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护山阵法传来异动。而伴着传送阵的光芒,祁云筝的身影慢慢在会场的一隅显现出来,刚好离苏拂雪不远。
还是昨晚见面时的那身妆扮,脸色不太好,苏拂雪有些奇怪,她都不休息的吗?还有,人既愿意来,又为什么不愿意拜师呢?
传送阵连接着护山阵法,那是师兄妹五人联手布下的,所以其他四位也察觉到了异动。可谁都没动,都在等着祁云筝上前来。
也是这时,一直旁观着一切的柳如霜终于有了动作——她将苏若水带回身边,按在了位置上坐下。
苏若水不解的声音随着祁云筝的步伐一同出来:“你拉我过来坐着干什么?”
柳如霜并未答话,而是先看了祁云筝一眼,这才开口:“阿若,小五心中已有决断,你劝不了。不若遂了她的心意。”
她声音不大,甚至很淡,最后视线定在苏若水脸上时,眼中冰雪刹那消融。
苏若水却不想就此罢手,在她看来,小师妹年纪小,心思又单纯,最易被人瞒骗。他们作为师兄师姐的,自然要多多看顾。
可她却忘了,苏拂雪虽是最小的,可多少年来,她一直在外游历,见过的,经历的,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那也要劝,”苏若水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苏拂雪:“师尊不在,作为师姐,我得为她考虑。”
抢人徒弟这事,古往今来,闻所未闻。小师妹怎么就这么大胆子,敢当着仙门百家的面做这事?
这话苏拂雪听见了,她分出一点心神往苏若水和柳如霜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道:“三师姐,孩子大了,总得放手让他们出去闯荡的。况且,我已经七百多岁了,早不是孩子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心里明镜似的,三师姐你真不用这么操心。”
苏若水当即起身要回去,被柳如霜拦住了。
苏拂雪继续道:“我知道三师姐你想说我抢人徒弟这事做的不地道,可师姐,还有在场诸位难道就没想过,梧枝还没有拜师这个可能吗?对吧,阿枝。”
梧枝一直乖乖在旁边站着,迎着各种打量的视线也不曾退后一步,此刻听见苏拂雪的话,又往前进了一步。
她点头,道:“是的。我虽在旧金门修行,却并未拜门中任何一位前辈为师。”
“这是为何?”苏若水声音透着不解:“不拜师如何学艺?”
“旧金门开山老祖是我本家一位长辈,这位长辈早年离家,拜入了仙人门下。原本我们并无交集,直到十几年前,我因故被人送到旧金门……”说到这里时,梧枝看了苏拂雪一眼。
苏拂雪接收到视线,朝她轻轻点了点头。忽地,又听到了另一段话。
【她家遭屠,幸被你救下,送到旧金门无极子手中,这才留了一命。】
是曾经听过的声音,像人声,又掺杂着些别的,苏拂雪一时无法分辨,赶紧散了神识去探,却一无所获。
【别白费功夫了,你找不到我的。】
声音的主人似知晓苏拂雪的所作所为,直接说了这样的话。苏拂雪却不理会,神识依旧散开,覆盖整个广场,甚至是更远处。
但结果依旧一样,什么也没有。
苏拂雪想不明白,声音就在附近,至多不过方圆百里,远不及她神识所能覆盖的范围,怎么可能寻不到人?除非这个人根本就不在这里。
“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拂雪收回神识,分心听梧枝说话的同时问那个人:“找我究竟有什么目的?这不是我们第一次交谈,事实上,我初初来到这方世界,在外游历那几十年里,你就出现过了。这些年却一直没再出现,你去了哪里?此次找我,又想做什么?”
这个声音的主人最早出现的时间,往前也追溯到七百年前,更具体一点是苏拂雪得到破空之后。那时,她还在外游历,某日于睡梦中惊醒,便听到了这个声音。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本来是很奇怪的一句话,可加上她的经历,便显得正常了许多。但很遗憾,只有那么一次,此后这把声音再未出现过。
没想到会在今日再现。
【我在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那个人语调平平,不见丝毫波澜:【可自那日之后,她再未出现过。偶尔清醒时,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可不知道为什么,你没见到她。还好,因为一些原因,现在,她又出现了。】
苏拂雪被这话说的有点懵,不禁皱起了眉头:“是谁?”
【祁云筝。】
苏拂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心中却明确了,梦中的她收徒的姑娘,祁云筝,就是她近日遇到的这个祁云筝。
她是如何活到现在的已不需再问,必然是有了不凡的际遇。但为何躲避,还需后续再探。
【她是你命中注定的徒弟,也是命中注定你会甘心情愿为她而死的人。】
“你真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会甘心情愿为别人而死吗?”
【你还不明白吗?我以为似你这般聪慧的姑娘早该明白的。无论你情不情愿,你都会为她而死。你的出现,就是要为她而死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难道梦中的一切还不够清晰明了吗?】
“那只是梦!”苏拂雪下意识去辩,可她心里清楚,那是真的。只是,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她直接问了:“你为什么会知道?”
那个人没说话,只很轻地叹了一声。
正是这一声,让苏拂雪明确与她对话的是一个人,而不是现代世界里,在各类小说中看到过那些奇奇怪怪的设定。
譬如,系统。
这一声轻叹中还夹杂着苏拂雪不明白的情绪,很弱,她原本不该察觉的,却莫名的听出来了,让她心绪不由地跟着有了起伏。
忽又听那个人道:【你还没有猜到我是谁吗?】
已知的信息太少,苏拂雪确实猜测不出来,但这并不耽误她诈一诈答案。可未及再说出一个字,她便察觉到有人扯住了她的衣袖。
她当即从出神的状态中抽离,低头去看,看到了一双白嫩的手,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前辈。”
是梧枝。
苏拂雪收回视线,应了一声:“什么?”
梧枝道:“您等的人到了。”
祁云筝就在两三步外站着,眼中复杂的情绪和情感被压抑着,视线更是紧紧盯着梧枝扯住苏拂雪衣袖的那只手。
苏拂雪看过去一眼没说话,然后她又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很近,又似很远,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烈情绪。
【她来了!】
“你想做什么?”
【见一见她,然后送你走向既定的死亡命运。我知道这一切你很难接受,也会觉得很荒唐,但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你我皆无回天之力。当然,我们还有时间,所以你可以尽力去改变,去躲避,但仍需记得,到一切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时,便唯有以身赴死这一个方法可以终结一切。】
“你也知道荒唐吗?”
【当然,我有情感的。】
苏拂雪默了一瞬,抬眼看祁云筝一眼,这才继续与那个人搭话:“我没打算躲,我只是有些疑问需要你来解答。我一直以来在做的那个梦是因为你吗?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你吗?我会死去的命运,除了因为祁云筝,这其中有你的手笔吗?”
【如果你想,也可以这么认为。】
“那昨晚的梦……”
【那才是你原本该经历的一切,不知什么原因将那改变了。但无论怎么变,当你再遇见她时,一切终将拨乱反正。】
苏拂雪听明白了。
说白了,因和因相遇才会结出果。只有一个因时,果不会出现。现下,另一个因出现,又即将与她相遇,那果自然也该结了。
一切也将归于原位。
归向她的命运。
苏拂雪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想哭,可又找不到具体的发泄口。难道只因为要死了吗?那确实值得哭一哭,但没有这些经历,她早死了几百年了。所以,还是没什么好哭的,也该坦然接受一切。
她略略收拾了心情,道:“说说看,我需要怎么做?别告诉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去死,那样仙门百家会大乱。”
仙门百家的人忌惮她,却也仰仗她,因为她有重担在身。她没想推卸责任,可也不会为了那所谓的责任将自己困住。
未来有限的生命里,她只为自己而活。或许自私,但她没有伤害任何人,所以谁也别想来指责她。
【首先,你要收她为徒。】
“她不愿。”
【有些事情已经由不得她了。】
“你想让我用强?这样违背她的心意不太好吧。而且,我已经答应收梧枝为徒,只差一个拜师仪式,不好再反口。”
【随你用什么方法,但祁云筝必须要收。其他的,你随意就好。】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快死了,却不能这么白死,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等一切结束后,你送我回家。”
【当然,待一切结束,你会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对了,仙门大比结束之后,你可以去旧金门找一个叫无极子的人,他会给你你需要的帮助?】
“他为什么会帮我?听你的意思,是无论我需要什么,他都会帮我,对吗?”
【是的,因为他是你的守护者。】
“守护者?那是什么?”
【别问这么多,以后你会知道的。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明白的。】
“谢谢夸奖。找到他之后做什么?”
【等。】
“等什么?等死吗?”
【是啊。】
“你真有病。”
苏拂雪被这话给气笑了,也真的笑了出来。让找人,然后等死,不多骂几句真是她脾气好。
祁云筝敏锐的从这笑声中感知到了点点怒意,这让她偷偷往前迈出的步子停了下来。她一直没敢说话,只偷偷打量,其实更是在等苏拂雪开口,可那熟悉到闭着眼睛都不会认错的人,就看了她一眼,又自顾出了神。
她有些焦心,想着要不要先开口,又怕惹人生气,只得乖乖等着。等了一时,终于听到声音了,却又是在问她要不要拜师?
“祁云筝,我再问一次,你当真不愿拜我为师吗?”
祁云筝答不出来,因为她拒绝不了。只能将求救般的视线看向印玺,期望他出面阻止。
印玺确实这样做了:“小五,这姑娘你不能收她为徒。”
苏拂雪眼中寒光一闪而逝,呵笑一声,道:“若我偏要呢?大师兄,你待如何?”
“不能如何,但她不愿。”
“有些事情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你此番作为,将梧枝置于何地?莫忘了,那是你亲口说要收徒的人。难道你要反口,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苏拂雪知道梧枝一直在旁边没动,也没有因为她此刻的决定露出不满。她想,果然是个心性沉稳的,可堪大用。
“阿枝当然会入我守静峰。大师兄你知道我的,最怕麻烦,徒弟能不收就不收,收最好也只收一个。可修仙之路坎坷,漫长岁月寂寥,我总归还是需要有人陪在身边的。可我修的是无情道,动情是大忌,找道侣就不可能了,我也不愿意。那就只有收徒这一条路可走。如今,一个愿意拜我为师,一个我定要收归门下。既如此,此次开山门便不妨再多收几个徒弟。待我百年之后,我这守静峰也算有了传承。”
此言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
苏拂雪却不管这许多,自顾牵住梧枝的手,将她领到跟前来:“阿枝,你当真愿意拜我为师吗?只要你点头,我便走一趟旧金门,与你那位老祖宗说一声。”
梧枝自然是欢喜的:“我愿意。”
“那便拜师吧。”苏拂雪后退两步,与梧枝隔开些距离,好方便她行拜师之礼。
梧枝便当着仙门百家的面,一撩衣袍跪了下去,朝苏拂雪拜了三拜。
苏拂雪心中有着从小到大接受的平等观念,从不愿受人大礼,可这次她坦然受之。过后,她将梧枝扶起来,从随身的储物袋里取出一枚象征着守静峰身份的金色玉牌,替她系在腰间。
“这是我闲暇时雕刻的身份玉牌,丑是丑了点,但可保你平安,你切记随身携带。它还是出入山门的凭证,如若丢失,记得告诉我,我再给你雕一枚。”
“是,徒儿记下了。”
苏拂雪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扯下腰间悬挂的掌门令羽塞到梧枝手里:“还有这枚令羽,我暂时还是掌门,所以就辛苦你替我戴几天。等与你大师伯换位了,你记得交给他。”
“这……”梧枝摆着手后退,那令羽却仿若有了意识一般,怎么也甩不掉:“徒儿不敢,还请师尊收回。”
苏拂雪轻拍梧枝的肩膀安抚,道:“阿枝听话,让你戴着就戴着,反正也戴不了几天了。”
“可……”梧枝还是不敢。
苏拂雪却已转了话题:“从今而后,你便是我守静峰首徒,峰内一应事物你皆可代我处理。处理不了的,若我在,便来寻我;若我不在,可去寻你几位师伯。”
梧枝只能应下:“是,徒儿遵命。”
苏拂雪又拍了拍梧枝的肩膀,这才看向祁云筝:“现在到你了,拜师吧。”【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