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悦第一次关注沈淮桉这个人，是因为听说了他的八卦轶事。
2015年初夏，教学楼走廊上，中考天数倒计时的数字像一根不断收紧的弦，勒得整个初三年级师生喘不过气。
一个课间，舒悦盯着那道解了半节课仍无头绪的数学大题，眉头紧锁。
她偏科，数学是她的死穴，每次模拟考都在及格线边缘徘徊，但留给她复习的时间已然不多。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强迫自己继续演算。
就在这时，严晴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手里晃着一包辣条，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
“悦儿！你猜我刚刚听到了什么？”严晴凑近，刻意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咱班戴雨丝前几天跟沈淮桉表白，结果——被拒了！”
舒悦笔尖一顿，墨水在纸上洇开一小片黑晕。
她茫然地抬头：“沈淮桉？”
“就是楼上八班那个数学竞赛省一等奖的学霸啊！”严晴瞪大眼睛，仿佛舒悦不认识他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个子挺高，主任还在升旗仪式上表扬过他。”
舒悦还是没想起来，但配合地“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看题。
“算了，你认不认识不重要，重点是，戴雨丝被拒之后，非但没有气馁，”严晴激动地拍了下桌子，“还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又给沈淮桉送去了……”
严晴讲的绘声绘色，舒悦却百思不得其解。
初一的第一节思想品德课，老师说过，青春期萌动是正常现象。
但此刻的舒悦只觉得荒谬，在这样紧张的备考冲刺中，怎么还有人能分心去经营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
舒悦皱眉。
她突然对沈淮桉这个陌生的名字生出了微妙的好奇。
究竟是怎样耀眼的少年，才能让一个女孩在中考前夕抛却所有顾虑，反反复复地去表白？
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答案。
次日一早上学，舒悦挽着严晴的胳膊进校园。
篮球场的方向传来球鞋摩擦地面的声响，夹杂着男生们短促的呼喝。
舒悦被嘈杂的声音吸引，下意识瞥了一眼。
几个穿初三校服的男生在打球，其中两个是她班上的，另外两个却很陌生。
“快看！”严晴掐住舒悦的手腕，声音激动，“那个就是沈淮桉！”
舒悦顺着严晴的视线望去。
一个肤色偏深的男孩正面朝她们运球，而另一个背对着她们的男孩正张开双臂防守。
下一秒，深色皮肤的男孩突然一个变向，假动作晃开防守者，箭步上篮。
篮球擦板入网，他落地时微微踉跄，却又很快稳住身形，顺手抄起弹回的篮球。
他低头甩开汗湿的刘海，转过头，目光恰好略过场边。
舒悦看清深肤色男孩的脸。
他长着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挑，本该含情的弧度却因他冷淡的眼神而显得倨傲。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舒悦她们，像掠过两株无关紧要的灌木，随即转身跑回场内。
拦球的男孩懊恼地“啧”了一声，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深肤色男孩随手把球抛还给他。
阳光斜斜地打在深肤色男孩侧脸，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
这麦色皮肤男孩剑眉星目的模样，倒有几分像《名侦探柯南》里的服部平次。
特别是那副桀骜不驯的神气。
舒悦低头整理了下书包带，轻哼一声。
装模作样地耍酷。
她在心里默默道。
这时，广播里传出老师的声音：“同学们快速回到自己班级站好队，准备进教室了。”
篮球场上的男生们顿时作鸟兽散。
那个拦球失败的男生弯腰拾起地上的书包，转身时，正巧与舒悦四目相对。
舒悦离篮球场不远，男孩转过来，舒悦看见他的正脸。
他的眼睛大而有神，唇线微抿，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这张脸让舒悦想起她曾经贴在课桌下的那张明星海报。
她的目光像被黏住了，久久无法移开。
舒悦猜测，让戴雨丝锲而不舍表白的沈淮桉，一定是眼前这个酷似奶油小生的男孩，而不是旁边那个疏冷装酷的“服部平次”。
催促排队的广播声再次响起。
舒悦回过神，拽着严晴匆匆跑向自己班级的队伍。
站定后，她的手指绞着书包带，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寻那个拦球男孩的身影。
初三这边校服一模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舒悦踮起脚尖张望，始终没找到“沈淮桉”，却意外瞥见了八班队尾的“服部平次”。
他正低头拉上蓝白校服的拉链，整个人浸染在晨光之中，瘦高的影子被渐渐拉长，身上的张扬气质被柔化，透出干净少年感。
舒悦决定收回方才对他的腹诽。
这个被她称为“服部平次”的男孩儿，是有耍帅资本的。
他那样好看，确实有着让人一眼忘不掉的惊艳。
——
中考在蝉鸣最盛的夏日里落下帷幕。
最后一科收卷铃响起，舒悦望着窗外夕阳，长舒一口气。
压在胸口的巨石终于消失，她回到家，昏睡了整整两天，把这一年缺的觉都补了回来。
中考成绩很快公布。
查分这天，整个小区电路检修，电脑不能用，舒悦握着妈妈发烫的手机，刷新了十几次查分页面，一直显示网络错误。
她决定去学校找老师帮忙。
七月的校园依旧热闹，其他年级的学生还没放假，舒悦到教学楼时恰好下课，她在二楼拐弯处碰到了夹着书的汪彪老师。
汪老师是舒悦的英语老师，长相憨厚，头发稀疏，同学们私底下都亲切的称呼他为“彪哥”。
汪彪看见舒悦，和蔼地笑着问：“查到成绩了吗？英语上110了吧？”
舒悦摇头：“还没老师，家里停电查不了分，我来找班任，想借他电脑查一下。”
“你们班任今天请假没来，你这样，”汪彪回身，指着楼上，“你去我办公室，正好有两个学生也在查分。”
舒悦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她飞快地跑上楼，到办公室门口时，走廊响起清脆的上课铃声。
门虚掩着，舒悦平复了一下呼吸，屈指在门框上轻叩两下。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靠窗那台电脑前坐着两个男孩。
听到舒悦的敲门声，这两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舒悦怔住。
这两人，一个上次球场的“服部平次”，另一个是她没见过的带黑框眼镜男孩。
黑框眼镜男孩坐在电脑跟前，握着鼠标，“服部平次”则懒散地斜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没正形地叼着一根棒棒糖。
舒悦低下头，快步走向汪彪的工位。
“同学，”眼镜男生突然开口，声音温和有礼，“你也是来查分的吧？我这儿系统已经登上了，方便，你要不要过来查？”
舒悦犹豫了一秒，迫切想知道成绩的心情占了上风，没拒绝，径直走到他们跟前。
“服部平次”看见舒悦过来，放下腿，坐着后移椅子给她让路。
椅子腿摩擦瓷砖划出刺耳的“滋啦”声。
舒悦坐在电脑前，输入姓名和准考证号码。
眼镜男孩站在舒悦身边，手撑着桌面，俯身盯着电脑屏幕看。
舒悦深吸一口气，按下回车键。
页面跳转，舒悦看到了自己的成绩——
596
不出所料，数学成绩刚及格，拉低了整体的分数。
舒悦攥紧了鼠标，指节发白。
她还没来得及叹息，一边的眼镜男孩先惊呼出声：“我天，你也太厉害了！英语112，就扣了八分！语文也过百了……”
边上坐着“服部”同学听到眼镜男孩的惊叹，拿出嘴里的棒棒糖，斜身好奇地看过来。
舒悦并没有眼镜男孩的夸奖而喜悦，反倒看着自己的分数犯愁，她叹口气：“我偏科严重，成绩不算高。”
“大姐，你这分还不高！”眼镜男孩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朝“服部平次”的位置努努嘴，“我这哥们，英语才50多，你比他高一倍！”
舒悦转头看着“服部平次”。
“服部平次”甩给眼镜男孩一个凌厉的眼刀：“就你话多？”
眼镜男孩夸张地打了下自己的嘴，哈哈笑了两声。
舒悦盯着屏幕上的不高不低的分数，胸口发闷。
尽管分数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她还是得先回去交差。
舒悦站起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对眼镜男孩说了声谢谢。
路过“服部平次”时，他蓦地抬头，舒悦毫无防备地与他四目相对。
这个时候，眼镜男孩误碰了键盘，电脑突然黑屏，他拽住“服部平次”的胳膊狂晃：“你帮我看看这是怎么了？”
“服部平次”转头去看电脑，舒悦也挪开视线，快步走出办公室。
——
舒悦这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考成绩，报考时进退两难。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年政策突变，报考规则变成残酷的二选一：一个保底校，一个冲刺校。若冲刺失败而保底校又招满，不论多高的成绩，只能服从调剂去普通高中。
晚上，舒悦坐在学习桌前研究报考指南，铅笔勾画着适合冲刺的重点高中。
客厅里，父母因为她的中考成绩吵个不停。
舒志远吼道：“悦悦的学习不是你一直在管吗？管来管去，管出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分，怎么报考？”
一向平静的孙雯洁火气也上来，开始翻这些年的旧账，声音陡然拔高：“你每天出去花天酒地，对孩子的事情不闻不问，现在出成绩了，你来找我兴师问罪，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关心过孩子吗？她哪次生病你在身边陪着了？”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像是茶盏碎裂的声音。
……
吵架声源源不断地隔着门板传来，冲击舒悦的鼓膜，让她本就烦躁的心更雪上加霜。
她痛苦地捂住耳朵，默默自责。
如果她再努力一点，理科类的成绩再高一点，或许可以拿到高分，父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闹的不愉快。
舒悦始终相信，命运不会一直苛待努力的人，她的分数虽然不算拔尖，但认真研究报考策略的话，报进一所中等重点高中还是大有希望的。
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作为中考改革的首批试验对象，她既没能达到冲刺校的分数线，保底校又意外招满。
舒悦成为改革“牺牲”的第一批小白鼠。
她被调剂到了普高。
人们总说人生起落是常事，可当舒悦真正捧着那张普高录取通知书时，还是哭湿了整个枕头。
孙雯洁既没有一味责备，也没有过分溺爱。
她先是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等舒悦抽泣声渐弱，才语重心长地说：“这次失利，偏科是主因。高中可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
舒悦红着眼睛点头，鼻尖一抽一抽的。
她还有三年的机会可以重新来过。
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如此之快，第二天她就孙问洁被塞进了暑期预科班。
补习班一天三节课，提前预习高一的知识，早上英语，下午数学化学，舒悦每天时间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根本来不及享受这个没有作业的假期。
舒悦自知考的不好，她有错，不敢抱怨，只能服从孙雯洁的安排。
去补习班的第一天，舒悦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教室，她在门口签到后，进入教室找了一个靠墙的空位坐下。
陆陆续续有同学进入教室，有好多是舒悦的同学，他们路过舒悦身边时，抬手和舒悦打招呼。
舒悦微笑回应。
还差五分钟到上课时间，老师还没来，舒悦翻开借来的高一课本，提前看着书里的内容。
忽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角：“里面有人吗？”
“没人。”
舒悦仰头，看清那人后微微一怔。
他是前几天查分遇到的“服部平次”。
他看见舒悦后，意外地挑了下眉：“112？”
舒悦：“……”
这个奇怪的称呼让她差点笑出声，但转念一想，自己不也给人起了外号，算是扯平了。
她抿着唇压住笑意，问“服部平次”：“你要坐进来吗？”
“服部平次”张望一圈：“满座了。”
他指了指舒悦身旁的空位：“就这儿吧。”
舒悦侧身让开一道缝隙，“服部平次”坐到位置上，把书往桌上一扔。
舒悦一边翻着书，悄悄打量着身旁的人。
近距离看，舒悦发现他鼻梁高挺，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格外动人，眼睑上一道弯月般的双眼皮浅浅延伸，在眼尾处隐去。
可能因为夏天太阳毒辣的缘故，他的肤色比前些日子更深了些。
老师进屋走上讲台，将扩音器挂在腰间
“喂——喂——”他师调试着扩音器，电流杂音刺破教室的嘈杂。
舒悦拿出书桌堂里的包，翻找笔记本，“服部平次”单手支颐，问她：“对了112，你去的哪个高中？”
舒悦抽笔记本的手一顿：“七中。”
“七中录取分数线才389，你快六百分报七中……”“服部”皱眉不解，说着说着恍然大悟，“你也报漏了？”
舒悦把笔记本放在桌上：“嗯。”
“安静，开始上课！”老师敲了敲黑板，“底下的同学不要再讲话了。”
舒悦端正坐直，“服部平次”也翻开书，两人对话终止。
上午的课程漫长而闷热，两小时的课只能短暂地休息十分钟。
课间，“服部平次”出了教室。
教室里挤满了人，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嗡嗡转动，搅动着凝滞的空气，却驱不散盛夏的燥意。
舒悦热的喘不上气，起身离开座位，站到角落里那扇半开的窗前，深深吸了一口外面微烫的风。
透过窗户，舒悦看见“服部平次”站在不远处的小广场中，他的身边是抱着滑板的“沈淮桉”。
两人相对而立，舒悦这才注意到，“服部平次”比“沈淮桉”略高一些，肩膀的线条也更挺拔。
“沈淮桉”似乎是在还东西，他把滑板往地上一放，说了句什么，“服部平次”双手插兜，将脚搭在滑板上，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微微低头，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在听。
舒悦一直盯着窗外看，直到老师的一声“上课了”，她才回过神。
她回到位置，“服部平次”右手拎着滑板从大门进来，先她一步入座。
舒悦翻开笔记本，提笔写字时，脑海里浮现出“沈淮桉”弯腰放滑板的身影。
讲台上的老师正背对学生写板书，舒悦趁机偏头，小声问“服部”：“刚刚我从窗户看见你和一个男孩说话，他是你朋友吗？”
“服部平次”弯腰，把滑板塞到桌下:“嗯，他是咱初中的，叫许维安。”
舒悦诧异地张了张嘴。
“服部平次”想了想，补充道：“他也考到七中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