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入戏
这是顾纱纱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进入陆城的房间。
从前的她基本上是连靠近都不能。
如今却能成功破解密码,并且顺利推门而入,这足以说明他对她的戒备心越来越低了。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古龙水气味,是陆城身上专属的。曾经顾纱纱每次闻到这个味道都会觉得遍体生寒。只要靠的太近,甚至还会引起她不自觉地颤抖。
这个男人留给她的阴影根深蒂固,并且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被触发。
就如同现在。
顾纱纱双手满是汗水,陆城还没有醒,她一点一点挪着步子靠近的时候,两条腿已经开始发起了抖。
房间里并不是一片漆黑,窗帘遮得很死,但是床尾却亮着几盏暖黄色的夜灯。
顾纱纱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惊醒熟睡的人。
终于,她站在窗前,低下头,看着陆城。
双眼紧闭,显然还在熟睡。他没穿上衣,两只胳膊随意搭在深蓝色的被子上,在昏暗的是线下衬得有些白皙。
呼吸均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坚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
几乎是一动不动的,竟然是难得的乖巧和安静。
顾纱纱瞥了眼床头,一瓶刚拆封的安眠药和水杯。显然是他最近去看了医生,新开的药,助眠的。他常年入睡困难,睡觉极浅。所以陆城睡觉的时候,家里不能有一点的声音。哪怕房子隔音极好。
听保姆说起,陆总这叫高敏感人群。这样的人确实从小会有这样的困扰。听觉敏感,嗅觉敏感,痛觉也敏感。
“睡不着觉,很痛苦呢。但也没办法,谁叫陆总心思细腻呢。”
顾纱纱听后没说话。她只觉得,陆城的失眠并不是因为所谓的高敏感。而是因为他的戒备心。从头到尾都防备任何人,怕别人靠近,怕别人背叛。处处都要防着,事事都要戒备。
但到底还是有防不胜防的一天。
他不光泄露了密码,还让顾纱纱成功闯了进来。并且在人进入到房间这么久后,始终陷入沉睡之中。
顾纱纱不知道是该感谢医生开的药,还是感谢所有的时机都刚刚好。
人在睡觉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任何防备能力的。
只要这时候,只要这一刻,顾纱纱举起刀子,用力刺入陆城的胸膛,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他犯罪的事实,早晚会被上门调查的警察弄清楚。而她,无论结局如何,她都自由了。
心灵上的自由。
顾纱纱站在原地,看了他良久。久到垂在身侧的双手开始不自觉抽动,那一瞬间,她有无数次的冲动,想要冲到厨房里拿起匕首解决掉他,但她最终都没有这样做。
她看到眼睛发酸,而后,缓缓蹲了下来。
她一条腿半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摸上了陆城的发梢。
房间里极其安静,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与他交叠在一起。手指从他的头发上离开,一路向下,来到了他的唇边。嘴唇红润,呼吸炙热。
无论事从哪个角度来看,五官都精美得挑不出毛病来。睡着的陆城不会笑,不会说话,更不会做一些令人胆寒的事情。他就这样静静的躺着,任人宰割,竟然有种人畜无害的感觉。
这幅样子,是任谁都想不到,他有多残忍,多么冷血。
顾纱纱才是敏感的人,这几年她能敏感地察觉到陆城所有的情绪变化,然后及时地做出应变措施。就好比现在,她也能敏锐地察觉到他呼吸频率有所改变。
顾纱纱收回手,压低自己的声音,忽然间开口说了句,“半个月前你喝醉了酒,曾经掐着我的脖子问过我,是喜欢你,还是想要报复你套路你。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大概都不会相信,你这个人,向来只信自己。”
“但是我还是想认真的和你正式说一下,喜欢你这件事,是真的。”
她的声音极低极轻,听上去更像呢喃。如果不是凑近了,甚至可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是以她跟陆城对话的距离和角度来说,让他听清,足够了。
指尖在嘴唇上慢慢摩挲,随后滑到鼻梁,再轻轻触碰了下他的睫毛。
顾纱纱目的明确,心里却止不住在胡思乱想。她想着,如果陆城能一直这样沉睡下去,也好。他真的能做到这么安静,不再害人,她也确实可以放过他。
“我向你要的生日礼物,你怕是永远都没法给我了。但是没关系,我自己来拿。”
顾纱纱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始终面无表情,但是声音却很温柔。像一阵风,轻轻拂过面庞。
她俯下身去,紧紧闭上双眼。双拳不自觉握紧,抵在床边。而她精准地凑到陆城面前,在他滚烫的唇瓣上,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般的,只是那样碰触了一下,又很快离开。
虽然知道这是做戏,但离开时,还是不可自控地红了脸。
顾纱纱用力呼吸几次,平静地丢下一句话,“23岁生日快乐,顾纱纱。”
说完,站起身,从陆城的房间退了出去,又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再次回到一片宁静,所有的闯入都消失了。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的人,不该发生的事,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消失殆尽,唯有顾纱纱身上的淡茉莉花香仍然萦绕在鼻尖处,久久不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城缓缓睁开了眼。
一双眼难得带了些迷离,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他张了张嘴,开始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众所周知,陆城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但都有一个特点,陪过一次的绝不会有第二次,而且,从不在一起过夜。
没人知道原因,只有陆城最清楚,不留人在身边过夜,仅仅是因为他的高警惕性。一旦有个人在身边,他更加无法正常入睡。
还有一个原则,别人不知道,只有和他共同度过几小时的女人知道。他从不亲吻别人,对方也不可以试图来亲他。
他始终觉得亲吻这件事,太过亲昵,他无法接受,甚至觉得有些恶心。
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他是个没有初夜的人,却是个有初吻的人。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初吻会消失在这样毫无防备的夜晚里,竟然还是跟顾纱纱。
他早就醒了。
在顾纱纱摸上门把手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有七分清醒。但之所以一直装睡,说白了,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以往的他,绝对会在别人试图进入他房间的那一刻,将人阻止。彻底隔绝在门外,并且给予相应的处罚。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情况。
那会儿顾纱纱才来了两三年,总是想趁他不留意,钻进他的房间。他知道她是想找到他的弱点,加以威胁。这个小姑娘从来都不怎么安分,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和他作对。
和陆城作对,没有好下场。一般陆城都或多或少会折磨她一下。
有时候是饿几天,有时候是抓着头发拎下去,摁到浴缸里灌几口水。
花样百出,后来,也确实是被他折磨的怕了吧。最后一次是进了他的书房,对着保险箱开了半天的锁。那次被他惩罚后,从楼梯滚落,昏迷了小半个月后,他没再太过折磨她,同样的,她也没再试图去挑战他的底线。
她想通了些什么,他却渐渐没法将她看透。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正在日以继夜地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而今,他没在第一时间清醒过来,将人拎出去,骂一顿。他事后想了想,大概他还是想趁这个机会将人看透。
她到底想干什么?她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喜欢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难不成她这种满是心事的小丫头,还真能喜欢他这种虐待过她,伤害过她,又害得她没法回家没法跳舞的人吗?
陆城不信,他也没法信。
但是……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的触感似乎还在。柔软的,就像她一样,是春天里粉色的花瓣做成的果冻,又香又甜。它就摆在那里,有时候确实想让人靠近,想尝一尝它的滋味是不是真的有看上去那么好?
不然就要了她,一个放在身边的宠物而已。反正他做畜生做惯了,大她个七八岁又能怎么样,不是她喊着要嫁给他的吗?
想到这里,陆城的心里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上。
胸腔里的心脏正在不安分地跳动,他为他刚刚一闪而过的邪念感到惊讶。
等情绪渐渐平静,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了。
在这期间,他双眼始终毫无焦点地对着某一处看。他思绪在游离,整个人也在沉思。
关于顾纱纱喜欢他的这件事,他确实是可以确定了。
那么他对她呢?
理智渐渐回笼,陆城在昏暗的灯光下,扬起唇畔笑了笑。
就算她喜欢他,关他什么事?
她是他的宠物,不值一提的角色。他从第一天将她带回家就已经很清楚了。他对她又怎么可能产生感情呢?更别提娶她,娶这个字,和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人组成一个家庭,形成一个羁绊,这种事对陆城来说,是永远不可能的。
想清楚这一点,他从床头又抓了几粒安眠药,塞进嘴里之后,再度躺了回去。
但是,无法入眠。
同样无法入眠的还有顾纱纱。
回到房间后,她进入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刷牙洗手,已经足足洗了一个小时。
牙齿被刷得流了一洗手池的血,但她根本停不下来。
漱口水,洗牙器,电动牙刷挤上满满的牙膏,她刷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后来,牙龈都肉眼可见的红肿了,她还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漱着口。
漱口水又辣又呛鼻子,她含满满一口在嘴里,舌头被辣得已经毫无知觉。她反复漱口,不知道是被情绪刺激,还是被呛人的漱口水刺激,想吐的冲动愈发强烈。
最后的最后,她抱着马桶吐了个底朝天。
为什么没有杀他,为什么要对着他深情告白,为什么要亲他。
顾纱纱从进了门之后,看到墙角上那一处闪着红光的小光点就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房间里有监控,应该也有报警系统。而陆城,根本没有睡熟。
假如当时她没有控制住,对他下手了。那就相当于自寻死路。
所以她才会按照原计划,偷偷蹲在他面前,把提前想好的告白对着他小声说出。又低头在他嘴唇上落下一吻。
这样一来,就可以取得他更大的信任。
顺便,只是顺便,在他注意力无法集中的时候,偷换掉了他床头摆着的那瓶药。
陆城易怒,常年焦虑失眠,这在病理上要怎么治疗顾纱纱并不清楚。她本质的意思也并不是想为陆城治病,她只是在陪他出差时,随口问了个住在酒店房间隔壁的医生,怎样才能让一个暴躁的人彻底温顺下来。
医生给她推荐了这种药,长期服用,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压抑他所有活跃的神经和情绪,让他平静下来,就像打了一针镇定剂一样。久而久之,人不但会变得温柔,甚至还有可能变得呆滞。
陆城向来以自己敏锐的直觉为傲,太敏锐,就会想太多。想太多,总是无法入眠。那么她何不帮帮他呢?
药并不是短效药,要长期服用,一点一点渗入。没个一两疗程,别人是感觉不出来的,当事人自己也很难察觉。
为了再次给陆城换药,顾纱纱三个月内,又潜入他房间两次。
每次都是同样的密码,同样的流程。
他不会中途苏醒,只会在她亲吻他的那一瞬间,呼吸凌乱一瞬。
顾纱纱清楚地知道,他会变这样的原因。
心底里的憎恶又多了一些-
陆城服药的第二个月开始,性情渐渐有些温和了。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面对工作和其他琐事时,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迅速点燃。在公司里,掀桌子,辞退员工,破口大骂,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但是下了车,回到家。推门时闻到清淡的茉莉花香的那一刻,他烦躁的心情总是能被平复。
尤其看到客厅里亮着暖黄色的灯,饭菜早已准备好。顾纱纱趴在沙发上,正在垂头玩着平板上的消消乐游戏。
游戏的声音太大了,偶尔会盖过他开门的声音。顾纱纱有时候察觉不到他,玩的聚精会神的。
有时候关卡太难了,她会懊恼蹙起眉头,啃拇指的指甲。独特又可爱的小动作。
头发被梳成一个马尾别在脑后,几缕碎发自然垂落。衬得她整个人清纯又可爱。就连左脸上那淡淡的粉色印记都为她的可爱增添了几分味道。
她是他的所有物,只要想到这里,他心里喜悦。
就算有再多的烦躁和疲倦,在这一刻他只想把那颗硬到发冷的心,搓得热一点,柔软一点。
陆城脱下外套,保姆上前接过。
两人低语了几句,顾纱纱这才抬起头来。
陆城回来了,她游戏也顾不上玩了,直接退出页面,坐起身,披上小外套,凑到饭桌前。
“您回来了,我给您盛饭。”
陆城却摆摆手,“不必,怎么没继续玩?”
顾纱纱自顾自走到厨房,盛了碗饭给他。陆城平时吃多少是刚刚好,她比保姆清楚得多。所以更多时候,她必须亲力亲为。
将碗摆在该摆的位置,碗筷准备妥当,顾纱纱坐在了餐桌的一脚,随口道,“游戏没什么可玩的。”
陆城拿起筷子,又问了句,“那你除了这东西,平时还喜欢玩点什么?”
“没什么,养花喂猫,随便看看剧,一天就过去了。”
也没什么能干的,她被限制人身自由,哪里都不能去。没有朋友,没有自己的生活,她人被圈养在这种大宅子里,和宠物确实没区别。
“别人送了两张演出票,乔可的,你想不想去看?”
陆城忽的开口,顾纱纱夹菜的手顿时一抖。
她愣了愣,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双眼直勾勾地看过去,又问了一遍,才确定好,陆城说的是认真的。
他真的放她自己出去看演出,还是乔可的。国内外出名的舞蹈演员,她从小的梦想,她的偶像。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看到一场她来国内的演出?
最重要的是,陆城不尾随。陪她一起去的人,可能是保姆,可能是保安。
又是短暂的自由,但来之不易,顾纱纱已经很知足了。
出门那天,顾纱纱从柜子里挑了一件比较喜欢的连衣裙。配了小挎包和首饰,化了淡妆。虽然最终都要被一块面纱遮住,但遮不住她双眼里的喜悦。
从上了车开始,顾纱纱全程笑眯眯的。偶尔还会旁若无人地哼唱几句。
载她的司机鲜少见到她这样,主动搭话问,“S今天的心情不不错啊?”
顾纱纱笑着回应,“是啊,大叔快点开,我已经等不及看演出了。”
车子朝大剧院一路疾驰。
距离表演开始还有半小时,顾纱纱就已经到了内场。应该是陆城特地买的票,位置是全场最靠前,最中央的位置,VIP中的VIP。视觉和光线都刚刚好。
她坐在位置上,捏着手中的果汁,表演还未开始,她就已经开始提前紧张了。
然后,她便听到了身边人的声音。
“佳佳,我听小叶说你和景祁要订婚啦?”
“哈哈,她嘴巴好大。这都让你们知道了吗?”
“什么啊,我还以为她骗我的呢。那必须要给你好好庆祝一下啊。待会看完演出,我叫上几个姐妹,我们去商场里把那几个新款包买了,你尽管挑,我买单。我订家餐厅,我们逛完街再去吃完饭,我跟你说,我已经想好订哪里的菜了,就上次那家吧,那家前菜也超好吃。”
“先看演出,下午的事晚点再说。今天来的演员是我从小就喜欢的。”
“知道啦,早就开始期待了不是?”
那个声音,有些耳熟,又带点陌生。但是却能迅速地唤醒顾纱纱体内缓慢流淌着的血液。
她感到脖子有些僵硬,慢慢地扭过头去,朝声音的发源处看了一眼。
那一刻,她错愕地睁圆了眼。
是容佳。
竟然是容佳。
顾纱纱也不知怎么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几年前被绑架的那一幕。每一个画面和细节都历历在目,甚至连味道,和绑匪的语气音量,都在耳边开始不断回响。
“猪脑子,容佳那丫头都上了多少次电视了,你这都能抓错?”
“那这丫头怎么办?”
“上头说了,直接处理了。”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被绑走,为什么和曾经的父母失去了全部联络。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人生,被困在陆城身边。
顾纱纱反复告诉自己,她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陆城。
但是更早之前,在她和其他人被统一关在一起的那一段时间里。她夜不能寐想家的时候,记恨的人总是容佳。
她无法忘怀当时与在门外的容佳对视的那一眼。
同样的惊慌失措,但是她在听绑匪说了那样的话后,选择转头就逃。
她在来到陆城身边最初的那几年,不是没有关注过容佳的事情。
包括当年那件绑架案。
“容夏被绑,受重伤后抢救无效身亡。容佳大受刺激,暂停出席任何公开活动和节目。”
“容佳完成高中学业,出国深造后,终于回国。”
这一类的新闻层出不穷,顾纱纱始终存疑。当年在工厂出现的人绝不是容夏,她百分百确认那是容佳。
所以出事的人为什么会是容夏?
但这疑惑仅存在了几年,顾纱纱全部注意力都拿来对付陆城,她只想逃脱,也就暂时没精力去想别人的事。
但她万万没想到,能在今天这种场合再次遇到容佳。
她来看的还是两个人曾经共同喜欢的舞蹈演员的表演。
所以,她看到这些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曾经因为她而误被绑架的她?她有想过救她吗?她有愧疚过吗?
看她光鲜亮丽的样子,大概是没有。
顾纱纱忍不住冷笑了声,听起来,生活还相当充实自由,和她是全然相反的人生。
心里面那股怨恨冉冉升起,任凭她如何克制都克制不住。
演出开始,剧场熄灯了。唯有舞台中央的光最为明亮。
而顾纱纱再也没有了来时的那种喜悦。
她盯着舞台,看着生动的表演和柔软的舞姿,鼻子酸,眼睛也酸。
她无法忘怀当年的绑架案,更无法忘怀重逢之后,她在容佳脸上看到的那种骄傲又岁月静好的笑容。
凭什么她的生活要过得这么好。
又是凭什么,要让别人来替她承担不该承担的生活?
命运就如此不公平吗?
强烈的情绪趋势着顾纱纱,在演出结束后,一路尾随容佳出了门。
她们一路走到室外停车场,讨论过精彩的演出后,又在商量稍后的行程。
正当容佳拉开车门,将要上车时,顾纱纱上前一步,想要开口叫人。
嘴还没张开,就被身后的人用力一拉,扯入怀中。
冰冷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你想干什么?”
他牢牢束缚她,让她动弹不得。
顾纱纱挣扎了几下,干脆转过身去。仰头看向身后的人。
是陆城。
还穿着一身西装。
他是听闻陪顾纱纱一起看演出的保安说,她情绪看起来不大对劲后,特地从公司里赶过来的。
刚到停车场,恰好赶上表演散场。正欲打电话,便看到眼前这一幕。
顾纱纱盯着容佳的背影,一路尾随。直勾勾的,那眼神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一般。
她想开口叫人,被他及时制止。
“我放你出来,可不是叫你给我惹事情的。”
她和容佳是旧识,顾纱纱这个身份早在十年前就以失踪案草草结案。绝不能暴露身份在别人面前。
想到这里,陆城心里隐隐有股怒火。
他又问,“难不成你还想着跟容佳求助?别怪我没提醒你,当年……”
他话还没说完,被顾纱纱开口打断。
“当年我可是因为她才被误打误撞绑走,我的人生,我的命运,可以说都是因为和她一起去学舞蹈而发生改变。我没忘,不用你提醒。”
难得的在他面前情绪失控,她甚至顾不得伪装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没有温声细语,没有甜蜜告白。她语气生硬,充满责备。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的责备却不是因他而起。
“所以我没有想向她求助,我是恨她。陆城,我恨她。”
顾纱纱说着,泪水夺眶而出。不是因为真的有多恨,而是在特定的地点,恰好的时机,不可避免地勾起了她所有的悲伤和怨恨。
自从她不奢求回到曾经的生活开始,她很少去想这些。只要不想,就不会难受。
她没再哭过,尤其是在陆城面前,就算被折磨被恐吓,她冷静克制,从不软弱。
但是就在这时,却当着他的面,说出自己被隐藏多年的心事。
当着他的面,泣不成声。
陆城看着她,良久都没说话。牵制住她的那只手,渐渐松开。他不自觉蹙起眉,看着她双手捂着脸,肩膀不住颤抖。
他抬起手,有一瞬间特别想去摸一下她的头顶,但是最终又收回手来。
他冷静地问她,目光变得幽深,“那你想,怎么报复她呢?”-
“我没想好。”
自那日回到家后,顾纱纱的情绪一直低迷。
游戏不玩了,也不怎么和猫互动。每每在陆城下班后,总能看到一个无精打采的她。
垂头丧气的,照顾起来他也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和之前的没什么生气比起来,她看起来更不开心,用保姆的话来讲,就是生无可恋的。
陆城知道,所有的改变都是从那天她偶遇容佳开始。容佳是容誉的千金,当年要绑架的就是她,只不过雇主临时改变主意,将绑架换成了一次下马威。
这样的角色,再绑一次,对陆城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他所有的提议,都被顾纱纱否决。
绑架?算了,她并没想过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身败名裂?算了,容佳身败名裂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绕来绕去,就总能回归一句,“我是恨她,我想报复她,但我没想好。”
陆城把玩手里的短匕首,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闻言,对她笑了下,“这有什么想不好的?报复这种事,不就是快准狠?”
匕首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顾纱纱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后背冒出涔涔冷汗。
杀人放火这种事,或许对陆城来说很简单。但她不是陆城,也无法成为和陆城一样的人。
想来想去,顾纱纱连夜制作了送给容佳的“礼物”*。
当她把东西摆在陆城面前的时候,陆城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个跳着舞蹈的小女孩,一只腿被掰断了。掰断的地方涂了染料,看起来有点血淋淋的。
顾纱纱认真解释道,“没记错的话,马上就是容佳的生日了。这份礼物,我必须要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给她,你猜她会不会害怕?”
陆城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一阵上气不接下气后,他扔掉手里的的烟,直接伸手在她头顶用力搓了一把,他问她,“看不出来啊,你怎么这么可爱?”
话一结束,动作也结束。两个人同时楞了一下。
这种举动不算亲密,但意义非凡。
顾纱纱当下确实有点懵。
良久,陆城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站起身,语气冷硬地丢给她一句话,“帮你送这些可以,但是别打歪心思。我警告过你很多次的,一旦被我发现……”
“我没打什么歪心思。”顾纱纱对着他的背影急匆匆开口。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她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些,“我只想报复她,吓唬她,没有别的想法。”
“我既然选择留在你身边不离开,就不会轻易改变。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唯一的想法。”
“而且,我最大的歪心思,也只有你。”
陆城脚步一顿,他始终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她似乎总能从他故作冷漠的语气中,瞥见他别扭的神情一般。
“随便你吧。”
说完这句话,陆城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
房间里又只剩顾纱纱一人,对着他离开的背影,悄然勾了下唇角-
容佳生日的邀请函,的确递到了陆城手里。
以往她这种角色,这种人物,他一般都是会拒绝的。但是这次却破天荒的答应了。
陆城看了眼身旁的顾纱纱,心里隐约有了个答案。既然她每天因为这点事情不开心,那不如就让她开心开心,反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来。
生日当天,容家办了生日宴会。
到场的人不少,陆城本想带顾纱纱放完礼物就离开,却没想到在现场看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言朔。
在这种场合,偶遇“老朋友”,陆城是说什么都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叙旧的机会的。
这边安顿好顾纱纱,陆城起身朝言朔走了过去。
一边是“叙旧”,另一边是对这场生日会蓄谋已久。
顾纱纱身边始终有两位保安尾随,她不甚在意。只要自己不做出格的事,身边的人便不会出手干扰她。
一场宴会进行到一半时,顾纱纱这边放下酒杯,找准时机,再次尾随了容佳。
她也没想做什么,单纯想知道,容佳看到自己的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她没想到,在通往厨房的那条走廊里,她窥见了容夏和容佳的对峙。
没错,确实是容夏。
顾纱纱的尾随计划临时更改,她退后,躲在一棵树后面,静静听了两个姐妹之间的谈话。
话很内敛,但是她作为知道当年内情的人,多多少少能猜到两人的争执所谓何事。
原来,当年出现在工厂里,与她对视后又出事的人确实是容佳。只不过出了事之后,偏心的父母因为媒体认错了人,将计就计给容夏安排了一场“假死”,抹掉姓名后,送走了。
确实是一个无情到令人发指的故事。
看样子,容夏这几年,过得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偏偏替妹妹过着舒心日子的容佳,看到容夏时一脸惊恐。非但没有承认自己是对方的姐姐,还说出那种决绝的话。
“我的妹妹容夏,早就已经死了。”
顾纱纱作为旁观者,只觉得血液被凝固住了,气的双手都发凉。
可想而知,容夏这么多年以后,亲眼目睹姐姐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容佳情绪崩溃,发疯大闹,又晕倒在地。徐景祁闻声赶来,一场闹剧就此结束。旁观的人最好的举动就是默默离场。
顾纱纱原本想要默不作声地离开现场,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冷笑。
随后便是手机照相机自带拍摄结束的声音。
她猛然抬头,循声看过去。
原来,和她一样同样在围观的人,还有陆城。
两人在偷窥好戏中相遇,顾莎莎有一刻的尴尬,但很快她恢复了寻常模样。
平静解释道,“我只是路过,随便看看,我没想做什么。”
陆城却将手机揣进口袋里,坏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很明显的,他难得见到了令自己感兴趣的事,给他暂时平静的生活终于增添了一些色彩一般。
“你没想做什么,但是我想。”
他笑了下-
容夏改了名字,换了身份。现在叫向念,是C大计算机系的学生。
从一场校内演讲后,一直跟在言朔身边。大概是借着言朔的身份,来参加了容佳的生日宴会。
顾纱纱表面继续给容佳送恐吓礼物,实际上在送的途中,听司机讲了不少这其中的事。
陆城对她没有防备后,他身边的人更是对着她毫无戒心。只要她问的,人家恨不得开一场大讲堂讲给她听。
从这种种复杂的人物关系中,顾纱纱清楚又准确地提取到了几点信息。
第一,向念和自己一样,想要报复容佳。
第二,她只要接近向念,就可以接近言朔。一旦对方有想帮助她的意思,她就获救了。
顾纱纱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还能想得出逃离陆城身边的计策。
她开始从司机口中套出陆城的行程安排,什么时候,去哪里。
往后的几个月里,她经常提出要跟在陆城身边。
只有几次,陆城拒绝了。
顾纱纱思考了一下,都是在他去高尔夫球场的时候,会对她说拒绝的话。没猜错的话,他为了和言朔做对,又开始对向念下手了。
只是怕她身份暴露,或者动其他心思,所以一直不肯带她一同前往罢了。
但是他不带,不代表顾纱纱自己没长腿。
“我去给容佳送东西。”
顾纱纱丢下这句话,带着司机出了门。没有人多想,她开了导航,拜托司机,一路将自己送到了陆城常打球的球场旁的酒店里。
果然在那里见到了和向念,她身边坐着徐景祁,面对陆城时,脸色有些凝重。
顾纱纱买通服务生,端了酒,走进包房里,亲自为陆城倒了酒。
起初陆城只是惊讶,但在向念多看了顾纱纱两眼后,那种惊讶转为愤怒。
他冲着顾纱纱大喊,“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声音很大,震得顾纱纱都有些耳鸣。她心里虽害怕,但还是垂着头匆匆离开。只在路过向念时,也同样多看了她两眼。
她和容夏关系虽不如和容佳亲近,但上学的那几年,始终是一起玩的。经常要到对方家做客,虽然过了十年,对方的样子多多少少发生了一些改变,但是她能将容夏认出来,她相信,容夏也能将她认出来。
没有任何讯息,没有求救,只有简简单单的对视。
她会不会找上她,她的身份会不会被发现。以及剩下的一切,顾纱纱决定交付给命运了。
当然,当晚回家,她那些小心思到底还是被陆城窥见。难免逃不掉一场责骂。
陆城久违地对她动了手。
顾纱纱犹记得,自从陆城吃了镇定情绪的药之后,他对她向来很温和。无论是说话还是举动,很多时候会纵容她去做很多事,
但是今天,辱骂,殴打。虽然力道不重,但她的膝盖在过程中实实在在磕到了浴缸上。
恰好磕到了有棱角的地方,出了血。剧烈的疼痛,让她克制不住地流出了几滴眼泪。
而陆城就在看着她通红的双眼时,默默松开了手。
“抱歉。”
他脱口而出两个字。
说完之后,自己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竟然在和别人说抱歉的话,他竟然向顾纱纱道歉了。
当一切事情都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当他想自信收回手中的那条绳子时,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对方早已断了线。
那种无力和不知所措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有些难以名状的对着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还带着点慌乱。
两个人在偌大的空间内,各自沉默了良久。
顾纱纱只是红着眼,盯着腿上的伤口,没有哭。
她听见陆城冷静开口,声音里带着克制不住的颤抖。
“所以早就说过了,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你以为,言朔会帮你吗?他都自身难保。”
“你放心,你的心思我会帮你一点一点掐灭。既然你想寻求言朔和向念的帮助,我就提前帮你帮他们毁了。”
“这样好不好?你觉得呢?”
陆城丢下这句话,当天晚上离开家门,之后几天里,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顾纱纱被关在家里,被没收了所有的通讯设施。有保姆和门口保安的看守,她插翅难逃。
所有人又和从前一样,对她抱有戒备了。
但又和从前不一样,包括陆城的心态。
从前他们都是怕她会做有损陆城的事情,是去报警,还是回去找原来的父母。只要她离开这座房子,就极有可能会坑到陆城。
而现在,却并不是怕她报案,而是怕她离开。
意图和改变太过明显,顾纱纱心里忽然有种得逞的痛快。哪怕她挨了打,受了罚,看到陆城对她克制又克制的模样,她只想笑。
为这几年受过的苦,为这么多年来全部的隐忍。
陆城再次回到家,是半个月以后。
当时顾纱纱正坐在沙发上织毛手套,在家里的时间实在太枯燥无聊了,她只能做些消遣时间的事。
陆城见了她,起初没说话。随后陆陆续续有人往顾纱纱的房间里搬礼物。
顾纱纱见到了,也并未说什么。
她知道,陆城没谈过恋爱,做出这样的举动多半是在哄她。也是在为之前突然对她动手而道歉。
虽然她并不想接受,但还是笑盈盈地看向他,问,“送我的?”
“不然呢。”
陆城用下巴指了指顾纱纱手上的东西,反问,“织完了送我的?”
顾纱纱学着他的样子反问,“不然呢?不送你,还能送谁呢?”
陆城难得地勾了下唇角。
那日的事,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过去了的插曲。两个人对曾经发生的矛盾都默契地闭口不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切都回到了她出现在球场前,和陆城那种透明又朦胧的状态。
只是,她没能出去,没再偷偷潜入陆城房间,给他换过药。
但是陆城却始终对她较为温和,而且一天比一天更温和。顾纱纱心里想着,看来药效还不错,比较持续。
被向念找上那天,就连顾纱纱都很意外。
对方委托徐景祁递了张字条给她,要求见上一面。
顾纱纱对着这张便条犹豫了很久,她知道这是她逃离陆城身边唯一的机会。同样的,她也知道,她耳朵上还装着陆城安装的追踪器。一旦此次前去没有谈妥,面对着她的将是什么,她有些不敢想象。
但她还是去了。
她想着,怕什么呢,算什么呢。这么多年的恐慌,不安,折磨,她都已经撑过来了。
如果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她都没有把握住。大不了就是一死,她坦然接受。
所以,顾纱纱还是应了约,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悄悄溜出了门。
与向念的见面没有所谓的叙旧,对方开门见山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扳倒陆城,你想要的,言朔会帮你。”
那一刻,像是被阴霾盖住了多少年,终于重见阳光的草木一样。
顾纱纱忽然间很想哭。
她抓住向念的手,只说了三个字,“救救我。”-
她见过向念,与向念一拍即合。
约定了她这边提供证据,向念和言朔派人保护。她只需要在陆城家拿到一些证据即可。
取证的那几天,很忐忑,对顾纱纱来说,也很折磨。
但幸运的是,陆城似乎注意力并不在这里。有关那天顾纱纱与向念见面的事,行程定位发生变化,陆城从未过问。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命运给了顾纱纱这次可以彻底逃离,惩治恶人的机会。
那么她务必要好好把握。
她每一步都做的更加仔细,小心。将收集来的证据,复印成两份,拷贝两份,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
而平时,她不动声色,照常与他相处。没有任何异常。
终于将证据搜集完,快件寄给向念的那一天,顾纱纱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家里,等待最后的通牒。
就快要入秋了,这几天天黑的很早,空气中也若有若无地带着几分凉意。
这天陆城下班回来的很早。推开门的时候,还能看到门外的晚霞。
顾纱纱穿着整齐,端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头也没偏。
自然也就没看到陆城手上拎了东西。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将手上的东西直接扔到沙发上,她一回头才看到,袋子里面装的是小猪形状的奶黄包。
顾纱纱整个人都僵住了。
良久,才笑着问他,“哇,你买的吗?”
陆城语气冷冰冰的,随口答道,“路边捡的。”
买,可能还真买不到。
还是上次他无意间在路边撞了的那位老奶奶,家里人带她特地到公司前台来找陆城,想要表示感谢。
来人手上拎着礼品,嘴上不停念叨着,“医药费给多了,我们给换了些礼物过来,陆总可真是个好人。”
按理说,这样的人,陆城一般都不会见的。
但这天,他见了。不光亲自去见,还开口对人提了一个要求。
“礼物我就不收了,能麻烦您做一屉奶黄包吗?小猪形状的,就和我上次见到的一样。”
委托好了之后,陆城回到办公室。
身后仍然是老人和儿子的交谈声,一口一个“陆总真是个大好人。”
陆城特别想笑,谁能想到呢,三十多年了,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唯利是图的他,有一天也能只朝别人索要几个奶黄包。
而这一切,到底是因为谁而改变的呢?
顾纱纱拆开袋子,捏了一个在手里。还带了点温热,她犹豫了一下,塞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和外面卖的不同,是手工包出来的。带着熟悉得味道,这味道让她瞬间眼睛一酸。
但是她却强忍着没有哭,反而冷静的,一个一个往嘴里塞。
她一连吃个五六个,直到再也吃不下了,才擦擦手,对着陆城丢了一句,“谢谢,很好吃。”
陆城见她吃饭了,把平板塞到她手里。
顾纱纱定睛一看,页面上还是婚纱设计的页面。
高端订制,价值不菲。
顾纱纱有一瞬间的怔愣,陆城在旁边解释,“先前你过生日不是想要件婚纱?”
他说的很平静,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顾纱纱沉默片刻,把话接过来,“我说的不是要婚纱,是……”
“嫁给我,可以啊。我同意了。”
陆城坐到她正对面,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认真,以至于顾纱纱差点以为他也确实很认真。
“等到开春的时候,和我结婚,怎么样?”
顾纱纱一时语塞。
陆城见她呆若木鸡的样子,笑了。
他将手松开,站起身,丢下句,“看你这样,你还当真了?”
“我是不可能娶你的。”陆城背对着她,笑着说着,“这天地下可没人能配得上我。”
狂妄自大,无法无天。
顾纱纱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下,无声比了个嘴型,“幼稚。”
那天晚上,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陆城喝了很多酒。
他在家里收藏了很多,放了很多年的名酒,他眼睛眨都不眨,说开就开。
开了还要顾纱纱陪他一起喝。
顾纱纱婉拒,他也不强求。
两个人坐在阁楼上的露台,就这样无声地喝起了酒。陆城很少喝醉,顾纱纱再清楚不过。但是这晚,陆城确实是醉了。
比如他会做很多平时不会做的事,不会说的话。
夜风正凉,陆城摸上顾纱纱的头顶,将她的头放到自己的胸膛前。
开口说话时,胸口前震动着。
他说,“我没有什么家人要拜访,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回去陪你见见你爸妈,带些父母都喜欢的礼物。”
“蜜月的地方我来选吧,你个小丫头长这么大估计也没去过什么好玩的地方。”
“我听说,女孩子都想去爱琴海自驾游,你想不想去?”
他碎碎念,一直没停下来过。顾纱纱也一直没搭话。
后来他喝不动了,顾纱纱和保姆一起将人扛回了房间。
顾纱纱亲自替他盖被子。
动作很轻。
陆城醉的不省人事,可偏偏醉成这样的人,在顾纱纱盖好被子准备离开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一双眼在夜色中亮的吓人。
他问她,“你不会以为我今天说的,都是在开玩笑吧?”
说完,困意袭来,他又沉沉睡了过去。
力道减轻,顾纱纱抽出自己的手,站直身子,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警察上门,拷走了陆城。
和陆城一起被带走的,还有顾纱纱。只不过,她是证人,而陆城是犯人。
三天后,陆城的事情登上了新闻。
同年深秋,陆城定罪,死缓。
顾纱纱也通过警察的帮助,找到了自己的家人,重新回到了顾家。
父母都在问她这几年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对此,顾纱纱闭口不谈,只在某个午后,抻了个懒腰,对自己的母亲说,“妈,我想吃外婆做的奶黄包了。”
再后来,顾纱纱去探监。
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想亲眼见见陆城恨自己,又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的样子。
她以为以陆城骄傲的性子,他甚至会不想见自己。但结果却恰好相反。
面对面坐着的时候,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静。
陆城失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像从神坛跌落的凡人。坐在她触碰不到的地方。
无论顾纱纱是嘲讽他,又或是说一些故意刺激他的话,他始终只字未答,一直看着她。好像要将她的样子牢牢记住一般。
时间久了,顾纱纱觉得没什么意思。站起身准备走了。
而陆城却在这时,平静地开了口。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顾纱纱停住脚步,回身看他,“你问。”
“所以,你对我有没有过一点点真心?”
顾纱纱愣了愣,竟然是这个问题吗?
她没有回应他,只是歪了下头,笑着看他,无声的,传递了所有的答案。
然后她亲眼看到,陆城眼眶红了。
那是他活该!
顾纱纱心底里念着这句话,脚下步子迈的飞快。
她想迅速逃离,从今往后彻底从他的阴影中逃掉,却在门口处见到了陆城的心理医生。
“聊一聊?”
顾纱纱看了他一眼,婉拒,“算了,我还有事。”
“那顾小姐把这个收下吧。”
医生递来了一个硬盘。
顾纱纱犹豫片刻,才收下硬盘。
晚上回到家,她犹豫再三,还是开了电脑,将硬盘插了进去。
这是名为陆城的硬盘,文件夹里都是他的病例史。
反社会型人格,躁郁症,入睡困难,被害妄想。
失控时常常无法克制自己的脾气。
病人拒绝治疗。
顾纱纱浏览了一圈,最终目光停留在一个视频里。是医生未经他允许,偷偷录的。
当时陆城就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自顾自说着一些话,像是讲给自己听的。
“她到我房间换药,我早就知道了。一粒都没吃,她也就是想让我温柔点,我照做就是了。”
“只是有时候,我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我就在想,如果我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恶人,我们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话也不能这么说,换种说法,我早点遇到她,我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的恶人了呢?”
医生没说话,陆城自嘲地笑了下,骂了句脏话,“我陆城怎么他妈的就变成这样了呢?”
影片结束,画面永远定格在陆城起身的那一刻。
电脑光灭了又亮,室内没开灯,全部反射到了顾纱纱脸上。
所能照射之处,一片泪光。
【作者有话说】
我这几天试着憋了一下言总带娃番外,好像……不大能憋出来,呜呜。
暂时没想法惹,不过也许以后会在微博上放!
各位宝贝们看完了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哦,爱你们【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