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书宜没有理会舒悦,用袖口狠狠抹去泪水,头也不回地越过她跑远。
舒悦满腹心事地回到家。
晚上,她写完作业,洗完澡回卧室,看见床上的手机亮了,锁屏上显示着——
【厉书宜撤回一条消息。】
舒悦眼前浮现出厉书宜泪流满面跑开的模样。
她斟酌着打下一段安慰的话,却在按下发送键前停住。
犹豫片刻,她将那些善意的文字一个个删除。
“唉。”
舒悦将手机扔在一旁,整个人重重倒在床上,
她盯着天花板出神,心想今天若是没去买那套煎饼果子就好了。
这样就不会撞见厉书宜和她母亲那场激烈的争执。
现在若是主动提及此事,只怕会更深地刺痛那个骄傲女孩的自尊。
周末过得很快。
周一早晨上学,舒悦刚走出小区,正好看见严晴的校车缓缓停靠在路边。
她扬起笑容,小跑过去。
车门打开,严晴跳下车,扑进舒悦怀里,两人嬉笑着挽起手,朝校门走去。
“舒悦。”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舒悦和严晴同时回头。
厉书宜从校旁的小路拐出,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能单独谈谈吗?”
严晴识趣地松开手:“我去门口等你。”
校门口人流如织,说笑声像浸了水的棉花团,闷闷地滚过耳畔。
朝阳初升,高楼像一把利刃,将阳光割裂成两半,碎成阴影和光亮落在地上。
厉书宜站在阴影里,声音微微发颤:“上周五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和别人讲。”
从记事起,她因为没有父亲饱受嘲讽,左邻右舍的窃窃私语就像附骨之疽,甩不掉,逃不开,母亲的风流韵事、她的“来路不明”,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些风言风语一直伴随到她上学,她的同学们也听父母的话,不愿意和她这样家风不正的孩子做朋友。
直到高中,脱离了学区直升的圈子,她才终于得以喘息。
可那天,她最不堪的一面,偏偏被同班同学撞见。
她太害怕了。
怕那些好不容易摆脱的流言,会再一次将她拖回深渊。
厉书宜挺直脊背,紧紧握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硬气一些。
可面对未知的结果,她依旧紧张的浑身发抖。
舒悦望着厉书宜苍白的脸色,眨了眨眼,唇角一扬,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什么事呀,我不记得了。”
“我这个人呢,记性特别差,”她耸耸肩,摊开手,“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忘光啦。”
厉书宜怔住。
她没想到舒悦会这样回答。
舒悦那句轻快的“什么事呀,我不记得了”,像春日里一泓清泉,倏然涤尽了她心头积压的阴霾。
厉书宜原本握紧的拳头松懈,指尖因用力太久而泛白的痕迹,正一点点恢复血色。
她低下头,眼眶发热。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或愤怒,而是某种她很久未曾感受过的……安心。
缓了几秒,厉书宜才开口,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你。”
舒悦拍了拍厉书宜的肩:“那我先走啦,严晴还在等我呢。”
厉书宜跟在舒悦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走进校门,刻意放慢了脚步。
她听到严晴好奇的声音:“厉书宜找你什么事呀?”
厉书宜再次捏紧了书包带。
“她问我那天买的煎饼果子在哪家,”舒悦的声音清亮,带着笑意,“说闻着特别香,也想尝尝。”
——
一周过去了,舒悦仍在为如何向沈淮桉借数学笔记而绞尽脑汁。
早知今日要低声下气求他,当初就不该针锋相对,见面就怼。
攻略尚未成功,舒小兑仍需努力。
国庆节前学校要开运动会,这一周的下午自习课,报名参赛的同学都要去操场训练。
舒悦没报名,她天生没有运动细胞,在运动会中,她通常扮演喝彩氛围组和零食垃圾袋制造者的角色。
但今年运动会女生缺人,体委硬是把她塞进了女子4x100米接力的替补名单。
严晴和苏雨檬报了女子八百米和接力赛,她们在跑道上练习。
看台上,舒悦和顾盈盈守着她们的水瓶,百无聊赖。
夕阳将半边天空染成橘红,云层像被点燃的棉花糖。
操场上蒸腾着塑胶跑道被晒热后的淡淡橡胶味,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哨声、加油声和脚步声。
顾盈盈和舒悦聊着天,突然问道:“你那宿敌攻略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舒悦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摇摇头:“积怨太深,任重道远啊。”
正说着,严晴已经跑完一圈,汗流浃背地冲上看台:“水!快给我水!”
舒悦递给她一瓶挂着霜的矿泉水。
严晴仰头灌下一大口冰水,水珠顺着下巴滑落,她随手用校服袖子抹去:“啊爽!你们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个没带水的,跑完三圈直接瘫地上了,跟晒干的咸鱼似的,笑死我了!”
舒悦忽然福至心灵,三步并作两步冲下看台:“我有点事!一会儿回来!”
她直奔小卖部,从冰柜里挑了瓶冒着寒气的矿泉水。
舒悦记得运动会报名表上,沈淮桉报了一百米、一千米和八百米。
这会儿他应该正在跑道上训练,如果能借着送水的机会示好,说不定能融化他们之间那座冰山。
舒悦拿着矿泉水穿过中间的水泥路,许维安和杜明煦正在打篮球。
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了会儿。
许维安一个漂亮的起跳,三分线外投篮的姿势潇洒利落。
可惜篮球砸在篮筐上,弹飞老远,咕噜噜滚到舒悦脚边。
舒悦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
几个月前第一次看他们打球时,站在三分线外的是沈淮桉。
他投球的姿势不像许维安这么花哨,却干脆利落地空心入网。
许维安站着没动,杜明煦跑来捡球。
舒悦弯腰捞起球,递给杜明煦。
“谢啦!”杜明煦拍着球走回篮球架旁,双手抱球扔给许维安,“再来!”
跑道上,沈淮桉刚结束一千米训练,正活动着手腕准备短跑。
一旁的童峻气喘吁吁地碰了碰他胳膊:“淮、淮桉...你看那边……是悦姐吧?”
沈淮桉转头望去。
夕阳下,舒悦抱着矿泉水瓶站在球场边,专注地看着许维安运球的身影。
沈淮桉眼神一暗,拎起还在大喘气的童峻就往跑道上走:“休息够了就继续。”
“喂喂!我还没——”童峻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校服袖子都快扯变形,“淮桉你慢点!我又不是你们班接力队的,你至于这么往死里练我吗……”
篮球场边,舒悦正看得入神,视线无意间掠过不远处的跑道上,一眼看见沈淮桉刚结束短跑训练,正站在跑道边缘调整呼吸。
他弯着腰,单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扯了扯领口。
汗湿的t恤贴在背上,勾勒出少年清晰的肩胛线条。
手里瓶子凝结的水珠顺着瓶身滑落,在舒悦的虎口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冰凉的触感让她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竟盯着球场发了半天呆。
她可不是来看许维安打篮球的!
舒悦赶紧揉了揉脸颊,摆出最友善的笑容,握着矿泉水快步朝沈淮桉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抢先一步走到沈淮桉面前,递上一瓶水。
沈淮桉走到一棵梧桐树下坐着,一只腿曲起,手肘搭在膝盖上,头也没抬:“谢谢,不用了,我喝女生送的水嗓子疼。”
女生:“……”
走过来的舒悦:“……”
喝女孩送的水,嗓子疼……
这话说的,和拒绝戴雨丝那句“我看女孩写的字眼睛疼”,有异曲同工之妙。
果然,这人一开口就不像碳基生物能说出来的话。
女生表情复杂地看了沈淮桉一眼,仿佛在确认到底什么人能把话讲的如此惊骇世俗,最终果断转身离开。
舒悦赶紧把水藏到身后,若无其事地凑过去。
沈淮桉瞥见舒悦握着矿泉水朝他走来。
她动作畏畏缩缩的。
那欲进又止的姿态,像一只林间偶然撞见人类的幼鹿,既渴望亲近又随时准备逃开。
梧桐叶漏下的光斑在眼前摇晃,沈淮桉眯起眼,想起舒悦刚刚认真看许维安打篮球的模样,心里莫名不爽。
看别的男孩大大方方,找他就跟做贼似的。
见他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吗?
沈淮桉垂下眼,假装没看见舒悦小心翼翼地靠近。
舒悦走到沈淮桉身边,讨好地笑道:“跑完啦,累不累呀?”
沈淮桉目光落在她背在身后的手上,冷笑一声:“怎么,给人送水没送出去?”
“送谁呀?”舒悦立刻把矿泉水亮出来,瓶身上的冰雾已经全部化成了水珠,“我是专门给你买的,冰镇的!”
她故意晃了晃瓶子,把水珠溅到沈淮桉的运动裤上。
沈淮桉皱了皱眉,却没躲开。
舒悦想到刚刚沈淮桉的话,惋惜道:“但你不是喝女生送的水嗓子疼吗,这瓶就算……”
她的话音未落,沈淮桉已经夺过矿泉水,拧开瓶盖,抬头灌下一大口。
少年刚结束剧烈运动,汗珠顺着凌厉的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处汇成一道晶莹的细流。
尖尖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舒悦垂着眼皮,慢悠悠道:“你不是喝女孩送的水嗓子疼?”
沈淮桉拧紧瓶盖:“看在你有求于我的份上,给你个表现机会。”
“……”
“下次别买矿泉水,”他心情很好地抛接着水瓶,“我喜欢喝可乐。”
“行行行,”舒悦得寸进尺地挨着他坐下,“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沈淮桉撇过头:“谁要和你做朋友。”
“别这么小气嘛,”舒悦笑嘻嘻地伸出拳头,“来,碰个拳就当和解协议。以后见面不准再怼我,成交?”
“幼稚。”
虽然这么说着,沈淮桉还是抬起手,碰了碰舒悦的拳头。
下课铃声响,悠扬的萨克斯曲遍布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舒悦和沈淮桉站起来,一起往教学楼走。
沈淮桉问:“你报了什么项目?”
“4x100米接力,”舒悦自豪地拍拍胸脯,“我长跑不行,但100米跑的快,15秒就能跑完。”
沈淮桉轻嗤一声。
舒悦不开心了:“怎么?嫌我跑的慢?你腿那么长,我当然比不过你。”
沈淮桉:“我倒着跑都比你快。”
舒悦:“……”
舒悦突然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空瓶子:“水还我!”
沈淮桉一个侧身轻松躲过,举高瓶子:“刚才是谁要碰拳言和的?”
“言和取消!”舒悦跳起来够瓶子,“我宣布盟约作废!”
“单方面毁约?”沈淮桉把瓶子举的更高,“这就是你的诚信?”
沈淮桉仗着身高优势,把矿泉水瓶举过头顶。舒悦踮着脚蹦跶了半天,连瓶子的边都没摸到。
两人像幼稚的小学生,为个矿泉水瓶较劲,一路闹到教学楼,以舒悦败北结束。
她不仅没要回瓶子,还白搭进去三块买水的钱。
放学路上,舒悦气鼓鼓地掏出手机,给戴雨丝发了条q.q:
舒小兑:【雨丝,你说的没错。】
舒小兑:【人是永远无法对狗攻略成功的。】【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