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心声泄露后被皇室团宠了


    因为这个噩梦, 月宝其实很多天都没有和春草她们真正熟悉玩耍过。


    她甚至有点怂怂的逃避心理,每天天一亮就要跑去宫里找两个小宝宝玩,到快天黑的时候才回家。


    又因为春草四个还在跟着嬷嬷们学一些基本的行走礼仪, 宫中规矩更是什么都不懂,所以她们是不能跟着月宝一起去的。


    就这么持续了快小半个月,月宝还是个小鸵鸟的心态。


    今天一早, 她又穿好衣服就往宫里跑, 有了那道自由出入宫禁的令牌, 她每次一来就往仁妃娘娘那里跑,半个月下来,不光是仁妃宫中伺候的宫人,就连皇宫大门的守卫和禁卫军们,都已经格外眼熟她了。


    苏应鸾也很眼熟这个每天都跑来跟自己嘀嘀咕咕讲话的小朋友。


    出生半个月的她,如今视力已经好了很多,在月宝凑很近的时候,能够看清她了。


    而且根据月宝这半个月坚持不懈的碎碎念,苏应鸾也已经知道了月宝心里藏着的很多的烦恼。


    而让苏应鸾感到惊讶的是, 明明才三岁的小崽崽,她的烦恼听起来却一点都不小。


    月宝趴在小床边, 左边是小妹妹, 右边是小弟弟,她也不管两个小宝宝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就鼓着小脸把自己心里的烦心事一点点全部倒进他们的耳朵里。


    “她们长白了一点点, 画棋姐姐说、因为过上了好日子。”


    这几日讲话越来越流畅的小朋友用手手托着脸颊, 闷闷地咕哝:“可是,她们跟嬷嬷学习,学不好, 要打手心。”


    月宝不觉得挨打的学习就是好日子。


    苏应鸾在心里默默想:要是不好好学会规矩,以后随便冲撞了哪个贵人,没命都只是轻的,苏南是为她们好,只是小月亮还不懂。


    “娘亲带我去街市,我看到小乞丐,捧着脏脏破破的碗,也下跪磕头。”


    月宝抿着嘴巴,有点难过地说:“他们看起来,肚肚好饿,可是娘亲只让我、给半个馒头。”


    苏应鸾这个也知道,只能给馒头,也只能给一半馒头,因为一半馒头只够小乞丐自己三两下狼吞虎咽的,要是给多了,或者给银钱,可以她们一个转身,小乞丐就会被抢甚至因此丢了性命。


    月宝又开始说猫:“猫猫长大一点啦,从这么大,长到这-么大!”


    她眼睛弯弯地挥着小手比比划划。


    两个躺在襁褓里的小宝宝就跟着她的小手摆动的弧度好奇地转动眼珠。


    月宝觉得两个小宝宝真的像娘亲和仁妃娘娘说得那样,竟然越长越好看,越长越可爱。


    她忍不住低头,然后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隔着手心啵啵亲了苏应鸾一下,又扭头隔着手心啵啵亲了苏应晟一下。


    苏应鸾被小孩突如其来的隔手亲亲给亲懵了。


    旁边一直温柔地笑看着月宝陪两个小宝宝玩的仁妃娘娘却只觉得心里柔软。


    以前没有孩子的时候,她和长公主殿下也没什么情谊,纵使月宝偶尔会入宫,见到了她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


    正因为从没有接触过,所以最近真正接触起来的时候,才发觉这位长公主殿下,将小月亮教养得实在是好。


    就像现在隔手背的亲昵,前些日子自己亲了亲哭闹不休的晟儿,小月亮在旁边就正好看到了,过了好一会突然问她为什么不亲妹妹。


    等她解释后,小月亮又很激动地问自己能不能也亲一亲,还说会很小心很小心。


    那时候仁妃没有回答,但仁妃身边的一等宫女采翠帮她拒绝了,说小皇子小公主不能随便亲,因为小孩子太小,嘴巴亲了,容易把脸蛋弄脏得病。


    她呵斥了采翠,但小月亮并没有记仇,也没有难过,只是仍旧天真地问她,隔着小手亲了亲可不可以。


    她甚至连手心都不会往晟儿和鸾儿的小脸上放,实在是懂事又贴心。


    本以为三个小孩熟了一些后,小月亮要是玩闹起来会失了分寸,但让仁妃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才三岁的小月亮当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让他们觉得危险或是出格的事情。


    太高兴时的亲亲是隔着手心亲亲,也从来不会叫嚷吵闹地乱跑乱跳,更不会随便动寝宫里的任何物件儿,每天来了就软声软气跟两个小孩讲话,等把两个小家伙讲睡着了,她就不讲了,自己乖乖坐在一边喝茶吃点心,吃完也很乖地在另一张软榻上睡觉。


    睡醒了也不会哭闹,有时候晟儿哭得实在是吵闹,小月亮还会拿着布老虎过去故意逗他玩儿,算是减轻了奶嬷嬷们很多的工作量,让他们伺候的也更容易。


    等两个小的又昏昏沉沉睡着,而小月亮自己不想睡的时候,她就会凑到仁妃身边双手捧着小脸陪陪仁妃,或者自己出去院子里蹲着看看小花小草小蚂蚁。


    总之小月亮连续来了宫中至少半个月的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听到她哭过一次,她更是从没有闯过祸,没有打碎过什么东西,和人说话的时候永远眼睛亮亮的笑容大大的,就连吃饭都吃得格外香甜,根本不需要下人追着哄着喂。


    仁妃一开始还觉得自己肯定除了自己亲生的孩子,谁的小孩都不喜欢。


    但等小月亮来了三五天后,她看着小月亮的眼神就有点像看自己家崽儿了。


    等小月亮来了半个月后,仁妃每天天不亮就会让小厨房的人提前给小月亮准备她爱吃的水果点心和好嚼的肉干,每次尚宫局那边来人准备皇子公主的衣裳玩具时,仁妃也要让他们把小月亮的份儿一起算进去。


    短短半个月,仁妃这里似乎已经成了月宝的第二个家。


    但当仁妃真的跟长公主苏南不停夸赞小月亮的这些懂事乖巧时,苏南却好像并不感到开心。


    仁妃一开始不解,后来她突然听到奶嬷嬷的一句话,才突然明白了。


    奶嬷嬷说:“娘娘,这世上哪儿有孩子是不爱哭闹玩耍的,只是她来了这里,是小客人,所以才有教养不惹事,依奴婢看啊,这小郡主在自家里肯定也是个让长公主殿下感到头疼的皮猴儿呢。”


    可听完这番话,仁妃发现自己不仅没觉得生疏,反而更喜欢小月亮一些了。


    小小的人儿,来当小小的客人,还会努力维持自己小小的分寸感。


    她温柔地逗弄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和身旁的采翠感慨道:“不知道是不是和小月亮玩久了,我怎么感觉鸾儿好像也跟她姐姐一样,总是乖乖巧巧不哭不闹的?”


    苏应鸾开启系统后,已经能完全听懂这个时代这些古人们的对话了。


    这会儿听到亲妈当着面儿谈论自己,她忍不住噗了个泡泡出来。


    她也不想这么乖,可她芯子里是个成年人啊!!!


    这么一想,苏应鸾也觉得小月亮好乖,要是自己能早出生就好了,就可以给小月亮当姐姐~


    母女二人各有各的心思,但在睡觉之前,都已经在心里盼望着第二天一早,那个熟悉的小身影从宫外跑进来了。


    可她们睡醒后等啊等,谁也没等来。


    因为当了半个月小鸵鸟的月宝被娘亲抓住了。


    昨天是娘亲去接月宝回家的,娘亲听了仁妃娘娘的那些夸夸后,回家的马车上,表情看起来都有点不太好。


    月宝却很熟悉这样的娘亲,比任何时候都熟悉。


    因为在原本的世界里,每次那些邻居们这么跟妈妈夸完后,妈妈抱着月宝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


    不高兴,难过。


    但这个世界的娘亲和那个世界的妈妈却没有对月宝说一样的话。


    这个世界的娘亲什么都没有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让月宝去吃饭洗漱然后抱着猫猫睡觉。


    等到第二天早上,月宝才知道,娘亲不是没话说,而是要严刑逼供!


    当娘亲开口问她为什么天天往宫里跑的时候,月宝就知道自己今天跑不了了。


    她有点恹恹地抱住猫猫,蹭在娘亲怀里,原本高昂的情绪低落了下来,她闷闷地说:“我有点害怕……”


    “小月亮在怕什么?”苏南捏了捏女儿的耳朵,这是一种安抚的行为。


    可月宝自己都说不出自己在怕什么。


    她仰头看看娘亲那张好漂亮好漂亮的脸,思考了一下,才软声说:“怕春草姐姐们~”


    她不擅长跟娘亲撒谎,所以娘亲真正要问什么的时候,一问一个准儿,永远都能从月宝口中得到最真实的答案。


    月宝很认真的跟娘亲讲自己不会忘记的噩梦,讲看到小乞丐时的茫然,讲那些很奇怪的让自己心慌慌又难过的东西。


    最后,她抱住娘亲的手臂,终于将自己心里藏了整整半个月的问题问了出来:


    “娘亲,那些、那些小孩呢?”


    她有点紧张地睁圆眼睛,颤声问:“他们,会死掉吗?”


    那一瞬间,看着女儿眼底真切的恐惧,苏南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女儿,有多么的特殊和敏锐——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看字数就知道我今天来晚了!!明天晚上的更新会多写一点补上!!!.


    第82章 心声泄露后被皇室团宠了


    整整半个月, 月宝心中的恐惧一直在不停堆叠。


    她恐惧于自己的“挑选”行为所造成的可能难以承担的后果,恐惧于不幸和更加不幸的对比,更恐惧于娘亲可能压在自己小小肩膀上重重的生命分量。


    可月宝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她只是每天在宫中出入,在自己府中出入,然后用那双眼睛看到了很多以前从未看到过的东西。


    她看到太多人下跪磕头, 看到了侍者们的小心翼翼, 看到上位者随口一句话就能剥夺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她那位皇帝舅舅, 是宫中所有人想方设法讨好的上位者。


    仁妃娘娘在自己宫中时,本来是舒心惬意的,但只要皇帝舅舅过来,月宝就能明显感觉到娘娘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就连堆砌在脸上那些原本好看温柔的笑,似乎都变得有些奇怪僵硬。


    月宝不懂宫中森然的制度,但月宝曾经也像他们一样小心翼翼用乖巧讨好过太多人。


    所以月宝很熟悉仁妃娘娘对皇帝舅舅的低声下气细言细语温柔体贴……


    不光是仁妃娘娘。


    就连仁妃娘娘生的小宝宝,那个主角小妹妹,都还在襁褓里, 才出生半个月,每次皇帝舅舅来了, 她都要咧嘴笑得很可爱然后让皇帝舅舅感到高兴。


    月宝心里疑惑极了, 而且因为这些人全都小心翼翼的态度,那些谄媚讨好故作乖巧,都让月宝有一种很熟悉的心慌感, 所以其实就算今天娘亲不拦着她, 她也不想再进宫了。


    可不进宫,她就要看着春草她们,这也是她想要逃避和恐惧的人。


    于是当娘亲问起她在害怕什么的时候, 月宝终于在长达半个月的不安中,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害怕。


    她怕自己选择春草四人,剩下的小孩会因为没有选上而失去生命。


    她怕自己也变成一句话就能让人死掉的上位者。


    她怕自己也要对着皇帝舅舅下跪磕头然后被他让人拉出去杀掉。


    “娘亲~”


    月宝攥紧娘亲的手指,仰头怯生生地问:“我也会,被挑选吗?”


    她最恐惧最恐惧的事情,就是这个。


    她害怕成为被挑选者,无论变成春草四人,还是变成被放弃的那些小孩,月宝都很害怕。


    苏南沉默下来。


    月宝怀里原本惬意趴着的猫也沉默下来。


    谁也没想到,月宝会问出这样的话。


    她才三岁,偏偏她用那双最干净的眼睛,看到了最残忍的规则。


    所以她才会感到不安和恐惧。


    她甚至敏锐地知道这些恐惧不能说出来,也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她只是小心翼翼又很怂地逃避,从外面逃避到宫里,又慌慌张张从宫里躲进家里。


    直到无处可逃。


    苏南抱紧了怀里满是茫然不安的女儿,低头亲了亲她的头顶,低声道:“小月亮比娘亲更厉害,不要怕,娘亲会保护好你的,小月亮永远都不会成为被挑选者。”


    她要让她的女儿,永远站在世道规则的顶端。


    月宝埋在妈妈怀里,嗅着妈妈身上淡雅的香气,一直彷徨紧绷的神经似乎也真正在这一刻松缓了许多。


    可她还是将同样的问题,问给了猫。


    然后问:“猫猫,我该怎么做呢?”


    猫意识到,月宝有了比上个任务世界更加急切的驱动力,她在试图做些什么来改变自己对这个世界和规则的恐惧,而不是乖巧徒劳的等待苏南无条件的庇护。


    如果说,上个任务世界里,月宝用了半年,从主角夸张的金手指,从富贵窝和乡下泥巴地的差距,从学校那些小孩的欺凌里,终于意识到学习能改变命运,于是有了超强的行动力的话。


    那么这个任务世界里,月宝刚来就已经从扭曲森严的皇权压迫中,有了比上个世界更强的动力和更快速的认知。


    因此她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做些什么。


    猫很清楚,她不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无病呻吟杞人忧天,而是在笨拙又努力地自救。


    而这一切,其实都和猫一开始预想的不一样。


    因为这其实是一个很好完成的任务。


    主角不蠢,苏南不蠢,就连那位可怜的末帝也足够惊才绝艳,只要月宝稍稍引导,让主角不要迷失在那些带有目的的宠爱当中,守住自己金手指的特殊,三个聪明人抱成团,是很容易颠覆这个腐朽到快烂进根子里去的朝堂的。


    在猫的预设里,月宝只需要引导,然后躺平被苏南带着赢就够了。


    可事实又一次和猫的预想天差地别。


    甚至月宝比所有人,无论是主角还是苏南,都更快意识到那份随时会降临的危机。


    这本不该是月宝能意识到的事情,可偏偏只有她意识到了。


    “那就学习。”猫认真地回答不安的小朋友:“月宝,想要改变,就要学习。”


    学这个朝代为什么会皇权森严,学那些朝代更迭的历史记载,学到足够多的知识后,才会知道该怎么改变,又该怎么去争夺话语权。


    “好。”月宝坚定地点头。


    比曾经答应猫猫要积攒功德拯救黎民百姓时,更加认真坚定地点头。


    黎民百姓太远太多,月宝太小太笨,还救不了他们。


    月宝只能先救自己,救娘亲,救春草姐姐她们和那个小院子里的小孩们。


    娘亲说他们没有死掉,但是他们只能用努力和体力来换取一顿饱饭吃到肚子里。


    猫猫说,娘亲给他们一顿饭的恩情,足以那些小孩为此献出生命,甚至出卖灵魂。


    月宝仍旧愚笨不懂,一顿饭怎么会比生命更重要?一顿饭又怎么能比灵魂更珍贵?


    不过没关系了。


    府中,凉月亭内,夏日荷花开得正好,月宝站直了身体,然后朝着娘亲特意请来的夫子,端端正正地弯腰,认认真真地行了弟子礼。


    从这一刻起,苏白月也试图伸出小手,开始拨弄属于自己的命运线-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


    稚嫩的诵读声在偌大的长公主府中日复一日地传出。


    而宫中,随着时日渐近,新生的已经排了序齿的三皇子和五公主也要办满月宴了。


    月宝再次跟着娘亲入宫。


    盛大的满月礼上,由皇帝亲自为三皇子和五公主挂玉珠,诵吉词。


    月宝也给两个接受祝福的小宝宝送了自己的礼物。


    之后便一直安分待在娘亲身边,娘亲走哪她跟哪儿,直到娘娘们笑着让她和皇子公主们一起到御花园去玩。


    大人有大人的社交,小孩有小孩的热闹。


    月宝看到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她不需要这么规矩的称呼,她只用喊哥哥和弟弟就行。


    除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以外,还有可以出来玩的3位公主,大公主已经7岁了,是皇帝舅舅的第一个孩子。


    二公主的母妃并没有位列四妃之中,所以也是最安静不起眼的。


    三公主年龄小小,是大皇子的亲妹妹,走哪儿都和大皇子一样,身边跟着一大串的宫人奴婢。


    月宝站在他们中间,却并不能融入进去。


    或者说,几个小孩儿彼此都融入不进去。


    “小月亮最近怎么没有常来宫中了?”大公主率先发问:“前些时日听说你常去仁妃娘娘宫中看望三弟和小五,怎么都没来找我们玩?”


    她七岁,已经能够像个大姐姐一样询问月宝很多问题了。


    月宝看着满御花园里随时都在绽放的花,乖巧回答:“我在家里学习,才不来的。”


    至于为什么不找他们玩?


    月宝没回答,对方也并不在意。


    反倒是听到她说在家学习,旁边六岁的大皇子轻嗤了一声,微微抬高下巴:“你不是才三岁吗?姑母这么着急让你学习?”


    月宝不理解他的恶意来自哪里,伸手揪了一朵花花的一片花瓣捏在手里,慢吞吞回答:“不是娘亲着急,是我着急。”


    “你着什么急?”大皇子拧眉,看傻子一样看着月宝,“本皇子还没见过有人急着要学习的。”


    学习那么苦,姑母这个女儿怕不是脑袋有问题。


    月宝仰头看他,片刻后,很认真地说:“那你现在见到了。”


    大皇子:“……”


    他被小孩认认真真的回答给噎住了。


    旁边二公主有点羡慕地看着月宝,等大皇子喊着二皇子去玩的时候,二公主才小心翼翼地问月宝:“小月亮,你不怕惹皇兄生气吗?”


    月宝又从她身上看到了那种熟悉的讨好和畏惧。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然后在二公主错愕的神情中,用力摇头:“我才不怕!”


    有点色厉内荏,但也同样很坚定。


    “我也不怕!”三公主昂着小脑袋骄傲地说:“要是哥哥欺负我,我就告诉母妃,让母妃教训哥哥!”——


    作者有话说:好的,今天也很短……生理期我先去躺平了,明天晚上见吧~


    第83章 心声泄露后被皇室团宠了


    大公主听着她们的讨论, 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也不怕,因为这皇宫中, 无论是哪个皇子公主,都得叫自己一声姐姐。


    当姐姐的怎么会害怕弟弟呢?


    除非……除非自己的弟弟里,有一个变成了太子, 将来又变成了皇帝。


    月宝在几个小公主身边待得有点无聊了。


    公主们都还小, 玩具也很少, 还没有娘亲给她准备的玩具多。


    就在大公主问要不要玩玉连环的时候,有眼力劲的宫人上前提议各位主子们去御兽监寻些小宠物玩耍。


    不远处的大皇子二皇子率先感兴趣,三公主看大哥要去,她也一定要去,剩下两位公主也都跟着一起。


    月宝对宫中的御兽监也有点好奇,听说是养小动物的地方,她想知道里面都有什么小动物,有没有长得和猫猫很像的猫猫。


    怀揣着这份好奇,一群皇子公主都往御兽监的方向跑去-


    御兽监的宫人恭恭敬敬跪下行了礼, 然后引着小主子们往里走。


    “御兽监内,有犬房, 有猫舍, 后宫中各位主子娘娘们豢养的小宠物都是从御兽监内挑选的,除此之外,监内还有很多旁的动物, 不过数量上和品类上都没有上南苑那边多。”


    那位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几岁的太监从始至终都弓着身体在前面带路和解说, 时不时还要回头注意各位小主子们有没有跟上或是有没有别的什么意外。


    “听说御兽监有虎豹,你领我们去看!”大皇子直言道:“这些猫狗有什么好看的,只有后宫那些娘娘们才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小太监有些迟疑, 但看大皇子好似要发怒,连忙躬身应下,只得领着一群小孩往饲养虎豹的地方走去。


    这下子,可算是把每个小孩的好奇心都高高吊起。


    月宝也很好奇,她在原本的世界里,只去过一次动物园,但是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听妈妈说,去了动物园后自己大半的时间都在她怀里睡觉。


    所以月宝也想知道老虎豹子长什么样,而且这里面是能够更近一点看它们的!


    等看完了,回家她一定要跟猫猫好好分享今天的见闻!


    饲养虎豹的地方在更里面些,但很安静,并没有什么隔着老远就能听到的虎啸山林声。


    等到眼前宽阔起来,一群小孩就看到了趴在小池塘假山上打着哈欠的白色猛虎。


    “老虎怎么是白色的?”二皇子好奇地踮着脚往里看。


    小太监笑着回答:“此乃西域小国给陛下的朝贡,自然是要极珍贵罕见的,若是寻常猛虎,又怎配得上陛下天子之尊呢?”


    “能让它往近前来给我们看看吗?”大皇子跃跃欲试,想要更加近距离地看虎。


    小太监有点为难,怕老虎太近会把金尊玉贵的小主子们给吓到,但大皇子既然提出要求,他又不能不遵从,否则大皇子一个不满,自己可能就会丢掉性命。


    于是他咬咬牙,低声下气地求着小主子们往后退一退,这才唤来专门看守和饲养老虎的一位驯兽师,让他用食物将老虎引到高墙铁门边上来。


    皇子公主们全都兴奋地屏息以待,看着这位驯兽师熟练地用食物引诱那只白色的大老虎从假山上一跃而下,又迈着慵懒的步伐朝他们走过来。


    月宝眼睛亮亮的,她觉得这只老虎好大好大,像放大很多倍的猫猫。


    猫猫是可爱,老虎是凶猛威赫。


    看着老虎将那块带血的生肉随意叼进去啃食了,皇子公主们犹觉得不甚过瘾。


    大皇子的眼睛在老虎和驯兽师之间游移片刻,突然开口道:“你!不是父皇钦定的驭兽师吗?进去驯一驯这虎,让它对着我们趴下行礼!”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惊得御兽监的太监和这位驭兽师纷纷惨白着脸下跪。


    “殿下不可!!”


    “大皇子饶命!!”


    他们惶恐地拼命磕头,可这样的行为却让大皇子感到了被拒绝的不悦。


    三公主也很不高兴,抬着下巴走过去就抬脚踹了那个磕头的驭兽师一下,人儿小小,架势却很足地训斥:“放肆!你们竟敢违背我皇兄的命令!!”


    她哪怕很用力,也踢得并不重,但他们身为皇子公主,仅仅是一个眼色,就足够让人感到绝望了。


    因此在两人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往里去驯虎的时候,自然有跟随在皇子公主身侧的宫人上前,强压着他们往里塞。


    “等一下!”月宝从大皇子残忍的话里回神,慌忙阻止了他们。


    看着宫人压着两人停在铁门外,月宝看向大皇子,不可思议地说:“老虎会吃人的,他们会被老虎咬死的!!”


    “那又如何?”大皇子苏应安眸色沉沉地回望月宝。


    月宝满脑袋都是问号,什么那又如何?这可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不可以!!”她上前,张开小手拦在了两个宫人身前,同样很坚定地说:“不可以进去!会死掉的!”


    “小月亮,你让开!”苏应安不悦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不让开的话,等会儿被老虎吃掉的,就是你了。”


    月宝也很害怕,一想到好大好大一只老虎就在自己背后,她怕得都想要掉眼泪了,可是不行的,不能把人送进去给老虎吃!


    “你、你不能这样!”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带着股谁都能听出来的恐惧:“老虎会吃人,他们会死掉,死掉就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想找娘亲,可是她进宫,身边只跟着画棋姐姐。


    画棋现在不敢走,她怕自己去找长公主的时候,这群肆无忌惮的皇子公主当真会把小郡主扔进去喂虎!她不敢预设任何不属于上位者的慈悲心肠!


    因此,画棋只能狠心上前,试图拉着自家小郡主远离这里。


    可她还没有走近,另一道小小的身影就已经横冲直撞了过去。


    是二皇子,他像以往那样蓄力朝着月宝撞了过去。


    月宝没有防备,在画棋慌张的提醒声里,依旧被他给用力撞倒在了地上。


    “你让开!”二皇子凶巴巴地瞪着倒在地上的月宝,叉腰道:“我就要看老虎吃人,你害怕就别看,胆小鬼!!”


    月宝也被撞出了火气,顾不得什么,爬起来就朝着他撞了回去,然后回手拽着两个宫人的衣摆,声音大的发颤地对几个小孩喊:“我不让!!你们敢做,我就找娘亲,找舅舅告状!罚你们打板子!”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可怕的惩罚了。


    虽然远远没有将两个活生生的人扔进去投喂老虎残忍。


    “小月亮……让一让吧,别惹皇兄生气。”二公主上前,怯生生地揪了揪她衣袖,很小声地劝说。


    大公主想了想,站在原地没动,既没有劝谁,也没有赞同的意思,安静当个局外人。


    这样,不管最后结局怎么样,父皇都罚不到她头上,也不会给母妃带去什么麻烦,惹来大皇子二皇子他们的母妃针对。


    月宝倔强地站在原地,眼睛用力地瞪着大皇子苏应安。


    旁边被她爬起来撞倒的二皇子扯着嗓子就开始哭,哭声尖锐刺耳,引得兽圈里的老虎在门口来回徘徊,喉咙里同样发出威胁的低吼。


    月宝被吓得身体发颤,却一点都不敢动,她怕自己走开的话,苏应安真的会把两个宫人扔进去。


    到时候她连害怕和挽救的办法都没有了。


    娘亲不在这里,猫猫也不在这里,想要救下两个人,月宝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她只能用自己的笨办法,固执地张开双手挡在那里,用身体当作围栏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画棋也被自家小主子给急死了,她着急地哀求着小郡主不要站在这里和皇子公主作对,却在开口之前对上了小郡主噙着泪的双眼。


    “我不能走的。”月宝小小声地跟画棋姐姐说:“我走了,他们就要死掉了。”


    画棋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过两个下人,死了也就死了,无足轻重,和小郡主的安危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他们何德何能被小郡主这么庇护?


    可这个念头刚在脑袋里出现,就惊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因为她也是下人,要是自己有朝一日也面对两个太监这样的下场……


    只有小郡主这样的行为,才能带来一线生机。


    画棋想明白后,鼓足勇气转过身,替小郡主挡住身后似乎随时要破门而出的老虎。


    苏应安愤怒地看着始终拦在门前不肯让步的月宝,自觉被她丢了脸面,冷声威胁道:“苏白月,你想清楚,要是再不让开,以后本皇子再也不会认你这个妹妹!”


    月宝没让,也没有对他的威胁说什么求饶或示弱的话。


    她并不在乎,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从今天以后,就更加不会在乎了。


    见她倔强至此,苏应安都快要被她给气死了,也不想再留在这里,带着自己的人转身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他一走,三公主也跟着走。


    二皇子的宫人也劝着他收了哭声,但在离开前,和自己大哥一样,红着眼眶凶巴巴地瞪着月宝,大声说以后再也不要喊她姐姐,再也不会跟她玩,还会让母妃狠狠地罚她下跪。


    二皇子也气势汹汹地去告状了。


    二公主抿着唇,有点担心地看着月宝,又不太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倔强不肯低头退让,最后也悄声跟着大公主一起离开。


    月宝的眼泪啪嗒砸落下来。


    她终于松懈着放下了手,看着已经屈膝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感谢的两个小太监,吸了吸鼻子,抬手胡乱抹掉眼泪,也蹲在他们跟前,用小手托住他们不停磕在地上的额头。


    染了满手的血。


    “你们、你们别磕了。”小孩带着哭腔和怯意的声音听得人心颤。


    “奴才名为修竹,今日多谢小郡主救命之恩,”一开始领路的那个小太监仍旧重重地磕在地上,一字一句藏着只有自己知晓的后怕和感恩:“日后若是小郡主有任何需要,必当结草衔环,以命相报!”


    “奴才名刘喜……”


    月宝根本听不懂。


    她摊开自己的小手,看着上面的血,和两个人额头上还在蜿蜒往下淌血的伤口,伸手从画棋姐姐那里接过两张绢帕递给他们,软声说:“不用抱抱谢谢喔,你们流血啦,我带你们去找医生吧。”


    不容两人拒绝,月宝等他们把额头和脸上的血擦干净后,就和画棋姐姐一起领着他们去找御医。


    但刚走出御兽监,他们就被皇帝身边的太监传唤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超级早,也补上之前的短短更新啦。[猫爪].


    第84章 心声泄露后被皇室团宠了


    盛和殿。


    原本因为三皇子和五公主的满月宴而喜气热闹的殿内变得格外安静, 只有二皇子不依不饶的尖锐哭声刺痛每个人的耳朵。


    贤妃抱着他心疼得无以复加,再抬头时,更是面若带雨梨花, 哭得格外惹人怜。


    “陛下……您可要为臣妾和暄儿做主啊……”


    大皇子屈膝跪在殿中,满脸的桀骜不驯,着重将月宝在御兽监推攘二弟以及为了两个太监便不敬自己这个大哥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在她身后, 三公主苏应宁当先符合大哥的话, 骄纵的声音清脆如黄鹂, “父皇,月姐姐好凶,把她撵出宫去,我才不要同她玩!”


    三公主身侧,二公主怯弱地低着头,即使有心想替小月亮妹妹解释,以她母妃不受宠的地位,也只会更尴尬,父皇根本不会听的。


    大公主倒有些期待等会会发生什么了。


    除了他们, 殿内还有一个小孩正在吃瓜,并且越吃越气愤, 听着他们的话, 已经死死攥住了襁褓里小小的拳头。


    “太可恶了!!”苏应鸾超大声地在心里吼:“这些小孩怎么这么坏?竟然一句话就要用两条人命去喂老虎!他们怎么不上天呢??”


    骂完又听大殿里几个孩子的狡辩和二皇子的哭声,心里不由得更气了,愤愤道:“太过分了!颠倒黑白, 善恶不分, 难怪这个国家在他们这一代亡了,这种后代还能强撑着不那么早亡国,全靠我那倒霉蛋弟弟呕心沥血撑着吧, 要我说早倒闭早完蛋,还救什么救啊!”


    系统原本没什么东西,听到她最后那句话,才对她说:“哪怕是王朝末年,百姓苟活,也至少能比彻底混乱时活得好一些。”


    苏应鸾冷笑:“是只能喘半口气和只剩一口气的区别吧!这种皇家,这种皇嗣,出了个苏应晟那都叫歹竹出好笋!”


    “那你打算用心声为她解围吗?”系统平静询问。


    苏应鸾沉默下来。


    半晌,才轻声说:“先不急,再等等吧……我再看看。”


    她其实是不知道的。


    哪怕拥有了这个所谓的吃瓜心声金手指,但主动和被动的区别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这个金手指绑定后是被动开启且自己不清楚已经开启的情况下,那自己无论在心里想什么都无所谓,反正烂命一条就是干。


    可当自己对这个金手指拥有了绝对的掌控权,可以自由选择开启或关闭时……苏应鸾就不得不严谨慎重,斟酌再斟酌了。


    甚至一想到自己要用出这样的金手指,然后引来皇帝等人诸多的关注,她心里就不自觉地紧张和不安。


    她怕自己被当成妖怪扔进火堆里烧死,怕自己改变当下的格局,怕很多很多,怕那一双双探究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却毫无反抗之力。


    正想着,被母妃抱在怀里的苏应鸾便听到小月亮带着两个御兽监的奴才进来了。


    月宝第一次朝人下跪。


    膝盖触碰到冰冷玉石的那一瞬间,月宝其实没有什么屈辱或者不舒服的感觉,因为她满脑子都想着该怎么让那两个人活下来。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实在是笨蛋又不争气,明明从御兽监走过来这么长一段路,自己却脑袋空空什么办法都没有想出来。


    可她不能再像挡住大皇子二皇子那样,伸手再挡在皇帝面前。


    这是来的路上,那个叫修竹的小太监低声跟她说的。


    他说:小郡主,您已经救了我二人一命,如今去了陛下面前,就算再被赐死,也至少能留个全尸,我二人仍旧对您感激不尽,若死后有灵,必当日日夜夜祈福保佑您。


    他说:您不必再为我二人费心,不过是两条贱命罢了,不值得您冒犯陛下惹的龙颜大怒,也惹来二皇子和大皇子的厌恶,贤妃娘娘和德妃娘娘更不会放过您。


    他还说:到时候,您只需要保全自己就好,奴才二人自会将所有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只求小郡主未来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他在说遗言。


    月宝没听过别人说遗言,但她听到刚死里逃生的人,用从御兽监到盛和殿的这一段路,就像是马上要死的人拼尽全力回光返照一般,喋喋不休地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可他的遗言全是对自己的叮嘱和祝福。


    月宝看他们的时候,分明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对死亡的恐惧和绝望。


    可他们不说害怕,不想办法活命,反而每句话都让她保全自己,不要惹皇上生气,不要惹大皇子二皇子和他们的母妃生气。


    在盛和殿外,月宝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上,回身对两个弓着身体始终都很矮很矮,如今甚至不需要自己仰头就能看到的两个人说:“如果你们死掉了,我会把你们的尸体捡走,装在最漂亮的盒子里,每年给你们烧多多的钱,上多多的香。”


    在两人怔愣的神色中,年纪小小的小郡主眼眶里含着一泡眼泪,却倔强地不肯眨动眼睛让它们流下来,只认认真真地说:“我会很努力,很努力救你们的!”


    所以,你们也不要认罪,不要认死。


    她抬手,价值千金的外裳衣袖被她用来胡乱地抹掉眼泪,柔软的丝绸划过眼睑和脸颊,就像苏应安和苏应暄口中的两条人命一样轻飘飘的没有丝毫重量。


    迈进盛和殿,小小的人儿在大大的殿宇之中显得格外渺小,也显得满座旁观之人如同壁画上无悲无喜的神明般冷漠又高高在上。


    月宝跪在了殿中,跪在了最为瞩目的地方,仰头看向高高坐在最上面的皇帝舅舅。


    她小小的身板跪得笔直,


    身后,两名小太监弓着总也直不起来的腰,脑袋重重地触在地上,却当真没有开口就是认罪求罚。


    皇帝的惩罚,让你去死都是赏赐。


    月宝不知道这些,她只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舅舅,听他绕过自己,直接询问身后的二人可知罪。


    知罪?


    什么罪?


    “奴才罪该万死——”


    月宝震惊又茫然地回头,对上了两人在磕头间隙抬眼朝自己露出的那抹悲戚决绝的笑。


    月宝发现自己太笨了。


    真的太笨太笨了!!!


    她根本不能理解这个世界的所有规则,她根本不知道想要一个人死,只需要一句不问缘由的轻飘飘的话!


    大殿内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她唯一能够求助的,只有坐在上首一侧的娘亲。


    可这一刻的娘亲,也坐得好高好高,高得她好像也有点看不清娘亲的模样了。


    月宝突然不敢向娘亲求救,她只能站起来,笨拙又惶恐地向之前那样,张开双手,努力地拦在了两个太监的面前。


    “舅……陛下。”她带着哭腔颤抖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恭恭敬敬,小心翼翼:“求求您,放过他们吧,不要让他们死掉,求求您……”


    她又跪了下来。


    学着两个小太监的动作,生疏地躬下腰,额头用力地装在玉石地砖上。


    眼泪倒着从眼眶流到了额头上。


    就像这陌生荒唐的世界。


    月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保住两人的命,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倔强不肯向娘亲求救。


    她只知道,如果两人活不下来的话,那自己每晚的噩梦里,除了磕着头拼命往嘴巴里塞土的春草四人,又会多两个磕着头被老虎吃掉的人。


    他们还都祝自己平安顺遂。


    上首突然传来一声极为愉悦的朗笑,皇帝的声音传到下面,让人还不快快将小郡主扶起来赐座。


    月宝惶然地抬头,不确定地问:“陛下,您不要他们死了吗?”


    “喊什么陛下,叫舅舅。”皇帝笑得眉眼舒展,似乎大夏天喝了一大口冰饮,极为大度地挥手道:“小月亮本性良善,舅舅怎么忍心苛责?不过是两个宫人罢了,小月亮想要的话,舅舅就把他们赐给你,以后跟在你身边当个最下等的仆役伺候你,如何?”


    月宝噙着眼泪,眼眸弯弯地笑:“嗯!谢谢舅舅,舅舅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陛下!”


    这话又惹来皇帝一阵畅快愉悦的笑和夸赞,顺便又给月宝赏了不少的好东西,以示圣宠。


    事情便到此为止。


    没有人不长眼地追根究底让皇帝再狠狠地罚两个太监,罚不敬皇子的小郡主。


    也没有人会再去详细了解在御兽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有了这么一出矛盾和险些没了的两条人命。


    就如同皇帝所说:不过是两个宫人罢了。


    不过是两条不值钱的贱命罢了。


    哪里比得上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恭恭敬敬对着皇帝下跪磕头表示敬畏和臣服来得有价值呢?


    龙颜大悦,于是所有人都愿意维持陛下的这份愉悦。


    尚在襁褓中的苏应鸾,同样不敢用心声打破这份愉悦。


    “她破局成功了。”苏应鸾轻声对系统说:“比我想的办法更厉害。”


    系统却沉默了好久,才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用尊严换人命,在她眼里,应该是赚了的。”


    苏应鸾没说什么三岁的小朋友哪里来的尊严,她听得懂系统的话,也听得到小月亮声音里不安的哭腔,她盯着那根盘旋着五爪金龙的柱子眨了眨眼,慢声道:“她很聪明,我也……暂时不想用这个所谓的金手指了。”


    系统没有问为什么,只说选择权都在她手里,看她自己如何决定。


    苏应鸾想,就算用金手指,自己也只想把金手指用给小月亮,而不是这满室荒唐沉醉在权欲之中难以自拔的皇亲贵族们。


    因为她不再确定,自己的一个心声,会不会背后就藏着这样轻飘飘的数条人命。


    她担不起,也不敢赌所谓的人心——


    作者有话说:[猫爪]


    第85章 心声泄露后被皇室团宠了


    马蹄声哒哒, 夏日阳光正好。


    苏南拿着绢帕,仔仔细细擦干净女儿脸颊上沾湿的泪痕。


    月宝揪着娘亲宽大轻软的衣袖,微微仰着小脸, 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干净清澈地望着她。


    “小月亮怪娘亲吗?”苏南轻轻搂住她,低头抵在女儿温软的额头上缓声询问:“怪娘亲不站出来帮你,任由你自己跪在殿中吗?”


    那些受了委屈的孩子, 都有母妃抱着讨公道。


    唯有自己的女儿, 受了委屈还要朝着皇帝下跪磕头, 说尽谄媚讨好的话。


    苏南高坐上首,垂眸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因为磕头,在空旷的大殿中变得更加渺小甚至卑微。


    她本该站出来说些什么,但凡她说了,皇帝哪怕心中不情愿,也绝不会为难长姐的女儿。


    可若是她站出来了,那小月亮想要保住的两名宫人,只会因此而死得更快也更凄惨。


    苏南只能端坐其上,看着自己的小月亮含着眼泪俯身低到了尘埃里。


    “我不怪娘亲。”


    月宝伸手, 将自己埋进娘亲香香的怀抱里,脸颊轻轻蹭了蹭, 乖乖地小声说:“娘亲~我好爱你。”


    月宝永远不会生妈妈的气, 小月亮也永远不会怨怪娘亲。


    苏南揽着窝进自己怀里的小姑娘,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髻,在女儿耳畔轻声道:“别怕他们, 再等一等, 娘亲定然为小月亮报今日之仇。”


    月宝闷闷地嗯了一声,没有问娘亲要怎么报仇,她只需要相信娘亲就够了。


    因为娘亲不管做什么, 不论怎么做,都一定是为自己好的。


    全世界,全宇宙,只会有娘亲这样无条件地爱月宝。


    所以,只需要听娘亲的话,乖乖地等一等就好了-


    “小郡主,殿下说,以后这两位就跟在您身边伺候了。”书琴微微躬身,而后侧身让出身后规矩站立的两人。


    是御兽监的那两位宫人。


    在月宝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便齐齐朝着她屈膝下跪。


    “奴才修竹多谢小郡主救命之恩。”


    “奴才刘喜多谢小郡主救命之恩。”


    二人恭敬地以头触地,似是要对她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然而等他们抬起头直起身来时,却发现上首坐着的小姑娘已然来到了他们身畔。


    她也蹲了下来。


    繁复华丽的织锦裙摆曳在地上,却不如小姑娘眼中的光亮更为明媚耀眼。


    “我终于救下你们啦~”


    她捧着脸眼眸弯弯地笑,带着发自内心的快乐,软糯糯地哄他们:“连老虎和皇帝舅舅都杀不掉你们,所以你们以后也都要好好活着喔。”


    说完,连忙伸手托住两人又要低下去重重磕到的额头,慌乱道:“别磕啦,你们的脑袋都破掉了,一直在流血,万一、万一把你们脑袋里的聪明流光了怎么办?”


    每个人的脑袋里都装着自己的聪明。


    流掉一点就少一点。


    二人被她的童言童语惹笑,却也更加感恩她的两次相救。


    这世上,除了小郡主,还会有谁愿意并且敢于从老虎嘴边救下他们后,又强担着天子怒火再救他们一次呢?


    尽管这世间有数万万人,可也只有小郡主在意他们这两条廉价的贱命。


    只有小郡主愿意将他们看作一个活生生的人。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结草衔环,以命相抵。


    此后无论刀山火海,无论富贵皇权,只要小郡主想要,他们哪怕赴死也要千方百计替她抵达,帮她得到。


    “可我什么都有呀。”月宝摇摇头拒绝他们的承诺。


    她起身,也拽着两人起身,然后才对他们说:“我救你们,只是想让你们能好好活着。”


    不是要什么报答,也不要什么上刀山下火海。


    那多疼呀,说不定一下子就死掉了,那她不是白救了吗?


    小朋友听不懂那些承诺背后的寓意,她只觉得自己救下来的人,救下来了,就自由了。


    “你们可以回家,可以去逛街,可以读书,可以吃好多好吃的……”


    说着,小姑娘就坐回凳子上,自己先捏起一块桂花糖糕嗷呜咬了一口,脚脚悬在半空快乐地晃晃,脑袋跟着歪来倒去,发髻上的小铃铛也随之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响。


    她咽下嘴巴里的糖糕,讲话都好像带着一股子蜂蜜和桂花的甜糯:“唔……还可以买甜甜的糕点给你们的爹爹娘亲,然后,活成很好很好的样子~”


    活成一个自由的好样子。


    月宝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但这是她觉得最好最好的活法啦。


    有爹爹娘亲,有小猫有花花,有糖糕和甜水,不用给高贵的人下跪磕头,不会被坏蛋欺负……


    修竹和刘喜听着小郡主的这番话,不由微微躬身,心底只觉一片柔软。


    小郡主还只是个三岁稚童,所以她不知道,只有家中实在养不起也活不下去了,才会将孩子卖入宫中当一个不阴不阳的阉人。


    他们早在被卖掉的那一刻,就没有父母亲人,也不会有子孙后代了。


    甚至连性命和尊严都早已抛入泥塘沼泽,只在身死后一起化作脏污的淤泥,再被贵人们骂一句天生贱命。


    他们早已无家可归,纵使死后,也只会化作飘零的孤魂野鬼。


    但他们也想活成小郡主口中的样子。


    二人躬身垂首,修竹温言道:“还望小郡主能不嫌弃我二人卑贱,容许我等随身伺候,奉您为主,供您驱使。”-


    月宝发现最近对着自己磕头的人似乎格外的多。


    她刚跟猫猫商量完修竹和刘喜两个人要怎么安排,很快书琴姐姐又领着四个人进来了。


    准确来说,是四个孩子。


    春草,夏蝉,秋涯,冬雪。


    都是新起的名字,也都是新学好的规矩。


    书琴姐姐说,她们这些时日在嬷嬷那儿都很认真很努力地学规矩,而且都学得很快,现在学好了,就能到她身边来伺候了。


    四个小孩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微低着头,哪怕自己的小主子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他们也不敢有半分的僭越。


    月宝也很认真地打量她们。


    一边打量,一边问怀里的猫猫:“她们是不是长高高啦?”


    好像和第一次见到选出来的时候相比,长高了一些。


    猫扒拉着小孩的手指,也打量这四个孩子,然后准确说出他们的变化:“不光长高了,还变白了,身上有肉了,头发身体都很干净,连指甲都贴着肉剪成了圆圆的弧度。”


    和初见时脑袋大大肚子圆圆细瘦伶仃的小乞丐模样,简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猫猫每说一个变化,月宝的眼睛就跟着亮一些。


    等猫猫把她们从头到脚的变化都说完后,月宝就忍不住捧着猫猫啵啵地亲它脑袋瓜。


    猫:“……”


    亲得太用力,脑浆子都要被小呆瓜给摇匀了!


    “给你们吃糖糕~”月宝抱着猫猫开心地眯眼笑。


    她身侧,刘喜闻言立即端起那碟她只吃了一小块的糖糕,捧到了四个小孩跟前。


    四个小孩有些许的迟疑,刘喜见状,笑着低声劝道:“吃吧,主子赏的,不吃才坏了规矩。”


    春草便立刻带着三个小孩朝月宝行礼谢了赏,这才各自小心翼翼捏了一块糖糕,格外珍惜地小口小口吃着。


    等她们吃完洗干净手了,月宝就抱着猫猫去隔壁专门腾挪出来的学堂里等着老师来上课。


    自从开始进学,月宝每一天都会有固定的学习时间,一日都不曾断过。


    这些行程,伺候她的六人也都心中有数,早早备好了她学习时会用到的笔墨文具,还有学习间隙里可能会吃的糕点等等……


    然而来到学堂,几人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这学堂里,摆着的桌椅……是不是太多了些?


    “你们也一起学。”月宝回头,灿若星子的眼眸笑得弯弯,对完全怔愣在原地的大朋友和小朋友们说:“不用怕喔,我已经问过老师啦,老师说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


    春草怔怔地望着笑得灿烂可爱的小郡主,只觉得自己从被小郡主挑中的那一刻起,就好像一直在做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刘喜低头看看自己长满老茧的手,有些惶恐自己会握不好笔,怕手上的茧子会磨烂了洁白的宣纸,怕自己听不懂夫子的话会惹夫子生气再牵连了主子,还有……


    修竹则有些许的哂笑,他们怕的,哪里是老师会不会愿意教?


    他们怕得分明是小郡主和长公主殿下,竟然愿意让为奴为婢的下人识文断字,甚至是共用同一个启蒙的夫子,和小郡主学相同的知识。


    这是……何等荣宠?


    他本以为自己欠小郡主的已经足够多了,可如今看来,郡主之恩,恩同再造。


    “奴才早年念过些书,也识得些字,郡主聪慧,早已启蒙,他们却还不曾习得千字文,恐耽误郡主学习,不若让奴才单独为他们启蒙如何?”修竹躬身拱手,满腹算计对小郡主却毫无保留。


    主是主,奴是奴,主子厚待荣宠,但奴才也该认清身份,否则时日久了,人心易变,一旦起了贪欲,那再多的恩情,到那时都只会变成无端的仇恨-


    书琴将学堂发生的事一一汇报给殿下。


    苏南手里翻阅着账册,闻言略微诧异地挑眉,轻笑道:“看来小月亮的运气不错。”


    头没白磕,人没白救。


    书琴也笑,言语间和苏南颇为亲近,“就是小郡主的性格太软了些,我还从没见她真对谁生过气呢。”


    像个谁都能戳一戳捏一捏的面团儿。


    “可别小瞧她。”苏南失笑,放下手中账册,听着学堂那边隐约传来的读书声,轻舒了一口气,眉眼温柔地喟叹道:“我的女儿,骨子里和我一样,都是那凉薄倔强的性子。”


    只是小家伙更会伪装,也更会示敌以弱——


    作者有话说:月宝:我才不冷,我暖呼呼[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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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心声泄露后被皇室团宠了


    自盛和殿满月宴后, 月宝已经三月不曾入宫了。


    宫里仁妃娘娘传了好几次话,却都没盼到那个乖巧安静的小姑娘入宫。


    听回禀,说是在长公主府里闭门不出, 每日跟着老师学习启蒙。


    仁妃便又送了许多上好的笔墨纸砚出去,算是给小月亮的入学礼。


    苏应鸾也盼啊盼,始终没有盼来那个会隔着手心亲她跟她说好多烦心事的小朋友。


    听说小月亮在宫外启蒙读书, 苏应鸾一边感慨古代小朋友学习任务重, 一边也很努力地练习抬头, 翻身,爬行……


    以及听□□常的嚎啕大哭。


    有时候苏应鸾听着苏应晟撕心裂肺的哭声,总是忍不住想:如果人生剧本能够选择的话,他还愿不愿意当这个目睹王朝彻底陨落的末帝呢?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恍惚,因为当她真正置身于这个时代的时候,才发现,哪怕是已经知晓历史的自己,想要改变点什么,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因为她胆小, 怯弱,不敢。


    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金手指, 不敢成为一个异类, 不敢赌皇权熏染下的人心。


    她甚至不敢让自己的母妃听到所谓的吃瓜心声,因为自从那日盛和殿内,看着小月亮含着眼泪生疏地匍匐在地, 叩拜帝王之时, 她心中就始终萦绕着一股散不去的危机感。


    所以她的金手指,从出生到现在,始终只有一个作用, 那就是帮助自己了解前朝后宫发生的每一件事。


    看看前朝有哪些奸臣良才,看看后宫哪位娘娘又在使什么阴损的手段暗害宫妃和皇嗣。


    让她越来越恐惧,也越来越小心谨慎不敢有任何异常的,是吃瓜系统面板上,这四个月里,皇宫之中格外明晰的死亡人数。


    78人。


    在这金碧辉煌的集天下权利为一处的宫殿群里,仅仅4个月,就悄无声息地死亡了78个人。


    平均一天半就会有一个人悄然死去。


    78条活生生的人命,死在没人知晓的地方,无人知晓冤屈,亦无人收殓尸体。


    于是每一日,苏应鸾都总觉得这宫中的空气里都似乎弥漫着一股糜烂腐朽令人作呕的尸臭味,每晚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雕梁画栋时,更觉得有无数冤魂厉鬼在凄声哭嚎。


    她甚至,在这份血淋淋的死亡名单里,看到了自己有些熟悉的人名。


    苏应鸾其实记不清那个宫人长什么模样,自己又是在何处遇见过,或许只是从嬷嬷们的口中偶尔听闻,但这也足以让她胆战心惊惶惶不安。


    她甚至有点卑劣的庆幸着,庆幸自己投胎到了皇家,成为了公主,否则恐怕连替这些人哀叹的机会都没有。


    她更加想念小月亮了。


    因为小月亮是她看到的,唯一会把宫人们当人,也是唯一能救下两条鲜活性命的人。


    哪怕那个孩子才三岁,她在盛和殿中匍匐在地的那抹小小身影,也彻底烙印在了苏应鸾的心中。


    苏应鸾知道,自己在日日恐慌之中,妄想让一个三岁幼儿,救一救更多的人。


    可小月亮不入宫了。


    吃瓜系统只负责吃瓜,因此小月亮的事情在它这里,只有极为简短的几句话:


    【天庆四年六月十一,习得全本《千字文》并通晓其意,得老师夸赞。】


    【天庆四年六月十二,拜禁卫军首领霍旭为武师父,半月后,霍旭称其吃得苦中苦。】


    【天庆四年七月七日,观看春草四人于月下乞巧,赏每人一枚桂花玉兔果。】


    【……七月十五日,于大慈恩寺拜佛祈福,得主持一言曰:天将暗,月将明矣。】


    【同日夜晚,领随从六人,为天下亡者放河灯百盏,烧黄纸百沓,以作祭祀安魂。】


    【……二十七日,拜医家圣手阮辛夷为师,得其赠礼:银针一套。】


    【八月三日,外出,为家中狸奴购买玲珑球三只,布偶鱼一对,定做玉牌一枚。】


    【八月九日,通学三百千,老师赞其灵慧聪颖,小试后,赠予《幼学琼林》一本。】


    【八月十三日,第一堂书法课,遍赏府中名人字画,其保存得宜,皆为真迹。】


    这就是这几个月吃瓜系统列出的关于小月亮的所有“瓜”了。


    之所以到此为止,是因为今日就是八月十五,皇帝宴请长公主携女入宫参加皇室家宴。


    时隔三月,苏应鸾也终于再次见到了小月亮。


    小姑娘穿着由浅橙色逐渐过渡到粉白的齐胸襦裙,宽大的衣袖则是如水一样清透的蓝白,裙摆层层叠叠如水波轻涌。


    她腰间则系着一枚弯月形状的暖玉,与一枚绣着橘白狸奴仰头嗅闻月季的香包。


    年仅三岁的小朋友,纵使身量还不够高,但眸光清正明净,小脸上笑意可爱暖融,一举一动都透着股鲜活明媚的灵气。


    远远看去,就似与这堆金砌玉的皇宫烛火融在了一起,像一尾在皇朝画卷中轻盈游弋的橙红锦鲤,晚风将起,烛火明灭不定,于是月下人便恍惚间成了画中景。


    原本是一潭死水,朽败腐臭的皇宫,都似乎因为她的到来,变成了流动的叮咚活水,变成了天穹之上皎洁明月投射而下的盛世之景。


    “我没有在历史中读过关于她的只言片语。”苏应鸾突然对系统说:“历史上,她的结局是什么?”


    是水中破碎的下弦月,还是被历史长河彻底淹没的一尾小鱼?


    系统沉默不语。


    苏应鸾也知道自己是为难祂,毕竟只是个吃瓜心声系统。


    只是一想到这么灵动鲜活的小朋友,在国破家亡之时,也只会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地方,后世历史中寻不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齐国陵墓中也永远不会有她的陵寝和姓名,苏应鸾就觉得有些难受得喘不上气。


    苏应晟是陪着皇朝一起陨落的末帝。


    可小月亮呢?


    她生于何时?死于何地?可有人为她立碑垒坟?清明鬼节可有人为她烧半张黄纸?


    相比起苏应晟在历史上被人人叹息的遗憾,苏应鸾却觉得小月亮……不,应该说这个皇朝末年因为天灾人祸而死去的每一个不曾被历史记载的人,他们更令人心疼和遗憾。


    “娘娘,妹妹好像在哭哭~”一道甜糯的童音在她耳边响起。


    苏应鸾回过神,一下子就看到凑在眼前的这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她正睁圆了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看。


    “啊~”苏应鸾突然有了很多说话的欲-望,她努力啊呜啊呜着跟面前的小朋友说话。


    小月亮要开心健康,长命百岁。


    “小月亮要不要抱抱妹妹?”仁妃笑着将怀里啊呜个不停的女儿往月宝跟前送了送。


    月宝慌忙摇头,并且着急地倒退了两步。


    她头顶还戴着一晃就会叮铃作响的小铃铛,声音也和小铃铛一样清悦:“娘娘,我还太小啦,没有力气,抱不动妹妹,这样很危险的。”


    她一本正经地说完,又忍不住凑上前,伸出小手轻轻地戳了戳妹妹软乎的小脸,然后格外满足地收回手手。


    师父说啦,有多大本事才能承担多大的重担,月宝现在还只有小小小小的本事,承担不起一个小宝宝的。


    她这番话,惹得周围的娘娘们纷纷失笑。


    虽是家宴,但皇帝登基已有四载,加上登基前后院中的侍妾子女,整个后宫妃嫔无数,皇子公主加起来也有足足八个,所以这场家宴也足够热闹。


    月宝已经吃过一次亏长过一回记性了,所以这次入宫,她全程跟在娘亲身边,又或者只凑到最熟悉的仁妃身旁去看两个小宝宝,除此之外,哪怕是皇子公主们玩得欢声笑语,月宝也没有丝毫要去加入他们的意思。


    今日也的确没有人会找她麻烦,因为在家宴即将结束之时,便有一封八百里加急的迷信被匆匆送到了皇帝手中。


    那一瞬间,皇帝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阴沉得似乎能滴下水来。


    月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在座所有娘娘皇子公主们全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突然噤声不发一言,便有点好奇地扭头看向了娘亲。


    发生什么了?


    月宝没能从娘亲平静的神色中看出任何信息,这时候耳朵里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宝宝声音:


    “快让我看看发生什么了?怎么皇帝跟吃了苍蝇一样?”


    月宝惊讶地眼睛溜溜圆,下意识扭头看向另一个座位上的仁妃娘娘。


    准确来说,是仁妃娘娘手中被抱着的,同样眼睛溜溜圆朝着自己看来的苏应鸾。


    是她在讲话吗?和刚才妹妹啊呜啊呜的声音一模一样!


    很快,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这回带了些惊讶,语调都上扬了不少:


    “什么?!六月西南地震,天灾致使房屋倒塌,死伤者无数,官府非但没有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还抬高粮价囤积粮食,百姓原本啃树皮草根熬过秋收就能有活路,结果因为皇帝打算明年南巡,所以官府强征劳役,强收赋税,大肆修建行宫……”


    “地震死得人太多了,官府没有任何救援,所以很多人明明只是轻伤,但因为看不起病,吃不起粮,所以大多都是伤口感染而死,剩下幸存下来的也要被活活饿死!”


    “……什么叫死得人太多,尸体无人处理掩埋,所以西南在短短一个月里爆发瘟疫并迅速传播??”


    “又是什么叫做官府为了控制瘟疫蔓延,所以下令将各村百姓和逃命的流民全部集中起来,用火烧之法清剿患者???”


    说到后面,苏应鸾的声音从一开始的震惊逐渐变得麻木无力,她沉默许久,才看着这个“大瓜”的最后一行字,缓慢地念:“今有叛军揭竿而起,言称昏君当道国之将亡……”


    月宝听得稀里糊涂,苏应鸾也看得稀里糊涂。


    身为现代人的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一场地震死伤数万人的情况下,不仅不及时救助百姓遏制伤亡,还能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引发一连串的恐怖结果。


    今日是八月十五,阖家团圆之日,可如今整个西南地区,可以说得上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而这一切,这片河山的统治者,非但没有将百姓的苦难看在眼中,还拍着桌子怒骂叛军是愚民逆贼,当诛九族!


    可是……胆敢反叛的百姓,在这场堪称死亡盛宴的天灾人祸之下,真的还有九族留存,等着被皇帝用来发泄天子之怒吗?


    愚民愚民,但凡能活得下去,愚昧无知的黎民百姓们,又有谁敢挑战皇权?


    中秋家宴,不欢而散——


    作者有话说:谢谢“Cxxder的粉丝”宝宝投的深水鱼雷,也谢谢宝宝们在刷到我被挂后来评论区提醒我,没关系的嗷,为了庆祝月宝收到的第一枚深水鱼雷,我们明天加更叭!![猫爪].


    第87章 心声泄露后被皇室团宠了


    “你为何只让她听到心声?”系统疑惑地问正翘着脚玩布老虎的苏应鸾。


    苏应鸾嗷呜一口把布老虎的耳朵狠狠咬进嘴巴里, 闻言呸呸吐掉,才有理有据地跟它说:“这可是我这四个月来精心挑选的目标!”


    “首先,小月亮足够小, 就算她把听到心声的事情说出去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大多只会以为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


    “其次, 小月亮足够努力和聪明, 你看她每天的日常, 不是学这个就是学那个,反正我看着比其他正在上学的皇子公主学得勤奋多了,而且每个老师都夸她,肯定是她天资聪颖,脑袋瓜子好使才会学得这么又快又好!”


    “紧接着呢,从每一次我和她的见面相处中,都能看出来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小朋友,你有没有发现,上次她在盛和殿里救下来的那两个小太监, 这次入宫就没有带在身边,肯定是怕被皇帝和大皇子他们想起来。”


    “最后, 最最重要的是!我在你给我看的八卦里吃到一个瓜, 说当今天子上位,其实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因为小月亮的娘亲, 那位大长公主才是先帝唯一的嫡女亲女, 我这位父皇其实是从宗室里被选出来推上去当皇帝的。”


    苏应鸾又用布老虎磨了磨有点痒痒的牙龈,这才认真说:“反正他也当不好皇帝,反正你也说我可以当女帝, 那不如就让本该当皇帝的人来当皇帝!”


    “那你应该把心声说给那位大公主听?”系统有点疑惑。


    苏应鸾沉默一瞬,然后有点心虚地讪笑:“那个……我不是不敢吗,我都偷偷观察小月亮的娘亲好久了,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都觉得她看起来特别不好惹,比皇帝还要有威势的感觉,我怕她前脚听到心声,后脚就把我给劫持关小黑屋了……”


    反正她现在是不敢相信任何当权者会有善心这玩意儿了。


    当然,才三岁的小月亮除外。


    系统:“……”


    苏应鸾以为系统是被自己的“有理有据”给说服了。


    结果下一秒,她面前的光屏上弹出一个新的八卦:


    【天庆四年八月十五,长公主府,附耳告知长公主自己听到了五公主苏应鸾的心语,并将心语内容一字不落进行转述。】


    苏应鸾瞠目结舌。


    系统似乎在笑,“你的理由第一条,已经被她亲自推翻了。”


    苏应鸾:“……”


    这小孩怎么回事儿?!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前脚听完秘密,后脚就仗着脑子灵活聪明,一字不落全部跟她娘亲说呢?


    小孩子也该有自己的小秘密才对呀!!


    “小月亮喜欢小鸟儿吗?”苏南摸了摸女儿脑后披散的细软发丝。


    她口中的小鸟,是月宝给主角小妹妹的称呼,苏南觉得不错,便顺着她的称呼也这么叫了。


    月宝眼睛弯弯地点头,整只崽都像只小兽一样趴在娘亲的身上,脑袋歪着贴在娘亲的心脏处,听着娘亲平和有力的心跳声,自己似乎也能从心跳里汲取到心安的力量。


    “既然喜欢小鸟,为什么还会把她的秘密说给娘亲听呢?”苏南将黏糊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往上搂了搂,嗅着小孩身上浅淡的橙子蜂蜜的甜甜香味,眸光柔软温和。


    月宝的声音在黑夜里同样软绵绵甜滋滋的,听得人心底柔软:“因为娘亲是娘亲呀,跟娘亲说悄悄话,没有秘密喔~”


    小月亮在娘亲面前,永远是高悬夜空的皎洁明亮小月亮,一眼就能看到所有模样,而不是被乌云遮遮掩掩,藏起好多的秘密和心事。


    苏南失笑,转而又低声叮嘱:“此事小月亮只在娘亲这里说了便作罢,若是小月亮想要保护小鸟儿,就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晓了,记住了吗?”


    月宝呆了呆,从娘亲身上爬起来,然后把枕头边蜷缩着的橘白色小猫高高举了起来,举过了头顶,然后在猫猫翻着白眼的吐槽声里,软巴巴地问:“猫猫也知道,猫猫算第三个人吗?”


    苏南:“……”


    她这可爱的傻月亮。


    “算。”她笑着点头,“那就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了,好不好?”


    “嗯!”月宝美滋滋地抱住猫猫,重新倒下窝进娘亲香喷喷的怀抱里。


    可她并没有睡觉,因为小小的人儿心里还装着多多的困惑和烦恼。


    “娘亲,西南地区是哪里呀?”


    “猫猫,地洞是什么洞呀?钻进去就会死掉很多人吗?”


    “娘亲,他们的屋子塌了,晚上睡在哪里呢?”


    “猫猫,官府为什么不救人?是因为没有多多的粮食吗?”


    “娘亲……”


    “猫猫……”


    “……”


    小孩子轻软的絮语在夜色和烛火的掩映下,藏了多多的茫然和担忧。


    直到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脑袋真正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她还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瘟疫是什么?火烧就能治好生病的人吗?”


    小儿天真的询问终于停歇在了平稳轻浅的呼吸声里。


    苏南有序地轻轻拍打着女儿的脊背,等她睡得安稳后,才披上外裳起身,在书琴和画棋点燃烛火的书房里继续处理手中自天下间汇聚而来的诸多政务。


    西南地动之事,早在两月前便被人快马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上,与此同时,皇帝要南巡的消息也自两月前传遍了天下。


    苏南得到西南地动的消息后,便遣人尽可能遏制粮价上涨,但很可惜,她的方案才刚执行下去,就被皇帝南巡一事给彻底打乱了。


    这种时候,对手犯蠢,苏南也实在开心不起来。


    父皇治下的江山,开始生乱了。


    当初那些宗室和大臣们,一个个在太和殿外长跪不起,撞柱而亡,全都逼着父皇过继宗室子弟立为皇储,将无后无嗣之责全部压在自己母妃身上,言她妖后祸国,骂她不愿让父皇开枝散叶,逼迫她不得不认下当今皇帝为继子,甚至记为亲生嫡子,名正言顺拥有皇储之名,太子之位!


    他们的动作太快太急,在父皇和母妃完全没有察觉的时候,前朝后宫宗室皇亲全都联合了起来,威逼父皇不得不做出选择,逼着母妃在将自己养大后才敢抑郁而亡。


    当今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联合朝臣上奏父皇,将长公主下嫁给了一名武夫。


    若不是父皇心知身死后难以再庇护女儿,所以强硬提拔驸马成为了一名手握兵符的征西大将军,恐怕早在苏承明登基成为新皇的第一年,就会想方设法弄死自己这个“余孽”了。


    苏南心中是恨的。


    她恨苏承明,恨那些所谓的忠臣良将,她恨不能将他们一个个全都处以极刑,恨不能让他们全都国破家亡,妻离子散!


    可这天下百姓无辜。


    怀着小月亮的时候,苏南便收敛了所有的戾气,试图为女儿积攒福德。


    于是书琴画棋和府中诸多下人,全是她救下的活不下去被卖掉的百姓。


    她广开慈幼局,救下了一个又一个被父母丢弃的婴儿,为他们提供片瓦遮身,让他们能在这越发纷乱的世道里咬牙活下去。


    四个月前,她为何会带着女儿去挑选“玩伴”?


    其实只是想让慈幼局里的孩子们知晓,到底是谁救了他们,他们如果有心报恩,将来若是自己在朝堂争斗中落败身死,至少……他们能念及生恩,为小月亮遮掩出一条活路来。


    而小月亮身边挑选出来的四个小孩,将来不仅是小月亮身边的侍女,同样是慈幼局下一代中的话事人,有她们在,一旦长公主府再也庇护不了小月亮,一旦自己身死,她们就能带着小月亮如游鱼入海,很快消失在齐国兵马的视线当中,彻底融入孤儿乞丐颠沛流民之中。


    她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但她希望自己的小月亮能长命百岁。


    她希望自己少有的仁心,能在未来某一日,同样给女儿带去一份荫庇,为女儿挣出一条生路。


    世人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苏南无法预料未来会如何波谲云诡,也无法预料自己在皇权党争中是死是活。


    她只能让小月亮学更多的东西,见更多的世面,可以是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小郡主,也能当矮进尘埃里匍匐叩谢的路边乞儿。


    可如果仅仅如此的话,自己的女儿肯定会在自己庇护不到的时候受尽委屈。


    所以她要学文,要习武,要从医,要担得起富贵荣华也能融得进底层下九流。


    苏南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揠苗助长,填鸭式教养。


    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可她的小月亮,从始至终没有半句怨言。


    哪怕做噩梦被惊醒,哪怕在皇权之下受尽了委屈。


    仅仅四个月,苏南就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也心疼了。


    夜色深沉,夜凉如水。


    书琴抖开大氅轻轻披在殿下的肩上,正欲后退,忽而听闻殿下轻叹着,不知是在问询还是自语:“天下乱了,皇帝还能坐稳龙椅吗?”


    书琴顿了顿,垂首躬身道:“奴婢不知,但奴婢曾经听小郡主说过一句话。”


    苏南回首看她。


    书琴微微抬眼,轻声念道:“那日,小郡主对狸奴说:天下之主,就是要让天下人都吃饱饭。”


    “奴婢想,人人都要吃饭,皇帝也不例外,如果让人吃不饱饭,那数万万饿着肚子的百姓,可能也会掀翻皇帝手中的金饭碗吧?”


    苏南看着她。


    影影绰绰的烛火跃动下,苏南似乎从自己这位侍女的眼中看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亮光。


    甚至,她似乎还从中读到了一句堪称大逆不道的话:


    龙椅,不也只是一把椅子吗?


    椅子,可以换人坐。


    也可以推翻它——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月宝:猫猫,皇帝是什么?可以吃吗?


    猫:皇帝就是天下之主,是主掌生杀大权的帝王。


    月宝:(歪头)天下之主?


    月宝:就像我是春草姐姐们的小主子一样吗?


    猫:比你厉害多啦,是全天下百姓的主子!


    月宝:那他也能让全天下百姓都吃得饱饱吗?


    猫:……那不能。


    月宝:(嚼糕糕)(晃脚脚)那他不如我~


    晚上还有一章加更[猫爪]


    第88章 心声泄露后被皇室团宠了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


    准确来说, 每个月月宝都只有两天的休息日,这两天可以随她自己怎么安排,无论是外出还是入宫, 又或者躺在大大软软的床上睡上一整天,都不会有任何事情将她吵醒。


    但今日不同。


    月宝抱着猫,仰头看着躬身朝自己辞行的老师。


    “您要去西南?”小朋友清澈的眼底倒映出老师面上的慈悲。


    阮辛夷颔首, 又一躬身, 温和道:“西南瘟疫横行, 我此去,或许能解西南百姓之困局。”


    “更大的可能是,他会死。”猫毫不留情地拆穿。


    月宝有点迟钝地想到,西南,瘟疫,生病,死人……


    “老师,你不怕死吗?”她用软糯的声音说出最残忍的现实:“要是老师也生病了,也会被大火烧死的喔~”


    她向每个老师问过瘟疫这件事。


    武师父说瘟疫横行时, 最快速的解决办法,就是将所有染病的百姓集中后, 用一把火彻底烧死, 人死得干干净净,瘟疫自然也就没有了。


    文师父则悲怆地感叹民生多艰,愤怒于朝廷官员的残忍, 然后翻出历史上那些关于疫病的文学作品让她知晓瘟疫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娘亲则早已经戒严了府邸进出, 所有下人奴仆都必须防疫,采买的东西也必须经过检查核验才能入府。


    猫猫冷眼瞧着,说这只是乱世的开始, 终有一日,河山疮痍,十室九空,千里难闻狗吠鸡鸣。


    唯有眼前这位老师,是在得知瘟疫后,第一位向她提出辞行的人,只因为他是一名医者。


    “小郡主,世人都说医者仁心,济世救民,我虽济不了世,却也甘愿倾尽毕生所学,救一救西南的民。”


    “至于死?”阮辛夷看着眼前尚且年幼的小徒弟,温和地笑着同她说:“医者,就是向死而生,和阎王抢人命的,如果天下安医者都怕死的话,那这瘟疫,就没人能治了。”


    月宝隐约懂了,懂的是老师辞行的决心。


    她抿着唇,低头从自己腰间的小荷包里翻了翻,然后捻出一块用小油纸仔细包好的酥糖,认认真真地放到老师摊开的手心里。


    “老师,您说的道理我还不懂。”


    小姑娘一双杏眼明亮清澈地望着老师,微仰着小脸,认真地同他说:“但老师跟我说,苦口的才是良药,这个糖送您,喝了苦苦的药,可以拿来甜甜嘴~”


    阮辛夷慈祥地看着她笑,握紧了掌心那块有棱有角的酥糖,颔首同小姑娘道别:“若我此行能得天庇佑,自西南活着回来,便继续做小郡主的老师。”


    他转身离去,垮着包袱的肩脊依旧笔直,秋日的风瑟瑟,吹过他的衣角,也只留下了一抹浓重苦涩的药香。


    在他身后,年仅三岁的小郡主学着他的模样,对着他的背影浅浅地躬身送行。


    在小郡主身后,修竹春草等人,也无声弯腰。


    天下医家,不知多少,正在同他一样,千里跋涉,奔赴西南。


    瘟疫之苦,苦不过救世良药-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也多有争执。


    有臣子执着象牙笏躬身上奏称叛军逆贼挑衅皇权,无视王法,实乃罪无可赦,该当夷三族!


    也有人手执玉笏,恭请陛下派遣御医及调令天下医者前往西南,解百姓瘟疫之危。


    帝王端坐高堂,听着百官争执吵闹整整数日,才发了圣旨,派遣西南驻军镇压叛军逆贼,又命封锁京都城门,为防止流民携带瘟疫传播更甚,此后三月,只许出,不许进,违者当斩!


    “简直荒唐!!”桌案上的折子被掀落满地,穿着宽袍大袖的老者须发皆白,眼中满是痛心愤怒。


    “大人息怒!”伺候他笔墨的下人蹲着捡拾散落的奏折,口中劝解道:“大人须知隔墙有耳。”


    “我不怕那只耳听了又是哪张嘴去告密!!”张之盛携着满身怒火,沉声痛斥:“当今圣上……简直荒唐糊涂至极!!!”


    听他老人家这一番不要命的痛斥,下人慌乱跪地磕头,只觉自己命不久矣。


    这番话……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只差、只差没指着陛下的鼻子骂他是昏君了!


    可低垂着头颅满心惊惧的他不曾看到,老大人眼中盛着的,不只是怒火,还有……懊悔。


    若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个荒唐昏头的君王,对先帝和先皇后长公主一家步步紧逼?


    若早知今日,当初……


    或许就该顺水推舟应了先皇想废太子立太女的遗愿,而非任由昏君误国,奸臣害民!!


    “可惜,后悔也晚了。”


    苏南捏着手中被人悄然送入府中的折子,嗤笑着将其点燃,松手任其坠落在地,而后被腾起的火焰燃烧殆尽。


    “殿下,这已经是近日第十三封了。”画棋说着,愤愤道:“这些狡猾的老狐狸,自己拿皇帝没办法,就全都求到殿下这里来,竟然还敢妄想让殿下逼迫得罪皇帝,让他写什么罪己诏以告天下,这是生怕皇帝不把殿下您给恨到骨子里去!”


    书琴也沉着脸附和:“要我说,皇帝就算写一百封罪己诏又如何?那些死了的百姓能活过来哪怕一个人吗?殿下,这样得罪皇帝还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我们万万做不得,否则这事儿一过,您就彻底成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苏南静静听她们说完,正欲开口,余光却捕捉到书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姑娘。


    最关键是,小家伙还知道提前用手捂住头上的小铃铛防止暴露。


    眼底笑意流转,苏南出声让在门口的小家伙进来。


    被娘亲发现了。


    月宝也不慌张,松开抓着小铃铛的两只手,顶着肩膀上趴好的猫猫就光明正大地跨进书房。


    走到近前,月宝嗅了嗅空气中纸张烧掉的气味,指着地面上那堆黑灰说:“娘亲,你在玩火~”


    苏南以手支额,斜倚在太师椅上,轻笑着不答反问:“小月亮都听到了什么?”


    月宝走到娘亲跟前,看着画棋姐姐打扫地上的纸灰,自己带着猫猫一块儿爬上椅子,舒舒服服地窝进娘亲怀里后,才乖乖地回答:“我听到娘亲被坏蛋欺负了。”


    脸颊上的软肉被轻轻捏住,月宝仰头对上娘亲含笑的眼眸。


    “坏蛋欺负不到娘亲头上,他们呐,是追悔莫及,又不肯不愿承认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错了不改吗?”月宝疑惑地皱眉,“老师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苏南笑得更好看了,她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无不讽刺地喟叹:“所以啊,这些自以为清正的忠臣良相们,活了那么久,却都不如我儿聪慧,早早就将书上读的,老师教的,将那圣贤书里的千般道理都尽数喂了狗了!”


    猫抖了抖身上的毛,骂得真脏啊!


    “娘亲,不生气~”月宝小动物似的拱着转过身来,捧着娘亲的脸颊啵啵亲了两下,眼儿弯弯地哄:“小月亮聪明,老师教的道理,娘亲说的话,我都记在脑袋里,一百岁也不忘!”


    更不会偷偷拿去喂狗狗。


    苏南又笑,在小姑娘懵懵懂懂的眸光中,笑刚刚还夸聪明的小月亮,这会儿又成了只听得懂话面意思的小呆瓜。


    但不得不说,小家伙哄人真有一套,随便一个傻呆呆的承诺,都能把人哄得眉开眼笑。


    月宝不知道娘亲在笑什么,但她头顶自带的娘亲心情检测雷达告诉她,这会儿娘亲心情正好。


    于是本来就不胆小的月宝胆子变得更大了些。


    她伸手抱住笑得满头珠翠都在叮铃作响的娘亲,眼巴巴地说:“娘亲,我师父去西南了~”


    苏南垂眸,笑意微敛,轻声问:“小月亮想说什么?”


    她故意曲解女儿的话意:“莫非是想娘亲再给你找一位新的师父吗?”


    月宝眼睛睁得溜圆,闻言慌忙摇头,两枚小铃铛响得清脆悦耳,衬得她的话也格外天真:“不是的呀,娘亲,是我想让师父活着~”


    “我想要,帮帮他。”


    “你能如何帮他?”苏南眼中已然没了笑意,看向女儿的眸光却依旧温柔,甚至称得上纵容,她缓声道:“一旦感染了瘟疫,性命不过朝夕之间,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保不住你师父。”


    可她怀里的小月亮仍旧摇头。


    “不是的。”


    月宝努力地措辞,努力解释:“娘亲,我不是要让神仙保佑师父,我是、我想让师父有多多的药,和很多很多东西。”


    她低头,扳着手指一一细数自己这两日问遍了身边人和猫猫才得出的内容:“给师父送多多的药材,吃饱肚子的粮食,能睡觉的被子和房屋,还有做衣服捂口鼻的布匹,还有……”


    当十根手指都捏成拳头后,她仰起小脸,满眼亮晶晶地说:“还有多多的甜甜的糖。”


    苏南听懂了。


    她这不是给她师父准备的。


    而是打算掏空家底给西南瘟疫中求生的百姓准备的。


    衣食住行考虑周到也就算了,就连喝完苦药用来甜嘴的糖都不落下。


    “你可知准备这些,需付出多少人力财力?”她低头问怀里天真幼稚的小月亮。


    月亮皎洁无暇,望向她时,也无声努力地照耀着许多人。


    “我知道的。”


    小姑娘抿着唇,老实巴交地点点头,抱住小狸奴,细声细气地说:“要花很多很多的银子,我已经让春草姐姐,把我所有的俸禄和银子都拿出来了。”


    “娘亲,我就算身无分文,你也会养我的对吗?”


    “我只吃少少的饭,穿小小的衣服,猫猫也会自己抓小鱼,我们都不会乱花娘亲钱的。”


    “娘亲~宝宝求求~”——


    作者有话说:一个好师父能教出一个好徒弟,这叫传承。


    三个好师父,就能教出一个好皇帝,这叫天意。


    这章是昨天的深水鱼雷加更,然后收到“青玉案517”小宝一次性的七百多瓶营养液……所以明天还有新的8000营养液加更!!


    [猫爪]


    第89章 心声泄露后被皇室团宠了


    “辛夷大夫!您有一封京都的来信!!”


    兵卒粗犷的声音在疫区传出老远, 引得许多病患纷纷好奇地看过来。


    片刻后,头戴白巾用特殊栓法捂住口鼻的老人便从简陋的药房中走了出来。


    他身上裹满了草药的苦味,眉心紧紧皱着, 形容比起在京都时憔悴了许多,行走间却仍旧不输年轻人的利落。


    粗布麻衣的衣袖被粗粗挽到了手肘往上,干瘦的手臂伸出来, 稳稳接住了患病兵卒帮忙带进来的“自京都而来的”信。


    “多谢。”阮辛夷朝对方颔首道谢。


    兵卒笑着挠挠头, 挥手道:“嗐!您跟我说什么谢呢, 该是我们这些人跟您说谢谢才对,要不是您和各位医家的圣手们,恐怕我们这些人早就死啦,哪里还能苟活到现在呢!”


    他说着,又朝阮辛夷深深地一鞠躬,这才跑开了,疫区里还有很多活计呢,官府把各大城池封锁后,外面剩下的好人也成了病人, 现在所有事都是病患们自己在做,除了病得起不来的, 快要死的, 但凡还能动一动,都得动起来干活儿。


    “哟,这宣纸可不便宜。”药房里, 有人瞥了一眼, 立马认出了写信用的上好宣纸,在皇城里可是只有皇亲贵族才能用到的御贡呢。


    阮辛夷也已经猜到是谁写得信了。


    “大概是我那小徒弟写的。”他话语间罕见的带了几分笑意,温声道:“不过她尚且年幼, 前几日才开始学着写字,不知这次来信是写了什么。”


    他坐下来,将折好的信纸拆开,已经做好了看到满纸童稚涂鸦的准备。


    但信纸被展开,上面却端端正正写满了簪花小楷,一笔一画皆透着端正认真的风骨。


    “这字……”阮辛夷将信纸拿近了些,嗅到了宣纸和笔墨的香。


    这字,他熟悉至极,小徒弟在课堂上跟他学习认识各味药材的时候,就是她身边那个名为修竹的侍者在替她抄写记录诸多的药材名和相对应的药性等等。


    这是一封代笔信,也就意味着,信中的内容,绝非自己所想的那样简单。


    他肃了神色,拎着凳子来到靠窗更为明亮的地方,举起信纸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阅读一封信的时间很快。


    可阮辛夷坐在那里,举着这张被写满的信纸,半晌都没有别的动静。


    有同行的医者好奇地凑过去问他信上都写了什么,是不是京都那边陛下或朝堂又有了什么旨意。


    “莫非,是皇帝终于打算派遣御医前来统领医者以解瘟疫之危局?!”有尚且年轻热血的医者眼睛明亮语气欣喜地猜测。


    “绝非如此!”阮辛夷突然正色反驳。


    迎着满室愕然的目光,他缓缓捏紧了手中信纸,平复好心中翻涌的情绪,想要开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选择将这满纸心意传递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让他们看清信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娘亲说,我身无分文她也养得起我,但我怕西南之地,和我一样的小孩子已经没有了能养活他们的爹爹娘亲,所以我央求娘亲买了多多的粮食……”


    有人喃喃念出了信上明显是小孩子口述旁人代笔写下的信:


    “师父,你的兜里只有一块酥糖,但西南喝苦药的人有万万之数,所以我让春草卖掉了我的玲珑球和长命锁,还有好多的首饰玩具,换成糖果铺子里最甜最甜的酥糖送到西南,祝愿每个喝药的人都能药到病除。”


    “师父,您跟我说医者难自医,深秋霜重,您年纪大啦,记得穿多多的衣裳,不要生病,早日归家,我会和小橘还有两位师父一起等您回来过除夕,迎新岁。”


    “那时候我就四岁啦,能背更多的药材名,学到更多的医者仁心。”


    “……这是什么?”念信的医者好奇地看向信纸最下面的一抹涂黑。


    他身旁,同样看了整封信的医者羡慕地望向阮辛夷,轻叹道:“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这是一株完整的当归。”


    当归有叶有根,也是小郡主对老师最殷切真挚的祝愿。


    完完整整,好好活着,早日归家。


    一日后。


    一辆辆马车载着许多的粮食药材布匹酥糖等物驶入了疫区。


    接下来的每一天,疫区的患者们都能领到两碗又热又苦的汤药,能领到一碗煮了肉丁的粥和一小块甜滋滋的酥糖。


    甚至由于已经到了深秋,那些家破人亡,衣不蔽体的老幼妇孺都能得到几尺崭新的布匹, 既可以裁做衣裳,也可以缝起来,往里装上干草蓬麻,当作用来熬过秋冬的被褥。


    有百姓日日朝着守卫马车发放物资的车队磕头,也有人四处打听这菩萨心肠的善心人到底是谁。


    当他们从某位医者口中得知,安排这一切物资的,竟然只是年仅3岁的小郡主时,所有人都只觉得恍若梦中。


    当他们知道这些物资,都是小郡主用自己的郡主食邑,以及家中诸多玩具金银首饰等物典当购买到的后,便更为珍惜吃到肚子里的每一粒粮食。


    有人找医者询问了小郡主的名字,很快整个疫区私底下便流行起了一种小小的刻着郡主名讳的长生牌位。


    “我儿走的时候八岁,多亏了小郡主送来的这些东西,总算能让他在黄泉路上做个饱死鬼。”


    “俺也不懂那么多,但俺知道,小郡主给我们饭吃,给我们衣穿,连治病的药材都是小郡主辛苦筹集了,不远千里送来的,我这辈子都记她的恩!”


    “我娃娃今年五岁咧,比小郡主大了两岁,可惜我们这当爹娘的不争气,往日连块糖都买不起,小丫虽然也染了病,但她这几日可高兴了,说从来没有吃到过那么甜的吃食,连精神头都好多啦!”


    “我爹娘都死了,弟弟妹妹也饿死了,我去给地主乡绅干活儿,他们不光不给我工钱还让人打断了我的腿,是小郡主让我吃上了第一顿热饭。”


    “我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县太爷,县太爷的儿子整日招猫逗狗,街上小贩的东西随他取用,半个铜板都不用给嘞,没想到小郡主不光不抢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送这么多粮食药材……”


    “听说小郡主今年才三岁咧,俺也没读过什么书,可俺心里清楚得很,皇帝知府县太爷……全都想让我们赶紧死个干净,只有小郡主想让我们活命。”


    “……”


    病患们每日聚在一起,都有说不完的话题,而话题中心绝大多时候都是那位小郡主。


    其实他们很难想象一个三岁的小娃娃怎么会有这样的善心和魄力。


    可他们本来就是要去阎王殿报道的人了,谁又有必要专门花费这么多的银钱来哄骗他们呢?


    如果非要说的话,或许大长公主更有可能一些。


    有人忍不住猜测,或许是大长公主怕名声太盛被皇帝忌惮被百官弹劾,于是不得不借着女儿的名义做这些善事。


    这个说法也引起了许多人的赞同,于是这些被庙堂之上的帝王官员们,称作愚民贱民的百姓们,都只是私下供着小郡主的长生位,念着长公主的恩,再想方设法为这些苦心孤诣对抗瘟疫救了无数性命的医者们修建了一座祠堂-


    在中秋宴后,苏应鸾又接连吃了两个月的瓜。


    这一次吃瓜的范围扩大了不少,甚至子啊某一段时间里特意定位在了瘟疫横行的西南。


    从那一行行名为八卦的文字里,她看到了百姓的颠沛流离,看到了朝廷官府的不作为,还看到了千里迢迢赶赴西南的诸多医者,以及长公主殿下和小月亮之间的“交锋”与“妥协”。


    当她看到无数物资被护卫着送往西南的时候,苏应鸾抬头环视着自己身处的皇宫。


    满眼奢靡,雕金砌玉,就连自己和苏应晟手中的布老虎,都是用金线织绣而成。


    小月亮把玲珑球玉连环卖了,把腰间常佩的玉也卖了,甚至连从出生开始,各府和宫中赠予的生辰礼年节礼全都卖了。


    苏应鸾其实也想不到小月亮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魄力。


    她思考了很久,得出两点:


    一是她有长公主托底。


    二则是她有一位深入疫区的老师。


    最好的母亲,最好的老师,又都给了最恰当的言传身教,于是有了这次活人数万的“援助”。


    “我觉得比起绑定我,你当初或许更应该绑定她。”苏应鸾心情复杂地和系统讨论。


    世界意识伪装的系统:“……”


    你猜是先有你还是先有她?


    “不过你选错了,我却没选错!”苏应鸾根本不需要祂安慰,转瞬间就把自己哄好了,晃着手里的布老虎骄傲道:“等我能走路了,我就想办法和小月亮绑定在一起,这样朝廷治下有任何风吹草动,任何政-治谋算,我都能第一时间告诉她,然后我们强强联合,将乱世扭转为太平盛世!”


    系统:“……”


    系统沉默不语,只一昧地刷新出新的“八卦”。


    【天庆四年十月二十七日,西南驻军正六品骑都尉陈遂领兵镇压叛军,杀良冒功。】


    【天庆四年十一月五日,帝大喜,擢升陈遂为正五品宣威将军,享食邑千户。】


    【天庆四年十一月七日,淑妃被诊有孕。】


    【天庆四年十一月十日,以阮辛夷为首,诸多医者终于研制出瘟疫对症药方,并在长公主苏南的人手协助下,迅速传遍西南。】


    【天庆四年十一月十八日,各大城池解除封锁令,百姓得以自由进出。】


    【……】


    西南捷报频传,淑妃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诊出有孕,皇帝苏承明近日可谓是满面春风,就连听到那关于长公主府耗费钱财援助疫区得到诸多声名的消息,都只是沉了脸色,命人去细查此事——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加更,不过今天看比赛,所以更新时间可能会有点晚,十二点往后了.


    第90章 心声泄露后被皇室团宠了(8……


    “任他查。”苏南对此反应平平。


    迎着书琴和画棋担忧的目光, 她淡声道:“此事无论他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得到我身上,只要和我没有什么瓜葛, 他也只能不了了之。”


    事实上这件事的确和她没有任何瓜葛。


    哪怕皇帝要细查,查来查去,最后也只能得到相同的结果:


    起因是小月亮的医家老师要去西南, 从而引发小姑娘对瘟疫的好奇和担忧, 之后小姑娘也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引导, 完全凭着一腔赤忱,自己就做出了那些决定。


    而苏南作为母亲,仅仅只为小月亮提供了运送物资的人手而已。


    从头到尾,这件事情里都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唯一损失的,是小月亮曾经那些爱不释手的玩具珠宝佩饰。


    甚至查得更细些,查进了长公主府里,就会发现小姑娘说到做到,每日当真没有再吃什么耗费人力财力的糕点, 没有再戴什么珠翠金钿,就连长命锁都拿去典当了, 脖子腰间全都空荡荡。


    事实也的确如此。


    苏承明派了不少人去细查此事, 可最后不仅没有查到长公主苏南的头上,还反而查出他亲自擢升为正五品宣威将军的陈遂,竟然在西南大肆虐杀良民, 杀良冒功之事!!


    苏承明气得摔了一地的奏折, 在不大的养心殿里,将该死的逆臣贼子陈遂翻来覆去地骂,甚至一度起了杀心想要将这狗胆包天的混账东西拉出去午门斩首, 以宣天子之威,正朝堂风气!


    可这样的念头只是刚升起来,就被他咬着牙按了回去。


    陈遂不仅不能死,他还要替陈遂将杀良冒功一事的首尾处理干净,替陈遂好生遮掩。


    否则一旦暴露,自己作为擢升陈遂连爬两级的圣明天子,转头就会被朝臣们弹劾质疑,特别是那群成天逮着人骂的御史台御使大夫们……


    最令苏承明不能接受的是,陈遂之事,一旦暴露,将来史书上自己的功过就会被抹黑,读了史书的后人会如何谈论评价自己这个帝王?后世人又会怎样非议自己的昏庸无道?!


    苏承明压抑着满心杀意,终究还是替陈遂将杀良冒功之事处理遮掩了个干净。


    至于陈遂这贼子!苏承明已经想好了,只需要在几年后随意寻个借口将他满门抄斩即可。


    且让他再多活些时日罢-


    “老师,什么叫杀良冒功?”


    软糯的童音在宽阔的练武场上响起,霍旭俯身纠正小孩马步姿势的动作陡然顿住。


    他错愕地问:“你从何处知道这个词的?”


    月宝歪了歪头,没说是从小鸟儿那里听来的,“是我从书上看到的,可是我看不懂。”


    小鸟儿在心里说起此事的时候,特别特别气愤,气得转头揪住苏应晟的小手就嗷呜一口咬了下去,然后整个寝殿里都是小孩嚎啕大哭的声音。


    为了哄小太阳,月宝还把自己刚得来的木头小人送给了他,让他拿着小人儿的木头脑袋磨牙。


    “杀良冒功……”霍旭皱眉,光是念着这四个字,都好像从骨髓里生出一股森寒的凉意,口齿间似乎都藏着浓郁作呕的血气。


    他屈膝跪蹲下来,视线和小姑娘齐平,而后对她说:“杀良冒功的意思,就是……为将者,带领下属兵卒,肆意残-杀无辜的平民百姓,然后……割掉他们的头颅或是双耳带回去,用作功勋计数。”


    眼看着小姑娘的眼睛越瞪越圆,满是不敢置信的模样,霍旭声音沉沉地说:“他们杀的无辜百姓越多,功勋就积的越多,最后论功行赏时,功劳和朝廷的赏赐也就越大,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月宝已经听懵了。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掉了。


    不然怎么会听到这样一番荒唐的解释?


    更荒唐的是,就在几天前,就有一个人带着许多兵卒,已经做了相同的事情,并且得到了极大的功勋赏赐!


    甚至小鸟儿的心声里,明明说得是皇帝舅舅知道了这件事,知道自己被陈遂愚弄,但……皇帝舅舅不光没有追究陈遂的过错,还帮陈遂坐实了那些功劳,将那些被虐-杀惨死的百姓们,全都盖章认作了叛军逆贼。


    为什么?


    月宝怔怔地看着师父暗沉沉的双眼,呆呆地问:“师父,你不是说,为将者,保家卫国吗?”


    霍旭沉默不语。


    因为他也不知该如何向自己尚且年幼天真的小徒弟解释,这世上人心就是那么恐怖而又荒谬的。


    “手抬高,保持不要动——”


    霍旭僵硬地转移话题,继续教小姑娘打好武学基础,心里却因此总像是埋了个疙瘩一样,怎么想都觉得古怪。


    等到该他上值的时间,霍旭带领禁卫军日常巡逻,却撞见了近日风头大盛的御前红人宣威将军陈遂。


    一开始他没有认出来,还是他身后的下属说了此人名讳和近日功绩,言谈间也不乏羡慕,说什么那些起义的叛军也不过就是一些拿着镰刀锄头的百姓,换了他们去领兵,也能和陈遂一样得到这样的功劳。


    “偏偏这小子运道好。”有人酸溜溜地撇嘴:“换了我们霍统领,肯定比他镇压得更快!”


    有人赞同地附和:“谁让他就在西南那边驻军呢,运道来了挡也挡不住。”


    “不过说真的,西南那边先是地动死了一批人,后来又活活饿死了一批人,之后那场瘟疫在整个西南地区肆虐……嘶,这人怎么算也该死得差不多了吧?怎么还有那么多的叛军?”


    霍旭身后的亲随摸着下巴疑惑地猜测道:“莫非这叛军藏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就那么幸运,地动没砸死他们,粮食也足够他们活下去,就连瘟疫都没找上他们??”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都忍不住笑,还有人悄声吐槽:“要按你这么说,那叛军岂不是得天庇佑?”


    “诶诶诶,我觉得不是,应该是那陈遂得天庇佑才对,那么多叛军呢,老天爷好好保着他们的命,就等着送给陈遂立功了……”


    后面低声聊得正起劲,亲随的脑门突然撞上了自家统领硬邦邦的后背。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脑门茫然问:“统领,咋啦?这青天白日的,有什么胆大包天的宵小竟然敢擅闯宫禁不成?”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霍旭的笑骂,而是一双乌沉沉极有压迫感的眼睛。


    “……统领?”亲随古怪地后退了两步,总觉得统领现在看起来格外恐怖,一副好像随时要吃人的样子。


    霍旭盯着他们一张张熟悉的脸,片刻后,竟然生生打了个寒颤。


    “如果你们想活的话,记住我的话!以后……”他牙关紧咬,在几人诧异愕然的注视下,一字一句地低声提醒:“在任何场合,都不许再提起和陈遂有关的任何话题!最好连这个名字都给我忘了喂狗!!”


    几人茫然地望着他,似乎根本想不到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说这样一番话,可霍旭此时心底乱糟糟一片,根本也没心思再跟他们仔细地耳提面命,只带着他们巡逻完后,找了借口下值,然后将自己关在家里,接连三日,谁也不见。


    三日后,他秘密出现在长公主府。


    “殿下,请彻查此事!”霍旭单膝而跪,青黑的眼眶和糟乱的胡茬都显示着他这三日有多心力交瘁,可他的眼神却极为明亮坚定,似乎还能从中看到灼灼怒火。


    苏南垂眸看着他。


    霍旭是父皇留给她的人,可霍旭从前同样忠于苏承明,因为霍旭从先帝那里得到的命令是,在皇权党争之中,尽力保长公主一命。


    而这一命,被苏南转移到了小月亮的身上。


    请霍旭来当小月亮老师的时候,苏南就和他进行过一番彻谈,当时便主动言明,就算某一日自己身死,也不用霍旭伸出援手保她性命。


    只要霍旭在合适的时候,利用这个身份,将小月亮送出京都就行,苏南甚至不强求霍旭一定要保小月亮平安活着。


    霍旭也一向分得很清,下值后来长公主府给小月亮当老师,从来都是客气疏离的,他将分寸掌握得很好,彼此之间谁也不欠谁的,也不谈什么情分忠义。


    这是第一次,霍旭如此端正诚恳地跪在她面前,求她办事。


    “你为何不禀报皇帝?反倒寻来了我的面前?”苏南不紧不慢地问,似乎对他口中那石破天惊之事并不关心,更不感兴趣。


    可霍旭从不小看这位殿下,他恭敬地垂首,坦荡说出自己的怀疑和顾虑。


    没有什么原因,无非是……经过三天的思考和整理,最后确信,此事背后定然有皇帝的影子在笼罩着真相罢了。


    能在宫廷中活下来的,没有人是傻子。


    连几个下属胡乱言谈都能猜到些许古怪的事情,或许更聪明的明眼人早就看清了其中的古怪,也一样看到了帝王在其中的选择和手腕。


    “臣……生于西南,长于京都,先帝在时,西南虽天灾频频,但也称得上政治清明,可如今西南几乎成了一片死地绝地——”


    霍旭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砖石之上,是臣服,也是恳求:“望主上彻查陈遂杀良冒功之事,为枉死的西南百姓伸冤!!”


    “这冤,如今我可不敢申。”苏南起身,弯腰将他虚虚搀扶起来,等他笔直站好后,才笑着承诺:“不过本宫可给你两份名单,你仔细收好,待将来……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之时,就是你为无辜冤魂翻案伸冤之日。”


    至于何时才能河清海晏?


    那自然是百姓头顶换了一片天,这片河山换了一位主宰的时候,才可称河清海晏——


    作者有话说:8000营养液加更来啦~不过看样子3000收藏的加更又近在眼前了。


    啵啵啵,晚安[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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