灵塞进精灵球那样。
思至此, 明日香脑子里又蹦出个新外号：皮卡萩。
刚好，皮卡丘和萩原研二都是被主人第一个收服的小家伙, 也是一直被丢在精灵球、正义手册外放养的万金油。
皮卡萩。
这个称呼意外的适合萩原研二。
很可爱，她喜欢。
但萩原研二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闹得很大声。
明日香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收回视线时, 却见SAT管理官神色古怪地看着她。
SAT管理官一副摸不准着头脑的表情，欲言又止。他不明白自家部长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憋笑, 而且是在他提出世上可能存在幽灵的论调后。
SAT管理官扯动嘴角：“部长，我知道鬼神一说很荒谬。身为警察, 我也不该相信这些。但你不也亲眼看见死去多年的萩原研二出现在眼前吗。”
明日香假咳一声，正色道：“萩原研二的事涉及一些机密，我需要先请示总监，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但你先通知下去，今天看到萩原研二的事，任何人都不能说出去。”
SAT管理员虽然不解，但还是挺直背脊朝明日香敬了个礼：“是！”
而后转身离开。
“你们看到萩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明日香转身，正好看见穿着警察犬部队警服的松田阵平从远处走来。
即便是阅尽千帆的明日香也不得不承认，松田阵平的身材比例极佳，不管是哪个部门的警服都能被他穿出大牌时装秀的质感。
明日香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松田阵平站定在明日香面前，他比明日香高一个头，柔软蓬松的卷发略微凌乱。
松田阵平弯了弯嘴角：“听说了一些前线消息，所以过来看看。”
明日香皱眉，心生不解。她不觉得松田阵平所谓的「消息」是萩原研二。
从SAT收到她的消息赶往支援，目击萩原研二，到松田阵平出现，也不过才过了三分钟。这里离警视厅起码十一公里，松田阵平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过来，除非他会瞬移。
一定是其他事让松田阵平担心。
但明日香没兴趣，也懒得关心是什么事。
她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随口道：“放心吧，我做部长的时间确实不长，但肯定不会给警备部抹黑。”
松田阵平从衣兜里翻出根烟咬在嘴里，没有点燃。他随意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扭头看向停在几米外的莱肯车：“不错的车，你的？”
“嗯，这两天刚提的。”
松田阵平走过去蹲下，在引擎盖上拍了两下，掌心细细抚过被剐得坑坑洼洼的车门：“看样子受损很严重。”
松田阵平身侧，他朝思暮想的同期……不，应该说是曾经朝思暮想。自从知道萩原研二没有死透，又收到了足以让松田阵平找个缝钻进去的短信回复，松田阵平心底那份比钢筋还粗的思念便被应声折断，全部塞进了废品回收站。
萩原研二抱膝蹲在他身侧，眼巴巴地盯着莱肯车看。明明有着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但他蜷缩身子的样子像极了受委屈的大狗，耳朵尾巴全部垂落下去，就差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萩原研二头顶甚至飘着一朵乌云，连绵小雨唰唰下着，浇湿他的灵魂。
明日香扯了扯嘴角，心想萩原这家伙为什么能低落到自带天气系统。她没记错的话，正义手册应该没这功能。
明日香稍作思考，背着走缓缓站到蹲着的两人中间。
察觉到有人靠近，萩原研二仰头看向明日香。下垂的狗狗眼深处有波光闪烁，似乎下一秒就要汪一声哭出来。
萩原研二幽幽开口，尾调转着圈的钻进明日耳膜，既谴责又委屈：“明日香，你怎么可以把宝贝莱肯开成这样。”
明日香有些好笑地挑起一只眉。
宝贝莱肯？
松田阵平也适时开口：“这么宝贝的车，居然被你弄成这副鬼样子。”
明日香无所谓道：“不过是一辆车，至于这么失魂落魄吗。坏了大不了再买，反正我不差钱。”
“啧，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可是莱肯，千金难买的超级跑车。”
松田阵平叹息一声，抚摸着莱肯破碎的前车灯，露出一个庆幸的表情：“幸好萩那家伙不在这里。他生前最喜欢莱肯了，甚至不惜买机票出国只为一睹真容。他要是看到部长你车子的惨状，一定会难过到自闭好几天。”
松田阵平说完这句话，蹲在他几步外的萩原研二宛若膝盖中箭，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喉咙里不时发出低声呜咽。
他哼哼唧唧，不停念叨着诸如“可恶，我也好想开开看”“我的宝贝莱肯，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的台词，恨不得抱着莱肯亲。
“……”明日香静了片刻，难得心虚地错开视线。
对不起啊松田，你的好兄弟就蹲在你旁边。他不仅看到了，还亲眼见证并参与了折磨莱肯的全过程。
明日香思考一番：“重新弄一辆莱肯确实比较困难，但是松田，你说我要是弄一辆其他高性能跑车，萩原研二看到了会开心吗。”
松田阵平站起身：“大概会吧，他爱死各种各样的跑车了，但前提是他不知道这辆莱肯的存在。毕竟就算是热衷各种车型的萩，也有心头最爱的NO.1选项。”
明日香睨了眼地上持续下着局部阵雨的某个男人，淡淡收回视线。好吧，她总算理解萩原研二为什么会难过到化成一滩泥了。
她开着莱肯到处乱飙的行为在萩原研二看来，大概跟当着梵高狂热爱好者的面撕毁《星空》真迹没什么两样。
不等明日香多想，一股混合着雪松香的气息向她涌去。她抬头，正好撞进松田阵平眼眸。
他上前半步站定在明日香面前，低头皱眉，深邃的眸子掩藏住情绪：“部长，你太乱来了。”
“嗯？”
松田阵平道：“我一直觉得人这一生，就该踩死油门一往无前。但……”
他似回忆起什么，眼皮颤了颤，叮嘱道：“但是部长，人生偶尔也该踩一踩刹车。”
明日香精致的脸庞落在松田阵平眸子里，她恬静地站在原地，只稍作停顿，便轻声笑道：“放心好了，我很强，不会就这么轻易死掉。”
松田阵平哼笑一声，低头点燃嘴里咬着的香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我可不想认识的人里又多出一个言而无信的家伙。”
“我去那边抽烟，等会儿再来找你。”松田阵平冲无人的角落挑了挑下巴，含着一口烟走远，才缓缓吐出嘴里缭绕的白雾。
车子急刹的声音传来，一辆通体漆黑的劳斯莱斯停在警察组成的包围圈外面。头发花白的警视厅总监和铃木财团现任当家一前一后分别从劳斯莱斯的前后座下车。
明日香只匆匆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心想不愧是铃木财团，区区一个绑架案居然能让总监亲自到场。
很明显，警视厅总监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萩原研二的事。下车后，他目标明确，便直奔明日香而去。
警视厅总监站定后显示左右观察一番，才压低声音问道：“雪野，听说萩原出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日香朝总监敬了个礼，一副局外人的样子严肃道：“是的总监，萩原研二出现了。”
她面不改色开始撒谎：“当时我正在追赶白车上的绑匪，但我车技有限，只能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呼叫SAT增援。结果白车司机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车身开始猛烈晃动，车辆也短暂地失去了控制。再之后，萩原研二抱着铃木园子突然出现在我的副驾，把铃木园子委托给了我。”
警视厅总监拧眉：“然后呢？”
“为确保铃木园子安全，我载着她绕小道离开，没有再驱车追赶绑匪。但我及时和SAT汇合，把这群绑匪全部逮捕归案。停止追捕的这段时间，我也不知道萩原研二有没有出现。但最后一分钟，他确实坐在了绑匪后座，这一幕SAT的人也目击到了。”
“还有吗？”
“没了。”
警视厅总监脸色暗得吓人，他捏住下巴低声道：“居然能入侵高速行驶的车辆，这群幽灵警察太危险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敌是友。”
他冷静分析：“而且从目前的局势判断，他们似乎有意想让世人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但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当然是因为我现在才退休。
明日香咽下嘴边的真相，沉声道：“或许是某些契机触发了开关，让幽灵警察从另一个世界醒来。”
“你觉得会是什么契机。”
明日香捏着下巴，细细回忆一番截至目前她收集到的警察资料，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回答：「大概是因为你们阳间的警察太垃圾，阴间警察看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跨界执法。」
但要是直接说出来，她一定会被警视厅总监重罚。
于是明日香斟酌过用词，认真道：“大概是因为黑暗侵袭，幽灵警察们嗅到风雨欲来的味道，这才从长眠中苏醒。”
“这么说，你认为幽灵警察是友？”
“目前看来，是的。”
警视厅总监没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明日香。他上了岁数，背脊也再难彻底挺直，但眼神依旧锐利，丝毫不见浑浊之色。
他眯起眼思量片刻，长叹一声，冲明日香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老了，还有一年就要退休了，这些个幽灵警察也只能交给你们这些小年轻去解决了。”
他欣慰地拍了拍明日香的肩：“今天的好消息真是一个接一个。”
明日香问：“还有其他好消息？”
“嗯，”警视厅总监点头，“铃木财团为表达感谢，决定向警视厅捐赠三亿日元，用以添置最新型警车。我算过了，这笔钱足够警视厅换十一二辆进口警车。要是省着点用，还能再换几把新枪。”
明日香扯动嘴角，似乎明白了警视厅总监亲自到访的目的。
这个老狐狸。
警视厅总监摸了摸鼻子下面花白的胡须：“而且公安部那边也传来捷报，他们已经掌握关键信息，用不了几天就能揪出内鬼。”
他瞅明日香一眼，主动截断她的话：“勿问，公安部内鬼的事太过机密，即便是警备部部长的你，也不能轻易知晓。”
“……”明日香随意地耸了耸肩，“好吧，那我想问另一件事。”
“什么？”
“总监您看，我又一次带领警备部立下汗马功劳，救下铃木家的小千金——”
警视厅总监打断明日香的话：“又想带着你的人去团建？频繁团建终归是不好，其他部门可都看着呢。而且要是一个不小心，你们还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挂上公款吃喝的恶名。”
他捏着胡须思量片刻：“不然这样，我给参与这次行动的警备部警员放半天假，就当做是奖励了。”
闻言，明日香先是谢过警视厅总监，这才缓缓说出真实意图：“您误会了，我这次不是想替下属讨要奖励。不过既然您主动应许了，我想堂堂警视厅总监，应该不至于出尔反尔。但我这次是另有所求。”
警视厅总监皱眉，心底暗道一声不妙。他盯着明日香上下打量，思考了好一会，才谨慎开口：“你这次又想搞什么花活。”
“是这样的，为了拦停绑匪，我的车子在追逐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些小摩擦，还被他们用车撞了。我的车是新买的，价格也不便宜，所以我想问问能不能报销修理费。”
闻言，警视厅总监长松一口气。他见过明日香的车，是一辆入门级别的奔驰轻跑。维修起来会比较贵，但警视厅也不是承担不起。
更何况托明日香的福，他才能从铃木财团嘴里挖来三个亿，用以加强警视厅警用设备。就算从这三个亿里拨出两千万给明日香，剩下的钱也绰绰有余。
思至此，警视厅总监大手一挥，大方道：“按理来说，警视厅不可能准许这种请求。但念你本次行动表现优异，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警视厅总监忍不住为自己的决策拍手叫绝。
既能利用修车报销的事拉拢明日香，又能利用明日香的表现让铃木财团捐钱，这一招可谓是一石二鸟，羊毛出在羊身上。
他背着手，脸上春风得意，已经盘算起用剩下两亿八千万去美国订购新警车的事了。
警视厅总监背着手转身，打算再从铃木财团嘴里挖点肉。临走前，他又睨了明日香一眼，随口问道：“对了，你的车现在在哪。”
明日香退后两步，指着身后斑驳到像是经历了世界末日的黑色莱肯：“喏，就是它。”
警视厅总监顿住离去的步伐：“……？”
他脸上还维持着刚才的笑容，一道裂痕却从下颚横跨向头顶，并迅速向四周扩散开。
这可是莱肯！全球限量的莱肯！谁会开着这种级别的跑车去追捕犯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警视厅总监僵硬了好一会，艰难开口：“这辆脏兮兮的莱肯是你的车？你说要报销维修费的那辆？”
明日香点头。
警视厅总监：“……你那辆两千万的奔驰呢？”
“卖了。”
“……”
“……”
明日香盯着警视厅总监的脸，心想应该不是她的错觉，警视厅总监脸上的笑好像裂开了。
警视厅总监：坏了！这一趟不仅什么都没捞着，还白搭进去好几个亿！
明日香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为什么要开着莱肯飙车！
第49章
莱肯车被铃木家拉走了。
能混成日本三大财阀, 铃木家的主事人个个都是人精。他们主动承担下所有修理费，拉着破烂不堪的莱肯车离开了。
车被拉走时，萩原研二眼巴巴盯着莱肯消失的方向, 恨不得坐进驾驶座被一起拉走。他垂头丧气，在明日香周围飘来飘去, 发出一连串软绵绵地叹息声。
铃木财团答应帮明日香修车, 警视厅总监也不好意思再提三亿的事。他眼巴巴盯着铃木夫人，面上故作镇静, 眼底却流露出的渴望却丝毫不比萩原研二弱。
铃木家是典型的女强男弱, 不等铃木先生出声，铃木太太便先一步发话。她朝警视厅总监微微颔首：“多亏了警视厅的英勇表现, 小女才能平安归来。为表感谢, 请您无论如何都要收下铃木家捐赠的款项。三个亿，明天就会到账。”
警视厅假咳一声, 激动到差点掉眼泪。他背着手故作镇定, 开始和铃木夫人说客套话。
远处树荫下, 松田阵平咬着烟, 指腹在手机键盘上飞舞。他长了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骨节分明, 修长的手指能轻松横跨一个八度。
几秒后，萩原研二的手机震了起来。
萩原研二和明日香站得很近，近到她想不注意到手机震动的声音都难。
明日香看不到萩原研二的手机屏幕，不知道松田阵平和他说了些什么。但看萩原研二脸上又气又委屈的小表情, 和回复信息时把键盘按得劈啪作响的动作，应该是在和松田阵平叭叭她的坏话。
明日香懒得计较, 只懒懒扫两人一眼便收回视线。反正都是她的下属，她有得是机会收拾他们。
【很抱歉打断您, 管理员。】
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出声：【我这边刚刚收到一个愿望，我认为有必要让您过目。】
说罢，一个虚拟屏幕出现在明日香眼前。
「希望能像普通孩子那样，和大家一起玩。」
许愿人：泽田弘树。
明日香皱眉，思量片刻后扭头看向萩原研二。痛失莱肯驾驶权的某位幽灵警官正专注于手机，浑然没注意到明日香的视线。
明日香：“系统，帮我检查下还剩多少材料。”
系统和明日香共事多年，迅速领悟其中含义。他切断和萩原研二的联络，用只有明日香听得到的声音回答：【还够制造30分钟的临时身体，和一只足月小金毛。】
明日香满意地勾起嘴角：“足够了。”
·
入夜时分。
松田阵平坐在床沿，扭头看向窗外。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没有标注来电人的名字，只有一串数字，但松田阵平一眼认出这是降谷零的电话号码。
松田阵平皱眉，按下接通键后只浅浅吐出个“你好”，便没再说话。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降谷零刻意压低的声音：“松田，是我。”
松田阵平没有放松警惕，直到降谷零说出一句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暗号，他才松出一口气：“你终于忙完了？”
降谷零的声音沉甸甸的，拖着一丝疲惫：“没办法，刚获得代号，被一些事缠着脱不开身。对了，我拜托你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闻言，松田阵平扭头看向茶几。红艳艳的苹果已经被他吃得只剩两个，甘甜的味道在舌尖回转。他垂下眸子，眼前再次浮现起明日香总是带着一丝淡漠和不耐的脸：“目前看来应该是彻头彻尾的红方。虽然有些地方很奇怪，但我认为她不会给诸伏带去危险。”
降谷零反问：“奇怪的地方？”
“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松田阵平烦躁地揉了揉卷发，起身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下一口，“我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但就从目前的局势判断，我偏向于她没有问题。”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似乎是在思考松田阵平说的话。良久，他长叹一口气：“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姑且相信她吧。”
松田阵平“嗯”了一声，问道：“刚好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他没有喊降谷零的名字，这是他们通话时的一点默契和谨慎。
“什么事？”
“你的渠道应该比我更广，所以我想问问，”松田阵平顿了下，下意识压低声音，“你知道幽灵警察的事吗。”
“幽灵警察？那是什么？”
降谷零身后，诸伏景光的声音遥遥传来：“波本，我调制好狙击镜了，走吧。”
降谷零应了一声，对松田阵平继续道：“她的事就拜托你了，下次再给你打电话。”
说完，电话那头便只剩忙音。
松田阵平低头看向手里被吃掉一半的苹果，低声囔囔自语：“下次不买苹果了，难吃。”
他两三口啃掉剩余的果肉，熟练地点开和萩原研二的对话框。长长一串单向聊天直至最近才转变为双向，记载着他的过去。
下午的聊天记录里，松田阵平平静地向萩原研二述说着自己上司的胡来。
「松田to萩原：真是的，部长那家伙太胡来了，居然甩下SAT单独行动。能让警视厅派出SAT，这是什么量级的犯罪，她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知道这个消息时，松田阵平吓了一大跳。他甚至来不及把警犬从训练场送回去，从同事手里借走车钥匙便匆匆赶到第一现场。
松田阵平本来只是随口抱怨，却不想居然被萩原研二狠狠共情：「没错！我Boss也超级胡来！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一言不合就掀桌子！还霸凌我！」
「霸凌」一词让松田阵平挑起眉峰。以他对萩原研二的了解，萩原研二能气呼呼说出这种话，说明他对这位Boss的所作所为接受良好。
他和萩原研二热切讨论着《谁的上司更不靠谱》的话题，甚至被勾起奇怪的好胜心。
「松田to萩原：你没和我部长共事过，不知道她有多离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明明很强，但总是能做出一些让人跳脚的事。」
收到这条回信时，萩原研二抱着手机看了眼松田阵平，又看了眼抱臂和铃木先生对话的明日香，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松田阵平在发出这条信息后，也被明日香喊走，没再继续摆弄手机。直到夜幕降临，他才有空坐在床沿重新翻看和萩原研二的聊天记录。
松田阵平放空视野，开始在脑海里细细梳理和明日香有关的线索，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再次震动。
明日香发来了一条信息：「准备一下，明天去泽田弘树的学校进行安全宣传，带上你的狗。」
“啧，”松田阵平不悦咂嘴，“真是的，明日香这家伙什么时候才会把我从警察犬部队调回去。”
·
翌日。
警视厅警备部。
松田阵平在更衣室换好警察犬部队警服，牵着几只高大的狼犬归队时，警察犬部队办公区域已经围满了人。
里三层外三层，就连机动队和SAT的人都来了。
松田阵平皱眉：“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换作以往，松田阵平只要冷下脸来，周围人就会在他特有的恶人颜压迫下主动让出道来。但这次他们只是缩了缩肩膀，犹豫两秒，继续扎在人堆里不愿挪步。最外面一圈的人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拼命往里面张望，完全视松田阵平为无物。
见此情形，松田阵平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他牵着手里的狼犬，扒拉开人群，强行挤进人群深处，随即也被前面一幕惊得瞪大眼睛。
人群中央，明日香一改往日风格，脱下干练的女式西装，套上了藏蓝色机动队防暴服。她戴着白手套，长发被扎成低马尾，随意地垂落在肩头。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防暴服穿在女人身上。
在明日香之前，警备部从来没出现过女人，更没出现过像明日香这样看似纤细但浑身充满力量的女人。
如今她站在人群中央，众星拱月，威风凛凛。
明日香扭头，正好对上松田阵平的目光。她笑着冲松田阵平挑起下巴：“过来。”
“真是的，使唤得真自然。”松田阵平扯动嘴角，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骂一句，两条腿却已经开始向明日香挪步。
他站定到明日香面前，懒洋洋道：“有事？”
“只是单纯叫叫你。”
松田阵平噎了下，愤愤错开视线。
明日香没有管松田阵平，而是扭头开始向警察犬部队管理官交代进校园的事。
松田阵平站在明日香面前，头撇朝一边，视线转了几个圈，最终又落回到明日香身上。
真帅气啊。他想。
他们警备部部长就该这样。英姿飒爽，独当一面。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就好像……
“部长你真帅！就像夜空下唯一的光，我都快要不舍得挪开视线了！”
一个年轻的小警员笑着夸赞出声。
“！！！”
松田阵平僵住脖子，露出个别扭的表情。一种类似被人捷足先登的不快萦绕心头，他盯着明日香的脸，在看到她笑着回应年轻小警员后，扯了扯嘴角，重新错开视线。
“喂松田。”
明日香突然喊了松田阵平一声。
松田阵平回过头，一枚苹果向他急速袭来。他刚抬手接住苹果，一颗黄色的、毛茸茸的东西紧随其后，黄色毛团飞行过程中还伴随着奇怪的嗷呜声。
松田阵平松开攥住狗链的手，抬手稳稳接住向他袭来的黄色毛团，错愕道：“研汪！？”
半个月前才见过一面的足月小金毛正鼓着腮帮，气鼓鼓挽起前足。他被松田阵平揪着后脖颈，挽臂的姿态像极了在生气的人类。
在被松田阵平捏住脸蛋，发出“吱”的空气哨响声后，研汪脸上的表情更臭了。
松田阵平皱眉：“半个月时间，研汪不是应该长大不少吗，为什么反而变小了。”
明日香淡淡道：“是基因缺陷。不会长大，所以被大狗抛弃了，这才被我给捡到。”
松田阵平沉默须臾：“……为什么我感觉真相不是这样。”
“何以见得？”
“因为研汪看上去气得想杀人。”
明日香哼笑一声：“他不敢。”
第50章
六年级教室第一排, 泽田弘树低着头专注于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手指敲动，一串新代码在电脑光标处延续。泽田弘树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重新设计娜娜父母未能完成的代码。
“泽田弘树, 你又在摆弄电脑！”
训斥声响起，泽田弘树敲打键盘的手指微顿。又来了, 周围人的目光和低声窃窃私语。
泽田弘树所经历的一切和影视剧里的动手动脚不同, 他们只是不跟他说话，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眼神也是刀, 只是更钝, 一点点刮着他的肉。
泽田弘树偶尔能听到一些关于他的窃窃私语，他们说得小声, 他听不清, 但应该不是什么好话。每次泽田弘树回头，他们又闭上嘴, 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没人愿意跟他玩, 所有人都躲着他。
无声的霸凌。
他们什么都没做, 只是看着他, 远离他。
压抑的气息似一条透明的渔线，一点点缠住泽田弘树的脖子, 勒得他喘不过气。
超薄笔记本被抽走，泽田弘树低下头，没有说话。
体态圆润的中年男人推了下眼镜，快速扫过屏幕上乱糟糟的符号, 痛心疾首道：“整天弄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聪明劲不放在正处……”
他不停碎碎念, 顺势合上电脑：“罚你今天留下来打扫教室，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 知道吗。”
泽田弘树缓缓点头，没有反抗。
他仰头看向黑板，对其他同学而言略显复杂的数学题落在他眼里和“1+1”没什么区别。太无聊了，日本小学的课程。
泽田弘树不太明白。
不都说老师会喜欢学习好的孩子吗，为什么比起天才，老师们更多把他当怪胎。总是用一种怜悯的、看误入歧途的羔羊的眼神看他。
电子产品，真的那么可怕吗。
中年男人看向全班，笑着敲了敲讲桌：“警视厅今天会有警察过来，大家现在收拾东西，去会堂集合。”
一片欢呼声中，泽田弘树的手机震了两下。几天前强行在他手机里留下电话号码的警官发来一条讯息：「松田to弘树：我现在在去你的学校路上，一会见。」
泽田弘树瞪大眼睛，错愕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期待。
“泽田弘树！”
闹哄哄的笑声里，泽田弘树被吓得一激灵。他连忙收起手机，端正坐好。作为班里唯一有手机的孩子，他的行为在其他人看来确实有些离经叛道。
讲台上的老师又说了几句话，才背着手缓缓离开。
老师一走，教室再次变得闹哄哄的。大家三两人聚在一起，热情讨论着警视厅入校的事。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而言，上课以外的其他事都充满了趣味性。
“会是什么样的警官？”
“不知道长的帅不帅。”
同学们簇拥着往外走，只有泽田弘树独自一人缀在队伍最后面，一言不发。
泽田弘树是跳级生，八岁就已经就读六年级。其实他可以跳更多级，只是妈妈担心他去了国中、高中，会被欺负得更厉害，刻意压缓了他的跳级跨度。
泽田弘树仰头看向前方正热情讨论的男同学，他们个头只到老师胸口，但对泽田弘树而言已经算得上高大。
“我记得你爸爸也是警察吧。”
“对哦，而且去年刚被从警察署调到警视厅。”
说罢，周围的同学都发出惊叹声。虽然不太明白从警察署到警视厅意味着什么，但听上去很厉害的感觉。
他们勾肩搭背，开始畅想未来：“你们有没有看最新播出的电视剧，里面的警察好帅。”
“我看了，开枪那一幕真的好帅！真好，我以后也想当警察！”
“听说这次会有个大人物来，也不知道会是谁。”
大人物？
泽田弘树心想，松田警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会和他同行的大人物……
泽田弘树盯着前面同学的背影，生出了别样的想法。他鼓起勇气，小跑两步追上前面的同学：“说不定我知道你们口中的大人物是谁，”
闻言，面前的同学果然停下脚步，满脸诧异地看向泽田弘树：“你知道？”
“嗯，”泽田弘树点头，“是警备部部长。”
几个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泽田弘树向几人展示出手机：“松田警官刚刚发来短信，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会和他同行的大人物只可能是明日香警官。”
他说完这番话，其他同学都热切地围了上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但一个男生突然发问：“你说的这个松田警官，他是哪个课的人。”
泽田弘树老实回答：“机动队□□处理班。”
他说完，周围人发出一连串哄笑：“弘树你果然是在骗人！刚刚老师说了，这次来的警官是警察犬部队的人，才不是什么□□处理班！”
“嘁，什么嘛……”
“弘树你该不会是为了吸引其他人的注意才这么做的吧。”
老师说了吗？
泽田弘树低头陷入回忆，心想可能是他走神的时候提的。
他看向几人：“可是我真的认识。”
随即又引起一连串哄笑。只有少数几人面带犹豫，不确定该不该相信泽田弘树，又不敢主动出声。
泽田弘树垂下眼帘，不再说话。他没有必要向周围人解释一切，毫无意义。
会堂里已经坐满了同年级的学生，受身高影响，泽田弘树每次都会被安排在第一排。但学校似乎怕他当着警视厅的面又掏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敲敲打打，这次给他安排了个靠角落的位置。
泽田弘树刚坐定没几分钟，几个穿着警服的男人在一片欢呼声中走上讲台。
松田阵平跟在队伍最后面，手里牵着几只到他腰的大狼犬。他转头，深邃的眸子快速扫过会堂各个角落。视线和泽田弘树对上的瞬间，他朝泽田弘树露出一个极浅的笑。
有同学目击到这一幕，小声交谈起来：“泽田弘树该不会真的认识警视厅的人吧。”
“这个看上去凶凶的警察走在了队伍最后面，说不定真的是老师说的大人物。”
他们转头看向泽田弘树，眼底涌现起或猜疑或羡慕的情绪。
但松田阵平上台后，只是牵着手里的狼犬，和其他警员一起站在一边。反倒是队伍最前面的人站到讲台前，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
泽田弘树周围再次响起窃窃私语，他们交头接耳，不时扭头看向泽田弘树，热辣的视线像要从他身上刮下一层皮。
台上已经进入到和警犬互动的趣味环节，泽田弘树低下头，垂落在腿上的手攥紧成拳头，紧紧揪住裤腿。
好想逃走。
欢呼声，犬吠声，一切声音都变得刺耳尖锐，像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拳头一点点收紧，泽田弘树低着头不知所措。
讲台上，套着写有“警视厅”字样的大狼犬高高跃起，一口咬住被驯犬员抛向空中的绳结。狼犬跳得很高，比驯犬员还高。一片欢呼声中，泽田弘树面露羡慕，星光从眼底流淌而出，却又化作无声的泪被咽下。
他低头喃喃自语：“真好啊，能和大家一起玩。”
泽田弘树翻出手机，打开记录着代码思路的记事簿。明眸倒映出屏幕上单调的黑白字符，一抹苦笑在嘴角荡开：“但可惜，好像只有你能陪着我。”
他完全沉迷于眼前的世界，以至于忽略了周围忽然停下的欢呼声。世界陷入沉寂，只剩簌簌脚步声向他徐徐走去。
“喂弘树。”
泽田弘树抬头，正巧对上一双蔚蓝色的眸子。
松田阵平逆光走来，被光晕勾勒出高挑的身影。他牵着几匹大狼犬，威风飒气，仿佛是这里唯一的主宰者。松田身后，孩子们伸长脖子，目露羡慕。
松田阵平笑问：“现在是互动环节，要上台一起玩吗？”
松田阵平问完这句话，泽田弘树听到周围传来惊叹和倒吸冷气的声音，他们小声耳语，感叹着泽田弘树居然真的认识警视厅的人，他没有在骗人。
泽田弘树显得有些局促，瞪大的双眸却写满渴望：“我可以吗？”
松田阵平没有说话，而是从高高鼓起的上衣口袋了揪出一只足月金毛。他把金毛递了过去：“要摸摸看吗？”
萩原研汪趴在松田阵平掌心，垂着四只小脚脚，气鼓鼓的脸蛋上写满不开心，却竖起尾巴开始摇摆。
萩原研汪摆烂一整天了，但如果对象是泽田弘树，他很愿意伪装成狗狗的样子哄他开心。
泽田弘树把研汪抱进怀里，开始抚摸他的头：“这只小金毛叫什么名字。”
“研汪，是为了纪念我朋友才起的名字。”
“这是松田警官您的狗？”
“不是，是部长的。”
“松、松田警官……”
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和泽田弘树同班的男孩子举起手，“我也想摸研汪。”
“抱歉，不行。”松田阵平毫不犹豫直接拒绝。
“为什么？”
松田阵平平静地给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因为这是警备部部长的私人犬，未经她允许，任何人都不准碰。”
他牵起泽田弘树，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走上台。周围再次响起窃窃私语，他们看向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嘲笑与戏弄变为羡慕和惊讶。
这个年纪的孩子，除了少数天生坏种，多数人的善和恶都过于纯粹，瞬息万变。
大家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不是吧，弘树和警视厅的警官居然熟络到这种地步了。”
“他也没骗人嘛。”
“切，泽田弘树说的是‘认识这次到来的大人物’，邀请他上台的人是走在队伍最后面的警察，又不是开头讲话的警官，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倒是。”
……
零碎的低语钻进泽田弘树耳膜，他低着头，脸上的情绪没有太多起伏。
“弘树，要不要试试？”松田阵平牵来一只站起来比泽田弘树还高的狼犬，“对它发号命令。”
一名警员凑过来小声道：“松田，这不太好吧。这批警犬经过我们专业训练，只会听驯养员的命令，驯养员不在场的情况下才会听取穿警服人员的命令。先前上台的孩子也都有试着让警犬听话，不都失败了吗。”
“没事。”
“怎么会没事，这孩子可是被你亲自邀请上台的，要是失败了，他得多丢脸。”
松田阵平沉默着垂下眼帘。他当然懂这些道理，但这是明日香安排他做的。虽然不理解，但明日香这么安排，自有她的道理。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本该和他们一同前往的明日香被其他事绊住了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松田阵平甚至不知道明日香今天还会不会来。
松田阵平看向泽田弘树，小声道：“弘树，风险你也听到了，要试试吗。如果不想，我可以改为其他互动，不会有人看出异常。”
讲台下，一众师生已经交头接耳起来，相互询问着“怎么还没开始互动”的台词。
泽田弘树看向讲台下方，扫过一双双曾对他抱有恶意的眼睛，而后笑着看向松田阵平，用力点头：“我想试一试。”
他站到警犬面前，紧张地咽下口唾沫：“坐下。”
狼犬没有动，只是朝他歪了下头。
台下登时发出失望的声音。
先前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命令警犬，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他们还以为被亲自邀请上台的泽田弘树会有其他不同表现，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泽田弘树压制住不安，求助地看向松田阵平。松田阵平抿唇，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犹豫片刻，他答：“再试一次。”
他相信明日香。
泽田弘树点头，再次对警犬发号施令：“坐下。”
他面上平静，心跳却已经快似急促的鼓点。
狼犬依旧一动不动，吐着舌头发出“哈，哈”的声音。
台下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变大，泽田弘树被置于灯光下，接受所有人的目光洗礼。松田阵平转动眼珠，准备用动作悄悄向警犬发号施令，为泽田弘树街解围。
不等他动作，半人高的狼犬倏然收起懒散的姿态，众目睽睽之下端正坐好。
“怎么会！？”
现场一片哗然，不仅是台下的观众，就连台上的警员错愕地瞪大眼睛。
“是、是巧合吧？”
“一定是巧合，一定好警犬刚好想要坐下。”
异样的情绪在心底窜动，那是一种比完成一段复杂代码还要强烈的情绪，不断冲击着泽田弘树的大脑。
惊叹声中，泽田弘树垂落在腿边的手指攥紧又松开，他深呼吸后再次开口：“起立。”
狼犬这次反应迅速，口令刚念到最后一个音节，它便唰一下站起身。它的动作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得众人脸颊发疼。
这次再无任何自我安慰的借口，它就是在听泽田弘树的口令。
泽田弘树笑着仰头看向松田阵平：“松田警官，你看，我做到了。”
松田阵平本打算回应泽田弘树，他刚挂起笑，余光便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立正！”
讲台上，方才发表讲话的男警员长呵一声，挺起胸膛站好。若是换做平常，松田阵平是不屑于这种面子工程。但今天是对外展示日，来的人又是他欣赏之人，他愿意做这种事。
台上的四五名男警突然挺直背脊整齐地站作一排，他们并拢双腿，警靴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声音。
几秒过后，清脆的脚步声响起，有人顺着门口的台阶一步步走来。
哒，哒，哒。
所有人伸长了脖子看向讲台后方，有些人甚至站起身，期望能早点一睹来者真容。
短暂但漫长的等待后，明日香背着手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她勾着嘴角，脸上是万事皆在掌控中的漫不经心。
看到明日香的刹那，泽田弘树骤然懂了“与生俱来”的含义。和周围高大的男警相比，明日香的身子略显单薄。但即便如此，在看到她的瞬间，一道无比清晰的声音告诉泽田弘树，她才是这里唯一的上位者。
路过泽田弘树时，明日香顿住脚步，侧头看向他。
她启唇，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泽田弘树没有说谎。
她说：“好久不见，弘树。”
明日香眼底，一抹不易察觉的荧蓝正渐渐消散，这是她强行命令警犬时残余的鎏光。【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