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
知名做空机构“muddy”，针对千帧影视发布做空报告，指责其虚增收入和夸大实绩，公司股票闻风下跌。
许轻漾紧急召开会议。
“我看了报告。”他总结道，“对方身为外国机构，统计数据的样本无法反映我们公司的真实情况，对国内影视行业也存在认知偏差，指控相对主观，我们现在并非完全处于劣势。”
许轻漾简明扼要地下发指令：“财务组准备好近三年的审计底稿待命；法律组反追踪做空机构的违规操作；风控组带头完成做空报告的逐条反验证；公关组配合对外释放利好信息，必要时可以联系知名导演和演员站台。”
各部门负责人齐齐应声：“明白。”
见任务布置得差不多了，许轻漾象征性地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位高管斟酌着小心开口：“许总，我听说许南峰最近跟嘉风传媒走得很近……您知道这是他个人的意思，还是天裕集团的意思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天裕集团是许轻漾的父亲许耀如早些年利用国企关系，一手建立起来的房地产集团，资金殷实，资产雄厚。
但许轻漾不讨他父亲喜欢的事，几乎是人尽皆知。
“不重要。”许轻漾虽然也是刚听说这件事，但他仍然面不改色，“无论谁的意思，我都不会让他影响到千帧影视。”
散会后，许轻漾回到办公室。
他发现于薇已经在沙发上等着了：“季星野刚才给我发消息，他跟老师聊毕业论文多花了些时间，可能会迟几分钟过来。”
之前于薇休假，许轻漾暂代季星野的经纪人一职，现在于薇回来了，他理应找机会让两个人正式见上一面。
“不急，反正我今天上午也没别的事了。”于薇伸了个懒腰
许轻漾坐回办公椅，处理电脑上的审批信息，情绪逐渐从公司被人恶意做空的警戒状态中平静下来。
他现在忽然有点想找季星野做.爱了——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脱离现实。
可惜他最近工作实在太忙。
良久，许轻漾斟酌着开口：“于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于薇有些意外。
许轻漾垂下眼：“你觉得……”
“金主和被包养的演员之间，保持什么样的相处模式会比较合理？”
许轻漾是包养关系中名副其实的掌舵者，但他第一次当金主，似乎还没办法完全把握季星野的行动。
于薇发出一个若有所思的单音：“但其实，我觉得你会去想这个问题，就已经很不合理了。”
许轻漾歪着头，神色疑惑。
“正常来讲，一个金主是不会思考这些问题的。”于薇竖起一根食指，“我入行十几年，在娱乐圈里见识过形形色色太多人。绝大多数金主，根本不会把自己包养的演员当人看。他们花钱买快乐，演员跟一个漂亮的八音盒没差，主人要是喜欢就留着，厌弃了就丢掉。在这过程中，没有人会思考自己怎么跟八音盒相处的。”
许轻漾闻言，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但季星野不是八音盒。”
……八音盒可不会强吻主人。
于薇手肘撑着沙发扶手，托着下巴，没明白许轻漾的意思。
包养关系本身就建立在上位者物化下位者的基础上，哪由得谁说“是”与“不是”的。
“反正我一向不喜欢我带的演员牵扯进包养关系。所以，你要是这会儿问我建议，我只会建议你换一个人包养。”于薇直白道。
许轻漾愣愣地看着她。
“毕竟你包养小明星，不就是为了寻求欢愉，消解压力和烦恼吗？”于薇两手一摊，“当包养对象给你带来烦恼，或许就是老天在提示你，该换新八音盒了。”
一时间，许轻漾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因为他意识到，于薇说的其实没错。
“你要是纠结的话，我可以先帮你物色几个新的包养对象，刚好……”
办公室的大门忽地被人推开。
于薇听到动静，下意识顿住话音，见许轻漾的视线落到别处，也连忙回头望。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季星野站在门口，平稳的呼吸与他急切推门的动作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没事。”许轻漾说，“你下次记得敲门。”也没生气。
季星野僵硬地点了点头：“好。”
许轻漾不确定于薇刚才跟跑火车一样的话，被季星野听进去了多少，只能先面不改色当起中间人。
他向季星野介绍：“这是于薇，我们公司艺人经纪部的主要负责人，也是你未来的经纪人。我之前已经给她看过你的资料，你可以喊她薇姐。”
“薇姐好。”季星野乖巧道。
接着，许轻漾又对于薇说：“讲讲你的规矩吧。”
于薇捋了捋自己的大波浪，立刻切换到专业状态。
“没问题。”她说，“小季，那我就不说客套话了，直接进入正题——”
“首先，做我的艺人，你要相信我。相信我跟你是利益共同体，绝不会害你；相信我为你提供的资源，是当前最适合你的路径；相信我能最大限度帮你在许总面前，争取到对应的权益。”
季星野大概是没想到于薇会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下意识多看了眼许轻漾。
但许轻漾都已经习惯了。
“其次，做我的艺人不要急于一步登天。公司内部有额外的表演课和兴趣爱好课，都是花大价钱请来的好老师，只要提前预约都能免费去上一对一，虽然我不做强制要求，但还是希望你能积极参与。”于薇说话跟打机关枪一样，根本不带半点卡壳，“最后，不要有大男子主义。就算你跟许总的关系特殊，我也不允许你狐假虎威，自诩高高在上。私德方面的问题我不再做额外的阐述，艺人条例里有更详细的举例，你心里要有数。”
“总之，遇到任何拿不准的事，都要记得先来找我。”她问，“听懂了吗？”
季星野点头。
许轻漾没插上什么话，因为于薇当经纪人明显比自己更老练。
她拉着季星野加微信、新建微信群，很快把助理小陈也邀了进来。
“小季，你对我刚才提到的课程感兴趣吗？”于薇摆弄着手机，“正好几个我比较熟的表演老师今天都在，可以带你认识一下。”
季星野说：“好，辛苦薇姐了。”
许轻漾望着季星野。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对方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ok，那你跟我来吧。”于薇一边打字发消息，一边领着人往办公室外走。
忽然，许轻漾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连震了好几下。
他拿起手机浏览——于薇刚才给他连发了好几条微信消息。
【于薇（有事留言）：我知道你为什么舍不得放弃季星野了……】
【于薇（有事留言）：前两天下班撞见他时我还没发现，今天仔细一看，小季的长相完全符合你审美啊！！】
【于薇（有事留言）：而且精.子活力看上去也很好】
许轻漾：“？”
【于薇（有事留言）：所以我的相处建议就是——趁你还有情，趁他还年轻，把握住机会能吃多吃】
【于薇（有事留言）：其他的别想太多哈，男生一过二十五岁很容易不行的】
今年二十九岁的许轻漾：“……”
【于薇（有事留言）：sorry】
【于薇（有事留言）：差点忘了你也是男的】
许轻漾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决定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工作上。
他过几天要去南方的临海市出差，参加目前国内规模最大的影视行业峰会。
届时，嘉风传媒的总裁也将到场。无数双眼睛都会聚焦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许轻漾翻看着品牌公关部润色完的演讲稿，确认自己最终的发言内容。
等把稿子顺的差不多了，他才又打开办公软件，去处理里面的消息和oa申请。
许轻漾是演员部亲力亲为的总负责人，表演课和兴趣课的老师，都会定期给他做简短汇报，说明艺人们的情况。
表演老师夸奖连瑾最近的学习态度很好，进步很大，课程规划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
新发来的上课照片里，却有连瑾和季星野两个人的身影。
【许轻漾：季星野试听了表演课？】
【tina：是滴~小季的表演基本功很好，我中途就拉他来演小连的对手戏了】
tina又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应该是表演课的休息间隙，连瑾拿着笔记本，还主动跑去找季星野问问题。
“问我问题？”季星野觉得意外。
连瑾出道时间比他长、人气比他高、咖位比他大，找他不耻下问的概率，应该比找茬还低才对。
连瑾语气别扭：“……你要是不愿意回答就算了，我又不会逼你。”
季星野定定地看着他。
连瑾觉得尴尬，只好先行示弱，坐到季星野身边低声道：“好吧，其实是老师要我自己想这个问题，但我实在没思路，今天你刚好在，我就来问问你……”
事实上，季星野希望连瑾能是个更加嚣张跋扈、不讲道理、趾高气昂的人。
这样才能让他经年绵延的嫉妒心，看起来不会太阴暗难堪。
季星野说：“你想问什么？我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帮到你。
“谢了，兄弟！”连瑾欣喜道，“我问你啊，你知道‘演不准确就是准确，演太准确就是不准确’要怎么理解吗？”
季星野思忖片刻：“我感觉这句话指的是，你演戏不能太依赖印象中的模板，比如演一个人从噩梦里惊醒，你……”
季星野一直都很羡慕连瑾。
大概是因为他曾经亲眼见过，连瑾受许轻漾青睐的样子。
而那时的自己，穿着繁缛酸臭的群演服，只能混在蹲坐在人群中远望他们。
“我可以也问你一个问题吗？”季星野解答完连瑾，忽地开口。
连瑾一怔，停下手中记笔记的动作：“你说。”
季星野问：“当年你签艺人合同的时候，许总有要求你想目标吗？”
“签合同的时候没有。”连瑾想了想，如实道，“不过，在签完合同后的半年时间里，我一直很焦虑。许总有来开导过我，说我这是想同时做很多事情，又想立刻看到效果。他建议我先为自己定个目标，还安慰我可以慢慢想……”
季星野眼睫微颤：“然后呢？”
“然后我就火了啊！”连瑾哼哼两声，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小得意，“我主演的第一部电视剧大爆！之后就踏踏实实上班赚钱呗，感觉也不需要什么目标了……反正许总后面没追问过我这个。”
季星野不再接话。
因为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于许轻漾而言并不特殊，连那些看似偏爱的温柔与耐心，很可能都只是惯例。
季星野又想起，自己刚才闯入总裁办公室时，意外听到的话。
许轻漾在物色新的包养对象吗？
他是已经遇到了心仪的人选，还是仅仅对自己的越界感到厌烦呢？
季星野情愿是后者。
因为他愿意改的……
季星野五岁那年，双亲相继去世。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件事真正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为了两家人争夺抚养权的漩涡中心。
可惜，没有人在意季星野的想法。
也是同一年，季星野在小区公园的秋千上，遇到了十二岁的许轻漾。
许轻漾开解他、陪伴他、说亲人死去后虽然变成了低矮的碑石，但灵魂会一直保佑他。
季星野记得，有一天的阳光很耀眼。
“你想去找爸爸妈妈的墓碑？”许轻漾诧异地看他，“可是北淮市有好几家墓园，你知道要去哪个吗？”
幼时的季星野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他好想爸爸妈妈。
许轻漾心很软：“那我陪你找吧。”
根据季星野说“妈妈喜欢海”这点，许轻漾用手机搜到了一家带池塘的墓园。
两个人一路打车、问人，终于到达目的地，看见了满山坡的墓碑。
他们从早上就开始埋头苦找，中午只吃了两块面包，也不敢贸然找管理员询问季家夫妻的墓碑在哪儿，因为害怕对方会打电话给季星野的家长。
一直到日落西山，保安过来赶人，他们无终而返，只能约定第二天再来。
“但我这个月买了新的汉服，零花钱快没了。明天要是还找不到，我要等下个月才能再带你打车来这里。”许轻漾跟季星野并排坐在出租车后座，耐心地捋了捋自己身上的衣服。
季星野每次见到许轻漾，对方都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像从画里出来的一样。
“没关系，我有钱。”季星野眨了眨眼，看着许轻漾失神，“只要你愿意陪我来，我明天把所有压岁钱都给你。”
许轻漾苦恼：“哎？不要嘛，我收了我妈肯定会说我的。”
第二天，季星野还是拿着他攒的所有压岁钱，去公园秋千找许轻漾了。
他想，就算许轻漾不愿意收下，自己今天也有足够的钱给他买好吃。
季星野还带了妈妈的日记本，想跟许轻漾一起在里面找墓园的更多线索。
结果季星野刚一出门，就遇到了从国外回来的舅舅。
即便他极力挣扎反抗，最后也还是被保镖强行拖走了。
在国外，季星野接受了截然不同的教育，那是妈妈完全没有跟他提及过的生活——第一次学习拿枪、第一次接触集团事务、第一次穿上西装，跟随舅舅参加豪门云集的晚宴……
阔别多年，季星野偶然在网络上看见许轻漾，对方虽然样貌如初，但俨然已经改了名字，变了身份。
他心中有太多疑惑，当然，也有自己迷茫困顿的私心。
于是乎，季星野一意孤行，付出了许多代价，回到国内念大学。
他当时心想，如果能再亲眼见上一面许轻漾就好了。
可他亲眼见的那一面，偏偏是……
“季星野，许总给我发消息了！”连瑾惊喜道，“他问我们课程结束之后，要不要三个人一起吃顿饭，他请客。”
季星野喉结滚动，抬眼看向连瑾。
好嫉妒。
“我都可以啊。”他面色如常，偷偷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
好嫉妒。
好嫉妒。
好嫉妒。
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