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外面暴雨如注,冲刷着窗户,声音淅淅沥沥,交织出一种令人发慌的急促感。
衬得屋内特别冷清寂静,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刚刚说他明白了。
是要和她彻底结束的意思吗。
赵雾抿着唇,下意识掐了掐手心。
如你所愿了啊,还难受什么。
他们本该是这样的结局,只是中途短暂交轨,终究会回到自己的轨道。
倏地,一束炽白的灯打在了地面上。
视野亮了起来,陈逢靳那张冷淡阴沉的脸也清清楚楚映入了她眸底。
他将亮着的手机毫不犹豫扔到一旁的沙发,嘴角扯了抹不冷不热的笑,情绪很淡,薄唇轻启,补充:“但是,晚了。”
“你喜不喜欢徐遂,选没选我,现在都没关系了。”
陈逢靳用那般淡薄的神色看着她,说出口的话却藏着几分病态的偏执,“赵雾,你离不开我。”
自重逢那日起,他便没想过放她走。
或许没料到他是这种反应,赵雾先是怔了一瞬,以为他那样倨傲的人,应该不会强留她才对。
心绪实在是难以言喻,她不由轻蹙了下眉,试探着道:“你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不冷静的是你。”陈逢靳半垂着眼,单手拉开衣链,把被雨淋湿的冲锋
衣脱了下来。
他撩起眼皮直视她,“我就当你今天说的是气话,在气我。”
“徐遂的事,我不多想,你说你不喜欢他,那我信。”他咬字缓慢,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挤出来,“至于我爸那,我的错。不该牵扯到你和你的朋友,我会解决。”
“信我一次,嗯?”
陈逢靳里头只穿了件薄的V领针织衣,两截锁骨敞露在空气中,上边仍留着上次她咬的印记,居然还没消。
话落,他再次低头,想要吻她。
距离一两厘米的时候,赵雾微微偏了脸,于是吻落在她的唇角。
她盯着白色地板,没看他,一脸平静,问:“你怎么解决?你爸他会是善罢甘休的人吗?”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陈喆辉身处高位多年,极其自负,习惯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陈逢靳甚是了解他爸的性格,想说什么。
却听赵雾继续道:“你要为了我和他闹掰吗?这对你没任何好处的。而且,我们之间”她顿了一顿,放轻了声:“本来就是假的。”
如今细细一想,以他的家庭背景挑选一个各方面适配且他父母满意的结婚对象并不难,反正都没感情,为什么当初偏偏答应了和她结婚。
她只差指着他明明白白地问:值得吗?
“那感情呢?也是假的?”
陈逢靳狠狠盯着她,下颌绷得很紧,“你说喜欢我,是在骗我?”
咬字极重,强调着‘骗’字。
赵雾被他拽着手腕,很疼,她几不可查地蹙眉,硬生生忍着,扭头对上他的眸。
“没骗你。是喜欢,可那又怎么样。”
“他会让我娶别人。”
“我知道。”她听懂了他的意思,一旦他俩离婚,他将娶别的女人,对方一定是与他家世般配的大小姐。
挺好的。
但她如何都说不出祝福的话,嗓子涩得要命。
这个时候结束他俩的关系,或许是正确的选择吧。
“真的不在意?”
陈逢靳垂着睫,喉结滚了滚,手指一抬,划过她眼尾,“那你哭什么?”
赵雾一听,这才恍惚感受到他摸的地方凉凉的,她不敢去摸,潜意识否认:“没哭。你看错了。”
说着低下了头。
“赵雾,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
陈逢靳不轻不重扣着她下颌,把她脸面向自己。
他仍然不大高兴,脸却没那么冷了,低声:“我不想和你吵架。但我真快被你气死了,对你来说,我就那么不重要吗。”
“”
赵雾气息莫名错乱了一刻,接着又听他嗤笑一声,“我很好奇我在你心里排第几。”
“你”她张了张唇。
“不听。”
陈逢靳打断她的话,松手,随即转了个身,挨着她靠在门上,没骨头似的站姿懒散,“不是第一的话,别告诉我。”
赵雾难以说清此刻的心情,一颗心像是悬在空中,迟迟落不到实地。
难受得泛酸。
“你说我不相信你,那你呢?”他轻笑,转头和她对视,“你也不信我。”
用的陈述句,口吻淡然,似乎在意料之中。
赵雾像是被他那抹略掺脆弱的笑击中了一样,心头倏紧,默了默,向他道歉:“对不起。”
“不是针对你,我只是——”不太习惯。
陈逢靳手指覆上她的唇,把她的话堵了一半回去,他脸上没有了笑容,表情却尤为认真,“在这之前,就算了。以后试着相信我,行吗?”
他的指尖依旧有一点冰,不知淋了多久的雨,冷气已经渗入皮肤,由内而发的凉。
这一秒,赵雾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名为心疼的情绪,一言不发,赶紧抓住他的手,试图用她的体温中和一下。
陈逢靳任她握着,没一会,稍微晃了晃手,直直盯着她,“嗯?说话。”
他接着道:“不许说不行。”
赵雾不理解:“那我回不回答都一样啊。”
“不一样。”陈逢靳带着她走到沙发,捡起手机,指骨分明的手摁着屏幕,嗓音慵懒:“我要录音,防止某人后悔。”
赵雾没法反驳,毕竟她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该说他是了解她,还是不放心。
陈逢靳按进录音软件,直至一一录完她的保证,等完整听了一遍,才满意。
“我们现在,算是和好了?”赵雾默默换了个话题。
“你觉得呢?”他把问题抛给她。
“算吧。”
手机经他一甩,哐当一声反扣在了茶几桌面上。
手电筒光投射到天花板。
同时,他靠着沙发坐下,两条长腿很是憋屈地曲着,闻言哼笑了下,然后兴师问罪:“算吧?”
赵雾非常坦然回视他。
陈逢靳可不想听什么‘算吧’,他歪了歪头,示意她坐下来。蓦地低低咳嗽了声,嗓音有点哑,问:“记得陆老头吧?”
“记得。”她点点头,扫了扫他看着较为苍白的脸,“冷吗?等我一下。”说完要进屋拿毯子。
只顾着吵架了,都险些忘记他淋了雨。
“不冷。”他拉住她的手,仿佛怕她跑掉,十指紧扣。
“我跟你说过,陆叔是我爷爷的故友。”
“嗯。”
陈逢靳与她对视,“他好歹是圈子里元老级的人物,陈喆辉的手伸不到那么宽。陆叔的面子,他是不敢拂的。”
“介绍你们认识,不是多一个微信好友那么简单。陆叔很欣赏你,他一向惜才。”他挑了下眉,笑得很淡,“你只管利用。剩下的交给我,我为你兜底。”
赵雾听着听着,猛地顿悟,恍然明白他的意思,“和希栎解约?”
她思索了一会儿,“可是”
“违约金不用担心,这些蒋蓝心会和你们谈的。况且希栎未来的重心会放在演艺圈。”
“你早预料到了?”
“没有。拍卖场遇见陆叔真是意外。”但将她介绍给陆赫是提前计划好的。
赵雾强压下快要溢出的情绪,感觉心里胀胀的,好似一块浸泡了水的海绵。
心想,陈逢靳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下一秒,她有所察觉,不由顺着一望,这时脑中迅速闪过白光,想起来了,桌上还摆着离婚协议书呢。
心冷不防提到了嗓子口。
转瞬一挪眼,离婚协议书已然被他拿在手里。
白底黑字,一字不落地收进陈逢靳眼里,往下一瞥,签字人那栏赫然是赵雾的笔迹。他骤然捏紧了纸。
赵雾咬了下唇,主动解释:“我这是你爸手底下的人交给我的。”
“你收了。”他的嗓音低而沉。
“嗯。”
“字是你签的。”
还是嗯。
赵雾唇瓣翕合,一时突然无法组织语言。她收了离婚协议,签了字,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尽管两人刚才吵架吵完了,和好了,可否认不了的是她曾想过和他离婚。
陈逢靳沉沉凝视着离婚协议书的内容,半晌,竟是笑了,嘲弄:“哦,所以,如果今天我没来找你,那是不是下次见面,你就要把它递给我签字啊。”
赵雾没吭声,似是默认。
实际上她是不确定,不然他一进门,她就该拿给他看的。
陈逢靳当着她的面毫不犹豫地撕掉了这两份离婚协议书,干脆利落。
末了将碎纸全朝空中一抛,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声音越发的哑:“无论今天来没来找你,答案都不会变。”
“不可能。”不可能离婚。
赵雾正准备说话,猝然,肩膀一重,陈逢靳把头埋进了她颈窝,呼吸很烫。
她心猛跳,低眸一瞧,见他阖上了眼皮。
“陈逢靳?”
没反应。
赵雾立刻伸手碰了碰他
,然而一触到他的皮肤,倏地愣了下。
她眉头拧紧,掌心贴向他的额头。隐约得出了一个猜测,他近日多半没有好好睡觉吃饭,导致免疫力下降,一经淋雨,更容易感冒发烧。
刚刚是在强撑着。
赵雾轻轻叹了声气,反手摸了摸陈逢靳的脸,扶正他的头。她再起身返回卧室,拿出蜡烛和衣物,决定先把湿衣服给他换了。
借着暖黄的烛火光,她脱完他的上衣,没怎么迟疑,去解他腰带。
第62章
赵雾前几日身体不舒服,买了些药防备着,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处。
当一切处理完的时候,天边不知不觉泛起了鱼肚白。
雨也停了,窗玻璃布满了水汽。
他闭眼躺在沙发上,额头覆着片退烧贴,几簇碎发凌乱地搭在上面。
苍白的脸终于回了丝血色,唇瓣浅浅抿着。
赵雾抬手碰了碰他的脸,不那么烫了,她松口气,随之盯着他看,目光自他的额头移至脖颈。
他睫毛很长,弧度微翘,她下意识拿指腹去触,感受到细微的颤意,不由蜷了蜷手指,然后收了回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进来,像是分外偏爱陈逢靳的脸,将他的轮廓细细打上了层光,富有一种电影质感。
他似乎是瘦了,棱角越加分明,更显锋利感。
有些事往往是后知后觉的。赵雾莫名想起凌晨和他的那场对峙,也能说是吵架。看似不冷静的是陈逢靳,其实是她。
她企图用离婚解决问题,避免矛盾。认为他们现阶段的感情不深,还可以及时止损,还可以回到以前互不干扰的日子。
甚至没有找他商量,就先做了决定。跟陆赫合作,她不是没有考虑过,那为什么要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是想试探,还是想放弃。
以为自己足够理性,可是听到那句他会娶别人,她没法否认的是,那一瞬,细密的刺痛酸涩仿若潮水涌来,她强压着。
悄悄冒出的泪珠却背叛了她。
最初,对陈逢靳确实是始于他那张脸的心动,慢慢地,对他开始感兴趣。他恣意张扬,明明挺冷酷一人,但偶尔又有点傲娇,看着冷漠,实则心软。记得她的喜好,会不经意拿工作当借口陪她练琴到半夜,会假装无聊去听她的歌,以她暂时没想到的角度‘随便’提出建议,每一次坚定地选择她帮助她
她不是不够喜欢,只是不肯揣摩自己的心意罢了。
沉思了这么一会儿,赵雾忽觉大脑有些晕,钝钝的,大概是睡眠不足,但她不能睡,怕陈逢靳出现反复高烧的情况。
她正打算起身去接杯水。
忽然,客厅的吊灯猝不及防亮了起来,灯光一下子刺到眼睛,她猛地闭上,缓了几秒,睁开眼,才发觉是通电了。
赵雾立即伸手把陈逢靳的手机的电筒光关掉。
与此同时,屏幕跳出一则来电提示。
她看了看备注,没多犹豫,滑了接听:“喂”
“哥啊你诶不是,”对面萧明瞪大眼,反应了片刻,惊了,“是嫂子呀?那啥,我哥呢?”
“他睡着了。”赵雾轻声道。
“睡啦?”萧明似是吐了口气,语气松快了不少,扯着嗓子:“那就好那就好,他昨晚莫名其妙突然离开,打电话也不接,我他妈急死了。”
没待她说话,他继续补充:“这两天我哥都没怎么睡觉,身体哪能受得住。嫂子,我哥先拜托你了啊,等他醒了你跟他说,这有我呢,让他放心休息吧。”
闻言赵雾一愣,偏头,视线定在陈逢靳的脸上,手指紧了紧,对他说:“谢谢。”
“没事儿没事儿甭客气。”萧明在电话里嘿嘿地笑。
随后,要挂断的时候,她听见了若隐若现的娇嗔声,“这么早,你打什么”
从萧明那头传来,音色略感耳熟,几秒,停住了。
“再见嫂子,我挂啦。”
赵雾没想太多,“嗯。再见。”
拿下手机一瞧,毕竟亮了几个小时,电量耗得差不多了。
她给陈逢靳换了片退烧贴,才带着手机进卧室充电,也顺便洗漱了一下。洗完澡,将换下来的衣物放入洗衣机里的时候,她忽地想到陈逢靳扔在沙发上的冲锋衣。
干脆一起洗了吧。
他的衣服很大,被赵雾一只手提拉着衣袖,另一头都快掉在地面。
她刚要去拉,倏地啪嗒一声,有什么从兜内落了出来。
在地上翻了好几转,动静不小。
赵雾顺势低头看,一个黑色的精致小盒子收入眼底,她蹲下,捡起小盒子,翻面扫视了一圈。
外表来看,纯黑色丝绒礼物盒,没任何特别之处。
不过让赵雾记起了陈逢靳给她的那枚戒指。
难不成,这也是戒指吗。
赵雾没能忍住好奇心,掀了条缝,瞄见一条细链,不是戒指,她彻底打开。
随即,她眸中闪过惊喜、错愕、愣怔
难以置信,陈逢靳居然真的复原出了一条她妈妈的项链。细细的链条很有重量,更别提月亮吊坠了,很是清透漂亮。
她看着看着,一股暖意自心底蔓延全身血脉,她小心把它放回原位,正要关上盒子,瞥见盒内夹层里像是有张纸条。
捏着一角抽出,白纸上是一行相当潇洒凌厉的笔迹。
写着:新年快乐。
赵雾对着那张字条笑了下,她很喜欢这个新年礼物
背面似乎还有字。
她翻了过来。
依旧是他的笔迹,但有几分潦草了。
:这不是新年礼物。
赵雾想了想,手伸进他外套兜摸了摸,果真让她找出了另一个盒子。
她这次没猜测,直接打开了。
不是首饰品。
而是一把金属钥匙,挺小巧,挂着一串吉他吊坠。
什么东西的钥匙呢。
赵雾仔细观察了会儿,胡乱猜了几种,一一否定。
也有一张纸条。
一样的内容:新年快乐。
不同的是,背面却没写字了。
最终她暂且把两个盒子搁在了置物架上,挨着徐遂送的乐高
陈逢靳醒来时,头很疼,宿醉后的晕沉以及发烧引起的热胀,全折磨着他。
他掀了掀眼皮,看见头顶陌生的天花板,随之,昨晚的记忆逐渐占领他的脑海,使他清醒了一大半。
撕掉离婚协议书那会儿,他就已经感觉到自己不对劲了,没想到,竟昏过去了。
他抬手,蓦地一顿,这显然不是他的衣服。
陈逢靳偏了偏脸,眼前不远正是赵雾,她蹲坐着趴在茶几上,刘海被她拿小熊发卡别在一边,露出白皙的额头,合着眼皮,应该是睡熟了。
阳光罩住了她半张脸,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轻轻颤了下睫毛,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他静静盯了赵雾一会儿,突然伸手挡在她的眼睛上方,光从他指缝间泄露了出去,变得不那么刺眼,淡淡投映在了她脸上。
小区楼下已有摊贩在叫卖,各种声音融汇,嘈杂细碎,他却莫名产生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像是高三那年,教室里的人全在午睡,而她坐在窗边做着题,背脊挺直,无意识咬着笔帽。一束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了她发丝上。
他一睡醒,睁眼便见到了她。
这么多年,他还是只对她一个人动心。
喜欢注定是一场等待。
等待对方注意到你,喜欢上你,爱上你。
陈逢靳嗓子依旧有些干涩,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哑。
“喜欢太虚无缥缈了,我要你爱我。”
话音落下,赵雾冷不丁撩起眼皮,毫无征兆,隔空直直与陈逢靳对上视线。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两秒。
赵雾表现得略懵。
她太困了,想着浅眠一会,迷迷糊糊中呢,听到他说话。
是错觉吗?
她眨了下眼,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陈逢靳恍然撤了手,轻飘飘挪开目光,挺懒淡地启唇:“没听清算了。”
他根本没指望昨天还决定跟他分开的女人今天说爱他。
“”
赵雾一时不知如何回,沉默。
好在陈逢靳没追究,他低头扫了扫,骨指修长的手
指提了提衣摆布料,冷峻的脸上多少含了丝不悦和嫌弃,“这谁的衣服?”
“我二舅留下的旧衣服,洗干净了的。我的你也穿不进,所以我你先将就一下吧。”赵雾站起来,接了杯温水搁桌面,推向他。
陈逢靳一听,扯唇点评:“真丑啊。”
其实不算丑吧。
赵雾给他穿的时候没留意,现在一瞅,顶多是土,款式过时了。
偏偏被他穿出了另一种风格,反正不丑。
“我内裤你没换?”陈逢靳皱着眉,怪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
赵雾有点崩溃,“我这哪儿有男士内裤?”
“我要洗澡。”
陈逢靳捋了把额发,顺手把退烧贴取下,又脱了衣服,眼看着他手指快碰到腰线处,她立马制止:“你进浴室脱,对面有人呢。”
窗对面,是一栋小区楼。
而且天这么冷,他才刚退烧,万一再着凉了咋办。
“你披着毯子吧。”她递过去,“是我的。”
于是陈逢靳接了。
没几秒,他脸色突然白了几分,冷汗冒了出来。
赵雾察觉,“哪儿不舒服吗?”
“胃疼。”
陈逢靳习以为常,语气未变分毫,甚至冲她笑了下,“等会就好了。”
“你多久没吃饭了?”赵雾抿着唇,问他。
他没说话。
“算了,你歇着,我去买早餐。”
“那帮我带条内裤,尺寸你知道。”陈逢靳忍着疼,嗓音轻了许多。
赵雾脸皮稍稍一热,懒得搭理他,抓着钥匙便出了门,结果刚一关门,下了几步台阶,被人叫住。
“阿雾。”熟悉的男声。
是徐遂。
“早啊。”她笑。
徐遂盯着她的脸,却是笑不出来,走上前,和她并排,“早。买早餐吗?一起吧。”
赵雾没好拒绝,嗯了一声。
迈出楼底下的门,手机倏忽一响,她摁亮屏幕,赫然一条微信消息。
:徐遂是摄像头吗,整天围着你转。
想必是在窗口看见了他俩。
从小到大,徐遂习惯站得离她近一些,借着身高优势,有的时候能窥见她屏幕。
赵雾没有秘密,也不是特别介意。但此刻,竟收起了手机。
徐遂动作一顿,“我不是要看你手机。”
赵雾清楚他不是那样的人,不过还是以防万一,毕竟陈逢靳说人家坏话呢。
她找补道:“嗯,我知道啊。是垃圾短信啦,没看的必要。”
不料,手机再次一响。
第63章
徐遂的目光轻轻飘了过来,在他的注视下,赵雾悄然摁了摁手机侧面,给静音了。
“也是垃圾消息?”他冲她露了抹淡笑,问道。
赵雾含糊嗯了一声:“可能是吧。”
她趁着徐遂走在稍前一步,扭头望了眼楼上。果然她家客厅的窗户是半开的,蓝白色窗帘随风晃着,却不见人。
他会不会疼得晕倒了啊
刹那,脑中冒出这个念头。
赵雾心里一惊,忙看了下手机。
几秒前,同样是他发的消息,简单三个字:你回来。
“”
看来他应该还没晕。
她放心了,把手机揣进大衣兜,跟着徐遂往小区门口迈去。
徐遂反常地变得沉默寡言,但不像是没话讲的样子。
赵雾觉得或许是他们太久没见了,多少有些尴尬和不适应,于是她主动挑起话题,“姜姨呢,没醒吗?”
“她早醒了,”徐遂偏脸看着她,笑了笑,“跑菜市场买菜去了,说是今天要大展身手。”
“姜姨厨艺一向很好的。”
不痛不痒地闲聊了一两句,他们已经走出了小区。
街道正对面就有一家早餐店,开了十几年,口碑一直不错。以前,他俩经常到这解决早饭。
徐遂抬手指了指那,说:“老地方?”
赵雾拒绝了:“我去别的店看看。”
她没记错的话,他家不卖白米粥。
徐遂点点头,没问太多,只道:“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
她扫视周围一圈,正准备提脚走的时候,他忽地叫住了她,“阿雾,等等。”
赵雾微微仰头,和他对视,“嗯?”
徐遂撞入她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光下,眸色偏浅,很像琥珀色,十分澄净。此时带了丝疑惑,除此以外,没别的情绪了。
准确讲,是没给他任何情绪。
他于她仅仅是阔别多年的朋友。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底似乎有什么落下了,哐的一声,砸得极疼,可好歹没继续悬着,让他抱有不真实的希望。
“有时间聊聊吗?当叙叙旧。”
“可以啊,但现在估计不行。”赵雾说。
他敛了敛睫,“我明天的机票。”
“啊?这么快”她有些惊讶。
“嗯。实验室挺忙的。”
徐遂低头无奈笑,“今晚行吗?”
赵雾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她想了想,颔首,“好。”
大清早,超市里的人非常多。
赵雾眼瞧着快排到她了,便拿起手机提前打开付款码,却不想倏地弹出陈逢靳的来电,她没犹豫,接通。
因着她这动静杂乱,显得话筒那头的声音很低。
没听清,她干脆摁了免提。
“喂,怎么了?”
陈逢靳嗓音又冷又哑,“我给你打了十个电话。”
赵雾闻言眼睛都瞪大了些,“你干吗打这么多?身体很不舒服吗?实在不行,要不要去医院?”
“不要。”他只回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稍微等一会,我马上回去了。”
“在哪儿?”
“超市。”
“你一个人?”
“嗯。”
正好轮到赵雾,她刚打算说挂了,下一秒,陈逢靳懒懒出声,语气自然得不行,“再拿几盒套。”
话一落,收银员大姐扫标签的手顿了下,抬头微妙地看了一眼赵雾,似乎在等她拿过来她接着扫。
后方排队的人也等着她结账。
他怎么生病了都不忘这事啊
赵雾咬了咬牙,为了避免他又乱说什么,反应很快将免提关了,同时挂断电话。
继而挺淡定地冲收银员大姐笑了一下,随手在一旁的货架上抓了两盒,看都不看,就给她扫。
回到家,客厅没人,挺安静。
她换下鞋子,余光一瞟,发现玄关柜子上的乐高不见了,不过一边的两盒子还在。
倏忽,似有所感。
赵雾偏了偏脸,看到陈逢靳站在她卧室门口,正抬起右手捋着湿漉漉的额发,发梢挂着水滴,显然是刚洗完澡。
穿了件纯黑的卫衣,下身是一条灰色的宽松棉质长裤。气质慵懒,肩膀一倾,没什么力气地靠着门框。
如果忽略他苍白的面色,确实以为他没事了。
“你不舒服还洗澡?”赵雾下意识皱了眉。
陈逢靳注视着她,嗓音更哑了几分,“没忍住。”
他有洁癖,懒得管身体好不好受。
赵雾无言几秒,问:“喝粥吗?”
“什么粥?”
“白米粥。”她说。
“不想喝。”
“不行。”
陈逢靳胃疼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刚去美国那会儿,失眠,作息颠倒,嗜酒,不按时吃饭。后来,胃痉挛送到医院,整整躺了快一月。
由此落下了病。现在的情况要好许多,这次纯粹是因为近两天没吃什么东西。
往常他一般是随便吃一粒止疼药。
赵雾当然是没让他吃,说:“我买了胃药。”
接着看了看时间,要饭后半小时才能吃药。
天已然大亮,是晴天。
陈逢靳的侧脸全在阳光笼罩中,衬得脸越发的白,线条是清晰而凌厉的。他原本低头舀着粥,突然掀眼皮,似笑非笑:“赵雾,你这样,我真没法好好吃饭。”
赵雾毫无半点自觉,不理解,“为什么?”
“你一直盯着我看。”
“那又怎么了?”
他蓦地挑眉,视线自上往下,定在她红润的唇瓣上。
意味深长地勾唇,反问:“你说呢。”
近乎一瞬,赵雾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装不懂转移话题:“你身上的衣服哪儿来的?”
明显不是她二舅的。
“别人送过来的。”他漫不经心地道。
赵雾淡淡哦一声。
陈逢靳喝了几口粥,抬眸扫她一眼,“是萧明让人准备的,他是这品牌合伙人。”
赵雾离开不久,他俩通了次电话。
萧明知道他哥昨晚淋雨,于是安排了从里到外一整套。其实是为了拉他入股,表现一番。
赵雾默默点头,却是愣了神。
她感觉她好像比之前更在意陈逢靳了,对他逐渐有种莫名的独占欲。挺奇怪的,从她剖析完自己那一瞬,仿佛才开始意识到一样。
“在想什么?”
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她径直撞上陈逢靳略含探究的目光。
“没什么。”她说。
陈逢靳不信,扯了下唇,“不会还在想着跟我离婚吧。”
他挺怕赵雾冷静下来依旧决定不要他。
“没有。”赵雾否认。
如今可以确认的是,她滋生了私心,不想看到他娶别人,更不想看他喜欢上别人。
陈逢靳听她说完,眉峰挑了下,隔了几秒,沉声问:“彻底想好了吗?”
没待她开口,他继续:“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赵雾。”
对视了一会儿,大概两分钟。
她撇开了头,笑了笑,说:“嗯。”
陈逢靳偏伸手扣着她的脸把她掰正,薄薄的眼皮垂下来,盯着她,眸色认真,一字一句:“不许骗我啊。”
赵雾稍稍仰着头,瞳孔里清晰映着他轮廓锋利的脸。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不骗你,真的。”
不知是谁先碰到了谁的嘴唇,条件反射地缠吻在了一起。
陈逢靳轻轻掐着赵雾纤细的脖颈,含吮着她唇瓣,眼睫半敛,时时刻刻注意她的反应,随即舌尖探进,扫了下她虎牙。
他吻得很重,一寸一寸舔咬,像是要将她踹吞入腹。
这个吻断断续续持续了十来分钟,吻紧跟着落在她的下颌、侧颈。
陈逢靳脖颈上的青筋都微微鼓起,他咽了咽嗓子,极为性感地喘着气,黑色碎发下的眼眸充斥着直白的情.欲,是强烈的,灼热的,难耐的。
“我让你拿的东西呢?”
赵雾一听,惊得头脑都清醒了几分。
她平复着呼吸,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提醒:“现在是白天。”
“嗯。我知道。”他亲了亲她脖子,掀眸看她,眼睑下的那颗浅痣仿佛在勾人魂魄似的,“难道你不想吗?”
“不想。”赵雾坚定拒绝,“不要。”
“你发着烧呢。”她往后缩了缩,躲避他的吻,“也没吃药。”
陈逢靳顿了下,退离了一点距离,松开她,转而将她提前备好的药混着冷水一口吞了下去。
等药完全咽掉,他启唇,嗓音低哑:“药吃了。做吗,嗯?”
赵雾不说话,眼看着他的脸凑近。
直至今天,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定力这么差。
陈逢靳喜欢咬她锁骨,在上面留下印记,他的占有欲在这种事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掩藏不住半分。
“我让你回来,怎么不回来?还和徐遂嬉皮笑脸的。”他扣着她腰,恶狠狠地同她算账。
“我哪跟徐遂嬉皮笑脸了?”赵雾宛若被架在火焰上铐,简直快丧失了思考能力。她分出一两分神,要求:“进房间。”
“这儿不行?”他抽出手指,挑起了抹恶劣的笑。
“不行。”赵雾缓了缓,推他。
陈逢靳的语气像是有些惋惜,“好吧。”
赵雾被他抱着一进卧室映入眼帘的便是地毯上的乐高,她拧眉,“你拆的?”
“昂。”男人无辜地回视她,“不是你的么。我无聊,就玩了会儿。”
恰巧无聊,恰巧玩的是徐遂送她的乐高。
赵雾张了张嘴,话在舌尖绕了半圈,终是说:“你衣服兜里的东西,我看到了。”
“嗯,送你的。喜欢吗?”
他跪在床上,一边垂睫盯着她,一边脱掉了刚刚换上的卫衣。
向上拉衣摆的时候,薄薄的一层腹肌绷紧,线条十分流畅,侧腰的蛇形文身露了一半,透着一股色气。
赵雾没来得及回答,见状霎时脸一热,连带着耳朵也泛烫。
“很热?”
“可能是空调温度开太高了吧。”赵雾摇头,睁眼说瞎话。
“哦。”陈逢靳笑了下,手指已经放在了腰上,不到两三秒,他改为去拉她的手,说:“帮我。”
于是赵雾被他带着触碰他腰线处的皮肤,紧致劲瘦,很薄,但充满力量感。
偏偏在这一刻,门被人敲响了。
骤然打破了旖旎迷乱的氛围。
赵雾听着门外熟悉的声音,腾的一下起身,不小心踹了陈逢靳一脚。
她忙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先待在这,别出声哦。”
陈逢靳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腹部,瞧着她整理完衣服头都不回地出去了,咬牙,“操。”
第64章
赵雾一推开门,迎面是一张笑盈盈的脸,化着淡妆,面相很温柔。
是姜海云。
而站在她侧后方的男人是徐遂,这时静静看着她,目光却不知不觉落到了她的脖子处,神色莫测。
“姜阿姨。”
姜海云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刚回来呢,听徐遂说你醒了。就想过来问问你今晚有空吧?不嫌弃的话上咱家吃饭哈。”
她扭头瞥一眼自家儿子,眼神略微不满,“他呀又急着明天走,说什么实验室忙,再忙差这一天两天的啊。”
徐遂在一旁无奈喊:“妈。”
提醒她搁这讲了太多废话。
姜海云意领神会,偏头冲赵雾笑:“你们俩挺久没见了吧。趁今晚,咱们好好吃顿饭,当叙叙旧!”
赵雾没立刻答应,迟疑了一两秒,便听见姜姨意有所指道:“小雾,你带上他吧。添一双筷子而已,小问题。”
她指的‘他’,不言而喻。
“欸,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锅里炖着鸭呢。小雾,先不聊了啊,我回去瞅着火候。”姜海云没等她有什么反应,语速极快地说完,就转身没了影。
留下徐遂,和赵雾大眼瞪小眼。
沉默须臾。
见他没离开的意思,赵雾试探着出声:“你”
“阿雾,你是不是遇到——”徐遂忍不住打断她,结果话说了一半,倏地一停,视线越过她的肩,落在某处。
赵雾瞬地有种不太妙的预感,随之偏了脸。
果不其然,原本应该待在卧室里的男人不知何时立在门口,抱臂靠着门框,散漫慵懒,挑着眉,要笑不笑地盯着他们。
表情挺淡,却无形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大概是胡乱套上的卫衣,没整理,衣摆有点凌乱,露出一截精瘦的腰线,裤腰带松松垮垮地散着。
这幅样子,任谁一瞧,也明白刚刚做了什么。
徐遂在看到陈逢靳的第一眼,便想起来他是谁了,毕竟那张脸不太容易让人完全没印象,更何况他们之间曾有过冲突。
他先是轻轻皱了皱眉,旋即种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所以
他撇开眼,不动声色地瞟了瞟赵雾,一个答案在脑海中浮现——
阿雾的结婚对象是陈逢靳。
昨晚徐遂只是草草扫了一眼,没看清男人的
脸,更没想到他会是陈逢靳。
他们俩,怎么可能。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双脚像是被固定了似的挪动不了。
反观陈逢靳倒是淡定许多,不带情绪地掀起眼皮,径直和徐遂对视,同时冷冷扯了下唇。
场面一时间变得十分微妙。
赵雾感受到气氛的凝滞,抿了抿唇,正打算开口。
此刻,陈逢靳侧过眸,注视她,薄唇轻启:“老婆,你把我的药放哪儿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刻意加重了某两个字的语气。
“”
赵雾没搭理他,而是转头,对徐遂笑了下,问:“徐遂,你还有别的事吗?”
徐遂稍稍低了头,看着她的眼睛,片刻,终是没说什么,摇了摇头。
临走扔了似是而非的一句:“晚上见。阿雾。”
门嘭的一声被不轻不重地关上。
赵雾松开门把手,扭身,眼前骤然一暗,阴影投下来,将她完完整整笼罩在其中。
周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是她的洗发水的味道。
陈逢靳离得很近,漂亮的锁骨正对着她,往上,是清晰凌厉的喉结。
“晚上见。”
他的嗓音缓缓响在她耳畔,重复徐遂说的话,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下,“一边哄着我,一边背着我要和别的男人见面?”
“不是你想的那样。”赵雾仰了仰头,望着他。
陈逢靳唇瓣贴在她右侧的锁骨上,咬了下,追根究底:“那是哪样?”
“朋友叙叙旧,就这么简单。”赵雾很是坦荡道。
话一落,她猝然嘶了一声,捂住锁骨,推他,“疼,你轻点行不行。”
却是被他的温度吓到,手指顿了一顿。
“怎么更烫了?”
不是好一些了吗。
但他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有力气脱她衣服。
赵雾细眉微蹙,抬手按着他手背,拒绝了:“别了吧。你现在在发高烧呢。”
陈逢靳非常低地嗯了声,却对她的话不甚在意,指尖灵活,不由分说将她外套的最后一颗扣子轻轻给挑开了。
他说:“我有个办法可以退烧。”
赵雾莫名生了几分好奇心,“什么?”
男人碎发下的眼眸漆黑深邃,凝视着她,须臾,直白道:“和我做。”
“”她就不该问的。
“帮帮我,嗯?”他用近乎蛊惑的嗓音引诱她。
好吧,她承认。
在这种事上,她根本争论不过他。
卧室内窗帘紧紧闭着,灯全部被熄灭,只留了一盏床头灯。
暖黄的灯光打在陈逢靳的侧脸,棱角清绝。
“睁眼。”
听到陈逢靳略带着喘息的声音,赵雾睫毛颤了两下,继而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他骨骼分明的下颌。
他唇色微微泛着红,再往上,是高挺的鼻梁,潮湿的发梢,冷淡的眸里满是明显的欲色。
看她的目光简直是要吃掉她。
实在太犯规了。
赵雾下意识拿手背挡着眼。
没一会儿,被陈逢靳拽着手腕拉至一旁,摁在床上。
“看着我。”他吻下来,极具侵略性。
落到每一寸肌肤上的吻都像是滚烫的烙印,灼热,不可忽视。后来还是赵雾没能撑得住,小声要求:“可以了。”
她耳朵红得要命,纯热的,她想,一定是被他传染了。
陈逢靳也憋得有些狠,耳骨连着脖颈那一块都染上了一层薄红。他极轻地喘着气,滚了下喉结,声线偏哑,“老婆。”
“别这么叫。”赵雾不是很适应,尤其是在床上。
他的指腹彷如在点火一般,“那叫什么?”
“”她没说话,眼睫带着湿意,看他。眼尾潮红,漂亮清冷的眉眼似乎含着股劲儿。
此刻的情动,皆是因为他。
陈逢靳感觉要疯,侧脸低骂了句脏话。
吻住她的那一秒,手里已经拿了个东西。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是紧绷的,淡青色的脉络盘错于皮肤底下。
动作慢条斯理中又透着慵懒的性感
“买错了。”
陈逢靳似乎也有点不好受。
他停顿了下,吻她唇角,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故意的?”
“没注意”她当时急着结账,哪有时间认真挑。
他凑近她,低声:“宝宝,那先忍一下?”
赵雾的耳朵瞬地发热,不禁让她产生了一种想揉耳朵的冲动。
心跳砰砰砰的,已经快分不清是谁的。
蓦地,她抽了口气。
陈逢靳便没继续,“疼?”
“还好。”赵雾缓了下,主动亲了亲他下颌。
这就像是一个开关,接下来的事便开始难以控制
陈逢靳微微仰着头,眼皮半撩,盯着身上的女人,猝不及防问了她一个问题。
赵雾抿紧唇选择不回答。
但脸悄悄的红了。
他轻笑一声,近乎蛊惑:“试试?”
赵雾数不清试了多久,又是多少次被弄醒。
迷迷糊糊地,好像听见了手机铃声。是谁的电话,意识消散前,她想,不会是她的吧。
等彻底清醒时,她感觉到有一只手隔着被子搂着她的腰。大脑慢半拍地反应了顷刻,随之是身体某些部位传来的阵阵酸痛感。
赵雾立即睁开眼,适应了一会灯光,转头,视野中赫然是一张冷峻的侧脸。男人阖着眼皮,细碎的黑发乖巧搭在眼睫上。
她咬咬牙,把他手拿开。
摸到他手背,奇怪的是,原先滚烫的温度竟真退了不少,不再烫得吓人。
然后她扫视四周一圈,终于在他那头发现了自己的手机。
摁亮屏幕,她瞥了眼时间。
看清楚的瞬间,心跳乍一停,快晚上八点了。
点进通话记录。
不是她的错觉,三个半小时前,姜姨的确给她拨了通电话。
多半是被陈逢靳接了,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借口拒绝了姜姨的晚饭邀请。
赵雾垂眸瞄了瞄床上的陈逢靳,思忖几秒,决定不叫醒他了,还是让他继续睡吧。
她忍着痛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倒映出的人。白皙的脖颈和锁骨上有几处吻痕,明眼人一瞧便知道干了啥。她又返至卧室,找了条围巾裹着,挡得严严实实的。
打开门,恰巧撞上徐遂出自家家门。
他见到她,惊了一刻,忙问:“阿雾,你好些了吗?”语气多少藏着点担忧。
赵雾略懵,不懂他的意思,恍然想起几小时前的那通电话。
陈逢靳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果然,很快听他道:“我以为你还在医院呢。怎么突然发烧了?”
居然骗他们说她发烧了。
“可能晚上着凉了吧。”
她顺着解释了句,不欲多言,继而转移话题:“你要出门?”
徐遂颔首。
这会儿,屋内响起姜姨的声音,“小遂,没走吧?再带一包盐哈!”
他扯高嗓子应:“好。”
“你烧退了吗?”
赵雾回得稍显心虚:“嗯。好多了。”
“那聊聊?”
“嗯。”
她本就是来找他的。
川城的冬天,潮湿多雨。
街道仍是湿漉漉的,赵雾跨的步子比较小,注意着水坑。
静默了半晌。
“咱们进去坐着聊?”徐遂指着不远处的甜品店。
“好啊。”
徐遂给她点了杯黑糖珍珠奶,巴斯克以及牛角包,都是她高中那个时候爱吃的。
大概半个小时。
徐遂搁在桌面的手机一震,是姜阿姨打来的,她的嗓门透过话筒蹿入赵雾耳朵里。
“买到了吗?”
“嗯。”
“那行。”姜阿姨叮嘱他早些回家,明早的飞机可不能耽误。她不知道他和赵雾一同在外面
提着姜海云让他带的东西,刚到四楼,徐遂忽地停了脚步,叫住赵雾。
其实他有个问题一直埋在心底,如同鱼刺卡在喉咙里。
“如果当年我没出国留学,你会和我在一起吗?”他压低了声,却在空旷的楼道内异常清晰。
赵雾听他说完,眼里闪过一分错愕,回头对上他视线,想从他眸底窥探他有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
而此时,他们头顶冷不丁响起了一道点燃打火机的清脆响声。
咔嚓,又一下。
赵雾抬了抬头,以她的视角看不见脸,那人仅露出来了手,两指捏着一个银色的金属打火机,漫不经心地翻转着。
第65章
这一声太突兀了。
像是骤然扔进池子里的石头,一瞬间打破了水面的平静,鱼群慌乱散开。
心知肚明头顶那人是谁。
徐遂没什么反应,依旧站在台阶底下一言不发地看着赵雾,神情毫无变化,少见地表现出一点不符合他性格的执拗。
不过相比十七八岁的时候,如今他显然少了几分冲动,多了几分沉稳。
没几秒,赵雾收回了视线,转而扫向
徐遂。
口吻平淡,不带分毫的迟疑,“不会。”
话一落,头顶的声音倏地停了。
楼道恢复了安静。
赵雾心情很复杂。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才让徐遂有过这样的想法。
毕竟她一直以为,就算别人会误会他俩的关系,但他应该很清楚,他们之间只是朋友。
也是刚意识到,徐遂居然喜欢自己。开始回想认识徐遂至今,她有做什么让人误会的事吗。
可那些记忆翻来覆去,她都觉得挺正常。
徐遂跟她进的同一所大学,不过专业不一样。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偶尔约着一起到图书馆自习或者吃饭。
非要说奇怪的地方,是在他出国前一周的晚上,突然给她打电话,叫她下楼。然后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甚至还抱了她。
那会儿她才赶完ddl,状态多少有点累,也没当回事。
如果是这里让他误会了
赵雾抿抿唇,“徐遂,是——”
“我明白了。”徐遂突然打断她的话,慢慢牵起唇角,冲她一笑,仿佛只是单纯要个答案,没别的意思。
他垂下眸,迈脚,越过她上了几层台阶。
蓦然顿住脚步,嘴唇动了动,许多话绕在舌尖,最终换成一句:“阿雾,我妈很担心你。有空的话,去看看她吧。”
旋即,抬头,与不远处靠着楼梯扶手的男人撞上视线。
这一瞬,颇有几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架势。
但两人脸上都云淡风轻的,尤其是陈逢靳,他偏了脸,淡淡勾唇,居高临下睥睨着徐遂。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把玩打火机,动作随性。
咔哒一声,再一次发出轻响。
徐遂没忍住咬了咬后槽牙,想骂脏话,因为他想起,和他打架时放的话。
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
他是直接冲着陈逢靳耳边吼:“你他妈少动歪心思,阿雾永远不可能喜欢你这种人的!”
他哪种人呢,空有闲钱的纨绔少爷。
哪会对感情认真,玩玩罢了。
谁想到,时隔六年,他们还会再见。
更没想到,赵雾会和他在一起。
当年的那句话好似变成了一巴掌,啪的一下扇在他脸上。
火辣辣的刺痛。
徐遂暗暗绷紧了下颌,冷着脸跨了上去,当没看见陈逢靳一样,径直走向他家。
嘭,门被关上了。
同时,赵雾走到陈逢靳面前。
和他静静对视了会儿,她问:“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
陈逢靳把打火机揣回兜内,盯着她,唇角的弧度逐渐加深,情绪不明,“没打扰到你们吧。”
赵雾莫名瞥他一眼。
下一秒,被他一把攥紧了手腕,拉入怀里。她毫无防备,隔着衣服,牙齿重重磕到了他的锁骨。
陈逢靳完全不把这点痛当回事,很轻地笑了下,淡淡问:“干什么去了?”
“在外面逛了会儿。”
“只是逛?”
“不然呢。”赵雾挣了挣手,又道:“你先松开我。”
陈逢靳长睫微敛,视线落在了她泛红的手腕上,瞬地卸了力,转而抱住她。
他将头埋进她颈窝,声音闷闷的:“真怕你说会。”
如此突兀的一句话,赵雾偏偏听明白了,她抿了抿唇,心底像是塌陷了一处,手抬了起来,揽住他劲瘦的腰。
沉默片刻,她说:“那个假如根本不成立。我没喜欢过徐遂。”
陈逢靳捕捉到了某个重点,他后退,站直了些,盯着赵雾,“你们,没谈过?”
脸色没多大变化,但显然没那么阴沉了。
他目光忽地下移,挪至她的唇瓣,低声:“那他吻过你吗?”
赵雾听得一头雾水,觉得莫名其妙。
她没好气甩开他的手,“你问的都是什么问题啊。我和他真就是朋友,怎么会谈过,更别提接吻了。”
陈逢靳短暂愣了下,旋即重新拉住她,“对不起。”
此时,楼下陡然隐约传来谈话声。
赵雾瞟了一眼,一男一女的身影映入眼帘,她不想在这和他争论,“进屋吧。”
门是半敞着的。
陈逢靳一跨入门沿,抬脚一勾,利落带上了门。
伴随着嘭的一声,赵雾眼前一暗,铺天盖地的熟悉气息一霎包围了她。
“生气了?”他定定看着她。漆黑的瞳孔里似乎凝聚着幽暗的漩涡,要将人吸纳其中。
赵雾感受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睫上,闭了闭眼,呼吸差点乱了,“没。”
须臾,男人低哑的喘气声响在耳畔,亲着她耳骨。
“以后只准喜欢我。”
只喜欢他。
只爱他。
他没打算告诉她,四年前,他见过她一次。
当时裴澜建议他可以多出去走走,见一见想见的人,或许对他的病有帮助。
想见的人。
他把这话重复咀嚼了几遍,于是订了飞北城的机票。
从美国到北城,十二个小时。
他确实见到了她。
却是她和徐遂拥抱的场景
屋子内的空气是黏腻的,热烘烘的,好像要将人烤熟。
不知是谁家在放春晚,赵雾听到女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
没两秒,被某人折腾得回了神。
陈逢靳的指尖烫得令人发颤,赵雾感觉自己像是一片一片被扒光的洋葱,在他晦暗的目光下敞露着,任由他摆弄。
他每吻过一处,那里便快速地泛起了红。
床单又报废了一条,简直没眼看。
赵雾被陈逢靳抱着进了浴室,她撑着洗手台,稳住身体,一掀眸,通过镜面,她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微微低着头,微湿的碎发把眼睫遮了一半,神情更加难辨,却是倏地笑了下,带着股痞坏劲儿,很勾人。
他的唇落在她纤瘦的肩胛骨上,眉目慵懒:“在这做一次?”
虽是问她,但没有半分征求同意的意思。
赵雾睫毛颤了两下,侧过脸,“不要了。”
她有些累。
陈逢靳的耳根挺红,哑着嗓子,“就一次。”
“”
新的床单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赵雾浑身酸软,躺了一会,没撑住睡了过去,也忘了之前她要问的事。恍惚醒来时,听见一道清脆的咔嚓声。
她立即睁眼,直接伸手抢走了陈逢靳的手机。
“你干吗偷拍我?”更何况是在她睡着的时候,肯定特别丑。
他的手机屏幕有两三道裂痕,但不影响使用。
她点进相册。
陈逢靳正靠坐在床上,长腿曲着,随意搭在床沿。搁一旁默默看着她的动作,并不阻止,坦荡得好似刚才拍照的不是他。
嘴角似有若无勾着,看她。
赵雾忙着删掉他拍的照片,这时,她不小心触到了屏幕下方的相簿。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相册,其中一个的封面照片略显眼熟——
她在陈逢靳的书房看见过。
视线悄然移至右上角,定格在女孩的侧脸。
保存这么久,且设置了一个专门的相册,难不成是他高中喜欢的人。
和第一次看的感受俨然不同。
区别是,她不再站在一个不带感情的旁观者角度了。
见赵雾盯着那张照片瞧,陈逢靳不动声色敛了敛眼皮,忽然想知道她是什么反应,会问他吗。
不料,她不但没有反应,甚至淡定得仅仅扫了几秒,没点开,返回删了他拍的照片,接着将手机还给了他。
警告:“你不许——”偷拍。
陈逢靳接过的那一刻,指尖与她相碰。几乎是一瞬,他转而拽着她的手一拉,抱紧了她,截断了她的话,手机无声掉在床上。
相比接吻和上床,拥抱显得纯情多了。
彼此的心跳声逐渐交融。
“你要说什么?”
赵雾顿了下,抬手搂着他的腰回抱住他。随之,她轻声:“我说,陈逢靳,新年快乐。许个新年愿望吧,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帮你实现的。”
天空升起一阵一阵的烟花,咻的炸开,似火星坠落,昙花
一现。
动静不大不小,伴随着若有似无的倒计时声音。
陈逢靳手指缠紧了她的头发,挺浅地笑了,“我的新年愿望。已经实现了。”
赵雾蛮好奇,结果还没问,她的肚子抗议般地叫了一两声。
“饿了?”
“嗯,有一点点。”
“想吃什么?”陈逢靳松手,往后仰了仰,手掌撑在床上,低眸问她。
赵雾没思考太久,“西红柿鸡蛋面。”
“行。”
“你煮吗?”
陈逢靳起身,两只手系着松松垮垮的腰带,旋即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这里还有别人给你煮面?”
“”
赵雾语噎,忽而瞥到他冷白手腕上戴了条黑色的小皮筋,她转眸望向床头柜,发现她随手搁在上面的皮筋不见了。
“你拿了我皮筋?”她只剩那一条了啊。
陈逢靳颔首,不讲道理:“嗯,归我了。”
十二点三十三分的时候。
赵雾如愿吃到了西红柿鸡蛋面,实话讲,不难吃,算是中规中矩。
“你不吃?”
“嗯。”他看着她。
过了两分钟,赵雾瞥了一眼他的手机:“不接吗。”
因为不止响了一次。
陈逢靳沉默扫了扫亮着的屏幕,蹙眉,睫羽一垂,掩了丝不耐。
最终接通。
那头的声音如地震山摇,嗓门极大,几欲穿透话筒,怒吼:“陈逢靳,你他妈给老子滚回来!”
第66章
刺橙白天不营业,冷清得过分。
萧明吊儿郎当地倚着门框,低头看着手机,一整张脸占满屏幕——
他在跟人视频。
“今晚去我家?”他嘴角牵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毫无羞耻心,提议:“咱换种玩法?”
“滚啊你。今晚不行,我得拍戏呢。”女人娇俏的声音响起。
萧明顿了下,冷不丁问:“又是吻戏?”
“干吗说‘又’”她笑,“偶像剧有吻戏很正常好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没什么营养,但他俩都不提谁先挂电话。
直至一道由远及近的引擎声传来,动静非常大。
萧明顺势一抬眼,看到一辆贼拉风的超跑,宛如一条蛇,漂亮的一个甩弯,掉头,然后停在刺橙门前。
他嘿一声,对着屏幕里的人说:“是我哥,先挂了啊。”
话落,扯了耳机,把手机一关,两三步跨下台阶,直奔跑车。
开门坐进去,他偏脸,“欸,哥,嫂子没一起回来啊?”
陈逢靳没应,按了按后颈,眉眼间难掩倦意,随即转头淡淡盯着他,言简意赅:“怎么回事?”
他刚下飞机,便接到了萧明的电话,要他来一趟刺橙。
萧明抱着臂往后靠,沉了声:“哥,消息打听到了。和你想的没错,陈则跟顾昌行果真有来往,他俩关系铁定不一般。”
陈逢靳闻言挑了下眉梢,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在川城那个会所里碰到顾昌行的时候,他就已经心生疑虑,只是没有直接的证据。
陈则打算对付的人自始至终仅他一个,为了让他不爽,其他人可以全是棋子,利用完了毫不留情丢掉。
顾昌行就是他最大的一步棋。
可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的棋子,还没有定论。
“他们见面挺小心的,照片难拍死了。”
萧明装模作样地感慨了一下,接着笑嘻嘻掏出手机,放大一张照片,“呐,这是唯一一张比较清晰的。”
陈逢靳敛睫,扫了一眼。
须臾,不紧不慢看他,“谁拍的?”
“好吧。瞒不住你。”萧明被他拆穿也不尴尬,撇撇嘴,脸色不大高兴,实话实说:“是林兮。她当时在现场。”
谁叫顾昌行老喜欢借着投资包女明星呢。
林兮是被陈则骗了过去,发现不止她一个人,察觉不对劲,意识到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饭局。
使计离开之前,留了个心眼,偷拍了几张照片。
陈逢靳不太意外,语气没什么起伏:“复合了?”
萧明一口否认,死要面子:“没。我和她顶多是肉.体关系。”
陈逢靳嗤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他抬抬下颌,“照片传我一份。”
继而,垂下睫毛若有所思,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动作间,衬得掌骨明显,线条清瘦流畅。
而他手腕上松松垮垮挂着条黑色小皮筋,做工挺粗糙,有些旧。
怎么看,都和他的气质不太搭。
萧明哦了声,倏忽一瞥,目光变得饶有兴致,不由调侃:“哟,哥,你搞半天就带回了一条小皮筋啊。”
陈逢靳半笑不笑地斜他,“嫉妒?”
“”
萧明张张嘴,反应很快,颇有一种猫被踩了尾巴的既视感,“我嫉妒什么,本少爷并不稀罕好吗?”
小学生才戴的东西。
当然这话他没说出口,憋回了肚子。
陈逢靳没兴趣跟他较量,发动引擎。
“咱去哪儿?”
隔了几秒,陈逢靳淡淡说:“医院。”
这两日,陈老爷子的情况稍微好转了一点,但具体情况还要等住院观察结果。
一出电梯,他俩直奔老爷子住的病房。
萧明捧着手机在和人发消息,落在陈逢靳后方几步,结果刚一到病房门外,忽然啪的一声,令人猝不及防。
双脚停在原地,他猛地定睛一瞧。
只见前面不远站着的是陈喆辉,一张脸满是怒气,似乎是隐忍不了终于爆发。
拳头捏的嘎吱作响,压着声吼:“你还知道回来?!我是不是说过,昨天有一场很重要的饭局。结果等了你半天你都没来,你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陈逢靳微微偏了脸,半掩着眼皮,遮住了神情,显得情绪淡漠,再一看,他侧脸瞬地泛起了红色的指印。
因为皮肤很白,衬得颜色鲜明。
卧槽。
萧明连忙在心里暗骂,紧接着迈腿上前,却被陈逢靳拉住了手臂,劲儿挺大,硬生生拽得他后退了几步。
他恍然明白,他哥的意思是不让他掺和。
同一刻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是他妈,暗戳戳冲他使眼色。
很快,空旷的过道仅剩三人。
陈逢靳抿着唇,撩了撩眼皮,越过陈喆辉的肩,看见一张熟透了的面孔。正冷淡地望着他,和以前一样,像是待在橱窗内没有感情的漂亮模特。
他讥讽似的挑了下唇角,挪开目光,重新看向陈喆辉,话语不带温度:“您明知道我不会去的。”
懒得与他周旋,陈逢靳直接挑明:“爸,今天您要么答应别逼我和别的女人结婚,要么,”他停顿了下,“就打死我好了。”
他在陈喆辉喷着火的视线中,扯唇,“也别琢磨着使那些手段了,没用的。我对您的公司没兴趣,您还是留给真正需要的人吧。”
话音一止,时间仿佛静止了。
周围宛若蒙上了一层透明薄膜,将外界的声音阻断。但不到半刻,再次
被清脆的巴掌声打破。
意料之中。
陈逢靳早有了心理准备,不至于觉得突然,稍微躲了一些。
陈喆辉气得够呛,以前一直认为陈逢靳是被老爷子惯坏了,年纪小才叛逆嚣张。
现在,只觉他要以下欺上,简直是个逆子!
一口老血哽在喉咙,放狠话:“你给老子滚!我当没你这个儿子!”
陈逢靳一脸冷漠注视着他,沉默两秒,正要提步,余光倏忽扫见有人慢悠悠走了过来。没一会儿,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浸入鼻翼。
他下意识蹙了蹙眉,侧眸,与距离拉近的女人对视了一眼。
她挑了下眉,妆容精致的脸挂着不达眼底的淡笑,嗓音疏冷:“阿靳结婚了啊?”
像是刚得知这个消息似的。
陈逢靳盯着她一言不发。
女人似乎并不在意他回不回答,纤细的手拂了拂耳边的头发,扭头,轻描淡写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敛眉瞥了眼手机。
陈喆辉反倒更不爽了,抢走她的手机,“你能不能对你儿子上点心!”
“上心?”
女人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冷冷一笑,夺回自己的手机,讽刺:“不是你儿子?该你上心的时候上哪儿去了,别人的床是吧。”
陈喆辉咬了咬牙根,压着音量,“何昭玉,你好意思翻旧账?你的破事一堆呢忘了吗?”
陈逢靳面无表情,没空搭理这两疯子,转身跨入病房,锁门。
老爷子阖着眼睛,呼吸平稳,多半是已经睡着了。
他在病床一旁站定,低头无声看着。不久,门外的争吵好像消失了。
窗户敞着,阳光洒在了病床上,连带着地板。
陈逢靳整个人笼罩于细碎的光晕里,投在地面的影子被裁剪成干净锋利的线条。
半个小时不到。
病房门被敲响了-
清晨落了场不大不小的雨,墓碑前的野草上悬着露珠,很是清澈透明。赵雾抽抽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泥土腥气。
她先是缄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自顾自地小声说话,天南地北,什么都说。
临走的时候,她拿出一串项链,正是陈逢靳补给她的那条,月亮吊坠闪着光,好看极了。
她挖了个小坑,小心翼翼将它埋了进去。
父亲给母亲的定情信物,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又重新回到了他们手里。
从墓园出来,她心情沉重复杂,步子拖得缓慢,眼眶红红的,远不如最初那会儿的轻松和坦然。
刚到小区楼下,便碰见送完徐遂回家的姜姨。
她也在悄悄抹眼泪,一见她,擦了擦脸,“欸,小雾,怎么起这么早?”
赵雾告诉她自己去了墓园。
姜姨一听,幽幽叹了声气,摸她头发。
默了默,她蓦地想到什么,忙补充:“晚上过来吃饭啊,姜姨给你做好吃的。我现在回去收拾一下,徐遂找东西把家里翻得乱糟糟的。”
“嗯。”赵雾轻声应。
回到家,她把手机扔向沙发,随后踏入浴室,便没看见屏幕跳出了电量不足的提示。
接着,电话响了,铃声一阵一阵接连不断,直至彻底关机。
赵雾洗完澡,又恍恍惚惚趟床上睡了一觉。
似乎做了好长的梦,眼睛睁开时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心跳哐当一滞,是下意识的反应。
继而缓过神按亮了灯,四处寻她的手机,终于在沙发上找到。
给手机充上电,她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冷水扑在脸颊上,冰冰凉凉的感觉刺激着神经,她清醒了不少。
然后隐约听见电话铃声。
她扯了张纸巾,一边擦着脸,一边迈出去。
接通。
“喂?”她嗓子带着没睡醒的哑。
对面不说话。
她想了想,“陈逢靳?”
男人轻轻哼了声:“不然?”
应该是不大高兴。
“这么久才接我电话?”他不冷不热地道。
赵雾把湿掉的纸巾丢入垃圾桶,说:“手机关机了,我没听到。”
他安静了片刻,问她:“在干嘛?”
“睡觉。”
“累了?”
“嗯。”赵雾盯着地板的某处,眼神没有聚焦。
这时,他那头似是传来一两道若有似无的打闹声。
“你呢,在干嘛?”她礼尚往来,关心一句。
陈逢靳待在角落清静的地方,长腿大刺刺地敞开,仰头,望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光亮得刺眼。
他懒洋洋地阖上眼皮,语气淡淡:“参加无聊的聚餐。”
的确很无聊,很聒噪。
于是暂时躲在这逃避一下。
赵雾没想好说什么,就听他问:“想我没?”
“”
分开一天都不到
“说话。”
赵雾无奈:“想。”
他轻笑了下,故意道:“谁想谁,大点声,听不清。”
然而他话一落,旁边突然坐了个人。
属于女孩子的香水味萦绕在周围的空气中,掺着栀子花香的味道,但过分甜腻。
女生轻声喊:“阿靳哥哥”
陈逢靳立即掀眼,偏头,眉峰微挑,透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你谁?”
女孩估计没料到他是这种态度,脸都红了几分,她有些尴尬,眨了眨眼睛,“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看着年纪挺小的,捆了两条马尾辫,粉色短大衣里搭了条裙子,规规矩矩地坐好,露出乖巧的笑容。
陈逢靳对其他人都是一副话少的样子,不咸不淡:“不记得。”
说着他往右挪了挪,启唇:“怎么没声了?”
赵雾听了个大概:“有人找你?那你要不要先忙啊。”
陈逢靳骤然叫她名字,“赵雾。”
“啊?”
“你”他想问,你是对我很放心,还是根本不关心我身边有没有别的人。
但又觉得没意思,搞得他怪像怨夫的。
赵雾没得到他的后半句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
两人彼此无言了一会儿,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
好巧不巧,女生在这空档,鼓起了勇气。
“阿靳哥哥,你跟谁打电话呀?”
第67章
女生问完,又十分矜持地笑笑,仰了仰她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手指不由自主抓紧了裙角,竟是有些紧张。
她其实一早便看到了陈逢靳,他今天随便套了件白色卫衣,帽子扣住头,插着兜不主动和人搭话,始终是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
尽管如此,仍然是人群中最吸睛的那一个。
她原本远远地待在大厅不准备上前,是被父母串掇着来找陈逢靳的。
况且,陈伯伯是默许了的。
想到这,她胆子一大,凑近,看他的手机屏幕。
赵雾自然也听到了。
只是没等她作出反应,下一秒,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声线,低磁慵懒,带着一股散漫劲儿,很是无情——
“离我远点。”
陈逢靳对别的人本就没什么耐心,微微侧头,他脸上的指印没有彻底消掉,但丝毫不影响颜值,反倒有种破碎的美感。
那句话说完,便冷冷盯着她,不动。
女生刚伸过去的手乍然一停,硬生生悬空在了陈逢靳手背上方。她在心里一遍遍喊继续,可一触及男人的眼神,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她咽了口口水,眼眶忽地泛酸。
手是收回了,但情绪没能收住,她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我走还不行吗?你凶什么凶啊?!”
话一落,人咻的一下跑开了。
途中撞到了正慢悠悠迈过来的萧明。
他后退一两步,嘿一声,给他气笑了,“属牛的啊,劲儿挺大。”
赵雾听见那头女孩子明显的抽泣声,摸不清状况,“你”
陈逢靳余光扫到不远一抹红色,脸
色更淡了。换了只手拿手机,旋即截断赵雾,不冷不热吐出一句:“你什么你,你老公差点被占便宜了。”
走近并听得一清二楚的萧明:“”
嗯,他哥简直骚没边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的时候,赵雾已经挂断了通话。
她开门一看,是姜阿姨,叫她过去吃晚饭。
“小雾,要喝点啥,橙汁行吗?”姜海云脱了围裙,招呼着赵雾坐下,把一杯现榨好的橙汁搁桌面,随后打量她一番,咂咂舌,“你是不是又瘦了呢。”
接着故意板着脸,语重心长:“小姑娘别整天琢磨减肥啊。”
赵雾对此倒没什么感觉,她真没减肥,纯属个人体质问题。她只要稍微吃得少了一些,体重便会下降。
默了默,她笑着应了,说好。
吃完,她帮着收拾好碗筷,顺手挽了下袖子,主动提:“我洗吧。姜姨,您歇着。”
“不用。”姜海云推了推她,赶人,“我洗,你出去玩会儿。”
赵雾拧不过她。
于是到外边将餐桌擦干净,末了在客厅转了一圈,当消食。
然后她注意到电视机一旁的柜子底下有一捆废纸,是姜海云整理房间随手放在那的,打算晚上丢了。
闲着也是闲着。
赵雾想了想,弯腰拎了起来,连同厨房的垃圾袋,准备扔下楼。
姜海云转头瞥见,粗略清洗了一下满是泡泡的手,往围裙抹了一抹,迈步,“我来开门,你提着垃圾不方便。”
说着两三步跨上前,拧门把手。
结果与斜对面一人撞上视线。
准备来说,她只能看到那人一双眼,因为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楼道的光闪了几下,姜海云觉着有些许眼熟。
然而,男人一瞧见赵雾,眼神猝然变了,恶狠狠地。
他冲过来,二话不说从兜内掏出了一把小刀,直奔她。
情况实在是发生得突然,如此狭窄的空间,没时间躲避。
赵雾不经脑子思考,徒手便要去抓刀刃,可刹那,姜阿姨快速扯住了男人的衣袖,“小雾,报警!快!”
手里的东西全部掉在地上,废纸散作一团。
赵雾赶紧摸着手机,输入号码时手抖得要命。
男人见状,大力扯掉姜海云的手,没成想她力气不小,跟牛皮糖似的,紧跟着又拽他,并大声喊救命。拖延时间给赵雾报警。
他被激得怒意暴涨,“你他妈放手!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倏地,赵雾听见刀刺破皮肉的声音。
她头一抬,姜姨衣服上的血迹映入眼帘,心顿时凉了半截。
男人瞬地愣了,刀啪的一下丢在地上,理智回笼。
他的目的是赵雾,没想杀人,咬牙骂了句脏话,拔腿就跑。
赵雾报完警,眼疾手快,将男人一脚踹下了楼梯。
动静不小。
楼上楼下的住户纷纷开了门,一两个年轻人合力把他制服,抓掉了他的口罩。
赵雾立即扶起虚弱得说不出话的姜姨,紧紧按住她渗血的伤口。心脏砰砰砰地跳,手也在抖,咽喉涩得发紧。
偏眸扫了扫,在看清男人的脸后,陡然一怔。
嗓子像是忽然被疏通了,她几乎用吼的:“孙智,你疯了吗?!”
孙智却是笑了,越笑越疯魔,“我没疯。我他妈清醒得很!”
他灰败的眼底是恨意,是绝望。
“赵雾,你满意了吗?薇薇死了,我爸也死了,我妈疯了,我没了未婚妻,没了前途,我什么都没了。”
“是你,导致了这一切。满意了吗,看着我们沦落到这种地步,你是不是特别开心啊。”
男人声音沙哑,笑着,哭着。就算没疯,精神估计也不太正常了。
赵雾拧眉,表情有片刻的惊愕。
周围的吃瓜群众开始低声嘀咕。
“孙老师那一家,原先住502的。她老婆凶得很哩,上次跟楼下麻子老婆吵架,把人家骂哭了,一周没出去摆摊。”
“我记得我记得。她家咋了?”
“孙老师瞒着他老婆在赌呢,这不,阴沟里翻船,欠了一屁股债,承受不住了呗,跳河了。他老婆丧女丧夫,儿子还是个不成才的,好不容易骗着个有钱小姑娘,结果婚事吹了。她不疯才怪。”
不知是谁嘶了一声,“看不出来嘛,孙老师那么老实,啧啧啧。”
“有句话听过没,看人别看表面。”前排围观的一中年女人手抄着兜,想起上网冲浪的词,补充:“全是人设懂吧。”
“那他女娃呢,好好一姑娘咋没了。”
“你没看新闻啊?小姑娘被她男朋友给杀喽。男的不是人,杀了人逃跑,前不久才落网。在法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有人唏嘘,“这种街溜子,真是害苦了女娃儿!”
“老朱,你家女耍朋友了是不,上次撞到她和一个男娃儿牵手。你要盯稳点。”
“早恋严重得很哦。”
孙智的家里事,被街坊邻居翻来覆去加油添醋地当反面教材讲。
他却像是失了智,怔怔地趴在地上,侧脸贴着冰冷的石板,一声不吭。
警察出警相当快。
孙智持刀伤人,被带到警察局问话了。
救护车在第一时间将姜海云送入附近的医院。
好在没伤到动脉,血没多久就止住了,人已然脱离危险。现在打了麻药,还没醒。
卫生间里。
赵雾低头,看着池子中顺着清水逐渐褪去的红色血迹。
犹记那股粘稠的热流,似乎仍在指间流淌。
后怕的情绪终于在此刻涌了上来。
她的脸色苍白,唇瓣被咬得近乎没了血色。缓了几分钟,她抬起头,视线一偏落到手机上。
趁着姜姨处于昏迷当中,赵雾决定回去一趟。
501的门依旧是半开着的,门口处的血迹全然干涸,深得发黑。
她跨入屋子,半晌,在客厅找到一把钥匙。随即收拾玄关那的残局,把垃圾袋置于门外,又捡起铺在地板上的废纸。
捡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她乍一瞥,冷不丁愣了下。这是一份十五年前的旧报纸,边角泛黄,连字迹都稍显模糊。
而让她目光定住的是左下角的一张照片。相比上面刊登的字体,它居然显得清晰多了。
报道的是一场连环车祸。
当场死亡的是赵雾爸妈,而另外一辆惨不忍睹的车旁,站了个白衣小男孩,被一位警察叔叔牵着手。
他望向镜头的眼睛却没有一丝情绪,是寡淡的一片空白。
赵雾捏着报纸的手指紧了紧。
须臾,将它对折成小方块揣进外套兜内-
时间悄然一晃,便是半个月。
虽说入了春,但北城的天气还是冷飕飕的,吹来的风渗着一股沁骨的凉意。
萧明搁冷风中杵着,缩了两下脖子。
“早知道裹条围巾了。”
“谁叫你懒,我可提醒过你了,今晚温度逼近零下。”副驾驶的女人探出头,看他,“要不到车里等,暖和些。”
萧明焦灼地踹了路边一个小石头,没应,“算了。”
“欸,是赵雾吧?”她抬抬下巴,示意不远某处。
萧明一瞅,还真是,他瞟了瞟手机屏幕——
晚上十一点二十。
他连忙迈开腿,迎了过去。
其实赵雾老远就看见他俩了。
毕竟路口停着辆豪车,想人不注意都难。何况坐在副驾驶的女人格外惹眼,一头棕色卷发,黑色口罩也抵挡不了的漂亮。
是好久不见的林兮。
她变了挺多,具体的赵雾说不上来,对于他俩复合不是很震惊。同她简单打了个招呼,便上了车。
萧明是个急性子,刚落座不到两秒,扭头,“嫂子,我哥接你的电话吗?”
赵雾抿着唇,在他充满希冀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他关机了。”
一出声,才发觉她嗓子涩得厉害。
“操。”萧明不轻不
重拍了下方向盘,飙了句脏话。
事情得从四个小时前说起。
他拨陈逢靳的电话,通了,可一直没人接,该找的地方全找了一遍,都不见人。把他快急死了。
如今,赵雾是他唯一的希望。
“老爷子是昨天夜里走的。”
车内,萧明的声音低而沉。
听得赵雾心跳不由加快几拍,无端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慌。
她忽然特别想见陈逢靳。
“我哥是第一个知道的,全程很平静,就是”他闭了闭眼,喉间一哽,顿了下,才接着道:“然后,我听到舅舅在骂哥。他们又吵了一架。”
“当时情况太乱了。我,我被我妈叫走了一会儿。我以为今天下午,哥就会出现了。”
不料,人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萧明这么急躁的原因是,同样的情况在几年前发生过,结果是,陈逢靳差点没了命。
他连夜赶至美国,见到的是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陈逢靳。
所幸手腕伤口不深,抢救及时。
即使陈逢靳常常被他们说是冷漠、反骨、叛逆。
但萧明心里清楚,他哥很好。如果不是陈逢靳的话,他早在七岁那年冬天,就已经死在了冰冷的池塘中。
林兮无言握了握萧明攥紧的手。
“阿靳可能会去的地方,全部找了吗?”赵雾垂眸看着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骤然启唇,向他再确认一次。
“嗯。”
萧明颔首,隔了一两秒,蓦地想起什么,“有个地儿,我忘了。”
他立刻启动引擎,绕了大半个北城,抵达城东一处房产。
是陈老爷子送给陈逢靳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但陈逢靳基本上不过来,久而久之,萧明都快忘了,他哥名下还有这套房子呢。
是套大平层。
小区内住的大多是有闲钱的富二代或暴发户。
“我哥不会真在里边吧。”萧明摸着下巴琢磨,一走出电梯,直奔侧面的门。没什么耐性地敲了三四声,大喊:“哥,在吗?”连着吼了好几遍。
意料之中,没人应。
萧明不信了,冲赵雾使眼色,动了动唇:“你来,嫂子。”
赵雾上前,稍稍贴着门,清了清嗓子,叫陈逢靳的名字。
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
依旧没有反应。
“没在这。”萧明胡乱薅了把头发,气得踹了一下门,“到底在哪儿啊?!”
瞬地龇牙咧嘴起来,“操操操,痛死了!”
林兮忙去搀扶他,眉一蹙,直言:“急什么啊?你哥成年人了,用不着你这样操心。”
“你——”萧明当场就要反驳。
赵雾视线定在某处,突然打断他还未脱口的话,“我们走吧。”
一到车库,她脚步停了下来。
林兮回头,“怎么啦?”
“我的皮筋掉了,我回去找找。”赵雾抬起了手,只见纤细白皙的腕骨上确实没有戴着她所说的皮筋。
“需要我陪你吗?”林兮问。
“没事,我一个人就好。”
“嗯,那行。”
待赵雾一离开,萧明气哼哼地道:“林兮,你刚啥意思啊?嗯?”
林兮仰脸和他对视,不甘示弱:“字面意思。”-
赵雾很快返回了原地。
大概是因为长久没住人,门上铺满了一层灰。
她盯着相较干净的门把手,若有所思。
没怎么迟疑,赵雾敲了下门。
清脆的扣扣声飘荡在过道里,她提高音量:“陈逢靳?”
又喊了声:“阿靳?”
“我知道你在里面。”
赵雾相信自己的直觉,语气平静,“你不开的话,我撞门了啊。”
她说着便打算闷头装上去。带着一股道不明的情绪,没收一分力。
转眼。咔嚓,门被人从里拉开。
惯性使然,赵雾没刹住,直直撞上一堵肉墙。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闷哼。
嗓音低哑,懒懒的,“谋杀亲夫啊你。”
第68章
听见这声格外熟悉的语调,赵雾一路绷着的心神终于缓和了一些。
“衣服要被你扒掉了。”头顶稍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人却是动也不动,任她拽着。
他穿了一件挺宽松的黑色帽衫,领口偏大,被她一扯,锁骨往下大片冷白皮肤全露了出来。
赵雾才反应过来她还抓着他的衣领,手指在无意识地轻颤。
后知后觉的担心与无措,全部在此刻涌现了出来。表面再淡定,情绪终究骗不了人。
她立即松了手,抬头。
屋里没开灯,一片昏暗。
借着自落地窗外投射进来的霓虹光,赵雾将室内的布局扫了个大概。客厅的装修风格是冷淡色调的白和灰,空间宽敞,家具寥寥无几,很明显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接着她望向眼前的男人,须臾,她皱了眉,心脏蓦然紧缩了下,微微泛涩。
他似乎更瘦了,棱角越加锋利,整个人透着一种无法掩饰的颓倦感。
一边整理衣领,一边耷拉着薄薄的眼皮注视她,细碎短发下的黑眸晦暗深沉。脸上没什么表情,情绪极淡。
陈逢靳盯了她一会儿,移了目光,睫毛下垂。
他其实并不想让赵雾看见他现在这幅样子,怕从她眼底捕捉到一些别的东西。
是担心他吗,还是同情他。
赵雾正欲说点什么,视线不经意一扫,赫然定在了他抬起的手腕上,一时没能移开,愣了下神。
那条旧的小皮筋,他居然一直戴着。
静默。
“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喝酒了吗。”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他们同时开口。
赵雾抿抿唇,回他:“今天。”
她顿了顿,继续:“你手机关机了,萧明联系不上你,他担心”
陈逢靳手指几不可察停顿了下。须臾,把手抄进兜,截断她,似是随口一问:“那你呢。”
这时恰巧一束灯光照映在他侧脸上,光影斑驳,使他五官轮廓变得有些模糊,神情难辨。偏偏他盯着她的视线灼热,存在感极强。
赵雾没有躲,扬了扬脸。
坦坦荡荡地同他对视,眼瞳清澈分明,说:“我担心啊,我也很想你。”
话音刚落不久,她就被抱住。颈窝处的呼吸很热,带着不可忽略的温度。
陈逢靳嗓音闷闷的,掺着几分浅淡的倦意,轻声:“真的?”
“反正不是假的。”
她鼻子嗅了嗅,“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他一顿,“很难闻?”
赵雾偏过脸,想说不难闻,但没料到陈逢靳骤然抬了头。距离实在太近,她的唇瓣好巧不巧贴在了他嘴角。
她睁着眼,没有犹豫,启唇:“不难闻。”
末了主动吻了他一下。
陈逢靳敛睫,看着她亲,极浅地牵了牵唇,不注意都察觉不了。只是在她想要后退的时候,按住了她的后颈,不让她动。
“这就亲完了?”
“我接电话。”赵雾推推他,解释。
转而低头摸她的外套兜,震感强烈,的确是她手机在响。当即便准备接通,眼前却突然投下一小片阴影。
一只手闯入她的视野,拿走了手机。
陈逢靳懒懒瞟了眼屏幕,指尖一划,按了接听。
“嫂子,你东西找着了没?”电话那头是萧明。
赵雾看了看陈逢靳,发现他也在看她。
只见他碰了碰唇,淡声道:“萧明。”
空气安静了一两秒。
“我靠!哥?是你吗?!”独属萧明的大嗓门冷不丁传遍客厅,他精神劲儿振奋不少,“原来你在楼上啊。”
陈逢靳没精力应付他,嗯了声,言简意赅:“我没事。你嫂子跟我在一块,你先回去吧。”
“啊?可是——”
他忽然嘶了一声,话音戛然而止,随之语气一转十八弯,炸毛了似的:“林兮,你干吗拧我胳膊呢?”
陈逢靳直接掐断了通话,利落干脆。
而后摁亮了客厅的灯,转身往沙发那走。
他步子迈得不算大,像是有意在等她。
她跨了没几步追上他,扫见地板上那些堆积的空酒瓶,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似乎任何话都显得无比的苍白。
侧眸,瞥了一眼他。
黑色帽衫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或许是没休息好,浑身没什么劲儿,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消沉和疲倦。
赵雾垂了眼,莫名想起那份旧报纸。
车祸,绑架,白衣男孩一连串的关键词在脑海像电影片段似的放映。
因此没注意到前方的茶几,就在她快磕到桌角时,陈逢靳握紧她的手腕一拉,手环上她的腰。
她扑过去,但没收好力,一个不稳,连带着他一同倒向沙发。
慌乱间,她看到陈逢靳换了个方向,他自己后背朝下。
嘭,很闷的一声。
掌心下的骨骼瘦削,有些硌手。
赵雾掀眸一瞧,他的衣领已经被她扯到了一边,冷白的皮肤上隐约泛着几条渗血的红痕,是她指甲不小心剐蹭到的。
而她此刻,正半坐在他支起的一条腿上。
“对不起,疼吗?”赵雾眉一蹙,有些慌,连忙想起身。
可陈逢靳扣着她的腰,毫无要松手的意思。
他根本没把这点小伤放在眼里,下颌略抬,一双冷淡的黑眸静静盯着她,问:“刚在想什么?”
赵雾避开他的眸光,摇摇头,淡定说:“没什么。”
陈逢靳歪了歪头,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极快勾了下唇,似笑非笑。
他颔首,“那倒是看着我说啊。”
忽地他凑了过来,在她视野中逐渐放大,直至呼吸交缠,眼神对视。
清晰窥见彼此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脸。
一两秒。
赵雾心跳蓦地乱了下。
“你知不知道,你不太会撒谎。”陈逢靳直视着她,手指勾了几缕她耳边的碎发。
赵雾是很想弄明白真相,但这个时候
她扬起脸回视他,默了会儿。
“算了。”
陈逢靳的声线懒淡,恹恹的。
语毕伸直手臂,越过她肩,倾身拿了搁在茶几桌面上的酒杯。
赵雾沉默安静地看着他一杯又一杯,突然抬手覆上了他微凉的手背,张了张唇,“别喝了。”
陈逢靳没说话,自始至终保持着一个姿势。
也没甩开她的手。
赵雾使了点劲抽出酒杯,不经思索,闷头把剩下的酒全给灌进了肚子,“你要喝的话,我陪你一起。”
玻璃杯里剩的酒不多,刚喝完其实没什么感觉。她要再倒一杯,手腕却被圈住。
“够了。”陈逢靳的声音挺淡。
侧了脸,掀眸注视着她。他眼皮本就薄,或许是醉了的缘故,微微泛红,添了一分似有若无的脆弱感。
偏他还装作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
赵雾喉咙瞬地发紧,心里酸酸的,默不作声抱住了他的腰,“别难受。”
没人比她更懂亲人离世的心情。疼痛和感知都是有滞后性的,时间不能消除伤疤,只能淡化。
陈逢靳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反应慢了一拍,低睫,一股浅浅的茉莉花香扑入鼻翼。
他喉结滚了滚,抬手一触到她的头发,停住,悬在半空。转瞬,又将手不露声色地放了下去。
“你在同情我么。”
赵雾乍一听,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稍一揣摩,她松了手,看着他,“不是。”
“让我陪着你好吗?”
“期限呢。”陈逢靳陡然发问。
他瞳孔深黑,头顶那么亮的光,却照不进他的眼睛里。
“陪我一年,两年,三年,还是多久?”他一字一句,咬字缓而轻。
赵雾一时间没说话。
陈逢靳眸色一暗,眼神忍了忍,沉着声:“你懂我的意思。”
“陈逢靳,那我先问你个问题。”
赵雾抿着唇,脊骨挺得笔直,表情很认真,隔了会儿,才道:“你喜欢我吗?”
陈逢靳听完扯了扯唇角,语气有点委屈,“我就那么像渣男?不喜欢你,干吗让你抱,让你亲,让你睡。”
赵雾语噎,而后她直言:“你没说过啊。”
“这事儿难道还不明显么?”
陈逢靳单手托着她侧脸,吻她,咬了下她的唇瓣,舌尖探了进去,气息略显紊乱,“我只对你有反应。”
接吻接多了,显然比他俩第一次熟练很多。
赵雾被他勾出了感觉,稍微抬了抬下巴迎合。和他接了几分钟的吻,她先败下阵,后仰,推开了他,开始喘气。
陈逢靳双臂环住赵雾,额头抵着她纤瘦的肩颈,闭上眼。
“你问我喜不喜欢你。”
颈窝那痒痒的,赵雾眼睫抖了下。
耳畔是他低低的喘,“我对你,不止喜欢。”
他亲了亲她的耳朵。
“我爱你。”
“别离开我。”他只有她了。
似乎没想过他会说这样的话,赵雾怔了怔,她感觉心脏如同被凿了下,将她定住了一般,心跳随之快起来。
半晌。
“你醉了吗?”
好一会儿没听到声音,她低眸看了看陈逢靳,他半边脸被挡着,露出的耳廓覆了层浅淡的薄红,眼皮阖着。
是睡着了吧。她静静凝视着,突然发现,他戴着的银色耳骨钉,竟是她前不久莫名其妙失踪的那一枚。
恍然间想起不知在哪儿看到过一种说法。
饰品是很私密的东西,它在你身上佩戴久了,都快成为你自己的一部分。
然后它出现在了另一个人那里。
像是具有特殊意义的标记。
代表着他只属于她-
翌日清晨下了一场小雨。
冷风带来的是潮湿的泥土腥气。
淅淅沥沥的雨幕,衬得墓地的氛围极为阴沉。
一群打着黑伞的人立在一座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是老爷子年轻时候照的,眉眼俊朗,笑起来居然有一个酒窝。
领头的人是陈喆辉,一身严肃的黑衣,满脸凝重。他旁边是一个气质出众的漂亮女人,单从脸看确定不了具体的年纪。
陈逢靳同样也是黑衣黑裤,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眼下的淡青色让他略显病态。
右手举着伞,腕骨上除了小皮筋,还多出条手链。
是赵雾送他的那条。
之前被她摔坏了,不知道他怎么给修好的。今早要求她重新给他戴上,并让她保证以后不准再扔掉-
走的时候,陈逢靳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牵着赵雾的手离开。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但奇怪的是,往常持反对意见最强的陈喆辉却没多大反应,而且竟默许了赵雾参加老爷子的葬礼。
不禁猜,他是不是已经认准了这个儿媳妇了。
赵雾其实也挺疑惑。
才半个月,陈喆辉的态度转变得怪令人猝不及防。
陈逢靳简单解释了一两句,不欲多说。
这时萧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解答她的疑惑,“嫂子,你应该不知道吧。上次我舅在宴会上给哥介绍对象,他当场放话非你不娶了。他俩差点打起来。”
听完,赵雾半信半疑,偏头,冲一脸淡定仿佛主人公不是他的陈逢靳眨眨眼。
像是在问,真的吗。
陈逢靳转头和她对视:“你信么?”
事实就是跟萧明讲的有一定的出入,他多少夸张了一点点。
实际上那天叫陈逢靳阿靳哥哥的女孩子便是陈喆辉属意的人选之一。顾及着他爸脸面,以及避免把事情搞得越来越复杂,给赵雾带去更多麻烦,陈逢靳忍住没发脾气。
只是表明他有喜欢的人了。
结果女生偏要追问他对方是谁,“打电话那个?你们在一起了?你女朋友?”
女生的父亲面色不大好,但没出言阻止。
“女朋友就女朋友咯,又不是不会分手。”她自顾自道。
在他们这个圈子,说好听点是女朋友,难听点是情人。
陈逢靳不怎么客气地扯了下唇,“是我老婆,领证了的那种。”
女生惊愕,她父亲沉了脸,总之愉快是谈不上了。
反正后续问题是解决掉了,不过陈喆辉很生气,把陈逢靳叫进书房谈话。
萧明挺好奇谈了什么,可他哥嘴是真严,一分一毫没透露。
“咋不信啊?嫂子,是不是特感动!”他现在晋升为他俩的头号CP粉,比谁都希望他们好好锁一辈子。
赵雾想了想
,指指陈逢靳,说:“我信他。”
“啧啧啧。”萧明朝他车迈去,逃离虐狗现场,“得,我先走了,晚上见。”
“真信我?”
陈逢靳长腿跨入电梯,摁了负二楼车库,然后垂眸看着赵雾。
“嗯。”赵雾颔首,反问:“你会骗我吗?”
陈逢靳难得笑了下,启唇:“那倒不会。”
叮。
随着电梯门自动分开,一道熟悉的男声自不远处传来。
“顾哥,再给我点时间,行吗?一定可以搞到货的,你相信我喂?”大概是对方挂了,男人气急败坏,狠狠踹了一脚车轮胎,骂:“操!”
男人回了头。
面孔不陌生,是陈则。
陈逢靳并不搭理人,扣着赵雾的手腕径直掠过了他。
陈则暗暗咬牙,心情不爽极了,恨死陈逢靳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
旋即咧开嘴一笑,讥讽:“阿姨刚上了一辆陌生男人的车。新面孔呐,年纪看着比咱们小呢。”
陈逢靳不为所动,脚步没停。
赵雾却是皱了皱眉。
“要我说,阿姨一把岁数了,消停消停吧。”他嗤笑,“咱爸也真不嫌——”
‘脏’字卡在喉咙口还没出来,他便迎面被人揍了一拳。
变故发生得实在突然。
陈逢靳几乎是一瞬转了身,三四步折反至原地。
“操,你妈那么贱,不让人说啊!”陈则抹掉嘴角的血迹,毫不服气,反手揍向陈逢靳的脸。
明明他妈才是陈喆辉的初恋,明明陈逢靳拥有的一切他陈则也能有。私生子的烂名头,他背负的够久了。
陈逢靳冷着脸,一手擒着他胳膊,脸迅速偏了一偏,躲开。
忽然,一辆劳斯莱斯停下。
副驾驶位迈出了一只黑色尖头高跟鞋,随后一个女人弯腰从车里出来。二话不说走向他们。
陈逢靳余光扫了扫,动作冷不防一慢。
陈则趁此机会,挣脱他的手。见到女人,脸色一变,暗暗咬紧后槽牙,操,她怎么又回来了。
他不打算继续待着,幸灾乐祸地哼笑了下,便扭头跨入电梯。
女人完全没把注意力给陈则,她看着陈逢靳,声线毫无起伏,仿佛在训斥一个犯人一样,“陈逢靳,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看到了么。”
刹那,啪的一声。
巴掌响亮落在了陈逢靳的侧脸。
一步之外的赵雾蹙紧了眉,想都没想,条件反射地挡在他面前,然而没来得及说话,手腕就被拽住,往后一扯。
第69章
赵雾后退了一两步,紧跟着瞟见陈逢靳脸上极其明显的指印,几乎没经脑子思考,卡在嗓子眼的话脱口而出:“你凭什么打人啊?”
尽管对女人的身份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可她依旧冷静不了,单单为他感到愤愤不平,“阿靳是为了——”
那个‘你’字还未落,她便被陈逢靳拉到了他身后。这一举动瞬间截断了她要说的话。
像是终于发现赵雾的存在似的,女人扬了扬眉,淡淡冲她扫去,不到两秒便收了视线,毫不在意她说的什么,也不在意她和陈逢靳是什么关系。
她克制着脾气,“又打人?你还要被我撞见几次?嗯?陈逢靳,你学的谁啊?”
陈逢靳一听,表情彻底冷了下来,眼睫微敛,不带一点情绪地看了眼女人,宛若在看陌生人。
何昭玉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眉,见他毫不犹豫迈开了步,她脸色一沉,命令:“站住。”
陈逢靳哪里是听话的人。
照走不误。
“陈逢靳,现在我是管不了你了是吗。”
每次陈逢靳一旦忤逆她或是做了她不喜欢的事,她就想起了她的母亲角色,开始长篇大论地教育。无形中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感,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她如同在宣判什么罪行一般,“这么多年,你还是改不掉靠暴力解决问题。你不是十七八岁了,到底得任性到什么时候?”
“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陈逢靳脚步忽滞,但没回头,黯淡的光影将他大半张脸笼罩,轮廓却是清晰锋利的。
他勾了下唇,弧度讥讽。
反驳和辩解没有任何意义,他知道的,已经习惯了不是么。
他不欲搭理,继续朝前,可手指突然被拽紧了,指尖传来的温度蹿入了四肢,旋即他听到了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音质清冽,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感。
赵雾一脸平和,可又透着些许的攻击性,偏偏这样的矛盾感在她身上得到了奇怪的融合。
“阿姨,您问陈逢靳了吗?”她嘴唇抿成一条线,认真直视着女人,字字掷地有声:“换句话,答案您在乎吗?但凡您了解过他,您或许不会说出这些话了。今天的事,不管怎样,您理应向阿靳道歉。”
何昭玉被她的话给噎了下,一时无言。
她不是在反思,只是有那么一瞬,脑海里闪了个片段,宛若蒙着层纱模模糊糊的,记不起是多久的事了。
似乎是陈逢靳第一次和同学发生争执,彼此双方家长到场,另一个小同学爸妈一进门,便抱着哭花脸的儿子轻声细语地哄,而她则是二话不说打了仰着小脸望向她的陈逢靳。
他没有哭,肯定是他欺负的人家。
她也并没注意到,八岁的陈逢靳偏过脸时,悄悄眨掉的眼泪。
至于道歉?
何昭玉至始至终根本不觉得她有错,所以道歉是不可能的。
陈逢靳也从来没奢求过,对此没什么期待,他偏头,视线落在赵雾白净清透的侧脸上,停顿几秒。
手指不动声色地扣紧,带着她大步离开-
外面下着雨,滴滴哒哒砸在车玻璃窗上,逐渐形成一条一条的蜿蜒水痕。
赵雾的视野中是快速倒退变为残影的景物。
她承认自己刚刚是挺没礼貌的,毕竟是他的妈妈,无论出于什么缘故,她不该那样。然而理智是理智,感性是感性。
当看见陈逢靳那张平淡得略显麻木的脸,无法自控地,她心疼了。
沉默。
陈逢靳瞧了一眼她,先开了口,“不高兴?”
赵雾端正了坐姿目视前方,否认:“没有。”
隔了几秒,她抿抿唇,终是忍不住反问:“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
陈逢靳甚至冲她笑了下,“没必要的。”
虽然没明着问,但赵雾确认那人就是陈逢靳的母亲。他的眉眼蛮像他妈妈的,特别是眼睛,都极为勾人。
不过他比她多添了几分冷锐感,眉骨更为锋利。
她皱眉,憋了没几秒,瞄他,“脸还疼吗?”
陈逢靳搭着方向盘的手蓦地紧了一紧,喉结滚了两下,嗓子发涩,片刻,他牵了牵唇角,“不疼。”
赵雾半信半疑,“真的?”
红灯亮起。
陈逢靳刹住车停下,扭过脸注视她,懒懒勾唇,口吻轻松,“真的。我妈她力气没多重。”
他脸上的指印没有消散,泛着淡淡的一层薄红。
赵雾不信不疼,她抿紧唇不说话,心想,类似的情况他究竟经历了几次,才能做到如今这幅淡然的样子。
陈逢靳见她低头,下意识伸手将她黏在脸颊的碎发别至耳后,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发,岔开话题:“饿了吗?”
赵雾摇摇头,她不是很饿,也没胃口。
这时,车辆开始移动。
陈逢靳打开了车载音乐,电子屏立即跳出了一首英文歌《MeantToBe》。
同样是赵雾喜欢的歌单里的其中一首。
歌节奏挺快,进到尾声的时候,她手机震了下,屏幕一亮,接连弹了好几条信息。
鱼:[图片]
鱼:雾是你吗?
赵雾把图片放大,上边标满了水印,估计是在哪儿下载的。
照片有点模糊,但依稀辨认得出是陈逢靳和赵雾。
陈老爷子病逝的消息是第二天报道
出来的,作为希栎集团董事长,在圈内引起了一定的轰动。他的葬礼,怎么会没有媒体记者,只不过全被挡在了外面。
宋思瑜发的这张,是陈逢靳牵着她离开墓园时的背影。
眼下多半正在热搜上挂着。
希栎董事长嫡孙和旗下签约乐手。不用猜,都知道那些营销号会发些什么。
赵雾敲了个‘嗯’字发送。
宋思瑜跟守在手机边似的,立刻秒回。
她俩聊了会儿——
宋思瑜说,前段日子,蒋蓝心给乐队放了个不长不短的年假。于是她干脆买机票飞了老家,今天刚回北城
雨不知何时变小了。
赶在车驶入小区大门之前,赵雾突然叫停。
“你在车里等我几分钟。”
嘭的一声,车门关了。
陈逢靳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敲了敲空气,转头,透过车窗看着赵雾一路跑向街边的一家24小时药店。
长发随风飘着,凌乱不失美感。
赵雾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里头套着针织衫,隐约露出半截漂亮的锁骨,身形高挑纤细,气质清冷。
她双手插兜,大步跨上台阶。
店外站着两个男人,互相借火吸着烟,瞧见迎面走来的赵雾,彼此对视了一眼。有个没忍住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充斥着轻佻意味。
赵雾面无表情径直迈进了店。
男人挑眉,跟伙伴说了句什么,两人嘿嘿一笑,将烟吐了,脚底踩着踩着,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抬头,是一个极为好看的年轻男人,气场很强。
眼瞳漆黑,不含温度,阴冷得像是要杀人,男人牙齿一颤,硬生生被他给吓到了。
“欸,哥们,抽根烟不?”另个伙伴心态稍好。
陈逢靳烦死他们看赵雾的那个眼神,简直恨不得挖掉这俩的眼珠子。
他掀起眼皮,薄唇轻启:“滚。”
大约五六分钟。
赵雾一出店门,见到正垂眸百无聊赖把玩手机的男人,她奇了怪:“你怎么来了?”
话落,她环视周围,那两个讨厌的人不在了。
陈逢靳抿唇,“等你。”
“好了,走吧。”
“买了什么?”
她抬手给他瞧,袋子里全是碘伏酒精棉签药膏之类的东西。继而指指她下颌某一处,“你这受伤了。”
陈逢靳听她一说,拿手指摸了一下,瞬地感觉到一阵细微的刺痛。
“别碰。”赵雾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怕感染啊你。”
陈逢靳顺势牵住她,挺乖地嗯了声。
到家。
陈逢靳要求先洗个澡,再上药。
“脏。”他言简意赅。
和陈则打的那一架,身上不知被蹭了多少灰。
他很坚持,赵雾无奈妥协。
不久,浴室里便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赵雾半蹲着整理她的行李箱,倏忽,搁在一旁矮柜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三下。她伸长手臂一摸,目光随之瞥向屏幕。
她接通:“喂,姜姨?”
“欸,小雾”
姜海云精神气恢复得不错,问候了几句北城那边的事,继而告诉她:“我刚收拾东西,发现你家的钥匙掉这了,我替你收着了啊,等你回来找我拿。”
“好,谢谢姜姨。”
“该阿姨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话落,那头叹气,沉默一会,道:“小雾,你不要管他们啦。”
‘他们’是谁,显而易见。
赵雾垂睫,轻轻应了声:“嗯。”
至于钟芳母子俩的事情,她是很久之后才从别人那听说了一两句——
孙智因故意伤人被刑拘,出来后跟着人干了几个月的苦力活。而钟芳一个人疯疯傻傻的,四处骚扰邻居,被投诉了许多遍,最终没办法她娘家人把她接回了老家。
她亲哥哥嘴里不停骂赵雾白眼狼,恨恨地指着钟芳也骂,骂她运气不好,骂她识人不清,骂她傻了还要给他们添麻烦
挂断通话,赵雾坐在地毯上,双手环着膝盖,静静盯了会儿掖在行李箱一角的旧报纸。
总算明白当初姜姨为什么会觉得陈逢靳眼熟了。
半晌,她拿出了它。
陈逢靳洗完澡出来时,只穿了条宽松的黑色长裤。一手抓着毛巾擦头发,水滴顺着发梢掉落,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是被里面的热气给熏的。
他默不作声走到赵雾背后,低头,下颌抵在她肩上。
“在干嘛?”嗓音懒倦,低低的。
赵雾身体僵硬了下,旋即反扣手机,问他:“伤口沾水了吗?”
“嗯。”
他颔首,一脸无所谓,“没关系,它自己会好的。”
赵雾态度坚定,“不行。”
转身走了几步去拿药,拿完一瞅,发现他没穿衣服,此刻敞着两条长腿,大刺刺地坐在床尾,稍稍垂着脑袋,左手捋了捋额前的短发。
他的骨骼线条相当流畅,宽肩窄腰,不会显得瘦弱,反而透着一股子野性,侧腰的纹身有一小半没入裤腰,若隐若现,又带了几分欲。
蓦然,陈逢靳漫不经心投来视线,赵雾却好似做贼一般,撇开眼,故作淡定地走了过去。
她用沾了药膏的棉签仔细擦拭他的伤口处,好一会儿,终于无可奈何地扣着他下颌一扭,“你别一直盯着我呀,脸偏一偏。”
陈逢靳乖乖侧了脸,嘴角轻扬,似是笑了下。
药膏的苦涩味蔓延在空气中。
除了伤口,他脸上的巴掌印也挺明显,真不知是他妈力气太大,还是他太娇气。
处理结束。
赵雾悄然攥紧了棉签,瞥了瞥他冷白的脸,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心里堵着什么一样。思忖半刻,她不自觉压低了声:“阿靳你妈妈经常那样对你吗?”
如若不是他们眉眼太过相似,她都难以把女人同他的母亲画上等号。
陈逢靳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怔了下,接着轻描淡写道:“偶尔吧。”
记忆中的母亲大多数时候是冷淡疏离的,极少笑,对他尤为淡漠。她厌恶他打架,不论是什么缘由,当然,她也不会听他的解释。唯有在这时,她对他的情绪波动才明显一些。
他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她亲生的。
久而久之,他觉得继续追求那些答案已经没有了意义。
他很小就明白,父母是无法选择的。他曾努力让他们满意,但终是以失败告终。他们不满意的或许不是他,是他们本身,是形同虚设的婚姻。
像是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一长串的解题过程,结果得到的答案却是无解两个字。
其实挺好了,起码他衣食无忧地活了二十几年。什么都有,只是唯独没有爱。
手指被勾了一勾,很轻。
陈逢靳先是低眸看了一眼,而后转头,猝不及防撞进赵雾微红的眼眶。嘭咚,他心脏像被彻底凿出了个缺口。
酸甜苦辣,通通向他涌来。
他喉结无意识一滚,骨指分明的手蒙住她的眼睛,“别这样看我啊。”
赵雾睁着眼,在黑暗中眨了眨睫毛。
她呼吸略微不稳,缓了会儿,将他的手往下拉了一点,仅露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不偏不倚盯着他。
半晌,她亲了亲他的掌心,一触即离。【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