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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一千只蝴蝶


    再次回到车上以后两人都不再开口说话,任时海特意将装珍珠项链的盒子扔到后座。在开车的过程中,盒子骨碌碌地向前滚,直直地掉进车座位底下,只在他的余光中短暂出现了一段时间。


    沈折露的身体紧贴住车门,安静地看向窗外。


    反复掠过眼底的景色将他的神情遮蔽,他真正为自己当时莽撞的决定感到一丝后悔。宿枭说得没错,自己的确不该选择任时海。他掩唇将原本的叹息吞回去,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身旁的人偶尔会在红灯时长长久久地看着他,他在心里不停默念红灯停的秒数,期待这段时间能尽快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沈折露终于感觉到车辆正在停下。悠悠睁开眼,发现车辆已经停靠在路边,对面就是餐厅。他摘掉安全带下车,任时海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边。


    沈折露率先推开店门,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店内的服务人员上前迎接两人,询问他们是否有预约。


    任时海报出自己的预约信息,服务员在核对过后领他们到提前预留好的双人座位。


    店内灯光颇为幽深,如同深海中掠过的蓝色光影,四周摆满玻璃鱼缸,沈折露认不清那些鱼的种类,看着它们悠然自在地在荡漾的水波中游动,他跟着放松紧绷的情绪。


    晃动的水波自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粼粼波光漂浮在他的面上。


    沈折露觉得自己也仿佛变成一条鱼,置身于巨大的玻璃容器里,周围有数不清的目光在窥探他。


    一切的错误是从他决定接下这个恋综邀请开始的。


    他偏头侧向鱼缸,水面偶尔会被吐出的泡泡占据,而变得更加模糊不清。游鱼划破水面,人影倒映在玻璃上,一寸一寸挪移。鱼缸中的世界在摇晃,沉默的泡泡消散时,他与一双熟悉的眼睛对望。


    对面的人撑住脑袋,笑眯眯地朝他挥手。


    沈折露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宿枭,毕竟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天晚上会来这里吃饭。“在看什么呢?”他回神,发现任时海也已经看见坐在对面的男人。


    任时海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上,“原来是看见熟人了啊,要过去打个招呼吗?”他被任时海的问题堵住。


    犹豫之际,他用余光瞥见宿枭已经起身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宿枭施施然地在桌边站定,含笑的目光投向他,道出一句:“好巧。”


    “是啊,好巧,你怎么也在这里?”任时海截断他的话语,看来比他更好奇宿枭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所有人都在心知肚明地装傻,试图在节目的镜头前表现出和平相处的画面。


    沈折露反复喝水,默默地远离这场纷争的中心。


    “那想必是我和折露之间的缘分够深,我就被命运指引到这里了。”足够荒唐但浪漫的论调,他轻轻弹了两下玻璃杯。


    任时海显然不会被这种理由打发,哼笑一声,还邀请宿枭一并坐下。


    沈折露猛地灌下一口水,前两天约会的糟糕记忆还残留在脑中。不过宿枭并没有接受这个邀请,指向自己的座位,“我已经点好单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沈折露可没有在任时海的语气里听出任何遗憾的成分。


    只是他没想到宿枭会拒绝,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向站在桌边的男人,宿枭作势向他垂眸,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他没错过宿枭无声的言语:“我要回去了,你好好吃饭吧。”恍惚地眨眼,宿枭已经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


    游鱼在平静的水面上划开一道裂口,他的心脏正在向外漏气。


    上菜的侍应生适时地将这顿晚餐拉回到正轨上,他心神不定地听着侍应生介绍眼前的菜品,将食物放进口中,借由倒水的功夫瞥向鱼缸的另外一边——宿枭恰好向他举起酒杯。


    他迅疾地收回视线。


    酒杯撞上鱼缸的外壁,他听见震颤的声音。颤抖的余波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影响着鱼缸内的鱼,还有鱼缸外的看客。


    同桌吃饭的人重重地切割盘中的牛排,金属刀具切割餐盘底部,咯吱咯吱的声音摩擦他的耳朵。


    沈折露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不言不语地埋头吃饭。那若有似无的目光总会穿透鱼缸玻璃,敲打他的后背,抓取他的心脏。


    晚饭吃完的时候,三人几乎是同时起身,又同时走向前台准备结账。


    沈折露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为谁给谁付钱而争执起来,仿佛在看过年的时候长辈之间推红包。收银台后的服务员看上去也快要维持不住自己的微笑,他默默上前准备打开二维码支付这两桌的费用。


    到这时,那两人的争执才总算有了结果,一排三个手机整齐摆放在收银台桌面上,工作人员举着扫码枪迟迟不敢有动作。


    沈折露有点头痛,捂住太阳穴按揉两下,将那两人的手机推开,示意收银员扫自己的。


    身旁有人似乎想给出反对意见,他沉沉叹气,低声道:“已经很晚了,我想回去了。”此话一出,身边两个斗鸡样的男人才真正偃旗息鼓,立刻给沈折露转钱。


    收银员与沈折露确认了一下目光,这才大胆地扫码结账。他拿着两张结账单塞进口袋里,面无表情地向外走。


    那两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人说话。


    沈折露走到车旁,宿枭大步跨上前帮忙拉开车门,低声下气地同他道歉。“我没有生气,我是真的累了。”他向宿枭解释。


    宿枭的眼睛亮了亮,张口道:“那你要坐我的车吗?我的车后排会更大一点,方便你睡觉。”


    沈折露抬手,轻轻点了一下宿枭的眉心,“不要。”要是宿枭有尾巴的话,想必现在已经垂到地上。他收回手,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宿枭赶紧回去开车吧,谁知宿枭眼珠子一转,又想出新办法,“那我能坐你们车回去吗?”


    这还真是,他略显无奈地弯起唇角。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任时海从旁插话,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宿枭一句,“不行。”


    可宿枭并不在乎任时海,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沈折露,想从他的嘴巴里听到一个答案。


    好吧,沈折露默默地同自己妥协,毕竟他向来心软。


    才刚点头,宿枭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钻上车,顺势将后排车门一关,将自己的车钥匙从窗外抛进节目组工作人员的怀中,两手牢牢地把住副驾驶的靠垫,笑眯眯地同驾驶座上的人对视,“你说了不算。”


    坐在副驾驶的沈折露自然会被任时海的燃起的怒火波及到,他透过后视镜瞥了宿枭一眼。


    宿枭迅猛捕捉到他的视线。


    “你来坐前面吧,我想坐后面。”他向宿枭提出交换位置。宿枭愣一会儿,道:“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坐后排?”


    沈折露沉静地敛下眸,“不了,我还是想要一个人。”推门下车到后排,等待宿枭上副驾驶位以后他才重新上车。


    车厢内的氛围变了又变,没有人再次开口说话。


    沈折露时常能感觉到宿枭坐在副驾驶扭过头来看他,他都担心宿枭的脖子在频繁扭转的过程中不舒服。抬眼对上宿枭的视线,动了动嘴,让宿枭不要再看自己。


    那股炙热的目光总算逐渐消散。


    下一刻他收到宿枭发出的消息:“这两天约会开心吗?”


    “嗯,还可以。”他简单回复。


    宿枭又问:“那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任时海呢?”


    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他迟疑许久,告诉宿枭:“是因为花。”


    这两天时间里他最开心的时候是在海滩上看见玫瑰花仍然存在的时候,那是上帝为他留下的旨意,告诉他该向前走,走出过去的阴霾。


    “原来是因为花啊。所以你很喜欢花吗?”


    他当然喜欢花,喜欢那些装点了人类世界的美丽生物,色彩鲜艳、明亮,各有各的风采,慢吞吞地回复:“嗯,很喜欢。”可喜欢玫瑰却并不只是因为玫瑰本身。


    “那就好,你喜欢就好。”


    沈折露总能从字里行间捕捉到宿枭真切的情感,那股由鱼缸晃动引发的震动似乎仍然在影响着他的世界。


    他忍不住想要知道:“是只要我喜欢就可以吗?”


    发出那句话以后他有点后悔,想要撤回消息,可消息早就被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的宿枭确认完毕。他干脆闭上眼睛,将手机放到一边,任由手机振动,他的理智也开始振动。


    等待那股余波退去,他才重新拿起手机查看消息。宿枭回答他:“嗯,你喜欢就可以。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我愿意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给你我的全部。”


    曾几何时他也得到过李淮同样的承诺。


    可承诺的有效期实在太过短暂,就像樱花的花期一样,转瞬即是空。


    “好吧,我料想你应该不会直接相信我说的话。”


    沈折露觉得自己好像被宿枭看穿,低头不语,继续向下看宿枭发来的消息。


    “我的确没法跟你保证什么,更何况对你来说我现在只是一个跟你认识不过五天的人而已。但是我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是一见钟情。不论这三十天过后我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样的回答,我都会继续努力的。”


    “对,意思就是,我不会放手的。”


    理智被名为真心的船只一点一点撞碎。


    接近深夜他们才从金湾小镇回到小屋里,其他嘉宾都已经入睡。他们要小心翼翼地搬动行李以免吵醒其他人。


    走上二楼时,李淮的房门被推开,露出半张陷落在黑暗里的脸。沈折露疑心自己变成被大型猛兽盯上的猎物,浑身不自在地想要甩脱李淮黏稠的目光,对方已快步上前,一手按住他的行李箱。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


    不适感再度侵袭他的内心,他皱紧眉头稍稍用力让行李箱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中。


    李淮加重语气:“折露,怎么不说话了?”


    另两人还在楼下搬东西,摄像头已关闭,此刻二楼的走廊上只有他和李淮两个人。他缓了口气,轻声道:“没有为什么。”直面李淮的眼睛,他找回了自己久违的勇气。


    “麻烦让让,我要回房间了。”沈折露已经痛下决心,要跟眼前的男人彻底拉开距离。


    李淮自然不可能轻易地如他所愿,“如果我说不呢?”


    “很遗憾,你没有说不的资格。”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沈折露握紧行李箱的手微微放松,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向刚走上楼的宿枭靠近。宿枭轻轻撑住他的后背,作势将沈折露揽进自己的怀里。


    刺耳的笑声突兀地响起,李淮上前猛地抓住沈折露的手腕。他整个人被拽得一趔趄,好在宿枭反应及时,没让他完全栽倒在地上。


    李淮的举动完全触怒了宿枭,在沈折露回过神来以前,宿枭已经挥出一拳头重重砸在李淮的脸上。黑暗中,他还能看见李淮的脸上冒出红色的痕迹,低头虚弱地倚靠在墙边。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赶紧将行李箱推到一边上前拉架,整个人拦在宿枭跟前,以免他们再起新的冲突。


    “别拦我。”宿枭暗暗磨牙,捏紧拳头就要再上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伪君子。


    “不行。”沈折露神情严肃,不让宿枭再次动手。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宿枭率先妥协,颇有点低落地垂下两只手臂,“你还护着他。”


    不忍的情绪从沈折露的眼中流淌而出,“我不是……”他向宿枭靠近几步,低声道:“不要打架,好不好?”他不想看见宿枭再为了他跟李淮打架,谁也不能保证节目组的摄像头真的完全关闭,还会不会有其他的隐藏摄像头存在。


    宿枭沸腾的情绪缓慢停歇,扭头拎上沈折露的行李箱,一把握住沈折露的手。


    沈折露甚至都没有想要回头看李淮一眼的想法,趁着李淮无法再次阻拦他的空档,从这里逃开。


    他被宿枭安全护送回房间,牢牢把持着行李箱的男人仍然立在他的房门口,没有离去。


    宿枭的影子将他完全罩住,沈折露被动地陷入黑暗里。宿枭伸手横在他的腰上,他被推进门内,按倒在墙上,仰头看向面容已经被夜色笼罩的男人。


    “宿枭……”他小声喊道,声音在黑夜里游荡。


    肩膀被人重重压住,他措不及防地感知到湿热的呼吸在他的颈侧流动。他被烫了一下,不自然地缩起手,甚至提起脚后跟倚靠后墙站立。


    宿枭始终没有说话,他等了很久才等到宿枭发出声音,“我该拿你怎么才好呢?折露。”两手交叠横在他的腰上,宿枭将他抱得很紧,不断收紧手臂的力道,他几乎要喘不过气,只好小力地敲击宿枭的后背示意他稍微松开一点手。


    那股怀抱住他的力道缓慢放松,黑暗中,沈折露听到他的叹息声,很轻,像一滴雨落下。


    “现在呢?还是喜欢李淮超过我吗?”


    沈折露问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宿枭埋进他的肩颈处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才回答:“要听真话。”


    “没有。”沈折露拍拍他的后背。


    得到答案的宿枭颇为惊讶地抬头,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欣喜,借由外头飘进来的月色反复描摹沈折露的眼睛,恍惚道:“我应该不是在做梦吧。”


    沈折露失笑,“嗯,不是。”手被宿枭捧起,宿枭将脸埋进他的手掌,得寸进尺地亲吻他的掌心。


    真是的……他耳根红透,不自在地想要扯回自己的手,甚至感觉到手掌被人亲昵地舔过,迅速收回自己的手,又羞又恼地瞪向眼前的男人。宿枭唇角挂着笑,将他围在自己的两臂之间。


    后背紧靠着的门板突然被人敲响,咚咚的声音仿佛他的心跳。


    门外传来李淮的声音。


    沈折露仰头看着宿枭,轻轻蠕动双唇示意人松手。却得到一个缓缓地摇头,宿枭不仅不打算退让,还低头凑近他的脸,两人的额头相抵,呼吸交融。沈折露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生怕被人发现这屋内的旖旎景象。


    “折露,你睡了吗?”


    他的声音紧张到发颤,“嗯,怎么了?”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能把门打开吗?”闻言,宿枭更用力地扣住他的腰,那滚烫的呼吸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他缓了口气,向屋外的人说:“准备睡了,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若有似无的呼吸烙印在他的唇边,宿枭抬手轻轻按住他饱满的唇珠,揉搓两下。他看着宿枭的喉结上下滚动,明明白白的想法借那双眼睛向他全盘托出。


    屋外的人愣了一下,“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有一刻,沈折露疑心自己会被身前的男人吃掉。门外传来李淮离去的脚步声,那股缠绵的气息离得更近,他刚刚被李淮分走的思绪重新回到宿枭身上。宿枭两指并拢按在他的唇上,索取一个似是而非的吻。


    他在宿枭的指头上留下自己的唇印。


    宿枭趴在他的耳边,湿热的气流环绕,“晚安,小露。”模糊不清的笑意震荡他的心脏,“谢谢你的晚安吻。”


    两手渐渐离开他的身体,理智重新占领思想高地。沈折露按下门把,请宿枭出去。


    宿枭向后退步,离开他的房间,挥手跟他说明天见。


    他努力保持平静,“嗯,明天见。”他们还将在这个小屋里度过许多个明天。


    待到宿枭离开以后,沈折露赶紧将房门关闭。在屋子里胡乱地绕了好几圈才重新冷静下来,要先处理好和李淮的关系,再考虑和宿枭的事情。他不断地在心里提醒自己。


    按开房间的灯,他将行李箱里的东西重新拿出来,收拾好,把需要清洗的衣服装袋。随后走进卫生间洗漱,放松地躺到床上。


    在睡前拿起手机,准备再看最后一眼,就发现宿枭给自己发了消息。


    点进对话框里一看,宿枭发来一张手受伤的照片,还配上了可怜巴巴的小表情。


    沈折露不禁想,明明刚才打人的时候挺凶的。即便知道他是在故意卖惨,沈折露也没法不理会,问道:“很痛吗?”


    “有点,但这是我的功勋。”


    哪有人拿打架受的伤当成自己的功勋的?他皱眉,打字的时候宿枭的下一条消息已经冒出来:“因为这是为你受的伤。”他怔愣片刻,将对话框里原本想讲的话全部删除,回过去一句:“不要打架,更不要再受伤了。”


    明明就很痛,而且被人知道也不好。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宿枭受的伤,“明天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好!”


    这回宿枭配上了一个兴奋大跳的小狗表情,沈折露在屏幕上戳了两下,早就猜到自己会说这样的话了吧,真是坏蛋。


    “很晚了,我要睡觉了。”


    他发完以后将手机关闭放到一旁,静静闭上眼睛,等待睡意来袭。


    沈折露难得没有做梦,安睡到天亮。


    睁眼时已经是早上十点,他从床上爬起来稍作整理,拎起昨天分装好的洗衣袋走到楼下,准备先把衣服拿到洗衣房。客厅里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踪迹,他没有停顿脚步,径直走向洗衣房。


    他蹲在洗衣机旁,看着衣服被滚筒搅动,确认了一下这批衣服洗好的时间便走出洗衣房。


    沈折露走进厨房准备给自己做一顿早午饭,低头时感觉到过长的刘海实在有点挡眼睛。他摸了摸裤兜,没摸到发卡,只好先回房间拿一趟,黑卡子别住眼前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总算清爽了。


    再度下楼便看见客厅里出现另外的人,他站在台阶上脚步微顿。


    又不得不继续向前走,顶着李淮的目光沉默地走进厨房。他听见李淮跟进厨房的声音,“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他朝人摆摆手,婉拒李淮的企图。


    “让我帮你吧,好吗?”李淮向来知道他心软,此时放轻语调想要获取他的同情。


    沈折露背过身在冰箱里寻找东西,冷气拂过他赤裸的皮肤,“抱歉,不用了。”他慢慢关上冰箱门,再度拒绝李淮的靠近。他真正察觉到自己对于李淮的抗拒。


    看着李淮脸上险些无法维持住的温和神情,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绕开李淮直接走向灶台。


    调试好电磁炉的温度,沈折露端起锅放到电磁炉上,往里头敲入一个鸡蛋。他刚从冰箱里翻出一包没拆过的意大利面,下午打算吃这个。竭力忽视李淮的存在,好让自己变得更自在一点。


    他看着锅里不断冒泡的热油,用力握紧锅柄,警惕着随时有可能靠近的李淮。


    直到他听见李淮离开的脚步声,他松了一口气。


    沈折露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松一口气。


    他茫然地看向锅里正在熟透的煎蛋,这段关系真的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也许一直以来他所坚持的感情的确是残破不堪的,是他一直在被过去的柔情所蒙蔽,忽略了时间是向前走的,人也是会变的。


    他曾经为李淮找过无数个借口来维护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直到跳脱出原本困住他的现状,他才能真正诚实地面对自己、面对李淮。


    原来承认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不复往昔并没有那么难。


    飞溅的油点子落在沈折露的手背上,他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关掉电磁炉,将鸡蛋倒出来放在盘子上。他懊恼地摸了摸手上的伤口,从他学会做饭以后已经很少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将手放到冷水下冲凉,那股灼热的温度逐渐消退。


    他收起被水淋湿的手,随意地看了一眼淡退的伤痕,重新开火做饭。


    虽然不知道今天小屋里会有多少人,他还是准备了与原本的人数相当的烤吐司片,毕竟没人吃总比做少了好。他做了八个三明治整齐地排列在盘子里,端上桌。


    站在餐桌旁往客厅一瞟,发现除了李淮还是没有人下楼。难道都不在吗?他有些犹豫,几经挣扎还是走向客厅,轻声叫李淮一起过来吃早饭。他没有忽略李淮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暗暗叹气。


    沈折露拐进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牛奶,打算站在厨房里吃完今天的早饭。李淮就坐在餐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天,话题总是围绕着前面两天的约会展开。


    他不明白,如果真的那么在乎的话,为什么不能跟宿枭一样直接过来找他呢?反而安安稳稳地待在小屋里,是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飞不出他的手掌心吗?所以,李淮其实并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么在乎约会这件事,他只是想要确定,自己的心尚未偏移。


    就像之前,李淮毫不犹豫地打电话过来质问自己和宿枭的关系,他究竟是想要知道自己没有背叛过他、一直在爱他来确定自己的魅力,还是真的在吃醋生气呢?


    他想不明白这些事情,心情复杂地看向仍在拐着弯地询问他约会细节以及宿枭为何会出现的李淮。


    在那个人的身上,他快要找不到过去的爱。


    沈折露劝慰自己不要浪费粮食,即使已经失去所有胃口也还是将三明治吃得干干净净,端着牛奶准备上楼。他想要立刻逃出这个窒息的空间,逃开李淮。


    谁料李淮居然会上前拦截他的去路,他看着李淮英俊的脸上出现一丝扭曲的怒意,害怕地握紧手上的杯子,“怎么了?”


    李淮扯动唇角,“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变得那么快?”


    沈折露手脚发冷,看着李淮在节目组的镜头前表现悲伤,昨天晚上因为宿枭受的伤此刻还留在脸上。他被逼着后退,感到难言的荒唐,李淮居然在问他为什么变得那么快?他难道不该问问自己这个问题吗?


    李淮一句话就把舆论牵引向沈折露,看直播的观众也对此发出疑问,李淮的粉丝趁机在直播间上蹿下跳地带节奏。


    “谁还没看懂沈折露的真面目,就是三心二意的凉薄负心人啊!”


    “对啊,之前对李淮表现得那么爱,现在跟富哥出去约会了两天回来态度立刻转变,我真服了。”


    “我看节目组最该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这种道德败坏的人给踢出去。”


    “不是粉丝别太夸张了好吧,这才接触几天啊就要求人家为你家哥哥守身如玉了。”


    “真看不下去了,弹幕但凡是骂沈折露的,点进去看不是李淮粉就是宿枭粉,我说你们别太恨了好吗?”


    “点……这下我真要逆反了……”


    “从即日起都来加入我们折露教,折露乃是们节目组第一盖世大魔王,AKA夏日魅魔是也。”


    “笑晕了啊啊啊啊,说得好啊,勾勾手就有狗倒贴的小露,我看谁不来拜教。”


    “小露大王万万岁!”


    两人沉默对峙片刻后,沈折露转开目光,低声道:“李淮,这句话你应该问问自己。”他绕开李淮继续向楼上走,回到房间里缓慢平复心绪。


    沈折露想起自己放在楼下的衣服,可现在下去拿势必又会撞见李淮,还是再等等吧。走到窗户边将窗帘完全拉开,阳光照进屋内,炙热的光线逐渐驱散他身上残留的寒意。


    他的确没有想到李淮居然会在镜头前将全部的责任都归咎于自己,有那么一刻他想要不管不顾地说出全部真相,最后又生生忍住。


    毕竟相爱一场,他也没有想要让李淮从此以后彻底离开他所热爱的演艺事业。


    转头将空杯子放到桌上,沈折露安静地坐在桌前,抽出一本书翻开。静谧的光线如粼粼水波在纸面上荡漾,游弋在他修长的指尖。他一字一句地读书上的内容,将不安的心情压住。


    这本书不厚,讲得故事也简单,沈折露很快就翻到最后一页。


    门外出现旁人的声音,将他从书本的世界中拽出。声音听起来很模糊,他从背包里抽出一片花瓣夹进书页里做标记,这才起身去给外面的人开门。


    “上午好。”


    沈折露同任时海对视,“上午好,是有什么事情吗?”


    任时海如同变戏法一般拿出一个蓝丝绒的盒子,盒子打开,一条珍珠项链再度出现。


    沈折露不解地扶住门框,“嗯,时海,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要这个礼物。”他摇头再度拒绝这条珍珠项链,昨天在沙滩上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这不是昨天那条。”


    沈折露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任时海又去买了一条新的项链,他甚至用了差不多的包装,买了一条差不多的项链。他脸上的困惑格外明显,任时海好心为他解释:“赔礼,昨天是我的问题。”


    原来是赔礼啊。


    沈折露的动作放松了一点,但他仍然拒绝收下这份礼物,“我还是不能要。首先这个礼物很贵重,无功不受禄,其次我不戴项链,特别是珍珠,最后还是要谢谢你,昨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关系。”


    他将自己的理由一一告知对方。


    盒子被啪地一下关上,任时海转口提问:“那你喜欢什么,金子吗?”


    话题跳跃的速度有点太快,沈折露一时没跟上节奏,疑惑地“啊”了一声。


    任时海将手背在自己的身后,轻轻压低视线将沈折露拢进自己的眼睛里,“我看见了。”


    沈折露被任时海暧昧不清的语气搅得有点头晕,他看见什么了?


    “宿枭不是送了你金手链吗?”


    他万万没想到任时海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是因为自己收下了宿枭的东西没要他的所以才不高兴吗?赶忙开口解释:“没有没有,我是打算拿去还给宿枭的。”


    话音刚落,便被接住:“你要把什么还给我?”


    本就狭窄的房间门口因为宿枭的加入变得更加拥挤不堪,两个大男人一齐堵在他的门前,直勾勾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沈折露无言地低下头,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乌鸦嘴属性,不然怎么能说什么来什么呢?


    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里,沈折露抬手让宿枭等一下,返身回房间将那两条金链条拿出来,递到宿枭手里。


    他现在两手空空,谁的礼物都没收,“把礼物都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任时海将项链盒子塞回到衣服口袋里,朝沈折露随意地挑了挑唇角,迅速抽身离去。


    “总算是走了。”宿枭两手一盘,倚在门边朝沈折露眨眨眼,“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沈折露悄悄瞪他一眼,“不正经。”肩膀却慢慢放松下来,“把手伸过来我看一下。”宿枭收敛起满身张扬的气势,顺从地将手探到沈折露的面前晃晃,故意可怜巴巴地喊疼。


    他捧住宿枭的手仔仔细细地看昨天留下的伤口,今天都已经开始结痂了,哪里还有处理的必要。


    作势要把宿枭的手给松开,反被握住,他诧异地看向宿枭,“你手怎么了?”他没想到宿枭居然会注意到这么小的烫伤口,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往后缩了缩。


    可宿枭不让他躲,硬拽住他的手仔细地看还有点发红的位置,“怎么会这样,痛不痛啊?”


    “已经不痛了。”沈折露柔声道,抬起另一只手揉开宿枭紧起的眉头,“那你呢,手还痛吗?”


    宿枭捧起他的手,捏住他细白的腕子悄悄吹一口气,确认真的没事以后,隆起的眉头才慢慢松开,“本来是不痛了,但是看见你受伤又感觉有点痛起来了。”


    哪有人没事也想找点事出来呀,沈折露轻拍了一下宿枭的手背,就见人夸张地抱住自己的手喊疼,还非要他来负责。他被宿枭闹得忍俊不禁,“好啦好啦,我帮你找个创口贴,等一下。”


    沈折露走回房间里给宿枭拿创口贴,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带小动物图案的创口贴走回到门口。认真地托起宿枭的手,将创口贴贴上去。


    一只小鸟包裹住宿枭的伤口,宿枭嘴角翘起,将沈折露的手指收紧又慢慢放松。


    “这下不疼了吧?”沈折露问道。


    “那当然,折露牌创口贴,谁用谁知道。”


    沈折露看着宿枭故意摆手的动作,忍不住笑,嘴角突然被人抬手戳了一下,“折露,你有梨涡哎。”


    缓慢放平唇角,难言的情感侵袭他的心脏,他迟疑地抬起手想要去触碰自己的嘴角。宿枭牵引着他的手触碰嵌在唇角的梨涡,原来他笑起来是有梨涡的。


    “这算不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


    沈折露嘴角弯出温柔的弧度,“嗯,这是我们的秘密。”眼波轻轻颤抖,宿枭抬手又轻又缓地抚过他的脸颊。


    有一千只蝴蝶从他的眼睛里飞出,飞进宿枭的胃里。


    第27章 谈心时间到


    “快去吃早饭吧,我做了三明治放在楼下。”沈折露道。


    宿枭凑近了些,问:“只给我一个人做了吗?”


    沈折露点他的额头,“我给所有人都做了。”宿枭闻言装作痛心疾首地捂住自己的心口。他忍不住轻扬唇角,看宿枭偷偷撑开一只眼睛,查看自己的神情,“我记得你是歌手不是演员吧?”


    宿枭迅速变化神情,两指滑过额前,向他一挥,“我是双栖艺人,还演过自己的MV呢。”


    “这哪里能算啊。”沈折露笑道,将房门拉回。


    宿枭“哎”了一声,“那当然能算了。”


    沈折露只是笑。“你要跟我一起下楼吗?”也不知道宿枭的话题怎么能跳得那么快。他想起自己还放在洗衣房的衣服,得去拿出来烘干才行,朝宿枭点点头。


    两人并肩步下楼梯,走进厨房才看见所有人都已经齐聚餐厅,看见沈折露过来都感谢他做地早饭。他向前同人群中的李淮对视一眼,无法完全平心静气地面对李淮,僵硬地转开视线。


    抬手拍了拍宿枭的肩膀,宿枭偏头低下身问他怎么了。他小声道:“我去洗衣房拿衣服,你先吃早饭吧。”


    宿枭见状点点头,“我待会儿去找你。”配合地压低声音,在沈折露的近旁耳语。


    沈折露快步离开餐厅,走进空无一人的洗衣房里才完全放松下来。将清洗干净的衣服拿出来,塞进烘干机里,定好时间,他坐到洗衣房的小凳子上发呆。


    清凌凌的光从他的头顶向下倾洒,在他的眼前落下光晕。


    揣在衣兜里的手机发出振动声,看了眼消息才发现原来是小表妹唐茵,满屏的“啊啊啊”,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刺激。


    发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小表妹总算停止了自己的感情宣泄,开始带着感叹号讲话:“哥!宿枭在微博上说得是真的吗!天呐我才看见我真的要晕倒了!”


    他一时间庆幸家里的其他人基本不使用微博也不追星,想来应该不会发现这件事情。在手机上打出一串代表沉默的省略号,对面立刻回道:“哥!你别忘了我的签名!”


    沈折露其实不是很好意思用这种事情去麻烦宿枭,毕竟他已经欠宿枭很多人情了。但是,他提前答应了小表妹,总不能言而无信。


    “我知道了,你别着急。家里人应该没有……”他试探性地发问,得到唐茵肯定的答复:“放心吧哥,真没有人知道。”


    那就好,他安心不少。


    “但是,哥,你真不打算……”这句话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唐茵立刻将其撤回,换上一句更加平常的问候:“哥,那你们什么时候录完节目啊?我本来还想放暑假的时候来找你玩呢。”


    沈折露略作思考,“嗯,应该就一个月,八月份就有空了。”


    “好耶!那我下个月来找你玩,顺便把我的签名照拿回去。”


    “好,过来记得提前跟我说,别又像之前那样偷跑出来,让家里人担心,知道吗?”面对这个性子跳脱的小表妹,沈折露忍不住多叮嘱了两句。对面回过来一个“OK”。


    安静的洗衣房里涌进来一些外头的吵闹声,他向门口看去,只见宿枭探出半个身子朝他挥手,“折露,衣服洗好了吗?”


    确认了一下剩余的烘干时间,沈折露朝他摇头,“我在烘衣服,还有半个多小时。”


    宿枭将洗衣房的门一带,走到沈折露的身边蹲下,“那我陪你一起等吧。”


    “这又不是什么很有趣的事情。”


    “没事啊,跟你在一起,做什么事情都很有趣。”宿枭撑住下巴,笑得眯起眼。


    沈折露的目光从滚动的衣服转到宿枭的身上,沉默良久后轻声道:“宿枭,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很不聪明啊。”宿枭顺势在他的身旁坐下,倚在他们身后的那面墙上。


    “没有,你是第一个。为什么这么说?”


    机器工作的声音在房间里流淌。沈折露双手托住自己的脸,语气平静:“毕竟我们只是在录节目而已,其实你大可以不必发那条微博,或者你只需要澄清不实传言就可以,不是吗?”


    况且他是素人,而宿枭是明星,他们之间有天然不平等的地位关系。


    “是,这点我承认。但是我不想,发微博是我自己的主意,经纪人也拦不住我。”


    “为什么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呢?你明知道这完全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吧。”趁着刚才和小表妹聊天的时间,他还上微博搜索了一下那天的微博究竟给宿枭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结果就是粉丝大批量流失,那条微博只换来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的鼓励。


    沈折露定定地看向宿枭,在宿枭开口之前继续道:“你不该做这么冲动的事情,也不该强硬地和粉丝对着干。”其实他有想过,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李淮身上会怎么样。


    李淮一定会在私下安抚好他,稳定他的情绪以后发出一通貌似真诚但实际并没有一句真话的微博,再联合工作室状告几个在热搜上辱骂过他的营销号。将这件事如此遮掩过去以后,再有人想要提这件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因为他的粉丝能够得到为他冲锋陷阵的底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宿枭道,“只是我不想这么做。比起欺骗、隐瞒,用谎言去换一段虚无缥缈的爱,我更希望我能够和人真诚交流。无论我的粉丝会怎么想,我能做的也只是告诉她们,我是这样想的。”


    沈折露垂下头,“你真的觉得这样值得吗?”他不明白,因为他早已在感情中迷失了方向。


    “折露,你看着我。”他恍惚地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宿枭半跪在他的身前,伸手捧住他的脸,像是在捧一朵花,深色的瞳孔里流淌出绵绵的情意,“值得,无论再重来多少次我都会说一样的话,给你一样的回答,值得。”


    沈折露双唇发颤,声音好像在顷刻间被融化。


    “况且人不能总想着什么都要。既然我想和你在一起,那我就已经做好粉丝流失的准备。”宿枭缓慢地向前靠近,张开双臂将他带进自己的怀里。


    沈折露默不作声地垂下眼睛,是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么简单的道理连小学生都懂,李淮却不懂。他缓慢闭上眼睛,小心地抓住宿枭后背的衣服,“我知道了。”


    宿枭撑住他身体的重量,他们完成了第一个真正的拥抱。


    烘干机停止运作,发出滴滴的声音。


    是衣服烘好了。沈折露轻敲宿枭的后背,小声让人先放开。宿枭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让沈折露起来拿衣服。


    烘干的衣服还带着暖意,沈折露将衣服整齐地叠好放进自己拎过来的袋子里。


    “我帮你拿。”宿枭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向外走,沈折露几步跟上,顺手抓住袋子的另一头。两只手在袋子上相撞,偶尔会紧贴在一起。两人一路走,宿枭一路说起自己之前的事情,沈折露听得很认真,由此知道了不少宿枭的事情。


    路过客厅的时候,李淮也跟着过来,想要帮忙。


    可沈折露手边就一个需要拎的袋子,他摆手拒绝李淮的不知真假的好意,宿枭拦在他身前,“真是抱歉啊李淮,这一次恐怕你没机会了。”他紧了紧握住袋子的手,看见李淮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宿枭揽住他的肩膀上楼。


    阶梯在他的脚下蔓延,李淮的视线仍在他的身后定格。


    他仍然记得那天李淮在车上跟他说的话,心头有不安的声音在响。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再一抬头,沈折露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房间门口。将装衣服的袋子重新收进手中,“没什么。”他还没有想好该不该告诉宿枭,自己和李淮之间的事情。也许现在还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宿枭单手撑在门上,“你一会儿还有其他事吗?”


    沈折露想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用夹子别住的刘海,“我想去剪个头发,刘海太长了。”


    “我帮你剪吧。”宿枭伸出两根指头比出剪刀的形状,咔嚓咔嚓——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宿枭还有剪头发的技能,颇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宿枭立刻来了精神,“我真的会剪头发,之前好多演唱会的造型还都是我自己做的呢。”


    这些话的真实性目前无法验证,沈折露将信将疑地抱住衣服袋子,只是想把刘海稍微剪短一点,应该不会有事吧。


    看着宿枭的眼睛,找不出撒谎的痕迹,沈折露还是点点头,“行,那就麻烦你了。”


    “你就放心吧,我的技术那可是这个。”宿枭特意为自己翘了个大拇指,“那我回去准备一下,晚点过来找你。”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沈折露哼笑,道了声“好”便回到屋内。


    先将洗干净的衣服都收回到衣柜里,再度坐回到书桌前,翻开那本尚未看完的书,接着上面的内容继续往后看。


    夹在书本内的那瓣花掉出来,悠悠荡荡地飘到他的手边。


    他捻起轻飘的花瓣,看着书本的末尾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完美的结局,但此刻的我们正在辽阔的田野里自在同行。


    花的印记残留在句点处。


    第28章 剪头发调情


    沈折露从包里翻出新的毛线球和钩针,打算做一会儿手工来度过这段等待的时间。


    在手机上翻了翻之前收藏的教程,挑出一只圆滚滚的小麻雀。找了好久才在博主的主页翻出图解教程,沈折露手头没有类似颜色的毛线只好自行创作,想着宿枭一脑袋红毛,干脆拿起红色毛线做鸟的身体。


    刚钩出三分之一的身体时,宿枭发来消息。


    他将手头的东西暂时放到一旁,查看消息:“折露,快出来快出来,我们先去吃午饭。”总感觉吃完早饭也还没多久,再一看时间,居然都过十二点了。


    “等等,我收下东西就来。”


    “好,我就在外面等你。”


    再次将手机放下,沈折露把毛线找了个妥当的地方安置。推开房门,果然看见正倚在墙边的宿枭,在他面前的宿枭和自己一个人待着时候的宿枭好像两个人,方才眼角眉梢还凝着霜的人会在看见他时转瞬变化神情,露出开朗的表情。


    “我们走吧,你想吃什么呀?”就连尾音都会冒出小小上翘的语调。


    沈折露收集起这些变化,朝宿枭弯一弯眼,“都可以,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对啊,就我们两个人。”宿枭突然顿住脚步压低身体,凑近他脸前。他的呼吸被突如其来的紧张攫取,连忙敛住神色,抬手将宿枭的脸推到一边,“怎么了?”


    “在看你。”


    他不安地抿紧唇瓣,不知道宿枭究竟是在看什么,需要那么仔细和认真。


    面前的人却看着他的反应突然笑起来,抬手戳弄他的嘴角,试图将他收敛的笑意重新提起来。


    沈折露这才意识到宿枭是故意在跟自己开玩笑,“宿枭。”他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更何况……拍掉那只在自己面上捣乱的手,绕开宿枭快步向前走。


    “折露、折露——”


    身后传来宿枭噔噔的脚步声,他垂在身侧的手被一把抓住。他顺势停住脚步,宿枭绕到他身前,停在台阶之下,抓紧他的两只手垂头道歉:“折露,别不理我。”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里只有这件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不理你。”沈折露缓了一口气,轻声答。手被宿枭摩挲了几下,男人再度认真地问他:“那你刚才为什么生气呢?”


    又一次被看穿,沈折露疑心宿枭的那双眼睛是探测器,总是能看出他的所有情绪。


    使劲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宿枭反手拉进怀里。


    他猛地向前一扑,栽倒在宿枭的怀中,脑袋被人按在胸口的位置,宿枭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吗?”他抬手揪住宿枭胸前的衣服,缓慢摇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生气是因为,他在那一瞬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想起过去的事情,那是父亲在决定对他做出惩罚前惯常会做的事情,严厉地、沉默地注视他,让他不安,让他惶恐,让他哭着认错道歉,直到那个男人满意为止。


    “折露、折露,你深呼吸,来跟我做,吸气——”宿枭的手放在他的后背慢慢捋平他内心荡起的不安,他跟随宿枭的言语认真地深吸一口气,“很好,来,呼出去——”缓慢地吐出那口气,积在心头的那股浊气慢慢散去。


    他动了一下身体,宿枭将手松开,扶住他的肩膀仔细看他的脸色,想要知道他有没有好一点。


    “我好多了,谢谢。”沈折露勉强笑了笑,宿枭却没有跟着笑,反倒抬手遮住他的眼睛。


    他被迫陷入黑暗里,热乎乎的气流卷上他的眼睛,“不要再笑了,看起来跟要哭一样。”睫毛如蝴蝶振动的翅膀轻颤,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宿枭将手挪开,认真地看向那双总是含着水汽,欲要流泪的眼睛。


    宿枭想,他一定在许多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流过眼泪。


    “走吧,我们去吃饭。”沈折露渐渐恢复镇定,向宿枭示意该下楼了。


    宿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两个人的影子逐渐融合成一个人。


    下到客厅没看到其他人,影子缓慢剥离出两个人。沈折露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其他人呢?”早上做的三明治都已经都吃光了,盘子也已经洗干净放在沥水区。


    宿枭对他说:“今天好像都有事,走了。”


    沈折露顺势看向摄像机,只见摄像机也朝他点头。也就是说,今天的小屋里只剩下他和宿枭两个人。


    挽起袖子打算做午饭却被宿枭拦住,“我们点外卖吧。”


    他将袖子重新放下,“点外卖吗?那也行。”虽然之前买的菜到现在还没用完,两个人做饭吃也挺方便的。


    “老是要你做饭多累啊,你又不是来当厨子的。来看看外卖吃什么。”


    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看同一个手机屏幕,一路滑下来沈折露都没看到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宿枭伸指头点点屏幕,问他要不要吃披萨。听起来也可以接受,毕竟他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吃过披萨了。


    他随意地点点头,“听你的就好。”


    “行,那就吃披萨吧。”宿枭当机立断,进入点单页面点了一个双人餐,快速通过付款流程将手机放下。


    沈折露撑起下巴,颇为感叹道:“你好像不常为这种小事烦恼。”


    “我更喜欢为了关于你的事情烦恼。”


    他的事?


    宿枭向他旁边靠了靠,伸手捏起他耳侧的一缕头发,手指不经意间滑过他敏感的耳根。沈折露的眼底泄露一丝不经意的慌乱,想要避开宿枭作乱的手又被卡住下巴固定住动作。


    太紧了、实在太近了——


    宿枭的呼吸像雨一般将他打湿。


    “比如现在啊,我就在想该怎么给你剪头发呢?”目光若有似乎地下落,直勾勾地探进他的眼底。


    沈折露向后仰头,不自觉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地方。纤弱的脖子被握住捏了几下,他感到一丝微妙的窒息,宿枭缓慢松开手,“刚好外卖还没来,我先帮你把头发剪了吧。”


    他胡乱地点头,侧过脸去不再看宿枭。


    耳边脚步声渐行渐远,他猜测宿枭是回房间里去拿东西。果然没过多久,宿枭就拎着全套的工具箱下楼。


    他按下胸腔的紧张,看着宿枭打开工具箱,套上薄膜手套站到他的身后。围布披到身上,瞬间止住他的行动,这个场景让他想起之前刷短视频的时候那些养宠人士为了帮猫剪脚趾甲特意把猫用毛巾包起来,他现在就是那只猫。


    头发被宿枭拎在手里查看,沈折露扭动身子,轻声咳嗽两下。宿枭立马往他后腰垫了一个软垫,“这样会舒服点吗?”


    沈折露轻声道:“会的,谢谢你。”


    “不用客气啦客人,你的满意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是我前进的动力。”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话,真是没个正形。沈折露偷偷扬起嘴角。


    前方没有镜子,只有一台没有开的电视机。借着电视机上的倒影,沈折露能够看见宿枭正在认真地观察他的脑袋,扶住他的下巴让他不要低头。他乖乖直视前方,见一把尖头梳将他的头发分出好几层,分别用夹子固定。


    发丝在宿枭的手中簌簌地落下,剪刀贴着他的后颈擦过,带起微凉的触感。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忍不住缩起肩膀,宿枭停下动作,按按他的肩膀,“怎么了?”


    “没事。”沈折露赶忙道。


    宿枭像是想到什么,笑眯眯地同他保证:“放心吧,肯定不会剪坏的。”


    在结果出来之前,沈折露决定先暂时保留怀疑的态度。


    电视机的倒影无法辨清他的头发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能看见宿枭手持剪刀的认真模样。


    宿枭突然绕到他身前,他顺势向后倚靠,那股热热的气将他的心搅得不得安宁。“闭上眼,小露。”他乖顺地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下垂。


    趁此机会,宿枭轻柔地托住沈折露的下巴将他的脑袋轻轻抬起,稍长的刘海被并在一起拉到额前,挥舞剪刀将多余的发丝剪掉,留下恰好能够盖住眉毛的长度。


    也许是感受到剪刀锐利的锋芒,宿枭察觉到沈折露的睫毛在不停地颤。


    薄薄的眼皮上透出血丝纹路,剪掉的头发掉在他的脸上。宿枭将手头的剪刀放掉,刻意凑近些,捧住他的脸吹掉那些头发丝。睫毛随风而动,滚烫的气流沾在他的脸上,沈折露忍不住问:“还没好吗?”


    宿枭气定神闲地俯下身,挡住身后的摄像头,在他的眼皮上落下一个吻,“好了。”


    沈折露清晰地感觉到眼睛似乎被柔软的重物压过,又迅速分离,再睁眼时他情不自禁地抬手碰了一下眼睛。宿枭已经收拾好剪刀,从工具箱里捧出一面镜子放到他的眼前。


    “看看,对我今天的工作还满意吗?”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刘海,迅速错开眼神望向宿枭,“嗯,谢谢你。”


    宿枭将镜子收起来,不动声色地拆掉他身上的围布,抬手拍掉那些落在沈折露身上的发丝。


    肩膀、脖子、耳后……所有的敏感地带宿枭都有了触碰的理由。他看着沈折露极力克制自己地抖动,又能从蜷曲的手指看出他的不安。


    含混不清的笑声钻进沈折露的耳朵里,身后宿枭的气息沉下,将他完全笼住,“既然要谢的话,明天就跟我去约会吧,好吗?”


    沈折露“哎”了一声,迅速扭过头去,被宿枭的眼睛捕捉。


    “好吗?折露。”


    第29章 约会之前


    沈折露没想到宿枭会那么快向他提出约会邀请。


    从金湾小镇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想要和宿枭有一场单独相处的约会,想要多了解对面这个人,也想要借此机会好好地感谢宿枭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


    “应该我来邀请你才对,毕竟我一直很想谢谢你。”沈折露从短暂的思考中回过神,正襟危坐。


    宿枭却不认同:“只要能和你单独出去约会,谁约谁都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在这个时刻他们非常默契地向对方传达了同样的意愿:请来和我约会吧。


    外卖在他们交流的过程中送达,宿枭打算先将剪头发的工具箱拎回房间里,朝沈折露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上楼。


    沈折露点点头,走向门口取回外卖,拎进餐厅里,仔细地拆包装、核对订单上的东西是否有遗漏。


    确认没有问题以后,他将所有摆在一次性餐盒里的食物取出来放进家用餐盘里,甚至还做了一些摆盘。


    将所有塑料袋、包装盒都收拾干净,只留下一桌食物。


    “这看上去就跟自己家里做的一模一样。”原来是宿枭放好东西回来了,沈折露听着宿枭略带夸张的感慨,嘴上不说话心里却是受用的,抿起唇笑,唇角的梨涡若有似无。


    宿枭扶住他的肩膀轻轻捏了两下,“真是太辛苦我们折露了。”他被按在面前的座位,“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决定——”


    决定什么?目光疑惑地随同宿枭流转,只见某人戴好手套取出一块披萨喂到他的嘴边,“亲自喂你。”他看着宿枭嘴角隐约带笑,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掉进宿枭的圈套里。


    披萨又被往前递了递,宿枭甚至模仿幼儿园老师做出“啊”的口型,像是在哄孩子吃饭。


    沈折露羞得抬不起头,赶紧把宿枭的手往回推推,让他自己吃自己的不要管他。身边的凳子被拉开,宿枭大咧咧地坐到沈折露身边,还细心地拿了手套给他。


    “好啦好啦,你快自己吃吧。”他把手套戴好,又一次说道。


    只是宿枭好像没有听进去,悄悄招手让沈折露拿着披萨靠过来一点。“怎么了?”他有点困惑,却见宿枭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两人靠在一起的手的照片,又起身拍了好几张餐桌的照片,熟练地单手操作手机,飞速地上传了一条微博。


    宿枭顶顶他的手肘,“看微博看微博。”


    沈折露回过神,仔细摘掉沾油的手套才去拿手机,切进微博页面看到一条@的消息。点进去便看见是宿枭发了一条“午饭时间到”的微博分享日常,摆在C位的照片就是两人手贴手的合影。


    他默不作声地看向宿枭,“怎么样,我拍照技术还不错吧。”


    迟疑了几秒钟,他夸道:“嗯,看起来就很好吃。”


    宿枭却突然向前凑,直直地逼近沈折露的脸,“小露,是在哄我吧。你觉得我拍得不好是不是?”


    沈折露慌乱得眼神乱飞,这也能看得出来吗?他一直觉得自己夸人很真心实意。


    只好低低地咳嗽两声,不太熟练地转移矛盾:“你凶我。”


    宿枭一时间百口莫辩,“我哪有。”


    沈折露渐入佳境:“你就有。”还指出宿枭刚才的眼神很凶,像是在怪他。说话时他自己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偷偷摸了一下泛红的耳垂。


    宿枭两手一摊,作出宠溺的无奈状,“那怎么办?你要凶回来吗?”


    沈折露略作思考,道:“不行,那我会吃亏。”毕竟他凶人没什么力度,更何况……他见宿枭的脸上隐隐透出兴奋,显然很想被他凶一下看看。


    他被引着代入到小情侣的角色里,认认真真地同宿枭无理取闹。


    “哎呀,你试一试。凶一下我看看。”宿枭果然很期待,连手上的手套都摘下去专心致志地等待沈折露凶自己一下。


    哪儿有人这样啊,沈折露的眉间隆起几条浅浅的皱纹。他哪里会凶人呀,“要不我教你吧。”这种事情也能够教的吗?他不解,可宿枭已经做好教学准备,拍拍他的膝盖示意他看好。


    沈折露规规矩矩地坐好,观摩宿枭老师的凶人教学。


    宿枭的五官张扬、富有锐气,凶人的神情对他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只要简简单单地皱个眉、冷下脸,眼中就有几分凶光毕露。


    可沈折露不行,一双泛光的桃花眼即使冷冷淡淡地看着人,也自带几分柔情荡漾。他努力板起脸想要学会宿枭那副神态,却被突然捏住下巴转开脸。他茫然地问:“怎么了?”


    “不要学了。”宿枭含糊地应了一声,“被你凶到了。”


    真的很凶吗?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种话。他误以为宿枭被他震到,左思右想过后凑到宿枭身边轻声问:“没事吧?”他第一次在宿枭脸上看见可称之为惊慌的神色,整个人都好像僵住了。


    沈折露无知无觉地向前靠,想要确认宿枭究竟怎么了。


    宿枭连忙遮掩着避开他,“没事没事,我刚跟你开玩笑的。”


    沈折露见他突然站起身说要回房间拿点东西,一手撑在椅子上,半扭过柔软腰肢看向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慢吞吞地扭过身,他垂眸想了又想。重新戴上手套拿起一块披萨,安静地咀嚼,想着方才宿枭种种不自然的行为,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整个人都要埋进地底下,整张脸都要被烧红。


    在凳子上来回改换姿势后起身去拿放在冰箱里的汽水,他站在冰箱前,举着带冷气的铝罐紧贴自己发烫的面颊。


    过了很久才慢慢冷静下来。


    直播间里的观众见到这一幕倒是颇为疑惑。


    “不是这两人搁着打什么哑谜呢?”


    “就是啊,到底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观众朋友不能听、不能看的!”


    “呵呵我有罪,我刚嘴巴都快笑咧了。”


    “嗑到这个小鹿乱撞简直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他俩这个小鹿撞没撞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小鹿快撞死了。”


    “我是月老,我现在就要把这两人的红线捆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


    “我承认我之前话说早了,他俩得谈。”


    沈折露总算又听到宿枭的声音出现,赶紧将冰箱关上,迅速回头看了宿枭一眼。发现人又换了一条新裤子,宽松的灰色运动裤。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触又立刻分离。


    宿枭接连摸了好几下鼻子,坐回到餐桌前。


    等宿枭坐定以后沈折露这才走回去,试探了一下餐盘里的食物的温度,“我、我先去热一下。”他一紧张说话就带点磕巴,险些没咬到舌头。


    “我帮你。”沈折露胡乱地点点头,两人端起餐盘走到微波炉旁边,耐心地守候着食物热好。


    两人并肩站在厨房狭窄的角落里,衣服总会摩擦在一起,撞出热热的电流。沈折露忍不住将头低下,装作一心一意地看微波炉里转动的餐盘,平复自己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脏。


    宿枭悄咪咪地挪动腿,撞了沈折露的膝盖一下。


    沈折露抬起头,掉进宿枭的眼睛里。他被那方小小的天地罩住,仿佛他合该永永远远地住在宿枭的眼睛里。


    微波炉叮的一声响,两人双双回过神。


    沈折露去开微波炉,宿枭抬手就将他的脸罩住,让他免受水蒸气的困扰。宿枭向来细心,端盘子也怕他觉得烫,早早拿来隔热手套将他的两只手包住。


    “不会很烫啦。”沈折露常做饭,自然知道这点温度对于一般人来讲不算什么。可宿枭的神色严肃,显然不赞同他所说的话,一边对他说“万事要小心谨慎”,转头自己就赤手去端剩下来几个餐盘。


    真正的宽以待己,严于律人。


    沈折露偷偷收住嘴角不自觉溢出的笑,脚步轻快地走向餐桌。


    快到下午两点他们才重新开始吃这顿午饭,时间在两人闲聊的间隙悄无声息地溜走。吃饱喝足后,沈折露蜷在位置上摸了摸自己有些撑的肚子,好久没吃得那么开心了。


    他浅浅地弯起眼睛,余光扫过正在收拾桌面的宿枭,心安理得地准备偷个小懒。


    “折露,过来一下。”


    沈折露从位置上起身,走到宿枭身边。宿枭两手撑在洗碗池旁,两手都是水,“帮我挽一下袖子吧,麻烦你了。”宿枭的语气间满是愉悦。


    他静静垂眼,翻折起宿枭的袖子,一层又一层地向上叠,手指避免不了触碰到宿枭发热的皮肤。手指轻轻一颤,赶忙从宿枭结实的手臂肌肉上移开,预备绕到另外一边,宿枭已经主动将手伸到他的面前。


    强忍住羞意,再次帮人上折袖子,好不容易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就逃。


    远远地还能听见宿枭的声音:“谢谢折露,折露你真好。”


    他笃定,宿枭是故意的。


    快步向楼上走,他将自己关进安静的房间里,坐到桌前去看那团只做了一半的红色小鸟,抬手戳弄了一下小鸟只有一半的身体,低声道:“讨厌的宿枭。”


    就像每日都会来他房门前吟唱清晨歌曲的鸟。


    回到房间里的沈折露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手头的小鸟勾勒出基本的形状,成就感满满地捏住胖鸟的肚子按揉两下,又撒开手,往身体上钩翅膀。


    他始终沉迷于钩针,直到听到手机接连的振动音才回过神,小心放下手头的毛线,伸长手臂去够放在旁边的手机。瞟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原来已经晚上六点多,现在天黑得慢,外头的光线充足看不出一点夜晚的痕迹。


    自然地接通电话,道:“喂,怎么了?”


    “你在干什么呢?”


    宿枭总有旺盛的好奇心,想要对他的生活刨根问底。


    沈折露将手机换了一边手拿,“秘密。”认真查看红毛小鸟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缺针漏针的地方。


    “哎,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为我揭秘呢?”


    “嗯……明天吧。”他打算明天把这只钩针小鸟当作礼物送给宿枭。


    宿枭的声音显然精神不少,“那我要从现在开始期待了。”沈折露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用这么期待。”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手工艺品而已。


    不过宿枭有一番自己的理论,“我很期待,因为那是你。”


    语音下坠落地,咚的一声砸进他的心窝里。


    沈折露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对方的呼吸声,宿枭问他饿不饿,想不想去吃晚饭。其实午饭吃完的时间有点晚,所以现在也算不上很饿。


    “我还不太饿,你先吃吧。”


    “人是铁饭是钢,不管怎么样得吃点东西。要不吃酸奶碗,或者沙拉?”


    沈折露想起宿枭之前早上做的酸奶水果碗,思索片刻后道:“酸奶碗吧。”


    “好啊,我待会儿端上来给你。”


    他本想说好,但想起自己现在摆在明面上的毛线不好藏,说好的惊喜万一直接漏出去了怎么办,赶忙道:“不用,待会儿我会下去的。”


    电流包裹住宿枭微妙的笑声,漏进沈折露的耳朵里。他还是不太擅长说谎,轻易就将自己出卖。暗暗猜想宿枭应该是听出什么,不过宿枭应该不会揭穿他,没事的。


    “嗯,那我发消息叫你。”


    “好。”他长舒一口气,将电话挂断。


    再度抓紧时间赶制小鸟上的翅膀,在鸟的脑袋上点上两粒小黑眼珠,一只如同烈火似的小鸟乖巧地躺在他的掌心。


    心满意足地欣赏起自己好不容易完成的作品,再一看手机,宿枭已经给他发了好多消息。可惜他钩针太过投入,一条都没有注意到。酸奶碗都要变热了吧,他赶紧收拾掉桌面上的东西,走出房间。


    一推门,就看见倚在墙边的男人。


    宿枭敏锐地察觉到门开的声音,扭过头来看他,“折露。”


    沈折露露出几分愧疚的神色,“我没听到消息,等很久了吧。”


    宿枭摇头道:“没有,我也刚上来。”


    沈折露不用想也能够猜出宿枭是在骗人,目的就是为了宽慰他,好让他别那么内疚。他反倒感觉更加愧疚,不好意思地再度和人道歉。


    “折露。”宿枭认真地叫他的名字,沈折露不安地看向他,不知道他打算说什么。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啊,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而已。”宿枭想了想,给他做比喻,“就和我的小拇指的指甲盖一样小。我只是多等了一会儿,你并没有造成我多余的损失啊。”


    沈折露不由地垂下眼睛,低声道:“可是你给我做酸奶碗,然后我还让你等我,我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因为我愿意等你。”


    垂下的脑袋被宿枭轻轻托起,他被柔情的海水淹没。


    “我说,我愿意等你。所以不用着急,我的时间没有那么宝贵,我愿意为你浪费。”


    他慌乱地眨动眼睛想要掩饰即将掉出眼眶的泪,嘴角被人故意提起。宿枭冲他露出灿烂的笑,“来,笑一个——”他猜测自己现在的模样大抵比哭还难看,还是配合着扬起嘴角,“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


    两人一起下楼,宿枭从冰箱里拿出酸奶碗端给他。


    双手捧住还带着凉意的酸奶碗,舀起一口品尝,沁甜的滋味入喉,牙齿微微泛起酸意。他搅拌碗中的水果和酸奶,郑重地告诉宿枭:“很好吃。”


    这一定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酸奶碗。


    待到两人将晚饭解决以后才有人陆陆续续从外面回来,甚至还有结伴回来的人。


    人群中出现李淮的身影,他有意想要避开李淮,快速移动脚步离开客厅范围打算回房间。


    可偏偏李淮不让他如愿,追上来将他堵在二楼的走廊。


    沈折露后退两步,李淮就往前走三步,直到他无路可退,只能待在原地直面此刻的李淮。他清晰地看见李淮的眼睛里出现疲惫的血丝,眼下冒出硕大的黑眼圈。


    这段时间他已经慢慢不再关注李淮的行程动态,自然不知道原来他那么忙。


    他暗自告诫自己不要那么快就心软,可神情终究是松懈下来,低声问:“怎么了?”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李淮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沈折露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要挽回这段感情,还是在镜头前逢场作戏。他无力地叹气,“我没有不跟你说话。”


    “但是你在躲我!”


    一瞬间,沈折露又从李淮的脸上看见狰狞的表情,心瞬间提起到嗓子眼,不安地扣住手掌警惕着李淮的下一步动作。


    “哈,你怕我。”李淮从喉头漫出一声几近嘲讽的笑,“你居然在怕我吗?”他第一次从李淮的脸上看见如此悲怆的神色,那眼睛里的哀切如同洪流将他吞噬。


    沈折露努力保持镇定,身前身后都是没有关闭的镜头,“李淮,我觉得你应该冷静一点。”


    “我现在很冷静,也很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想法而已。”


    他的想法?说来奇怪,之前的李淮从不会问他的想法,现在面对镜头,李淮居然也开始在乎他的想法。沈折露想着宿枭之前教过自己的,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吐出,努力保持镇定。


    “我的想法就是,之前可能太快了。”


    在镜头前,他不能表露出和一丝一毫和李淮之前就认识并且在谈恋爱的迹象,绞尽脑汁地扯出自己都觉得无理的借口。


    李淮慢慢直起身子,重复道:“太快了?”


    “嗯,就是我们认识也没有很久,太快进入到关系角色里我觉得很不安。”一个谎言需要用另外一个谎言去填补。他斟酌语句,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那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想要慢下来,去和别人接触,是吗?”


    不止如此,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去想清楚,这段感情究竟还有没有继续的必要。他的心正在剧烈地摆动、摇晃,可却不是为了李淮。


    李淮在他的沉默之间脸色变得越来越黯淡,“我明白了,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沈折露抿紧双唇,过了很久才说:“李淮,也许我们都应该好好地想一想,之后该怎么办。”他的尾音向下落,变得轻飘飘。李淮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节目组的镜头诚实地记录下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弹幕上哄闹不止。


    “我觉得很离谱,认识几天啊就拿自己当正牌了……”


    “谁懂刚才水哥的表情有点虐到我了。”


    “我不懂,我只觉得李淮离谱,他真不是装的吗?”


    “某人演深情男上瘾了,有点令人作呕……”


    “吓晕,这弹幕是被某鸟丝控场了吧,刚刚这段情感浓度就是很高很好看啊。”


    “怎么又鸟又鸟,虚空索敌也得有个限度吧。”


    “但不得不说李淮的眼睛还挺会说话,刚刚几个瞬间我已经嗑到,特别是最后转身那一下,BGM起!”


    “CPF驾到通通闪开,xllz才是最牛的!”


    “都别吵了,就是说有没有可能,能嗑到是因为小露的cp感强。”


    “目前来看,露的CPF在网上已经有声量了吧,除此之外的素人都还没啥动静呢。”


    “这下是真给节目组捡到宝了。”


    沈折露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挪步回房间,脑子里乱嘈嘈的,有许许多多的声音在围绕着他不停地打转。


    坐在床边点进微博,切进那个有段时间没有登录的小号里,他点击时间检索,跳转到他发出第一条微博的时候。


    第一条微博,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愉快,那时候的沈折露自然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沦落到依靠这些回忆度日。他悄悄地记录下和李淮相处的点滴,慢慢向上翻,终于看见了印象最深刻的那一天。


    【他为了我和家里出柜了,我问他这样做值得吗,他说值得,而且总有一天他会光明正大地牵住我的手回家。真是傻瓜。】


    时至今日,沈折露仍能回忆起当时的心情,感激的、欣喜的……他误以为自己真的找到可以携手共度一生的伴侣,却不知短短的三年时间,鲜艳的回忆就会永远褪色,变成一段简单的黑白色文字。


    房间门被突然敲响,沈折露朝房门口看去,有人从门缝下塞进来一张卡片。


    沈折露走过去将那张卡片从地上捡起来,翻到反面看见一则约会邀请。宿枭用简笔画在上面画了一段没有标注地点的路线图,卡片最下方还有一小行文字标注:邀请函一式一份,仅【沈折露】本人可使用。


    他笑起来,将手写邀请函放进自己明天要穿的衣服口袋里。


    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沈折露走到门边靠到门板上,明知故问:“谁啊?”


    “是我,宿枭。”


    他们一个问,一个答,好似都忘了刚才那张邀请函的事情,陪着对方玩这种心知肚明的小游戏。


    “有什么事吗?”


    隔着一层门板,说话的声音隐隐有些失真,“没事,就是想确认一下你在不在房间里。”


    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那天晚上,宿枭将他按在这扇门上所发生的事情,沈折露低头抚上自己发红的面颊,低低地应了一声外头站着的人。


    笃笃两声,门板被人再次叩响。


    “晚安,小露,明天见。”


    沈折露弯起眼,配合地曲起手掌在门上轻叩两声,“明天见。”


    他怀抱对于明天的期待走进洗漱间,洗漱过后早早地躺上床休息。


    第二天一早沈折露就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要带出门的背包,将小鸟放在最上层。他拎上背包轻快地下楼,却意外看见了早起准备出门的任时海。


    沈折露收敛起面上的好心情,任时海正举着餐刀往吐司片上抹黄油,看见他以后适时地露出微笑。他礼貌地朝人笑笑,将背包放到沙发上,走向厨房准备给自己和宿枭做一顿早饭。


    “准备出门吗?”任时海语气随意地打听道。


    沈折露正在冰箱里找他之前买的速冻水饺,“嗯,等一下出去。”说完,房间里安静下来。他总算从冰箱底部把饺子翻出来,走到灶台边,打开电磁炉烧热水。


    拆开饺子的包装袋,将水饺下进水里。他盯着慢慢升出热气的锅面,向旁边一看,任时海仍然没有离去的意思,还冲他笑了笑。


    他浑不自在地将脑袋扭回来,抽了一双筷子出来时不时在锅里搅拌两下以免饺子糊底。


    反复加了三碗凉水,饺子个个漂浮到汤面上,这锅饺子才算真正熟透。不过宿枭还没下楼,沈折露走回到客厅的楼梯边,向上望了望,没看见宿枭的身影。


    他拿出手机看时间,这才发现宿枭给自己发了消息,问他怎么不在房间里。


    “我在楼下。”


    消息刚发完,宿枭就拎着包出现在楼梯的转角,“折露!”


    宿枭随即将背包往身后一甩,从楼梯的高处向下跳。沈折露看得心惊胆战,宿枭像只巨大的鸟,张开手臂从高处极速降落,恰好将他抱了个满怀。他被突然地冲击向后撞,宿枭一把揽住他的腰,亲昵地蹭过他的发顶,“早上好。”


    沈折露长舒一口气,借着宿枭的力量稳住身形,“早上好。”他指了指厨房,“我做了早饭。”


    “折露,真是辛苦你了。”宿枭说着,却没有要撒手的意思。


    他轻轻拍那只横在自己腰上的手,小声让宿枭松手。


    “原来是你啊,我当是谁家大猩猩降世,闹出那么大动静。”任时海慢悠悠地从厨房晃到客厅,再靠到沈折露的身边。


    沈折露心道:之前也没发现原来任少爷还有隐藏的毒舌属性啊。他暗暗看了任时海一眼,当即感觉到那只放在腰上的手臂将他箍得更紧了些。


    “折露,你看他,”宿枭垂首凑在他的耳边,“莫名其妙就骂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以后离他远点。”


    幼稚园的小孩都不会用这么低幼的话术来挑拨离间了,沈折露听得忍不住又往宿枭的手背上拍两下,“你先把手放开。”宿枭委委屈屈、恋恋不舍地在他的腰上摩挲两下才松开。


    还有人在呢!沈折露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住下唇,嗔怪地瞪了满脸无辜的宿枭一眼,甩开剩下两人径直走进厨房,身后还传来宿枭“等等我呀,折露!”的喊声。


    沈折露盛好饺子放到一旁,让跟进厨房的宿枭过来端。


    宿枭捧起沈折露给他盛的饺子,语气夸张:“折露,你怎么这么好啊。”


    “快出去吃早饭吧。”沈折露实在受不了宿枭这副不值钱的模样,低头却忍不住偷笑。


    他喜欢吃捞干的饺子,特意没有给自己盛汤。端起碗走到外面餐桌,宿枭已经帮他拉好位置,一个劲地朝他招手让他坐过去。


    突然生出恶作剧的心思,他装模作样地路过宿枭的身边要去坐别的位置,回头却没有在宿枭脸上看见意料之中的神色,宿枭依旧笃定地等待他。


    要被宿枭打败了,沈折露一边想,一边退回到宿枭身边坐下。刚落座,身边的人却突然笑出声,他抽出筷子敲敲还在傻笑的男人。


    “笑什么呢,快点吃完我们要准备出门了。”


    “我就是觉得好开心,特别开心。”


    沈折露被宿枭的情绪所感染,“嗯,开心什么?”


    宿枭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沈折露似乎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他所要表达的内容,开心,开心在于——“因为你啊,我感觉自己好幸福,像是飘在天上一样。”


    沈折露有些脸红,“哪儿有那么夸张。”


    “真的,我昨天晚上都没有睡好呢。”宿枭给沈折露指了指自己眼下的黑眼圈,虽然做了遮瑕处理不过隐约还是能看见一些不同寻常的深色。


    沈折露悄声说:“只有幼儿园的小朋友才会在春游前激动得睡不着觉。”


    听他这么说,宿枭便立刻道:“那今天小沈老师要抓紧我的手才行,不然我会丢掉的。”


    这顺杆爬的功力如此深厚,哪里像小孩,分明就是藏着坏心眼的大狗呢。沈折露悄悄翘起唇角,点了点他的额头,让他赶紧吃早饭,别再耍贫嘴。宿枭立刻比出一个敬礼的手势,“yessir!”


    两人吃过早饭以后将锅碗洗干净便一起走出门。


    宿枭让沈折露在小屋门口等他一会儿,他先去开车,宿枭顺便拿走了沈折露带出门的背包。


    沈折露空手站在门口等候,早晨的光线还不算强烈,他躲在阴影里,看见一辆不太眼熟的车出现。眯着眼睛确认了半天才看出来,那是任时海的车,任时海摇下车窗轻轻滑行到他的身边。


    “折露,准备去哪里呢?”隔着墨镜片,沈折露的确看不清任时海在想什么,只能谨慎地朝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约会的行程是宿枭定的,这话也不算撒谎。


    任时海笑眯眯道:“本来还想请你去约会的,那就下次吧。”


    沈折露沉默半晌,还是决定顺从本心告诉坐在车里的大少爷:“如果你真的想邀请我约会,一定不是这样。”任时海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僵硬。


    好在这种尴尬的氛围很快被打破,宿枭很快将车开上来,停在任时海的车后面,他简单同任时海道别快步奔向宿枭的车。


    宿枭下车为他拉开车门,送他上车以后才绕回到驾驶座坐下。


    沈折露扯着安全带替自己系好,腰部枕着宿枭提前准备好的软垫,支撑住他的身体,车内正在播放布斯乐队的专辑曲目。他舒服地眯起眼睛,脑袋一歪靠在车门边。


    “还有这个,你要是想吃可以自己拿。”宿枭拉开车座前方的储物空间,里面堆放着零食和饮料,“那现在,我们出发了。”


    “嗯,出发。”沈折露的眼底流露出几分笑意。


    宿枭一脚油门踩下,超过仍然停在原地的任时海的车,向着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出发。


    等到目的地以后沈折露才明白宿枭画在邀请卡上的图是什么意思,原来是青少年宫。里头飘出来孩子们愉快的笑声,他们两个成年人显然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吧。


    宿枭笑道:“小沈老师,邀请函带了吗?”


    沈折露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张邀请卡,只见宿枭掏出一枚印章在地图的第一个地点旁落下一朵大红花,“集满章可以收获一份神秘大奖噢。”


    “什么奖励?”他问道。


    不过宿枭笑眯眯地将邀请卡递给他,并没有向他透露这份奖励有多大。沈折露被他吊出几分好奇,将邀请卡重新拿在手上,待到印记干透以后才重新放回到口袋里。


    垂落在身侧的手臂被人贴住,宿枭的手指悄无声息地向下跑,收拢他的手指。


    “小沈老师,可得抓紧我的手呀,不然会弄丢的。”


    沈折露的耳根红透,终究还是没有挣开他的手。跟随宿枭一并跑进青少年宫里,仿佛从成年人的世界跑回到少年时代。他小时候最常进入的地方就是青少年宫,课余时间父亲宁愿多给他安排一节兴趣班,也不愿意多跟他单独相处一秒钟。


    他猜测父亲恨他,正如他也憎恶着自己的父亲。


    眼前的青少年宫与他记忆中的并没有多少差别,来来往往的孩子都带着稚嫩的笑容自由地穿梭在游乐设施之间,高高的楼房外壁还镶嵌着绿色的玻璃瓶碎片。


    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一块破碎的绿玛瑙。


    他站在自己少时的阴影里望向身旁的男人,宿枭手指前方正在呜呜叫的小火车,对他说:“跟我来!”


    跟着宿枭走吧,他也想要自由。


    第30章 青少年宫约会


    因为暑假,青少年宫很热闹,到处都是人,排小火车的队列也很长。两人待在队伍里不断向前挤,好在宿枭提前准备了风扇,沈折露还拿了驱蚊花露水,往宿枭的身上喷了一圈。


    宿枭扯着衣服闻了会儿,得出结论:“花露水比我今天喷的香水浓。”


    沈折露把东西重新揣进兜里,“你喷香水了?”


    “对啊,特意为了约会喷的,结果你都没闻到。”宿枭无奈摊手,顺势凑到沈折露近旁,“那这样,能闻见吗?”


    沈折露很努力地尝试,最后也只能闻见自己带的花露水味道,欲言又止。


    “果然闻不到了,不过,这样也行。”


    “嗯?”沈折露没明白他的意思,怎么突然想通了。


    宿枭伸手在两人之间比划一下,“我们身上的味道现在是一样的。”恰好一阵风掠过两人的眼睛,空气中浮动微妙的香气,好像两人身上共同的味道,互相缠绕。


    湿热的气流慢慢游走,沈折露将视线转开,最终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脚尖。


    “宿枭,我有点热。”他轻轻扯了一下宿枭的衣角,小声道。


    “我早就准备好了。”一张冰凉贴被撕开,贴在沈折露的脑门上,宿枭轻轻撩起沈折露黏在后颈的头发。


    脆弱的脖颈如堪折的花枝,沈折露颇为敏感地想要缩起脖子,却被宿枭强势地按住,冰凉贴轻轻触碰他后颈的皮肤,宿枭甚至还在贴完以后捏住他的后颈揉搓两下。


    沈折露被热气熏得满脸红晕,“别捏了。”偷偷瞪了一眼宿枭,这是当他是猫吗?


    宿枭的指尖在后颈流连片刻,眯起眼睛冲他挑起嘴角,作势将自己的后脖子露给他看,递出一张冰凉贴,“折露,帮帮我吧。”他接住小小的冰凉贴,微微踮起脚凑近宿枭的后背。


    宿枭为了配合他的动作微微曲起双腿,沈折露的心怦怦直跳,慢慢将脑袋靠近,手指靠上去的那一刻,他终于闻到了宿枭今天喷的香水味道。


    微微辛辣刺鼻的沉香味直冲鼻腔,几乎是一瞬间将他的思绪裹挟。他忍不住收紧呼吸,手指微微发颤,想要将冰凉贴贴完就立刻逃开,可那股味道一旦存在,就挥之不去。


    沈折露重复了三次,才完全将冰凉贴好,小声道:“好了。”宿枭作势摸上自己的后颈,扭了两下脖子,站直后微微俯下身,如同刚刚出笼的大型猛兽正在寻觅猎物。


    当宿枭看向自己的时候,沈折露油然而生一种自己已经被完全标记的错觉。


    排队的队伍里突然出现骚动,两人被人流裹住继续向前移动。人群变得越发拥挤,沈折露只好贴近宿枭的后背,宿枭伸手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前,护在怀中。


    沉郁的香气变得越来越浓,包裹住他的身体。


    躁动不安的人群里突然出现一阵严苛的骂声,原本密不透风的队伍出现一道缝隙,一个孩子被家长从队伍里用力地拽出来。他们脱离队伍,后面的人自然毫不犹豫地上前抢占空间。


    沈折露远远看见那个小孩一直低着头不肯说话,两手紧紧地揪住裤子,家长就站在孩子的对面不停地用手戳弄孩子的额头。虽然他听不清那个大人在说些什么,但通过周围人的目光和那个成年人脸上的表情也能够推断出,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上前,却被汹涌的人群拦住。前排的人转过头,误以为这个人往前挤是想要插队。


    沈折露只好顿住脚步,目光却始终定格在那个挨骂的小孩身上。没有人帮助他,此刻,那个孩子孤立无援,站在毒辣的太阳下被迫忍受着父亲的责难。孩子哭着上前想要抓住父亲的衣服道歉,却被狠狠地推倒在地。


    他的心迅速提起,毫不犹豫地退出这条拥挤、漫长的队伍,跑向那个小孩。


    宿枭追在他的身后,走到这个孩子身边。


    他们破开的小小缝隙在一秒钟之内被填补完毕。


    可现在沈折露已经顾不及那些事情了,上前扶起那个倒地哭泣的小女孩,着急地询问:“你还好吗?有颜删汀没有哪里受伤啊?”小女孩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了,刚才将她推倒的男人已经离开,他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见那个人。


    小女孩满脸都是眼泪,却一直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瘦弱的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


    “要不先把她送到服务台那边,让工作人员帮忙发个寻人的公告?”宿枭提议道。


    沈折露悄悄握紧小女孩的手,将宿枭的话转告给面前的孩子听,问她愿不愿意去服务台。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连连摇头。


    看来不能给强行把人送到服务台,沈折露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如果他今天是一个人出来的,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带着这个小孩在青少年宫的乐园里玩,可他今天是跟宿枭一起出来约会的,他不能……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吧,可以吗?”


    沈折露诧异地扭过头看向宿枭。


    宿枭朝他眨眨眼,他突然无比庆幸,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宿枭。


    小孩的哭声减弱,他重新看向孩子,一边捋开她紧握的手掌,一边柔声将宿枭的提议重复了一遍:“你想不想跟我们两个一起玩呢?”他悄悄指了一下宿枭,“让这个哥哥给你买冰淇淋,好不好?”


    小孩睁开婆娑的泪眼,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谢谢哥哥,但是不用了。”


    沈折露的心头突然冒出一点酸涩的苦水,只能扶住孩子的肩头来回地摩挲,“没事的,没事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安慰谁。宿枭揽住他的肩膀,轻声道:“折露,要不先带小朋友去旁边吧,我看那边有椅子。”


    他终于寻回自己的理智,冲着宿枭点点头,这里是路中央,肯定不安全,和宿枭一起带着孩子走到旁边的长椅坐下休息。


    “你叫什么名字?”沈折露将小孩安置在自己身边,问道。


    小孩靠着他的肩,“李可梦,家里人都叫我梦梦。”


    “梦梦,真好听。那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他轻声问,一旁的宿枭积极接话,“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能这么叫吗?”


    小孩的视线在两个大人之间转了一圈,很是害羞地点了点头。


    沈折露帮忙整理了一下梦梦有些凌乱的头发,继续小心地打听孩子的父母情况,还有刚才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梦梦闻言,变得有些沉默,揪着两只小手不知道是因为不敢说,还是不想说。


    见状他也不好再继续问,一时之间陷入僵局。


    “折露,你和梦梦在这里等我啊,我到那边去一下。”沈折露顺着宿枭所说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那里正摆着一个冰淇淋摊。宿枭冲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便赶紧跑过去。


    留下沈折露和梦梦两个人,沈折露绞尽脑汁地问了梦梦一些温和的、能让她感觉到快乐的问题。


    梦梦脸上的表情果然变好了很多,面对沈折露时还能露出笑脸。


    他的心在颤颤巍巍地发抖,慢慢抚摸过小孩的脸蛋,刚想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身边传来一声暴怒地吼叫:“你谁啊你!想干嘛啊!李可梦你给我过来!”


    身边的小女孩就跟惊弓之鸟似的猛地站起来,沈折露脸上的表情变淡了许多,使劲护住可怜小女孩让她不用直面父亲的怒火。


    “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她爸我是谁。你想干嘛呀带着人家孩子,我看你这穿得人模狗样的,该不会是拐卖儿童的吧?”那长着一对三角眼的刻薄男人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来劲,那架势大有把所有人都招过来一起看的感觉。


    沈折露没见过人这样耍无赖,气得浑身发抖,平素一贯轻轻柔柔的声音都放大了几分:“明明是你……”


    “我什么呀我?现在大家可都看着呢,是你死抓着我小孩不让她过来跟我走。你这个人贩子,你还有理了。”


    男人一张嘴就要把黑的说成白的,沈折露本来就不擅长吵架,哪里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地痞流氓,想要跟人讲道理张口无数次立刻就被抢白。


    “谁人贩子啊,你人贩子啊,你说自己是她爸你就是了啊,证据呢?证据拿出来啊?”好在宿枭及时察觉到这边不对劲,抛下冰淇淋就先赶回来。逼近一米九的高个子如同一座大山,往沈折露前头一站,将他和梦梦结结实实地挡在背后。


    许是看出宿枭不好惹,那男人的嚣张气焰也压低了几分,嘟嘟囔囔地说:“我就是她爸,不信你问她试试!”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让我问我就问啊。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我们这里有镜头可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这是诽谤、污蔑,我们现在就报警,你哪儿都别想去。”


    男人闻言当即就想跑,宿枭大步上前一把揪住男人的后领,将人扣在原地,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拨通110报警电话。


    周边的围观群众见警察都要来,赶紧歇了看热闹的心思往旁边散。


    附近的值班警察很快赶到现场,一见到警察那男人抢先一步哭天喊地地叫嚷起来。警察没搭理他的戏剧表演,询问是谁报的警。宿枭立刻站出来,向民警解释了一下报警的缘由,还说起了梦梦之前被推倒,身上还能看见伤痕的事情。


    沈折露拉着梦梦站在宿枭身边,为宿枭所说的话作证。


    涉及未成年人有可能被家庭成员虐待,这事情肯定就不一样了。警察看男人的目光也变了又变,打算把所有人都回去一起问问具体情况。


    因为他们是在拍节目,节目组可以提供相关影像资料作为证据补充,也安排了人一起上警车。


    沈折露靠在警车上,放在一旁的手被宿枭轻轻握住,“这算不算恋综史上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大事。”


    他看着宿枭唇角带出的笑,低落的情绪上涨几分,“算吧。”


    毕竟没有人约会能约到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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